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过留声》 第1节 本书由【挽弦暮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恋过留声 作者:师小札 文案: 风过无痕,恋过留声。 人生之美,在其有你。 本文每周一三五七更新,感谢你来看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过佳希,钟言声 ┃ 配角:很多 ================= ☆、第一章 地铁到站的时候,上来一个男人,穿一身黑色运动服,手拎一只背包,头发短而黑,身材修长,侧脸的轮廓有些眼熟。 他慢慢向前走,找了一个位置安静地站着,背对着过佳希。 经过几秒钟的辨认,过佳希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他的背影,发给好友。 “是他吗?” 过了一会儿,何消忧回复:“乍看很像,但肯定不是,因为他的脖子后面没有黑痣。” 过佳希抬起手机,借清晰的光线看了看照片,再抬头仔细观察那个男人,确实,他的后颈上没有痣。 他不是何消忧上个月在地铁上遇到的恩人。 也是,人海茫茫,一分钟可以擦肩而过几十人,哪有这么好找的。 她刚在心里遗憾,发现他竟然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她,刹那间,她很心虚,捂住手机,镇定地放下,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十分钟后,他下了地铁,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察觉到她鬼祟的行径。 她再次打开手机相册,本想直接删除这张陌生人的照片,但在静静地看了片刻后竟然觉得有些赏心悦目,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确定”的键。 过佳希回到家,婶婶刚做好饭,把碗筷摆在桌上,叔叔在书房打电话,好像在商量暑假上课的事宜,十岁的堂弟豆豆走过来,伸手捞了一块炸排骨放进嘴里。 “洗了手才能吃饭,听话。”婶婶拍了拍豆豆的后背,又嘱咐过佳希先吃,别饿肚子。 豆豆乖乖地去洗手,过佳希没急着吃饭,跟婶婶回厨房,帮忙把菜端出来。 周五是一周伙食最好的一天,原因很简单,过叔叔回来了。 过叔叔是一名大学历史老师,上半年调去新校区教课,因为地方离家实在太远,他周一到周四住在教师宿舍,周五才回家陪老婆和孩子。 没多久后,过叔叔从书房出来,坐下和家人吃饭,喝了一口酒后小歇一会儿,温和地问起过佳希上家教的事情。 “时间是明天下午一点,我自己坐车去,就几站路,很方便的。”过佳希说。 “钟老师的口碑很好,在校时培养过省状元,只要你认真听他的课,肯定会有进步。” 过佳希点头,她知道钟老师是叔叔托了几个朋友辗转请到的,机会难得,钟老师也的确是一个很尽责的数学老师,放暑假前和她通过电话,特地让她把学校的模拟卷子整理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做上记号,到时候一起带过去,他要认真看一看。 婶婶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在过佳希的碗里,笑着说:“多吃点鱼,可以补脑。” 豆豆吃着排骨,看向姐姐的目光有些同情的意味,慢吞吞地问:“姐姐,你为什么放假了还要去补课?” 过佳希说:“因为明年就要高考了,要抓紧时间补一补落后的科目。” 婶婶点了点头,说道:“不到一年了,快熬出头了。” 过叔叔微笑,慢慢带过这个话题,聊起自己学生的一些趣事缓和气氛,一顿饭在热热闹闹中结束了。 过佳希吃得很饱,去楼下散步了一会儿,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再上楼,回到屋子,她来到书桌前,先整理好一个学期以来所有的数学考试卷,再打开书本继续温书,直到夜深人静,困意袭来,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得赶紧睡觉了,否则明天会没有精神。 关灯之前,她收到何消忧的短信,何消忧问她,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在地铁上给予她帮助的陌生人怎么办,她想了想回答:“那就是天意,不能强求。” 何消忧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然后道了一声晚安。 过佳希一觉睡得很踏实,隔天吃了中饭,坐车去上家教。 钟老师的家位于体育馆后的小区,那里大多是斑驳的老房子,胜在绿化好,古朴清幽,过佳希照着地址顺利找到了十幢楼,走上二楼按门铃,很快听见有脚步声接近。 门打开时,过佳希刚准备有礼貌地打招呼,忽然就语塞了,她发现眼前人正是昨天在地铁上那个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不同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衣,脚上的球鞋换成了居家鞋。 他的目光很干净,墨色的眼瞳像是映照了一片浅蓝的湖泊。 “请问,钟老师在吗?”过佳希问。 “钟清方是我父亲,他五天前突发心梗,现在人在医院。” 过佳希一怔,然后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抢救成功,留院观察。”他平静地告诉她。 过佳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局促地看着他,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你是来上课的?”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问她。 “嗯,我是过佳希,之前说好从这周开始来这里上数学课。” “你进来吧。”他说完转过身。 “啊?”过佳希有些不明所以,不敢轻易跨进一步。 “我父亲昨天提过你,他特地留了一些资料和卷子给你。” 过佳希闻言懂了,弯下腰准备脱鞋。 “不用脱鞋,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一蹭,直接进来。” 过佳希一停,然后按他的要求做,走进客厅。 屋子的装修非常简朴,没有多余的摆设,视野开阔,空气中浮现淡淡的茶香,让人感觉清凉不少。 过佳希低头看了看离门很近的方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边上有笔和白纸,她猜他刚才在忙碌。 一会儿后,男人从里屋出来,拿出一叠东西放在桌上,他让过佳希自己看。 过佳希打开后一看,是钟老师亲自整理的重点和他猜测的明年试题,罕见又宝贵。 “谢谢。”她抬头对他说。 他已经坐下,推开面前的笔记本,对她说了一句:“你坐下吧。” 过佳希坐在他对面。 “你带了自己学校的试卷吗?” 过佳希点头,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卷子,同样放在桌上,他拿过去翻了翻,取出最近的一张,按照父亲的吩咐,帮她看一遍错题,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解题过程。 他写得很快,默不作声,过佳希好奇地探过脑袋一看,发现他写得很详细,包括步骤、公式和手画的三角函数模型,清晰又优美,让她惊讶的是,他写的时候几乎连眼睛都没眨。 他从头到尾,安静地纠正完了她卷子上所有的错题,其中那几道复杂的解答题,他每一题都写了不止一个方案,完成后搁笔。 过佳希拿过写着答案的纸一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免好奇地问他:“你不会也是老师吧?” “不是。”他说,“只不过是记性好,学了没有忘。” “你还是学生?”过佳希发现他的脸很年轻,气质却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一时间猜不出他究竟多大了。 他简单地回答她:“我在读研。” 过佳希若有所思,又问:“我还有一些不懂的题目,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帮我解答一下吗?” “拿来。”他连眉头都没皱。 过佳希拿出包里的练习册,翻开某一页,指了指其中画了疑问符号的几道题,他读完题后没多说话,帮她写下了答案。 就这样,在后面的一个小时里,过佳希搬椅子坐在他旁边,认真看他写下的答案。 结束的时候,她再次向他道谢,并问他钟老师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笔记本屏幕上了,闻言没有很快回答,移动鼠标后再开口:“他回来也要静养,不会再给孩子上课了。” 过佳希听了很沮丧,心想该怎么办。 “高中数学很简单,一切答案都有规律可循,你回家多背一下公式就可以了。”他的声音有些淡漠,“不需要浪费时间补课。”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问题是我找不到规律。”过佳希的口吻有些自嘲,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个可能,直率地问出来,“你周末有没有时间?不如你做我的家教怎么样?” “我?”他的声音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价钱就按原先说好的计算。” 他终于抬眸,目光落回她的脸上,看见她竟然带上讨好的笑容,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好似他的答案对她而言很重要,就算他不答应,她也会继续恳求,不会立刻走人。 不过,这没让他感到很意外,父亲入院的第三天就和他提过这件事,让他帮忙教一下这个学生,他心里对这事有点排斥,但顾虑到父亲的心情,暂时没法拒绝。 “可以吗?”她又问。 “我不会讲课。”他说。 “你用写的就好,我都看得懂。”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尴尬了,心想算了,既然他这么为难,她不想再强求,刚挪动脚步,听见他说:“我每周六在这里,你想来可以,不过,我不能保证你的成绩会上去,哪怕是一点。” 过佳希反应过来后对他鞠躬,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临走前,过佳希想起一件事,问他:“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钟言声。”他告诉她。 她默读了一遍,然后说:“很好听的名字。” 第2节 “你不用故意说好听的。” 她一愣,很快摇了摇头,心无城府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个新文,欢迎大家来看,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能撒花就更好了。 此外,因为在调整身体健康,本文每周一三五七更新,一直到完结。 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二章 过佳希把钟老师住院的事情告诉叔叔和婶婶,并且说他的儿子答应帮忙辅导她数学,起初叔叔婶婶觉得不妥,想另请一个新老师,但翻了翻联系薄,发现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无奈作罢,答应她先上几节课试试看。 睡觉之前,过佳希又拿出卷子,静心看一遍,发现钟言声的解题思路简洁明快,不拘泥于寻常的套路,很多地方让人豁然开朗,她按照他的方式顺了一遍,很有心得。 沉默中,她听到墙上的钟一分一秒走动的声音,忽然联想到他的名字,莞尔一笑。 他的名字很好听,她始终这么认为,并不是刻意讨好他。 乖乖在家待了两天,过佳希和何消忧一起去购物中心楼顶的溜冰场,趁机舒筋活络,放松压力。 结束后她们买了气泡水,慢慢走出购物中心,穿过公园来到文化广场,站在护栏面前,眺望运河,迎面感受徐徐的微风。 当何消忧老话重提,说起自己在地铁上晕厥后,仗义出手扶起她的那个人时依旧是一脸的遗憾,人海茫茫,她想找到他但难度系数很高。 过佳希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何消忧很沮丧,直言:“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他我不安心。” “就算你找到他了,能做什么?”过佳希问她,“你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胡说八道。” “假设他是一个大胖子,你还会念念不忘吗?你想找到他是因为他除了有正义感之外还长得好看,对吗?” 何消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中。 “放心,有缘的话,你们会再次相见的。”过佳希放眼看向远处的货船。 何消忧不说话,似乎也只能认命了。 “对了,我换了一个家教。”过佳希转过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何消忧。 何消忧听了感觉不可思议,反问:“你的意思是,你在地铁上偷拍的那个男人,第二天就重遇了,他还答应帮你辅导功课?” “简单而言,是这样没错。”过佳希补充,“我拍他不也是为了你吗?在地铁二号线上,身高一米八至一米八五之间,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穿运动服,长相出类拔萃,这些条件都很符合,我当时猜有可能是他,可惜他脖子上没有痣。” “话说回来,你们也太有缘了吧。”何消忧不无羡慕道。 “是比较有缘,我也没料到会这样。”过佳希说,“还好他没记住我,否则太尴尬了。” “你决定以后在他那里上课?” “暂时是这样。”过佳希顿了顿后说,“我喜欢他的逻辑思维,特别直截了当。” “可是他靠谱吗?他又不是真正的数学老师。” “不是才好呢,我不喜欢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或者语重心长,他不说话我反而轻松。” “但是,他多大了?” “他说还在读研,我算一算,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吧。” 二十五岁,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值得向往的年龄,那时候不再有学业压力,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可以去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们就此聊了很久,等喝完饮料,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但一想到回家就要立刻投身书海,顿时觉得很没劲,于是她们又在附近散漫地逛了一圈。 文化广场很大,除了购物中心,还有商务写字楼和美术馆,她们是第一次来,觉得很新鲜,尤其是经过展览中心的百米艺术长廊时,很有兴趣地停驻欣赏了一会儿。 过佳希看见两侧的墙壁上有一系列风格鲜明的摄影图,是暖冬的湖亭、夕阳下的塔尖、大山深处的人家、千年遗迹等等,落在她的眼里都很漂亮,只是看到一半,无意间发现一个细节,每张图下都印有一个名字:钟言声。 过佳希凝神思考,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 回去的车上,过佳希问何消忧:“你想好以后读什么专业了吗?” 何消优摇头。 过佳希知道她性格单纯,凡事都听从父母的建议,而她的父母对此有分歧,所以还没有决定。 “我也没想好。”过佳希转头看窗外,还是一片明晃晃的阳光,夏天的白昼就是长,给人无限灿烂的感觉,她闭上眼睛,光斑从跳跃逐渐到停止。 一天又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要上家教的周六,过佳希吃完中饭后洗了头就出门了,这一回她是骑自行车去的。 不巧,太长时间没骑自行车,她有些不娴熟了,在下坡的时候摔了下来。 幸好没有整个人倒地,她的左脚尖还是撑着地的,只是右膝盖擦伤了,瞬间流出血来,她淡定地拿出包里的冰水和纸巾,简单地为自己止血,再试着走了几步,感觉无碍,又骑上车继续前行,只不过头发散开了,她忘记去捡掉在角落的头绳,一路上被风吹得很凌乱。 于是,当过佳希进门后,钟言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样子,她披散着长发,衣摆有些皱起,牛仔短裤下的膝盖一片红肿,小腿上还沾着一些灰尘。 “还好没迟到。”过佳希没心没肺地笑了。 钟言声让她坐下,她很快拿出本子和笔,闭上眼睛稍微歇了一口气,然后集中精神,准备开始。 她已经整理好二十道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难题,请他帮忙解答,他接过本子后先看了看,然后帮她把具体的解题过程写在背面,他写的时候她照例搬过椅子坐在他身边,凑过脑袋,看得很认真,遇到看不懂的就打断他:“等一等,为什么在这里添加辅助线?” “这是平行弦,平行线间的距离相等,所夹的弦也是,距离和弦都可以作为辅助线。” “那如果是这个怎么办?”过佳希点了点另一个图,“情况就不一样。” “旋转一百八十度,得到全等形,就一目了然了。” 过佳希继续听下去。 钟言声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二十道题目都解完了,留给过佳希一些时间消化和思考。 “啊。”过佳希想得入神了,垂下的手臂不小心搁在膝盖上,指甲划过伤口。 她低头一看发现刚才在仓促中止血的地方又渗出一些血,伸直腿借光一看,真有些惨不忍睹,不由地摆出苦脸。 “过来洗一下。”他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她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他是在喊她过去,立刻跟了上去,走进洗手间。 他拿下花洒,打开水,弯腰帮她冲了冲膝盖,当凉水碰到伤口的时候,她感觉有些痛,往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停止,调小了水量,等她站好了再继续帮她洗伤口,洗完后带她出去,让她坐在靠窗的藤椅上,他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家庭药箱,拿出消炎药膏和棉签递给她。 过佳希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后在自己伤口四周细致地涂了一圈。 刚放下药膏,她余光看见他还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然后蹲下。 她有些惊讶,因为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纱布和绷带。 “还要包扎?”她觉得没必要了。 “膝关节的伤口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凉,和窗外嘈杂的知了声形成对比,落进她的耳朵,散去了她的一些昏昏沉沉的疲倦,纵使她不理解有什么不一样,但没有再质疑,安坐在藤椅上,让他帮忙。 他把裁剪好的纱布覆盖于她伤口上,然后无声地拿绷带将她的膝盖绕了三圈,等确认包扎好了,他才站起身。 她看看自己被包得严实的膝盖,再看看逆光中他那张有些模糊的脸,等光暗下来,他鲜明的轮廓重现,眼眸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忽然察觉到一个事实,虽然他话很少,但人是热心的。 “谢谢你。” 他没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拿起她的本子又看了看。 “对了,你是摄影师吗?”过佳希好奇地问。 “不是。”他说。 不是吗?那就是同名同姓?她想起那些漂亮的照片,始终觉得没那么巧,刚好有人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 “那你是学什么的?”她追问。 “这很重要吗?”他没抬头。 她表情讪讪的,轻轻地挠了挠鼻子,心想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休息好了就过来。”他放下本子,从手边取出一张卷子,“把这里画勾的题目做完。” 她尽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拿起笔开始做题,他则打开笔记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她偶尔往他的方向瞟一眼,看见屏幕上是一个又一个看不懂的模型,他似乎在用画图工具,一点点地修图,把其中一个长方形木块移来移去,考虑该放在哪里,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对此很认真。 他回过头,刚好和她的目光对上,提醒了一句:“专心点。” 她立刻低头,继续做题。 这一天收拾好东西回去之前,他问了一句:“你怎么回去?” 她回答:“我有自行车。” 他看了一眼她的腿,然后说:“路上小心点。” “我会的。” “把药膏拿回去吧。”他说,“后面两天再用生理盐水洗一洗伤口。” 她从善如流,走过去把藤椅上的那支药膏带走,友好地和他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看向坐在桌子后的他,声音轻快地说:“你人真好。” 他抬起眼眸看她的脸,仿佛是听到了久违的形容词,目光浮现出一点细微的意外,但很快退了下去。 “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来这里的路上发生任何意外。”他说,“对我来说会有麻烦,还不好交代清楚。” 她脸上有些困惑,不再说什么,干脆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男主两个必备技能就是做饭和包扎伤口,这样能赢得妹子的心,握拳。 ☆、第三章 钟言声的药膏效果很好,过佳希抹了两天,伤口好了大半,很快又可以蹦蹦跳跳,不当此为一回事了,她本来想发短信向他道谢,拿起手机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号码,不免有些遗憾。 婶婶特地来问她钟老师的儿子讲课怎么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宽心了,但不忘提醒她每次去上课穿着整齐,收拾好仪表,作为女生举止不能轻浮,除了学习之外不要想其他的事,过佳希很聪明,听出婶婶的话里有话,表面上答应,心里觉得婶婶实在是多虑了。 天气越来越热,过佳希决定除了周六去上家教之外,其余时间都安心在家温书,只不过下决心容易,行动很难,闭关没几天就觉得是时候该溜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正巧,婶婶是裁缝,夏天上门定做衣服的人很多,一个原来要来取货的老客户在电话里说自己中暑了,不能过来拿衣服,婶婶客气地表示会找人亲自送货上门,刚挂下电话,在一边啃苹果的过佳希走上前说:“婶婶,我帮你去送。” 第3节 “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去啊?我打一个电话叫快递好了。” “何必浪费钱?”过佳希阻止,“我本来就想出门透气,做题做得我头昏脑涨,空调吹得脖子都歪了。” “可是地址很远,我瞧一瞧。”婶婶不放心,低头看看纸条上的一行地址,“快接近你叔叔的大学城了。” “没事,我很想去那边看看。” 婶婶会心一笑,心里也知道她在家闷到不行,急着出门逛逛,点头应允了,亲自打包好自己做的衣服,装在一个精美的礼盒里,连同写了地址的纸条一块递给她,还不忘叮嘱她路上当心。 一路顺当,过佳希送完货后看了看时间,总共才花了四十分钟。 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放松一下,她在附近逛了一圈,路过一家面包店,进去买了两个牛角酥和一杯冰激凌,她把面包放进包里,拿着冰激凌一边走一边吃。 她漫无目的地走路,本想走到哪算哪,没料到越走越远,穿过公园,过了桥,来到江对岸的大学城。 大学城的南北两区都是学校,她对北区比较熟,因为叔叔就在那边的财经大学教历史,为了图一个新鲜,她调转方向往南走了。 路过理工大学,过佳希稍作停歇,从门口望进去,刚好看见一个漂亮的喷泉池,还听见播放的英文歌曲,她觉得旋律熟悉,侧耳倾听的时候,视野范围内缓缓出现了一抹身影。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钟言声,立刻睁大眼睛。 他从喷泉对面的一幢建筑楼走出来,身后有一个女同学喊住了他,然后跑到他身边,顺手递给他一张类似图纸的东西,好像是有问题向他请教,他打开,在阳光下看。 过佳希悄悄地看他们,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答案,原来他在这里读研。 不过,他到底是学什么的呢? 过佳希还在好奇,不远处的钟言声已经将图纸还给女同学,说了几句话后走开了,女同学还拿着图纸站在原地,一副继续思考的模样。 巧的是,过了一会儿,书呆子模样的女同学移动步伐,朝门口走来,头还是低着的,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世界里。 该女同学走出门口,和过佳希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有幸看见对方手里那张图纸上的几个字。 “苏州寒碧庄剖面图。” 过佳希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学建筑的,难怪在电脑上修改模型,还有那些和建筑有关的漂亮照片,肯定也是他拍的。 由于掌握了一个关于他的小秘密,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开心,心想就算他不肯说自己是学什么的,她也能轻松地找到答案。 周六,过佳希做完一张卷子,递给对面的钟言声检查,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学建筑的?” 他抬眸看她,她的大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意,好像很得意的模样,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承认了她说的。 “学建筑很辛苦,不过也很拉风,毕业后可以盖摩天大楼。” “我是研究古建筑的。”他听出她羡慕的口吻,澄清说,“和你想象中不是一回事。” “哦?那是什么?”她第一次听说这种职业。 “在外人看来是很枯燥的工作,也不是高薪职业。”他缓缓地解释了一句,顺便破灭了她不切实际的想象,“没什么拉风的。” “没事啊,我随便说的,其实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了。”她挠了挠头。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奇怪她是从何得知的,看着她的卷子,认真地纠错。 她感到有些没趣,一手托腮,安静地等他。 “错误率比上一回低,你有了进步。”他将试卷还给她。 “当然了,我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 “别尝试题海战术,那个没有意义。” “但是我不像你这么聪明,多做一些题会好很多。”她叹气。 下一秒,他的手机来电,起身走去阳台接电话。 她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水果盘子里的一只苹果,说真的她有些饿,大概是用脑过度的缘故,最近她胃口异常的好,除了早中晚三餐,连婶婶每天为她准备的下午茶,她都可以很快消化,没过多久又想吃东西,可惜此时此刻身在别人家,不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于是只能盯着苹果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想吃的话拿去洗一洗,别呆呆地盯着。” 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摇头否认:“没事,我不饿。” 他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伸手取过苹果,直接放在她手边,不再多言,她转了转眼睛,也不推却了,默默拿去厨房的水池洗了一洗,干脆地咬一口,觉得清甜可口,非常好吃。 她吃完苹果后洗了洗手就回到座位,打了一个哈欠,继续做新的卷子。 “休息一下吧。”他说,“你看上去很累。” 过佳希想了想也是该休息一下了,接连几天做了太多卷子,脑袋像是被轰炸了几遍,有时候稀里糊涂的。 “我可以睡一会儿吗?就趴在桌子上。” “睡吧。”他口吻淡淡的。 过佳希睡的时间有些长,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什么时候大大咧咧地踩在他的脚背上?她赶紧移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他,幸好他没察觉,正低头看自己的书,目光很静,像是一片无风的海。 这样看他简直是侧脸杀手,长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俊挺,鼻尖至下巴的线条几乎是完美的。 他手边的烟灰缸里有一颗烟蒂,但空气中没有烟味残留,她猜他也许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去阳台抽了一根烟,就这几节课的时间,她不止一次看出他想点一根烟又克制住的念头。 她轻轻凑过去,视线落在他看的书上,恰好发现那一页有几个漂亮且繁复的图案,很惹人注目。 “这是什么?”她伸手点了一点,神清气爽地问。 “西周青铜器的纹样,称作云纹。” “这个呢?” “石窟上的装饰,卷草纹。” “那这个雕花的是什么?” “东周的瓦钉。” 她又问了好几个,他都告诉她答案,她越看越觉得有兴趣,简直目不转睛。 “原来你研究的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她喃喃道,“不如我以后也学这个。” 他听了没急着给出建议,因为知道她很可能是一时新鲜而已。 “你这本书可以借我看几天吗?”她试问。 他合上书本,推到她面前,答应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她笑了笑,很小心地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眼见时间不早了,她整理好书包,站起身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膝盖上,很自然地想起一件事,对他说:“谢谢你上次帮我包扎,我婶婶说了,幸好是彻底止血了,否则在夏天很容易发炎和积水。” “不用谢,记得多吃点清淡的东西。”他提醒一句,说完关上笔记本,跟着起来,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她多问一句。 “医院。” 原来是要去看他父亲,她明白了,关心地问:“你爸爸的病情怎么样了?” “不是特别好。” 她闻言心中一沉,难怪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话一直不多,原来是因为钟老师的治疗不太顺利,想到这里,有些同情他。 他们一块下楼,她走在前面,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刚好他在看手机的短信,没发现她停下来,继续往下走,她就迎面撞在他胸膛上,他反应过来后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至于她惯性往后倒,待她站稳了,第一时间松开手,微微皱眉说:“以后走路别突然回头。” “嗯。”她依旧有些迷茫,慢慢点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起有一个姓顾的医生,是治疗心梗的专家。” “顾树?” “对,就是他,你也知道?”顾树曾经给过豆豆做过心脏手术,非常成功。 “他就是我父亲的主治医生。” “这么巧?”过佳希有些意外。 “他的水平的确很高,不过我父亲的心脏是老毛病了,在短时间内恢复健康很困难。” 过佳希这回无话可说了,她很想帮他出主意,但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沉默地往前走。 走出小区,拐弯有一个煎饼摊,过佳希想到什么,先一步上前,要了两个煎饼。 等钟言声上来的时候,过佳希一边拿钱包一边对他说:“我请你吃煎饼吧,肚子饱了才能有精神面对一切难题。” 他垂眸看了看她那只粉色的皮夹,伸手轻轻一拦,对她说:“收起来吧。” 话毕,他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放进老板娘的铁罐里。 等老板娘将两只加满料的煎饼递给他,他都给了她。 “你不吃吗?”她问。 “我不饿,你自己拿着,趁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 他说完往前走了,显然没把为小姑娘付了煎饼的钱这一举手之劳的行为当一回事。 过佳希愣在原地,身边的老板娘见钟言声走远了,才小声对她说:“小姑娘,他一直不爱吃我做的煎饼,你再往前走一百米,有一家便利店,店里的培根三明治他常常吃。” 过佳希不明白老板娘为何说这些话,有错觉她是误会了什么,但不准备浪费时间解释,说了声谢谢后手拿两只煎饼追了上去,可惜他的步子大,她没及时追上,赶到路口的时候,她看见一辆车停在他面前,好像是特地来接他的,他已经拉开了车门。 就在他上车之前,忽然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她,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回家。 过佳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他回头的刹那竟然感觉到一点暖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移步朝车站走去,步伐很轻快。 等她坐上车后,中途接到何消忧的电话,何消忧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为女主解答人生疑惑是不能少的,投食更是不能少的,咳咳,我们声声在不知不觉中对佳希的关心有点多了,问题是他自己丝毫没发现,作者泪目。 ☆、第四章 何消忧觉得奇迹真的发生了,就在今天,她逛街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灰格子衬衣的男人从斜对面的快餐店走出来,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定格,她明确无疑地认出他是地铁上的那个人,于是她不顾密集的车流,飞快地跑过繁忙的街口向他追去,一直追上天桥的电梯,她终于来到他身后,在情绪稳定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服,当他回头的刹那她的心跳几乎快停止了,没错,就是他。 他名叫许亭彦,大二学生,学计算机的。 “除此之外呢?”过佳希在电话里问,“你有没有问他要联系方式?” “要了,他一开始婉拒了,说不用特别感谢他,后来我急了,他才给我电话号码。”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第4节 “我不知道。”何消忧的声音轻下去,“佳希,我现在又高兴又迷茫,心情复杂。” 过佳希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对他很有好感,从和他见面到现在,我还没能冷静下来。” 过佳希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理说她们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但她又不愿意像家长和老师一般苦口婆心地劝好友收心,毕竟何消忧一直是一个乖乖牌,长得漂亮,学习也不错,脾气还好,如果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连喜欢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未免太残忍。 “你说我该怎么办?”何消忧问过佳希。 “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是别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两人聊了很久,等挂下电话,过佳希倒在床上,不由地想,若是换成自己就只能打消这念头,原因很简单,她的学习成绩不够好,没有时间花在多余的事情上,再者,她答应过在外地工作的爸爸和妈妈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不想。 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竟然有些羡慕何消忧。 后面的一周,何消忧每天打电话给过佳希和她说自己单方面的进展,像是她会发短信给他,找拙劣的借口和他聊天,当表明自己想送一份礼物给他时,他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她…… 过佳希没想到何消忧会一次次地被拒绝,纳闷之余也开始为她出谋划策。 “你别每天发很多短信给他,说不定他正在忙,打扰到他会有反效果,坚持送他一份礼物表示感谢是对的,我想他不会每次都拒绝你的,但记住别送太贵的东西。” 婶婶推门进来送点心的时候,过佳希飞快地把手机搁在一边,目光镇定地落回书本上。 “佳希,这本书哪来的?”婶婶无意中看见书架上最明显的一本厚厚的书,凑近一看还是一本课外书,忍不住多问一句。 过佳希抬头一看,回答说:“是小钟老师借我的书。” “哦,我看这本是他的专业书吧?” 过佳希点了点头,对婶婶说:“我觉得他很厉害。” “这是可以想象的,毕竟他是钟老师的儿子,听说钟老师过世的妻子还是一位研究化学的博士后,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优秀。” “钟老师的老婆已经不在了?”过佳希问。 “是啊,所以你在小钟老师面前注意一点,别一不小心提起这个,让他伤心。”婶婶细心地说。 过佳希明白了,没多说什么。 门外传来豆豆恳求的声音:“妈妈,我可以去买冰淇淋甜筒吃吗?” 婶婶转身走出房间和儿子说话,顺便带上门。 过了二十分钟,房门又被推开,豆豆拿着两个甜筒走进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姐姐。 “谢谢,豆豆你真乖。”过佳希接过一个,很快吃完。 豆豆却站依偎在她身边,一边慢慢地吃,一边低头好奇地看她手里的书,正是她刚刚打开的,钟言声借她的那本古建筑入门书。 一个不小心,豆豆手上的甜筒化开,一小团忽然掉在书页上。 过佳希一愣,赶紧取过手边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 “对不起。”