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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公仪音的装束,“你扮成这个模样做什么?”

    公仪音收起方才在厅中刻意装出的小意谨慎,菱唇一勾,显出些恣意的佻达来,“我近日迷上了破案,便来了延尉寺,想亲身体验一番。”

    说话间,她也在暗中打量着叶衣衣。

    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她记得叶衣衣虽然性子清冷,但并不是多生事端之人。眼下这事显然不会与她的利益有冲突,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重华真是好兴致。”

    叶衣衣看着眼前容颜娇艳美好的公仪音,她的脸上,似还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一如那刚抽出的花信,气韵清远雅淡,仿佛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蓬勃生机。

    这样勃勃的生气,她也曾在容蓁蓁身上看到过。

    只是与容蓁蓁不同的是,公仪音的身上,没有容蓁蓁那般灼人的傲气和骄矜。

    似乎从前的公仪音,并没有这般清贵的气韵罢?

    叶衣衣微眯了眼眸,她已记不清上次见公仪音是何时了,因她不得母亲欢心,入宫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

    “表姊,今日之事,替我保密可好?”公仪音见叶衣衣呆呆看着她不说话,试探着开口道。

    叶衣衣回过神,对上公仪音散发出灼灼亮意的眼眸,轻笑,“你打算一直待在延尉寺?”

    公仪音一听她话中有戏,唇瓣轻扬,笑道,“自然不。待我新鲜劲儿过了,便不这般胡闹了。”

    叶衣衣不置可否地扬扬眉,话语中带了一丝打趣之意,“我只当今日没见过你便是。回头主上若发现了,可别将我拉下水。”

    她虽与公仪音不亲厚,但好歹有几分亲戚的情谊在。更何况,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既然能借此机会卖她个人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想,遂浅笑着应承下来。

    公仪音回以一笑,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叶衣衣的想法,公仪音大概能猜出几分。

    看来她这个皇表姊,当真是个明白人,难怪父皇说他更欣赏叶衣衣一些。

    两人行到府衙门口,公仪音正要同叶衣衣道别,一辆牛车驶到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公仪音转头看向车辕处,眸光微动。那里,镌刻着精致华美的谢氏族徽。

    谢氏?

    莫非车中之人是……?

    脑中刚浮起一个猜测,车帘便被一把折扇挑开。那折扇,以白玉为骨,缀下青色丝绦打成的络子,精致非常。

    公仪音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下一刻,果然瞧见车内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紫色绣金线方胜纹锦袍,宽大的袖口处绣着银色的水波纹,腰间束着通透的白玉腰带,端的是富贵奢华。

    这样风骚抢眼的打扮,除了谢廷筠,还能有谁?

    谢廷筠下了车,看到门口的公仪音不由眼前一亮,“无忧,这么巧?你这是准备去哪?”

    话音落,目光正好转到一旁的叶衣衣身上,眼中亮色更甚,自认为潇洒倜傥地一展手中折扇,笑着问,“这位女郎是?”

    公仪音眉一挑,“七郎不认识?”

    谢廷筠露出一丝苦恼之色,侧头想了想,不解道,“我应当认识?”

    叶衣衣睨他一眼,没有说话,望向公仪音道,“我走了。”说罢,抬步欲行。

    “诶……”谢廷筠收了折扇,在叶衣衣身前轻轻一拦,“女郎请留步。”

    叶衣衣气息一冷,看也不看他,只道,“何事?”

    谢廷筠看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收回折扇笑嘻嘻道,“敢问女郎芳名?”

    “久闻谢七郎建邺第一没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衣衣神色古怪地觑他一眼。

    “建邺第一美?”谢廷筠一愣,展开扇子一扇,面有得意,“女郎过奖了,只是,谢某怎不知我有这般名号?”

    公仪音偷笑道,“七郎,你听错了,不是建邺第一美,是建邺第一没!”

    “第一没?”谢廷筠一愣,“没什么?”

    “没脸没皮!”叶衣衣冷冰冰吐出这四个字,径自上了来时的车撵离开。

    留下谢廷筠在原地看着牛车远去的身影,一脸目瞪口呆。

    良久,他回了神,悻悻地看回公仪音,“无忧,这女郎到底是何人?嘴皮子好生厉害!”

    公仪音露齿一笑,戏谑道,“七郎当真不认识她?她是初云宗姬啊!”

    谢廷筠一愣,“初云宗姬叶衣衣?长帝姬之女?”

    “是啊。”公仪音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谢廷筠懊恼地拿扇子敲了敲头,“我还当是哪家来报案的女郎,谁能想到是初云宗姬啊?”他叹一口气,“罢了,下次见着她还是绕道走吧。”

    公仪音抿唇笑笑,“对了,七郎今日来延尉寺可是找九郎?”

    谢廷筠颔首,“熙之可在?”

    “七郎里边请。”公仪音侧身一让,前头带起路来。

    到了大厅,秦默正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杯中茶水,荆彦已不在厅中。

    见公仪音领着谢廷筠来了,他面上不见诧异,抬头看一眼,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谢廷筠也不客气,走到他旁侧席位坐下,“我有事找你,又不想去你家,便只能来延尉寺了。”

    “何事?”

    “还不是为了过几日王夫人寿宴之事。”谢廷筠抱怨道,“十二郎备了那么贵重的礼物,你若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话,王夫人那里,哪能说得过去?”

