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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大唐豪侠 > 第33章
    应该不会有错,因为体内盅毒的发作时间正相合。掳他而来的那人竟知道他需要每十日吃一次“百日忧”,而也知道这是他盅毒发作旺烈意志薄弱的时辰。因此十天前,他便乘虚而入,试图控御尉凌云的灵识,却并未得手,又怕他当真死了,便喂过他一枚百日忧。此后虽然时时可感觉到他窥伺在侧,却都不如今天这般韧劲十足。体内蠢蠢欲动的毒息,同时提醒他,确实,又到了第十日了。

    若是换了几个月以前,尉凌云未必能经得起这么久的折腾,然而几个月来他一直承受着身上的十日情之盅毒煎熬,不时需要封闭灵识和经脉来挨过去,一日一日的过来,他渐渐对这种“闭合”之术颇有心得了。因此那人空费了这么多功夫,却一直没从尉凌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这人好有耐性,竟这么久都没有真正问过我一句话。”

    他正这么想时,忽然有只手提拎住他的后领口,将他从这个棺材似的地方拖了出来。僵木的四肢终于尽情地舒展开去。

    “尉凌云……”

    不知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尉凌云已有很多天看不到光线听不到声音了,这时乍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竟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绷紧了的筋跳了几跳,极微弱的光线也刺得他睁不开眼。这人的声音平和呆板,毫无个性尉凌云都几乎要以为这还是以灵识灌入自己头脑中的意念。然而,这确实是声音,虽然是经过伪装后的声音。

    “你从你那份密宝中看到了什么?”声音依旧平滑得象一杯白水。

    尉凌云唇角略微弯起一弧笑来。也许是他此刻的表情让对方觉得侮辱,那人向他走过来,袍角一撩,便有黑乎乎的皮履迎头压下。

    心脏拧成无比之紧的一团,似乎立即就会破裂,肋骨在“咯咯吱吱”地作响,然后发出清脆的一声。断掉的锐利骨头象利刃似地刺破了尉凌云的皮肤,一大团冷冽的气息涌进他的胸口。然后伤口就如同有一大汪油在煮沸,略一吸气便痛得整四肢手足都在挛缩起来。不,这挛缩也只存在他的假想中,实际上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真正能动的只有两片嘴唇,虚弱地敞开着,往外冒着一股股的白汽。在这稀薄的白汽中,透过更为稀薄的光,一个戴顶长帘帷帽的人站在他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尉凌云有点失望。

    “你说,还是不说?”似乎二十天来那人耐心已尽,眼决心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尉凌云张翕着嘴唇,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真的发出了声音,然而那人却安静下来,显然在听他说话。尉凌云这才对自己身上的肌肉有了点信心,“你应该知道的,那些东西说不出来,一定要纸、笔!”

    沉默,那人显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此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捣鼓了一会,最终有一管光滑的笔塞到了他手中。他将尉凌云拎起来推到一张矮登上去,尉凌云的伤口撞到案几上的棱角,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叫了一声。

    “给我画!”那人语气中似乎有绝深的恨意,对尉凌云身受的任何一点痛苦都觉得欣喜。

    他方才那一推同时也解开了对尉凌云手足的禁制,尉凌云摸索着案上的纸和砚,笔尖在砚中蘸过后,凝在宣纸正中。良久良久,一大滴墨水从笔端坠落下去,尉凌云也随之仆了下去。

    尉凌云再次出现的知觉是胸口灼烈的痛楚,却有一团温凉的东西敷在上面,疼痛略轻,他便重归晕厥。

    如此几日,他都只能在伤口换药时,因为那非人的痛楚保持数刻清醒。等他再度完全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体内盅毒又将要蠢动起来,似乎都过了八九日。他内视自己身躯,发觉胸前骨头已经接驳好,伤口似乎愈合大半,四肢竟能自如活动,只是真气依然受制不能运转。

    眼前忽然有了亮光,囚禁他的木箱子再度打开了。站在面前的依旧是那个戴帷帽的男子,他一言不发地将尉凌云拖了出来。他还没看清周围是什么,就被塞进了一间暗屋里。屋子似乎是泥砖夯就,四面无窗,正中是一盏冒着浊烟的油灯,灯下搁着摞泛黄的宣纸,右边是笔砚。这些东西直接放在木板地上,看来他并没打算给尉凌云准备桌椅。

    “你就在这里画,”那人依旧用那种听不出任何特征的声音道:“否则明日便没有解药给你吃了。”

    尉凌云“呵呵”笑了两声,虽然声音涩滞,却带着久违的畅快。他勉强盘起腿坐端正,盯着帷帽的垂帘下隐约起伏的面孔,道:“你手中药瓶子里还剩多少?只四粒了吧,我反正最多不过活四十天了,为什么要怕明日活不活得过去?”

