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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下午出门的时候我妈还跟我说,她新练了一段舞蹈,说今天晚上跳呢,按理说她不可能不去啊。”

    “那就奇怪了。”廖姐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阿姨,会不会我妈她临时有事,手机落在了家里?”青年不以为意。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

    “没事,我现在开车正好快到广场附近了,要不我往家拐一下,看看情况。”

    眼看广场上的舞蹈已经快接近尾声,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我也能给你搭把手。”

    “要不怎么说,我妈跟您关系最铁!阿姨您在哪里?我去接您。”

    “就在我们天天跳舞的地方,我在路边等着你。”廖姐挂断电话走出了人群。

    几分钟后,一束汽车远光灯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吱——轮胎摩擦地面,副驾驶的电动车窗打开了,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冲窗外喊道:“阿姨,上车。”

    “小志,是不是你妈给你买的?这车可真好看,得一二十万吧。”廖姐拉开车门赞不绝口地说道。

    “我妈说给我买,还没买呢,这是朋友的车。”

    “你妈就你一个男孩,买车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廖姐靠在真皮座椅上笑嘻嘻地说道。

    “那必须的,我妈最疼我了!”小志翘起嘴角,一脸幸福的味道。

    “对象谈了没?”

    “谈了几个,没合适的。”

    “对,年纪小呢,慢慢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来到一栋单元楼下。

    “咦,阳台灯是灭的?”小志有些诧异。

    “怎么了?”

    “我妈这个人胆子小,只要天一黑,她就会把阳台的灯给打开。难道我妈真的出门了?她去哪儿了呢?”小志有些纳闷。

    “对啊,有什么急事能比跳舞更重要?”

    “阿姨,你在车里休息一会儿,我上去看看情况。”

    “唉,好,这孩子可真懂事。”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随着小志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很有节奏地一一亮起,廖姐坐在车里一直看着他到了六楼。

    啪嗒,啪嗒。楼梯间响起钥匙开锁的声响。

    吱呀,房门被慢慢打开,房间内客厅的灯亮了。

    “妈,你在不在家?”

    “妈……”

    “妈,你怎么了妈?妈?妈?”

    小志突然冲到阳台,对楼下拼命地嘶喊:“阿姨,阿姨,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二

    虽然我们科室的宗旨是“以科学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但是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信邪。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夜晚的出警频率高得出奇,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晚上十点前后,借用胖磊的一句话:“这十点是一道坎,过去了就没事了,这要是没过去……”

    今天晚上是典型的“没过去……”。

    晚上九点五十五分,我刚洗漱完毕,明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等我打着哈欠走到楼下时,正好十点,一分钟都不差。

    “什么情况?”我拉开车门带着困意说了第一句话。

    “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报的警。”

    医生报警对于我们来说不是稀奇的事情,通常伤者送至医院,负责出诊的医生会先做一个分析,主要是判断死者或者伤者身上的伤口是否符合自伤的特点,如果伤口明显是他人所致且事情严重到需要公安机关介入,医院的保卫科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医生介入的案件最少证明了一点,不管是路人发现报警还是知情人主动为之,这样的案件最起码不至于一点抓手都没有。

    “什么性质的案件?”我心情舒缓地接着问。

    “案件发生在泉水湖小区的一套住宅之内,死者为女性,我暂时就知道这么多,剩下的我们到现场后由徐大队介绍。”明哥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闭目养神。作为整个科室的带头人,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尤其是在夜晚勘查现场时,否则一旦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案件就可能钻入死胡同。所以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接着往下问。

    胖磊驾车沿路直行,勘查车穿过一条狭长的隧道之后,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泉水湖小区。小区的名字完全是因为这里背山方向的一潭泉水,住宅楼把泉水环抱其中,颇有点融为一体的感觉。

    车刚在小区单元楼门前停稳,徐大队便走了过来。

    “案件情况是否清晰?”

