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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都下去吧。”心知萧永是有什么不能叫别人听见的事情要跟他说,皇帝就让赵康带人退下了,以往这种事也经常发生。

    “……是。”赵康带着候在寝殿里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寝殿,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通知了田冠。

    这长安城里,也只有田冠是一心护着陛下的。

    赵康带着人离开寝殿后,皇帝就对萧永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朕就知道你是有事要问朕,说吧,是什么事?”

    “父皇英明,”萧永谨慎地问道,“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要皇兄监国?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吗?”

    皇帝拍了拍萧永的手,叹息道:“不是你的错,是朕受小人算计啊。不妨事,待西北的事情平息下来,朕也就不必再受这份气了。”

    西北的事情?萧永蹙眉。

    说起来自从西北传信来说西域部族要叛,父皇的反应就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是萧诚在西北动了手脚逼迫父皇?这还真说不准,萧诚这几年一直都很敢做,时常明目张胆地与父皇作对,这一次说不定也是想借煽动西域叛乱一事逼迫父皇立他为储君,但看父皇的态度,萧诚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威胁父皇?!”萧永义愤填膺道。

    皇帝苦笑道:“是朕看走了眼啊。这些事朕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心,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暂且就识时务一些。这里有一封信,是朕亲笔写的,你拿去给田冠,他看过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

    萧永原本是打算逼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可此时又觉得事情兴许还有转机,也不急着跟皇帝撕破脸。

    揣着皇帝的亲笔信离开紫宸殿,萧永先找了个地方将信拆开,看过之后就忍不住大笑三声,然后意气风发地去武邑侯府找田冠。

    一进武邑侯府,萧永就遇见了田艳羽。

    萧永是早就听说过田艳羽的艳名,只是一直不得见,最近几年与人私奔的田艳羽回京,可他们却一次都没见过,这会儿就这么不期而遇了,萧永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田艳羽只是来前院的院子里找一种花,没想到摘下花之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春风得意的萧永,田艳羽顿时觉得手上的花都变得难看了。

    “见过定阳郡王。”既然打了个照面,田艳羽也不好失礼,只能淡漠地给萧永行了个礼。

    “田二娘快起。”萧永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田艳羽的胳膊把人扶起。

    田艳羽眼角一跳,忍着没甩开萧永的手:“不知定阳郡王驾临敝府所为何事?”

    萧永摆出自以为最英俊潇洒的笑容,温声道:“本郡王是来找武邑侯的,不知侯爷可在?”

    “在,”田艳羽不为所动,“家父正在书房。”

    见田艳羽兴致缺缺,萧永却不肯放弃,又道:“侯府太大,不知田二娘可否替本郡王引路?”

    瞥了萧永一眼,田艳羽转身就往内院走去:“郡王随我来吧。”

    田艳羽早就从段子卿那里听说了萧永的滥情,毕竟两个女人待在一起总是要聊起这样的事情,田艳羽那时就说过,萧永早晚死在女人手里,而此时此刻,若不是他们的大事还没有做完,田艳羽绝对会杀了萧永。

    调/戏女人还调/戏到她身上来了?好大的狗胆!

    跟在田艳羽身后,萧永一边欣赏着田艳羽妖娆的身段,一边问田艳羽道:“田二娘似乎不太喜欢出门?”

    “郡王是听谁说的?”田艳羽随口敷衍道。

    萧永轻笑道:“也没听谁说,就是田二娘回京这么些年,本郡王竟从没在街上遇见过田二娘,故而才猜测田二娘是不爱出门。”

    “那郡王可猜错了,”田艳羽扭头娇笑,“我倒是经常出门,只是没有缘分的人,怎么也碰不见。书房到了,郡王请吧。”

    话音落,田艳羽脚下一转,翩然离去。

    萧永笑笑,上前敲响了书房的门。

    而萧永前脚走进书房,田艳羽就又从另一个方向转了回来,绕着书房转了一圈,就寻了个听得最清楚的地方蹲在了墙根。

    萧永也没在田冠的书房久留,客套几句,又将皇帝的亲笔信交给田冠,萧永就离开了。

    他跟田冠一向都聊不到一起去,他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反正只要有父皇的命令,田冠一定会帮他。

    而书房里的田冠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信,半晌之后突然转身推开了身后的窗户。

    “艳羽?”

