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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长辈甚少外出,我若不是嫁了人也不会在外走动,郭掌柜的是在哪里遇见了哪位长辈?”段子卿好奇地看着郭掌柜的。

    郭掌柜的毫不畏惧地与段子卿对视,笑道:“那位前辈名叫长孙清丘,不知长孙娘子可认得?”

    “啊,是叔爷爷啊,”段子卿笑笑,“那就难怪了,我长孙家世代钻研机巧,因而家中尽是些懒人,平日里宁可在家中磨上一天的石轮也不愿出门走动,有的抱着一本古籍就可以在房里闷上三个月,唯有叔爷爷爱游山玩水,片刻都闲不住。”

    因为要伪装成长孙家的一员,所以段子卿早就向长孙若言问清了长孙家的情况,对每个人的称呼自然也都是参照长孙若言的。

    “那竟是长孙娘子的叔爷爷?这可真是有缘啊。”郭掌柜的十分惊喜地看着段子卿,随即又担忧地问段子卿道,“可鄙人听长孙娘子的夫君说,长孙娘子现在正替万家办事?”

    闻言,段子卿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是啊,这是夫家与万家之间的事情,可我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也该与夫君共患难,不过就是四处跑跑罢了,倒也没什么。”

    听段子卿用了“共患难”这个词,郭掌柜的眼神一闪,问道:“敢问长孙娘子的夫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鄙人瞧那位郎君也不像是给人跑腿的人。”

    “瞧着不像又能如何?”段子卿垂眼,“自己的事业不成,也只能替别人做事了,不然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郭掌柜的跟着叹息一声,似是颇为同情段子卿的遭遇:“真是辛苦长孙娘子了。”

    段子卿笑笑。

    偷瞄段子卿一眼,郭掌柜的又道:“鄙人曾得长孙前辈照拂,如今又有幸与长孙娘子相见,若有鄙人能帮的上忙的地方,长孙娘子尽管开口,只要是鄙人力所能及之事,鄙人定当全力替长孙娘子解忧。”

    “多谢郭掌柜的。”

    郭掌柜的摆摆手,道:“长孙娘子不必言谢。那么鄙人尚且有事在身,告辞。”

    “郭掌柜的慢走。”段子卿冲郭掌柜的一抱拳,而后就目送郭掌柜的离开。

    等郭掌柜的走得没了影儿了,萧诚就从段子卿身后的某处墙角拐了出来:“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追出来找你?”

    段子卿笑道:“咱们昨日才来,客栈今日就换了新掌柜的,若说这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我是不信的。况且长孙家的人可不是谁想碰就能碰见的,这什么城主连万家都要利用,又怎么会错过长孙家?”

    这话说完,段子卿突然扭头狐疑地看着萧诚:“说起来你是怎么猜到我想引他上钩的?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虽然是从萧诚的话里寻到了一个人离开客栈的理由和时机,但她真的是临时起意,当着郭掌柜的面儿她连个眼神都没敢递给萧诚,萧诚又是怎么看出她的心思的?

    萧诚轻哼一声,得意道:“你当我是谁?你的事情可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都知道我什么啊。”段子卿嗤笑着白了萧诚一眼。

    “我知道的可多了,”萧诚戏谑地看着段子卿,“你三岁开始学剑,五岁开始骑马,八岁时才耍起长鞭,最爱吃西北的枣子,却不太喜欢葡萄酒,翡心,我说的对吗?”

    一听到“翡心”这个名字,段子卿惊得瞪圆了眼睛,还在那一瞬间红了脸。

    “你、你怎么知道?!”

    翡心是母亲给她起得乳名,因为不太顺口,所以父亲总是“心儿、心儿”地叫她,皇后和太夫人那会儿也是管她叫“心儿”,唯有身为大食人的母亲会好好地叫她“翡心”,说的还是大食语,久而久之,该是没人记得清她的乳名到底是“翡心”还是“心儿”,萧诚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段子卿红了脸,萧诚更加得意了。

    ☆、46. 第 46 章

    等段子卿和萧诚回到客栈时,万四娘已经来了,且正与万进和万胜坐在一起,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

    段子卿将万四娘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遍,视线瞄过万四娘头顶的玉钗、身上穿银丝的薄纱大袖衫和脚底的彩丝绣鞋时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萧诚和段子卿都没急着上前打招呼,等万胜偶然转头看到他们时,两人才一起走过去。

    “抱歉,郎君,”段子卿向万进和万胜一抱拳,面露尴尬,脸上还带着点儿小女儿的娇羞,似是在为自己一言不合就出走的行为感到羞愧。

    一见到段子卿这副表情,万胜忙笑呵呵地说道:“无妨,长孙娘子没事儿就成。”

    突然见到两张生面孔,万四娘眼神一闪,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扭头看着段子卿和萧诚,疑惑地问道:“这两位是……?”

