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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杨还清楚记得最后一次和陈小红见面的情景,在自己即将升高三的暑假,作为一名准高三生苏杨正在学校接受校方强迫的补课,这些可怜孩子们虽然满腹怨言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候校长他妈,然后耷拉着脑袋去上课,记忆中那个暑假的白天总是那么冗长沉闷,天气炎热外加世道炎凉。一天中午苏杨吃完午饭跑到教室准备把上午数学老师布置的习题做完,一到教室发现教室坐满了人,个个瞪红眼睛叽叽复叽叽在努力学习,顿时感到压力骤增,心中涌上负罪感,赶紧坐到座位上做题赎罪。苏杨埋头做了两道计算题后眼皮沉重、头脑发昏,强行抵制无效后终于趴在桌上美美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就听到教室里男生发出阵阵欢呼,中间还夹杂着淫笑,几个男生放声大叫:“美女啊美女”,苏杨一听美女来了精神,抬头朝门口看去,就看到门口还真站着一美女,美女身穿绿色吊带衫,一对丰硕的乳房在狭窄的抹胸下呼之欲出,美女下身的紧身裤将丰满的部位腿衬托得异常显眼,因为美女的出现,班里所有昏昏欲睡的男性个个睡意全无,全都流着口水暗自惊叹是不是上帝看到自己学习累了就派一美女来伺候自己?而所有女生看到陈小红的打扮顿时自卑得不行,一个个恨不得把陈小红那件风骚的小吊带抢过来套在自己身上。苏杨看到美女第一反应是跟在人群中一起起哄,苏杨第二反应是这个美女怎么那么像陈小红呢?苏杨最后反应是:“玩笑开大了吧,这不是陈小红是谁?她来这里干吗?”

    陈小红站在门口,探头对教室里的人扫视,最后对苏杨招了招手,表明她要寻找的目标叫苏杨,接着苏杨就犹如一具中风的僵尸不由自主走出教室,刚走到门口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掌声,不管男女个个发疯似的鼓掌,麻杆等人更是动物一样嗥叫,所有人都认定这个美女就是苏杨女朋友,所有人都觉得在他们眼中一个犹如傻瓜的家伙能找到这样的女人绝对值得大肆渲染,而能在高中最后一年那种恶劣环境下做出这种叛经逆道的行为更是值得崇敬,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心态,事实上这些因过度学习而心理扭曲的家伙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的快乐就会犹如核反应一样爆发。苏杨在掌声和嗥叫声中获得充分满足感,当然更加满足的还是陈小红,她知道这些人如此疯狂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给这帮傻b继续制造快感,陈小红没等苏杨走出教室就上前挽住苏杨胳膊,很是亲热地对苏杨发嗲:

    “你们班的同学怎么那么傻的啦”?

    苏杨把陈小红拉到教学楼后的空地上,埋怨陈小红怎么不事先通知他一声好让他打扮打扮,苏杨一个劲解释说现在自己这种落魄的气质绝非他真实水平。苏杨废了半天话后才问陈小红突然来找他干吗,陈小红说:“我想你了,想让你陪我出去逛逛,到哪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苏杨斗争了一秒后决定下午旷课陪陈小红,苏杨乐滋滋地说:“当然愿意啦,我们现在学习特轻松,一天到晚没啥事,我正闲的慌呢”。

    那个下午俩人手拉手肩并着肩到处游荡,出现在y市每一个存在的公园和游乐场,陈小红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为温柔,不但不停对苏杨发嗲撒娇,而且紧紧拉着苏杨的手死活都不肯松开,一向被虐待惯的苏杨显然承受不了这种礼遇,只觉得大脑旋晕双眼发花,渴盼了多日的幸福居然活生生摆在眼前,苏杨把自己所能表达的一切甜言蜜语都用来赞美陈小红,而先前所有的痛和郁闷全都忘得一干二净。那个美好的下午苏杨充分享受到爱情的甜蜜,苏杨强烈渴望天永远不要暗下来他们永远不要回去,为此他可以放弃父母,放弃高考,放弃尊严和呼吸。没错,那个下午苏杨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这很可笑。

    那天俩人一直逛到暮色四合才坐车回去,天热的厉害,车上人人都伸长脖子放在冷气口下吹冷气,苏杨紧紧撰着陈小红手,一路无语,陈小红看上去有点疲惫,也不顾苏杨身上汗臭味是否熏鼻就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公车晃晃悠悠行驶着,没过多久就到站了,苏杨心中突然又悲伤起来,苏杨知道这个下午所有的幸福并不能延续到明天,更不要说永远,所有的快乐均犹如那个冬夜的激情一样只存在消失的刚才,这是残酷的,也是无奈的,只是苏杨不会再像一年前那样还对陈小红充满希冀,他无力争取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回忆这消失的美丽然后忧伤此刻的心情,但是苏杨不想就这样无言告别,一如那个冬夜在陈小红离开时那么无助,他想证明点什么,作为所有即将风干的情感纪念碑。就在车快到站时苏杨突然把嘴凑到陈小红耳边说:

    “问你件事”。

    “你问好了”。

    “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内裤啊”!

