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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死者的眼睛 > 第九章
    39.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从宋青的住处回来后,我的头脑里老是被两种怪念头缠着。一是放在宋青床头的那把锋利的剪刀,她用来作什么?是夜里害怕时用来壮胆,还是在夜里有过自杀的念头?我为这后一种推测深感震惊。另一个怪怪的预感是,与她同住一个套间的小刘护士外出实习很久了,在她紧锁着的那间卧室里,夜里怎么会发出声音?该不是她在异地出事了吧?通过这种声音来告诉她的同事宋青,说你们要想起我,要来找我啊!

    当然,从局外人看来,我的以上想法确实荒诞,但是如果替我想想,处在这样一种奇怪的环境中,谁能保证头脑始终清醒呢?

    并且,当我看见薇薇坐在吕晓娅的病床前**,我就知道她也还陷在昨夜发生在卫生间的恐怖记忆中。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对着正在方便的她怪笑两声后转身消失。

    好在现在是正午时分,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大片明晃晃的阳光。我这部小说的不少片断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写成的。呆在表弟的病房里,伏在那窄窄的床头柜上,我将周围发生的事情快速记录下来。末了,我经常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有时候,我用想像补充一些东西,但是后来,有些想像被证实是真的,这使我吃惊。

    我感到有人站在背后看我的稿笺,回头一看,是薇薇进来了。也许是从吕晓娅那里她知道了我在偷闲写小说,她很好奇,执意要看看。我说不行,这一是因为初稿非常零乱,还有,我直接将周围的人物都写了进去,我怕有什么不妥,引得别人不高兴。

    但薇薇说没关系,她说你把我写进去了都可以,不管怎样,她就是想看看,但已写的片断确实太乱了,我实在拿不出手,只好给她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我说你给我讲一个故事,要是你自己所遇到的恐怖事情,行不行?

    她想了想,说有这样一件事,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事情过去之后,时间越久越觉得吓人,到现在,也还很迷惑。

    薇薇说,两年前,一个叫雷钰的摄影师约她拍时装照,以便给一家画报供稿。摄影间设在摄影师住处的小阁楼上,从一架很陡的木楼梯爬上去,上面居然是一小片很美的天地,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有一把造型优雅的木椅,还有一段精致的雕花栏杆,这些都是摄影的道具。地上、墙角都布置着或强或弱的射灯,一面墙上挂着大幅幕布,有黑色、紫罗兰、天蓝、纯白等各种颜色,根据拍摄需要选择一种颜色作背景。同时,还配有立体声的音响设备。在拍摄准备期间,摄影师会放出很轻柔的音乐,这是让模特儿放松心情的一种方法。

    那天,到场的还有另一个叫雪妮的模特儿,她告诉我她29岁了,摄影师说要几种不同年龄段的人,才能展现不同风格的时装,所以她来了。据说她以前是搞专业舞蹈的,身材确实极好,她先拍了一套晚装照,简直是魅力袭人,那暴露在外的肩头像石膏像一样优美。当时,室内的灯都熄了,只留着侧面的一盏射灯和两盏微弱的辅助灯,这样,照片的层次将非常丰富,立体感、表现力都极强。

    但是,奇怪的事却发生了。摄影师对着姿态典雅的雪妮却久久按不下快门。他站在脚架后面,弓着身对着镜头。他说,不对!一边说一边开亮了屋内的大灯,他焦躁地东张西望,然后说,好了,再来一次。关了大灯,屋内变黑,射灯将雪妮打出光彩照人的大侧面。然而,他仍然没按下快门,大灯又燃,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他说,歇一会儿,他走下阁楼抽烟去了。雪妮很紧张,问我说,是不是她没配合好?我说很好,也许是摄影师还没找到感觉吧。雪妮坐在地毯上,很沮丧的样子,她说她迫切需要一笔钱,不然也不会来受这个罪了。说着,她的眼睛都湿了,我感到她好像有什么苦衷,但初次见面,不好多问。