    徐大队摇了摇头说道:“死者名叫周碧莲,女,50岁。她平时有跳广场舞的习惯,但是今天晚上没有去。她的舞伴廖娟打电话无人接听,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就拨打了死者的儿子苏志明的电话。苏志明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卧室的床上,急救医生赶到现场时,人早就已经死亡。”徐大队说到这里,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围观后,他压低声音接着道:“医生说,死者颈部有明显的淤痕,他们怀疑是他杀,所以就打了110。”

    “死者家中一共有多少个人居住?”明哥问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判断是不是家庭暴力导致的他杀。

    “我们查了死者的户口底册,三口之家,死者的丈夫是建筑局的工程师,常年在外。家里就只有死者和她的儿子居住。”

    “也就是说,案发时,死者的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

    “对!”

    “嗯,大致情况我知道了,现场勘查完我们再碰。”

    “行!”徐大队说完,合上了笔记本。

    案发现场大楼是一栋砖混式结构、坐南朝北的六层楼房,每一层楼房分东西两户,我们要勘查的中心现场位于六层的西户。该户的房门朝北,门是铺货量最大的棕红色铁皮防盗门。因为赵黑子的那起案件,对于这种室内现场,我已经养成了第一步先观察房门猫眼的习惯。在排除猫眼开锁的情况之后,我开始了我的第二步房内的处理工作。

    拉开房门,这是一套很普通的两室一厅结构套房,进门为客厅,客厅西侧是并排的两间卧室,客厅的北侧是一个小型的餐厅,餐厅的西侧为厨房、卫生间,房屋中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过道。我们云汐市几乎60%的小区都是这种户型。

    干净、整洁是我站在门口玄关处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地面上多种凌乱的鞋印证实这里曾经有人进出过,我真的很难把“凶杀现场”这个词套用在这里。

    “难道现场已经被打扫过?”胖磊在我身边小声地问道。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门口鞋架上所有鞋子的鞋底花纹一一观察了一遍。

    “磊哥你看。”说着我把高强度足迹勘查灯平放在地面上,在匀光灯覆盖下,客厅的大部分鞋印都清晰地显现在我们的眼中。

    “屋子里铺的是强化木地板,这种地面的反光度很高,鞋印看得也十分清楚,而且地面上没有水渍,也没有拖拽痕迹,这一点就证明案发现场的地面并没有人打扫过。”

    “嗯,是这么个情况。”

    “那问题就来了。已知的进入室内的所有人的鞋印我刚才都看了一遍,这些鞋印排除以后,整个现场就剩下一种鞋印。”

    “什么鞋印?”

    “死者家中的拖鞋鞋印。”

    “什么?你是说嫌疑人进入室内换了拖鞋?”

    “刚才我在楼下已经观察了整个外围现场,死者居住的是低层楼房,嫌疑人有从窗户攀爬入室的可能性。但小区的承建商在建房的时候可能考虑到了这一点,小区楼外的排雨管都没有裸露在外,嫌疑人没有攀爬的条件。小区的保安告诉我,通往楼顶的入口也是锁死的,钥匙只有他们有,嫌疑人坠落入室的情况也不存在。那剩下的只有从门进入。我刚才在门外已经排除了猫眼开锁的可能性,而且房门的门锁没有任何的撬别痕迹,那剩下的就只有‘软叫门’。”

    “也就是说,嫌疑人或者有钥匙,或者是让死者给他开的门,或者尾随死者进入?”

    “对,只有这几种情况。”

    “也就是说,嫌疑人和死者熟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正解。”我冲胖磊竖起了大拇指。

    “有抓手就好办!”胖磊说。

    客厅勘查结束,我和胖磊来到了脚印最为凌乱的一个房间——死者的卧室。卧室的白色木门朝东,呈开启状,屋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进门靠北墙是一个棕色的大衣柜,靠西墙东西向放着一张1.5x2米的木床,南墙上有一扇窗户,东墙面则挂着一台40英寸的液晶电视。

    死者周碧莲此时头朝西、脚朝东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粉色被褥,她青紫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死的时候很安详。如果不是她脖子上那两条很扎眼的暗红色淤痕,我们真的很难想象她是死于他杀。