    陈小红抬起头,飘了苏杨一眼,表情平淡,分辨不出是喜是忧,接着又环顾四周,发现车上人东倒西歪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于是悄悄伸手把紧身牛仔裤拉链拉开。

    陈小红嘴角飘着诡异的笑容,对苏杨说:

    “看到了吗”?

    “看到了”,苏杨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如获重释,“很清楚”。

    陈小红将头重新靠在苏杨肩膀上。车子继续颠簸向前,车厢前端液晶显示屏显示再过一站,他们就得下车。

    很多年后,当苏杨回忆起陈小红时,他唯一还能清晰记得的便是在公车上陈小红把内裤掏出来给他看的场景。很多年后苏杨非常成熟,成熟到可以用无耻形容,他已悉数忘记那场漫长的暗恋带给他的伤痛,只会用一种调侃的口气对他后来的朋友说:

    “真想不到,她就掏出来了”。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

    请原谅我的自负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难承受

    荣耀的背後刻著一道孤独

    ――黄俊郎

    第十幕咆哮青春动物凶猛

    千算万算也没人算得到李庄明竟是他们屋六人中第一个谈恋爱的人,比大流氓马平志还早两个星期。在经过为期三年的青春压抑后,一般人早就丧失了恋爱的能力,光剩下恋爱的冲动,虽然上了大学,警报解除,可以自由恋爱甚至自由做爱,但却因做惯了奴隶,所以很是不能适应自由生活,总觉得它不真实,充满陷阱和洪水猛兽。这道理就好比把你关在黑暗的房子里关上三年再放出来,你就无法习惯光明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一个谈恋爱的人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极为类似,具有很大的可比性,不但是向导,更是灯泡,是别人争相效仿的劳动模范,值得尊敬。

    关于爱情,在刚进校的一次睡前卧谈会上,六个小伙子都抒发过懵懂情怀。大色狼马平志第一个发言,马平志说他大学里要谈100个女朋友,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泡妞事业。苏杨第二个发言,苏杨说他想找个老实姑娘,漂亮不漂亮不重要,但一定要解风情,能谈多久也不重要,只要在一起大家开心,末了还文绉绉来了句:“我知道这样的女孩很难找。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接着发言的是张胜利,张胜利说他压根没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因为谈恋爱又花钱又浪费精力,还不如打麻将有意思呢。第四个发言的是福建人刘义军,刘义军咂咂嘴,喷出一阵浓郁的臭气,乐呵呵地说他做梦都想找个胖女人做老婆,因为胖女人摸上去有肉,会很爽,而且不容易生病,谈了不操心。第五个发言的是重庆人石涛,石涛个子只有一米六,平时很自卑,只见他蠕动了半天嘴唇都没有发出声响,继而长叹一口气,无比悲哀地说:“我矮,又没钱,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大学里谈恋爱?太奢侈了吧!”

    李庄明最后一个发言,在听了前面几个哥们的畅想后,李庄明突然一脸严肃地训斥众人:“大学谈恋爱,肤浅,父母花血汗钱把你们送过来就是谈恋爱吗?不是,是读书,是上进,你们的,明白?”

    那时几个人还不熟,李庄明的发言震惊四座,立即引起公愤,马平志更是从床上蹦起来准备和李庄明格斗,幸好苏杨眼疾手快,拉住行凶分子,及时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马平志在苏杨怀里像猴子一样挣扎,兰花指伸到李庄明脸上大骂:“孙子,我抽死你,让你丫放屁!”李庄明虽惊吓过度,但嘴上依然坚强:“你打,有种对这里打。”李庄明撅起肥嘟嘟的左脸“打能打出真理吗?你少吹了,还谈100个呢?无耻,你到是谈给我看?”苏杨实在看不过李庄明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德行,就冲他骂了一句:“少说两句死不了你,人家爱谈多少关你屁事,有本事你别谈。”没想李庄明一听这话,立即右手指天,恶狠狠地发誓道:“不谈就不谈,打死我都不谈,我要在大学里谈恋爱就是你们孙子。”

    一场格斗风波很快因这个誓言宣告流产,两个猛男又互相问候了一会儿对方母亲,然后很快进入梦乡。说梦话的开始说梦话,磨牙的开始磨牙,有夜游嗜好的朋友也开始精神抖擞地下床活动筋骨,宿舍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时大家都那么年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很微不足道。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第三天晚上,打死都不谈恋爱的李庄明就遇到了张楚红,并与之很快堕入爱河,彻底忘记了那晚自己冒生命危险立下的誓言,光荣地成为别人的大孙子。

    那还是1997年秋天,上海的秋天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空气中充满爱情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