    听万四娘问,万进就回答道:“这位是长孙娘子,旁边的那位是她的夫君,这两位暂时在咱们商队里帮忙。”

    “暂时?”万四娘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审视,“他们只是暂时来帮忙,两位哥哥就把他们带来了荆楚城?”

    闻言,万进的脸色一冷,沉声道:“这你不必担心。”

    “是嘛,”万四娘又柔柔地笑了,“既然是哥哥信得过的人,那我就不担心了。”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万四娘一直都留在客栈里,万进和万胜不忙的时候,兄妹三人就坐在一起说说话,万进和万胜忙的时候,就托段子卿陪万四娘聊聊。

    因为萧诚借着替万家送货的借口去江陵城内查探情况,所以被留下监视万四娘的段子卿就很无聊,左右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应了万进的请求,时不时地陪万四娘聊上几句。

    段子卿原以为万四娘应该已经被荆楚城的城主给收服了,但聊过之后又觉得并非如此,万四娘的言辞之中确实表露出想要离开荆楚城的迫切愿望,可万四娘的这身行头又的确是价值不菲,若她只是个人质,怎么能穿得上这样的衣裳?

    怀着这样的疑惑,接下来的三天,不必萧诚督促,段子卿也时常往万四娘身边凑,东拉西扯地聊着,却又总是在言辞间设下陷阱,希望能从万四娘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另外郭掌柜的也每天都会来客栈里坐上一会儿,且必定都是挑着段子卿在客栈大堂里的时候来。

    众人的视线似乎都被段子卿吸引了去,萧诚理智上清楚这样更方便让他进行查探活动,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有生以来,萧诚被当做他人附属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尽管心里有些小别扭,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那个郭掌柜的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挨在段子卿身边坐?若说万四娘和那郭掌柜的是因为别有用心才刻意接近段子卿,那万进又是为了什么黏在段子卿身边?明明就是万家郎君,可他端茶倒水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啊,当着他的面儿就对他的妻子献殷勤,他万进是想做什么?

    傍晚踏进客栈大堂时又见段子卿被人围住,萧诚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就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段子卿身后,萧诚一弯腰就将双手撑在了段子卿身前的桌子边缘,筋疲力尽似的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段子卿背上。

    “青儿,我回来了。”话音落,萧诚便偏头在段子卿的脸颊上轻啄一口。

    段子卿是背对着客栈大门坐着的,听到身后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就要转身看看是谁来了,谁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萧诚的人就已经到了身后,还当着众人的面儿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段子卿的脸倏地就红了。

    “辛、辛苦了。”段子卿其实非常想要揍萧诚一拳,可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突然就打过去显然很不合适,就只能憋出这样一句回话,而后转头,笑容灿烂地瞪了萧诚一眼。

    萧诚得意地收手抱住段子卿,而后视线在其他三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笑容温和道:“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几位陪着内子。”

    一听萧诚这话,郭掌柜的和万四娘就给逗得咯咯直笑,唯有万进一本正经地回答萧诚道:“兄台客气了。”

    听万进这么一说,郭掌柜的和万四娘就笑得更厉害了,然而万进还是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模样。

    萧诚笑笑,然后拍了拍段子卿的肩膀,道:“跟我上来,有东西给你。”

    东西?段子卿疑惑地挑眉,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东西说得或许是萧诚这几日打探到的情报,于是就站了起来,与其他三人道一声失陪就跟萧诚一起去了楼上的客房。

    一回到房间,段子卿就开口问道:“怎么?是打探出什么消息了吗?”

    “急什么?过来坐。”萧诚牵起段子卿的手,将段子卿安置在梳妆台前坐好。

    “什么?怎么了?”没想到自己被领到了梳妆台前,段子卿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从没用过的台子。

    萧诚对着铜镜里的段子卿笑笑,而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簪身满是镂空雕花,雕工精湛。

    萧诚兴致勃勃地将这银簪插入段子卿的发髻,比对着铜镜里的模样调整一番,而后才开口说道:“回来时在路上瞧见的,觉得还挺别致的,就买了回来。喜欢吗?”

    那卖簪子的人明显不是个生意人,似乎只是想拿这簪子换点儿钱,但却是一副爱买不买的凶恶模样,这簪子更是贵得离谱。可萧诚瞧见这簪子的瞬间就觉得它与段子卿极为相配,犹豫一番,还是做了这个冤大头,花高价把这簪子买了回来。

    段子卿盯着铜镜里的银簪眨眨眼,而后抬手将那银簪取了下来,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你……在江陵城里买发簪?”这江陵城里竟还又正经做生意的人?