    秦默不以为意地勾唇轻笑,“难不成你以为我送了合母亲心意的礼物,她对我的态度便会改观?”

    谢廷筠一呛,半晌才呐呐道,“那总得试一试不是?”

    秦默放下茶盏,望向谢廷筠,“子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不必再为我奔走了。”

    谢廷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熙之,你同我客气什么?东西,我已经替你找好了,你就看看行不行便是。”

    “何物?”

    谢廷筠拍拍手,门口应声走入一人,手中托着一物,用白布盖着,瞧不出模样。

    我仿佛嗅到了jq的味道~啦啦啦~

    第057章 生于忧患

    公仪音好奇地望去。

    秦衍备下的那株红珊瑚树,价值不菲不说,妙就妙在稀奇二字。这礼物一亮出,其他寻常礼物可就失了颜色,也不知谢廷筠替秦默找的是什么东西?

    谢廷筠伸手接过来人手中之物,眉梢一扬,看向秦默得意道,“熙之,你可能猜出我手中是何物?”

    秦默淡淡瞟一眼,“画卷。”

    公仪音仔细一打量,觉得秦默果然说得有理。那东西虽然用白布罩着,隐约还能瞧见白布下长长卷轴的模样。

    谢廷筠撇撇嘴,伸手揭开白布,“没劲儿,每次都能猜中。”

    公仪音一笑,“七郎不妨叫九郎猜猜,这画是何人的大作。”

    谢廷筠眼神一亮,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致道,“这个主意好!熙之,你再猜!”

    秦默神色未变,细细端凝那画卷片刻,“你既费尽心思替我寻来,又特意提到阿衍,看来这画卷定然是难得的珍品。”他又思忖了一会,眼中闪烁着琉璃般纯净的色泽,“我猜,此画应是顾恺的《洛神赋图》。”

    顾恺是前朝有名的绘画大家,尤善画人物。

    话音一落,谢廷筠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秦默,手一指,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默浅浅一笑,“再往前的画作,流传下来的本就不多,留存于世的也早就被人收藏,自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到。我听说近日璇玑楼正准备拍卖顾恺的《洛神赋图》,没想到被你购得了。”

    公仪音凝神听着,奇道,“这璇玑楼,当真是专门拍卖奇珍异宝之处?”

    所谓拍卖,是一种当众出卖寄售货物的方式。由楼中客人出价竞购,价高者得。只是听说这璇玑楼门槛颇高,没有专门的帖子,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一窥全貌,更别说参与拍卖了。

    她从前也曾托人在楼中拍下过一两件珍宝,是以有所了解。

    谢廷筠“咦”了一声,“无忧,你不知明月夜,却知璇玑楼?这可真有意思。”

    公仪音眸光一闪,避开他的目光笑道,“殿下颇喜这些个奇珍异宝,所以我亦有所耳闻。”

    谢廷筠似乎信了她这个解释,又看向秦默,“快打开看看。为了这画,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秦默目光柔和了几分,看着他道,“我晓得你的良苦用心。只是,你家中管你管得严,回头我让子瑟将钱支给你,你也别同我推辞了。”

    “不用。”谢廷筠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谢七什么不多,就是朋友多。我同楼里的人都打过招呼了,大家知道我谢七看上了这幅画,自然没人跟我抢。”

    “还可以这样?”公仪音讶道,想当初,她拍下的那两件珍宝,可是花了她不少钱呢!

    “那当然!这建邺城还有我谢七搞不定的事儿吗?!”谢廷筠得意洋洋地一开折扇,露出扇面上大大的“人模人样”四字来,那字笔力雄健,龙飞凤舞,瞧着还有些眼熟。

    公仪音“噗嗤”一笑盯着那四个大字看了半晌,突然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七郎,这莫不是九郎替你提的字?”

    一听这话,谢廷筠眉飞色舞的神采顿时耷了下来,嘟囔道,“别提了!我好不容易搞到这么把白玉为骨素锦为面的折扇。你看看,这白玉可是罕见的流光玉,产自岷山深处,每年产量稀少,不是我自夸,便是宫中也没多少。这素锦亦是朝中贡品,每年不过得十匹,八匹进贡朝中,剩下两匹才在市场上流通,可都是些稀罕物啊。本想着让熙之这个圣手给我题个字,没想到他却写了这四字!你说说,这不是存心气我吗?!”

    秦默唇畔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眉目一舒,带上些无辜的神色,“是你叫我写个夸你相貌的词儿。”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谢廷筠浮夸的着装,“我秦九不说假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左思右想,那些寻常夸人的词儿都不适合,还是这扇面上的字儿最配你。”

    谢廷筠气得一收折扇,“你……你这是存心逼我弃用这扇子。”

    秦默微一挑眉,不置可否地地笑笑。

    他悠然闲适坐于席上,眉目清雅,神色间皎然出尘,似乎方才的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可若细细看去,便能看出他眉眼间藏着的细微隐忧。

    公仪音心内一动。

    难道秦默此举的用意,在于让谢廷筠收敛着些,不要太过招摇?

    要知道,如今士族的地位本就有隐隐超过皇族的趋势。制这折扇所用之物,方才谢廷筠也说了,便是宫中也少之又少,若让有人之人抖落出来,父皇会怎么想?

    如今年年征战,国库日益亏空,到时候,父皇会不会把矛头对准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