    后来,摄影师上楼说,今天不拍这晚装了。他打开了室内的大部分灯,空间立刻热烈起来,他给她拍了休闲装、泳装,又让我和她一起拍了一些很艺术的组合照,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但是,前些时候我偶然遇见雷钰,就是那个摄影师,他对我说,记得那个雪妮吗?她死了!我说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在报纸上看见过寻人启事,还有照片,他看了一眼后,便突然感到雪妮肯定已经死了。他还说想到这点他很害怕。

    原来,他给她摄影时,从镜头里老看见她背后有一个狰狞的人影,一只手举在空中,好像还拿着一把刀,正要向雪妮刺下去的样子。他没敢按下快门,揉了下眼再看,仍然是那情景,就这样,试了两次都一样,他心绪乱了,没继续拍这幅照。当时只是觉得蹊跷,到后来知道雪妮失踪了,他才一下子想起这件事,他由此认为雪妮凶多吉少。

    薇薇讲上面这事时,我看出她其实也有些紧张。当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就是纪医生的妻子董雪,曾经化名为雪妮。

    40.纪医生回到值班室。夜半时分,整个病区悄无声息。刚才去急诊室参加了一个病人的会诊,他感到有点累,便摸出一支香烟来点上。

    隔壁的房门轻轻响动了一下,小梅走了过来。在她走进值班室门口的一刹那,纪医生看见另有一个人影朝走廊上走去。

    纪医生明白,那个躲他而去的人影一定是小梅的男友郑杨了。他时不时地来陪小梅上夜班,纪医生已表达过意见,毕竟,这对小梅的工作多少会有妨碍。并且,他们还常常躲到什么地方去亲热,纪医生凭感觉能够知道这点。

    他看着小梅被白罩衫裹着的成熟的身体,光滑的小腿露在外面,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吸引她的男友每每在她上班时跑来约会的理由。他的眼前浮现出20多年前的那个身影,被白罩衫裹着的那个高大丰满的躯体,她从澡盆里出来,光着身子套上那件医生的白罩衫,她用手按压着他的腹部,询问他肚痛的原因,吃了什么东西?喝过生水没有?他躺在屋角那张用于检查病人的小床上,仰望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纽扣未扣上的前胸所闪现出的隆起部分。那时他十八岁,在那乡下夏日黄昏的包围中,在远远近近的秧田里,蛙声四起的鼓噪中,他在这赤脚医生的屋子里遭遇到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心跳。

    他记不清当时怎么会肚子也不痛了,张医生给他的几片白色药片吞下去以后,他觉得需要带回去的另一些药片已是多余。他说,我走了,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是他觉得只能这样。张医生像对孩子似的温柔地望着他,他觉得她立即就要留他下来,他觉得她以三十多岁的成熟足以能指挥他,控制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想她都会知道,他强烈地想进入她的安排。

    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医生只是嘱咐他回去后要继续服药,并且说,你们这些当知青的,累了就不想做饭,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这样不好,以后要犯胃病的。

    他走了出来。在暮色四起中,秧田里散发出浓烈的水腥味和青草香气,他感到脚步有点像喝了酒后的飘然。那晚,睡在他那间竹林掩盖的茅屋里,那件被白罩衫裹着的丰满的身体老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突然记起中学时班上的一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因为他是在“*”中进的中学,那时男女生之间根本不说话,也没任何往事,所以他几乎不知道女生的姓名,有时听到几个名字,也无法与本人对上号来。他记起的那个女生经常在校门外受到社会上一些小伙子的骚扰,他当时觉得不解,现在突然明白了,那个女生是因为身体成熟得早的原因,他依稀记起她背着书包时,书包背带使她的胸前隆起得很高。他奇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些呢。直到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女性身体的诱惑。黄昏的光线中,那隆起的胸脯时隐时现。在她转身去药柜里取药时,她臀部的线条在薄薄的白罩衫下面强烈地触动着他。

    他想起了唤起他冲动的唯一一本书,叫作《战斗的越南南方青年》。在他读书的时候,大量的文学书籍都被列为禁书,而在这本“革命书籍”里,他第一次读到了“**”这个词汇。故事里讲到女游击队员被敌人抓住以后,被吊在屋子里拷问,拷问中有人将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去乱摸,后来,直接扒下了她的裤子,一个拷问者将蘸了酒精的棉花球塞进她的**,说如果她再不招供,就要用打火机把这棉花球点燃。在这本书里,有不少这样的情节,使他难以抵御一种邪恶的诱惑。