    “啊!是我,爹。”田艳羽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尘,无视田冠的视线,翻窗而入,“信里写了什么?”

    田冠摇头叹息道:“你是越来越没个姑娘的样子了。”

    女儿有了新的人生追求不再念着亡夫是好事,可艳羽怎么不跟子卿学学别的,偏这不拘小节的事情学了不少,这哪还有人敢娶她?

    无视了田冠的这一句抱怨,田艳羽催促道:“爹,你快拆开信来看看。”

    田冠无奈,只得将信拆开,父女俩凑在一起将皇帝的这封亲笔信细读一遍,读完之后,父母俩皆是一脸凝重。

    那封信里其实并没有写太多的内容,可以说这封信只是两份名单,一份是要“杀无赦”,一份是要流放,要杀的人多半都是如今站在萧诚身边的人,还有一些是段子卿手下的人,而要流放的人之中赫然就有段子卿和萧诚的名字。

    田艳羽被这两份名单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

    此时田冠的心也是凉了个透。

    这两份名单合起来人数多至一百,大部分都是忠臣良将,就因为他们选了萧诚,所以他们该死吗?而且为了萧永,陛下竟要羽林军去做这样的事情?那日后羽林军何以为军?他们这些人又跟皇家养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田冠闭上眼,将信递给了田艳羽:“我知道你认得水素,把信给她送去,让她立刻转交给吴王。你……也给子卿去个信儿吧,这件事情已经耽搁许久了,子卿大概也快回京了,得叫她心里有数。”

    “我知道了。”田艳羽立刻揣着信走了。

    而此时的吴王府中,萧诚和萧羽正坐在猗月院的院子里喝茶。

    想起这几日病恹恹的皇帝,萧羽问萧诚道:“皇兄,咱们真的要跟父皇对抗到底吗?如今大势在我们手上,就算父皇宠着二皇兄,怕也抵挡不住群臣的意愿,也没必要非得争个鱼死网破吧?”

    萧诚垂头不语。

    他也在想同样的事情,最近看到父皇病弱的样子,他真的有些于心不忍,正如萧羽所说,他们得了大势,已是无所畏惧,不管是要明争暗斗还是要打上一仗,他们都绝不会输,既然局势已定,那就再撑几年,等父皇百年,这天下自然就是他们的。

    可依父皇的心性,日后绝不会放过子卿,兴许还会影响到子鸣的未来,他若不能在朝堂上说一不二,那子卿和子鸣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王爷、郡王,”胥仁突然走进院子,将一封信递给萧诚,“启禀王爷,这是水素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田二娘送去灵韵乐坊的,好像是圣人的亲笔信。”

    “父皇的亲笔信?”萧诚接过那封信,一脸困惑,“写给我的?”

    胥仁摇了摇头:“似乎是给武邑侯的。”

    信封已经被田冠撕开,萧诚就只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展开一看,萧诚登时就笑了,笑得凄凉。

    “皇兄?”被萧诚的这个笑容吓得有些心悸,萧羽抽走萧诚手上的信,细细一读也是脸色大变,“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萧诚冷笑,“父皇如今要我监国,无非就是想安抚子卿,好平息西域的事情,但皇威皇权皆受到挑战,父皇怎么可能甘心?父皇还是想把皇位传给萧永,武邑侯是父皇最信任的人,父皇将这封信交给武邑侯的目的不是很明显了吗?他这是要武邑侯替萧永扫清障碍!”

    父子情?兄弟情?呵,他怎么会觉得他还拥有这些?

    ☆、101. 第 101 章

    知道了皇帝的计划之后,萧诚再无后顾之忧,挑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入宫去探望卧病在床在皇帝。

    紫宸殿的寝殿中点了四个火盆,萧诚才一进门就感觉被冻僵的脸呼地一下就热了起来,即便是脱掉了毛皮斗篷也还觉得热得难受,但躺在床上的皇帝却盖了两床被子。

    “儿臣请父皇圣安。”萧诚上前两步,跪在皇帝床边。

    皇帝缓缓转头,眯起眼睛看着萧诚:“是永儿吗?”