豆豆的声音很内疚。 “没事,抹一抹再拿去阳台晒一晒就好了。”过佳希不忍责怪一向都很听话的豆豆。 很快,过佳希把书拿去阳台晒,等傍晚的时候再拿回房间继续看,她发现书里的古建筑模型都很漂亮,于是拿铅笔在白纸上素描,意外的是,在窗外蝉鸣声不断中她静下心来画了很久。 转眼又到了周六,过佳希坐车去钟言声家,顺便把书还给他。 “不好意思,有一页被冰淇淋沾到了,现在皱巴巴的。”她坦率地承认错误。 “没事。”他说。 “对了,我很喜欢书里的建筑图案,但内容……说真的我越看越困。”她自嘲地一笑,“看来我不太适合学这个。” “你想明白就好。”他把书放在一边,打开准备好的卷子,看看今天让她做哪一张。 她看着他的脸,心想他多少有些失望吧,毕竟她如此直白地说出他所研究的内容会让人想打瞌睡。 这样想着,门铃突然响了,她转头看向玄关。 钟言声站起身,走去开门。 “家里还有人?”一个清瘦男人走进来,笑着说,“钟言声,难怪你现在周六都说有事忙,原来是金屋藏娇。” 过佳希的额头瞬间多了三条看不见的黑线,默默转回头,听到也当没听到。 “她是来上课的。”钟言声解释。 “哦,你爸的学生是吧?你又代课了?” 钟言声默认。 “我是来还车的,谢谢。”男人把车钥匙放在桌上,低头看了一眼过佳希,笑着说,“看来你们很忙,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男人走后,过佳希挠了挠头,略去心头浮现的尴尬,抬头问钟言声要今天的卷子。 她安静地做题四十分钟,然后递给他过目。 等他还给她后,她发现今天的正确率很高,不由地有些自豪,看来按照他的解题思路是可以走捷径的。 就在她低头看答案的时候,他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小的三明治,走回来后放在桌上。 “这个是?”她看见后有些不明所以。 “是为你准备的,免得你在我家饿晕过去。” 她恍然地想自己每到这个时间就会肚子饿的特质竟然被他发现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说了声谢谢,拿过后慢慢吃了一个。 “剩下的你带回去吧,保质期就两天,一直放在冰箱也会坏。” “你不吃吗?” “我最近没什么胃口,吃得比较少。”他说着目光移到角落的烟盒上,又慢慢收回。 “你是不是在担心钟老师的病情?”过佳希问。 “嗯,他抢救成功后病情反复无常,一直没有稳定下来,还不肯配合治疗,每天都闹脾气。”他说到这里竟然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过佳希怀疑自己看错了,从没见他笑过,却没想到他嘴角泛开一点涟漪是这样的好看,就像是一缕阳光映照在湖面上,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惜他的笑容太短暂,很快就退去,恢复到平常的表情,问她卷子上的错题有没有不懂的。 “这里。”她说。 他靠近了她一些,思考片刻后告诉她:“你的解法太繁琐了,这里用二倍角公式就直接出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他拿过她手里的笔,在边上写下整个过程,她看得很认真,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眼神竟然从方程式挪到了他的手指上,盯着他的修长的食指看了一会儿。 “懂了吗?”他问。 “哦,懂了。”她及时回过神。 三节课结束后,钟言声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他照例要去医院看父亲。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过佳希忽然问。 他很意外她会这么说,说到底非亲非故,她没有必要跟着去探病。 “其实我叔叔一直很关心钟老师的病情,他这几天还在说想去医院看看,但又怕给你们添麻烦,我想代他去探望钟老师,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事,再加上钟老师之前打电话鼓励过我,我对他很有亲切感,出于私心也想去看看他。” 他想了一会儿,点头应允了她的想法,她见他答应了瞬间就安心了很多。 钟言声开车带过佳希去医院,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奇怪,过佳希逐渐认识到一点,除了上课讲题之外,他们的确没什么其他话可说。 钟清方住在心外科,不巧的是,过佳希和钟言声赶到的时候,他刚好睡下,护士说他昨夜没怎么睡,现在需要补眠,尽量别进去,免得惊醒他。 于是,过佳希只好透过门框上的玻璃看看病床上熟睡的老人,发现他很瘦,尤其是那条伸出被窝挂点滴的胳膊,细得和孩子一样,让人心疼。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钟言声说:“我送你回去。” 她转过身,对他说:“希望钟老师可以好好睡一觉。” 因为医院的电梯人太多,空气不好,他们改走楼梯下去,中途他咳嗽了两声,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有些明显,她突然想对他说别再吸烟了,但话到嘴边又收回了,因为她没有资格要求他改变生活习惯。 到了一楼出口,她还是跟在他身后,没想到的是,有一瞬间眼睛迎来的是灯光下一滩缓缓流淌在瓷砖上的鲜血,颜色浓郁得有些失真,但那股血腥味昭示这是真的人血。 她心跳加快了一拍,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转过身挡在她面前,让抬着担架的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而过。 但她还是从空隙间看见一个脑袋歪下来的病人,心一惊,然后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下一秒眼睛已经被一只手盖住了。 他捂住她的眼睛,掌心贴在她的眼皮上,帮她短暂地隔离开现实的世界。 一切都安静下来,周身的尘埃悄然落在地面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嘈杂声渐渐远去,她鼻尖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他手心的味道,一股好闻的肥皂味,有些清凉,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在水池边洗衣服的味道。 “好了,现在没人了。” 他松开手,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臂,带她跨过了那滩血。 等走出一楼急诊室,他们重见天日,傍晚的夕阳给停车场洒下金色的光,一切很平常,却让她感觉很踏实。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同样也低头研究她的脸色。 “你的脸有些苍白,是晕血的缘故吗?” “我从不晕血,但刚才看到那滩血,觉得很难受。”她说。 “也许是被吓到了。”他弯了弯腰,近距离看了看她的瞳孔,发现一切正常,想了想后对她说,“我带你去喝杯热茶。” 医院对面有一家咖啡店,过佳希坐下休息,钟言声很快拿了两杯热茶和一份点心过来,一起摆在她面前,还有几个找来的硬币,随手放在一边。 过佳希喝了一口茶,酸酸甜甜的,好像是柠檬的味道,再看一眼他买的点心,是小熊造型的饼干,拿起一枚放在眼前,有兴趣地看着。 “只剩这一种了。”钟言声说,“你是孩子,可以吃。” 孩子?过佳希反应过来后笑了,问他:“你指的是我这个超龄儿童吗?” 他指了指她书包上的公仔挂件,反问:“不是孩子的话,你挂那个干吗?” 过佳希语塞,一时间没有借口辩驳了,低头喝茶,也尝了一口饼干,等感觉恢复了一些精神后才开口说话:“我很佩服在医院工作的人,每天都勇敢地面对那么多血淋淋的伤口,所以每次来医院我都会想不如自己以后也学医,那样应该很值得别人崇拜吧。” “被人崇拜很重要吗?”他看着她的眼睛。 “嗯,不然呢?” 在她意识中,成功就是考上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即可以对他人做出贡献,也可以被人尊重和喜欢。 “被自己喜欢不是更好吗?”他问她,“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第5节 “我喜欢看动画片和电影,还喜欢在网上找很多电影制作的幕后故事。” “你以后可以从事自己感兴趣的工作。” 他的语气很自然,并没有开她玩笑的意思,这让她着实感到意外,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问过她喜欢做什么,更别说是建议她将来从事和自己兴趣爱好相关的职业,她的父母希望她读热门专业,她的老师建议文科生考语言类专业,叔叔婶婶则说可以试一试新闻学,久而久之,她潜意识的选择已经被锁定在这些范围内。 她静了静后问他:“对了,你当年为什么会想读建筑学?” “很远的事情了,让我想一想。”他的手指轻轻按在硬币上。 她竖起耳朵,等待他回忆过去。 片刻后,钟言声说:“我小时候跟奶奶住在乡下,附近有一片森林,地上有很多木材,我空闲的时候就去捡来玩,发现自己很喜欢闻木头的味道,就收集了一堆放在房间。后来有一段时间,奶奶的房子改造,为我们工作的木匠很年轻,他们对工作很投入,那种态度感染了我,让我觉得他们在做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也想跟着做,于是我跑去乡下的书店准备买一本教我盖房子的书,可惜没有找到,只好买了一本有很多建筑照片的书回家看,没想到的是,我很快就入迷了。” 这是过佳希第一次听钟言声说这么多话,等他说完,她意犹未尽,想再听他多说一些,在她看来,他说的是真实的人生经历,很有说服力,也很吸引人,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想当好听。 他却不再说了,低头把玩起两块硬币来,先把一块立在桌沿,再把第二块轻轻立在第一块上方,竟然都没有倒下去。 她看着这一幕,觉得他的手法好神奇。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明显声声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转移佳希的注意力,让她忘记在医院看见的一切,别再害怕,就算他不直说,然而智慧的我们早已看穿了一切,潇洒耸肩。此外,聪明如你也不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声声有了女朋友,每天都会讲故事给她听。 ☆、第五章 高中最后一个暑假过得很快,转眼间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学了。 经过钟言声的辅导,过佳希掌握了不少解题的技巧,很多以前搞不懂的问题迎刃而解,这让她有了不小的成就感,叔叔和婶婶知道后也宽下心来,还特地买了一些东西吩咐她亲自带给钟言声。 东西是一些药材和保健品,自然是为住院的钟老师准备的,过佳希清楚,自从钟言声婉拒她叔叔和婶婶的探病请求后,他们不再勉强,但是巧妙地转变了方式,准备一份礼物表达心意。 当钟言声打开门,看见过佳希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走进来,轻轻皱了皱眉,但没有拒绝。 “钟老师最近的治疗还顺利吗?”过佳希坐下后问他。 “相比之前要顺利。” 过佳希闻言很高兴,心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也能轻松不少。 钟言声开始为过佳希补课,过了十多分钟,他忽然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认真地说:“如果不舒服,你今天应该请假休息。” “还好,只是咳嗽而已,也不是很严重。”她说,“我不想为此缺课。”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空调,然后走去窗边打开窗,让阳光照进来,还搬了一把小电扇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关了空调你不热吗?”她问。 “我不怎么怕热。” 她心里有些感动,笔尖停顿了许久,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书本上,她才回过神,把注意力转回到数学题上。 毕竟是感冒了,她的鼻音很重,时不时地咳嗽,状态不太好,因此他提前十五分钟结束了今天的补课。 下周就是最后一节课了,九月开学后他也要重回校园,研究生的学习忙碌,他不再有时间为她补课,虽然合情合理,但是她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感到一点遗憾。 “下周我们继续做试卷吗?”她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不然呢?”他喝了一口水,询问她的意见,“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她苦笑,下巴抵在手背上,抬眸看他,“大概是做题太多,脑袋昏了。” 他静了静,问她:“你一个暑假都没有出去玩过吗?” “两三次吧,每次都是带着负罪感出门的,为自己定好时间,超过两个小时就不能在外逗留了。” “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压力?” “我成绩中等,必须要更努力才能赶上其他同学。” “赶不上也没事。” “嗯?”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的将来也不是由这些决定的。” 他的声音像她背后的小电扇吹出的风一样,缓缓拂过皮肤,让人觉得舒适自在,她试着去理解他说的话,心情在不知不觉中释然了很多,考试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她转念想到了一个略微神奇的事实,他的话对她来说一直都有说服力。 还有他那双眼睛,黑而静,与之对视久了,会无限地沉下心来。 “那我可以偷偷溜出去玩吗?”她顺便多问一句。 他没有说话,但从他放松的表情看来,她似乎无声地接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随你高兴。 她无声地笑了。 相比过佳希的闭关苦读,何消忧的假期就轻松多了,她成绩还不错,家里人又一向当她是宝贝,对她从没什么高要求,除了学习之外的业余时间她拿来做什么都可以,因此,当过佳希听到她和许亭彦一起出去的事也没什么意外的。 这件事真正诡异的是萌妹子何消忧竟然前前后后被拒了五次才约到了人,然而她本人丝毫都不在意。 此时此刻,何消忧在电话里开心地告诉过佳希:“他很有礼貌,说话很客气,还大方地请我喝了饮料。” “还有呢?”过佳希一边看书一边问。 “没了。” “那你们以后还会一起出去吗?” “不知道,他没提,我也不敢说。” 过佳希心想这就是没有进展的意思。 “我已经知足了,他愿意和我说那么久的话,还耐心回答了我一堆不知所云的问题。”何消忧的语气快乐,“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挂下电话,过佳希合上书,沉默了一会儿后把视线移到日历上,拿笔画了一个圈,再数一数离开学还有几天,点到周六的时候,又一次想到只剩下最后一次上家教的机会了,过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钟言声,还真有点舍不得。 平心说,她好像还挺愿意和他一起做题的,也喜欢听他说话。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不会取得进步,思及此,她想送他一份礼物表示谢意,但是送什么好呢?她想了想后决定去商场看看。 于是,她在第二天跑了一趟商场,花了三百块钱在专柜买到一支打折的钢笔,连同包装盒一起放在书包的角落。 等到周六,过佳希照例按时赶到钟家,钟言声来开门,她走进去一看桌子上空无一物,有些奇怪,刚准备放下书包,听见他开口说:“我们今天不做题了。” “为什么?” “我翻了翻剩下的几张卷子,题目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做一次。” 过佳希沉默,心里想的是,不做题的话,就这样告别了吗? 他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你总是待在屋子里反应会变得迟钝,不如出门走一走,放松一下大脑,也许还有机率提高智力。” 过佳希的心一提,然后几乎是有预感的,她听到他下一句话说:“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分钟后回答:“我一直很想回老家看看。” —— 过佳希小时候住的地方在霞光巷,属于旧城区,现在一半是民居,一半在拆建,钟言声开车载她过去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因为巷子很窄,车子开不进去,周围又没有停车库,兜了一圈才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下车后他们步行过去。 时隔十年,过佳希以前住过的地方面目全非,留下的痕迹也模糊不清,她在意的不过是这一带熟悉的气息罢了,慢悠悠地走了一圈,回头一看,钟言声跟在她身后,平静地打量四周的老房子,偶尔伸手抹一抹斑驳的白墙上的灰。 过佳希转过身,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和他说:“小时候我家有一个很大的天井,每天一到吃饭的时间邻居的小朋友都会过来拼桌,因为我家有一个从广东来的老阿姨,她会做各种好吃的,现在想一想那时候觉得饭菜特别香大概是因为有人抢着吃的缘故。” 她只顾着说话却没注意脚下有一块突出的石板,一个踉跄,幸好及时站稳。 “小心点。”他叮嘱。 她笑了一笑,恢复正常的走路姿态,跟着他一起观赏这片区域的老宅,其中有一些是明清宅院的建筑遗存,供游客免费欣赏,他们信步来到其中一个名为李宅的房子,行走在外廊时,她一直好奇地盯着头顶的梁架,越看越像是一只船的形状,于是问他那是什么。 “船篷轩。” 她恍然大悟,果然很神似,又走几步,望见一根柱子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又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那是金柱,当时的住宅主人习惯在柱顶石下用砖砌一个零点一米乘零点一米的小坑,内置一个宝瓶,瓶里放少量的钱币。”他解释完后顺手把她拉过来一些,让她能借光看清楚宝瓶的形状。 “和风水有关?” “对。” 她的问题逐渐多起来,走几步问一个,他一路上都给予她最通俗的答案,等走出李宅,她已经从他口中知道了不少词汇,其中对一个叫“偷心造”的名词印象深刻,他解释说那是一种斗拱的构造形式之一,她却在心里把这个词想得异常浪漫。 一个下午,他们几乎看完了这里所有的老房子,找了一个角落休息。 过佳希不免感慨,自言自语:“小时候住在这里,觉得这里很旧,没什么可看的,现在回头一看,这里真的很美。” 正值夕阳西下,粉墙黛瓦在暖金色的光影中和一个梦差不多,远处的炊烟细细长长地划过天空,她坐在矮墙上,在美如画的风景中慢慢低下头,慢慢和钟言声大眼对小眼,顿时愣怔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你为什么爬得那么高?”他问。 “……” 过佳希也只是一时兴起才爬上去,现在一看真的不妥,赶紧跳下来,却因为急了一点,重心不稳,一膝着地,瞬间觉得很痛,低头一看,撞在地上的就是上回擦伤的膝盖,幸好没出血,只是沾满了沙土。 “别动。”钟言声阻止她拿手去碰。 他似乎已经习惯她总会出小状况,很快弯下腰,打开手上的矿泉水瓶,顺着她的膝盖往下倒了一些清水,再拿纸巾帮她把膝盖上的沙砾一点点地清理出来。 过程中她一直皱着眉。 “痛吗?”他随口问。 “有一点。” “活该。” “……” 她低头看他小心翼翼地挑出她膝盖上的沙子,沙子一粒粒沿着小腿掉下去,有些痒,还好有风,缓缓吹过,散去了一些闷热,她渐渐地有些出神了,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视野就定格在地面两人重叠着的影子上,忽然想不起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有一个男人在认真地帮她清理伤口。 这真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忍一忍,快好了。”他抬头对她说。 她游离的眼神逐渐聚焦,再次对上他的脸,夕阳下,他那双淡漠的瞳孔变成了温暖的琥珀色,眼底的阴影很真实,下巴有些微的淡青色,淡到几乎要凑得很近看才能看到。 “哦。”她反应过来,只用简短的一个字回答他以便掩饰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 “还有,你不用一直发抖。” 第6节 她无语,脚心用力踩在泥土上,命令自己镇定一点,却没想到,下一秒钟,他另一手很自然地按住了她的脚踝,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心跳更不对劲了。 等他松开手,她慢慢恢复了正常。 太阳下山,他带她回去,她有些累了,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当看见迎面走来两个手拉手,年龄和他差不多的人时,她心里冒出一个疑问,鬼使神差地问出来:“你有没有女朋友?” 问出口她就傻了,自己是脑子短路了吗?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这真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她不再问了,怕他会觉得自己很没礼貌。 “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好像都很关心别人的感情。” “看来除了我还有人问过你。” 他默认,之前就替父亲代过课,遇到的学生无一不好奇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想这大概是那个年龄层的孩子比较好奇的话题。 快到巷口的时候,她快步上前,和他并排,问他:“如果以后我还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你吗?” 他考虑了一下,然后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记下了,但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打过去,毕竟那太打扰他了。 有时候保存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只是证明和这个人有过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他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放了音乐,她静静地听着,直到车子停在熟悉的铁门前。 “对了,我有一份礼物送你。” 过佳希说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买的钢笔递给他。 他看了看后没有选择收下,认真地对她说:“这么好的笔,你自己保留比较合适,争取用它考出好成绩。” 她闻言有些失望,但也不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对他摆了摆手,道别后就下车了。 一步步走进小区,在一段路之后她缓缓回过头一看,他的车子已经远去了,她感到一种非常消沉的情绪,停下了脚步,琢磨回家后该做什么,但好像做什么都很无聊。 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仿佛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要提醒你们哦,按我家男主的常态,一般碰了女主的脚之后,不管他当下怎么想的,将来都要负责到底,暂时还没有例外,咳咳,其实我不说你也懂的。此外,别小看声声,他恋爱了也会有出其不意的浪漫。 ☆、第六章 九月开学就是高三,首先迎来的是一场模拟考,惊喜的是,过佳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何消忧为她高兴,对她说:“看来你的暑假补课很有效果。” 想起钟言声,过佳希但笑不语。 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每天除了上课和做卷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时间,过佳希和很多同学一样,从清晨开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专注在学习上,一直到晚上昏昏沉沉地睡下。 时间比以前过得快太多,日出到日落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十一月的某一天,过佳希去书店买教材,经过音像专区,听到一首耳熟的曲子,清凉如泉,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原来是在钟言声的车上听过。 她过去问了问服务员,然后买下了有这首曲子的专辑。 回家后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听,当播放到那首《如诗般宁静》时,她闭上了眼睛,脑海浮现出一片蓝绿色的湖泊,周围有微风,拂过树叶,落下很轻很温柔的声息。 等睁开眼睛,她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翻到那张钟言声的背影照片,看了看后关闭,继续去温书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宜多想,想多了会产生不必要的念头。 周一的午休时间,过佳希和何消忧依旧在操场散步,何消忧和她说起许亭彦的事。 “周末我和他在图书馆见面,提前送他了一份生日礼物,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出于礼貌邀请我去参加周五的生日派对。”何消忧的神情有些为难,“佳希,你能不能陪我去?” “他没有邀请我,我去不合适吧。” “我和他说了想带一个朋友一起去,他说没问题。” 过佳希不忍拒绝好友的请求,心里知道她非常想去,但是怕一个人去会不自在,如果自己跟着她一起去,她也就不会太紧张了,想及此,点头答应了。 到了当天,下午四节课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何消忧为了不迟到,打了一辆出租车和过佳希一道过去。 许亭彦的生日派对在思微路上的一幢洋房举行,据说洋房是他一个远方亲戚的,平常的日子里是一家西餐厅,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不招待外人,只用来给他和他的朋友聚会。 过佳希和何消忧赶到的时候,穿着西服的许亭彦站在门口接待客人,见她们来了,笑盈盈地表示欢迎,请她们先进去随意吃东西。 第一次见到好友心心念念的人,过佳希难免多看几眼,她发现许亭彦的确是一个气质很好的帅哥,一言一行都带着绅士风度,声音很温和,面对任何人脸上都带着诚恳的笑意,外表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很多。 许亭彦请两个小女生进去后,自己继续站在门口亲自迎接其他朋友。 一楼用餐区已经打亮灯光,放起了轻扬的音乐,大概有十几个人在场,从衣着看来都不像是学生,有些聚在一桌打牌,有些站在吧台前拿着酒杯聊天,还有些挤在沙发上说笑话,甚至有一两个人歪头笑得不成样子。 自助餐台上放有不少食物,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取吃的。 过佳希和何消忧互相看了一眼,很默契地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非常格格不入。 她们就站在角落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和两个隐形人似的,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她们。 片刻后,过佳希开口说话:“我们去取一点食物吧。” 何消忧的表情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迷茫,停顿了一会儿后问:“你饿了吗?” “有一点。” “那我们可以去取吃的?” “当然可以,刚才许亭彦已经允许我们随意吃了。”过佳希伸手在好友的眼前摆了摆,“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何消忧拉了拉裙子的下摆,轻轻地摇了摇头。 过佳希见状拉过何消忧的手,一起来到餐台前,拿过两个盘子,分给她一个,开始取食物。 在这样的场合,两人多少还会装一下淑女,拿不多的分量就退回到角落安静地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续有人走进来,有些人看见她们友好地微笑一下,有些人直接无视,久而久之,过佳希也适应了,吃着自己的东西,看着他们的互动,倒也感觉轻松,反观何消忧就一直心事重重,时不时望向窗口看一看始终站在外面的许亭彦,连盘子里的美食都没有兴趣尝一尝。 几分钟后,一对情侣手挽手走进来,过佳希的注意力不由地落在那个高挑的女人身上,她长得很漂亮,皮肤莹白,一头浅棕色的卷发披散在肩膀上,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然后姿态优雅地脱下了大衣,一手轻轻拨了拨头发,一阵香风飘进过佳希的鼻尖。 她的男朋友接过她的大衣,帮忙挂在衣架上,表现得很体贴。 “好美的人。”过佳希不由地赞叹,目光带上了欣赏。 何消忧凑过来小声问:“你说她有多大了?” “我猜二十五岁吧。”过佳希一直认为那是女人最美的年纪。 “她那么漂亮,男朋友却很一般。” “也许是人很聪明,又也许是人好呢,都说不定。” 何消忧刚想说什么,许亭彦走了进来,反手拉上了门,她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上前一步表示关心,对他说:“你快去吃点东西吧,都七点多了,别饿着肚子。” 许亭彦只是温和地一笑,没多说什么,很快走到中间的舞台前,鞠了一躬,感谢大家来参加他的生日会,众人立刻鼓掌。 顷刻间,灯光全灭了,一个服务生推车出来,车上摆着一只点了蜡烛的蛋糕,所有人从座位上站起身,一同唱生日歌给他听。 唱歌结束后,许亭彦吹灭了蜡烛,灯光重现,他的朋友们陆续上前和他拥抱。 “你别站在这里,赶快上去拥抱他。”过佳希催促好友。 何消忧面有顾虑,低头看裙摆,一直不敢挪动脚步。 过佳希见状伸手轻轻推她一把,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来到许亭彦的面前,却没敢伸手,只是呆呆地站着,有人开始笑了,她瞬间就满脸通红,幸好许亭彦很快低下头,伸手抱了她一下,还很客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看见这一幕,过佳希若有所思。 何消忧回来时脸还是很红,但表情明显是开心的。 作为主人,许亭彦又说了一些话,然后请大家不要客气,随意享用美食和酒,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他说完后走去其中一桌坐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会弹吉他的男人走上舞台表演,气氛轻松下来,老朋友们开始互相打趣,几个活泼好玩的人站起来手拉手,摇摆着腰,沿着餐桌跳舞。 眼前的热闹是别人的,清冷是属于角落里的过佳希和何消忧的,原因很简单,几乎没有人理她们,而许亭彦似乎也忘记了角落里还有人,并没有走过来拉她们一起去和别人认识。 何消忧很失望,低着头不说话,但又舍不得走,过佳希看在眼里,觉得是时候自己找一些事情消磨时光了,于是她指指自己右侧的一扇玻璃门,刚好通向外面的草坪,对何消忧提议:“不如我们去外面走一走?” 何消忧摇头,声音很轻但很执着:“你去吧,我就站在这里看看好了。” “我就去十分钟,很快回来。” 过佳希悄悄走到玻璃门前,打开后沿着台阶往下,当来到绿油油的草坪上,她抬头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慢慢欣赏四周的景象,看见不远处还有几张圆桌子和铁质的藤椅,猜想应该是平常喝下午茶的地方,她走过去坐了一会儿,顺便看一看星空,想一想心事。 此时此刻,她在心里为何消忧惋惜,她清楚何消忧非常喜欢许亭彦,但在那个疏离的拥抱过后也看明白了,许亭彦对何消忧是没有意思的,她不知道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和何消忧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她而言,如果只是一个人的单相思,那就不怎么有趣了。 夜晚的户外很凉,不易久坐,过佳希很快回去,打开玻璃门,却不见何消忧的身影。 她正在找人,洋房的门却被推开了,就这样没有预料的,她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顿时就傻了,来者竟然是差不多有三个月没见面的钟言声。 他穿了一件薄的羽绒服,额前的头发微微有些乱,看上去风尘仆仆,但眼眸依旧清亮。 他也看见了她,坦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朋友来参加生日聚会。”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对她说,“注意一下时间,别太晚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连接话都忘记了。 他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也没有多言,径直走向许亭彦在的那桌,对许亭彦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上楼梯,整个人很快消失了。 过佳希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再下来,她收回目光,恰好看见许亭彦和那个很漂亮的棕发女人在说话,忽然想起何消忧,不知她跑去哪里了,想了想后走去洗手间找人。 何消忧果然在洗手间,过佳希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在擦裙摆上的一团酱汁,一边擦一边叹气。 “我来帮你。”过佳希走到她面前,拿过她手里打了水的纸巾,蹲下去帮她清理被弄脏的布料。 很久后,过佳希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打起精神来。 “我们出去和他打个招呼就回家吧。”何消忧说,“我有点累了。” 也是,被人冷落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多留了,只是当过佳希的脑海闪过钟言声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停顿,慢了半拍后才点头。 她们走出洗手间,绕过几桌,一起来到许亭彦的面前。 许亭彦发现是她们,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们有事先回去了。”何消忧说。 许亭彦看了看时间,发现有些晚了,这里地址偏远,让两个女孩自己回去有些不放心,无奈他暂时找不到人开车送她们,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见钟言声从楼上走下来,是要走的样子,便挥了挥手,喊他过来。 第7节 站在何消忧身边的过佳希一愣,眼睁睁地看着钟言声一步步地走近。 许亭彦拜托钟言声送她们回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何消忧婉拒许亭彦的好意。 “我不放心让陌生人载你们回去。”许亭彦凝视何消忧,耐心地解释,“他是我表哥,是可以信任的人,刚好他要走就顺路送你们回去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何消忧因此又开始举棋不定。 “走吧。”钟言声开口对她们说。 过佳希想了想对何消忧说:“我也觉得他可以信赖,我们走吧。” 何消忧答应了,临走前还回过身看了一眼许亭彦,他已经转头和旁人谈笑风生。 因为何消忧的家比过佳希的近,钟言声先送她回去。 一路上很安静,过佳希本来想对何消忧说的那些话因为多了一个人而不方便说,默默压在心底。 车子到了何消忧的家,她下车后,钟言声再送过佳希回去。 当车里只剩下两个人,过佳希开口和钟言声说话:“没想到这么巧,你竟然是许亭彦的表哥。” “嗯,很巧。” 简单的对话之后过佳希很快无话可说,她挠了挠头。 半分钟后,钟言声问她:“你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还可以,成绩有了进步,现在全班排名十七,年纪排名一百二十。” “压力大吗?” “当然,毕竟是高三。” “慢慢来,时间足够了。” 她有些小开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转头看他的侧脸,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很快问他:“钟老师的身体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需要在医院接受长期治疗。” 听到这个消息,过佳希的心里有些难过,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钟老师竟然还在医院,由此可知,他这几个月奔波学校和医院是多么累,对此,她为他着急,但无能为力。 他见她低着头,似乎因为他的话影响了好心情,于是转移话题,随意地问起了别的事:“你和亭彦认识多久了?” “你说许亭彦?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他。”过佳希解释,“我说了是陪朋友来的,本来以为很有趣,没想到很无聊。” “为什么?” “全场只有我们是高中生,没人愿意搭理我们。”她一手枕着后脑勺,琢磨着说,“我总有感觉,他们都很高傲,不太看得起人。” “也许只是不熟悉而已。”他说,“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他们的场子也无聊。” “你也这么觉得?”她饶有兴趣。 “对,我不喜欢有烟有酒还有吵闹声的地方。” “可是你明明也抽烟啊。”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没说错。 “有人在的地方,我不会拿烟出来。” 她有些明白了,他吸烟可能真的是为了冷静思考,而不是为了和别人应酬。 “你头发很乱。”他说完摇上了窗。 “你自己也是。”她说着竟然伸手去点了点他额前的一缕头发。 等意识到这是不合时宜的行为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指就贴在他乌黑的头发上。 