    这天夜里,在他那间老鼠出没的茅屋里,他梦见张医生将他绑在那用于检查病人的小床上,然后走到屋角,脱下白大褂,全身**地坐到澡盆里,一边洗澡,一边看着他笑。他感到手臂都被捆麻了,他想挣扎,但完全动弹不得。接着,他感到有温热地东西软软地贴到他的脸上,他知道这是张医生的**,他无法推开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叫了一声,然后醒来。

    这是一个痛苦与快感混在一起的梦。在独居的茅屋里,他无法控制地玩弄起自己的身体来,突然,一种颤栗像触电一样传遍他的全身,他看见一种粘稠的液体射到了裤子上,他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发生了地震那样重大。他不知所措,赶紧用纸去擦净那些东西。第二天,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他见到生产队的任何人时,总是低着头,他觉得别人会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昨夜的荒唐事。直到下午,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他才开始在晒坝上大声地和一个农民说起话来。

    而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坐在他对面,从她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可以看出,她和男友刚才在隔壁房间里的疯狂。可她的眼光却是那样坦然地对着纪医生,说病人都睡了,没事,她也就到隔壁去睡了一会儿,纪医生说,小梅啊,你就别说了,是男友又来看你了,是不是?

    小梅说,不,不,他是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特地来告诉我们。他说他跟踪那个神秘女人,一直追到太平间附近,可是奇怪,那女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第九章

    41.宋青已连续三天没来上班,表弟躺在病床上心神不定地翻看着那本《论黑洞的形成和宇宙的前途》,这个少年球迷慢慢变成了天文迷使我感到不解,我不知道对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说,看看我们身处的世界是如何渺小、如何脆弱、如何命运难测会不会有一种内心的解脱?也就是说,既然一颗星球的存亡都轻如鸿毛,那么,一个个体生命的存在与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但是,实际上,人又是连一件小事也放不下的动物。表弟放下书说,宋姐这次生病有些奇怪。我说,你这想法才奇怪,别人怎么不能生病?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她这次病得很突然,像是发生了什么另外的事。我说,你就别瞎想了,好好养病。这样吧,我今天下午再去看看她。表弟很高兴地点头答应。

    当我再见到宋青时,她的病情确实让人感到吃惊,我原想她那点感冒胸闷什么的,也许已好了,甚至明天就要来上班了。但当我见到她半坐在床上那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明病情比我上次见到她时还严重了一些。她说,吃药也没有作用,就是头痛,晚上整夜睡不着觉,小刘护士那间锁着的卧室在夜里老发出声音,吓得她紧捂被子大气也不敢出。

    我问,你表姐呢?她说已回老家去了,她只给单位请了几天假,必须赶回去了。我知道了她病情加重的原因,刚开始有表姐在这里陪她,感觉会好得多。到只身一人时,晚上的惊吓,让正常的人也会生病的。

    我问,表姐还来看你吗?她显然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便说,不来了,这次我们聊了很久,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想法,就是不再要孩子了。真是,做女人就为生孩子吗?丈夫不行,还得找另外的办法要孩子,何苦呢?我以前还真想给她帮忙想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仔细回忆回忆,是苦多还是乐多?肯定是苦多,乐只是影子似的闪一下,然后又是长长的没有意思的日子。既然这样,还让一个生命又来经历这种无聊干什么呢?

    这番话出自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子之口让人吃惊。我想这种感受不是出于强说愁就是源于某种挫折感。她半坐在床头,身穿一件极随便的小衫和一条短裙,她的身体所散发出的青春气息与脸上的疲惫极不相称,这使我想起一句叫作“苍老的婴儿”的诗句,我不知道这句诗是不是想表达人从后腿能够直立以后,所经历的全部沧桑与重负,必定通过遗传信号发射到一代一代的新人身体中,所以,人有时才会有莫名其妙的不堪忍受和苍茫感。

    宋青露在短裙外的膝盖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两块暗红色的擦伤很对称地分布在左右膝盖上。你这是怎么了?我问,我想她是否在什么地方跌了一跤。

