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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箭快用光了,必须到黑人的村庄里走一遭,再弄一些。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发了。他走得很快,不到中午就赶到那片林中空地。他又藏到那株大树上,和上一次一样,看见女人们在地里和村街上干活儿,那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仍然在他下面。

    他在树上躲了好几个小时,想瞅机会跳下去,抢走他专程来取的箭。可是这一回却没有发生能把全村居民都从家里叫出去的事情。天越来越晚,人猿泰山还蹲在树上,那个一点儿也没有察觉的女人也还守在锅旁。

    不一会儿,田里干活儿的人都回来了。打猎的武士们也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等所有的人都回到栅栏里面之后,他们便关上栅门,而且从里面挡好。

    这时,村子里摆满了煮饭的锅。每一间茅屋前头都有一个女人守着一锅正煮着的炖肉。人们手里都拿着大蕉饼和番薯布丁。

    突然,林中空地传来一阵招呼声。

    泰山抬头张望。

    原来是从北边回来一群迟归的猎手。他们连拉带扯,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动物。

    走到村子跟前,栅门大开,把他们放了进去。等人们看清楚打回来的猎物之后,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那是一个人。

    他虽然拼命挣扎,还是被拖到那条村街。妇女和儿童拿着棍棒、石头向他冲了过去。人猿泰山——这个丛林里长大的年轻、凶猛的野蛮人,很为他的同类这种残酷的暴行而惊讶。

    丛林里,只有席塔——豹子才折磨它捕获的猎物。别的野兽的“道德观”都是让它的猎物速死。

    泰山通过他的那些书,对人类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他跟在库隆加身后,在大森林里跋涉的时候,一心希望这个黑人能把他带到一座城市。那里有装了轮子的奇怪的房子,有一个房子还从房顶长出一株大树,喷吐着一团团黑烟。或者把他带到海洋,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建筑物”。他知道这些“建筑物”的名称各不相同。有的叫舰艇,有的叫轮船、汽船,或者小船。

    可是库隆加把他带到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黑人居住的小村子里。这个村子隐蔽在他自个儿的丛林里,村子里的房子没有一间比他那间小木屋人。这情景,当时就让他十分失望。

    他看到这些人比猿还邪恶,像山宝一样残酷。泰山不再尊敬他的同类了。

    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个可怜的人儿绑在村子正中一根大柱子上,就在木本加那座茅屋前头。武士在柱子四周围成一圈,又跳又叫,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和锋利的长矛。

    妇女们蹲在外面,围成一个更大的圈子,一边打鼓一边叫喊。这情景使泰山想起“达姆——达姆”狂欢节。因此,他心里很清楚等待这个猎物的将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要活吃他的肉。猿可不那样干。

    那个可怜的俘虏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围着他跳舞的武士踏着疯狂的鼓点,不顾一切地、极其野蛮地跳着。圈子越缩越小,不一会儿,有人向这牺牲者刺了一枪,这是对另外那五十名武士发出的信号。

    眼睛、耳朵、胳膊和腿,都已被长矛刺穿。那个可怜的在无限的痛苦中拼命扭动着的裸体,每一寸都成了残酷的“长枪手”刺杀的目标。

    妇女和儿童快乐地尖叫着。

    武士们舔着丑陋的嘴唇,等待筵席开始,互相比赛着野蛮和凶残,折磨那个还没有失去知觉的阶下之囚。

    这时,人猿泰山看到他的机会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绑在柱子上的俘虏那副让人毛骨悚然的惨相。暮色渐浓,天上连月亮也没有,只有这群狂欢喜旁边点起的一堆篝火,把明灭不定的光洒向这个焦躁不安的场面。

    身轻如燕的泰山轻轻跳到村街这头松软的泥土之上。很快就把箭收拢到一起。这次他是“连锅端”。因为他带来好几根挺长、挺结实的藤蔓,把箭捆成一捆。

    他毫不犹豫地把箭结结实实包裹起来,正要走开,一个想要恶作剧的念头又从心底升起。他向四周张望看,希望从哪儿受到启发,跟这群野蛮、古怪的家伙开个玩笑,让他们再一次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把箭放到大树底下,在那条街朦朦胧胧的屋影下匍匐前进,一直摸到他第一次对这个村子“造访”时进过的那座茅屋。

    屋里一片漆黑,但他很快就摸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东西,然后没再耽搁,转身向门口走去。

    可是刚迈出一步,他那双听觉十分敏锐的耳朵就听见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眨眼之间,一个女人的身影黑乎乎地堵住了茅屋的小门。

    泰山无声无息地抽回身,紧贴墙壁,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父亲留给他的那把锋利的猎刀。女人很快就走到茅屋中间,停下脚步,伸出一双手摸索着寻找什么。她显然对这间茅屋的摆设很不熟悉。她摸摸索索,瞎找一气,离泰山紧贴着的那堵墙越来越近。