很尴尬……她用笑容掩饰,正要收回手当作没事人,却被他扣住了手腕,她愣住,心跳顿时一停,因为他扣的力气有些大。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手指从她的手腕上松开一些。 “坐好了,女孩子不应该动手动脚的。”他把她的手轻轻地放回去,口吻就像是一个长辈。 “不好意思。”她飞快地道歉,顺便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虽然一路上有些小尴尬,但是她的心情是好的,见到他好像是见到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亲切熟悉,以至于她在一瞬间把最近在生活上遇到的小烦恼都抛之脑后。 原来她可以为这样一件小事变得如此开心。 一直到下了车,她还有些恋恋不舍,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和他告别:“再见,钟言声。” 她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在期待再次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读懂声声那句再明显不过的潜台词了吧?哈哈,没有错,他对佳希说的其实是以后别对其他男人动手动脚,虽然他现在很傲娇,不会直说,但相信机智的你们已经通晓了一切。 ☆、第七章 后来的一周,何消忧刻意回避许亭彦的名字,让过佳希本来想说的话没机会说出口。 不过,过佳希有些预感,何消忧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因此也不再规劝她什么。 其实何消忧是一个行情不错的女孩,追她的人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很痴心的是隔壁班的苏小非,只是她从不给他机会,连苏小非请她喝饮料,她都会拒绝。 苏小非被拒绝太多次,有些不敢贸然行动了,但是依旧不打算放弃,近来开始换用最老土的方式,即通过讨好心上人的闺蜜获取好感。 要按往常的情况,过佳希会帮何消忧婉拒苏小非送来的东西,但经过那次生日派对,她开始为何消忧感到不值,隐隐觉得何消忧不该再惦记许亭彦了,是时候看一看周围那些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于是当苏小非再次送来饮料,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何消忧正在看书,过佳希把两杯饮料放在她桌上。 “苏小非?”何消忧很快猜到,朝窗外看了看。 “他走了,怕被你看见了你不肯收。” 何消忧笑着摇头,温声说:“佳希,以后别帮我收他的任何东西了,我真的只把他当普通同学。” “我倒觉得他人不错,做普通朋友完全没问题。” 何消忧把垂下的头发挂到耳朵后,不再说话了。 下午的体育课上,女生在练习短跑,男生踢足球,休息间歇,苏小非跑来问过佳希要不要实验班的模拟考试卷,他有渠道拿到,过佳希用眼神征求何消忧的意见,见她点头才笑着问苏小非是怎么拿到试卷的。 苏小非回答:“是我问欧阳俊男要的。” 一提起欧阳俊男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他,实验班尖子生,年级排名稳稳在前五之内。 “你和他很熟?太难得了,那就麻烦你了,以后多透露一些考试重点给我们。”过佳希说。 “要是我知道的当然会告诉你们。”苏小非笑了,“不如这样,我们三人建一个群,算是学习小组好了,平时多交流,资源共享。” 过佳希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敢急着答应,又默默地看一眼何消忧。 “好啊,那谢谢你了。”何消忧真诚地说。 苏小非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连说不客气,然后有礼貌地先告辞了。 过佳希回过头对何消忧说:“苏小非人很好,之前他们班上有一个女生被外校人欺负,别人都坐视不理,只有他站出来。” 这倒不是她刻意为苏小非美言,而是她真的欣赏苏小非的一些品质。 何消忧听了后没多说什么。 隔天午后,苏小非拿来了二中的卷子,用手机建了一个群,群员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有欧阳俊男,过佳希很惊讶,印象中这位理科学霸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不太与别的同学交流,真没想到他会加入他们的群。对此,苏小非解释说他和欧阳俊男本来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是在某次校外活动上认识后才慢慢熟悉的,正好欧阳俊男的英语成绩极差,想向文科班的女同学讨教经验,因此当苏小非亲自去邀请他时他没有拒绝。 就这样,临时学习小组建好了,群主苏小非很积极地发电子版的试题和资料上来,还组织聚会交流心得,当然,所谓的聚会也无非就是在放学后到学校对面的快餐厅坐一坐,通常都是苏小非和何消忧面对面,一问一答,过佳希和欧阳俊男面对面,一起商量题目。 自从认识欧阳俊男后,过佳希发现他没想象中的难接近,至少问他数学题,他还是会简单说几句的,而且他人也不小气,买过两次账,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优等生而高高在上,觉得所有人恭维他都是应该的。 只是,他是真的很情绪化,只要一碰到解不开的题就沉默地死盯着,犹如石像,如果这时候有人开口说先放一放吧,他会忽然抬头,很凶地说:“还会有什么事情比这个重要?” 在他看来,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他解不开的题,因此一遇到困境就非常烦躁。 时间长了,过佳希觉得和他相处是一件有压力的事情。 很不巧的是,这一天放学后,他们又聚在一起看模拟卷,过佳希顺便问了欧阳俊男一道自己不懂的题,因为是文科生的数学试卷,本以为在理科实验班的尖子生眼里是很简单的,却没想到这道题本身就有些刁钻,欧阳俊男得出的结果和标准答案不符,几乎要发火了。 “我觉得你是对的,应该是答案印错了。”过佳希赶紧说。 欧阳俊男阴沉地盯着那道题,如临大敌般地握着拳头,一言不发,额头逐渐冒出汗水,其他人看了都不敢出声。 直到结束的时候也没有人解开这道题,这简直成了大家的心病。 过佳希回家后吃了饭,觉得很累,不想马上看书,去豆豆房间和他下了一盘棋,缓解郁闷的心情。 回房后,她摊开试卷,一不小心又对上那道刺眼的题目,皱了皱眉,心想到底是什么老师出了这么变态的题目为难文科生?连欧阳俊男都解不开,还有人能解开吗? 脑海里顷刻间浮现一个名字,她的心跳加快了一拍,迅速拿起手机翻到钟言声的电话。 不如问问他? 她这样想着就把题目一字字地用打好,然后发送过去。 等了老半天,他也没有回应。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理会她的问题?再说真的要问,不如直接打电话过去,短信上的字那么小,谁会有耐心一字字读完?越想越后悔。 本来以为没有下文了,谁知第二天早晨,过佳希醒来后拿过手机迷迷糊糊地一看,有一条是他发来的短信,打开后看见他编织了一条很长的内容,写好了详细的解题过程。 她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了两遍才放下手机,转身爬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幔,迎接阳光和繁忙的早晨,心情变得很好,就好像今天和之前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子都不同。 她无声地笑了,心里多了一股力量。 到学校后,她趁早自修开始前跑了一趟理科实验班,把钟言声的答案给欧阳俊男看,欧阳俊男看了后大受打击,执着地问这是谁写的。 “是我的一个朋友。”过佳希含糊地回答。 “他几岁?”欧阳俊男问得很详细。 “他读研了,和我们不是同龄,所以我们解不开也正常。” 过佳希本以为这么说很妥当,欧阳俊男也能因此放下包袱,谁知他冷冷一笑,表情有些绝望,轻声说:“我一个天天做题无数的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完全不用准备考试的研究生。” “你别这么说,他很聪明的。”过佳希解释,“而且他爸爸是数学老师,他在这方面比一般人有天赋。” “你说我是一般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 第8节 过佳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老师打断了,老师说了一句:“你们别挡在门口,早自修已经开始了,各回各班吧。” 该老师说完后还多看了过佳希一眼,神情有些思虑,似乎是在担心她会耽误自己班上的好学生。 过佳希立刻跑回自己的教室。 因为败在了一道数学题上,欧阳俊男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苏小非为此提出一个建议,请他们在周五放学后去看一场电影放松一下,何消忧答应了,过佳希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到了周五,他们四个人去了商业街上的电影院,选了一部有些烧脑的电影看。 何消忧和苏小非坐在前排,过佳希和欧阳俊男坐在他们身后的一排。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欧阳俊男忽然靠过来问过佳希:“你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过佳希没料到他还在惦记那道题,顿时哭笑不得,问他:“你想找他干嘛?” “我想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欧阳俊男认真地说。 “别想了,人和人之间肯定有差距,他非常优秀,你也很聪明,都很好,不用比。” 欧阳俊男沉吟后问:“他是你的男朋友?”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说起他时一脸的崇拜。” 是吗?过佳希自己也有些迷茫了,想起钟言声,她的心思不在大屏幕上了,而是飘得有些远。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坐在前排的苏小非递了一块巧克力给何消忧,何消忧没有接,用手轻轻地推了回去,苏小非又把巧克力放回口袋。 她有些饿了,转头去找爆米花桶,却发现欧阳俊男正牢牢地抱着,一颗一颗飞快地吃,眼看就要见底了,她有些无语,想了想后作罢。 这让她想起一件小事,那天钟言声把两只煎饼都了给她,让她多吃点,因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和同龄男生相比,钟言声要有风度很多。 她顺着想下去,目光已经从电影上移开。 当她坐在矮墙上看夕阳时,他就站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令她感觉很安全。那天的夕阳特别美,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背后是一些粉黛白墙的老房子,而不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 因为东想西想,过佳希没怎么注意剧情,等电影结束,她意识到自己白白浪费了一张电影票。 他们走出电影院,在附近的咖啡店歇脚,点了饮料喝,欧阳俊男很认真地追究刚才电影里的细枝末节,势必把每一个情节吃透,苏小非开始还乐意与他讨论,后来因为实在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也就笑笑不说话,何消忧一直低头看手机,过佳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着欧阳俊男沉闷的分析。 到后来,完全是欧阳俊男一个人的演讲,他一次次推翻自己刚才的推论,又展开新的,不厌其烦,时间长了,过佳希也听不下去,转移目光,顺手拿过左手边书架上的一本杂志,翻开起来。 这是一本地理杂志,翻到第十页是一个讲述平遥古城的专题。 入眼的一张又一张的古城照片,有城墙、敌楼、庙宇、院子等等,都颇有风情,其中一张夜景特别美,月朗星稀、灯笼点点,微微照亮十二生肖的窗花……过佳希看了很久,觉得很心动。 不一会儿,欧阳俊男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反问:“什么问题啊?” 欧阳俊男无奈地闭嘴了,不再去计较电影里一个他认为很不符合逻辑的情节。 过佳希莞尔,继续低头看杂志,越看越觉得照片漂亮,拿出手机拍下来。 等出了咖啡店,欧阳俊男骑车先走了,苏小非很友好地送两个女生到地铁口。 在地铁上,何消忧难得地再一次提起了许亭彦,语气很平静。 “生日聚会后他发过短信给我,向我道歉,说那天人太多,没有对我们照顾周到。” 过佳希问她:“你最近还想他吗?” “偶尔吧。”何消忧苦笑,“不能总让自己去想了,毕竟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没什么共同语言,每次都是我找话题和他聊,也许在他看来我的话都很无趣,但是出于礼貌还要勉强应付,现在想一想,他也不容易。” “算了,别再去想了。”过佳希轻声道。 其实她也有些内疚,暑假的时候还帮忙出谋划策,教何消忧怎么接近许亭彦,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很幼稚。 许亭彦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三岁,但人很成熟,喜欢交朋友,有自己的固定圈子,再反观她们,目前除了学习之外做不了其他的事情,这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追上的。 就让何消忧到此为止吧。 回家后,过佳希看书复习,到十点的时候婶婶煮了一碗馄饨给她,她一边吃一边翻手机相册,当手指滑过三张古城的照片,她心念一动,把照片发给钟言声。 睡前,钟言声回复她一个问号。 她认真地向他解释:“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觉得很漂亮就拍下来了,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过了几分钟,他回复她:“我去过平遥古城,的确很漂亮,有机会我把自己拍的照片发给你看。” 一句话让她困意全无,她看着这行字,不知为什么,高兴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借着突如其来的勇气,她多问了一句:“你最近忙吗?” “比较忙,现在要睡了,你也别看书了,快休息吧。” 她迅速吃完了馄饨,刷了牙后躺倒在床,过了片刻又把手机拿过来,在一盏小灯下重读一遍他发来的话,慢慢安心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佳希被哄完后乖乖睡着了,啦啦啦,话说回来,我和她一样有些想念声声了。 ☆、第八章 时间一长,很多同学都知道了苏小非和何消忧有一个学习组,放学后会结伴去学校对面的快餐厅吃东西,渐渐有流言蜚语出现,为求清静,他们换了一个地方,离学校一站路之外的一家清吧,老板孟自远是欧阳俊男在外认的一个大哥。 清吧每晚八点后才开门,在此之前,孟自远答应借地方给他们学习,不过吩咐他们尽量遵守时间,八点之前最好走人,别打扰到其他客人。 换了一个宽敞又安静的环境,远离了同学的视线,他们都觉得很好,很快适应了这里。 孟自远人很大方,常常免费送吃的给他们,有时候看见他们到点还没走,也不催促,无声地宽裕他们一段时间,因此过佳希和何消忧很快对他产生亲切感,跟着欧阳俊男叫他一声孟哥。 这一天,何消忧请病假在家,放学后苏小非骑车去她家送资料,过佳希因为有些问题想请教欧阳俊男,照常和他一起去清吧写作业,谁知刚写了一会儿,他被妈妈的一个电话催了回去,只剩下过佳希一个人,她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赶来赶去太浪费时间,想着先把作业写完再回去,于是一个人坐在铁艺吧台前低头做题。 恰好孟自远提前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走到吧台前调酒。 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过佳希抬头,看见孟自远把一支调好的试管酒安放在木架上。 过佳希的目光被酒的颜色吸引,停下笔看着它。 “有兴趣的话可以尝尝,没多少酒精含量。”孟自远说。 过佳希好奇地拿过那支试管,贴近灯光观察,发现酒的颜色是纯净的冰蓝,试管壁上有很多细小的泡泡,轻轻一晃,气泡就急着窜上酒面,她再闻了闻,原来是薄荷的味道。 看上去无害,她一饮而尽,回味一下,有些苦。 孟自远点了点木架上五彩缤纷的试管,告诉她:“还有很多味道,喜欢的话可以继续。” 他说完潇洒地走开了。 过佳希低头看这些漂亮的试管,又拿了两支尝尝,分别是苹果和咖啡味的。 等孟自远回来,发现过佳希已经趴在吧台上,他低下头一看,她似乎有些醉了。 “没事吧?”他轻声问。 过佳希摇头,回答:“突然很困,我稍微睡一会儿。” 孟自远没想到小姑娘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无奈一笑,再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八点,思考后让服务员拿来毛毯给她盖上,等时间一到就摇醒她。 过佳希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灯很暗,周围已经有不少客人了,再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她一把拉掉背上的毛毯,整理好面前的本子和笔,飞快地放进书包,跳下椅子准备走人。 刚走两步,她迎面撞上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低骂她一句:“低头走路?瞎的?” 过佳希心乱如麻,一声道歉后跑似地离开清吧。 她到了门口才想起随身携带的保温杯落在吧台上了,又折回去取,再次跑出门口时忽然头很晕,止步歇息。 不知为何,她总有点想吐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吧台桌子太低,趴着睡时间长了胃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在门口的角落蹲下,休息一会儿。 正要打开保温杯喝水,视线范围内多了一双黑色的球鞋,目光上移是笔直的休闲裤,再上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撤回目光,发现眼前的人竟然弯下腰,轻声问:“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看见了钟言声?还有鼻子也失灵了吗?怎么嗅到属于一股植物的淡香,那分明是他头发的味道。 “你喝酒了?”他近距离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 “一点点。”她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骂我。” 他皱了皱眉。 “我肚子难受,有点想吐,所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她对他解释。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孟自远走过来,看见过佳希蹲在地上,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当即有一些紧张,一把拉她起来,揽过她的肩头,低头说:“你先去里面待着,一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站在一旁的钟言声忽然说:“过佳希,我现在送你回去,走吧。” 他的声音很清凉,贴在了她的耳朵上,让她清醒了一些,她捂着肚子,侧头对孟自远说:“孟哥,不用麻烦你了,我认识他,和他一起走比较方便。” “真的?”孟自远打量钟言声。 “嗯,他做过我的家教。”过佳希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孟自远这才松开了她的肩膀,小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钟言声就这样带走了过佳希,他的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要穿过一个公园才能到达,很是无奈的是,过佳希走了没多久就要找厕所。 “我们去公园的厕所。”钟言声说。 等找到厕所,过佳希立刻进去,然后过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钟言声问她:“你是不是拉肚子了?”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借着一旁的灯光看她的脸,酒气散去,有些苍白,加上她今天没扎头发,懒懒地披散开来,遮住了脸庞,显得眼睛特别大,看起来很可怜,于是问了她一句:“你有没有带热水?” “保温杯里还有一些,但应该凉了。” “跟我过来。” 钟言声去找了一圈,在公园旁边一家很小的店面买了一盒烟,顺便问店主要了热水,加在过佳希的保温杯里,转过身递给她。 过佳希喝了一口感觉有些烫,挪开一些,打算等凉一些再喝,抬眸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眸的情绪有些复杂。 还未等她开口,他直接问:“你怎么跑去酒吧了?” “我不是去喝酒,是去写作业的,除了我还有其他同学,其中一个刚好认识老板,老板人特别好,答应在营业之前借场地给我们,只不过今天他们有的没来,有的先走了,只剩我一个,我睡过头了,醒来后发现已经晚了。” 他一直看着她,显然她的解释不足以使他信服,片刻后严肃地说:“你分明喝酒了。” 第9节 “是试管酒,酒精浓度很低,我是觉得样子漂亮才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解释得很充分,但依旧免不了心里发虚,毕竟在他面前,她始终想维持一个好学生的形象,可惜现在的样子没什么说服力。 “你倒很理直气壮。”他移开目光。 “……” “以后我不会喝酒了。”她及时向他保证。 他淡淡地说:“你应该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去酒吧了。” “那个地方没什么问题,何况我们是在没有客人的时候走进去写作业的。” 他忽然不想再听她解释了,打住了这个话题,对她说:“你先喝水。” 她将杯口贴近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喝一口,发现比刚才凉了一些。 等她喝了一小杯,再看向他,他的面色和刚才差不多,清清冷冷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刹那间,她脑海浮现出他那次不经意的微笑,温柔得几乎要融化冰雪了,现在再想一想,好像是她的幻觉。 片刻后他说:“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十分钟后,她跟在他身后穿梭在公园内,有些地方没有路灯,特别黑,脚下石板不平,很容易踩中一块松动的,发出声音让人心惊,她看他走得有些快,一路跟上去,始终和他大衣的衣摆保持一个距离,眼睛直视他的背影,直到有一秒钟,她恍恍惚惚地看见他的背影变成两个,逐渐分开,又慢慢重叠,有些疑惑,伸出手去抓。 他止步,回头一看,自己的衣摆被她抓在手心。 “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她请求。 他闻言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一直到出口的地方,察觉到背后的人还是没有松开手,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安全感。 他想她肯定是喝多了,酒气又回冲,导致意识有些不清晰,但不想再责怪她,毕竟他没什么立场管太多,她也不是他的责任,至于为什么坚持地送她回去,只是因为他很不喜欢那个有烟有酒的地方,更排斥她待在那些善恶难辨的男男女女中,时刻有未知的事情发生。 过马路之前,他特地把她拉到自己的右肩膀边,顺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迷迷糊糊的,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牵过她穿过了马路,然后松开了她的手,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掌心很暖和,以至于她手腕上留有余温,还有一点,她竟然很神奇地被当成三岁孩子一样对待了,要晓得自从幼儿园毕业之后,没有人会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想到此,她又莫名其妙地感到喜悦了。 车子停在一条很安静的马路尽头,过佳希上车后又喝了几口水,残留的酒意散去不少。 钟言声接了一个电话,说了两分钟后挂下,侧头一看,她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然后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真的是你吗?” “脑子糊涂了?”他想了想说,“看来你以后都不能再沾酒了。” 谁知他刚说完,发现她一边笑一边点头,似乎很开心,有些难理解她的情绪。 “对了,你说过要给我看你拍的古城照片,什么时候传给我呢?” 他想起有这么一回事,过了几秒钟才回答她:“等周末我传给你。” 她笑意不减,继续找话和他聊:“古城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似乎被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感染了,刚才生气的情绪淡了下去,慢慢告诉她:“当时看了一个民俗舞蹈,七岁左右的孩子化妆成戏剧人物,站在大人的肩膀上,跟着音乐的节奏,相应地舞出不同的动作,很有趣。” 她很难想象那个场景,但觉得很有意思,又问有没有其他的,他又说了几个民俗表演给她听。 “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他随便说了几个当地的小吃,其中一个是豆腐脑。 “他们的豆腐脑很特别,有一个铜锅架着,底下放一个木炭火盆保温,付了钱后给你一碗,从铜锅里舀一勺粉条、黄豆和卤汁,放在豆腐脑上。” 她听得入神了,奇怪的是连肚子不疼了,反而空空如也。 他看看时间,决定不说了,是时候开车送她回去,否则她太晚睡会影响第二天的学习,于是嘱咐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开了没多少时间就遇到一个红灯,他无意间发现她隔着车玻璃窗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有一家小面馆,玻璃上贴着几道面食的照片。 原来她肚子饿了,他心想应该是被他刚刚的话招的,早知道就不告诉她古城有那么多别有风味的小吃了,作为高三的学生,每天都要消耗很多脑细胞,又是在长个的时候,饿晕了的话他有责任。 等过了十字路口,他转弯开进一条马路,找了一个地方停车,然后说:“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过佳希点头。 钟言声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打包好的葱油面,香味很快在车厢溢开。 过佳希目不转睛地盯着透明的盒子,问他:“你还没吃晚饭啊?” “我吃过了,这个算是夜宵。”他提了提袋子。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研究生的生活真不错…… 他故意放了一会儿才递给她,对她说:“是给你买的,你吃一半就够了,剩下的可以当明天的早餐。” 她讶异,慢慢接过,隔着袋子触碰到盒子底部的热度,同时看清楚他眼里的善意,心里暖暖的,很小声地说了谢谢。 他继续开车,很快就送她到小区门口。 下车前,她问他:“以后我还可以问你数学题吗?” “可以,不过有时候我在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复。” “我理解。”她笑了。 他看着她眼里明亮的笑意,再无法忽略一件事,于是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过佳希,你在外交朋友应该谨慎一些,别很容易地去信任一个人,尤其是男人。” 她觉得他在暗指谁,反问:“你在说谁?” 他以为她在装糊涂,实则是不愿意他来干涉她的私人生活,他凝视她了一会儿,为表示尊重,又地加了一句:“随便说的,你愿意听就听,不听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佳希你听不懂没事,我告诉你,声声的意思就是以后别让其他人揽你的肩膀,他会不高兴。 ☆、第九章 后来,过佳希的邮箱收到了钟言声发来的照片,她把照片保存好,每当学习累的时候就打开看看,心情会慢慢地变得平和。 虽然钟言声答应她遇到不懂的题目可以打电话请教他,但是她仍然不敢轻易去打扰他。 高三最后一个假期来临,难得的是,学校没有要求补课,把近一个月的时间留给学生自己安排。 放假前,苏小非请学习小组的人吃饭,庆祝他们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是那一天的饭后,苏小非单独和何消忧有了一次对话,他表达了自己的情意,委婉地问她能不能在不久的将来,等他们上大学之后给他一个机会,可惜的是,何消忧拒绝了他。 过佳希在寒假里定制了一个学习时间表,努力去施行,其他人都很支持她,叔叔一有时间就和她谈心,婶婶烧的饭菜越来越精致可口,连堂弟豆豆都会乖巧地配合她的作息,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她的学习。此外,过佳希的爸爸妈妈也常常打电话来问她缺什么,如果有他们会寄快递过来。 毕竟离高考不远了,过佳希成了所有人特别关心的对象。 为了保持精神充沛,过佳希养成了每天傍晚慢跑一小时的好习惯,正好出了小区就有一条安静宽敞的马路,行人不多,适合当跑道,她坚持下来,有时候一个人跑,有时候会带着豆豆一起跑,跑完就回家,洗个澡后吃婶婶做的饭,然后回房看书。 渐渐的,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连带着情绪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 有一回,她实在是有一个解不开的难题,想起之前的约定便鼓起勇气打电话给钟言声,碰巧他有时间,在电话里告诉她解题的过程,在那之后她还打过好几次,他人都在医院,接到她的电话会先拿笔记下题目,等过了半个小时再回电话,偶尔是一两个小时,但不管时间多长,他都会回复。 虽然她在克制,但是事实上她是有些依赖他了,一碰到难题耳边就会浮现他的声音。 寒假里还有一天很有意义,是何消忧的生日,过佳希早就和她约好在那一天一块出去喝咖啡,谁知生日前一天,何消忧突然打来电话告知过佳希,她人发烧了,明天出不了门。 第二天,过佳希起了床就感觉百无聊赖,考虑了一会儿后收拾好书包,骑车去图书馆,她在图书馆也没待很久,因为精神不太能集中,她干脆放弃了看书,一个人出去溜达,途中她萌生了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调转方向,骑车前往一个熟悉的地方。 来到十幢楼前,过佳希停下车,抬头看看二楼的窗户,蓝色的棉布窗帘没有被放下,说明正有人在,她的耳边忽然有风的声音,轻缓地拂过,她慢慢低下头,走上前两步,坐在台阶上,弹一弹自己手腕上的牛皮筋,默默数着一分一秒。 怎么突然想念这里了? 既然来了,要不要上去敲门? 不妥,事先也没说好,贸然打扰他会惹他不高兴的。 她坐在原地纠结了很久,直到有人上前,她赶紧站起来,侧身让开。 那人上楼后,她依旧站在那里,脑子有些迟钝,等下一秒醒悟过来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快速爬楼梯上去,来到他的门前。 她刚要按门铃,门被打开了,穿着睡衣的钟言声忽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问。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就跑过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她镇定自己紧张的情绪,客气地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你先走进去。”他说,“我到楼下扔东西。” “我来帮你。”她眼疾手快地夺过他手里的那袋垃圾,转身轻快地跑下楼。 在她进门后,不经意地嗅到屋子里的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息,比较难形容,仔细地一闻,好像是有人刚睡醒,被单依旧沾着体温的淡淡余香。 她看过去,穿着蓝色睡衣的钟言声就站在厨房的窗前低头倒水,一半身影融入冬季的阳光,看上去很遥远,直到光暗下来,他清晰的轮廓重现,她看见他慢慢地喝了半杯水。 等他转过身,走到桌前,直接拿过她的本子,看一看她不会的题目,然后帮她做好。 她发现他今天的话特别少,猜测可能和钟老师的病情有关,等他解答完了所有的题目后问他:“钟老师最近的治疗还顺利吗?” “前天刚进行了一次抢救手术,现在人在重症监护室。” 过佳希呆了呆,抬头看他,察觉他眼底有些淡薄的血丝,应该是熬夜的缘故。 她明白现在说什么都像是一句无用的空话,干脆闭嘴,也跟着他沉默下去。 “你想喝点什么?”他打破了沉默。 她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问他:“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心情。”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出门走一走,心情会好起来。” 他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听电话。 她清楚地听见电话那头是女人的声音。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用疏离的语气说:“谢谢,不过你不用过来,我不在家。” 对方又说了好几句,他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客气地说:“我真的不在家,你别赶过来了,谢谢你的好意。” 挂了电话,他走去角落拉好了窗帘,回来后对她说:“走吧。” “嗯?”她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你不是想请我看电影吗?” 她忽然就笑了,点了点头。 过佳希请钟言声去自己学校附近的一家老电影院看电影,票价很便宜,一个人二十元,可以看一个下午,不过放什么电影是随机的,没得选择。 他们看的是一部几年前大热的英国电影,她已经看过了,但没有说出口。 放映厅里一共只有六个人,除了钟言声之外都是学生。 第10节 出乎意料的是电影的前三分之一他看得很认真,等过了三分之一他就睡着了,头微微低着,一只手背贴在左脸上,不凑近看,很可能误以为他还在专注地看电影。 过佳希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尽量不发出声音影响他睡觉,她觉得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很久,大屏幕上出现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幕。 小女孩站在一个深水潭前,转头问罗比:“如果我掉下去,你会救我吗?” “当然。”罗比笑着回答。 他刚说完,她就跳了下去,他喊她的名字,惶恐地跟着跳下去救她,在盈盈碧水间,穿过漩涡和蔓延的水草找到了她,把她抱出水面,她开心地去亲他的脸,却被他愤怒地甩开,上岸之后,他在前面走得很快,她一边追一边不停地说谢谢。 他停下来,转身骂她:“这是一件难以想象的愚蠢的事。” 她读出了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让你来救我,难道你不知道?” “你很可能会淹死,你差点害死我们,你要开这种玩笑吗?” 她很紧张,却执着地说自己的心声:“我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惜她终归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因为偏执和嫉妒,撒谎冤枉了他,造成他和自己姐姐的天人永隔,她带着悔恨和痛苦地过完了余生,唯一能赎罪的只是在自己的小说里创作了一个美好的团圆结局。 微光悄无声息地灭了下去,过佳希转头看钟言声,他还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她慢慢靠近他,他似乎在潜意识里感受到了,贴着脸的手落下来,她的心咯噔一下,垂眸一看,他的手就按在她的腿上,再看看他,他还在睡觉,显然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拿手去挪开他的手,因为怕不知轻重吵醒了他。 屏幕上开始放第二部电影,又过了二十二分钟,他醒了,很自然地收回手,抬眸的时候发现她手里拿着一盒小点心。 “刚才服务员过来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就点了这个。”过佳希的眼睛满是笑意,大方地递给他一个,“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他接过后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是外形幼稚了一点。 “你睡得好吗?”她一边吃一边问。 “嗯,不过好像睡过头了。” “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随时随地睡着。”她适时说一句,“钟老师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有太大的压力。” 他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眼眸,以及那一贯就有的明亮的微笑,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说:“谢谢你。” 就这样,他们看完了两部电影才离开电影院,走之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路过卖票的地方,过佳希听见一个女生在对她的男朋友抱怨:“你怎么回事啊?选了这么一个破烂的地方,放的都是几年前的旧片,无聊死了。” 钟言声闻言止步,低头对过佳希说:“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好,至少适合睡觉。” 过佳希挑了挑眉,一脸得意。 