    宋青立即将腿蜷起来,并用力将裙边往下拉。没什么,没什么,她显得慌乱,并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这让我顿感蹊跷,是跌了一跤吧?我这句话既像是发问又像是替她回答,她顺势不断地点头,突然,她捂住脸,难以自制地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拍着她的肩头问,你怎么了?她并不回答我,只是呜呜地哭。

    我猛地想起上次来看她时,见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难道是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另一间锁着的卧室里走出来了什么人吗?我不断地问着她这样的问题,她止住了哭,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夜里将剪刀放在床头确实是为了壮胆,因为那间锁着的房子里老有声音,但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突然有了主意,对她说,我去街上找一个配钥匙的人来,给那间房子配上一把钥匙,彻底打开门看看,不就放心了。小刘护士是你的朋友,尽管是私自开了她的房门,但给她讲清楚原因,也没什么的。

    宋青为这个主意喜出望外,她说,就这样办,小刘不会怪我的。只是,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怕打开门以后,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

    说实话,对这一结果我心里也是完全没底。但我给她壮胆说,总得开门看看呀,不会有什么的。

    宋青说,我还是害怕。她说她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纪医生失踪了一年多的妻子董雪从那屋子里走出来,宋青听见响动后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她在客厅里踱步。她显然已是死了多时了,因为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穿着黑色的袍子,从袖口露出的手全是骨头。宋青想,她可千万别进我的卧室来呀,同时又很纳闷,她怎么会钻进小刘的房间去呢?还好,她没进卧室来,却走进厨房去了,宋青听见锅盆碗盏的声音,想她一定是饿了,要找点什么吃的,她心里想,你快吃吧快吃吧,吃饱了就走。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正在宋青以为她已经走了的时候,她的头突然从卧室门口伸了进来,两道阴冷的眼光直盯着宋青问,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宋青大叫一声,然后醒来。

    这个梦让我迷惑,我想一定得打开那房门看个究竟。

    42.晚上11点,吕晓娅已经入睡,她当天的最后一瓶液已经输完,满是针眼的手背这时放松地放在胸上,薇薇给她理了理被单,然后走出病房门,准备去洗手间。

    在走廊上,纪医生正迎面走来。他停下来对薇薇说,正要来叫你,到我的值班室来一下好吗?

    薇薇心里一紧,想该不是吕姐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吧?

    值班室里桌椅的白色和各种医疗器械,使薇薇心里一点儿也不放松,她觉得医院的各种地方都表达出一种严谨和秩序,甚至还有点儿冷酷。她坐下来,望着纪医生反光的眼镜边缘。

    纪医生走过去关上了值班室的门,这使薇薇感到他要说的话事关重大,她着急地先问道,吕姐的病情有变化吗?

    纪医生笑了一下说,你别紧张,吕晓娅的手术很成功,恢复也很好,你就放心好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找你来,是想要你影集中的那张照片,就是你和那个叫雪妮的女人合拍的那张时装照。

    薇薇一下子怔住了,她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纪医生要这张照片做什么。

    看着她迷惑的样子,纪医生压低声音说,告诉你吧,照片上那个叫雪妮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她叫董雪,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没有任何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我想将这张照片留下来,或许能找出点什么线索。

    薇薇大为震惊,似乎听吕姐讲过纪医生的妻子莫名失踪的事,但绝对没想到这个失踪者曾和自己的形象合拍在一起,她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你们还在一起吧,你知道她去拍照这件事吗?

    纪医生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董雪一直在美容院上班,我们只是在早晚见面而已,但是我们的感情很好,我常上夜班,她总是上白班,这样,凡是休息日,我们会整天呆在一起,我们总是提前买好了吃的东西在家,那一天,我们会房门都不出,我们非常相爱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我去拍这种照片,她也并不缺钱花呀。后来,有一天我下夜班回家,天刚蒙蒙亮,我打开房门,她没在家。从此,她便再也没出现过。

    薇薇感到有点不寒而栗,想起两年前拍照的时候,她还拉过她的手,而今,这手在哪里呢?看来,失踪者让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想来都有些后怕。

