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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秦默这幅温声软语的模样,公仪音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消散了不少,叹一口气转身道,“罢了罢了,下午再去吧。”

    秦默笑笑,指了指房内,“你先坐回去,这粥已经熬好了。”说话间,清粥的香气隐隐约约钻入鼻中,让人不由馋虫四起。

    公仪音依言走到凭几旁坐下,双手托腮看着竹廊上的秦默忙忙碌碌。他出声叫人拿了湿布和碗筷上来,尔后用湿布将瓦盅的提手处包住,亲自将其端到了凭几上。

    秦默抬头看她一眼,轻轻笑笑,伸手揭开了瓦盅的盖子。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公仪音似乎能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咕咕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眼巴巴地看着秦默动作。

    秦默唇边笑意愈发加深了些,伸手拿过公仪音面前的青釉瓷碗,替她盛了一碗递过去,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方才坐下来。

    公仪音用小瓷勺轻轻搅动着碗中的鸡笋粥,碗中的清粥粘软适中,散发出晶莹的光泽,鸡丝和笋丁均匀分布其中,再撒上一些青色的葱花,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她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一口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清香可口,味道鲜美。公仪音眼神一亮,又连着舀了几口喝下。

    秦默见她这幅模样,含笑道,“阿音,你慢些喝,小心烫着。”

    公仪音咽下口中清粥,抬头道,“阿默,你这手艺真不错。”

    “文火慢熬,用的又是松枝点火,笋的清香和鸡的鲜美能很好地渗入粥中,再加上这碧碧粳米本身就带着清香,如此煮出来的粥自然好喝。”

    公仪音赞叹地点点头,“看不出,你居然连厨艺也这么厉害!”

    秦默垂了眉眼,嘴角划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只是没有出声,埋头不急不缓地喝着碗中清粥。

    一碗粥下肚,公仪音觉得肚子饱了不少,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虽然那新入宫的淑媛一事依旧压在她心头,不过比之方才,心中的郁结之情已散去不少。

    难怪都说民以食为天。

    “阿音,再喝些。”秦默伸手又给了公仪音添了半碗。公仪音本就有些意犹未尽,笑着点点头,又将半碗粥喝下了肚。

    公仪音放下见底的青釉瓷碗,满足地看向秦默,赞叹道,“好喝!”

    秦默笑笑,也放下了碗勺,“现在心情好些了?”

    公仪音点点头。

    “那便听我将方才的事情分析分析。”

    公仪音微挑了远山般青黛的秀眉,“阿默想说什么?”

    “你此时贸然进宫,并不妥。”秦默缓缓开口道,“虽然主上是你的父亲,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于情于理,你都没有立场去质疑他。再者,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此时怒气冲冲闯进宫去质问他,到时传了出来,众人会怎么看待他?主上是一国之尊,你若是让他颜面尽失,到时父女间生了嫌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秦默将如今的情形一一冷静地分析给公仪音听。

    他的话虽然犀利,却一针见血,让公仪音不得不服气。

    父皇之所以偏宠于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己懂进退,知分寸。如果此时像泼妇一般闯进宫里大闹一通,一定会惹得父皇不快,到时候对她的维护之心一淡,自己日后的路可就没从前那么容易走了。

    再者,父皇纵容于她,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死去母妃的份上。如今,父皇对母妃的情感必然转移了一部分到这个新入宫的淑媛身上,这个时候自己再去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她长长舒了口气,语声闷闷道,“你说得对,方才是我冲动了。”道理虽然想明白了,却总有些郁结在心。

    “阿音,你要记住一点,替代品始终是替代品。有时候,不见血的刀才是最锋利的武器。”见公仪音似有些惆怅抑郁,秦默出声安慰。

    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而且你要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下不喜这个淑媛之人,可不止你一个。”

    公仪音细细咀嚼着秦默的话语,渐渐有了醍醐灌顶之感。没错,此时这淑媛得宠,最该担心的不是她,而是……

    想到这,她勾了勾唇角,面上恢复一派容光照人,甜甜一笑看着秦默道,“阿默,你可知世人怎么评价你的?”

