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她这幅眼泪涟涟的模样,秦默嫌恶地瞥开了眼,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加不耐烦起来。

    钟志柏忙柔声安慰道,“阿灵别怕,你只要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同寺卿说一遍就好。”

    钟灵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咽下,断断续续说了起来,“当时我……小女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突然之间想出恭,同无忧……殿下说了一声后便出了包间。不想从恭房出来的瞬间突然觉得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寺卿手下的侍卫摇醒的我。中间发生了什么……小女……小女什么也不知道……”说到后面,钟灵珊又是惊吓又是害怕,身子抖得厉害。

    钟志柏一边安抚着钟灵珊,一边讨好地看向秦默道,“寺卿,出了这事也不是阿灵和下官想见到的,眼下还是尽快派人在城中搜一搜吧,说不定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见帝姬气质不凡,想绑架她换得些许钱财呢。”

    秦默冷哼一声,手一甩,那封天心教传来的信笺便轻飘飘落在了钟志柏面前。

    钟志柏瞥见信笺上的“重华帝姬”几个字,不由心下一惊,当下顾不上惊吓过度的钟灵珊,将她交给女婢扶着,自己弯腰将那信笺捡了起来。

    他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抖了起来。

    秦默冷气森森地睨着他,“帝姬的身份,除了我们,就只有钟刺史一家知道。”

    听出秦默话语中浓浓的怀疑之情,钟志柏的心蓦然一跳,忙不迭就要下跪。

    秦默甩袖一拂,制止了他下跪的趋势,只冷冷盯着他道,“钟刺史要不要解释一下?”

    钟志柏屈了膝却不敢再跪,抖抖索索地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望着秦默哭丧着脸道,“寺卿明鉴啊!殿下身份尊贵,便是借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其的身份透露出去啊!”

    一旁好不容易停止了颤抖的钟灵珊听到这话,眼皮猛然一跳,身子又止不住抖了抖。身侧的女婢以为她是被寒风吹得太冷,忙伸手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秦默的目光却是猛然往她身上一刺。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盯着钟灵珊一字一句说来。

    “没……没有……”钟灵珊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一定不能说出来,否则眼前这人定会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秦默陡然起身走到了钟灵珊面前,平素颀长飘逸的身影今日却像座大山一般压得钟灵珊喘不过气来。

    见钟灵珊这般支支吾吾,钟志柏也发现了端倪,忙走到她身侧劝道,“阿灵,你若是知道了什么,赶紧说出来吧!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可是都没有好下场啊。”

    他这话一落,秦默森然的目光骤然转向他,几乎是含着滔天的怒意将嘴里的话一字一句从齿缝中往外挤,“你给我听好了,殿下不会出事。否则,我叫你们钟家第一个给她殉葬!”

    钟灵珊终于受不了这样的高压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嚎啕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天,是那天阿宇问起,我……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阿宇?”钟志柏一愣,不可置信地盯着钟灵珊,“是……是韩宇?!”

    钟灵珊抽噎着点了点头。

    “韩震之子?!”秦默冰冷的话语冷冷地飘了过来。

    “是……”

    钟志柏气得直打哆嗦,“你怎么还会同他混在一起的?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和他来往吗?”说着,气着将手高高举了起来。

    “我……”钟灵珊泪眼婆娑地看钟志柏一眼,眼中是小鹿般惊吓的神色。

    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钟志柏虽然十分生气,可终究是舍不得下重手,长叹一口气将手掌放了下来,“真是作孽啊……”

    还未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他诧异地抬头一瞧,却看见钟灵珊双目圆睁,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珠,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面颊看着面前的秦默。

    寺卿打了阿灵?

    钟志柏一脸发懵,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秦默冷如霜雪的声音飘了过来,“钟刺史,这一巴掌,你狠不下心,我替你打。你这个女儿,已经蠢笨如斯了,若是再这么溺爱下去,担心有一天她被人卖了还在替数钱。”他一抬头,正对上秦默没有半分情绪的目光,“我言尽于此,你最好快点带着她离开,否则我不一定能控制得了自己。”

    “是是是。”钟志柏脑子里一团浆糊,哪里敢辩驳什么,忙不迭迎了,搀着钟灵珊就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秦默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最好祈祷帝姬无事,否则,我方才说的殉葬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还有,今日之事对外严格保密,若是再有一丝一毫的风声泻出,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钟志柏脚步一顿,不敢回头,沉重地搀扶着钟灵珊出了菖蒲院。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秦默,没有一人敢出声,便是秦肃,此时也只是低垂着头望着地面,眼中一抹复杂的情绪。

    “子笙。”

    “属下在。”

    “派人去暗中盯着韩震和韩宇。”说完,又转向秦肃,“五兄,我们去会会韩震如何?”