    纪医生说,一年多了,他每天都在等着她出现,有时下班回家,在开门时会强烈地感受到一阵心跳,想会不会打开门后,看见董雪正坐在家里呢。警方至今也没有任何线索,有一位警察还私下对他说,根据他们的经验,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踪往往是石沉大海,一辈子永无消息的事他们也遇见过。

    纪医生的声音很低沉,薇薇在这一刻非常同情他,同时对这种第一次听说的失踪感到困惑不已。

    纪医生说,那次你和董雪一起拍照时,听她讲过什么吗?比如说,她的工作、家庭,或者她有什么想法等等。

    薇薇认真回想了一番说,她没讲什么,只是说她出来拍照,是想挣点钱,好像她特别需要一笔钱做什么。还有就是,她单人拍照时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摄影师从镜头里老是看见她背后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举着手像要害她似的,打开大灯后,屋里又什么也没有,搞得摄影师心绪不宁,结果她的单人照也没拍,后来和我合拍,进展就顺利了。

    纪医生瞪大了眼睛,为这件怪事惊奇不已。他提出要这摄影师的姓名、住址,想去了解了解。

    薇薇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轻率地讲出这一切,是不是会将此事搞得更复杂。还有,摄影师会怪罪她吗?

    纪医生看出了她的心思,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他的地址,我另外找人去了解,绝对不提是你告诉的这件事,这样,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影响的。

    纪医生取出笔来,在一张空白处方笺上记下:雷钰,城南路七号102室。他说,好了,我叫人巧妙地去问这件事,你放心好了。但是,这摄影师后来为什么对你说董雪已死了呢?

    薇薇说,这好像是他猜测的,他说他在报纸上看见寻人启事,知道她失踪了,他就说,奇怪,这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定是死在外面了。他说他在镜头里看见的可怕景象就是预兆。

    薇薇在和纪医生说话期间,有好几次发觉门外有人似的,但她担心是自己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也就没向纪医生表示。

    她走回病房去给纪医生取那张照片,走出值班室时,她才顺便问道,怎么没看见小梅?纪医生说她请了一会儿假,一定是去会男友了。

    长长的走廊一片寂静,病人都睡了。她走回病房,在取影集时无意间看见她的枕头上有一个东西,她拿起来,是一个小纸包,她感到好奇,便打开它,里面赫然包着一只死去的飞蛾,毛茸茸的,样子狰狞,她吓得大叫起来。

    43.从宋青的住处出来,我便直奔街上去找配钥匙的伙计,这时我敢断定,宋青这次生病定是另有原因,因为我看得出来,她对两个膝盖上的擦伤极力回避。是不是仅仅与隔壁卧室的声音有关我还不太清楚。但等一会儿,当打开那房门,一切就都会明白。

    半小时后,我已带着一个伙计回到宋青的住处,宋青躲在她的卧室里不敢出来察看打开门以后的情景,我想她被夜里的声音吓坏了,这可以理解。

    我指着小客厅里的另一扇门对伙计说,就是这儿,不小心把钥匙掉了,简直没法。伙计是一个平头小伙子,他信心百倍地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他不让我站在旁边,说这种手艺保密的,我笑了一下,够玄的了。好吧,你就开吧,我走到外面去抽烟。

    不到五分钟,我听见门吱地一声响,开了!我大步走进去,一脚便踏进了那间已经锁了好几个月的房间,里面光线很暗,窗帘关得严严实实的,我摸到了电灯开关,叭的一声,屋子里的一切清楚地呈现出来,一张床,被一床塑料布罩着,想来是主人离开时防止落上灰尘的。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些医疗类的书籍,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张木椅,上面坐着一个狗熊娃娃,想来小刘护士还很喜爱这种绒毛玩具。除此之外,没发现屋里有什么异常。

    平头的伙计已经配制出了一把钥匙交给我,说以后要小心了,如果再掉了,还来找我得了。我付了钱给他,看他高高兴兴地下了楼,这才来到宋青的房间说,看你吓成这样,什么也没有啊。宋青说,真的!我让她快过去看看。

    宋青跟在我身后进了那房间,她先是站在屋中央四处环视,然后走到床边摸摸,又走到写字台边看看,怎么回事呢?她困惑地说,我就在夜里听见这屋里有声音,我表姐也听见的,绝不会错,我说,也许是这玩具熊捣蛋吧,你看它,这样久了没人理它,它夜里不又跳又闹才怪。