    秦默唇一勾,眼中一抹兴味。

    “智多近乎妖。”公仪音叹道,“今日我终于发现了,你不光智力过人,论冷静和谋略,这是世上能超过你的人也不多。”

    秦默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阿音过奖了。”

    见他清澈眸中闪烁的灼灼光芒,公仪音不由一哂,睨他一眼道,“你倒是不谦虚。”

    秦默翘了翘唇间,语声清冷如常,“阿音说的是实话,我为何要谦虚?”

    知道自己说不过去秦默,公仪音忙求饶,“好罢,你说的总归是对的。不过……”她话锋一闪,眼中又有忧色浮现,“薛公的案子,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我已经有一些推测了。”秦默面上神色不见担忧,淡淡道,“下午我去一趟义庄。你歇会,我送你回帝姬府吧。”

    “去义庄做什么?”

    “想到一些事情,再去查查薛公的尸体。”秦默招手唤了人将吃过的碗筷收拾下去,看向公仪音温声道。

    “我也去!”公仪音眼神一亮,回去反正也无事,不如跟着秦默去看看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秦默凉淡如水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转了转,轻轻吐出一个字,“好。”又看一眼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日光倒影,开口道,“现在天气正热,不如你先在此歇息片刻,等阳光没这么强烈了些我们再出门吧。”

    公仪音也跟着看去。

    此时虽已是初秋,但空气中仍有隐隐燥意,碧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游云,炙热的阳光倾洒下来,四处光亮通透。

    清澜小筑遍植翠竹和青松,又临湖而建,通透生凉,因而不觉炎热。但此时出府,定然会有些炎热难耐。

    公仪音点点头,应下秦默的安排。只是片刻想起什么,迟疑地抬眼看向秦默,“我……我睡这儿吗?”

    “不好么?”秦默紧紧凝视着她,淡淡反问。

    公仪音的胸口有微微悸动。光影流转间,秦默意态闲然坐在他对面,坐姿挺拔,仪态翩然,浑身散发住一种皎洁清冷的光华,让她的心跳得愈发慌乱了。

    公仪音轻咬下唇,心中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睡……秦默的床榻么?那他睡哪里?

    似乎感受到她的纠结,秦默轻轻一笑,声音柔和清澈,如一丝清泉涤荡,赶走了公仪音周身的炎炎热气。

    “阿音,你放心吧。你睡里间的床榻,我睡外间的竹榻上。”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心中不知为何,竟生了一丝小小的雀跃和期待。

    若是……秦默想跟她同睡一榻,她似乎……也不会拒绝?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个羞耻的想法是不对的,攥着衣角的小手一紧,费力将脑中的绮念赶出。抬头扯出一抹笑意,“好……好啊……”但到底是有些心虚,眼神有微微躲闪。

    秦默清然一笑,眸中水波流动,也不知是否看穿了公仪音的心思,只是淡笑不语。看够了,方才起身道,“那随我来吧。”

    公仪跟在他身后进了内间。

    清澜小筑的布置同清竹园颇有几分相似,依旧是雅致而简单。内间有两间,左侧是书房,内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书架一书案一凭几。

    右侧则是卧室,摆放着一张竹制床榻,青色鲛绡帐垂下,用银勾勾住,榻上被褥整齐,房内散发出与秦默身上一样的淡淡寒竹清香。

    秦默走到雕花小窗前推开一半窗扉,有温和的风吹进,让人神清气爽,吹起他身后的发丝轻扬,恍如谪仙。

    他看回公仪音,“这房间通透生风,应该不会热,你便在这歇会吧。一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公仪音点点头,脚下未动。

    秦默会意,笑笑道,“那你好好休息。”说罢,转身出了内间。

    公仪音这才舒一口气,沁了沁滚烫的脸颊,拆下头上钗环,和衣在床榻上躺下,脑中一片纷杂。怎么这几日,自己越来越容易脸红了?之前大着胆子扮男装入延尉寺时可都没这么扭扭捏捏,如今不过是睡秦默的床,怎的就如此心神不宁?

