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出征龟兹不同,这次可是危险重重,而他就这样将他们置于死地,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曹诚原本胃口很好地在啃硬得像是铁杆的肉干,转头就看见云舒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肉干,他一边撕扯肉干,一边含糊道:
“殿下你怎么不吃?这东西虽然硬,但是嚼吧嚼吧,还是挺有滋味的。”
云舒看了眼毫无忧愁之色的曹诚,摇了摇头,“曹校尉是否担心过?”
曹诚终于啃下了点肉,嚼了嚼咽下后,不解道:“担心什么?”
“此次深入腹地,危险重重。”
就在云舒以为曹诚会仔细思考一番的时候,却听曹诚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成功便成仁。”
说着他又皱了下眉道:“殿下这么一说,属下倒是担心殿下的安危了。”
他转而看向另一边正在将肉干一刀一刀削下来的罗延,吩咐道:
“若真的遇到危险,你领一队人护送殿下离开,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全。原路返回重新穿过荒漠太过危险,你可以转道往北,穿过祁连山,想来瓜州那边应该已经安全了。”
云舒没料到曹诚最先考虑的,还是他的安危。
曹诚性格有些大咧咧,并没有意会到云舒在意的点,倒是一向话不算多的罗延,将削成片的肉干用布垫着递给云舒后,说道:
“殿下仁慈,担忧我们安危。
但从我们从军那刻起,生死就是天定的。
我们是卫兵,虽不像西州军那样戍守边关,常年作战,但也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不能临阵脱逃,畏缩不前。
别说今日是突袭瓦卑都城,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有了军令也必须前行。”
云舒并未从过军,他更多的时候,会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
在今日之前,他以为玄甲卫与西州军是不一样的,但听了罗延的一席话他才明白,玄甲卫与西州军一样,他们身上有独属于军人的那种使命感和责任感。
回想历史,那些明明知道孤立无援,却仍旧坚持守城五十余年,城池坍塌、铁甲破损,少年人转眼年过花甲,但永不退缩苦,直至战到最后一人。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是我着相了。”
这一句,既像是对曹诚两人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他作为一军主将,怎么可以动摇?
而他若是动摇了,军心又如何稳固?
他既然将他们带来了,就得有信心将他们带回去。明明之前计划得很好的,为何要开始怀疑起来?
云舒并没有再去深究自己为何生出这样的情绪来。他毕竟只是凡人,会有迷障可是可能的,他该将精力放在接下来的战斗上。
见云舒重新打起精神,曹诚又咬了一口肉干,依旧是没有意会到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殿下精神了,那就没事了。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点头道:
“罗延说的没错。”
罗延:“……”
云舒重新将地图铺开,指着瓦卑的都城道:“按照从蔡副将那边得到的消息,瓦卑都城西北方,是一座岩山,周边遍布沙石,寸草不生,并不适合放牧,所以这片几乎没有人居住,也不会有人来这边放牧。所以我们趁夜黑的时候,迅速赶到此处修整。”
说起正事,曹诚赶紧正了色,他手指划过旁边道:“殿下,我们是要趁夜攻城吗?”
在云舒这,可没有攻城必须先叫阵的规矩。
都说是突袭了,哪里能给你打招呼,告诉你“我来了,你先做好准备”的道理。
玄甲卫毕竟只有数千人,若是直接摆开架势白日里攻城,即便对方常规兵力不足,但若是他们强征城内百姓一起守城,那对于玄甲卫来说,想要拿下瓦卑都城就不是数日的事了。
但玄甲卫带的干粮并不多,根本经不起持久战的消耗。
所以这一战,必须一击毙命!
见云舒点头,表示要晚上攻城后,曹诚立即有了主意。
他眼前一亮道:“殿下,不若我们也学西州军翻城墙,然后迅速占领瓦卑王宫?”
这个方法是西州军在除夕夜除去叛军所用的,曹诚当即觉得他们也可以效仿。
毕竟翻城墙这项绝活,还是他们玄甲卫教西州军的呢,他们的速度定然不会比西州军差。
云舒还未反对,一直盯着地图的罗延,却并不赞同。
“若只是攻占王宫,此法可行,但若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都城,此举却并不妥当。”
曹诚看了看地图,疑惑道:“怎会不妥?瓦卑的守军估摸也就两千左右,而且夜里大部分守军还都休息了,巡防的不足一千,再加上咱们有心算无心,明明大有可为啊?”
曹诚说着看向云舒,寻找认同,“是吧,殿下?”