他们又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饭,一起步行回去,过马路的一刻,他差点去牵她的手,幸好很快想起一个事实,她今天没喝醉,脑子很清晰,不用人费心带她过马路,于是沉稳地收回了手。 路过有卖雪糕的小店,过佳希掏钱买了两个,其中一个给钟言声。 大冷天吃雪糕是需要勇气的,难免吃着吃着鼻涕就掉下来。 “糟糕,纸巾用完了。”过佳希有些懊恼。 钟言声从羽绒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巾包,递给她。 “请帮我抽一张,我手上都是雪糕。” 钟言声直接扯了一张出来,在过佳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擦去她那段快掉在衣服上的鼻涕,理由很简单,他没想到有人吃雪糕会吃成这幅模样,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过佳希呆住,好半天后才眨了眨眼睛。 他转身把纸巾扔进边上的垃圾桶。 走了一段路,她问他:“你怎么不流鼻涕?” 他淡定地向她解释:“我小时候很喜欢在冬天吃冰棍,最高纪录是连吃十根。” 过佳希睁大眼睛,心想这会吃坏肚子的啊。 果不其然,钟言声接下来说的是:“当晚送去医院了,幸好被救回来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 “父母不在家,自己做菜很麻烦,就吃冰的东西填饱肚子。”他说着低头看她,“谁小时候没做过蠢事呢?” 过佳希点点头。 “我只是想说,冬天吃冰这个本事我小时候就练成了,区区一支雪糕算的了什么?” 她不由地笑了,莫名地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可爱,要知道他平常给她的感觉是很老成的,竟然会在此刻不经意地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太难得了。 “说起小时候吃雪糕,我总是太急,咬下第一口嘴巴就被冻住了,有一次用力扯下来,结果是嘴巴破皮,流了很多血。”过佳希也提起自己的惨痛经历。 “拿温水冲一下就行了。”他告诉她,“记得别用太烫的水,否则一冷一热嘴巴会很快变肿。” “你简直是生活小贴士。”她恭维他。 “等你再长几岁,什么都知道了。” “你说得自己很老似的,其实你也不过比我大六岁,我爸也比我妈大六岁,我妈说他有时候就像个老顽童一样,自己常常要照顾他,否则他睡觉都不盖被子……” 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尴尬,过佳希自动消音。 一会儿后,她又开口:“过几天我去医院看看钟老师,好不好?” “他现在住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病时间,不太方便,等他回到普通病房再说吧。” 她知道他的顾虑,更多的是不想麻烦她,她点头表示理解,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也许能哄你开心。” 他反问她:“你不是快高考了吗?还有时间做别的?” “学习和娱乐两不耽误,我也需要一点事情做消遣。” “原来你把我当成消遣。” “……” “很少有人能哄我开心,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很多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 “为什么?” “那会儿有点自视甚高吧。”他坦然地说。 过佳希凝神听下去,听他说完一个很短的故事,小时候有一回,他随大人出去旅游,和同行的小伙伴在海滩堆沙堡,他堆完后去游泳了,等上岸的时候看见另一个小孩指着他堆的那个漂亮的沙堡,谎称是自己堆的,刚要得到爸爸的夸奖,他走过去揭穿了真相:“你一直都在玩泥巴。” 他那时候说话不留情面,的确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又过于聪明,很少有同龄孩子愿意和他在一起,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一个人待着了。 她可以想象他小时候认真严肃的模样,越想越有趣。 “我还不用你哄。”他说,“不过,如果你有问题想找我,随时都可以,不用有顾虑。” 他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真是收到了优待,或者说,在他的世界里,她应该是他默认的一个朋友了。 为此,她骄傲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你明明想拉佳希的手却还要找一些看似合理的借口,亲妈不忍看了,可爱的你们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第十章 开学后是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大部分学生每一天都过得清醒有条理。 学习小组的成员依旧隔三差五去清吧写作业,孟自远很照顾这些小朋友,常常拿一些好吃的招待他们。 苏小非心态一向很好,脸上永远挂着从容的微笑,过佳希虽然常常皱着眉头做题,但碰到解不了的题目也不似以前那般焦急,欧阳俊男倒是看上去比以往严肃许多,人也更沉默,何消忧则变得有些神秘,常常写作业到一半就发短信,有时候还跑去洗手间接电话。 “你们以后都想做什么呢?”孟自远亲自端上一个烧烤拼盘,笑盈盈地问他们。 过佳希说:“我想当一个编导。” 只不过,爸爸妈妈不支持她参加艺术类考试,她只能作罢。 何消忧说:“我想从事和计算机有关的行业。” 她的答案让过佳希顿时想到了许亭彦,他就是学计算机的。 苏小非等何消忧说完后再开口:“我还没有想好。” 欧阳俊男说:“我想当建筑师。” 过佳希一怔,从没听他说过。 “你们都是有前途的人,我真羡慕你们。”孟自远平心静气地说,“好好加油。” 过佳希抬头说:“我才羡慕孟哥你呢,不到二十五岁就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吧,这样的成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你这小丫头,总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 过佳希跟着笑了笑,又悄悄转头问欧阳俊男:“你喜欢建筑啊?”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适合自己罢了。”欧阳俊男老成地说。 “可是读建筑系很辛苦,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撑到最后吗?” “当然,既然选择了一个方向就要坚持到底,个人喜好没有肩负的责任重要。”欧阳俊男看看过佳希,一脸她很天真的表情,“你以为有多少人在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工作和兴趣本来就不能兼得,这是常识。” 过佳希沉默,心里明白他说的话有道理,但始终说服不了她。 孟自远喝了一口酒,缓缓开口:“俊男,我倒是有一个实在的建议,等考试结束就去减肥吧,以你现在爬个楼梯都要流一身汗的事实,很难负荷以后的工作量。” 其他人同时看向欧阳俊男,一起点头。 欧阳俊男,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两百零四斤……在学校里也是最显眼的存在。 “哦。”欧阳俊男镇定地应了一声。 坐地铁回去的时候,何消忧一直转过头发短信,过佳希忍不住问:“你最近一直和谁联系啊? “一个亲戚。”何消忧轻轻说。 过佳希看出她在撒谎,小声说:“你最近很不对劲,上厕所都不喊我一起去了。” 何消忧抱歉地笑笑,眼睛还是落在手机屏幕上。 “你不会又和许亭彦联系上了吧?” 何消忧的肩膀一僵,回头的时候目光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为自己解释。 过佳希瞪大眼睛看她。 第11节 “是寒假的时候他先联系我的,不是我主动的,你别生气。”何消忧迫不得已地承认。 “我没生气。”过佳希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何消忧心虚地低下头。 “说真的,你这么好的姑娘,干嘛一定要不断地去倒贴他。” 何消忧先是一愣,再拼命摇头,详细地解释:“你相信我,我发誓这次真的不是我去找他的,是他来先找我的,说是他朋友新开了一家餐厅,开业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他请我吃饭,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他很坚持,我只能去了……” 过佳希听到这里才知道何消忧那天谎称生病不能出门是为了许亭彦,原来如此,在好朋友和喜欢的男人之间,何消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想到此,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对许亭彦更是喜欢不起来。 “那你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她问。 “还是朋友。”何消忧补充了一句,“但是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并没有看不起我,也许是我之前想多了。” 过佳希想起生日派对那天,许亭彦对她们的冷落是众人皆知的,他甚至没有将何消忧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只顾着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都这样了,意思很明显,就算没有看不起何消忧,也绝非当她是平等的朋友相待,换成自己,有了那样不愉快的经历,是绝不可能再和许亭彦有联系的,没想到何消忧这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忘记了。 何消忧猜到过佳希在想什么,又解释了一句:“生日派对那件事,他后来向我道歉了,我想了想也不全是他的错,那天人这么多,的确很难照顾到每一个人。” 过佳希听出她话里的护短之意,明白一个人的感情只会跟着当下的感觉走,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何消忧拉了拉过佳夕的袖子,对她说:“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自尊心了,我也和他说过了,从明天开始到六月之前不发短信了,我要安心复习。” “嗯。”过佳希不想再多说什么。 话是如此,后面的两个月里,过佳希两次看见许亭彦中午出现在学校门口,亲自送吃的给何消忧,还把手按在何消忧的肩膀上,她只能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离六月越来越近,叔叔婶婶轮番对过佳希展开心理疏导,希望她保持好心态,成熟地看待胜败,连堂弟豆豆都会在每天饭后削一只苹果递给姐姐,说一句:“放轻松,一切都是小事。” 高考前的一周,过佳希放假在家休息,第五天的时候,她照常慢跑,跑完后买了一杯饮料,一边喝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车站,刚好有一辆眼熟的公交车停下,她几乎没有考虑就跳上去,跟着车子往熟悉的方向而去。 这一次,过佳希没有时间在钟言声的楼下徘徊,考虑要不要上楼去见他,见到他后说什么,因为刚好钟言声就走下楼。 他一眼看见穿着一身运动衣,扎着高马尾的她站在灌木丛旁边,低头思考什么,他走过去,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个惊呼,回头后就笑了:“你干嘛吓我?” 他打量她一身的穿着,问道:“你跑过来的?” “跑完后坐车来的。” “还有两天就考试了,不在家好好休息?” “闷在家里时间过得很慢,人越来越紧张,还不如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她看着他,“你现在要去哪里?” “附近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我陪你一起去。” 到了便利店,钟言声在拿矿泉水的时候,过佳希无意中看见冰柜有培根三明治,拿下一个交给了服务生,让她热一下。 他走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伸出手,递给他一只加热好的三明治,他接过后问:“你没有想吃的?” “没有,最近家里零食多到放不下。” 他伸手取过眼前的一盒凉糖,和三瓶水摆在一起结账。 “加五元可以获得一只限量的小熊钥匙扣,需要吗?” 他每回听到这样的促销都会谢绝,不过这一回不一样,他中断了惯性思维,无声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给我一个吧。” 当他拿过一只穿蓝色背带裤的迷你小熊钥匙扣,直接摆在她面前。 “好可爱。”过佳希眼睛一亮。 “你拿去玩吧。” 她果断地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只小熊。 走出便利店,他不经意地问她:“你今天跑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语塞,说真的她自己也不能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是潜意识里有一个念头促使她来找他,具体为了什么,她也有些模糊不清。 也许,只是想在考试前见他一面,求一个心安,又或许不是这么单纯……有些情感,至少在目前,她还不敢正视。 她在原地忐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能不能抱我一下?就当是鼓励我考试加油,当然不行也没关系。” 说完后她似乎等了几秒钟,然后感觉他低下身来,单手环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贴近自己,给了她一个差不多有十秒钟的拥抱。 她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胸膛很宽敞,他的衬衣还有一股温暖干燥的肥皂香,像是四月的风。 “祝你考试顺利。”他撤回手臂,简单地说。 “如果我考得不错,你能陪我一起庆祝吗?”她的心跳持续加速中。 “可以。” 她不知怎么的,脸很烫,既为自己今天的大胆行为,也为他的回应,刚才拥抱的时候,她的耳朵就贴在他的脖子上,她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是他呼吸频率的两倍,很紧张,心脏快爆炸了。 十秒钟,漫长到让她清晰地察觉出内心的一些变化。 十秒钟,又太短了,她还在晕眩,他已经松开了手臂。 他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很聪明,同时也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女孩,我认为基本上,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 说完,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慢慢收回了目光。 夜风拂过脸颊,她清醒了一些,记住了他的这句有魔力的话。 也许是托他的福,两天后的高考,她发挥得很好,文综的解答题押对了两题,英语的作文也流畅地写了一大段,甚至连数学这门弱项,因为本届难度系数低,她做不出的题竟然只有一题,考试后拿到答案对了一对,发现每一门的失误率都很低,预估的总分有五百六十以上。 苏小非和何消忧的感觉也不错,唯有欧阳俊男,因为高烧三十九度入考场,英语和语文都考得一塌糊涂,预估的分数很不乐观,他的班主任为此叹息了很久。 十八天后他们查询分数,结果和预期的差不多。 七月底,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过佳夕以五百八十二分的成绩,考取了工业大学的人力资源管理学专业,何消忧和苏小非也考取了工业大学的计算机和通信工程专业,欧阳俊男的分数刚过五百分,实在不理想,在母亲的要求下复读一年。 欧阳俊男似乎销声匿迹了,手机也关机了,同学们都联系不到他本人,想到当时连回校领取成绩单也是由他母亲代劳,过佳希很担心他究竟怎么了,苏小非猜他是病了,提议大家结伴去他家探望他。 他们选了一天,买了蛋糕和水果,一起来到欧阳家。 一段时间不见,欧阳俊男消瘦不少,精神也差,看见老同学上门除了说谢谢没有别的,他母亲对他们的态度有些阴阳怪气,听到他们即将上的大学名称后竟然说了一句:“看来我们俊男是真的造福了别人啊。” 过佳希他们都不敢说话,其实他们也早就从侧面打听到一些事,欧阳的母亲去学校领成绩单的那天还跑去找老师哭诉,说俊男人太老实了,一点也不懂拒绝,慢慢地被身边的几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耽误了,他们整天来问他题目,以至于他没时间补英语了,最后呢,那几个同学都考了高分,就他没考好。 苏小非率先起身,微笑地对老同学说:“俊男,你好好在家休息,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们先告辞了。” 过佳希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砖头一样厚的书,放在欧阳俊男面前,真诚地说:“这是我从书店买的一本有关建筑学的书,送给你,喜欢你喜欢。” 欧阳俊男的母亲在旁边冷冷地说:“他现在也没时间看这些了,休息几天就要去上英语培训班了,不能分心。” 欧阳俊男却说:“谢谢你,我会好好看的。” 三人离开欧阳家,一路上的心情都有些消沉,毕竟欧阳俊男是理科实验班的优等生,每次年级排名都不会低于前五,谁能料到在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中会失衡到这个地步?想到此,他们多少有些自责,也许他的母亲没说错,就是他们几个影响了他,至于他母亲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是单亲家庭,他是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母亲而言几乎是崩溃的。 沉默中,何消忧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小声说了两句后挂下,然后转头对过佳希和苏小非说:“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步,下次见。” 她说完挥了挥手,小跑着走了。 过佳希自然知道是谁来约她了,估计人就在附近,想到此,不免看一眼苏小非。 “小忧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吧?”苏小非坦然地问出来。 “对。” 过佳希承认了,对此她从没想过隐瞒苏小非,只不过她有感觉,苏小非是知道的,但装作不知道,因此她也不忍说穿。 苏小非抬头看看天空,语气平和地说:“不用同情我,我没有被甩,因为根本就没有开始。” 过佳希听到苏小非说的话,不由地感到难过。 “小忧这样的女孩子太美好了,善良单纯,一点城府都没有,说真的我也不敢称自己配得上她,能每天看见她就觉得很开心了,其他的不去想了。”他继续说,“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很幸福。” 过佳希赶紧说:“你一定也会遇到适合你的人。” 苏小非转头看过佳夕,目光带着谢意,片刻后说:“有一件事,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俊男他一直对你有些特别的感觉,当初加入学习小组也是因为有你在,关于这一点,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猜他本来想等考试结束后再找机会和你说的,但现在他没考好,估计不会再开口了,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傲气,其实骨子里是一个自卑的人。” 过佳希这回完全反应不过来了,半晌后指了指自己,反问:“他喜欢我吗?” “他没有说得那么直接,只是含蓄地说,你是很特别好的女孩,高一的时候在图书馆给他让座过,当时你看出了他怕热,故意走过来借口说自己对着风扇有些头疼,请他和你换座位,他当时就记住你了,此后一直默默地关注你。” 过佳希慢慢想起了这件事,确实是的,当时看见胖乎乎的欧阳俊男满头大汗,不停拿纸巾擦额头,看起来很焦虑,她猜他是热坏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和他换了座位。 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竟然会让欧阳俊男记住。 “我替他说出来是因为感觉他很可怜,至于你对他有没有感觉,不用告诉我。”苏小非说。 过佳希沉默不语,感觉五味杂陈。 苏小非绅士地送过佳希到地铁口才转身离去。 过佳希一个人坐地铁回去,心事繁杂,她独自想了很久。 如果欧阳俊男考得很好,现在对她开口表白,她会答应吗? 不会,这是很清楚的答案。 因为她的心里已经藏了一个喜欢的身影。 那个蹲下来,帮她把伤口上的沙子一点点清理干净的人。 那个在她睡觉时,默默把小风扇放在她背后的人。 那个在她晕血时,伸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帮她挡住悲痛画面的人。 那个看电影的时候,安然睡在她身边的人。 念他的名字,好像就是念一首简短又温柔的诗。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他们此刻的感情世界里,过佳希觉得有些酸,因为还不知道喜欢的人对她是什么感觉,何消忧感觉很甜,她终于接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苏小非觉得很苦,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要放弃,欧阳俊男觉得有些辣,从不习惯吃辣的人偶尔尝一口,却没想到伤了脾胃。 ☆、第十一章 傍晚,叔叔和婶婶在厨房准备晚饭,一个剥鱼一个洗菜,过佳希打算走进去帮忙,在门口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叔叔闲聊起钟言声的事情。 “听说钟老师第三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回到普通病房睁开眼睛就要找儿子,把儿子喊到床前让他尽快找对象。”叔叔苦笑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婶婶说:“小钟老师还没有女朋友啊?那是得赶紧了,钟老师的病太危险了,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都有可能闭上眼睛,就算是为了老人家,他也该上心了。” “不过,他性格比较固执,不一定会听。” “宋老师说的?” 第12节 “是啊,说这事要放在以前根本不算事,太多优秀的姑娘倒追他了,可惜他没一个看对眼的,现在钟老师病倒了,人家姑娘们也有顾虑了,害怕要分担照顾老人的责任。” “也是,现在的小姑娘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谁会愿意去伺候男方的家人?何况这还不是省心的病,即便是将来出院回家了,冬暖夏凉,饮食调配都要方方面面照顾到,钟老师的太太也不在了,这些事情少不了要分给子女去做。” 叔叔一声叹息,不再多说。 过佳希默默转过身,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 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钟言声:“你上次答应过,如果我考得不错就帮我庆祝,说话算话吗?” 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回复:“当然,你想怎么庆祝?” “我想找一天请你吃饭。” “好。”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约到了,过佳希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他可能会婉拒。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敢多问,因为肯定已经有很多人在问了,目前他最不缺乏的大概就是“外人”的关心,她也不需要他多回答一次自己很好,不用担心云云的客气话。 吃晚饭的时候,叔叔提及过佳希父母即将回来看她的事情,婶婶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把他们准备买房的事情提前透露给她,她听了简直不敢相信,没想过爸爸的债务已经还完,还有闲钱买房,总觉得是婶婶搞错了,再三追问,婶婶却不详说了,只是笑着卖关子,和她说:“别问我了,到时候他们会亲自和你说的。” 过佳希闷头吃饭,吞下了满肚子的疑惑。 周六,过佳希约钟言声到一家新开的创意菜馆,点了很多菜表示感谢。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有现在的成绩。”过佳希拿果汁当酒敬他一杯,“其实我分数不算高,但自己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老老实实地拿出成绩单给他看,他看完后合上放在桌上,对她说:“你考得非常好。” 过佳希很高兴被他表扬,又告诉他自己已经被工业大学录取,专业是热门的人力资源管理学,钟言声听了后说了一句:“你以前好像说过,自己有兴趣的是电视节目的制作。” 提及此,过佳希收敛笑容,心里有些失落,她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梦想,与其说是家人不支持,不如说是自己没有勇气。 关于这些,她差点忘了,自己没脸在钟言声的面前出口。 他和那些笑着肯定她,看好她将来会有稳定前途的亲戚朋友们完全不一样,他更在意她是否坚持自己的理想,她明白怎么样的自己会被他真心称赞,但是她已经失去资格了。 “先别想太多,专心体验大学生活,也许随着时间过去,你会越来越喜欢自己的专业,愿意为之付出终生。”他见她久久不说话,主动出声。 “希望吧。”过佳希打起精神,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大学真的很精彩吗?”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精彩,但是对我来说是的,因为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读喜欢的书,参加一些交流活动,周末和假期可以跑去别的城市和乡村,看看那里的特色建筑和风土人情,平常打个短工也比没完没了地做试卷有意思。” “你的精彩不包括谈恋爱?” “没有。”他说,“四年很短,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完成,包括去谈一场恋爱。” “你后悔过吗?” “还好。”他简单地说。 过佳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想看他有没有说谎。 他觉得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一丝好奇的窥探,在心中无声地一笑,伸手拿过她面前的一盒果汁摇了摇,说道:“喝完了?再要一杯吧。” 过佳希却很执着爱情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听说出了校园后,爱情变得不单纯,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人会选择找一个适合自己又对自己有帮助的人结婚,你会这样吗?” “谁说的话?”他摇头,“这是误导。” “那你不会吗?我的意思是,钟老师应该很想看见你成家立业,如果他催你,你会不会尽快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女人结婚?”过佳希想起叔叔的话,不由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和走来的服务生打了一个招呼,又帮她点了一杯果汁,回头再对她说:“你好像比他还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一句始料不及的话让过佳希心虚到不行,她还没想好该找什么借口来掩饰内心的想法,钟言声已经说下去了:“我父亲是催过我,但是我没有听他的吩咐立刻去找一个人试试看,在我看来,很多事情可以听父母的安排,除了工作和感情。” 过佳希松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 一顿饭他吃得不多,倒是告诉她了很多自己大学发生的趣事,她也因为专注地听他说话没怎么吃东西,等走出了餐馆,她提出想去附近的马路逛一逛,他答应了。 其实每次和他并排走在街上,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去观察周围人的目光,很想知道在路人的眼里他们像是什么关系。 他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五的样子,她呢,在最近一年中长了两公分,现在四舍五入后是一米六五,差他很多。 他的穿着很简单,颜色单一,为此她也不想穿太鲜艳的衣服,就像今天出门前,她在两条亮丽的裙子中选了半天,最终还是都丢在一边,取了一件蓝白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照一照镜子觉得自己整洁清爽就够了。 她已经认清了,自己是没法在短时间内变成一个有气质的女人的,而单靠服装打扮吸引他的眼球无疑是徒劳的,因为他不是会看重外表的人,她还不如省下时间多看一些书,或许还能找到有趣的话题和他聊。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如果他暂时不去找女朋友,如果他愿意给她几年的时间,如果…… 可悲的是,她不敢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她再笨都已经猜到了,他对她没有什么意思,顶多当她是一个小朋友,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她现在很难追上,但如果不说出口,他很快会被别人抢走,到时候她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发现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停下脚步,转身等她,却见她在低头思考什么,于是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就在原地提声,情绪很紧张,“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朝她走过去,来到她面前,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告诉她:“有话就直说。” 她却不敢说了,想起他父亲还在住院,她不能帮忙就算了,怎么能再给他添麻烦? 是的,有些话说出口其实和添麻烦没有区别。 这样想着,她已经改了口,问他:“你以前帮爸爸代课,也和那些学生做朋友吗?” “从来没有。” “这么说,我竟然是第一个?我的意思是,你耐心地帮了我这么多。” “我想这是因为你的问题比较多。” “……”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夜风连连吹来,伴着她起伏的心绪,落入耳朵像是一串小铃铛的声音。 “哦,原来是这样。” 这样倒也不错,至少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她身上,不得不说,慢慢回味他的这句话,让她又有些小开心,连带走路的步伐也很轻快。 当他们路过一家装潢明亮的店铺,她不由多看两眼,然后笑着说:“我想买点东西。” 走进店里一看,货架上都是生活用品和美妆护肤品,她在琳琅满目的口红中挑了一支,又取了一盒吸油纸和一面圆圆的小镜子,转身的时候看见他站在落地玻璃窗旁,有一位服务员在推荐他东西,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今日特价商品,一只身高一米二的玩具熊,打好折扣是一百九十九元。 “这么大的熊。”过佳希弯下腰,把手贴在熊掌上,发现还没有它的大。 然后,她听见钟言声问她:“你喜欢吗?” “喜欢,不过太大了,买了也拿不走。” “未必,可以放在车后箱。”钟言声说完对服务员说,“把它给我吧。” 过佳希一愣,回头向他确认:“你要买啊?” “送给你当考上大学的礼物。”他顺手拿过她手上的购物篮,一块交给服务员,“还有这些,一起付钱。” 店里的其他女顾客开始窃窃私语,有两位少女见状惊讶地捂上了嘴巴,显然是因为一个帅哥买下一只和小孩等高的玩具熊,把它送给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的故事实在很梦幻,作为旁观者的她们轻易入戏了。 但是过佳希自己清楚,对钟言声来说,他不可能在今天白吃她的一顿,他总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用回馈表示礼尚往来,因为他从不屑占人便宜,尤其是比他年纪小的人,刚好在他眼里,目前适合她的就是这样的毛绒熊…… 就这样,等钟言声结了账,单手拿着熊出门,过佳希就跟在他身后,只负责伸手稍微拖住熊的两腿,不至于它会碰到地面,他们在众人的侧目下往回走,一直到他的车旁,他轻松地把它放进了车后箱,对她说:“好了,你可以带它回家了。” 钟言声开车的时候,过佳希坐在后面,饶有兴趣地拧开口红的盖子,对着小镜子往唇上抹。 因为车厢的光线很暗,她抹得不仔细,也没看出颜色有什么问题。 等红灯的时候,过佳希站起来,下巴抵在钟言声的椅背上,轻声说:“钟言声,今天我很高兴。” 钟言声回头,眼眸随即一怔。 “我是真的很高兴。”她重复了一遍,有些自言自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高兴到不想睡觉了,你理解这样的感觉吗?” “我倒觉得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找时间去学一学怎么涂口红。”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她笨拙的化妆技术,他说完就抬起一只手臂,弯了弯手指,很自然地拿指关节抹去了她蔓延出嘴唇的部分。 她的脑子瞬间就短路了,垂眸看着他指关节上的红色。 他看出她的表情变化,当即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行径不妥,冷静地开口对她说:“抱歉,应该给你一张纸。” “不用了,我自己有。”她赶紧坐回去,打开包拿出纸巾把嘴唇擦掉,然后继续石化。 他继续开车,偶尔低头扫一眼食指关节上的口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随它去了,他很清楚远比这麻烦的是,有一个真实的瞬间,心底猝不及防地浮现一个自己从未有过的念头,完全出乎意料,是连自己都会鄙视的,以至于他只能尽快转移注意力,忽略它的存在。 车窗外流光四溢,偶尔一道亮光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把那抹口红映照得如流霞一般,他静了静,然后打开窗的一条缝隙,让微风吹进来,逐渐清醒自己,也顺便冷却了刚才吃饭时和她聊天的好心情,一路尽量沉默下去。 等到了目的地,他才回头看看安静坐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小姑娘,似乎还在想刚才的问题,片刻后告诉她答案:“你会这么高兴是因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过佳希若有所思,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从包里翻出一张打印好的纸递给他,并解释说:“这是我从网上收集的一些治疗心梗的药房,其中还有饮食偏方,你可以参考一下,也许对钟老师的病情恢复有帮助。” 钟言声接过,垂眸一看,她整理得非常细致,说了声谢谢。 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乖乖下车。 他说得对,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她还有很多机会,不急于一时。 真的喜欢,她会变得慎重。 作者有话要说:  平心说佳希这样总是为别人考虑的女孩很暖心,任何人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她有了喜欢的感觉,在我看来都算是正常。 ☆、第十二章 一周后,过佳希的妈妈回来看她,这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年零两个月的时光。 妈妈瘦了很多,脸上的妆容再精致也难掩眼角的皱纹,过佳希一看就知道她陪爸爸在外地开公司非常辛苦,也是,通常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将安享晚年了,他们却因为不甘心被市场淘汰而选择二度创业,其中的艰辛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十年前的美妆市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他们当年亲手创立的品牌在重新定位后,能否赢得年轻人的喜爱,现阶段谁也说不好。 妈妈显然不想多谈工作,换了话题,告诉过佳希一个好消息,他们准备在今年秋天买新房,地址选在大学城旁,房子写她的名字,一来作为她将来的嫁妆,二来也方便她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万一住不惯寝室可以回自己的家。 “如果我一个人住,那也没意思。”过佳希说。 妈妈温柔地说:“怎么会呢?佳希,将来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要多久以后?”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微笑地告诉她:“顺利的话就在三年之内。” 过佳希乖乖地点头,聪明如她也不会追问如果不顺利的话又需要多久时间,此时此刻,她只想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和妈妈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里,不闻其他事,于是她放下枕头,伸手搂住妈妈的脖子。 妈妈只留了三天就走了,期间带过佳希去购物中心买了衣服,陪她吃了一顿海鲜,逛了公园坐了茶室,最后递给她一笔钱。 