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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值的掌柜没说话,卫寄云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

    大约是他看起来确实年轻,问话神情真诚又和善,掌柜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些力气,僵着面皮笑道:“岂敢让定钧门的仙师这般……这般……”

    他说着目光禁不住又落到那个半面——还有压在下面的几张礼单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踌躇间,突然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呼喊。

    “可算找到你了,寄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等一下?你要干嘛?”

    掌柜的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见柜台上空空如也,方才那给他带来了万般压力和惊吓的半面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说消失也不准确,是来人一把将那东西塞回了小郎君的胸口,动作十足十地快。然后不待他开口,便抢道:“掌柜的,我这师弟年纪小,下山少,若行止有冒犯之处,还请掌柜多多包涵。”,

    一边说着,这年轻人还朝他抱了抱拳,面上满是歉意。

    掌柜自然说不敢,觉出面前这人虽相貌平平,但同样这般长相亦让人觉得亲和许多。只是眼下这事到底该如何解释,也确实让他犯愁。

    好在不用他开口,那个样貌金贵的小郎君先开了口:“千山,我带的灵石不够。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他的同伴听了倒没啥特别反应,只问他:“要多少?”

    掌柜正犹豫要不要接话,便听小郎君主动交代:“大约三千之数。”

    饶是他同伴看着脾淮恚秸馐种笠嗍敲飨糟读算丁�

    掌柜看着在眼里,心理咯噔一下,只觉今日这财运当真是十分不顺,这笔单子虽算比不上大桩的买卖,到底也是块肉。

    心疼间,只听这叫“千山”的年轻人道:“这位掌柜,我二人此趟出来非为采购事宜,要立刻凑齐这许多灵石确有些困难——不过我师弟索要的这许多丹石,我师门也确有些需求……”

    他话有未尽,掌柜的立刻会意,只是他到底记得面前二人身份,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二位仙师是否还有旁的需要?”

    对面也不说话,只看了眼旁边的惹事的家伙,见他没反对,便从袖里取出一巴掌大的玉件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一瞧不是半面,先松了三分气,取了块绢布将那物仔细捏了凑近眼前一瞧,心下又松了三分:“仙师可是从凡间城镇收得此物?材质倒无甚特殊,不过普通青玉,也没养出沁色来,雕工有些奇特之处——至于这雕刻之物……瞧着有些像螣蛇,唉?”

    他说着说着就发现有些不对。

    螣蛇有些龙子血脉,但在仙家亦算不上稀罕。明月楼据说就驯了数条养于明月湖中,专供亲传弟子选用,偶尔去往上三坊亦能看到有人驱策御使,说到底不过是灵兽的一种。

    可他手中这物乍看大半身形隐于祥云之中,无甚奇特,细看才觉那云雾之下却是长袍加身,手持灵宝葫芦,半卧莲台,双目微阖——他修为低微,然在这明月楼地界忙忙碌碌数十载,却从未听闻过有哪路仙长是这般蛇首人身。

    他心下惊诧,凝神再看,却恍然手中这青玉雕像的面容发生了变化——哪里还见蛇首,分明便是个须发俱全的戴冠仙长模样。

    掌柜手下一抖,差点没把东西摔出去,好在对面早有准备,一把便接住了雕像塞回袖中,见他面容隐隐发青的模样也不意外,只问道:“掌柜的可曾见过类似的物件?”

    掌柜哈哈干笑:“仙师当真是同我开玩笑了。”

    卫寄云皱眉:“这怎么是开玩笑?妖魔之事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么?”

    掌柜赶忙道:“这般、这般模样的东西如何能在仙家的地盘上瞧见?”

    卫寄云不置可否:“怎么就瞧不见了?若是那些妖魔鬼怪早已除尽,我师门整日忙忙碌碌劳心劳力又是为了什么?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居然还喊了……”

    “寄云。”同伴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转向掌柜道,“我等知道此乃明月楼庇护之处,那些秽物自然不得作乱,只是这出了此地,外界妖魔之踪迹却是从未断绝,相信掌柜的也有所耳闻。”

    掌柜赔笑道:“谁人不知这般道理?如我这般,若非靠着一点祖产祖荫还能有些修为,留在此地承蒙恩荫,如何能免去外头那些妖魔侵害之苦?”

    对方点头:“非是我等为难。明月楼聚天下财,而这下三坊与凡间商贸往来最是频繁,消息亦最是灵通。实不相瞒,我等从八方渊界寻得此物,一路追踪至十方界,却断了线索,若非无法,亦不想叨扰掌柜。若掌柜能帮上一帮,我等必有重谢。”

    他说到“重谢”时,特地将音节咬重了些。

    掌柜苦笑,心下其实已经不大想做这生意,但思及定钧门那“凶若荒神,能使妖鬼哭”的不祥名声,还是打起了精神来。

    他说:“这雕刻之物我确实从未见过,旁的门道需要专人去瞧。明月楼的天工坊工于锻冶器物的仙师最多,仙师若有门路亦可去问——若说是想寻那凡间的路子,我这挂牌下的凡间巧匠确有数人,最近的乃是‘辛夷娘子’,正在十方界。说来也巧,她似乎同方才来的那两位天玄仙子相识。”

    ……

    “你干嘛呢?”出了多宝行,卫寄云的同伴扯了扯他,示意回魂。

    “我没想到居然这般巧,”他说,“难怪我看那位师姐十分眼熟,原是这般有缘。”

    同门问他:“你可问了那师姐的名字?”