    宋青说,你还开玩笑,真的有声音呢。

    我只好再次检查各处,突然,我什么都明白了。我说你来看,这是什么,我指着从写字台到屋角到窗台边的一些老鼠屎给宋青看,明白了吧?我说,就是这东西捣的鬼。

    宋青松了一口气,说吓死人了,原来是这鬼东西。我们关上房门,回到宋青的房间,她又开始怀疑了,里面又没什么吃的,怎么会有老鼠呢?我说别再乱想了,肯定是它作的案,不会再有什么了。

    宋青坐在床沿,心情显然轻松了些。我看着她膝盖上的伤痕,再次问道,这就是你夜里受惊后的结果吗?

    没想到,宋青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下来,虽然没像刚才那样捂脸而哭,但看得出我的结论不对,并且这伤好像有心里的隐痛,我发觉自己冒失了,便不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我劝慰她道,你是心理压力太重了,纪医生的妻子失踪后,你一定是在心里常想着这事,所以才在夜里听见声音,并且还做梦。你一定是和纪医生的妻子关系很好吧?

    宋青说,她挺喜欢我的,其实我们接触并不多,两年前吧,那时我刚到这医院工作不久,一次她来找纪医生,在值班室遇见我,我们就聊起来。当时纪医生不在值班室,她在等他的时候,我们聊得很投机,后来纪医生来了,看见我们很熟识、很亲切的样子,他还感到诧异。后来纪医生还半开玩笑地问我,董雪说我的坏话了吗?我说怎么会呢?她夸奖你呢,当然这是我给加上的一句话,纪医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久以后,董雪的生日,邀请我去了她家,那晚我们过得很热闹。

    我突然想起纪医生家的那间客厅来,墙上的一幅穿衣镜据我判断是通向另外房间的门,怎么会那样装修呢?怪神秘的。

    我并不向宋青询问,便直接说道,纪医生怎么爱把门装饰成一面镜子呢?怪有意思的。

    宋青略感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上次我俩去他家,坐在客厅里,我就感觉到了。

    宋青笑了,说你真聪明。她说她第一次去给董雪过生日时,搞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房子除了客厅还有没有另外的房间,但她知道纪医生的家很大,有120多平方米,绝不会仅仅是一间客厅。果然,那面穿衣镜是可以拉开的,这让宋青大开眼界。纪医生有些得意地问,怎么样?没想到吧?整套房子的装修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我不喜欢一览无遗,这样是不是更好?

    我非常好奇,并且觉得这中间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我急切地问,那他的整套房子是怎么布局的呢?

    我不知道我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提得突兀了点,因为作为一个医院外部的人来说,过多的了解医生的私事是不是有所犯忌?总之,我的这个问题一出,宋青反而一下子闭口了。她似乎有些警觉地说,你对这个房子感兴趣干什么?这不过是别人的爱好罢了。

    44.纪医生坐在值班室里,等着薇薇拿照片过来。他心里盘算着用什么方式去找那个叫雷钰的摄影师,又怎样才能从他口里套出关于董雪去拍照的前前后后。

    走廊上有了急促的脚步声,薇薇几乎是奔跑而来的。她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胸脯起伏着,像是遇到了强烈刺激。

    她将照片递给纪医生说,你看看,是你妻子吗?

    照片上的董雪穿着一件贵重的黑色上衣,里面没穿内衣,隆起的胸脯从衣服敞开处露出来。

    纪医生说,是她!

    薇薇又递给他一个小纸包说,纪医生,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他怔了一下,看见薇薇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小纸包,他看见薇薇的手在发颤,不知道什么情绪这样强烈?

    他拿过小纸包问,这是什么?