    *

    公仪音待在狭小的柴房当中,看着窗外夕阳落山,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忽然,她恍惚看到空中飘起了白絮,定睛一看,竟真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她踏着柴垛爬到那扇换气的小窗户口朝外看去,果然看到天空中下起了小雪。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起来,朦朦胧胧间,她仿佛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南齐宫城,粉妆玉砌的帝姬府院。离她重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呢。

    前世下雪的时候,她还在帝姬府中欢快地赏着雪景,不想重生后的第一次下雪日,竟然在这种破败凄冷的地方度过,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么一想,似乎是为了应景,一阵寒风卷着雪花从窗户缝中铺面而来,公仪音吸了一口寒凉之气,赶紧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好在那伙人掳走她的时候怕落下什么蛛丝马迹,把她的斗篷也一并系在了她的身上,不然,这样的雪夜待在这里,着实会冷得够呛。

    正准备下了草垛,目光却远远瞧见纷纷扬扬的雪帘尽头,有一处红点从小楼那边的院子往这边拐来,走近了些,才发现竟是一名红衣女子,身后似乎跟着两名女婢。

    莫非是天心教的人?

    公仪音不敢多想,赶紧爬下了草垛,将其推回原位。然后赶忙跑到柱子前坐下,先将黑布松松地蒙在了眼睛上,又照着秦默教她的法子将打了个绳结,然后反套在了手腕上。

    昨晚这一切,她歪靠在柱子上,假意仍在昏迷之中。

    大概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门外果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很快,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夹杂着雪花涌了进来。紧接着,似有几人轻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而在门外涌入的清冽寒冷的气息之中,公仪音却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题外话------

    比起温润的九郎,我更喜欢这样的,肿么破……

    第197章 不眠雪夜

    她眉头一动,狐疑地微眯了眼朝来人望去,不料眼光还未落到来人身上,便觉头上兜头罩下一顶帷帽,重重黑纱阻隔间,来人的身影已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隐约瞧见一个红色的妙曼身影。

    公仪音心内一惊,莫不是这人已经发现自己醒来了?否则明明自己还“昏迷”着,为何要给自己罩上这隔绝视线的帷帽?

    正猜测间,一道恭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他们不是说下的药很重,这会她应该还在昏迷之中么?您为何还要给她带上帷帽?”

    另一道喑哑莫辨中带了几分慵懒的女声接口道,“他们的人办事,我不放心。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正是那红衣身影开了口,说话间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让人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来。

    “诺。”身侧的女婢恭谨应了,没有再出声。

    公仪音微微定了心,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此人警惕心太重,她丝毫不敢大意,阖了眼睛,只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耳边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那红衣女子围着她绕了一圈,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公仪音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是个美人儿。”那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又开了口。

    “小姐,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女婢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怎么处置?”女子音调提了提,语气当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她的事我本就不想插手。他让她藏在我这里,不过是为了不让我置身事外罢了,便遂了他心意又如何?左右就当看场戏了。”

    公仪音被女子口中的无数个她他给弄糊涂了,又仔细在脑中将女子方才话过了一遍,才大致弄清楚了这其中的纠葛。看来,将自己藏在这里似乎是另一人的意思,难道……是天心教的人?那么……这女子又是何人?她言谈间似乎与天心教的另一人分得颇清。

    她轻轻耸了耸鼻子。因为此时女子走近了些,鼻端似有若无的香气变得清晰起来。公仪音总觉得这独特的香气有几分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闻到过。

    女子方才那话一出口,身侧的女婢轻声接口道,“小姐,您为何一定要跟他们……”

    “朝云,我说过多少次了,在这里,一定要慎言!”女婢话音还未落,女子尖利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女婢的话。

    “是,奴婢知错了。”方才接话的婢子忙诚惶诚恐认错。

    公仪音听着不断飘入耳中的话语,心里头越发狐疑起来。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听这口气,越听越不像天心教之人,可似乎又与天心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且她话中的用语似乎有些奇怪,听着竟有些不似南齐通用的官话。