过佳希觉得幸福太短暂了,在妈妈离开后的几天里,她一直有些忧愁,除了惦念至亲之外,她还有一件事情悬在心里,想去碰却碰不了,想无视又做不到,反复想了后情绪开始变得烦躁。 第13节 因此,当何消忧打电话过来约她去许亭彦的别墅做客,她没有立刻拒绝。 “佳希,你一定要来,这一回是他特地邀请你的,为了弥补上一次的招待不周。”何消忧加了一句,“你不来的话他会很自责的。” 过佳希考虑后答应了,她可不想再一个人宅在房间里东想西想。 到了周末,过佳希跟着何消忧来到许亭彦的别墅,惊讶地发现他家和偶像电视剧里演的没有任何区别,有家庭影院和健身房,也有私人花园和游泳池,甚至还有一片浪漫的玫瑰花田。 用餐的时候,一位身穿长衫,白发苍苍的管家帮忙她们换盘子里的热毛巾。 过佳希对此很不适应,终于吃完了西餐,在上洗手间的时候,她小声问何消忧:“许亭彦他是很有钱的人吗?” “嗯,他的妈妈是做珠宝生意的。”何消忧向她解释,“不过,他很低调,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实话告诉你吧,他很可怜,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童年过得很不开心。” “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对啊。” “那你现在算是和他在一起了?” 何消忧的脸一红,默认了这个事实。 其实过佳希早猜到了,刚才在门口,她看见他们悄悄牵了牵手。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放心,又问:“你真的确定了?” “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确定了。”何消忧的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我信任自己的目光。” 下午,过佳希和何消忧在别墅看电影,中途的时候,何消忧被许亭彦喊了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过佳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完了一部文艺片,到结尾的时候,她走出去找何消忧,很快在客厅找到人,何消忧告诉她,等会儿许亭彦的一些朋友会过来,他决定临时开一个派对,刚才打电话点了外卖和饮料,现在管家找人清理游泳池,阿姨在打扫花园。 既然来了,贸然离开也不好,再者,何消忧坚持让她留下来,等晚餐结束后一起走,她也不好意思擅自离去,就留下来帮忙布置客厅。 时间很快过了五点,许亭彦的朋友们陆陆续续地赶来,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游泳池边的自助餐台已经摆好,户外拉杆式音箱也拿出来了,在音乐声中,人来人往,言笑晏晏。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许亭彦带何消忧一起招呼朋友,为他们介绍她,显得郑重其事,在过佳希看来,过了今天,何消忧是许亭彦女友的事就明确无疑了。 过佳希一个人有些无聊,她也没有兴趣结识那些人,便坐在泳池边,悠哉地看越来越深的星空,直到脚麻了,站起来走动,抬眸的时候看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愿意留下来的最大原因,潜意识已经猜到他可能会出现。 钟言声在和几个朋友聊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长裙,戴大耳环的短发女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端着盘子,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过佳希当下想的是,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他有没有看见她在这里? “佳希。” 过佳希听见何消忧的声音便停止思考,转过头,看见她双手端着一个放满食物的盘子。 “我帮你取了一些热的食物,快吃吧,别饿肚子。”何消忧把盘子递给她,然后说,“我先去招呼客人了,待会儿见。” 刚好有些饿了,过佳希就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慢慢吃东西,背对那些宾客。 她想自己还是不上前去打扰他了,也许他是在谈重要的事情,况且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能好好和他聊天,以后再找机会吧。 十多分钟后,过佳希有些饱了,刚刚放下盘子的时候,周遭的气氛变了,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下来,她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半圈,似乎在给谁捧场,她走近几步,看见有那个戴大耳环的短发女人站在中间,拍了拍话筒后清唱起一首歌曲,唱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下。 “我现在想对一个人说一些心里话。”女人开口说话。 有人鼓掌,叫了一声好。 女人收敛笑容,微微低头,认真地说:“我从大学开始就喜欢你,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拉不下面子,尤其是当我发现你只把我看成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的时,我真的很受伤,在被窝里哭了一周,哭完后告诉自己要放弃。” 所有人安静地听下去。 “现在我后悔了,至今为止我交了三个男朋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你的影子,最后一个已经谈婚论嫁了,就差一个月,我就真的结婚了,但不幸的是,我依旧没能坚持下去,因为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女人抬起脸,眼眸已经浮现出泪光,看向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钟言声,我默默喜欢你很多年了,不想再隐藏下去了,现在我要直接问你,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过佳希听到这里,轻轻握住身侧的拳头,发现手心全是汗。 如果他答应……她就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所有人看向钟言声,等待他的回复,他一时间没有说什么,在他们看来,他在考虑。 “如果你不愿意,就有人要去跳泳池了。”女人开玩笑般地威胁了一句。 一位宾客趁机笑着说:“能被季美女暗恋多年,真是幸运。” “没错,这份福气是别的男人求不来的。” 气氛轻松下来,就当大家都认为钟言声只是摆一摆架子,就快答应的时候,他开口说:“抱歉,季思琳,我不适合你。” 时间之沙被凝固,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旁人都感觉到了难堪。 季思琳的表情变得清冷,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毅然迈步向泳池,也算是愿赌服输。 就在她来到泳池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被身后的人及时拦住。 “你穿裙子不方便下水。”钟言声说,“换一个人吧。”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臂,上前一步就跳下了泳池。 过佳希睁大眼睛,赶紧从角落一边走过去,弯腰去找他在水中的身影。 季思琳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眶变红,她自嘲地一笑,转身离开。 钟言声在泳池里泡了很久,直到一个急切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耳朵,他才浮出水面,抬眸一看,过佳希已经伸长手,随时准备捞他上去。 “我会游泳,不会有任何危险。”他的黑眸泛着微暗的波光。 “但是水很凉,你会感冒的。”她执着地说。 他本想多在水里待一会儿,以便躲避某些闲言碎语,无奈有一个声音一直循环在耳边,他知道是她,只能爬上去,以防她跟着跳下来找他。 “我去换一件衣服。”他说着看了她一眼,“水的确很凉,你自己小心点别掉下去。” 过佳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心里竟然确定了一件事情,她不想输给刚才那个女人。 就在季思琳开口向他表白时,她有一瞬间感觉到万分的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提前说出口?以至于把机会给了别人。 然后她就想好了,如果他答应季思琳,她就放弃自己的妄想,如果他美答应,她就尽快找时间向他说出自己的心声。 犹豫了数天的事情已经在半分钟内确定了,真是奇妙。 过佳希深呼吸后往自助餐台的方向走去,取了一杯薄荷水喝,试图清醒一下,却在无意间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刚才的表白。 “季思琳两个月前不顾家人的反对和未婚夫解除婚约,闹得相当难看,转眼间又来追求钟言声,她到底把感情当成什么?再说了,钟言声本来就不喜欢她那一款,她以为自己当众威胁他就能成功了?错了,适得其反,让人更瞧不起她。” 过佳希听得太入神,以至于有人故意蹭过来也没及时察觉,被碰到了胳膊后回头一看,是一个喝醉酒的人。 “不好意思。”对方假模假样地道歉。 过佳希嗅到他衣服上的酒味,果断往后一退,准备绕道走,却被他拿手臂拦住,笑着问她:“你好漂亮,多大了?” “请你让一让。”过佳希皱眉,没好气地说。 “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做一个朋友,我们去边上聊。” 过佳希眼见他要抬手臂揽自己的肩膀,立刻提起脚踩在他皮鞋上,谁知他是个无赖,看见她生气没有罢手,反而张开手臂去抱她,她这下只能拔腿跑了,他在身后一边追一边说:“小美女,你别跑。” 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跑得更快了。 旁边有宾客喝斥他胡闹,也有人以为他们认识,正在玩你跑我追的游戏,好奇地看着。 眼见前方就是泳池,过佳希可不想跳下去,正在焦虑该怎么办时,碰巧看见换了衣服的钟言声往泳池走来,她像是找到救星一样,朝他的方向跑过去,直到越来越近,几乎和他面对面了,她没能及时刹车,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一瞬间,她安心了,在他耳边说:“有一个酒疯子在追我。” 酒疯子及时停下,无视面前的钟言声,继续逗过佳希:“就算你是小白兔,我也不像是老虎吧?我不可怕的,你快下来,我保证不吃你一口……” 他还没说完,已经被钟言声一腿踹进了泳池,似乎是踢得有些狠,他发出惨痛的声音。 “现在没事了,你可以下来了。”他轻轻一拍她的背。 过佳希慢慢松开钟言声的脖子,双脚着地,仰着脸看他,一言不发。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想几遍的人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似真非真。 他以为她收到了惊吓,对她说:“我带你去客厅休息一会儿,这里太吵了。” 她跟着他到客厅,他安置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看时间,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朋友忙完了。” “再过十分钟,我送你回去,至于你的朋友,我想会有人安排她回去的。” 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室内静得可以听见秒钟走动的声音。 她忽然问他:“你不喜欢刚才那个美女吗?”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为了她跳进泳池?” “因为我不想让有些人看好戏。”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季思琳跳下了泳池,弄脏衣服不说,还会当成一个笑话传开。 “你究竟在想什么?”他把沙发上的一盒烟丢在桌上,看着她的眼睛。 “我在想,你是不是很讨厌这样当众表白的行为?” “说实话,有一点反感。” 她若有所悟,不再多问。 十分钟后,钟言声带过佳希离开了别墅,走去停车库的路上夜静风轻,过佳希鼓足勇气开口试探:“如果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悄悄地向你表白呢,你会喜欢吗?” 他忽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星空下,她的眼眸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光芒,耳廓的边缘有一抹红。 他不笨,明白她的意思,但一时间心里没有更好的答案。 她慢慢抬起脸,忽略快跳出来的心脏,勇敢对视他,她知道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过佳希,我下半年要去其他城市的研究所,之后的几年不会在这里工作。”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轻轻眨了眨眼睛后一颗心无止尽地下沉。 “你知道我以后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吗?那些需要建筑工程队的地方,很偏远,但我必须赶过去,一待就是几个月,任何女人跟着我都不会有安全感。” 原来他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意,他并不是完全当她是一个小朋友,他这番话是把她当成平等对象说的。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会遇到很多人,有更好的机会,浪费在我身上太可惜了。” 第14节 她的眼泪不知从何开始自然而然地往下掉,但嘴角还试图保持微笑,努力装出被拒绝也能坦然接受的洒脱姿态,可惜年纪轻,功力不够,结果凝固在一个哭笑不得的狼狈表情上。 他想用手抹去她的眼泪,但想到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木然地接过。 “你应该在将来找一个能时刻陪在你身边,照顾好你的男生。” 诚然,他对她有好感,他喜欢善良真诚,单纯可爱的她,每当看见她的微笑都觉得心情变好,有无限的能量,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伸出手去拥有她,太自私了。 她还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是什么,只是刚好遇见了他,没有看过别人,那他就更不能仗着大她几岁就想办法把她哄到手,那样对她不公平。 “我……”她声音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其实想说的是,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可以不可以继续?但她没有说,既然他不愿意,她不想再勉强他。 于是,她在他面前抹眼泪,无奈越抹越多,他一直陪在她旁边,等到她哭完后说:“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觉,其他的别想了。”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像是暴风雨停止后,从远处轻拂而来的微风。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他要去别的地方工作,没法一直照顾佳希,让她等待又是不公平的,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考虑,就是佳希还年轻,未来是无限的,他不觉得她在这个时候仓促做出的选择是明智的。不过,你们放心,无论如何,佳希今天都不会是白哭一场的。 ☆、第十三章 那天之后,过佳希没有再见钟言声,他们的那段对话也注定会成为一个终将被时间淹没的秘密。 其实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把这份感情告诉过除了他之外的人,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算是她自私吧,她想一个人拥有这段回忆,直到随着时间过去,她自然而然地将之淡忘。 幸好很快到九月了,大一的军训开始,一切变得很忙碌,她没有时间去忧伤,因为要拿出全部的精神去应付大学生活。 当然,周围的一切并不是全然陌生的,也有熟悉的人,像是何消忧住在她对面的寝室,苏小非在隔壁男生宿舍楼三层,大家常常会在楼下碰到。 苏小非还是很关心何消忧,只是何消忧开始对他保持距离了,他看出后没多说什么,依旧会偶尔出现在她和过佳希面前,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问她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怜的是常常被拒绝。 何消忧因为要谈恋爱,不是很专注于大学生活,过佳希则不同,她除了上课和参加社团活动之外,还去学校附近的餐饮店兼职打工,每天早出晚归,时间安排得很紧凑。 有一回,何消忧对过佳希说:“你好像比高中的时候还忙。” 过佳希回答:“因为一空下来就觉得很无聊。” “你想不想找一个男朋友?我让亭彦帮你介绍。” 一听到许亭彦的名字,过佳希立刻摆手拒绝:“不了,我暂时不想这个。” 何消忧有些失落,每当自己提起许亭彦,过佳希就会转移话题,好像很不愿意她们的对话中出现他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感受到好朋友的私人情绪,她也很善解人意,慢慢地开始不提许亭彦的事了。 深秋的时候,过佳希的妈妈和爸爸回来看她,并且在大学城附近买了新房,精装修的,放置半年后可以入住,在此之前,过佳希周末还是暂住在叔叔婶婶家。 有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豆豆在体育课上晕倒,去医院经过初步检查后疑似是心脏方面的原因引起的不适,鉴于他有心脏手术史,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一周。 当过佳希带着豆豆喜欢吃的点心来病房看他,正巧碰上几个医生围在他的床边,认真地给他做检查,其中一个年纪偏大,头发白了一半的医生就是当年为他做手术的顾树。 过佳希安静地等在一旁。 “顾医生,您先去休息吧,剩下都交给我吧。”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对顾树说。 顾树点了点头,拿出口袋的手帕抹了抹额头,转身缓缓走出病房。 “顾医生怎么了?”另一个男医生小声问女医生,“额头上都是汗。” “那是心累,因为钟老师突然就走了,谁都没想到,前一天还好好的呢,太可惜了,他可是一个好老师,住院期间有不少以前教过的学生过来看他,祝福他早日健康的便签贴满了整整一面墙。” 过佳希的脑袋顿时空空的,好久后才回过神,心里确定无疑,他们说的是钟清方。 几分钟后,医生们帮豆豆做完检查,笑着鼓励了他几句,然后陆续离开了病房。 “姐姐,你怎么呆呆地站着?”豆豆出声,“这里有椅子,快过来坐下。” 过佳希打起精神,往椅子上一坐,打开手上的盒子,拿出一个布丁递到豆豆手里。 “姐姐,你说我的病会好吗?”豆豆接过布丁后问她。 “当然会好的。”过佳希轻轻地说。 豆豆忧心地看着姐姐的脸,小声问:“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今天风大,来的路上吹着了。”过佳希低头,“没事,很快就好了。” 因为不想把哀伤的情绪传染给豆豆,过佳希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她沿着心外科的走廊,慢慢地看每一间病房里的陌生病人,在心里祈求他们能尽快康复,但同时她也清楚,不管如何祈求,钟言声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想到这个事实,她心如刀割。 隔天的中午,过佳希约了何消忧在食堂吃饭,期间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许亭彦,这让何消忧很意外,她和过佳希说许亭彦最近很忙,还要去参加他舅舅的葬礼。 “是他表哥的爸爸去世了?”过佳希停下了筷子。 她从头到尾没有和何消忧提过钟言声曾经当过她的家教一事,何消忧不知道这事,很自然地告诉她:“是的,老人家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 “那他表哥现在怎么样?” “不用说肯定很伤心,不过亭彦说他表哥月底就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工作了。” 过佳希把青菜都挑起来放在一边,再扒起一团米饭,眼神迷茫地看着。 “我可以坐下和你们一起块吗?”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介入。 何消忧回头一看是苏小非,尴尬地笑了笑,迅速站起来说:“正好我也吃完了,还有些事情要去辅导员办公室,你坐下吃。” 她说完就溜走了。 苏小非收回目光,自嘲地一笑,然后往过佳希对面一坐,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不免问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过佳希抬头勉强一笑,“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你是不是很忙?” 苏小非点头,然后说起自己系里的事情,过佳希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他话锋一转,忽然问她:“佳希,你是不是遇到感情上的难题了?” “为什么这样问?” “你去照一照镜子,表情和我一样落寞。”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那就好,我可不想你和我一样过不了感情这一关,那样太痛苦。” 过佳希闻言认真地问他:“话说回来,我们学校有这么多漂亮的女生,你就没一个心动的?” 苏小非果断地摇头。 “多留意一下,也许会有自己喜欢的。” “你想开导我?”苏小非笑了,然后说,“我自己都开导过自己不下一百回了,但是都没有效果。” 过佳希说不下去了,对此她感同身受,自从来到大学后,周围高矮胖瘦那么多的男生,不缺条件优秀的,偏偏没有一个给她留下印象,这感觉像是见过了至美的山水风景,再看看身边的花和树,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难道就真的跨不过这道坎了吗?”她自言自语。 苏小非以为她是在问自己,坦然地回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想再等一等她。” “等她?”过佳希皱眉,因为看不过去他的一片痴心,干脆把话说得狠了一些,“没用的,她对现在的男朋友用情很深,你很难等到她回头,还不如把握时间去找自己的幸福。” 是的,把握自己的时间,不要再刻意去想和自己不相关的人了,她告诉苏小非的同时也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过,人都是这样一种善于给别人指明方向,自己却容易陷入迷途的高级动物。 周末下午,过佳希在家整理抽屉时无意间发现角落里躺着一支钢笔,正是她那一次想送给钟言声但被拒绝的礼物,当时他说这支笔应该留给她,用在考试上,争取考出好分数。 她就是用这支笔答题的,借他吉言,她考出了让自己满意的分数。 对她来说,这支笔已经不亚于是一件宝物。 此时此刻,她打开笔帽,静静地看着笔尖,很久后打算去做一件事。 很快,她跑到楼下,找出自行车。 她飞快地骑车往体育馆的方向去,不到二十分钟来到熟悉的楼前,停下车,走到楼下的信箱前,她把那支钢笔贴近他的信箱入口,轻轻地丢了进去。 他应该会打开信箱看见它吧?如果是月末离开的话,他应该还会来这里收拾东西,收到这支笔的概率很大。 她希望它能留在他手上,带给他幸运,但是如果他没收到,那是天意,她也不想勉强。 回去的路上,她想今天过去后就算是彻底和他告别了。 心里有些伤感,有些遗憾,但是她可以承受,因为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有过真实的喜悦和失落才是可贵的。 等下一次她遇到喜欢的人,不能再轻易放弃了。 风吹乱了耳边的头发,刚好有一个下坡,她加速往下,心顷刻间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拎起,等车轮安稳地着落在平地上,身体依旧保持平衡,她一声欢呼,抬头看见夕阳连着长长的巷陌,霞光蔓延向世界的尽头。 一瞬间,她想起桑德堡的一首名为《夕阳》的诗。 “有一种低声道别的夕阳,往往是短促的黄昏,替星星铺路。” 她的心安静下来,逐渐变得开阔,想起他说过的话,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她的人生才刚开始,有无数美好的事情等着她去体会,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佳希不难过,以后让声声来追你吧。另外,明天高考,祝福所有考生一切顺利,轻松考出好成绩。 ☆、第十四章 大学的四年过得很快,似水年华也留下了一些或欢喜或忧愁的印记。 第一年的时候,过佳希的堂弟豆豆被幸运地告知心脏没有新的问题出现,只是要多注意休息,而下半年四月过叔叔在体检中意外发现肝脏有问题,进行了肝脏部分切除术。 第二年的时候,过佳希加入校广播台,成为主持人之一,她的业余生活丰富起来,此外爸爸妈妈的事业进展顺利,由于忙于拓展,和她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老同学欧阳俊男复读后以高分考入理工大学的建筑系,他有时候会来找苏小非聊天,不知是不是巧合,每一次都会被过佳希碰见。 第三年的时候,何消忧和许亭彦分手后又复合,苏小非依旧在原地等待,过佳希寝室的同学几乎都找了男朋友,唯有她乐于单身,暑假的时候去一家电视台实习,无意间发现自己对这一行是真的很喜欢。 第四年的时候,过佳希忙于考试和实习,最终凭借综合分数全年级第二的名次被学校推荐到一家知名外企工作,她考虑了三天后放弃了这个好机会。 她选择的是去悦新传媒实习,职位是一名编导,帮她引荐的是一位姓陆的学姐,大她两届,很有实力,现在悦新担任内容总监。 开始的两个月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作为新人,她要学习的太多,除了跟着记者外出采访,写稿子和编片子之外还有各种杂事等着她去做,像是接电话、复印文件、打扫卫生,不夸张的说,有连续十天的时间,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庆幸的是,她在大学四年里参加过很多的活动,也兼职过一些工作,积累了不少的社会经验,懂得如何和前辈沟通,怎么处理和同事之间的矛盾,以及主动去争取机会,因此艰辛的两个月过去后,她顺利地留了下来。 得到好消息的当天,过佳希请朋友们吃饭,包括何消忧、苏小非和欧阳俊男,他们可有一段时间没有聚餐了。 说说这几个老同学。 何消忧还没有找到工作,一方面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另一方面是她凡事都需要征求许亭彦的意见,而许亭彦连续否定了她好几个自己做出的选择。 第15节 苏小非已经进入一家生态科技开发公司工作,薪水不错,前景也好。 欧阳俊男还有一年毕业,他暂时除了考研之外没有其他打算。 大家聚在一起谈的最多的就是学业和工作,感情的话题谁也不敢轻易去碰,因为谁都知道苏小非一直没有放下,大学四年他默默地守着何消忧,不敢走近一步,却也不舍离开她的生活圈子,维持自虐的精神一直到现在。 吃到一半的时候,许亭彦开车来接何消忧,他照例微笑地和她的朋友们打了招呼,绅士地帮忙买了单,然后再带走自己的女朋友。 何消忧走后,苏小非的目光没有了神采,一个人拿起筷子轻轻地敲打酒杯。 没多久后他们散了,苏小非骑车回家,欧阳俊男和过佳希同路,一起去乘坐地铁。 欧阳俊男向来话不多,苏小非在的时候还会轻松地说几句,到了和过佳希独处就变得挤不出一句话,只管低头走路,幸好过佳希已经习惯了,深知这位老同学的脾气,不说话不代表心情不好,只是不想说而已,于是她也开始想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正当她思绪游离的时候,听到欧阳俊男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欧阳俊男低垂眼眸,又问她:“我一直想问你,你和那个研究生还有联系吗?” “哪个研究生?” “就是读高中的时候解开那道题的人。” 有一瞬间,过佳希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片刻后知道了,笑着说:“哦,是他啊,早就没有联系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忽然想到就问了。” 过佳希打开矿泉水的瓶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再瞟一眼身边的人,察觉欧阳俊男皱着眉,表情十分复杂,不知道在愁什么的模样,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平心说,这些年欧阳俊男的外表变化很大,为了减肥他曾经坚持每天跑一千米,终于从两百斤减到了一百四十斤,此外他还研究出适合自己的穿衣打扮,业余爱好多了一项是收集限量款的球鞋,现在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在学校也是公认的潮男。 有时候,她看着他清俊的脸已经想不起他高中时候的模样了,那个咬着笔杆,绞尽脑汁盯着数学题的胖男生……若非性格没有变化,她都不敢说自己认识过他。 听苏小非说,最近有一个说话嗓门很大的学妹在追他,但他竟然当面把她骂哭了。 真的是不解风情。 地铁车厢的人很拥挤,他们勉强站在一个角落,几乎背贴着背。 过了没几分钟,过佳希的手机就快没电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网页,把手机放回包里,呆呆地看一侧的广告海报,忽然间,像是错觉一般,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被轻轻握住,她愣住了,悄悄回头一看,欧阳俊男依旧低着头,从她的角度看,他好像是睡着一般,当她的目光往下,明确地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她不能选择立刻甩开,那样太尴尬了,只能等他自己松开,但等了十秒钟,依旧没有等到他松开手,相反的,她感觉到他手心冒出了一片汗。 第二十秒的时候,他飞快地松开手,就像是睡醒了发现自己无意中碰到了她一般。 又过了五分钟,过佳希说:“我到站了,再见。” 说完她迅速跳下了车。 深呼吸,然后放松心情,她悠然转身的时候却吓了一跳,欧阳俊男竟然也跟着下车,就站在她后面。 “你不是还没到吗?怎么下来了?” “我忘记和你说一句话。”欧阳俊男的耳朵很红,看着她的目光比平常深切很多。 “什么?”尽管这么问,过佳希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 对面的地铁呼啸而过,站台上人数寥寥,一切变得空旷而安静,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彼此都认识到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人很尴尬,尤其是过佳希,她心里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没想到的是,欧阳俊男的目光淡下来,临时改变了主意,漫不经心地说:“我一直没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你当年送我那本书鼓励我,我不可能考上建筑系。” 过佳希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微笑着说:“不是,我认为这完全是你自己的实力,和我没有关系。” “总之,谢谢。”欧阳俊男收回了目光,“就这样,没别的事,你快回去吧。” “好,改天见。” 之后的日子,过佳希回忆起欧阳俊男的眼神都觉得似曾相识,她和他有过同样的体会,当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决定孤注一掷把心里话告诉他时,那一刻的世界被劈成两半,一半是光,一半是黑暗,在得到他的回复前,她就站在中间,既充满期望,又惧怕跌入谷底。 幸运的是,他没有让她说出口,而那一天欧阳俊男也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关于感情她读到过一句很有感触的话,大致意思是,如果男生要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但真心喜欢你的女生,尽量在她没开口之前就表明自己的态度,拒绝之后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她追过你,换言之,女生也一样。 在感情上,所有人的自尊心都很宝贵,谁也没资格任意去伤害谁。 这是钟言声教会她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可以忘记他那个人,但不能忘记这一点。 周一,悦新传媒开晨会,确定了一周的工作任务,等分派到过佳希手里的是和王牌节目《二十四小时》下个月第一期的拍摄对象联系时间和地点进行拍摄前的采访。 这档节目会找在不同领域中有新鲜特点的年轻人作为主角,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记录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因为真实的故事有感染力,很受观众喜爱。 “之前那个收养二十多只流浪猫的九零后因为临时有变故拒绝了我们。”陆星楠把一份资料递给过佳希,“这是新找来的人,是任总的朋友介绍的,双方都答应了,所以不用申请选题了,直接就定了。” “好的。” 过佳希接过后立刻打开一看,然后目光就定住了,好半天后才从他的姓名上挪开。 “他是一个建筑工程师,二十九岁,目前在研究所工作,修复过历史遗址,大致就是这样,具体的联系方式资料上都有,你负责和他保持联络。”陆星楠说完抓起桌子上的速溶咖啡袋就往休息室走。 过佳希有些茫然,好像第一次对工作上的问题如此手足无措,等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翻了很久,找到那个四年未拨的电话,对着通话键,一时间按不下去,只好先放下,等片刻后再拾起,还是按不下去,就这样反复几次后,她才拨通了电话。 大概不到十秒钟,她听到那头传来声音:“喂?” 她的心一提,当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挂电话,这个声音实在太有存在感了。 “过佳希?”他主动问。 “没错,是我,好久没联系了。”她在他的声音中迅速平静下来,很有礼貌地说,“是这样的,我目前在悦新传媒工作,这里有一个节目是我们任总的朋友亲自联系你,听说你答应了……” 说到一半,她发现自己说的话完全不利落,竟然还冒出“听说”这个词…… “对,我答应了,是我们主任介绍的。”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我们尽快见一面吧,做一个采访,再商量一个让你满意的拍摄方案,时间地点由你定。” “周六下午,在我工作单位旁边的餐厅可以吗?” “好,到时间我再联系你。” 她挂下电话,重新看一看属于他的那份资料,上面写着他两个月前从别的城市转入了本地的研究所,地址在碧疏路上,巧的是和她小时候住的霞光巷离得不远。 一想到即将要和他见面,她有些恍惚,好像这不是真的,本来以为他已经是一个快被时光尘埃淹没的名字,偶尔回忆起来,没有了失意的那部分,只剩下天湛蓝、风微澜。 相见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当天,过佳希走进约定好的餐厅时发现除了约见的对象之外竟然空无一人。 钟言声早到了十五分钟,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等人。 过佳希在和他眼睛对上的一瞬间,好好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真的没什么改变,穿了一件合身的白衬衣,除了瘦了一些,眼神依旧干净笃定,和以前一样,总能让她立刻想到一个词叫海平如镜。 她在看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看她,在他眼里,她有了不小的变化,变得纤细高挑,穿衣风格一看就是初入职场,充满活力的新鲜人,几乎找不到当年的学生气息,关于这些他当然也想到了,但亲眼看见她时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特别一些。 “好久不见了。”她主动打了招呼,坐在他对面,“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我已经点了两杯饮料。”他说。 “是吗?那太谢谢了。”她很真诚地说,决定趁着气氛还不错的时候直奔主题,“我这两天做了一些功课,大致了解了一些和你职业有关的知识,总结了几个问题,主要是过于修复过程中的一些困惑,你可以帮忙回答一下吗?” “可以,你随便问。” 她有些意外他如此好说话,通常采访对象会比较在意提的问题,回答得也很谨慎。 刚好服务生端上两杯饮料,打断了他们,等服务生退下后,他把咖啡给自己,把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推给她。 牛奶?她在心里诧异了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把杯子往里推了一推,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诚意,温和地问:“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我想知道,在你看来,现阶段修复古建筑的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难关是什么?”她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 “木料缺乏,因为森林资源短缺,建筑市场木材供不应求,加上受工期和资金的限制,不能事先买进木材等待自然干燥。” “修复中的不改变原则主要是指的是?” “这个针对的是石建筑、石窟寺、壁画等修缮工程,不改变原来的造型、结构、材料和工艺。” “在整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缺乏过耐心?” 