    她已经离他那么近,泰山都感觉到了那个裸体的热气。紧握着的猎刀举了起来,女人却转身向另外一边摸过去。她“哦”了一声,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立刻转身离开茅屋,从门口走出去的时候,泰山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口煮东西的锅。

    他紧跟在她的身后,向屋外走去,从门口的暗影里向外张望时,看见村里所有的女人都匆匆忙忙从各自的小屋拿来锅和壶。她们在里面盛满水,放在柱子旁边生起的一堆堆簧火上。那个濒于死亡的俘虏被吊了起来,他受尽折磨,已经血肉模糊,一动不动了。

    泰山看见周围没人,急忙向村街尽头那株大树跑去。他的那捆箭就在那儿搁着。像上次一样,他先踢翻那口锅,才纵身一跃,像一只猫,三下两下爬到“树中之王”比较低一点的枝叶中间。

    然后泰山无声无息地爬上一个很高的树杈,透过稠密的枝叶,看下面的情景。

    女人们正准备拿饭锅煮那个俘虏的肉吃。男人们则因为刚才疯狂的舞蹈,累得筋疲力竭,都站在那儿休息。一种相对的寂静笼罩着村庄。

    泰山高高举起从茅屋里偷来的东西,施展出多年来投掷野果、椰子练出来的百发百中的本领,向那群野蛮的土人扔了过去。

    那玩意儿在他们中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个武士头上。那家伙应声倒地,然后那个玩意儿滚到女人中间,在已经半死的俘虏前头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惊慌地瞅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然后惊呼一声,向他们的茅屋四散而逃。

    那玩意儿原来是人的头颅骨,正立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这样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争情,越发增加了这群土人的迷信和恐惧。

    就这样,人猿泰山扬长而去,土人们却陷入一片恐慌。这桩怪事儿越发表明,他们村庄周围的森林里潜伏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的力量。

    等到发现锅被踢翻,箭又被偷走时,他们开始想,一定是因为把村子建在这一带丛林,又没有为赎罪供奉什么东西而得罪了某位天神。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要在那株丢箭的大树下放上一些食物,以博得那位法力无边的神的欢心。

    可是恐惧的种籽已经深深埋下,与此同时,人猿泰山也为自己和部落日后许多的磨难理下了祸根。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这天夜里,他在离村庄不远的森林里露宿。第二天一早就慢慢地沿着回家的路走去,边走边找食物。可是只找到浆果、蚯蚓之类的东西。他饿得够呛,又跑到一根圆木下翻来翻去,搜寻可吃的东西。正找着,听到一阵牺牺嗦嗦的声音,猛一抬头,看见母狮子山宝,站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小路中间。

    他看见山宝蹲在那儿,一双很大的黄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直盯盯地望着他。红红的舌头舔着饥渴的嘴唇,肚子贴地,偷偷摸摸地向他接近。

    泰山并没想逃跑。现在他已经不单单是用一根草绳武装了。他欢迎这场邂逅。事实上,这阵子他一直在找老山宝。

    他赶快拈弓搭箭,在山宝扑过来的一刹,毒箭在半空中射中了它。与此同时,人猿泰山猛一闪身,没等这个庞然大物落地站稳,第二支毒箭又深深地射进山宝的肌肤之中。

    那头巨兽大吼一声,回转身又猛扑过来。泰山放出第三支箭,正好射在它的一只眼上。不过这一次山宝离他太近,他已经来不及从这头猛扑过来的巨狮身下闪开。

    人猿泰山被山宝巨大的身躯压在下面。他抽出猎刀,用尽平生力气刺了过去。他们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泰山渐渐意识到,压在他身上的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伤害人或者猿了。

    他十分困难地从巨狮身下爬了出来,直起腰,看着地上的战利品,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挺起胸膛,一只脚踩在这个力大无比的老对手的尸体上,漂亮的头颅往后一甩,发出巨猿在大获全胜时发出的可怕的呼喊,向大自然挑战。

    森林回荡着野蛮的、欢呼胜利的凯旋之歌。栖息枝头的小鸟屏住了歌喉,比较大的野兽也都溜之乎也。丛林里谁也不想找这种身高体壮的类人猿的麻烦。

    在伦敦,另外一个格雷斯托克勋爵在上议院对他的同僚们发表演说。没有一个人因他那软绵绵的声音而颤栗。

    山宝的肉淡而无味,就是对人猿泰山,也有点难以下咽。但是饥不择食,不一会儿,泰山便把肚子吃得滚瓜溜圆。他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过首先要把山宝的皮剥下来。他早就练出一手绝技,因此眨眼之间便剥下了那张特大的狮子皮。然后把它挂到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自己便蜷缩着身子,睡起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