    莫非,这就如同那近乡情怯的情绪一般,越是放在心上的人,心里就越患得患失?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会终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来,迷迷糊糊间,抱着沾染淡淡香气的薄被浅浅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门外竹廊下悬挂的金铃清音响起,紧接着,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公仪音本就是浅眠,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朝门口望去。

    果然是秦默。

    他缓缓朝公仪音走来,面容皎如清月,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冷而幽然的气韵。公仪音睡意朦胧地唤了一句,“阿默。”

    “醒了?”秦默走到她床榻旁坐下,看着她淡淡道。他的声音温柔清和,似碎玉和浮冰相击一般,清泠动人。

    公仪音点点头,起身坐起。

    她柔柔惺忪的睡眼,转头看向窗外,“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听她声音带了些久睡的沙哑,秦默起身走到凭几旁倒了杯水递给公仪音,“先润润嗓子。”

    公仪音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该去义庄了吧?”

    “嗯,你梳洗梳洗,我们准备出发。”说着,走至门口将仆从端来的装满清水的铜盆端了进来。

    公仪音有些过意不去,“让府中女婢来就行了,你不用亲力亲为。”

    秦默放下铜盆,淡淡看下她,“府中没有女婢,只有男仆从,我不放心。”他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流转片刻,接着道,“所以,阿音,你可会自己挽发?”

    公仪音正在扭帕子的手一顿,有些尴尬地咧咧嘴,摇头道,“不……会……”

    “无碍,待会我帮你。”秦默笑笑,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长身玉立于一旁看着公仪音梳洗。

    ------题外话------

    嗯,夭夭最近在撒狗粮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哈哈哈~

    第119章 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公仪音一怔,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他,“不……不用了……”

    秦默淡笑不语,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只得暂时不管他,兀自将脸擦干净。放下帕子,她拿起梳妆小几上的牛角梳,一下一下轻缓地梳着身后的黑发。待头发梳顺,她在小几前端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尝试着挽起发来。

    只是,她的梳妆打扮一向由阿灵和阿素帮忙,从未亲自动过手。她头发又长,自己倒腾着弄了一会,反而将好好一头柔顺的长发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看铜镜中那个发丝缠绕纠结作一团的自己,公仪音不由泄了气,无奈将梳子一放,求助似的看向秦默。

    她的眼眸中落漫天星辰,熠熠生辉,看得秦默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显,翘了翘唇角打趣道,“怎么?还是需要我帮忙?”

    公仪音轻灵地笑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来,“还是得麻烦九郎了!”她眨眨眼,煞有介事抱拳道。

    秦默轻笑,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牛角梳,轻轻替她梳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他的动作舒缓而温柔,遇到被公仪音弄得缠绕作一团的发丝,也很耐心地一下一下梳开来,半分没有牵扯到头皮。

    头发梳顺后,秦默放下梳子,纤长的手指在她发上灵巧地翻动着,片刻,拿起她卸下来的点珠桃花簪插上,一个精致的单螺髻便出现在眼前。

    公仪音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单螺髻虽然手法算是各类发髻中较为简单的,但秦默身为男子,还能挽出这般漂亮精致的发髻来,实在让她惊喜不已。

    她转头看向秦默,语带崇拜道,“熬粥会,挽发也会。阿默,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做的吗?”说着,看向秦默的双眸愈发亮晶晶起来。

    秦默失笑,“自然是有的,日后你便知道了。”说着,将她从席上拉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公仪音点点头,随秦默一道出了清澜小筑。

    到了门口,车撵已经在等着了。两人上了车,莫子笙便轻车熟路地驾着车朝延尉寺而去。

    片刻,延尉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