见曹诚看向云舒,罗延顿时闭了嘴,云舒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你说说看为何不妥。”
罗延此前一直是云舒随身护卫的角色,他话并不多,平日里云舒也很少听到他发表看法。
这次倒是他第一次听到罗延表达自己的想法。
罗延见殿下让他说,于是认认真真分析道:
“瓦卑的情形与当初的京都并不一样,虽然京都当时的叛军人数更多一些,但是京都那晚也更加混乱。
当晚叛军先与皇城守军大战了一场,城防被夺,叛军分了一部分人守城门,其余的人进宫,四处烧杀抢掠,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
正是因为乱,西州军才能趁乱翻越城墙,进而进宫剿灭叛军。
但现在瓦卑一切如常,即便我们能顺利入城,瓦卑夜里的守军由于没有防备会受挫,但其他的守军会很快组织起来反抗。
即便对方只有一千多人,但他们对地形熟悉,而我们对瓦卑城内两眼一抹黑,极容易被他们包围,从而陷入困境。
即便最终能够杀入王宫,抓了他们的王上,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
所以我才说若是想要以小代价取得胜利,直接翻墙攻城不妥,很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听到“瓮中捉鳖”四个字,曹诚眼睛都瞪直了,虽然心里承认自己想的简单了,但曹诚还是忍不住反问道:
“我们的干粮支撑不了多久,若不能晚上攻城,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面对曹诚有些咄咄逼人的话,罗延绷直了嘴角,“若想要效仿西州军,就得让瓦卑城先乱起来。”
曹诚:“那你说怎么让他们乱起来?”
罗延摇头,“这,我就想不出来了……”
他刚抬头,就见云舒笑看着他两争论,他心中一喜,问道:“殿下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云舒轻点了一下头,“确实有些想法,瓦卑这里常年有大风,且多为西北风……”
-
三日后的子夜时分,就在瓦卑都城内的百姓们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一道惊雷声响起,将百姓从睡梦中惊醒。
百姓们起身哄被惊雷吓醒的孩子,同时听到屋外有大量脚步声,并且有人高呼道:
“走水啦!快就火呀!”
他的话刚说完,又是一道惊雷在别处响起。惊雷声后,木质的房屋很快就被点燃。
每一道惊雷声,都带起一处的火光,很快瓦卑城各处都亮起了火光。
守城兵的指责之一,便是帮忙救火。大家都忙着从井水里打水救火。
但这些惊雷爆炸声不止一处,救火的人手根本不够。
不少百姓从屋内跑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就听到有人指着天上,大声喊道:“星星怎么会在天上飞?”
他这一声吼叫后,越来越多的人抬头往天上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夜空当中,有一些星星正从西北的方向,往东南飞去。
然而他们的惊愕还没有完,很快如泣如诉的埙声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
那是一首一直流传在河西陇右地区的曲子,讲述的是流落他乡的游子,对故乡的思念。
这首曲子本就幽怨哀愁,再配上埙声,更显得凄凉哀婉。
瓦卑本就是从北地迁徙过来的,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最终在这片土地扎了根并建立了王城。
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来自于河西陇右,现如今陡然听到这首家乡的曲子,突然就想起了背井离乡的这些年。很多人少年时离家,如今白了发,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抬头看天,才发现曲子是从天上传来的。
什么人才能在天上吹曲子?
那必然是仙人啊!
明白了这一点后,不少人俯首跪地,向着天上虔诚许愿,“求天神降下恩泽”。
然而这还没完,就在曲子结束,众人跪拜祈福的时候,又一道庄严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慕容襄荒淫无度、穷凶极恶,天理难容,特遣天命之人诛之,让尔等重归大雍。”
这道声音并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更像是合声。
想起天神诸相,百姓们更是对天神深信不疑,也对天神的话坚信不疑。
除了天神,还有谁能在天上飞?
有人跪地小声问道:“谁是慕容襄?”
“闭嘴吧你,那是国君大人的名,岂是你我能直呼的?”
“可是天神不是说了,要遣天命之人诛之,让我们重归大雍吗?那我们还怕什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那天命之人什么时候能来。唉,他要是再不来,明日小妹就要被强迫进宫了,她才九岁啊……”
救火的、叫骂的、想念家乡哭泣的,虔诚祷告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整个瓦卑城乱作了一团。
守城的官兵自己都开始怀疑了起来。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哪见过天神降下神谕的场面啊?
陛下要没了?
就在星星从瓦卑城上空飘过去,在城内制造各种爆炸,使得整个瓦卑城乱作一团、人心惶惶的时候,曹诚已经率人趁守城兵不注意快速爬上了城墙。
城内巡防的,全都去各处救火了,根本无人发现此处的异常。
这一队人在解决了城门口的士兵后,直接打开了关闭的城门。
“吱呀呀~”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后,一袭黑甲的云舒,率领着装备整齐的玄甲卫,直接从城门冲了进去,直逼王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