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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云饮低头瞧了一眼莹雪,恰巧与她泛着光亮的杏眸相撞,瞥见里头的愉悦与自得,他心中的疑惑便一扫而空。

    “是了,除了我们家,还有安平侯家嫁女,广平侯家娶妻,二皇子殿下迎娶勇亲王嫡女,都赶在一个月里了。”傅云饮说道。

    莹雪一怔,旋即便将自己的头从傅云饮肩膀上抽离,只听她语气沉重地说道:“二皇子殿下要成婚了?他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

    傅云饮有些不敢去看莹雪的眼睛,他只能仓惶地解释道:“只禁足了一个月罢了,虽是天家父子,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陛下不会严惩二皇子的。”

    “那勇亲王是何身份?我怎得从没听过。”莹雪疑惑地问道。

    傅云饮耐心地解释道:“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虽明面上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其实很有几分才干,也对陛下忠心不二,故很受陛下信任。”

    这样的亲事对二皇子来说无遗是如虎添翼,傅云饮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莹雪自然也能明白。

    说罢,他便不住地拿眼睛去瞧莹雪的脸色,只生怕她又忆起了前头那一桩惨绝人寰的匪乱。

    莹雪的确因傅云饮的这番话黯然神伤了起来,只是短暂的哀伤之后,便听得她说道:“爷放心,如今我已有了阿得,再不会冲动地去白白送了性命。”

    傅云饮略微讶异,却没想到才隔了三个月,莹雪便不再沉浸在报仇的执念之中。

    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美事,莹雪既已淡忘了仇恨,他们便可安生地过日子了。

    “只要我们过得好,便是对你家人最好的慰藉。”傅云饮握住莹雪的手,如此说道。

    莹雪听了这话后,忍不住心内的嗤笑之意,那张素白的脸上却是一阵哀切:“是了,他们在九泉下得知了我如今的日子,必会高兴的很儿。”

    说罢,莹雪便倚靠在傅云饮的怀中低声啜泣了起来,哭声中满是伤心之意。

    傅云饮只得拍了拍莹雪的脊背,他虽听着莹雪的哭声后心疼不已,可心中也升起了些安定之意。

    这些日子莹雪虽日日夜夜地陪在自己身旁,且言行举止都与常人无异,可自己到底是瞧过她为了亲人之死疯魔癫狂的模样的。

    莹雪如今的样子倒给了自己几分山雨欲来的紧张之感。

    自己必是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莹雪去白白送了性命,故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怕莹雪会做出些送了命的蠢事来。

    如今莹雪愿意主动与自己剖白心迹自是最好的,自己也不必再着人紧盯着她了。

    “从今往后,我们便好好度日,好好抚育阿得长大成人。”傅云饮如此说道。

    而莹雪也擦了擦眼泪,朝着傅云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真挚的作不出一分假来:“好。”

    后来的几十年里,傅云饮总在想一个问题。

    那日黄昏的廊下,莹雪那样真情实意地与自己说,从今往后要好好过日子。

    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升起的是她终于让自己对她放下了戒心,不会再派人盯着她的喜悦还是与自己一般祈祷着他们能岁岁月月如梁上燕般长相见?

    第63章 大婚【二合一】   “情到深处难自抑。”……

    傅云萧大婚之日, 傅云饮本想带着莹雪一起往前院去迎接宾客。

    莹雪却推辞道:“我如今只是个小妾罢了,如何能去贵客跟前抛头露面?若是累及了爷的名声可怎么好?”

    傅云饮听了心内自是极不好受,他只道:“我不在意这些虚名。”

    莹雪却拉小竹出来做了幌子:“小竹的眼疾如今有些好转的迹象, 二公子大婚那日我便带她去回春堂瞧瞧大夫。”

    傅云饮将莹雪揽入怀中,沉声说道:“这样也好,那一日咱们府上必是吵嚷至极,你出去避避也好。”

    傅云饮话虽如此说,却让好几个暗卫并一大群仆妇小厮伴着莹雪一齐出门,又将阿得亲自抱到了佛庵堂里。

    料理好了一切后, 傅云饮方才放心地去了前院。

    送走傅云饮后, 莹雪便与颐莲笑着相谈道:“那回春堂的大夫医术当真如此灵验?”