    “少嘴硬。”那人似乎想冷笑下,然而语气又归于那种刻意的呆板。“你寒冰门中自有解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终究会有治愈手段。”

    “奇怪,你这样折磨我,还会放我活着走么?”尉凌云微微摇头。

    “死算什么,天下不知有多少酷刑,能教人只求速死,只是哪一种也比不得‘十日情’发作时的痛楚。你若好好画了,到那日前我给你服药,到那日时,给你个痛快,若是不……”那人森然道:“下场你自己比我清楚。”

    尉凌云沉默了片刻,虚软的手指几次三番才握紧了笔杆,在砚池中沾了沾。又过了半枝香的时辰,这第一笔方才落到纸上。然而他才画下第一笔,便将那纸扯了去,在新纸上再画了一道斜线,又扯脱去。如是至第四张,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我不记得了。”

    “胡说,你以过目不忘的聪明而得无涯老人赞赏,这种要紧事,岂有记不得的道理。”

    “记不得就是记不得了,我若在这图上胡画一气,倒要看你找不找得东西!”尉凌云将笔一搁,两腿一叉,很有无赖的意思。

    “找死!”那人手中虚点,尉凌云的皮肤上便如被一根看不见形影的丝线勒过,且如刻骨分肌,锋锐异常。他身不由己地摔在地上,然而手抚那里时,却没有丝毫伤痕,只是剧痛引起的挛缩却还久久不散。

    “别想和我耍滑!”那人手心虚握,隐约握着团什么。

    “我……真记不得了。”尉凌云半晌后才吐了这几个字,却在那人二度出手前,急道:“我要我的‘冰封千里’,我要再看看。”

    那人仿佛犹豫良久,终于抖了抖衣袖。

    那枚得自灵宝宫轮回阵中的“冰封千里”,跌落在油灯光晕之下,泛黄的糙纸之上,尉凌云指尖颤抖着触在上面。自得此物,他一直贴身紧藏,每日抚挲良久,此时抓在掌中,骤然间失去很久的青春、活力、自由和勇气,都一并回到他的掌中。

    鲜血从指尖狂涌而出的刹那,“冰封千里”再度将他拉入玄秘不可测的空间,这刹那间,他的灵识挣脱了一切束缚,无限地膨胀起来,摒度了这具虚弱无力的躯体,剜去了这双迷朦浑乱的眼睛。当那人查觉不对,喝道:“放下!”的片刻,“冰封千里”绽放出最最耀目的光华,光华中无形无影的刑鞭亦变得笨拙起来,那人的一举一动在尉凌云灵识中清明无比。“冰封千里”的光华激射而去,刺在了那人略微陷下的左肩上。

    那人左肩似乎运动不灵,经这一刺身法大乱,他刑鞭回旋而来,抽在尉凌云身上。然而此时尉凌云对肉身痛楚已是一无所觉,“冰封千里”其势未绝,掀到了帷帽垂帘上。那人再挥掌护面,不愿被他看到面目,然而这一掀竟又是虚招,光华再转,已是精准无误地贯入那人胸口上。他感觉了有力跳动的心脏肌肉,紧紧束住自己的力度。

    “砰!”门骤然启开,随着大团耀眼阳光涌入的,是一道真正飘渺不见的剑影。那剑影于千钧一发之际,击中了尉凌云。灵识再度感应到肉体的虚弱时,尉凌云也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他侧倒在地止,看到闯入的卫枫紧紧扶住那人。”

    那人抓住卫枫试图扯开帷帽察看他伤势的手,语气终于也剧烈地喘息起来,“没事!大意了……扶我,出去!”

    “不必出去了吧,”尉凌云露出嘲笑道:“定襄道行军司马、蜀山‘赤金剑’还是……百花宫‘竹’?”

    那人身躯软了一下,连卫枫都被他带得踉跄半步。垂帘由他沾满血的手掀起,露出的神情却并非十分意外。

    “你,什么时侯发觉的?”

    “在朱宅里,我闯进去找安伽,你在楼榻烟火弥漫里与我交了一次手……要知道,我们上一次的交手,也是在一个耳目俱废的地方。”尉凌云不紧不慢地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剧烈地失血,李德奖的面孔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开始发乌。

    “我还以为你发现得更早……在灞桥上的人群里面,若不是轮回阵中我灵识受创太重,你那轻微一触,却又如何镇得住我呢?”

    尉凌云怔了片刻后开始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是说你为何这般折磨我……可我,真是无意。”

    “无意……”李德奖的头颅慢慢垂下去,血流得缓了,然而,也流得差不多了。卫枫束在他胸口上的布帛太紧,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尉凌云在轮回阵中看似无意的一触,几乎令他神消魂灭。他灵识中最深沉的那些记忆,当时近乎赤裸裸地坦露在外……而那是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

    “我只是还没想明白,你的十日情是从哪里来的?是抄建成东宫,还是百花宫给的?”

    “百花宫!”

    他自母亲口中听到这个词时,是红拂忽然生病招他回长安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