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襄錚细细地注视着黎雄。
黎雄喝了一口清茶,就恺恺地说开了:
“那是前年秋天的事情。"
“金风萧瑟,时已残秋。”
“平川上草枯叶黄,万花凋零。”
看来黎雄口才好,书底子也比较雄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那年秋,我家从宝庆古城迤逦行来。
到了隆回四大名山之一的九龙主峰下。
我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慢慢向山顶爬去。
我父亲走在前头,他老人家年近花甲,身躯高大,精力充沛。
客官您看到了,他老面目慈祥和善,象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
我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宝庆巨富。
只因近几年来连续大旱,官府暴虐,土豪凶残,民不聊生。
老父看到四野饥民面有菜色,于心不忍。
于是仗义疏财,独家开仓散粮,周济贫民。
不久便把偌大一个家产耗费殆尽,又遭到恶霸豪绅的诬陷排挤。
因而被迫出售了店铺房舍,带着全家离了宝庆城。
我们都问老人家,到哪里去呀?
他说只有一个去处了。
那就是数百里外我舅舅家的九龙山白竹坪田庄。
中午时分,到得山腰。
这里另有一番不同景色:遍地野菊怒放,蜂飞蝶舞,芬芳扑鼻。
路边古松竹上,爬满了燕尾,葛麻、黄药、威灵仙。
叶色犹浓,花儿正盛,簇簇朵朵,垂挂脑畔耳际。
看来九龙山这里,没有旱灾。
清泉叮咚,鱼游蟹爬;怪石嵯峨,丝缠萝绕。
救兵粮果红叶瘦,九重楼花白藤肥。
山间胜景,人世罕有
我们全家,久居古城,乍到山野,顿开眼界。
早把满腹忧愁悲愤,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家子迷情于这旖旎山景之中。
真是乐不思蜀,留连忘返。
忽然间狂风撼竹,一声狂啸,声震长空。
一只斑斓华南虎,从巨石后面一跃而出。
我急忙把父亲推在一边,挺身斗虎护父。
我那年正满十七岁,血气方刚一青年。
吟诗作赋、琴棋书画略微通晓。
父亲又替我从小聘请武师传授拳脚工夫,不敢说文武双全,但也略知皮毛。
加之身段灵活,颇有力气,并不惧怕猛虎。
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也。
当下猛虎吼声未绝,气势凶猛。
只见这个畜牲一个泰山压顶扑来。
我不闪不躲,竟迎面向虎口冲去。
众人惊呼间,我已一个鳅鱼钻泥,从饿虎胯下滑过。
猛虎一见扑了空,立即双脚往后一掀,我灵巧地一闪避过。
可是飞溅起来的尘沙就迷住了眼睛。
不容我多想,铁棒般的虎尾又呼地扫来。
我眼内痛痒,视物模糊,躲闪得略迟缓了些儿。
虎尾猛然击在腰上,把我抛起一丈多高。
这山中之王早趁势旋转躯体,大吼一声纵起,把我从半空中扑落掌下。
钢刃似的利爪,抓得我衣裳碎裂,血迹模糊,十分的疼痛。
可惜我空自年少,还学了一身好武艺,在千钧重力的虎爪下,竟一丝儿也动弹不得。
我们一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软瘫在地。
饿虎张开血盆大口,伸出满是硬肉刺的腥红长舌,低下头来,就要舔破我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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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人空自惊叫,谁又能向前救我嘞。
父亲和母亲都奋不顾身冲来,可是都被仆人们紧紧地抱着。
他们齐声说:“老爷,不要再搭上几个人的性命呀。”
在这命系一发之时,忽听得松林中一声娇叱,白莹莹的亮光一闪。
飞燕般地掠出一个出身着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
她把装满蘑菇的竹篮子顺手一丢,一纵三丈,早已逼近虎身。
只见她藕臂一伸,立即抓住了铁棒似的虎尾。
顺手一拖,猛虎竟然踉踉跄跄稳脚不住,倒退两丈有余。
我那时神志还清醒。
心中知道,这个女郎本身没有拔树撼山之力。
她用的的是借力打力的办法,所以能够四两拨千斤,拖动了猛虎。
这一下,恼得这头兽中之王怒吼连声,竭尽全力,腾身返扑女郎。
女郎好不机灵,趁势再次施展四两拨千斤,一提虎尾。
又是借它腾扑之力,把这只重约七八百斤的老虎抛起两丈多高。
恰象一个女娃娃把一个蹴鞠轻轻地弹上高空。
只见女郎亦稍不停留,飞身随虎跃上。
在半空中一手抓住它的顶花皮,一手捏住它的背脊,然后轻轻落地,稳稳地将它高举过头顶。
猛虎开头还在她手中挣扎咆哮了。
可是女郎柔和地喊了一声:“静娜,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一声呼唤好生奇怪。
那猛虎一听到静娜两个字,一下子便不动了,象一段截断了枝叶桠杈的古木。
少倾,少女把它轻轻放下,这畜牲如木雕泥塑般呆立着。
而且还睁大那对吓人的圆眼睛看这女郎。
看来这是女郎点了它的穴位。
其实不是这样的。
只见少女提起竹篮,笑盈盈地翩然跃上虎背,举手朝我们扬了扬。
这并不是解它的穴道样子。
可是。
这猛虎好像是大梦还没有醒过来,便奔腾咆哮,翻扑剪跌,左冲右突,窜涧跳岩,狂怒万分,想把她摔下背来。
女郎灵巧地直立在虎背上,见机行事,因势而为,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姿势。
她动作灵活,姿态优美,只会使人想起皇宫中衣飘袂飞的舞女,谁会相信竟是在猛虎背上。
猛虎见摔她不下,便尽力扭过头来,呲牙咧嘴地向背上乱咬。
她反而轻盈地一跳,双足蹴在虎耳上。
猛虎猛一低头,尾巴高翘,向背上乱扫。
她就轻飘飘地一个蜻蜒翻飞落荷尖,单足点在尾尖上。
猛虎法儿使尽,力气不济。
她却象在它背上生了根一样。
山风吹拂,女郎的白色衣裙随风飘舞,犹如一株稀世珍宝晶兰花。
这朵晶兰花牢牢地植根在虎背上,任凭狂风暴雨,也不动弹半分。
这番绝妙的降虎武功的表演,真是世所罕见。
黎胤一家子看得呆了,个个把舌头伸出了尺多长。
遍体鳞伤的我,竟忘了钻骨的痛楚,在家人搀扶下,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
看到惊险处,竟不自觉地噫噫连声,为女郎的安危过度担心而心惊肉跳。
良久,猛虎气喘如雷,渐渐倦怠了。
这时,女郎又发话了。
“静娜,是不认识我了,还是见到我,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