    颐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回春堂隔壁就是一家茶馆, 里头坐镇的说书先生乃是鸿儒大师,听闻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且不争名利、不爱入官场, 所出口的话皆能引得不少文人雅客争相推崇,这回春馆就是得了他一句褒将,方才名声大噪。”

    睡荷暗暗称奇:“可别是虚有其名。”

    “大隐隐于市, 这些鸿儒大师说不定就是位当世奇才。”莹雪随口说道。

    这话题太过晦涩难懂, 主仆三人便没有继续深谈下去。

    临到出门那一日, 莹雪抱起小竹上了翠帷马车后, 她方才止不住地发起颤来。

    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出门的机会, 她必须要一举达成目的才好。

    只是却不知何种手段才能打动那鸿儒大师?

    好不容易到了回春馆后, 莹雪刚要下马车,便瞧见了身侧颐莲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颐莲从身后拿出了一顶幕篱,说道:“姨娘还是戴上吧。”

    莹雪这才想起了京里的规矩,大户人家的小妾出门时皆不能以真容示人, 只是她在江南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如今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她乖顺地带上了幕篱,这才携着小竹下了马车。

    回春馆的大夫瞥了一眼莹雪身上精美华丽的衣料,又见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仆妇小厮,料想她必是哪户人家的正头娘子。

    那大夫当下便笑着奉承道:“这位夫人,可是要配些什么药?”

    莹雪将小竹领到了那大夫跟前,说话声音清丽软糯:“劳烦大夫瞧一瞧她的眼疾。”

    说罢,又让颐莲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那大夫眉开眼笑地接过了那银子,这才蹲下身子仔细地诊治起了小竹涣散的双眼。

    半晌后,他方才说道:“这眼疾年数太久了些,只怕不大好治。”

    莹雪知晓这些民间大夫看诊时只爱透了三四分的底,听了这话后,心内不免升起些冀望之意:“劳烦大夫想些法子,若能治好她的眼疾,我必重重有赏。”说着,便将自己手臂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

    这镯子虽不如老太太赏下来那只镯子份量重,却也是上乘的好货色。

    那大夫瞧了愈发兴奋,咬着牙说道:“老夫从古书上瞧过一个法子,用艾草、九鹿、百合一起熏眼睛,兴许能治眼疾。”

    莹雪听了后便说道:“既有法子,便试试吧。”若能治好小竹的眼疾,她也能对九泉之下的墨书有些交代了。

    思及墨书和自己惨死的家人,莹雪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伤怀之意。

    颐莲陪着小竹与里间熏眼睛,莹雪则靠在门口瞧着外头街道上人声鼎沸的烟火气息。

    城西处忽而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再是领头的一座大红凤鸾花轿,之后是一抬抬铺着喜字的紫颤木箱子。

    红妆十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莹雪却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忆起墨书那时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定会好好做活,将来还你一场盛大的婚事。”

    却是再没有机会了。

    莹雪忍不住黯然神伤了起来,可她身侧的睡荷却以为莹雪是为了自己不能出席傅云萧的婚事而哀伤。

    睡荷便安慰道:“姨娘不必忧愁,待下月里抬了平妻,您便可名正言顺地出去会客了。”

    莹雪一怔,随即明白睡荷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她干脆将错就错地说道:“多谢你了。”

    睡荷受宠若惊,正欲说些玩笑话岔开莹雪的忧思时,却有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儿从回春馆外冲了进来。

    莹雪被唬了一跳,倒是她身后的睡荷和仆妇们先护住了她,一脸戒备地呵斥那女孩儿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莹雪却摆了摆手,见那女孩儿撇着嘴似是要落下泪来的委屈样子,便蹲下身子与她说道:“小妹妹,你来回春馆做什么?”