    我这边一结束,明哥便带着老贤和叶茜走了进来。

    明哥习惯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接着掰开了死者紧闭的双眼。

    “眼球、舌尖突出,眼结膜出血点数量多,相互融合成斑片状,结膜见水肿。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颈部压痕明显。焦磊,先拍照固定,完了我们把尸体翻过来看看尸斑。”

    “明白。”几次咔嚓咔嚓的声响过后,死者被整个翻了过来。

    “尸斑沉积于背部,这是死后长时间平躺形成的,所以死者应该是被嫌疑人活活掐死的,这是命案无疑。”明哥做了最终的判断。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个结论,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三

    事情忙得差不多时,天已经蒙蒙亮,我们所有人都在会议室一边打盹,一边等着老贤的化验结果。

    嘀嘀嘀,电子门输入密码的声音把我们惊醒,老贤没有丝毫倦意地推门走进了会议室。

    “我们开始吧。”明哥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点燃了一支烟卷。

    “尸体解剖证实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法,跟我在现场分析的一致,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在当天晚上的七点半左右,剩下没有什么发现。焦磊你那儿有没有?”明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领域的结论,然后把问题抛给了胖磊。

    “小区所有的监控我都备份了,现在没有指向性的结论。晚上视线也不清晰,我暂时没有什么头绪。”监控视频的处理都是后期嫌疑人逐渐清晰之后才会展开的重点工作,前期没有情况实属正常。

    “小龙,接下来你说。”

    “好。”我把手中即将熄灭的烟头掐在了烟灰缸内,开口说道,“现场房门锁芯没有任何撬别痕迹,根据现在掌握的证据,完全排除了从窗户进入室内的可能,那么嫌疑人只能从门进入现场。从门进入有三种方式:喊门,尾随进入,用钥匙开门。”

    “勘查一共提取到了两种痕迹:鞋印和指印。我先说第一种:鞋印。现场没有被清理或者打扫的痕迹,在排除了已知鞋印之后,现场只剩下一种鞋印,就是死者家中的拖鞋印。也就是说,嫌疑人进入室内换了双拖鞋。门口鞋架上的拖鞋分为男女式两款,遗留在现场的鞋印为女士鞋印。”

    “嫌疑人是个女人?”叶茜问出了声。

    “不一定,因为室内女士拖鞋的大小有39码,嫌疑人进门之后没有注意,随便穿了一双也有可能,所以单从这一点我们还没办法分析出嫌疑人的性别。”

    叶茜见我话里有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吐着舌头说道:“那你继续,我就随口一问。”

    我接着道:“有了确定的嫌疑目标,我在现场提取了大量的成趟鞋印,经过数据分析,这几串鞋印的步幅较短、步宽较宽、步角偏小,这是典型的女性鞋印的特点,再加上一些测量的数据,我基本上可以判定嫌疑人是一名女性。”

    “真的是女的?”叶茜惊讶地说道。

    “按照我的分析,应该没错。室内拖鞋的鞋底花纹无变形,说明嫌疑人穿鞋时鞋底受力均匀,由此可以分析出,她的脚码在39码左右。鞋印前脚掌的压力面花纹清晰,落脚有力,分析她应该是一名青年女性,身高可以确定在一米七上下,身体素质很好。”

    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说到这儿,我需要解决第一个问题,就是嫌疑人的进门方式。刚才我说过,嫌疑人从门进入室内,可能利用喊门、尾随或者用钥匙开门三种方式。喊门和尾随两种方式是死者自行开门,嫌疑人直接进入,如果是这样,那两人进门之后,地面上会出现两种女士鞋印交叉重叠的现象,但现场并没有这一特征,前两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我更倾向于最后一种,用钥匙开门。”

    “鞋印方面我的结论是,嫌疑人用钥匙开门进入室内,走到死者卧室把正在熟睡的周碧莲给活活掐死。”说完我望向明哥,征求他的意见。

    “结合尸体解剖,小龙的推断目前看来基本上说得通。”明哥没有否认我的结论。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第二种痕迹是指印。”

    “什么?嫌疑人作案没有戴手套?”叶茜有些惊喜。

    “没有戴。”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