    “罢了,看也看过了,回去吧。这里派人盯着些。”听到女婢的认错声,女子的语气缓和了些,有轻轻的脚步声往外走去,身后的女婢赶忙跟上。

    很快,公仪音听到柴房的门又被“吱呀”一声关上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锁匙碰撞声后,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公仪音又耐心等了一会,见四周再没了其他动静,方才放心地挣脱了手腕上的绳索,又一把将帷帽和眼前的黑布扯了下来。

    柴房里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动,丝毫看不出方才来过人的痕迹。不过,公仪音还是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着的方才那女子身上的香味。

    她耸了耸鼻尖,眉头皱成了一个结,悠远的目光透过高高的小窗朝外看去。

    雪似乎下得愈发大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像有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下来,只余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缀其间,愈发显出冬的空冷。

    冬日的寒风透过未糊上的窗棱吹了进来,整个柴房里又阴暗又阴冷,十分难受。公仪音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双腿不顾姿仪地盘坐在稻草堆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阵凉意贯穿整个五脏六腑,方才还有些焦灼的心境渐渐定了不少。

    今日夜已深,秦默他们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自己。更何况,出了事,她不能光靠秦默来救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才行,她不想做攀附秦默而生的小女子。

    想到这里,公仪音冰凉的心又渐渐回暖,认真思考起出逃的法子来。

    天心教抓自己一定是用来威胁秦默他们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对天心教而言还有利用价值,至少,他们暂时不会让自己出什么纰漏。现在已经夜深了,照理他们也该派人送来晚饭了才是。而且如今天气这么冷,说不定还会拿床棉被过来也说不定。

    她双手抱臂给自己取着暖,努力保持着乐观和冷静的心境。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因为下着雪,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愈发响了起来,这也让公仪音更加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

    在她将自己的手从从容容反绑在身后之后,门外果然传来了开锁声,紧接着,柴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为了能看清来人,她刻意将头上的帷帽往旁边拨了拨,若不是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是一开始那三人当中的那个声音尖细的汉子。他一手提了个食盒,另一只胳膊下果然夹了床被褥。

    公仪音估摸着那迷药的药效现在也该过了,假装刚刚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样子,一脸害怕地挣扎着大叫道,“是谁?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来的汉子脸色一沉,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别叫了,再叫,我把你的嘴给堵上!”

    公仪音身子恰到好处地一瑟缩,似乎十分害怕的模样。

    那汉子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在她面前蹲下来,沉着嗓音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配合,我就将你蒙眼的布揭开如何?”

    公仪音装出更加害怕的模样,身子不住往后缩,一边怯怯地点了点头。

    汉子见她一脸温顺惊惶的模样,警惕心降低了几分,果真依言将公仪音眼前的帷帽和黑布给摘下了。公仪音抖了抖长长的睫毛,酝酿好眼中惊恐的情绪后睁眼朝她看去。

    却见面前的汉子一袭黑色夜行衣,眼睛以下依旧用黑布蒙住,只能看出一双细长而警惕的眼睛。他正看着手中摘下的帷帽有几分出神,喃喃自语了一句,“她果然过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低得让公仪音听得十分不真切,只得按捺下狐疑之色,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连连后退,“你……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为了让黑衣汉子相信,她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泪水出来。

    黑衣人看她一眼,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清冷道,“你若是乖乖配合,我们就不会伤害你。”说着,将手中的食盒和被褥递给她,“这几天,就要委屈你在这里待着了。”

    公仪音看着他伸出的手,却假意不敢去接,一双明眸当中蓄满了惊慌的泪珠,将坠欲坠。

    美人就是美人,装出来的惊恐之色也让人看得怜悯之心大起,冷硬的心肠竟也不由自主软下几分,和缓了语调道,“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回去的。”说着,又将手伸了伸,“你若是不想冻死或者饿死在这里,就接着。”

    公仪音嘴一撇,似要哭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我的手被绑住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珠子紧紧盯着黑衣人,眼眶中蓄满的泪珠如同上好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黑衣人心跳似慢了一拍,垂头避开她的视线,心里低低咒骂几句。

    难怪阿彪方才把持不住,这样的尤物,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若不是他定力好,这会也早被迷惑了去。世人只道洙妙容颜绝色,妩媚妖娆,却不知重华帝姬这样冰清玉润的容颜更有一种禁欲之美,也更能让人引起冲动。想到这,他露出的耳廓处似有一抹红晕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