    那小女孩儿虽委屈至极,却仍是脆生生地答道:“我给…爹爹……买药。”

    莹雪见她生的瘦弱不堪,一时怜惜之心顿起,便说道:“那你有没有带银子?”

    那女孩儿只是摇摇头,伸出黑黝黝的小手,上头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莹雪见了便对回春馆内的大夫说道:“给这孩子配些药吧,帐算在我身上。”

    那大夫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配了好几包药后便递给了那女孩儿:“你爹爹是肺痨,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些药是治标不治本呐。”

    小女孩的眼里立时便落下了些滚烫的泪珠,倒让一旁的莹雪心里很是不好受了一番,她道:“乖孩子,快回家去吧。”

    那小女孩这才擦了擦眼泪,对着莹雪轻声说道:“谢谢姐姐。”这才吃力地拎起那一大包药材,往外头走去。

    莹雪瞧着小女孩蹒跚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阿得,阿得与这小女孩一比,便是从一出生就泾渭分明的两种不同人生。

    阿得锦衣玉食,身旁有不少仆妇丫鬟环绕左右,而这小女孩却在总角年纪便担负起了照顾爹爹的重担。

    恍若从前奴婢之身的姐姐与自己。

    莹雪愈发惆怅,便对身后的仆妇说道:“且跟上去瞧瞧吧,若是这女孩儿的爹爹当真有难处,便给些银子。”

    那仆妇应是,心里称赞莹雪的心善。

    回春馆内,小竹依旧由颐莲陪伴着熏治眼睛,而莹雪却倚靠在门框处,眼神似有似无地掠向隔壁的茶馆。

    一呼百应的鸿儒先生为何会窝在这一方小茶馆之中?是太过淡泊名利还是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莹雪只盼着他当真有几分当世大儒的侠义仁心在,也好能搅动一番京城里的池水。

    莹雪略等了片刻,等茶馆内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时,方才让小厮去茶馆内请鸿儒先生一叙。

    没多久,小厮便垂头丧气地从茶馆内走了出来,与莹雪说道:“那鸿儒先生不肯见,只说男女授受不亲。”

    莹雪的心一寒,却并无旁的法子。

    一旁的睡荷瞧见了莹雪脸上的忧愁,便说道:“姨娘要寻那鸿儒先生做什么?”

    莹雪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对那些满腹经纶的当世大能极为敬佩,便想着由你们陪着与鸿儒大师讲经论道一番。”

    睡荷听了这话后却有些疑惑,雪姨娘平素虽是个文雅宁静的性子,于诗书上却无任何造诣,好端端地要去寻那鸿儒大师做什么?

    莹雪也知晓自己这等理由有些蹩脚生硬,她便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有些羞赧地与睡荷说道:“我是奴婢出身,做爷的平妻本就是高攀了,若有了鸿儒大师的美言,兴许旁人还会高看我几眼。”

    这个理由却合情合理,睡荷听了也是一阵慨叹,道:“姨娘有所不知,这些当世大儒皆不太爱搭理女子,认为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对寻常人家的妾室愈发不尊重,您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省得被人奚落后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莹雪面上羞窘地应了,心里却对睡荷的身份又有了些新的猜测,这哪儿像一个丫鬟能说出来的话语与见识?

    便说她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莹雪也会相信。

    “多谢你开解我,不然我可要犯了邪心左性了。”莹雪扭捏着说道。

    她到底有些失望地瞥了相邻的茶馆,心里泛起些忧愁之色。

    她是知道复仇一事没那么容易,可她日日夜夜地被囿于内宅之中,好容易能出府一次,又遇上了鸿儒大师这样绝好的机会,她如何甘心放弃?

    恰在这时,方才那灰头土脸地小女孩重又回了回春馆,手里拿着些新鲜的荠菜,说道:“爹爹要给姐姐吃。”

    莹雪心中一暖,便亲自上前去接过了这些荠菜,说道:“替我谢谢你爹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