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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杰沉默不言地看着我,考量的眼神深得让我心里发毛。

    难怪唐逸凡会有这样的反应,以我以往勉强挤出榜尾的成绩,扬言要超过唐承业的中上水平,是有点近乎不知天高地厚。我推了推眼镜,――敢说出口,我就会做到。

    哼……大嘴巴,我们走着瞧。

    我们一行四人推着脚踏车走出校门,唐逸凡暧昧地冲我挤挤眼,我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他,却听见唐承业伏在我耳旁说:“我送你。”我抬起头,明亮而清澈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我想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们推着车,并肩走在小路上,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低着头走路,心里有种缺乏底气的不自信。

    “听子杰说,你学年考以考过逸凡为目标?”唐承业轻柔地问。

    我点点头。相同的问题,由唐承业问来,不会给我丝毫的压力。

    他轻笑:“那要加油咯。”

    我再次点点头。顿了片刻,问:“唐承业,为什么要送我?”

    他突然停下脚步,以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我:“佳宁,叫我承业。”

    我愣在原地,被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扰乱了思绪。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他看着我说,“我叫你佳宁、你叫我承业、我送你回家――这些,不都应该是很正常的吗?”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

    ――多么奇怪的说法?虽然找不出这其中的语病,但我莫名地觉得别扭,正如同此刻我们两人独处的感觉,没有心跳加速的紧张、只有莫名的别扭。我凝视着唐承业少见的认真到几乎奇怪的表情,突然发现――原来,对于爱情学分、尚待修习的,不仅是我。十六、七岁的年纪,对于我们,爱情仍是最难修习的课程。

    “承业……”我轻喃着他的名字,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眸。

    他的手覆上我握着车把的手,轻轻握着。

    我们无语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不愿去打破这新生的默契。

    将自行车停到车库,我撞上了父亲站在门厅阴影里的身影。山雨欲来的气氛和父亲眉宇间的阴霾,直觉地告诉我这将不会是父女间的闲话家常。

    “还知道要回来?”果不其然,父亲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

    我无辜地耸耸肩:“我留下来补习。”

    “补习?”父亲扬高声调,“我看你是忙着谈恋爱!”

    我抬起头,不掩饰我的诧异。父亲怎么会知道?

    “你林伯伯的儿子和你同校,他说最近学校里都传你和一个男生在谈恋爱!”父亲的脸染上怒气。

    靠……原来是林大少的多嘴泄了我的底?也不想想他打着林家大少爷的纨绔子弟旗号,欺骗了多少纯情的学妹?皮厚到喜欢标榜用掉多少保险套,我都没有告他黑状,他居然反咬我一口?比起他混乱的私生活,我不过是谈个无伤大雅的恋爱居然还被他背地里捅了一刀?!说冤屈我还真不输六月飞雪的窦娥!

    “不是传的,是事实。”反正已经是要赖也赖不掉的阵势,我干脆来个“供认不讳”。

    “你!”父亲的手高高扬起,几乎就快要愤怒地落在我的脸颊上。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平静地看着父亲。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胡霏霏不可能没到父亲面前数落我的不是,再加上次的生日事件,既然我的假面具铁定已经被识穿,我在父亲面前也不必再辛苦伪装。能直言不讳地言明我的不满和讥讽,真是难得的痛快。我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看着父亲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阴晴不定,很高兴自己能把他咽得气急败坏。

    一个不懂得为父和为夫之道的父亲,不值得我的尊重。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弟弟”分享的父爱老早就在我心底最深处坏死掉,――我不稀罕!

    一个平静到几乎冰冷、一个气急败坏地无力反驳,我和父亲在门厅前对峙着。

    大门打开,母亲探出头,不解地看着我们以奇怪的表情互瞪:“你们都站在门外干什么?”