    薇薇冷笑了一声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一只死飞蛾凸现在眼前。这飞蛾肥大的肚子已经压破了,流出一些使人厌恶的白浆。

    他感到莫名其妙,望着薇薇说,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是问你自己吧,薇薇的声音充满*味。她叫道,我受够了!一会儿穿着黑衣、戴着大口罩在卫生间里来找我;一会儿又把死飞蛾放在我的枕头上,这都是董雪干的!纪医生,你说实话吧,是不是你把董雪杀了,她冤魂不散,总到这医院里来乱窜!可是,找我干什么呀?我们合拍过一次照,也没有什么宿怨啊!纪医生,我受不了了,你说,这董雪是不是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使纪医生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看着摊在手中的这只死飞蛾,显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联想到宋青最早看见的黑衣女人、小梅的男友看见在太平间附近消失的女人,以及薇薇的遭遇,他感到头皮发麻,背脊也阵阵发冷。难道这一切真是董雪所为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呢?不!不可能。

    他走上去,将薇薇按到椅子上坐下,又急忙给她递上一杯水,说冷静点冷静点,如果董雪真是死了,她能复活吗?你还相信有鬼魂这种迷信?要说是我杀了她,一年多了,我还会坐在这里吗?警察早抓我去了,一年多了,我每天都在盼她回来啊!

    纪医生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说,这医院发生的事很奇怪,一定要搞清楚,但是你要相信,这一切与董雪毫无关系。董雪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就是死了,也不会来害人的,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太善良,她从不知道这世界的有些地方有多黑暗。

    薇薇慢慢平静下来,她说,但是太可怕了。那次我蹲在卫生间,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怪笑,她穿着黑衣,戴着大口罩,是不是怕我认出她来呢?今晚我在你这里谈话,回到病房就看见这个鬼东西,显然是刚刚放在那里的,你说,这一切与董雪的失踪没有关系吗?我觉得这里面有联系,要么董雪就没有死,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纪医生望着躺在办公桌上的死飞蛾,这种原因不明的人为的东西确实令人害怕。

    他说不清这中间的道理,只能拍着薇薇的肩头安慰道,别害怕,会搞清楚的,明天给院领导反映反映,必要时还可以报警,会查清楚是谁恶作剧。

    薇薇直觉认为没有这样简单,她想像着刚才那个溜进病房的什么人,吕姐要是醒着,不大受惊吓才怪。这死飞蛾表示什么呢?诅咒吗?恐吓吗?简直像巫术一样,太可怕了。

    这时,从外边吃了夜宵归来的小梅走出了电梯。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夜半时分了,病人都已睡了,走廊上的灯光映得病区一片空旷。今晚,郑杨约她吃夜宵,她试着给纪医生请了一会儿假,没想到纪医生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她连声道谢,飞跑了出去又满意地归来。

    经过走廊时,她看见吕晓娅的病房门还虚掩着,透出一线光来。她推门探头看了看,吕晓娅睡得正香,但薇薇不在。这样晚了,守护她的薇薇会去哪里呢?

    走到值班室门口,门是紧闭着的,里面有说话声,她侧耳细听,是薇薇和纪医生的声音。她一下明白了纪医生今晚为什么那样爽快就答应她外出,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吗?

    她进退两难,正在这时,有一阵风从走廊上涌来,凉飕飕的,同时她听见了一阵女人的哭声,很微弱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半夜了,谁在哭呢?惊恐之中,她急促地敲响了值班室的门,同时用力一推,门开了,显然并没有插上。

    纪医生和薇薇都回头看着她,她顾不上多加解释了,只是急切地说,快,你们都出来听。

    他们三人都站在走廊上,那个微弱的女人的哭声时断时续,但是非常清晰。纪医生也深感诧异,他沿着走廊走去,一间一间病房地倾听,都睡了,很安静,显然这哭声发自另外的地方。

    小梅和薇薇相互搂着站在走廊上,感到有冷风吹拂。

    45.我的这部小说写到这里遇到了某种困难,这就是我第一次感到我和宋青之间出现了隔阂。因为在谈到纪医生的房间布局时,她明显地不愿意告诉我更多,并且说那是别人的个人爱好,你了解那样多干啥。宋青的这种不信任态度将直接对我下一步的深入探询形成障碍。