他想了想说:“目前为止还没有。” 就这样,一问一答进行得很顺利,问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听到他提醒了一句:“你的饮料还一口都没有喝。” 她停下笔,看了看手边的牛奶,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甜味很淡,新鲜可口。 “下一题是什么?”他主动把话题带回来。 等做完简单的采访,她开始和他商量拍摄的场景和内容,并表示以他的喜好为先,谁知他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对她说:“这些你决定就行了,我没什么意见。” 他真的太好说话了,连连出乎她的意料,于是她提议在他的生活和工作两部分取景,跟踪拍摄,剪辑成一天,他同意了。 两个小时内完成了工作任务,过佳希轻松不少,合上策划书,喝完手边的饮料,和他说了一声后走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已经决定出去后尽快和他告辞,毕竟他们也没什么可叙旧的。 当她走回座位,看见他有些无聊似地把两枚硬币立在桌子的边沿,这唤起了她记忆中的一幅画面,她脱口就说:“我记得你可以把两枚硬币竖着叠起来。” 他闻言拿起其中一枚硬币轻轻放在另一枚上方,确认:“这样?” “对,就是这样,我尝试过,但是一直失败。” “这个没什么诀窍,多练几年就可以叠上去了。” 她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为这样一件小事练习那么久。 他就此稍微解释了一下:“因为初中的课程太无聊了,我不想听课就在抽屉里练这个打发时间。” “这是聪明学生的权利,因为老师喜欢你,所以看见你在分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倒说错了,我当时的语文老师很不喜欢我,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抬起高跟鞋踢我的膝盖。” “真的假的?”她不太相信他曾经有那么一天。 “这样没什么好骄傲的事情,我为什么骗你?”他慢慢地反问。 她笑了,缓缓地说:“也是,这没法给你增加什么光彩,和小时候吃冰棍吃坏肚子送去医院一样。” 气氛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轻松下来,好像是回到几年前,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她喜欢听他说任何话,那是她忙碌学业中唯一能偷闲的快乐时光。 没想到时隔几年之后,他们还可以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坐下来聊几句,不是寒暄,也非吹捧,说的仅仅是很小的事情。 走出餐厅,正值夕阳西下,霞光漫天,有些沉醉不知归路的意味。 他们不同路,就在此告别。 她转过头来,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本来想对他说自己四年前已经知道钟老师病逝的事情,为此感到很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她再遗憾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时过境迁,再提起这事也是徒徒让他伤心罢了,不如不说这个,于是开口说:“你保重身体,平常多休息,拍摄之前我会联系你的。” “好的。” 第16节 “还有……以前我太孩子气了,对你做过很多幼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毕竟接下来有工作联系,有些话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省得在相处中产生尴尬。 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装糊涂,看着她的表情当真是像是大人对曾经闹过笑话的小朋友一样,语气也很坦然:“如果你担心我的想法,那我实话告诉你,我从不觉得那有什么幼稚。” 她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放心,我从没打算告诉别人,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是不舍得说出去的,他会一个人安静地想着可爱的佳希。看文的好朋友,莫潜水,冒泡说几句,哈哈哈。 ☆、第十五章 悦新给钟言声的拍摄分为两部分,生活部分在他家取景,工作部分安排在其后。 周末,负责《二十四小时》节目的摄制组,包括过佳希在内的一行人来到钟言声现住的地方,体育馆后的老房子进行拍摄。 如果说别人不熟悉这里,过佳希不一样,她以前是在这里上家教的,以至于进门的一刻就闻到了久违的熟悉书香,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和记忆中的画面一点点对接起来,方桌上幽亮的包浆和细小的裂纹没变,沙发罩依旧是蓝印花的,客厅的置物柜放着书和奖杯,窗口有一盆吊兰,藤椅上铺着棉布垫子…… 钟言声拿出玻璃杯给大家泡茶,并在实习生晓宜的追问下,实话告诉了他们,这是他父母在世时一家人唯一在一起住过的地方,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父母陆续去世后他保留了室内的原样,从没有想过出租,他不住的时候会定期找人来打扫屋子。 等他说完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片刻后晓宜小声地道歉,还好他完全不在意,亲自把茶水递给每一个人,当过佳希接过玻璃杯时心里有些难过。 很快,工作开始了,在摄像机下,钟言声把手绘的图纸展示给主持人看,主持人一边看一边向他提问,问题就是过佳希之前准备的那些,因为彩排过,完全没有卡机,在聊了一些关于他专业方面的知识后,他们又信步来到置物柜前,主持人微笑地问他那些奖杯的来历,他回答得很简略,在其他人听来,似乎少了一些应有的自豪感。 “看镜头。”过佳希在一旁小声提醒钟言声。 钟言声听见后侧了侧身,目光看向镜头,过佳希对他摆出一个“可以”的手势。 除了为主持人讲述自己的专业和工作之外,按策划书上的方案进行,钟言声还系上围裙下厨炒了两个自己平时常吃的菜。 晓宜望着他做菜的背影,不由地问:“他这样的男人怎么还没结婚?” 已婚妇女陆星楠给出世俗的答案:“父母双亡,工作太忙,性格看上去也不是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好看不实用。” 过佳希反问:“会做饭不实用吗?” “素炒茄子和虾皮丝瓜有什么难的?” 过佳希不再说话,淡淡地一笑。 过了十分钟,等两道菜上桌后,一帮人风卷云残。 陆星楠吃得满嘴都是油,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有米饭就好了,我可以吃两碗。” 她对钟言声的好感迅速上升,还对他说:“钟工,我帮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你这样的条件还单着可惜了。” 晓宜一听就跳起来,不满地说:“楠姐,你刚刚明明说……” 陆星楠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钟言声忽略了这个话题,问了正事:“等会儿还需要补镜头吗?” 过佳希说:“不用了,都结束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钟言声抬眸看她,说了一声好。 所有人都意外拍摄如此顺利,因此情绪很不错,离开之前纷纷和钟言声握手,晓宜还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她拿着笔记本跑上前问他素炒茄子具体是怎么做的,被他一句“切好茄子再下锅就完成了”堵得说不出话来…… 搭讪不成,晓宜灰溜溜地离开了。 下楼后,陆星楠发现手里的策划书少了一页,过佳希主动回去楼上拿。 门虚掩着,过佳希轻轻推开,看见钟言声站在窗边,身侧有淡淡的烟雾,她凝神看了片刻,不敢轻易打扰他。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转过头来,她看见他手上的烟头积了一截长长的灰。 “忘拿东西了?”他问。 “嗯,策划书少了一页。” 他把烟丢在烟灰缸里,低头找了一找,看见有一页落在桌下,走过去捡起来还给她。 她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当目光扫过桌子时,联想起他们以前面对面做题的时光,感觉有些奇妙,就像是昨天还背着书包轻快地走进,坐下后摊开作业本拿起笔准备开始,然而一眨眼,不知怎么回事就飞渡到了今天。 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下周二再见。” “再见。” 下一次见面是在秀渡村,是钟言声这段时间工作的地方,作为工程师的他近期在这边负责一个祠堂的修复。 因为人多,现场的情况多变,拍摄难度不小,到了中午还没有开始,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干脆先吃饭休息,打算等下午再进行拍摄。 过佳希刚准备坐下吃饭,发现钟言声周围的工人都陆续走了,就他一个人站在测绘仪旁边,低头检查手上的数据,她若有所思,放下盒饭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你还不吃饭?” 钟言声转头,回答她:“还不到一点。” “你不会每天都在一点以后吃中饭吧?那多不健康,三餐是一定要按时吃的。”过佳希友好地说,“这样吧,我这里有多的盒饭,有鱼有虾有猪排,你想吃哪个?我拿给你。” “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再去村口的小餐馆吃饭。” “那么远太不方便了,再说等你去了估计也没什么菜了,你就和我们一块吃吧。”过佳希未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样决定了,快放下手上的东西。” 钟言声被过佳希喊去一边吃饭,她主做递给他一个有鱼的盒饭。 他们就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凳上吃饭,有风吹来,带起一阵沙,她顺手拿一张报纸给他,方便他挡在盒饭的前头,以免风沙落在米饭上,他没拒绝她的好意,但稍微挡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看样子是完全不介意这点小事。 迎着风,过佳希随意地跟他聊起来:“你觉得这个房子修复的难度大吗?” “难度中等。” “修复后会更结实吗?” “和以前差不多。”他解释,“其实这房子原本就很结实,墙体经过百年都没有倒。” “古代盖房子的人这么厉害?” “老祖先一向有智慧,很多工艺让现代人都望尘莫及,像是这样的墙体,两块木板间填充了糯米、糖水等的红泥,现在用铁钉都很难打进去。” “对了,我早就想问那些长长的钉子是什么?” “那是竹钉,以前用的竹钉经过桐油长期浸泡和熬煮,几百年都不会腐朽,我们在修复中用的也是这一种。” “房顶怎么办?已经塌了一片,你怎么知道当时用的材料是什么。” “去这里的图书馆找相关的文献,上面有记录百年前当地人是用什么材料盖房顶。” 她停下筷子,思考他说话。 “你不吃饭了?”他发现她在发呆。 “我可以边吃边问吗?” “先吃饭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她点头,饭再不吃就凉了。 吃完饭,她就地休息,他则拿出纸和计算机重新核对了一遍数据。 下午的拍摄发生了变故,一对声称是祠堂继承人的年轻夫妻带人赶到现场,他们喝斥工程队,不准其碰自己的房屋,并辱骂祠堂的两个老人不知羞耻,老了占着房子不肯走,还敢花这么多钱动这动那,双方开始争执,很快从口角变成了动手。 摄制组的人员上前劝架,包括过佳希,当看见年轻男人动手去推拄着拐杖的张爷爷,过佳希伸手去挡,却被他结实的小臂挥开,她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幸好被一双手臂接住。 “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这房子一半是我爸的,我有继承权,没有我允许,谁敢动?”年轻男人红着眼睛委屈地大喊。 过佳希身后的人影走上来,按住了那个叫嚣的闹事人,然后干脆地用力把他推得很远。 接下来的画面过佳希看不清了,因为人实在太多,工程队的人和前来闹事的一行人吵得不可开交,人和人挤在一起,尘土飞扬……她试图从人群中拉回钟言声,但根本连一只脚都踩不进去。 有人报了警,警车来了之后人群才散开,经过民事协调,被闹事者打伤的工人获得了一千元的赔偿。 钟言声的手背却不知道被谁拿随身携带的玻璃片划开了一道口子,过佳希看见后,冷静地拿来矿泉水帮他冲洗伤口,然后用毛巾压住,陪他去村医院缝针,当亲眼看见医生拿镊子探进他绽开的血肉,一点点地取出玻璃渣,她感觉心被揪得很紧,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被绑得结结实实,她低头观察了一会儿,问他:“现在还痛吗?” “好像没什么感觉。” “医生有没有说以后会不会留疤?” “我没问,其实这个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她却在心里思考,他的手那么漂亮,留疤就太可惜了,等他拆线后应该提醒他一下,尽快去大医院的整形科看一看。 “回去吧。”他看了看天,发现有些晚了。 他们是走回去的,也许是都有些累了,脚步很慢,也懒得说话。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村里低矮的房屋,发现他工作的环境真的和她想象的不一样,需要长时间待在这样偏僻的村落,站在尘土飞扬的水泥地指导工匠做好每一个细节,还要亲自拿卷尺测量门窗的长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好精准的计算,一天下来肩膀上都是灰,裤脚上都是水泥,风吹日晒,还不能按时吃饭。 这个职业不热门,也没有名利可赚,但总要有人去做,凭的是自己的意愿。 不得不说,在工地上的他让她觉得很陌生,好像和以前那个寡言少语,干净到让人怀疑有洁癖的男人相差很大,他和工人交流很多,每一句话都要说两到三遍,还任由风沙落在自己的饭菜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敬佩他,换作是自己,常年在这样的环境工作,她会退却。 “看来你们今天的拍摄任务完不成了。”他开口说话,“你回去后和同事们商量一下,有了结果后告诉我。” “没问题,不过你暂时别想这些了,好好养伤吧。” “养伤?”他抬了抬受伤的手,“放心,这个程度大概一个礼拜就可以拆线了。” “记得别碰水。” “我又不是小孩,当然会注意的。” 她有些无奈,心想小孩在按时吃饭这方面或许做得比他好。 因为拍摄任务没完成,摄制组多留了一天,他们住在迎客宾馆,巧的是,过佳希的房间就和钟言声的面对面,晚上七点的时候,她走出房间去隔壁找陆星楠,刚好看见钟言声拎着一只热水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等他走近,她发现自己没看错,他手上的绷带竟然没有了,就一块单薄的纱布贴在伤口上,于是惊讶地问:“你手上的绑带呢?” “刚才渗血了,我打算自己再包扎一下。”他说着拿房卡开门。 “等等,我帮你吧。”她想了想后说。 她来到他的房间,让他坐下,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撕开他手背上的旧纱布,再帮他涂好药膏,换上新纱布,等拿起绷带的时候,对他说:“现在掌心朝上。” 他翻了翻手掌,她拿着长的绷带,从他大拇指和食指间穿行而过,足足绕了四圈。 “怎么长了一截?”她自言自语。 “因为你包得太紧了。”他说出问题所在。 第17节 “是吗?”她反应过来,“那你痛吗?” “不痛。”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用双手轻轻抬起他的左手,“我再看一看。” 他安静地等待,并且垂眸看她柔顺的头发和一闪一闪的长睫毛。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放下他的手,温和地说:“没事了,你注意睡觉的时候别压着就行。” “谢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停顿了两秒后挪开视线,避免和他较长时间的对视,总觉得那样有些尴尬。 “不客气,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四年,佳希的性格肯定会有变化,至少要外向很多,尤其是在工作之后,人肯定会更成熟,所以不会因为面对声声会尴尬而躲避工作的。再者,其实在我看来呢,这些年她并没有一直放不下,也不可能每天都在想他,否则不太合理,因为当年他们没有谈恋爱,她对他的喜爱多半是崇拜和依赖,而只有当朝夕相对,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一天又一天度过平淡而琐碎的生活,那样的感情才会深刻。目前,他们之间有陌生和疏离的感觉是很正常的,毕竟隔着时间,不过如果彼此身上始终有让对方欣赏的因素,那么再次产生火花也是一瞬间的事。另外,亲妈得提醒声声一句了,你不能不在意手背会留疤,难道就不知道未来老婆的是手控吗? ☆、第十六章 摄制组多留了一天,拍完了钟言声的工作画面。 傍晚离开秀渡村前,过佳希拿手机拍下这里的小河和夕阳,转身时看见钟言声站在不远处,背对落日的余晖,低头对比手里的两截杉木,周围的工匠来来往往,询问声不断,木材和仪器凌乱地摊在地上,不时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穿着简单的一身白衬衣站在中间,看上去很安然。 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她就拍下了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一幕很美,心有共鸣罢了。 幸好等他转过身来,她已经把手机放回口袋了,她向他做了一个口型,告诉他自己这就走了,他点了点头。 回去的车上,大家在聊天,陆星楠随口问晓宜:“你到现在还没顺利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 晓宜摆了摆手,认真地说:“经过昨天那么一闹,我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你看他常常在外日晒雨淋不说,工作还有风险,完全不适合做男朋友。” “你想明白就好,这样的男人远远看一眼就好了,当男朋友会气死你,忙起工作来肯定连电话也不接,谁愿意被冷落?” 过佳希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听她们说话,听到一半觉得有点头痛,伸手把窗关上,不让冷风进来,然后头靠在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风景,天逐渐暗下来了,连绵的远山一片模糊,近处的河水照亮稀疏的星辰,到了万物休养生息的时间。 他还在工作吗?会不会忘了吃晚饭?手背还会不会渗血? 好歹相识一场,她希望他的工作顺利,一切安好。 一周后,剪辑结束,过佳希反复看了两遍,最后停留在一个镜头上,那是风沙中他的一双眼睛,清亮如辉,但拉近后发现他的眼底有一丝很浅的细纹,她有些讶异,他三十岁不到就有皱纹了,也许是工作太辛苦的关系。 “年轮一道道慢慢描绘,生活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的脑海冷不丁地冒出这句歌词,不由地扶额想了想,自己真是多担心了,只是一条皱纹而已,他连手背上留疤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在意,何况是这个。 只是一想到他手背的伤疤,她的脑海飘过一个念头,就是提醒他去医院整形科看一看,但最终一闪而逝,她不用管那么多的。 十一月初,何消忧和许亭彦吵架,原因是他不满她最近找的工作,但是她很喜欢,两人因此有了矛盾,她郁闷之余跑来和过佳希住了几天。 过佳希煮了面条给何消忧吃,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说我该不该另找一份工作?” “这个要问你自己,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但是亭彦他很固执,不会答应我继续留在那里。” “你怎么到现在还事事听从他的安排?” 何消忧不敢说话了,过佳希知道她这样的性格是改不了的,也不再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何消忧迟疑地说起另外一件事:“佳希,我这个月的例假还没有来。” 过佳希一愣,等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反问她:“你们不是一直都很小心的吗?” “上个月有一次是例外,他开车带我去兜风,车子停在江边,我们一起听音乐,他突然就想那件事了,我没推开他,然后时间还很长……当时什么也没准备。” 过佳希有些讶异,想了想后提议:“不如我们买一个早孕试纸验一验?” 何消忧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赶紧说:“不用了,也许是我想多了,我再等几天看看。” 过佳希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不免多说一句:“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就赶紧结婚吧。” “这个要看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何消忧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也说不清楚,其实这些年我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他虽然对我很好,但有时候和我很疏远,我不了解他内心的想法,他也从来不说自己的心事,我始终觉得自己和他隔了一层,以至于到现在已经不太有安全感了。” “你们沟通不顺利?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不敢,怕你们笑我想太多,就连我妈妈都开玩笑说我傻人有傻福,能找到他这样条件的,像是随便走在路上就捡到了宝,如果我说出心里的顾虑,所有人都会说我杞人忧天,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佳希哑然,她没想到何消忧表面上很快乐,其实内心有这么多不安,虽然知道他们曾经分手过一次,但很快复合,平常出现在朋友们面前也是恩爱如初,说话轻声细语,就连看着对方的脸时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和偶像剧的男女主角一样美好。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实情。 过佳希就此劝了何消忧很久,让她不要胆怯,把问题摊开来说,再亲近的人都要学会沟通,如果因为害怕现有的一切发生变故而回避问题实属不明智,何消忧安静地听完,勉强地点了点头。 关灯睡觉后,何消忧忽然出声:“佳希,你以前肯定也有过喜欢的人,是吧?” 过佳希和她面对面地侧躺着,借着小窗户外零星的光看见她眼里的波光粼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何消忧追问:“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过佳希想到钟言声和许亭彦的关系,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于是含糊其辞:“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有时候认真到严肃,但骨子里很善良,有理想和抱负。”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 “他没有任何表示吗?”何消忧的脸上浮现伤感,“难道他当时不喜欢你?” “嗯,他只当我是一个朋友吧,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很难真正走近。” “那你不难过吗?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太痛苦了,换作是我没法想象。” 过佳希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声说:“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幸运,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从喜欢开始,然后仅止于喜欢。” 何消忧伸手拉住她的手,又问:“哪一个瞬间你确定自己喜欢上他了?” 这个问题对过佳希而言很难回答,她也不知道是哪个瞬间。 也许是在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遮挡住血光的瞬间,也许是她坐在夕阳下的矮墙上,低头看他的瞬间,也许是他用手指擦掉她口红的瞬间,又也许是她被酒疯子追逐,急着扑进他怀抱的瞬间,总之没有答案。 何消忧不再问了,也许是看出她有难言之隐,慢慢地想,相比佳希自己是幸运的,能和有生之年第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已经很幸福了,真的不该再贪求任何了,这样想着,烦恼瞬间轻了很多,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佳希看着她安恬的睡颜,轻轻帮她把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隔天许亭彦亲自登门,例行赔罪后带走了何消忧,庆幸的是,过了几天后何消忧确定自己没有怀孕,一切不安的因素随风消逝。 所有人的生活继续平淡有序地过下去。 过佳希的工作依旧很忙,周一到周六基本都在公司,有拍摄任务的时候,她都要赶到现场,安排各几位进行试拍,与主持人对稿,处理各种琐事,不停地接电话,等到后期剪辑的时候直接睡在公司简直是常事,说真的她很疲倦,但是因为喜欢而忽略了其中的艰辛。 她最近在采访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他刚研究完一个“婴儿大便和成人的形状不同的原因”的课题,很开心地讲述自己在美国的生活,提到陪读的妻子,更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是我坚持要她去的,她家里人都反对,说我很自私。没错我就是自私,我就要每天起床都看见她,否则结什么婚?我清楚自己的缺点,就是没有自理能力,没有人做饭我活不下去,反正我不能理解那些异地恋的人,在我看来就是爱得不够深,没准貌合神离,巴不得对方走开自己能自由呢,呵呵……” 他说话的时候,他太太只笑不说话,安静地在一旁削苹果皮,削好后一块块地切成丁放在碗里,再撒上白糖,然后用勺子盛起来亲自喂到他嘴边,像是对待高智商的巨婴一样……纵然过佳希看得瞠目结舌,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眉眼间满是情意。 也许爱人之间的相处有很多模式,是她知道得太少,而做这份工作的乐趣就在于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世间百态。 不知不觉中就迎来了今年的圣诞节,当过佳希蓬头垢面地从电脑剪片室出来,冷不丁听到晓宜说:“好可惜,圣诞节都没下雪。” 陆星楠说:“太正常了,我们的城市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可是这几天的气温都降到零度了,预告说会下雪。” “那再等等吧,或许等会儿会下呢。” 过佳希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她之前答应过豆豆会送他一颗圣诞树,却没想竟然到了今天她还没准备好,失信于人实在惭愧,幸好她今天休息,可以趁早去商场买。 她出了公司写字楼,来到离这里不远的商场一看,因为不到十点,还没开门。 不如去小货品市场买好了,价廉物美,她想了想后坐车去那边。 一个小时后,她抱着一个放着圣诞树的箱子装走出市场,朝路口走。 箱子很高,遮挡住她的视线,以至于她没看清走过来的人,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箱子掉在地上,她和面前人的眼睛对上。 好巧,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钟言声穿了一件灰蓝色的羽绒服,头发似乎剪过了,短了一些,眼睛里映照着冬日淡薄的阳光。 在她还未开口说话前,他弯下腰,捡起从箱子里掉出来的彩灯,简单地一看,然后说:“这个灯已经摔坏了。” “不会吧?”过佳希凑近一看,发现是真的裂开了,“我拿回去换一下,如果不能换就再买一个。” 钟言声把彩灯递给她,又拿起箱子,对她说:“我帮你拿过去吧。” 过佳希有些意外,客气地说:“谢谢你。” “没事,不是我走过来你也不会撞倒。” 于是,她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回市场,一路上她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秀渡村的时候,那会儿他衣领上是灰,裤脚沾着水泥,而今出现在她眼前的他衣着整洁,衣服上有一股曾经相熟的肥皂味,闻着很清新,她想到了一件事,看了看他的左手背,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太多,只有一条若隐若现,很浅淡的疤痕,如果去整形科看一看应该可以恢复,问题不大。 他帮她把箱子拿到刚才买圣诞树的店铺,老板很大方,遵守承诺,七天内无理由退换,帮她换了一串新的彩灯,然后又在箱子底填充了一层泡沫,她拿起来试了试发现分量不轻,想了想说:“老板,你帮我叫一个快递送货吧,我付钱给你。” 老板欣然同意。 过佳希转身的时候发现钟言声在看隔壁间的礼品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门框上挂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公仔钥匙扣,其中一只泰迪熊让她想起很早以前他送给她的两只熊,一只是在便利店买的,后来她将它挂在包上,某一次挤地铁之后就不见了,另一只是和小孩等高的玩具熊,现在还放在家里的储藏室,用防尘袋包好了,和尘封记忆一样。 等他转过头,看见她陷入思考的模样,不免问一句:“还有东西要买吗?” 她移开目光,摇了摇头说:“没有了,走吧。” 刚走出门口,一阵寒风刮来,过佳希眯了眯眼睛,一点凉意蓦地沾在眉毛上,她凝神一看,奇迹一般,天地全是在旋舞的雪花。 “下雪了。”她抬头看天空,伸手去接雪花,忍不住绽放顽童的笑颜,不敢相信似的。 然后她看见其中一朵小雪花恰好落在他的后背,看上去像是一朵梨花瓣。 趁他不注意,她伸手去碰,指腹刚触及,它就化了。 她默默地笑了,开心地想在原地转一个圈,要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少年没下雪了,漫天雪花仿佛只在记忆中出现过,至于“积雪浮云端”的唯美场景更是只能在电视剧里看见,因此现在只要有零星的雪花就足以让她无比快乐。 “圣诞快乐。”他对她说。 “圣诞快乐。”她回过神来,“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18节 “我过来吃早餐的。” 她恍然大悟,这条街上小吃店很多,离他家不远,他过来吃早餐再正常不过,只是现在都几点了?他还没吃过早餐?等等,不对,她也没有资格说他,她自己从早到现在也就在公司喝了一杯咖啡…… “好巧,你也没吃早餐?你准备去哪里吃?” “对面有很多店,随便找一家。” 她只迟疑了几秒,不准备想太多,很自然地说:“那我也去吃一点东西,现在肚子真的好饿。”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羊汤馆的一张桌子前,点了两碗热羊汤和两块炸油饼,没多久就吃上了。 “你最近在工程队吗?”过佳希一边喝汤一边问。 “上一个工程结束了,新的还没有开始,目前在研究所做文献的工作。” “今天休息?” “对,明天也休息。” 难怪他悠哉地跑过来吃早餐,原来是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否则他不会对早上吃什么如此讲究。 过佳希咬了一口饼,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在看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你常常熬夜吗?黑眼圈很明显。” “何止黑眼圈?这周都在剪片,看了二十盒带子,眼睛都肿了。”过佳希拿手点了点自己的一只眼睛。 “这样生活很不健康。” “我再忙也比不上你辛苦,倒是你自己要注意按时三餐,保重身体。” 他放下手里点心,认真地问了一句:“我比你年纪大吧?” “那又怎么样?年纪比你小就不能劝你纠正坏习惯了?” “过佳希,你几年前骑车跌伤膝盖,喝醉酒蹲在马路旁,撞见鲜血还会晕眩,以上这些我都亲眼见过,你来纠正我,可能还不够有说服力。” 她皱眉,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问:“你怎么把我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外面是蒲公英一般纷纷而落的雪,室内的羊汤冒着白烟,她看着他干净的黑眸,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把她的窘态记得如此清晰?那是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回忆的模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如实说:“因为我记性不错,而你的那些事情特色比较鲜明。” 等等,这是在讽刺她吗?怎么以前没看出他是毒舌的人呢?过佳希有片刻的迷茫,等反应过来后小声地愤愤道:“你在取笑我吧?” “没有。”他否认,“快吃早餐吧,否则汤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声声是舍不得忘记希希淘气的模样。另外,写了这一章竟然开始想念冬天了,雪花和热汤,还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是多么浪漫。 ☆、第十七章 他们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雪还在下,空气中有一股属于雪的清新的味道。 不得不说,再没有比雪更适合圣诞节的元素了。 “你打算怎么过今天?”过佳希站在门口,忽然问钟言声。 “圣诞节?回家休息,和平常一样。” 她想了想后问他:“你有微信吗?加一个怎么样?” 他答应了,她打开手机加了他,他没有昵称,用的是真人名字,随便浏览一看,内容寥寥,仅有的都是一些关于建筑专业的文章,一看就很无聊……她苦笑了一下,抬头说:“好了,以后有事联系,你记得手上的伤疤去医院配一支药膏涂一涂,我走了。” 她说完拿手压住大衣的领口,快步跳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进入雪的世界,往路口跑去,刚好有一辆空车经过,她招手喊停,然后坐上车去叔叔家。 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就像是一只从冰天雪地中冒出的小精灵,一眨眼不见了。 因为刚喝了羊汤,衣服的领口和袖子上都是味道,迅速在车里蔓延开,年轻的司机笑着说了一句:“是羊汤的味道吧?雪天来一碗热乎乎的羊汤真惬意。” “是啊。”她用轻快的语气回答,然后摇下车窗的一条缝隙,让衣服上的味道散出去一些,顺便看一看外面的冰雪世界。 很美,此刻的风景和她的心情都是。 下午,圣诞树的快递送上门,过佳希陪豆豆一起照着说明书上写的步骤搭好了圣诞树,豆豆很开心,绕着树小跑了一圈,婶婶看着也很新奇,笑着夸过佳希会买东西。 过叔叔就坐在客厅的摇椅上看他们,累了就眯上眼睛睡会儿,自从他动了肝脏手术后人很容易疲乏,学校的课减少了,外出应酬也戒了,没事都在家里休息,乐得清闲。 到了饭点,他们围坐在桌前吃饭,婶婶做了好多菜,精致的程度不输饭馆,过佳希动筷子之前不忘拍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叔叔见状无奈地笑了,对她说:“上周我请几个学生吃饭,菜刚上桌所有人都拿出手机拍,每一道都要拍得漂漂亮亮,以至于我也不好意思去夹菜,到可以吃的时候饭菜都凉了一半。” “他们那是强迫症,我是纯粹出于欣赏婶婶的厨艺想拍一张留念。”过佳希辩解。 婶婶说:“喜欢的话就天天过来吃。” “我也想啊,但最近比较忙。” 豆豆一边吃排骨一边看着姐姐说:“你的两个黑眼圈和熊猫的一样。” 叔叔跟着说:“是啊,我刚才就说了,年轻人少熬夜,很容易亚健康的。” 过佳希耐心地听着叔叔和婶婶说健康的重要,过了一会儿,话题终于又落回豆豆身上,豆豆今年读初三了,明年要中考,但成绩总在中下游徘徊,尤其是数学,他老不及格,这让叔叔婶婶很担忧。 豆豆很歉疚,停下筷子,低头说:“我已经尽力了,人笨没办法。” “你哪里笨了?刚才搭圣诞树的时候你手脚多麻利,小脑袋瓜转得多快。”过佳希说,“再说数学差没事的,将来工作中都用不到。” 叔叔咳了咳,过佳希立刻闭嘴,低头朝豆豆眨了眨眼睛。 饭后,过佳希陪豆豆在房间里做数学题,她看豆豆的数学卷上都是叉,也有些焦急,无奈帮不了忙,读书的时候数学就是她的弱项,何况她现在差不多都忘了,就算只是初中的数学题对她而言也有难度。 “姐姐,这题到底怎么做啊?”豆豆抓着头发,皱起小眉头万分痛苦的模样,“我真的要崩溃了。” 过佳希一遍遍地翻看他的数学书,对着公式研究很久,也是不得要领。 豆豆放下笔,趴在桌子上低语:“我真的好困。” “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再想想。” 豆豆摇头,轻轻地说:“我不能总睡觉啊,其他同学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不到,我都睡八个小时,已经比他们多了,再睡就没道理了。” 过佳希明白豆豆的压力,也知道他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因为小时候动过手术,身体不太好,常常要请假去医院看病导致缺课比较多,有些落下了,加上顾医生叮嘱他睡眠必须充足,他没法和其他同学那般用功,成绩掉下来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很懂事,已经抓紧时间在学了,无奈时间不太够,这让她觉得很心疼。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一个能人…… “豆豆,你听我的,现在去睡一个小时,等你睡醒了我告诉你这题怎么做。” 