    “爸爸在和我讨论关于补习的事。”我抢在父亲前面开口。

    父亲不便戳穿我的谎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绕过母亲走进屋内。我耸耸肩,尾随而入。

    很好。走进这扇门,这个家又将是一片伪善的平和。

    连续一周的学年考,虽不至劳神伤心,但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回家必须面对父亲阴霾的低气压,说出口的“大言不惭”又不能就这样打了水漂,真是心力交瘁啊……趴在数学考卷上,我叼着笔竿,在心底哀叹自己时运不济。

    偷瞄了一眼数学考卷上尚残留的大半空白,我开始盘算我该考多少才能刚巧超过唐逸凡那个大嘴巴,又不至于进步得太“神速”。我无精打采地往试卷上誊写答案,写到最后一道几何题,我歪着脖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块空白留着――如果连这道题都解出,恐怕导师就要怀疑我有作弊的嫌疑了。

    扔下笔,正好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襟危坐等着收考卷。

    身为副班代兼数学课代的徐子杰挟着一大摞考卷朝我的位子走来,他打量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凉如水。

    他面无表情地瞄了瞄我的试卷,然后是满是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当他的目光从我留白的最后一题上离开而落在我的脸上时,那种平时虽然很酷但无害的目光却突然变地冷冽地让我心虚。他突然背转身,抓起我书桌上的笔,就要往我试卷上最后一题的留白处写去。

    我大惊。这岂不是明白无疑的作弊吗?要害我他也不必把自己拖下水吧?就算是他受唐承业所托为我补习,也不至于压力大到要以弊来为我求得一个好分数吧?

    来不及细想,我一把抓住他握笔的手,阻止他在我的试卷上留下字迹。

    他停下,瞪着我,冰冷而凌厉的目光里分明写着挑战:要不要试试我敢不敢往下写?

    我心虚而紧张地发抖、手心不受控制地渗出冷汗,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徐子杰有种莫名的骇怕,我迅速在试卷上最后一题处写上我早已演算出的答案。

    徐子杰瞄了眼我的答案,一把抽走我的考卷,把我一人留在原地冷汗直流。

    我心虚地四下张望,所幸我的位子在最后一排的隐蔽处,监考和周围的同学都没有发现刚才我和徐子杰那套“暗渡成仓”的把戏。我几乎瘫软在椅子里,后悔不已。

    ――只有答案没有演算过程的试卷,不符合我原本能力水平的解答,这不是不打自招的“作弊”吗?别说导师铁定要认为我是作弊,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秀逗了才做出这种蠢事?!

    什么徐子杰会突然变得那么有压迫感?为什么我会一时鬼迷心窍写上答案?……一连串的为什么涌上脑海,而最让我困惑不解的问题却是:徐子杰为什么要设计我这套“暗渡成仓”的把戏?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我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现在,我依然不得要领。――他吃错了什么药要如此陷害我?!

    衰!真他妈的衰!不需要铁齿神算,我也可以预见我未来的几天将会乌云罩顶!

    学年考放榜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的不安也一天天的累加。

    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恶狠狠地偷瞪徐子杰,心里第一千万遍的诅咒他。这些天来,我惶惶不可终日,而他却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哪有这种人,设了个陷阱让你往下跳,还刻意从旁路过并装作没有看见?!

    唐承业在我面前坐下,关心地拍拍我的脸颊:“佳宁,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无精打采?”

    “没事……犯小人而已……”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再次狠狠地瞪徐子杰。

    唐承业顺着我的目光,看看徐子杰、又回头看看我,愣了下,轻笑道:“没事就好。”

    “知道了,承业。”

    “呃~”唐逸凡凑了过来,一脸要吐的表情,“佳宁?承业?拜托你们不要那么‘恶’好不好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进入状态了?”

    我赏他一个大白眼,懒得搭理他。

    唐逸凡把头凑到我眼前,嬉皮笑脸地调侃我:“那我也叫你‘佳宁’咯?未来大嫂?”

    我转过头,装作没有听到。

    “嗯……”唐逸凡摸摸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叫你‘佳宁’就太没创意了,不如……我就叫你――‘小宁宁’吧?”他笑得活脱脱一副欠扁的痞子样。

    我冲他激灵灵打个颤,“小宁宁”?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唐承业沉沉一笑,伸手在唐逸凡的头上拍了一下,算是警告他收敛一点。

    徐子杰也在此时抬起头,他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我脸上,我回瞪他一眼,他却撇撇嘴笑笑。真搞不懂这个人的神经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