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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监每次想起国君在第二次谈话完,看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无数次想把藏着掖着、假装矜持的卫鞅拖出来乱棍打死。

    这混球该不会还在玩虚的吧?

    被迫害到创伤应激的景监,阴恻恻地站在大殿守卫边上,整个人似乎都在冒黑气。

    年轻的守卫见着身边是熟人,便壮着胆问他:“内吏哇,你这样瞅人要做甚哩……你直说就是,莫这样,让人心慌……”

    景监面无表情地侧头,冷冰冰地说:“把你的佩剑给我。”

    “好。呃,不对——”守卫刚要去解后腰上的剑,职业素养令他当下警觉地低吼道,“内吏要剑做甚,国君可是在里面!”

    “当然是那个混蛋这次若是又戏弄了我,我便无脸再见国君……”景监举起空空的双手,咬牙切齿地说,“吾必先杀卫鞅,再引剑自刎,以报君恩!”

    守卫连连后撤一步,警惕地盯住似乎已经不太正常的内吏。

    亲母哎——

    国君的内吏好像被最近巨多的公务给压垮疯了哇!

    ……

    太阳西移,宫中婢子抬着晡食的案缓缓而来。

    殿外的景监拦下,粗粗检查后,对国君又敬又心疼。餐食简单得很,估计许多氏族家里都比它丰盛得多。

    景监让宫婢们退下,他一人抱起餐案准备入殿。

    秦伯刚巧打开殿门,见他来送饭只讶异了片刻,让开身请他进来。

    “内吏且小声些,国君与贤客正在畅谈,勿要惊扰。”

    “畅谈?秦伯,这是说——”

    秦伯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景监闭口,对他点点头,轻语道:“老仆照顾国君多年,未曾见君如此开颜豁然之相……”

    景监正欲喜极,秦伯后半句又让他差点摔了国君的餐案。

    “谁能想到,内吏举荐来的人,国君开始还发怒拔剑了呢——

    “他刚开始坐下来与国君谈话,不出几句便让主君提起兴致;而后不知说了什么,令主君出剑怒问……待他说完,主君就越渐欣喜了。”

    秦伯斜了景监一眼,淡淡道:“老仆虽不懂治国,但此番看来,内吏‘举荐’有功,确要提前恭贺了。”

    景监惊醒,怎不知老仆是在敲打他。

    他越发恭敬,向着秦君的方向说了句“非也,为秦国贺”。

    案几轻轻放下,相谈正欢的二人丝毫没发现身边多了人,依然沉浸在对国策略的论辩上。

    国君的膝盖都因为激动离开了垫席,可见卫鞅的话确实是说到他心坎里,切中根本了。

    景监舒心,也不敢多听,俯身徐徐退下,依旧守在殿外。

    秦伯默默站在暗处,等大殿光线暗下来,他又尽责地为国君添油点灯。

    谁能想到,这一次畅谈,竟持续了数日之久。

    ……秦国上大夫甘龙府邸。

    左司空杜挚风风火火地疾跑而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上大夫,不好了”。

    简亭中闭目的甘龙睨了眼捂着胸口喘气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后又闭上眼。

    “上大夫好得很,左司空勿要传谣……且看看你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司空的形影?丢人!”

    “上、上大夫教训的是,是杜挚不稳重了。”

    杜挚喘过气,站直揖身行礼。

    端正不过片刻,又急切走形起来,

    “可是上大夫啊,真发生不得了的事了,我才如此慌忙——”

    “大丈夫遇事应如山岳,风来不倾,水来不惊。尔等这般,简直不堪教化。说说吧,倒底什么事。”

    “我的甘龙先生啊,国君正在单独会面一个士子,已经彻夜畅谈好几天了,那个内吏景监一直在殿外守着,瞌睡都在台阶上打的……我这是从给国君送膳食的宫婢那听来的,保真!”

    甘龙睁开眼,思虑片刻后却是一声呵斥:“大胆杜挚,竟敢在国君宫中安插眼线,有违君臣之礼,简直大逆不道!”

    杜挚被这一呵差点跪下,忙解释:“没有的,上大夫,杜挚小小做大夫一个,哪敢啊——刚从宫里回来,听到到送朝食的婢子们闲聊的。”

    “国君想找个士子聊聊国势天下,未有不妥之处,吾等臣子何必惊慌?”

    “可要是两个人伏案夜谈、彻夜不眠、通宵达旦、持续数日呢?上大夫啊,现在国君强国之心弥坚,我等老臣理应扶持,但这强国若要拿我们开头呢?”

    “杜挚司空,招贤令可是朝臣一致通过的。国君只是见了个士子,秦国还没有变天,何需自乱阵脚。”

    “甘龙大夫啊,我这心里实在不安——我总觉着国君相谈的士子,真会令秦国变天,先前那批子弟几乎全进了军营……秦国该强,但不能脱离掌控啊。”

    甘龙岿然不动,又闭上眼。

    静默令杜挚有些失落和不甘。须臾过际,甘龙还是给了他提点。

    “招贤馆,列国士子。”

    “谢过上大夫!”

    杜挚脑中闪念,当即明了此间的关系。

    “稳妥些,别犯蠢。”“杜挚省得。”

    左司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上大夫坐在庭院中,头上松枝摇晃。

    ——起风了。

    *

    景监失礼闯入秦君宫殿,被秦伯出手拦下。

    情急之下,他不免在这位国君忠仆手下走了几招,以急事述之,才被秦伯将双手扼于背后,压着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