    萧诚一愣,转头看向赵康。

    赵康一脸哀戚,冲萧诚摇了摇头。

    比起身体上的虚弱,陛下的症结所在是心病,那日被吴王妃威胁之后又被皇后殿下指责,陛下急火攻心呕了血,那之后吴王妃的事情一直没能彻底解决,陛下便日日想着念着,而皇后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肯来见陛下,这又叫陛下的心里更难受了,心中郁结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重,这病怎么好得了?昨日太医还说了,若再不能想法子排解陛下心中的抑郁,陛下怕是就好不起来了。

    见赵康摇头,萧诚心里一咯噔,而后起身坐在了床边。

    “父皇,是儿臣,萧诚。”

    皇帝又仔细看了看萧诚,这才虚弱地笑道:“对,是诚儿。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可是朝堂上出了岔子?”

    “朝堂上一切安好,有二皇弟和武邑侯辅佐儿臣,一切顺利,父皇不必担心,”萧诚替皇帝掖了掖被子,“儿臣今天来是想问一问父皇要不要去江南。”

    “去江南?”皇帝疑惑,“朕去江南做什么?”

    萧诚泰然道:“儿臣听赵康说入冬之后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想来是大病之后受不住寒气,儿臣就想着江南温暖,刚好也有一座行宫在那边,父皇要不要去住上几个月,养养身体?唐国还需要父皇,父皇得尽快好起来才是。”

    “江南?太远了。”他若去了,永儿怎么办?

    见状,赵康上前两步,也帮着萧诚劝皇帝道:“陛下,老奴以为吴王说的有道理,陛下的龙体比什么都重要,唐国还需要陛下,老奴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没病没灾的啊,看着陛下如今虚弱的模样,老奴这心里……”

    说着,赵康还掉了两滴眼泪。

    萧诚睨了赵康一眼。

    若说这皇宫里还有谁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父皇,那怕也只有赵康一个人了吧,连母后都已经舍弃了父皇,萧永也只是在利用父皇,而他和萧羽更是设下了陷阱,也唯有在父皇身边陪了几十年的赵康还忠心耿耿。

    同样的话,从萧诚口中说出,皇帝只会戒备,可再听赵康这么一说,皇帝就觉得兴许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他知道现在诚儿已经控制住了朝堂,若他一直这样病恹恹的,永儿怕是胜不过诚儿。

    思忖半晌,皇帝终于是点了点头:“也好,朕也不想每日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那儿臣就去替父皇安排,近日就启程南下。儿臣让……让二皇弟亲自护送父皇?”

    皇帝摇了摇头:“让羽儿陪朕去吧,那孩子活泛,能给朕说笑话听。”

    “也好,”萧诚表示赞同,“那儿臣就去让四皇弟准备准备。”

    皇帝疲惫地点点头。

    “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儿臣告退。”

    皇帝抬手摆了摆,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萧诚了。

    萧诚站起来,对赵康说道:“把父皇的东西收拾好,趁着还没交九,赶紧送父皇离开北方。”

    “是,”赵康应下,十分感激地看着萧诚,“还是吴王孝顺,想得周到,定阳郡王他……”

    定阳郡王怕是忙着与吴王争斗,根本就无心顾看他的亲爹了吧,真是枉费陛下那么看重定阳郡王。

    听到这话,萧诚的心里有些堵得慌,什么都没再与赵康说,披上斗篷就匆匆离开了紫宸殿,在大雪中静立半晌才又迈开脚步向前。

    探子打探到西域部族因为粮草不足又适逢寒冬而无法起兵,这一场没来得及发生的内乱就这样平息了下来,也不知道子卿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而同一时间,段子卿站在楚国公府的院子里,欣然地沉浸在这一场大雪之中。

    段子鸣和田艳羽一人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皮斗篷,看疯子一样看着淋雪的段子卿。

    “姐,你回长安也有段时日了,不去看看太夫人吗?”段子鸣抱着手炉,却还是给冻得丝丝哈哈的。

    段子卿瞥了段子鸣一眼,淡然道:“嫌冷就回屋里去,再冻病了可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