    问题是怎么发生的呢?我想不明白,因为一直以来,我认为我和宋青之间是相互信任的,因此,她才将她遇到白脸女人的事告诉我,并且在她最害怕的那段时间,我放弃了睡眠陪着她上夜班,由此发生的事件才触动了我要写这部小说的念头。可是,正在我欲罢不能的时候,宋青显然不愿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设想,这是否说明宋青在有意识地维护纪医生的某种秘密呢?如果是这样,是否说明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利益?试想,宋青作为一个来自小县城、从卫校毕业两年多的护士,在纪医生这样的专家面前,其升迁提拔的依赖性是存在的,如果这样,有什么会伤及到纪医生的事,她不参与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种可能性我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否定它,这来源于我对宋青的了解,她不是那种想往上爬的人,这从她的言谈举止中能看得出来。

    另一种可能是,董雪失踪一年多了,如最后仍找不到(这种可能性很大),到达一定年限是可以依法判定为死亡的。这样,纪医生将会有再婚的可能。那么,在共同的值班中,他俩之间是否已建立起另一种情感呢?当然,年龄会是较大的障碍,宋青21岁,纪医生40岁,按常理不太可能,但是,越过这种障碍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我否定这种假设的理由是,我实在还没能察觉到他们有这方面的苗头,尽管我的了解有限,但我相信我的判断力不会错。再一种设想是,董雪的失踪宋青也负有什么责任?或者,董雪就没有失踪,至今仍呆在(或是被关在)她家里那扑朔迷离的房间里。宋青知道这点,并答应为纪医生保守秘密,因而,在谈到纪医生房间布局时,宋青显得格外敏感,并拒绝了我的询问。但是,否定这一假设的理由也很简单,这就是宋青听药剂师说董雪并没失踪、夜里还在家里说话时,她曾主动约上我一起去纪医生家门外探听。显然,她也并不了解董雪失踪的真相。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可能呢?宋青极力掩饰她膝盖处的伤痕说明什么呢?她听见隔壁房中的响动是老鼠作怪肯定无疑,然而,她梦中看见董雪从那里走出来,并且在她卧室门口探头说道,你穿了我的衣服,这个梦又说明了什么呢?我知道,这种种可能并不是我能猜测得了。为了这部小说能继续写下去,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静观其变,当然,我还得想法消除我和宋青之间的这一点小小隔阂才好。为了这点,我不应该再问纪医生房间格局之类的事。

    没有办法,我只得忍着强烈的好奇心静观周围的一切。

    我坐在走廊转弯处的长椅上抽烟,清洁女工小夏在不远处用拖布拖地。我头脑空空地看着那拖布在地砖上移动:先是一横,然后一折,再上挑,接着像蛇一样扭动了几圈。拖布就这样反复运动着,我突然察觉到,这拖布的运动方式,正好是在地上反复写着一个“死”字!我为这一发现感到震惊,再看小夏,她正面无表情地操纵着拖布的长杆,有规律地运动着。我想,前23床的病人秦丽是她的同乡,秦丽的死亡是否对她刺激较深,因而在拖地时无意识表达了她的某种强迫性恐惧呢?

    我很难解释。我站起身向走廊外边走去,回头再看时,那拖布的运动方式又全变成“之”字形了。

    路过吕晓娅的病房,我顺便拐进去坐了一会儿。手术后的吕晓娅恢复得还算正常,已能在病床上坐起来了。薇薇坐在床前正给她按摩手臂和肩头,吕晓娅说,这卧床的日子真不好受,腰酸腿疼的。我安慰她说,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奇怪的是,我和吕晓娅闲聊了好一会儿,薇薇突然变得像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发,只是机械地在吕晓娅肩头反复按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生了病似的无精打采。我记得她一直是很活跃的,我想她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从吕晓娅病房告辞出来,我想到楼下散散步,便进了电梯。电梯向下,指示灯在13层时停了下来,门开了,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电梯门关上,继续下行。在电梯内,我站在门边的左侧,那男人就直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几乎没有距离,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空荡荡的电梯间,心想他为什么不能后退一点。正在这时,他突然举起右手,猛地向我伸来,我叫了一声,同时本能地喝道,你要干啥?我的这种声音让他也惊了一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同时他已经伸出的手越过我的肩头,按燃了6楼的按钮。我这才发觉,我站的位置刚好遮住了电梯间内的按钮盘。6楼到了,那男人走出去。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看见他还回头对我笑了一下,这让我为刚才的虚惊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到了惊弓之鸟这个词,我必须坚强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