    卫寄云顿了顿,随即“啊”了一声,显是懊恼非常。

    不过他很快又道:“无妨,我一看到她就能认出来。”

    同门又问:“那你倒是和我说说,她——或者她身边那位长什么样?”

    卫寄云露出愈发茫然的神情。

    同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但也没再说什么,只问他:“人家同你说什么了?三句话就让你花了三千灵石?”

    卫寄云于是又精神了,眼神闪闪:“那位师姐是真的面善——我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她的同伴我瞧着也有些眼熟,方才还托掌柜的告诉我回头会再来取那些丹石。你知道吗,我一看到她,就觉得灵台震动,好似生出了无限感应来——”

    同门沉默地听了好一阵,最后实在憋不住,问他:“你不会是真的想送吧?”

    卫寄云点头:“当然,君子一诺,如何能改?”

    同门:……

    ……

    另一厢,洛水二人自然不知身后又横生出了些枝节来。

    洛水收好那四十五灵石,扯了凤鸣儿就跑,直接御剑上了那水道,逆流而下,寻了个隔壁淮水街上的丹药铺子迅速买了丹药,便毫不留恋地飞出了明月楼。

    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一般,待见得明月楼远远落在了身后,方才放慢了御剑的速度。

    洛水跑得急,境界又差点,这一慢,差不多就是停了下来。不想身边的人也就这般停了下来。

    洛水下意识地瞧过去,正巧对方也望过来。她本以为凤鸣儿会质疑她方才为何那般坑人,或者至少问问她来明月楼做什么,不想对方眼里全是笑意。

    凤鸣儿难得有笑,午后阳光正盛,映得她眼中便似落了光一般,暖洋洋的,感染得洛水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我以为师姐要训我呢。”

    凤鸣儿压了压唇角,眼神却愈发明亮:“我为何要骂你?早前诓奉茶喊你师姐,恶人要我来当,如今又觉着我十分正直了?”

    洛水反问:“难道不是?”

    凤鸣儿方才与她恶作剧后一路狂奔,虽淬体已成身上无汗,但心下畅快,四肢亦是舒泛,想了想,道:“其实我并非你想的那般好——你知我有一个弟弟对不对?”

    洛水点头。

    凤鸣儿又道:“那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有次年节将近,我娘给他买了些爆竹。我想同他一起玩,他这人却十分小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我心下难受,便想了个法子。”

    “我同他说,若想爆竹炸得响、炸得漂亮,可以找一个口子开裂的碗倒扣了,再把爆竹扔进去即可。”

    “可这家中碗虽破,哪里是能随意糟蹋的?就算有破口,也难找这般大小合适的。所以你猜猜他找了什么?”

    瞧见洛水眼神亮晶晶的,满眼期待,她唇角忍不住又翘了几分:“家里确实有这么个碗,却是给‘福子’的——就是我家那看门的黑狗盛吃食用的,福子长得好看又精神,打猎也利索,我爹最喜欢它。”

    “你没瞧见我家狗子那神情,就这么巴巴地望着自个儿的碗上了天,可怜极了……嗤,然后我弟弟的那些爆竹就都归我啦。”

    凤鸣儿说完忍不住又笑,洛水顺着她的话稍稍一想,亦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故事中那一人一狗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比起今日被她耍的那位,却是不知哪个更可怜好笑。

    两人不急着回去,一路笑闹,偶有同修擦肩而过,朝她们投来略微好奇的目光,她们也不在意,只觉得时日安稳,年岁正好。

    如此,原本小半日不到的路程却是飞了近半日。待得奉茶的小居落入眼中,两人还有些不舍,也有些迫不及待,想同新交的好友好好说说今日的所闻所见。

    出于礼貌,又不好扰阿兰起身开门,凤鸣儿领洛水在前庭下了,小心落在那玉兰树下。

    洛水见阿兰不在厅堂塌上,就要往后院去。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凤鸣儿一个侧步给挡住了。

    她有些奇怪,稍稍一顿,就听得后院有泣声隐隐传来,仔细听去,却是阿兰和奉茶压低声音在吵。

    阿兰努力压着道:“我并没有那么想……你莫要再说什么、什么我要舍你的话……”

    奉茶声音亦是不稳:“好,那你告诉我,先前我放在库房的那些丹药都去哪了?方才我回来你又不在,却是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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