    “有的卖自然就有的买,怎么?不喜欢吗?”萧诚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透过铜镜看了萧诚一眼,而后点点头,虽没开口说喜欢,可也笑着将那银簪插了回去:“多少钱买的?”

    萧诚的眼神一闪,笑道:“忘了,反正不贵。”

    真要说了价格,他怕段子卿当场用那簪子扎死他。

    对着铜镜美了一会儿,段子卿就转身问萧诚道:“有打探到什么吗?万进他们再过两天就要离开江陵了。”

    萧诚走到床边坐下,问段子卿道:“若跟他说咱们的姐姐还没找到,他会答应让咱们留下吗?”

    段子卿想了想,摇头道:“若咱们执意留下,那他大概会要求一起留下。”

    “一起留下?”听到这话,萧诚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倒是信任他。江陵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能走为什么不走?”

    “那我怎么知道,”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说。”

    知道段子卿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萧诚恨恨地磨磨牙,又道:“不必问了,江陵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打听清楚,虽然仍未找到幕后之人,但也不必找了。

    这荆楚城由外向内,每一个郡县的官吏都被关在大牢里,荆楚城的城主以他们的家人性命相要挟,要求他们配合瞒过朝廷巡察。而且这荆楚之地内已经没有寻常百姓,只有这些年闻风而来的各地逃犯,他们来到荆楚城后,外界就再也追查不到他们的消息,内部又无人约束他们的行为,他们的行径就越发疯狂,因而原本居住在这片地方的人早就死得一个不剩了。”

    这话说完,萧诚就有些担心地紧盯着段子卿不放。

    然而段子卿的神情也只是略显怔愣,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那你打算怎么做?”定了定神,段子卿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诚。

    “先跟万家的商队离开这地方,然后联络附近的驻军,直接剿了它!”

    父皇之所以会让他来这一趟,原本也只是想知道这里的百姓过得如何,若还有希望,那他们便以救出所有百姓为主来思考对策,可如今这里已经没有百姓,那所谓的那个城主的目的、手段就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们是将原先的百姓都杀光了才建造出这样一个国中之城,那他就能以牙还牙,将他们一举剿灭后重建荆楚!

    “这样啊。”段子卿的语气平淡,从表情上看似乎也十分冷静,可这却让萧诚更加担心。

    想了想,萧诚又道:“你放心,我也只是想带兵将他们都抓起来而已,他们既然都是逃犯,那还是该交给刑部,一律处罚。”

    可段子卿却并不是在怜惜这些躲在荆楚城里继续犯罪的逃犯,在化妆台前呆坐了一会儿,段子卿就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你说这城中来来往往的都是逃犯,已没有寻常之人?”

    萧诚也跟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我也希望这其中还有寻常百姓,可是……”

    段子卿又问道:“所以父亲将那人囚在荆楚之时,就已经想到这荆楚几十万百姓会因此丧命?”

    虽然连孔先生手下的那些暗桩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埋伏在荆楚,可从他们的言辞之中、从她和萧诚进入荆州以后所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里确实囚着一个人,囚着一个圣人与父亲都杀不了的人,而父亲死后,这人就将逐渐将荆楚一带变成了人间炼狱……

    父亲和圣人明明可以将那人关入天牢,却非得将人囚在楚地?他们明知此人能力,却还是拿荆楚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赌了?那这一局,似乎是父亲和圣人赌输了……

    闻言,萧诚心中一震,急忙解释道:“段将军必是做了周全的安排,只是……只是……”

    “只是他没算到自己会英年早逝。”段子卿淡笑着将萧诚的话补全,“我知道这不是父亲的错,我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这一趟我还真是来对了。”

    ☆、47. 第 47 章

    两日后,万家商队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江陵,萧诚也以没寻到亲姐为由,请万进带他们一起离开。

    不必留段子卿在这处处危机的江陵城中,万进自然是心里高兴,于是就十分干脆地答应了萧诚的请求。

    萧诚也早就猜到万进会答应,继续与万进客套几句后,就回房去找正在收拾行李的段子卿,结果才刚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萧诚整个人就僵住了。

    定了定神,萧诚推开房门,抬脚进门,而后又立刻反手关上了房门。

    “郭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段子卿脊背僵直地坐在桌边,而郭掌柜的则笑眯眯地站在段子卿的身后,拿在手上的匕首此时正抵在段子卿的脖子上。

    听到萧诚的问话,郭掌柜的不慌不忙地说道:“鄙人原以为能在万家启程之前说动长孙娘子随鄙人去见一见我们城主,可惜长孙娘子对你一往情深,对别的男人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若叫她离开了江陵,鄙人也无法交差,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一个人随万家离开?”

    “我若是拒绝呢?”萧诚两眼一眯,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伤不着段子卿的情况下降郭掌柜的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