豆豆将信将疑,但抵不住困意,点了点头。 过佳希等豆豆睡下了,打开手机,把题目完整输入,然后发给了钟言声,她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谁知不到十分钟他就发来了答案,她很欣喜,赶紧说谢谢,又问他有没有时间,能否再帮忙解答几题,等他说没问题,过佳希就把豆豆试卷上的错题一题一题发过去…… 等豆豆醒来后,瞪大眼睛看着空白本上手抄的答案简直不敢相信。 “姐姐,你是请教了哪位高人?” “一个老朋友。” “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豆豆很诚心地问。 “这个不合适,因为他很忙,我们不能总去打扰他。”过佳希看着答案,雄心壮志地说,“来,现在有了解题过程,我们可以总结一下其中的规律,便于找捷径。” 于是,他们一起研究试题到很晚,中途过佳希去洗手间时,豆豆看见她的手机亮了亮,凑过脑袋一看,刚好看见她的一个联系人,便记下了。 这一晚,过佳希没有回去,她留在原来的小房间里睡觉,因为迟迟没有睡意,她坐起来开了灯,打开手机看朋友们是如何过圣诞节的。 何消忧和许亭彦吃了圣诞大餐,她收到了他送的一条昂贵的钻石手链。 苏小非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圣诞节,一桌子的家常菜看起来很亲切。 欧阳俊男买了一双球鞋送自己,穿上后拍了一张照片。 陆星楠带一岁的女儿看雪。 晓宜用烤箱做了七彩的姜饼,每一个都很可爱。 公司最帅的男同事林河川还在加班,吐槽了一句茶水间的香辣味牛肉泡面不翼而飞。 任总和他太太以及一对孩子拍了全家福。 …… 不知拉了多久,她的目光落在钟言声发的图上,点开一看,是他随手拍的一张被雪覆盖的徽式建筑,小青瓦上的雪像是白描一般,窗前有竹,竹叶上积了一层雪,她不由地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首诗,其中那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的意境很美,不过细想一下,竹子要被折断也挺可惜的,幸好今天的雪很小,顶多压折一片竹叶。 她又翻了翻他发的其他内容,全部都是学术方面的文章,她勉强读一篇试了试,很快打了一个哈欠。 她从中得出一个事实,他这几年的生活忙碌却单调,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了。 他这样下去还找得到对象吗?她脑海忽然冒出这个疑问……算了,不用她担心,他肯定还是有追求者的,只要有朝一日他想通了,愿意成家了,不愁没有女人嫁给他,她要担心也该担心自己,从大学到现在一个喜欢的人都没遇到。 长得帅,有经济实力,有工作能力,谈吐风雅,有幽默……这些好像都打动不了她了,她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彻底变傻了。 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真的要变态了,干脆利落地合上手机,躺下睡觉。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一层层地铺在大地上。 新年的第一个月,工作非常忙碌,过佳希有整整一周睡在公司里,除了写稿之外就是待在剪片室,一天三餐都吃快餐,吃得人都快疯了,终于到周五傍晚,婶婶打来电话喊她回去吃饭。 叔叔婶婶一见到她瘦了就不客气地指责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她乖乖认错,然后喝了两碗婶婶熬的骨头汤。 “对了,豆豆最近的成绩上去了,刚刚结束的数学考试多了三十分。”叔叔说起这事,目有了笑意。 过佳希眼睛一亮,低头问豆豆:“开窍了?怎么在短短时间里进步神速呢?” “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豆豆保持神秘。 过佳希很好奇,反复问了几遍,豆豆都不肯说,她只好放弃。 而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才有了明确的答案。 周六,豆豆的学校早晨有补课,中午的时候,过佳希去学校接他,想给他一个惊喜,等他出来后直接带他去吃喜欢的牛排,可惜等了很久还不见豆豆的身影,她不甘心打电话通知他,走上前问两个手拉手出来的女同学她们知道不知道三班的过豆豆有没有出来,巧的是,两个女同学就是和豆豆一个班的,告诉她豆豆早走了。 难道是自己没看见?过佳希很纳闷,只好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豆豆,但豆豆没有接。 她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家快餐厅门口找到了豆豆,豆豆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还有一个人在和他说话,她有一瞬间的愣怔,怀疑自己看错了,凝眸后发现没看错,豆豆对面坐着的那个穿灰色的大衣,手里拿着初中生作业本,正在低头看的男人是钟言声。 等豆豆无意间转过头看见了姐姐,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起来。 过佳希推门进去,直接来到豆豆面前,刚好钟言声抬起头,看见她出现时,眼眸没有过多的惊讶。 “姐姐,是我趁你不注意看了你的手机,找到了钟大哥。”豆豆主动认错,“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生气,因为你说过做人不能老去麻烦别人。” 第19节 过佳希还未说话,听见对面的钟言声开口说:“没事,这不算是麻烦。” 她看向钟言声,还真的没从他眼睛里读出一丝不耐,有些放心了,其实她本来也不舍得责怪豆豆,于是干脆地坐下,问钟言声:“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不饿。” 过佳希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给你们去买汉堡。” 她说完走去买汉堡了,豆豆十分心虚地看向钟言声,小声说:“姐姐好像生气了。” “有吗?我没看出来。”钟言声收回目光,对他说,“别担心,你没做错什么事情。” 等过佳希买来汉堡和饮料,放在桌上,大方地说:“我们先吃吧,吃完再看题。” 豆豆仿佛听错了一般,惊讶地看着过佳希,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是怕画蛇添足还是不说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过佳希亲自收拾了桌面,然后对钟言声说:“麻烦你教一下我堂弟。” “不麻烦,我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 她略微一怔,不知道他所言何意,转念一想,他说的应该是钟老师在世的时候,他偶尔会帮爸爸代课辅导学生的事情。 钟言声开始帮豆豆解答做错的题目,豆豆很聪明,几乎一点就通,他们一问一答进行得很顺利。 “这题很简单,用内外角平行线定理就行。”钟言声说。 豆豆低头在几何图上勾勾画画。 过佳希听得入神了,不知怎么回事,钟言声每一句话落在她耳边都有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那年的夏天,她骑着自行车赶往他家的情景,当时走进他家的刹那,习习凉风吹来,她全身的压力骤然轻了下去,有一种很有希望的感觉。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并不痛苦,即便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但因为心里藏着对未来的期望,所有的时光都是明亮的。 而他也是属于那段时光里的人,奇妙的是,现在又坐在她的对面,他们中间还是有一张桌子,放着一堆数学题。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低垂的长睫毛上,直到他抬眸看向她,她整个人落入了他清澈的黑眸里,他安静地和她对视。 “好了,下一题。”豆豆笑着说。 钟言声又看向他的作业本。 题目都答完后,豆豆对钟言声说:“钟大哥,谢谢你今天愿意当面辅导我,我知道你很忙,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没事,如果你以后再遇到解不开的难题,都可以来问我,我有时间就回复你。” “但是这样不会麻烦你吗?” “不会,说实在的,辅导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因为你很聪明。” 过佳希一听心里有些失衡,记忆中他从没有夸过她聪明,她每一回皱着眉头做题,他的表情都很凝重,似乎她已经无药可救一般,然而现在面对豆豆却是一脸“孺子可教也”的希冀……这也差太多了吧? 豆豆很高兴,转头看姐姐,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他愿意就好。”过佳希耸了耸肩。 有豆豆在,过佳希和钟言声也谈不了什么,她简单地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说老样子,目前没有工程,他每天在研究所上班,她点了点头,下一句话很随意地脱口而出:“你的终身大事呢?最近有没有人帮你介绍对象?”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低头看看豆豆,豆豆的大眼里也写满了尴尬,似乎在无声地谴责姐姐问了这么没礼貌的问题。 钟言声的神情平常,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回答她说:“最近有一个。” 过佳希不敢多问了。 他说下去:“本来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吃饭,但是因为要和豆豆见面,我拒绝了。” 豆豆听了后表情很复杂,一方面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又非常歉疚,站起来道歉:“钟大哥,实在太抱歉了,是我耽误了你。” “不用道歉,我本来就不想去,有了你这个借口也顺理成章很多。”他对豆豆说,“坐下吧,以后别对我鞠躬。” 过佳希有些尴尬,没想到是自家豆豆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 显然豆豆和她想的一样,坐下后还不断自责,轻声说:“如果对方是钟大哥命中注定的爱人,我的错误就更不可饶恕了。” “不会,我不可能喜欢她。” “你没见面就知道不会喜欢?是不是看过照片了?”过佳希很好奇地问。 钟言声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照片没有看过,但我听介绍人说了她的名字,感觉名字就不太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豆豆别自责,这一切其实是某人顺水推舟安排的,而且你的数学课程是要让你姐姐付费的,哈哈哈。 ☆、第十八章 豆豆又问了钟言声几个问题,他们说话的时候,过佳希无意间看见钟言声手背上的疤痕淡了很多,不细看已经看不见了,当下有些安心。 走出快餐店,过佳希带豆豆回家,钟言声还有其他事,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姐姐,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吗?”豆豆在路上问出心中疑惑。 “算是一般朋友吧。哦,对了,高二那年暑假就是他做我家教的。” 豆豆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他,我好笨,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对他有印象,前几年还听爸爸妈妈聊起过,说他好可怜,父母都病逝了,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佳希的心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情绪低落下来。 豆豆没察觉到姐姐脸上的表情,接着说了一句更凄凉的话:“难怪天气这么冷,他还穿那么少,原来是没有人照顾他。” 过佳希心里更苍茫了,抬起头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她很认同豆豆的说法,钟言声不是一个会爱惜自己的人,他除了工作之外什么都无所谓,别说在意生活中的细节了,想一想还真是很可怜。 豆豆似乎越来越自责,垂着头走路,沉默不语。 过佳希揽住他的肩膀,轻快地说了一句:“今天的事和你没关系,他本来就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你怎么知道?” “你还小,所以看不出别人的真实想法,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豆豆似信非信,片刻后迟疑地问:“那我遇到不会做的题还能问他吗?” “既然他说没问题,你就可以问他,不过最好放在周末,平时别去打扰他。” “好的,我懂了。”豆豆乖乖地回答。 过佳希看向街道两边薄薄的积雪,像是蛋糕上的糖霜一样,这段时间下了几场小雪,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她很多时间都待在公司没能感觉出严寒,现在行走在冷风扑面的街头,肩膀都冷得发疼,忽然好想喝一碗羊汤。 想到羊汤,她自然地想起和钟言声在羊汤馆的那一天,屋外雪花缓缓坠落,屋内热气熏红了脸颊,真的很温暖,现在小雪初晴,反倒冷成这样。 等过佳希下一次回去喝婶婶煲的汤已经是二月初了,她也才得知豆豆放寒假了,他已经经过钟言声的同意,即将每周去钟言声家接受辅导,对此不免愕然。 婶婶笑着说:“看来我们和小钟老师真是有缘分,早些年他帮佳希辅导功课,现在又轮到豆豆,他可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叔叔的语气同样很感慨:“是啊,他工作那么忙,还愿意花时间帮忙当真难得,只不过他不肯收钱,这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婶婶说:“虽然他这么说,但我们不能让人家白帮忙,钱是要准备好的,到时候他真的不愿意收我们就请他来家里吃一顿饭,再送几件我做的衣服给他。” 豆豆很快应和,声音清脆响亮:“没有错,他很缺衣服穿的。” “得了,省省吧,你妈妈做的衣服都是老年装,款式都过时了,年轻人怎么会喜欢?”叔叔揶揄自己的老婆,“到时候去商场买一件吧。” “少瞧不起我,最近来我这里定做旗袍的好多都是小姑娘,和佳希岁数差不多。”婶婶说着看了一眼侄女,发现她在发呆,拿手肘碰碰她,“怎么了?快吃饭。” 过佳希回过神,心想钟言声竟然会答应亲自辅导豆豆,他就不怕麻烦吗? 饭后,她走进豆豆的房间问前因后果,谁知豆豆两三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我很有礼貌地问他寒假有没有时间,我有些问题向当面请教他,他说可以,我又问他约在什么地方,他说去他家好了,他每周六有时间,可以辅导我。” 这么说还是钟言声自己提出来的?过佳希更纳闷了。 豆豆咬了一口苹果,一字字地说:“姐姐,你放心,我在别人家里会守规矩的。” “那当然,否则丢脸的是你自己。”过佳希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 豆豆第一次去钟言声家的那天下午又下起小雪,婶婶瞅着窗外变化的天气,有些忧心,嘴里念叨:“豆豆忘拿围巾和口罩了,等会儿回来肯定要感冒了,都怪我刚才在打电话,一个没留神,他东西落在沙发上,人已经走了,都怪我。” 坐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打字的过佳希低头看看角落的厚围巾和口罩,想了想说:“我去接他,顺便把围巾口罩带上。” “那可不行,天气这么冷,还下着雪路不好走。” 过佳希放下笔记本,伸了个懒腰后站起来,对婶婶说:“没事,我最喜欢看雪了,刚才看见窗外有雪花就想出去转转,再说正因为路不好走我才不放心豆豆一个人回家。” 过佳希撑伞刚出门就打了一个喷嚏,天气真冷,她不住地抖了抖肩膀,其实她没告诉婶婶自己也有些轻微的感冒,在连续加班两天后没有休息好,现在头昏昏沉沉的。 钟言声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人,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双排扣大衣,下巴埋在红色围巾里,鼻尖一点红,大眼睛里闪耀着光泽,黑发披肩,头顶落着几片雪花,有些像是四岁时看过的一部童话片里的人物。 “我来接豆豆。”过佳希站在门口,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他刚走。”他看见她轻轻皱了皱眉,便向她解释,“放心,他是坐车回去的,刚好我的一个朋友过来借车,我请他帮忙载豆豆回去。”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过佳希一边说一边从大衣口袋拿出纸巾擦了擦鼻子。 他看她冻得不轻,面色很白,问她:“要不要进屋喝一杯热水?” “不用,太麻烦。” “没事,我刚烧好了一壶热水。”他转过身走向厨房。 过佳希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弯下腰拖鞋,听见他说:“不用拖鞋,直接走进来就可以。” 于是,她在门口的防滑垫上蹭了蹭,再走进屋。 一进门慢慢地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她不免好奇地问:“你在煮药啊?” “嗯,最近有些咳嗽,去医院看了看,医生给我开了三包中药。” “咳嗽的话就不要抽烟了。” “我已经戒烟了。” “是吗?那天看见你站在窗口手里拿着烟。” “只是拿着看看而已。” 才不信呢,她心想。 他慢慢转过身,拿着玻璃杯过来,把温热的水递给她,她接过喝了一口,再抬眸看他,他身穿一件烟灰色的羊毛衫,翻出的衣领洁白如雪,脸上的表情很平和,看起来对她的突然登门拜访一点也不介意。 赶过来的途中实在是又冷又累,她有些撑不住,坐在椅子上喝着热水,他则回过身走去厨房继续对着煤气罩熬药,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耐心做这样家常事的姿态,觉得特别的有趣,不知道为什么。 环顾四周,一切和她当初来上课时无异,连空气都是一样的,总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或青草的味道,好像无论时移世易,这个老房子永远守着一段不变的旧时光。 等钟言声回来坐下时,过佳希已经摘下了围巾,很坦然地坐着,开口问他:“你最近工作不忙了?都有时间帮豆豆辅导功课了。” 第20节 “的确不是很忙。”他说,“一周花三个小时做别的事情没有困难。” “况且豆豆比我省心多了,一点就通,对吧?” “没错。” “你也承认得太直接点了吧。” 他喝了一口水,然后说:“你的聪明表现在别的方面。” 这下她好奇了,反问:“哪里?” “与人打交道上,你的眼睛里写着讨好两字,一般人不会和你计较太多。” 她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感觉他看得很透,不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她学会一招,看人的时候眼神要特别真诚,真诚中带一点喜悦,喜悦中带一点讨好,让对方有错觉自己是被尊重或者崇拜的,这样她接下来提出的要求他们也比较容易接受,但其实她真的崇拜那些人吗?也不全是。 只不过,她看他的眼神是真的,她一直是崇拜他的,以前当他是偶像来崇拜,而现在当他是一个优秀的同辈来崇拜。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刻意讨好过你。”她斟酌后说,“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她说到一半竟然用力咳了出来,然后自己也被自己突然的中断惹笑了,一边笑一边费力解释:“我说真的……没有骗你……咳咳。” “我的药熬好了,你要不要喝一碗?”他问她。 “我可以喝吗?” “医生说是治疗风寒咳嗽的药,你喝应该没事。”他说,“我看你比我咳得严重多了。” “但是我怕苦,稍微苦一些我就喝不了。”她大言不惭地说。 “良药苦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以前他总说她是一个小孩子,言语中还带一些“居高临下”的感觉,现在他改口了,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你不是小孩子。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 他说完走去厨房,把熬好的药的三分之一倒在碗里,然后拿过来给她喝。 褐色的一碗药看着没什么杀伤力,甚至低头闻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她大胆地喝了一口,然后后悔了,顺手推开,还给他。 “喝一口没有用。”他说,“你真的这么大了还怕吃药?” 她苦着脸又拿回来,屏住气后一饮而尽,好半天后挤出一句话:“钟言声,你家有没有糖?” “我这里没有糖果。” “白糖也行,快给我一块,我的舌根真的太苦了……” 他取了一块白糖,切了一半后给她,她赶紧丢进嘴巴,眉头很快舒展,眼睛里的亮光重现,他心想自己真是高估她了,她骨子里依旧稚气未脱。 “太甜了。”她没一会儿又说,“开始腻了。” 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很快有敲门声传来,钟言声走去开门,是对面那位寡居的老太太,她家的电饭煲坏了,请他过去帮忙看一看。 门虚掩着,过佳希坐回椅子上等钟言声回来,顺便凑近他摊在桌上的一本书看,看了一会儿后发现有一页下压着一枚书签,小心翼翼拿出来一看,书签后面是手抄的一首诗。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你说,它在一个小站上,注视着周围的荒草,让列车静静驰过,带走温和的记忆。” 字很漂亮,像是他的,但不如他现在的字那般行云流水,而是工整的楷体,再看一看这张书签,旧旧的,却素雅干净,她猜这有可能是他很小的时候写的字。 小时候的他是怎么样的呢?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心情又是如何?她天马行空地想起来,他应该是早熟的孩子,很小独立,聪明但傲气,不太合群,更多时候是一个人找乐趣…… “你在看什么?” 她知道他回来了,就站在身后,头也不抬就说:“我在读这首诗,觉得很优美。” “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手抄的一首诗,现在也记不得名字是什么了。” “你小时候喜欢读诗?” “有一段时间读了很多,因为我母亲喜欢诗歌,书柜上有很多诗集,我常常随手拿下一本就读了。”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他母亲,她的脑海立刻浮现一张面容姣好、气质娴雅的女人脸,她想他母亲就算不是美女,也肯定很有气质,于是好奇地问:“你和你妈妈长得像吗?” 谁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房间里有她的照片。” 过佳希望向那扇似乎一年四季都关着的门,不敢提出走进去看看的请求。 他无声地走向那扇门,打开后走进去,片刻后出来,手上拿着一个铝制相框,放在她的面前,她看见镶嵌在相框里的照片是他父母的结婚照。 他的父亲年轻时很清秀,但没有他那么帅,看起来像是一个很乖的大男生,他母亲的长相真的令她惊艳,那是一张换做是现在也不输电女影明星的脸,黑发白肤,面若桃花。 “你妈妈太美了,好像当年的大明星。”过佳希轻叹,“难怪你能长成这样。” 他向她解释:“她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二岁了。” “那你爸爸呢?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他比她小七岁。” 这样的年龄差是过佳希没想到的,不过仔细一看,照片上还是有些端倪的,他母亲气质优雅,眼眸充满智慧,他父亲气质偏于学生气一些,看起来像是刚刚毕业的模样。 “他们读的是一个大学,她是他的学姐,当然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去工作了,他是听学校里的人口耳相传才知道她的名气,那时候就有些仰慕了,等他工作没多久后,有一次在聚会上碰到她,对她一见钟情,主动去搭讪她,虽然被拒绝了,但一直没有放弃,追了她两年。”他说,“她本来是打定主意独身的,但为了他破例了。” “好浪漫的故事。”过佳希说,“你妈妈对你爸爸来说是女神的存在,幸好他没放弃,否则也就没有你了。” “他是我见过最深情的男人。” “为什么?”她很想听他说下去。 “说来话长,一时间也讲不清楚。” 她琢磨了一会儿后问他:“那你的性格像妈妈?” “很多人这么说。” “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你看起来不会像你爸爸那样孜孜不倦地去追求一个喜欢的人。” 他和她的眼睛对视,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被注视的时间长了,竟然有些紧张,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气氛不对劲,几次和他对视都有些不自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微风一样掠过心头,很淡但可以不容忽视。 “不一定。”他开口说,“要看喜欢的程度。” 她一怔,然后问他:“对了,你这些年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女生?” 他沉默了很久,并且像是一直会沉默下去。 她猜他是有遇见过,但是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现在不想再提,于是她也不再问。 气氛越来越古怪,她想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于是站起来说:“谢谢你的招待,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等雪停了吧,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她拿起包和围巾,急着朝门口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急了,感觉要尽快离开这间暖洋洋的屋子,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走上来一步,想也不想地就用手臂挡住了门,近身地对她说:“听我的,再等一等。” 她吓了一跳,因为他的手臂已经绕过她的腰按在门上,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他亲昵地圈住了她一样,并且他的声音实在太近了,落在耳边的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忽地往上一提。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他收回了手,对她说:“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体谅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心专注工作而不顾其他的男人,有时候想表达也不知怎么说,何况他原来就对感情就太认真,经过这些年性格更沉了,每一步更加慎重,以至于现在只能通过讨好小豆子赢得佳希的目光,为此还一个人翻出初中数学课本,熬夜温习,以便更好地发挥自己所长,辅导好小豆子,让喜欢的人高兴,然后提出能否赏脸去吃个饭之类的请求,咳咳,如此曲折的追法,多么不容易,亲妈说着已经想泪奔了。 ☆、第十九章 那天过后,过佳希没敢深想面对钟言声时,那种忽然产生的心动是怎么一回事,她仅仅定义为“这是错觉”后就一笔带过。 雪陆续地下了一周,停歇的当天是一个好天气,天空湛蓝,浮现一道隐隐约约的彩虹,仿佛是一座小桥挂在天幕,令世界充满了童趣。 还有三天就是小年夜了,过佳希提前放假,回公寓大扫除,清理储藏室的时候丢了一些已经积了灰尘的东西,关上门前再一次和那只一米二的大熊对视,她拿手指抹去鼻尖的灰,心里不清楚为什么还留着它,照理说它是最占地方又用不着的东西,但好几次了,决定丢的瞬间还是舍不得。 爸爸妈妈要年初三才回来,在这之前她不想一个人冷清地过节,打算去叔叔婶婶家求得一点温暖。 每逢过年前夕,婶婶都会置办年货,这一回她买了特别多的东西,几乎连屋子都快放不下了。 过佳希赶到的时候,婶婶正在弯腰整理盒装水果,叔叔坐在摇椅上指点江山,豆豆乖乖地拿笔在便签上写下要送礼的人名,再贴在盒子上。 “佳希,你来了?”婶婶的额头上都是汗,“地上都是东西,小心别踩着了,桌子上有刚泡好的热茶,自己倒一杯喝。” “好,我喝完就来帮忙。”过佳希放下包,脱下大衣。 叔叔悠哉地指导豆豆:“字要写端正,别潦草,更不能有错别字。” 豆豆连连点头。 等过佳希在沙发上坐下,准备帮忙整理时,无意中瞟见其中一盒山珍礼盒上贴着“小钟老师”四个字,她问:“你们为钟言声也准备了?” 叔叔说:“是啊,有两大盒呢,明天是周六,让豆豆去他家上课的时候顺便带过去。” 豆豆及时补充:“我自己还买了一盒饼干送给他,这样他就不会饿了。” 过佳希哭笑不得,对他说:“哪有这么惨?他会自己做饭,怎么都不会饿肚子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叔叔考虑得很周到,慢慢地解释,“他一个单身男人肯定不会准备得很周全,等过年放假的几天店铺的门都关了,要是家里没备好吃的难免会饿肚子。” “是啊,他也没人照顾,要是病了也没人知道。”婶婶附和。 过佳希彻底明白了,如今在叔叔和婶婶的心里,钟言声就是一个忙于工作,没有人照顾的单身汉,或许还很单纯,只懂得埋头研究学术工作,连冷了饿了都不知道,因此他们十分怜惜他,就连豆豆都常常把“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挂在嘴边。 不过,他们的顾虑有一定的道理,钟言声的确是那种会因为专注工作而忽略自己的人,给他投食也有必要。 花了一下午整理好送人的年货,所有人都累了,叔叔进屋休息,婶婶给老姐妹打电话约时间喝下午茶,过佳希吃着蜜饯,看着豆豆走到角落,拎起两个袋子试了一试,很快放下,转身对姐姐撒娇说:“怎么办?太重了。” 过佳希说:“这样好了,不用你带去,明天到时间我打车去接你,顺便带上这两盒。” 豆豆甜甜地说好,然后坐回沙发上,挨着过佳希,一起吃零食。 过佳希低头瞅一瞅面孔白净,高鼻梁,睫毛一闪一闪的豆豆,忽然笑着说:“豆豆你快变成小帅哥了。” 豆豆不好意思地说:“还好,和钟大哥相比,我还差得远。” “你也觉得他很帅?” “当然啊,我觉得他超级帅的,人长得高,还有气场,就是穿衣品味差了一点。” “怎么?你觉得他穿得很难看啊?” 第21节 “他好像没什么衣服,每次都穿一件灰色的大衣,我不喜欢灰色。” 过佳希回想钟言声的穿着,其实他的品味不差,很干净很简约,只不过没把心思花在穿衣打扮上,看上去太单调了,不符合时下零零后的审美标准。 第二天,过佳希带着礼品,打车去钟言声的家,到的时候,看见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推开,看见豆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钟言声则在一旁检查他做的试卷,因为桌子上放着一盒橙汁和一块吃了三分之二的蛋糕,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钟言声听到动静声抬头一看,很快走过去,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来了年货,不许拒绝。”过佳希把两袋东西递给他,“这些够你吃一个月了,你争气点,吃完胖五斤。” 他考虑片刻后收下了。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喊豆豆起来?”她小声问。 “让他再睡一会儿,你可以进来坐一坐。” 于是,过佳希走进门,坐在长沙发上,等着豆豆醒来,不小心和钟言声四目相对时,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只好移开视线,背脊往后倾了一些,却没料到手恰好就摸到一块柔软的珊瑚绒布料,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男人的浴袍,很宽松的一件…… “那是我的,早晨洗了澡,忘了整理。”他解释后伸手拿过,转身去卫浴室。 她的耳朵忽然就红了,难怪他身上的气息特别清爽好闻…… 他走回来的时候豆豆刚好醒了,看见姐姐坐在沙发上,惊喜地说:“你来了。” 过佳希莞尔一笑。 钟言声回来坐下,顺手把修改好的试卷还给豆豆,夸了一句:“只有两题是错的。” 豆豆得知结果后特别开心,机灵地说:“你刚才还说如果我只答错三题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我只答错两题,你更应该答应我了。” 钟言声问:“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去看电影,有一部讲超级英雄的,最近在热映,好多同学都看过了。” 出乎意料的是钟言声直接答应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电影。” “真的假的?”豆豆不敢置信,激动地要跳起来,他本来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可以去电影院,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是很奢侈的事情。 “当然是真的。”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豆豆,“不就是看电影吗?这有什么难的?” 豆豆笑得很灿烂,转头看向姐姐,又问:“对了,那姐姐可以一起去吗?” 未等过佳希开口说话,钟言声说:“如果她愿意的话。” 过佳希站起来,刚想说要不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钟言声已经看向她,认真地询问:“你有时间吗?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她的心咯噔一下,他的表情给她一种错觉,好像是真的在邀请她,她又一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移开目光,回答:“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他们到了春容路的电影院,买好票后等了一会儿,到了时间走进放映厅,豆豆在三个座位中挑了一个视野最好的,然后钟言声和过佳希就坐在了一起。 电影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过佳希偶然间发现钟言声闭上了眼睛,心想他简直是神人,在这么吵的音效下都能睡着,有些不相信,凑近一看原来他只是垂眸而已,根本没睡,而他看见她靠近,抬起眼睛,黑眸的光比灯还亮,就这样看着她,她正准备赶紧移开目光,他已经看出她的不自然,反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心虚了,猜想他肯定发现了她无数次的眼神闪烁。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而她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面对他是很自然的,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更别提有心虚的感觉,便拿出了全部的精神力,专注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发誓,这一回除非他先挪开视线,否则她绝不先移开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目光依旧静定,如幽静的湖心一样。 她撑大眼睛,眼眶酸到不行,终于眨了眨,没想到的是竟然掉下一滴眼泪。 她惨败,低头去翻包里的纸巾,他先于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她没去接,继续翻自己的包。 “拿着。”他把纸巾塞在她手里,低声说,“别哭了。” “我哪里哭了?”她皱眉,觉得他的话很好笑,“我只是眼睛酸了而已。” 他还想说什么,她已经站起身,说了一句我去一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过佳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起伏,有些不安,有些紧张,更多的是迷茫。 那种微妙的,被他牵引的感觉好像又出现了。 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必须及时打住这样的错觉。 因为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永远会栽他手中,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他就没有其他男人一样。 想到此,她甚至有些讨厌自己了,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要重蹈覆辙,不要看到人家优秀的一面,你就心神不宁。 最重要的是怎么能在他面前轻易掉眼泪?难道忘记了四年前自己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回了吗?当时,他也是像刚才那样把纸巾递过来,让她擦眼泪,那段回忆在此刻浮出水面,轮廓鲜明。 她安静地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才走出去。 回去的时候,电影正好播到哀伤的部分,曲调很忧郁,观众们停止了窃窃私语,凝神看下去,过佳希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回到座位,钟言声却第一时间侧头看她,而她把目光落在了大屏幕上。 为了不碰到他的膝盖,她并着两腿,往右边倾斜,一直保持到电影结束。 这部电影有两个小时,看完后已经快七点,豆豆肚子饿,想吃牛排,于是他们步行去附近的牛排馆,当路过一家卖棉花糖的路边摊时,钟言声竟然止步,上前去买了两个,然后转身把一个递给豆豆,另一个递给她。 “我又不是孩子。”过佳希转了转手里的棉花糖,轻轻地笑了。 “作为补偿,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她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因为她刚才在电影院里哭了,他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买了棉花糖赔罪,逻辑上是没错的,不过拿棉花糖当赔礼实在有些荒谬,她不是三岁奶娃会因为这个东西破涕而笑,这是连豆豆都不爱吃的。 “好吃。”豆豆很捧场地说。 过佳希闻言看看豆豆,他正大口地咬,似乎吃得津津有味,一看就是装过头了,估计是不想辜负他钟大哥的一番爱意,他打算尽快努力吃完。 “慢点吃。”钟言声拍了拍豆豆的肩膀,“不够的话我们再买两个。” 豆豆演技很好地微笑,摇了摇头后说:“一个就够了,我们还要去吃牛排呢。” 一路上,豆豆又问了很多其他问题,钟言声一一为他解答,偏偏豆豆很爱刨根究底,和他交流是没有尽头的,当过佳希吃完棉花糖,听见他们已经聊得很远,钟言声和他说起自己十年前去看的观星台,在登封市的一个镇里,可以测量日影长度,豆豆追问怎么测量,他就一句一句地解释给他听,怎么用景符得到太阳的倒像,怎么寻找到梁影,豆豆听完后佩服地说:“你好厉害。” “没什么特别厉害的,这些都是古人发明的,并不是我研究出结论的。”他说着看了一眼过佳希,发现她好像也有话要说,便问她:“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否认了,心想既然豆豆已经夸他了,就没必要再说一遍让他开心。 到了牛排馆,三人落座后点了餐,不一会儿三份牛排被端上来,豆豆一边吃一边继续和钟言声聊天,表现得特别开心,等吃得差不多了,他跑去看厨师现做火焰菜了,餐桌前只剩下过佳希和钟言声两个人,片刻后服务生端上咖啡,过佳希无声地撕开一包白砂糖倒进咖啡杯里,再拿小勺子搅拌,她做这些的时候,钟言声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收纳入自己的眼睛里。 她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在肩膀上散开,头顶的发丝有光泽,长睫毛以很慢的速度一眨一眨,皮肤很白,和刚才的棉花糖一样。她喜欢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小勺,其他指头微微抬起,一圈一圈地搅拌着咖啡,很耐心地等到撒在表面的白糖都融化了,她才停下了,舀了一勺尝尝,然后展现的表情似乎在告诉他,味道还不够甜。 “还要糖吗?”他开口问。 “不用了。”她说,“将就着喝吧。” 他问她过年放几天假,她回答说比别人多两天,反问他过年放假的几天会做什么。 “前三天要去看几位叔叔和舅舅,后面的几天在家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许还要回一趟研究所,到时候看情况,还是想以休息为主。” “安排得不错。”过佳希说。 “你呢?除了亲戚朋友之外,还会和一些长辈介绍的新朋友见面吗?” “什么意思?”她一开始没听懂,片刻后反应过来,“你问我会不会去相亲啊?” “嗯,你会去吗?” “目前没有接到这方面的任何通知。” 他也喝了一口咖啡,似在沉默,似在思量,时间有些久,她的目光落在他轻勾杯柄的食指上,碰巧看见他漂亮的食指微微地动了动,不太明显,但刚好被她捕捉到了,然后就听见他说:“你之前问过我这些年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那你呢?你这些年遇到了吗?” “你问我?”她心里惊讶,完全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 “对。”他看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答案。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撒谎了,并且是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有啊,他是我同事,一个公司不同部门的。” 她从不屑撒谎,但此刻却这样做了,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如此不正常。 “是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方便告诉我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地虚构了一个人出来,慢吞吞地说:“长相还不错,心底善良,做事认真,有责任心,从不屑于别人去争,只是性格有点固执,不过我只是默默地喜欢他,还没说出口。” “为什么不说出口?” “怕被拒绝,那样会很尴尬,我还是再等一等好了,争取表现得好一点,看看他会不会注意到我。”她实在编不下去了,头皮都冒汗了,想着转移话题聊别的。 他松开咖啡杯柄的手指,再一次问她:“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她不说话,低下头喝咖啡,在他眼里她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半点喜怒哀乐,“祝你成功。” 她怔怔的,忽然感觉喝下去的咖啡泛上来一阵浓郁的苦味,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智,但有些用力。 等到抬头时她更是吓了一跳,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眸暗成这样,就像是一盏有开关的灯,不知被谁突然按了下去,忽然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很多,变成说什么都不合适,幸好豆豆很快跑了回来,告诉他们有趣的事情,钟言声微微侧头,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耐心地听他说话,让过佳希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满脸都是泪水,声声,追女孩子不是这样追的,我就不指点你了,追文的朋友会告诉你正确的方式是怎么样的。 ☆、第二十章 这个春节过佳希过得很落寞。 之前说好在初三回来的爸爸妈妈临时改变行程,飞去法国约见原料生产商,过佳希在叔叔家待了两天,之后就回自己的公寓当宅女。 翻开朋友圈看大家的动态,何消忧跟着许亭彦去西班牙玩了,苏小非在家包饺子,欧阳俊男陪母亲回乡下看外婆,同事们各有各的精彩,有一点是相同的,身边都有人陪伴,这越发显出她的可怜,多少年了,一直和爸爸妈妈分隔两地过节,她有时候会想,他们若是安逸的性格就好了,不会选择中年再创业,不会设定永不退休的目标,那样一个在家做饭,一个养花,都守在她身边多好。 她伤感地喝汽水吃辣凤爪,吃到舌头都肿了,胃沉甸甸的,心却很空虚,就这样消磨时光,一直到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何消忧回来了,过来陪她吃饭。 过佳希在煲黄豆猪脚汤,何消忧闻到香味很惊喜地问:“你学会煲汤了?” “嗯,我最近想通了,一个人要自强不息,自己努力做各种好吃的。” “佳希,如果你想找男朋友,我拜托亭彦帮你介绍一个。” “他的朋友都很爱玩,我可驾驭不了。” “也是,他周围也就他表哥一个人是静得下心的,不过父母去世了,这点不好。” 过佳希听见何消忧无意中提起钟言声,心跳有一秒钟的终止,恢复正常后轻声说:“这个,父母在不在世也不是他能说的算的。” “但是我觉得你就该找一个父母健在的男朋友,那样的男人才阳光。”何消忧说,“实话告诉你吧,亭彦就是因为自小缺乏父爱,长大后在性格上有些缺陷。” “真的?”过佳希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对,他看起来是好脾气,骨子里很倔,什么都听自己的,当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和那个人说话都不愿意。这一次去西班牙之前,我们去他一个亲戚家吃饭,当时他的表哥也在场,他们为了一件事闹了不愉快,结果他吃了一半就拉着我走了。” “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发生不愉快?” 第22节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家里的事。”何消忧说,“不过呢,他和他表哥的感情一直都很淡,他和我说过,他表哥的价值观和他差太多,认为重要的事情在他眼里根本不值钱,明明有机会被一家知名建筑事务所高薪聘请却莫名地放弃了,每年只身去很远的地方做工程,一待就是几个月,灰尘扑面,累得半死,还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知道为了什么。” “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同,也许在许亭彦看来,钱永远是第一位的,其他就不重要。” 何消忧一愣,没料到过佳希会直接说出来,一时间有些难堪,其实她也明白,自打许亭彦从商后,以往的学生气质消失殆尽,身上的金钱味越来越浓,和人聊天也变得三句不离创新、市场、投资等的词汇,有时候她也觉得他很陌生。 “抱歉。”过佳希看出她的伤感,“我不该这么说。” “没事。”何消忧摇了摇头,很快恢复了笑容,“猪脚汤是不是快好了?我肚子饿了。” 没一会儿,过佳希端上汤,还另外炒了两个家常菜,何消忧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菜吃,一边吃一边赞叹:“佳希,你越来越贤惠了,这道黑椒牛柳的味道太好了,以后谁娶了你实在是有福气。” “你才是有福气,每天都有阿姨做各种好吃的。” 何消忧笑意不减,顿了顿后问:“对了,有一件事想问一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如果我现在向亭彦提出结婚合适吗?” “这个要看你们,如果你认定了他,想和他结婚,他也做好准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那么是谁提出都没关系。” 何消忧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妈妈说了,结婚这件事男人是永远不会着急的,尤其是在感情稳定了之后他们能拖就拖,所以要女方直接说出来。” 过佳希无言以对,她没谈过恋爱,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何消忧和许亭彦在一起五年,同居近两年,现在结婚也很正常。 “但是我很怕被拒绝,因为我一直有感觉他还没准备好。” “不会吧?你之前不是说和他沟通过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 “没错,不过在这次的旅行途中,我不小心看见他发出的一条短信,是给一个陌生号码的,内容看似正常,但我始终觉得有问题。” 过佳希问是什么内容。 “他说,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支持,我希望你获得幸福。” 过佳希默读了两遍,然后说:“听起来也正常,不算暧昧吧。” “不对,你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能体会这句话的感觉……虽然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怪怪的。” “你何不直接问他是发给谁的?” 何消忧摇了摇头,语气竟然变得淡定了:“何苦呢?我不想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他,如果真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只要他还和我在一起,偶尔和她聊心我也无所谓,我们女人是不能要求男人百分之一百忠诚的。” 过佳希彻底无语了,万万没想到何消忧的感情观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豁达”了,这意思分明是她不在意许亭彦有没有精神出轨,只要他人还是她的就好。 “不对吗?”何消忧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当然不对,你怎么这样想呢?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这是错的,你都谈了五年了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你到底怎么了?”过佳希看着好友,感觉有点不认识她了。 “时间会改变很多的,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甜蜜,变得患得患失,总怕他会离开,但又没法想象他不在身边的情况,所以现在求的只是一个安稳,只要他愿意和我结婚,其他的都无所谓了。”何消忧低下头,声音很细,真的和一丝烟一样飘渺,“佳希,等你以后谈恋爱就知道了,如果找一个你爱他胜过他爱你的人,你也变成会这样。” 这一天何消忧走后,过佳希一个人思考了很久,她认为何消忧的感情观是错误的,但又没资格教育她,毕竟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说得再漂亮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算了,反正她暂时不打算谈恋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以后碰到了再仔细研究。 她又随手翻开朋友圈,拉下去,一直拉下去,总感觉少了一点,片刻后才想起来,钟言声在过年的七天里一条信息都没有发,她随手点开他的头像进去一看,更新截止在那张下雪天的照片。 上一次吃完牛排后,他送她和豆豆回去的路上,豆豆问过他什么时候上班,他说初八,还说可以在豆豆开学后为他补课一次,之后他就没时间当面辅导他了,因为要去西南地区的工程队,大概一个半月的时间,在此期间,豆豆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 这么长时间,他回来应该会瘦一圈吧,她莫名其妙地延展思绪,转念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关注他了,他们只可能是普通朋友,其他的都不现实了,她已经二十三了,不是小女孩,可以像以前那样赖在他身边,仅仅获得一种欢喜的感觉就知足,她现在寻觅的是一种稳定、长久的幸福。 然而,钟言声对她而言一直是很远的,难以真正亲近的男人。 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悦新的员工们纷纷跳上体重秤,结果是大家都重了三斤以上。 过佳希浮夸地说:“我终于胖了,有女人味了!我以前就是太瘦才找不到男朋友!” 很多人投以一个鄙视的目光给她。 陆星楠走过来,不留情地拿起咖啡速溶包敲敲她的头,提醒说:“胖了就得工作。” 过佳希赶紧回去桌前打开笔记本。 年后的节目《二十四小时》第一个约见的对象是时尚达人季思琳,关于她的资料两天前就发到了过佳希的邮箱里,她大致看了一下,现在准备设定采访的问题,此时此刻她把季思琳的照片到最大,脑袋瓜有几秒钟的停滞,后知后觉地拿手捶了一下桌子,终于想起来了,难怪总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环绕周身,这不就是那个当年向钟言声表白的女人吗? 世界真的太小了,兜兜转转的遇到熟人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为此惆怅了一天。 季思琳来的时候惊艳了不少人,她真的比照片上的样子美很多,气质出挑,加上精致的穿着,让小女生崇拜,小男生欣赏,而且她最近还谈恋爱了,对象比她小八岁,刚刚被媒体拍到,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笑容比焦糖布丁都甜。 陪她一起来的男人很高挑,大冷天只穿了一件长风衣,蓄着一圈胡子,肩上背了一只有印花图案的时尚旅行包,名叫施逸,坐下后说:“先说一句,我不是季思琳后宫的人。” 季思琳很幽默地回了一句:“你这么贵,我可养不了你。” 已经有些自黑的意思了。 过佳希和晓宜坐在他们对面,为了锻炼晓宜的采访能力,这个访问由她完成,过佳希在一边陪同。 几个问题过后,施逸忽然看向过佳希,很肯定地说:“我们见过面。” “嗯?什么时候?”过佳希有礼貌地问。 “施逸,你的搭讪方式什么时候倒退回了小学生水平?”季思琳惊讶。 施逸转头对季思琳说:“她以前在钟言声那边上家教,还记得吗?当时我们都开玩笑说他最近怎么不见人影,是不是在金屋藏娇?后来我去一看,原来是有一个小女孩在他家乖乖地写作业。” 过佳希依稀想起这回事,再看看眼前这张沧桑的男人脸,很难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走进来打趣她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听到钟言声的名字,季思琳都很淡定,笑意非常温和,早就没了以前那份执着的劲,对过佳希说:“那太巧了,钟言声是我的老朋友了,只是最近联系比较少。” 幸好施逸仅仅是一提,他们的话题并没有在钟言声的名字上打转,访问继续,一个小时后顺利结束,晓宜说等制定好拍摄方案会亲自送去季思琳的公司让她过目,季思琳很友善地说了声谢谢。 当过佳希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好看见施逸也从对面的洗手间出来,对他客气地一笑。 “说起来我对你是很熟悉的。”施逸看着她的眼睛说。 “是吗?但是我们好像只见过一次而已。” “的确是见过一次,但是听说过不止一次了。那会儿我常常陪钟言声去医院看他爸爸,好几次听见他和你打电话,你当时在问他题目,等你挂下了,他就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看着手机屏幕,然后一字字地打好答案,给你发过去。几次之后,我问他你究竟是谁,他说是一个好学生,没多久后我无意间知道你的名字,因为姓很特别就记住了,刚才看见你胸牌上的工作证,很自然地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过佳希笑了,目光有些尴尬,“我那会儿的确总问他数学题。” “他从没有这么耐心地对待一个女孩子,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他对你有企图。” “……” “说真的,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了,像是季思琳,再完美也不是他的菜,他对她的态度和对所有人一样,但是一提起你的名字,他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他对待你的事情还很用心,每回发给你短信之前都要一字字检查,修改一下,为了让你看得明白费了不少心。” “这只能说明他做事认真,人很好,但是我觉得你误会了,他对我压根没意思。” 施逸兀自说下去:“还有一回,他爸爸刚进手术室,你的电话就来了,他竟然还接了,之后在等待手术的途中,他一直在解你发过来的一道题目。” 过佳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三年前他在敦煌,我恰好去那里旅行,碰面后就在一个小餐馆喝酒,我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没否认,我又问他为什么没成,他也没说,直到回旅馆的路上,我再次问他,他敷衍地回答我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当时刚考上大学,时间不对,我一猜就知道是谁了。” 过佳希的太阳穴嗡嗡地响,就好像全身血液迅疾地流向那边,她仿佛听说了一个陌生的故事,她怀疑他是找错人了,为什么他说的钟言声好像不是那个她当时暗恋的钟言声。 “我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从来也不多管闲事,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呢?因为我刚参加完一个挑战自由潜水的活动,在水中丧失意识二十秒,幸好被人及时发现,否则就一命呜呼了,重见天日后我开窍了,人不能总自私地活着,得有些大爱,像是帮朋友圆梦。”施逸说着笑了,伸手拍了拍过佳希的肩膀,“我没有骗你,不信你自己问他,不过呢,我想以他那么闷的性格可能不会直接承认,今天遇见你算是天意,我就帮他开口了,如果你还没男朋友可以考虑一下他,他很不错。话至此,我要去买汉堡了,再见。” “等一等……”过佳希刚开口又迟疑了,因为听见的事实太过于震惊,她连自己从哪里开始问都不知道。 施逸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地丢下一句话:“别再等了,生命很短暂,我们都走完三分之一了,不能再等。” 说完神人一样飘走了。 过佳希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桌前,晓宜正开着电脑搜索季思琳绯闻对象的照片,搜到了后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过佳希拉过来看,八卦地问:“你看帅不帅?” 她一看,是一个很帅很有干净的大男生,感觉是季思琳这样事业有成的女人会喜欢的,但有一点很明显的是,这个大男生的眉眼间透出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几乎是越看越像。 她想起多年前季思琳对钟言声的表白,有一句话是说,我找的男朋友或多或少都有你的影子。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如此,看来季思琳并没有真正放下,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可是,得不到一个最喜欢的人,真的可以转身去人山人海中寻找他的代替品吗?可以把喜欢那个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地移植到这个人身上?总归是不切实际的,画虎画皮难画骨,再像也只是一张面具,那种喜欢的感觉很短暂,也许到后来,失望会大于一切。 她到现在还是不相信爱情的替身之说,至少由她自身看来,在喜欢过钟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一个和他有半分相像的人,简单来说,只要他从远方地走近,从身上传递过来气息便是无可复制的,让他和其他众人有一个鲜明的分界线。 他是特别的,在众生中找不出第二个,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她迷茫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佳希的脑海一直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钟言声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一边等待他父亲的手术结果,一边在解那道对她很重要的数学题。 作者有话要说:  施逸内心独白是将来钟言声结婚,给他的红包不能少于五位数,毕竟他为了好兄弟的姻缘差点牺牲了午饭的时间。 ☆、第二十一章 过佳希的生活被施逸的一番话搅浑了,开始心神不宁,她不能判断这个蓄着胡子,爱行走和冒险的男人的话是真是假,是真的就太离谱了,至少她从未在钟言声那里得到过他在喜欢她的信号,是假的话也不可思议,她又不认识他,他没必要对她恶作剧。 她差点就想打电话给钟言声问个清楚,幸好及时刹车,因为怕他会说:“我朋友是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退一万步说,是真的又怎么样?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已经拒绝过她一次,当事人都给予她明确的答案了,她何必过于在意其他人的话呢?也许只是施逸误会罢了。 待她冷静下来,潜藏在心底的那簇小火苗已经被冷水浇灭了。 不过这一起一落倒让她看清心底藏着的一些秘密了,她的确还对对他抱有希望,虽然很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回想一下,是不是在秀渡村的那天,看见他安然地站在一片混乱论中,背对着她,展现出木秀于林的感觉,是那一刻吗?一种自然而然的仰慕和少女时期对他的感觉一样,像是小溪流一样从角落里流淌出来。 她越想越烦,最终决定去剪一个头发。于是,她趁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去了一趟发廊,本来只打算修剪到肩膀的位置,但是发型设计师强烈建议她剪到耳朵这边,她想了想也可以,没有挣扎就同意了,闭上眼睛打盹,睁开眼睛后发现镜子里的脸不一样了,真正应了那句,发型关乎脸型,她原来的瓜子脸看上去圆润了一些。 摘下围布后,她的脖子凉凉的,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耳朵,一半躲在头发里,再抬一抬眼皮,便可以轻易看见垂下来的刘海。 “你现在看起来很甜美。”设计师走过来,伸手掸了掸她的发心,语气不无炫耀,“当你走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适合齐耳短发,果然不出所料。” “谢谢,我自己也觉得不错。” “喜欢的话记得定期来做护理。”设计师低头看着自己的杰作,嗅了嗅她的头发,沉声说,“宝贝,你真的忍心不办会员?” 过佳希找了一个借口逃之夭夭。 她的新发型广受好评,同事们说她比以前漂亮了两点五倍,如果再买一件长款的风衣,配一双文艺范的皮鞋就完美了,结果她又网购了这些,花掉了半个月的工资。 本以为烦恼会随着三千青丝一同剪短,谁知她还是心烦,尤其是当在电视上看见钟言声的时候,更是脑子里一片混乱。 当时她正在大口地挖冰激凌吃,看到他的刹那怔住,他得了一个杰出建筑工程师奖,西装革履地上台领奖,还简单地说了获奖感言。 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觉得屏幕里的他特别有气质,自带低调的光芒特效,沉稳地拿着奖杯,简单地说谢谢,目光完全没有闪烁,说了几句后把镜头让给台下的同行。 这应该是几天前录制的,他当时在北方,那现在呢?他回西南地区了吗?不管怎么样,好像都离她很远,想到这个事实,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放下了冰激凌的盒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回来了,自己要不要去找他问一下?直接问他施逸的话是真是假好了……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复她该继续做什么?他的确是她青春期唯一爱慕过的人,但并不一定是现在适合的对象。 想了好久,她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别扭了,快往心理变态的方向发展了,一方面明确自己现在对他有期待,但不清楚这样的感情适不适合现在的自己,另一方面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如施逸所说的,曾经喜欢过她,对比之后她觉得后者比较重要。 第23节 随手翻开朋友圈,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他没有晒奖杯,没有说自己的动态,没有分享任何文章,和真空消失了一样。 她快失眠了。 转眼间就到四月初,微风徐徐,春暖花开。 这一天,摄制组在体育馆门口取景,受邀嘉宾是一个爱好极限运动的年轻小姑娘,她每天早晨都来体育馆游泳,无论风雨,坚持不懈,作为编导的过佳希被她的积极乐观的精神打动了,一边看着镜头里的她,一边惊讶地感叹。 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姑娘也不怕生,反而有些人来疯,就地连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要一个大号的反光板。”有人说。 “我去车里拿。”过佳希转身穿过人群,飞快地往摄制组的车跑。 一个滑板少年疾驰而过,她及时刹车,身体往后一倾,而后站稳了,幸好没摔倒。 只不过……腰上好像多了一只手?她低头一看,那只熟悉的手很礼貌地撤开了。 她下意识地转身,对上他的脸。 春风拂过他的眼眸,他眉目疏朗,短发乌黑,穿了一件淡蓝的细格子衬衣,衬得皮肤非常干净,她的脑海忽地冒出一句诗来,风柔日薄春犹早。 他也同样凝视她,似乎在意外她剪了这么短的头发,发梢还有一个圆圆的可爱弧度,刚好就贴在耳边,头顶有一缕发丝微微竖着,若纤细的羽毛一样被风吹了吹后倒了下去,他的目光接着往下,她穿了一件浅绿的风衣,里头是一件黑色的薄羊毛衫,好像是紧身的关系,完全贴住了腰,腿上是一条七分牛仔裤,双腿纤细笔直,脚上是一双软底的棕色皮鞋。 “你看什么?”她呆呆地说。 “你不冷吗?袜子都没穿。” “哦,我这双鞋子不能配袜子穿的。” “病从脚心入,春天容易感冒,你注意一些。” 她无语了,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脑中有了答案,这里是体育馆,背后的老房子就是他家,他出来转一转很正常。 “你剪头发了?”他见她久久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拘束,“嫌洗头麻烦就剪了。” “很不错,看上去有精神多了。” “我要去车上拿东西,先走一步。”她说完和他擦肩而过。 拿着反光板回来的时候她没看见他,转头找了一圈也没有人,她在心里埋怨了一句,走得比火箭那么快。 而后继续工作,现场的人越来越多,琐事杂事不断,又忙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她转身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他就坐在花坛旁的休闲椅上,手持笔在速写本上涂着什么,椅子的角落搁着一杯咖啡,没有热气,似乎人已经在那坐了很久了。 她停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正好晓宜过来喊她一起去吃饭,她转头说:“你们去吃吧,我还有些事。” 然后,她径直走向他,还没走近后者已经抬起头来,她脚步一停,然后勉强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过去。 “你一直坐在这里看我们工作?” “对,顺便画了几张东西。” “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们拍的小姑娘有兴趣?看人家身材好就一直关注。” “不是。”他回答,“我对她没兴趣。” 过佳希想了想,低头看看他的速写本,他画了一排的人,从唐佣的侍女到敦煌的飞天再到宋代的侍女,笔触流畅,画得很精美,嘴上嘀咕:“还说不是在看美女,画的就是这些。” 他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她坐下,和他并肩,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你好像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你在关心我吗?”他看着她问。 “只不过是随便问一问。” “那我也随便问一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刚从在现场吗?” “什么喜欢……哦,他啊……不在。”过佳希差点就要自己揭穿自己的谎言了。 “那么,你最近有进展了吗?他注意到你了吗?” “最近很忙,所以我暂时没什么进展。” “连你剪了头发,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像是聊天一样,一句一句地问她。 过佳希转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喉咙苦苦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话让她觉得他是真心期待她早日脱单,把那个不存在的人追到手,她隐隐有些懊恼,于是小声说:“你别再问了,否则是在我伤疤上撒盐,暗恋本来就很痛苦,明白吗?” 他的目光像是阳光下的湖,半明半暗,遮住了一半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客气了一些:“抱歉,我不会再打听这件事。” 气氛越来越古怪,过佳希原本想说的话已经一句也蹦不出来,耳边又传来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清晰动人,传入身边的人耳朵。 钟言声合上速写本,对她说:“我现在准备找一个地方吃中饭,你呢?” “我还没吃过,同事都走了。” “那就和我一起去找一个地方吃吧。” “去哪里吃?” “对面的街上有几家中餐馆。” 他们走过去后发现人满为患,队伍排得很长,过佳希觉得有些没劲,转身对钟言声说:“算了,我去便利店随便买一点东西好了。” 他想了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你做饭?” “对,冰箱里有食材,做两菜一汤是很简单的事情,也比较干净。” 她迟疑了一瞬后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的是,他家冰箱里放的东西不少,他对此的解释是昨天刚去了超市采购,她感觉到他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像是开始懂得悉心照顾自己了。 然后他开始做饭,她在一边帮忙。他拿刀剖鱼的时候,她在切土豆,他往汤里撒盐的时候,她在拌菜,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做好了两个菜和一个汤,菜是糖醋瓦块鱼和凉拌海带丝,汤是虾皮冬瓜汤。 当他打开电饭煲的时候,一阵热气袅袅升腾,她有了一种亲切踏实的感觉。 因为肚子太饿了,她吃了不少,当再次去夹鱼块的时候筷尖不小心他的碰在了一起,他不动声色地退让,改去夹凉拌菜吃,她慢慢取走鱼块,心底有一丝温情泛上来。 “为什么你家的米饭特别好吃?”她问。 “我加了半勺植物油。”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起来很有光泽。”她不由地夸了一句,“你很聪明。” “是我们食堂的大嫂告诉我的。” 她笑了,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工程完成了?暂时在研究所上班吗?” “没错。” 汤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其实她很想问他今年还会不会外出工作,但又不愿意听到肯定的答复,一时间有些迟疑,连夹菜都忘记了。 他见状把糖醋鱼块的盘子推到她面前,低声提醒:“快吃吧,否则要凉了。” 她那一双充满水汽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很快就说:“干嘛都给我?你也吃啊。” “我晚上还可以做,你多吃点,可以长胖。” “可是我不想长胖,我要在夏天到来之前瘦到九十斤,这样就可以穿无袖连衣裙。” 他闻言很不解,认真地问:“那和只剩一副骨架有区别?你为什么要自虐?” “我本来就不算很高,就一米六五而已,人家模特一米七才九十斤不到,再说我局部很肥的,你没看见而已。” 她说着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暧昧,于是收口。 他却对她说:“你本来就不胖,凡事要有主见,别去跟风。” 她没敢再顶嘴,乖乖地沉默了,不知怎么回事,只要坐在这张桌前,感觉就是回到以前他帮她辅导功课的日子,他的话让她无法辩驳。 吃完饭,她提出帮忙洗碗,被他拒绝了,只好坐着吃水果,缓缓环顾四周,忽然发现靠窗的藤椅上搁着一顶鲜艳的帽子,走过去一看,是做工很精致的帽子,圆盘用彩绣点缀,还有一条流苏。 他洗完碗,走过来告诉她:“这是云南当地的朋友送给我的礼品。” “女士帽子?”她转了转眼睛,“我想你这个朋友是女的吧,送你当作寄情的物件。” “你怎么总想这么多?完全没有的事。”他语气平和地否认,随手拿起顶帽子,轻轻放在她头上,再看着她。 “怎么样?”她问他。 “没想到很适合你。”他凝眸地看了片刻,然后说,“喜欢吗?送给你好了。” “不用了,既然是朋友送给你的肯定有纪念价值,你自己留着比较好。”她赶紧拿下帽子,放回原处,转而问他这些日子在途中有没有拍照片。 他去拿了相机给她看,她坐在藤椅上,一张张地翻阅,不知不觉中,他拿了一杯茶就站在她身边,低头和她一起看。 “我知道,这是土掌房。”她对着一张照片说。 “聪明。” “那这是什么?” “三坊一照壁,是那边民居的常见形式。”他简单解释了一些关于房子的构造。 “你只拍了房子?都没有拍吃的吗?” “嗯?” “看来你还没养成开饭之前随手拍照的好习惯。”她叹气,“我好想看当地美食。” 他回忆了一下,把自己在当地吃的几样小吃都告诉她,当听到鲜嫩的汽锅鸡时,她的两眼有了一道光,他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地问:“你不是刚吃过饭吗?这么快就馋了?” “谁让你说得那么详细,又勾起了我的馋虫,我突然觉得你太适合去做美食节目了,连食物的原料和做菜步骤都记得一清二楚,放了几勺酱油都不忘,用词还很精准,听着让人流口水。” “不,是因为听众刚好是你,我的话特别对你胃口而已。” 他的声音和微风一样,眼眸映照丝丝缕缕的金光,她不由地被电了一下,挪开了眼睛,低头继续看照片,偶尔余光瞟一眼右边,看见他垂下来的手臂,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边缘一层薄研,是长期握笔的关系,她想到这双手刚才为她烹煮了一顿饭,好像有些大材小用了。 从他的角度看,她的头发始终有一缕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随着她移动脑袋而摆动,他有些看不下去,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抬臂轻轻地帮她顺了顺,她的发心很软,有阳光的温度,让他的指尖流连了两秒。 她看完照片后放下相机,抬头对他说:“钟言声,你知道吗?我每次来这里都会想起钟老师,很后悔当时没有去他病床前看他。” “他是在睡梦中走的,没有痛苦,算是不幸中的至幸。” “但是你肯定难过。” “对,一开始无法接受,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我梦见小时候的情景,他坐在书桌后,我推门进去找书,他摘下眼镜微笑地看我,然后地对我说,他要先走一步了,让我继续认真工作,多读书,早日成家,六十年后再去和他见面,梦醒了我终于接受他离开的事实。” 他很平静地陈述这些,但在她听来很伤感。 她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哑声说:“我不该问的,你别再难过了。” “还好,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让自己无止尽地难过下去,那样没有任何意义,我会继续好好地生活。” 第24节 这是一个成熟人面对生死的态度。 她忽然心念一动,鼓足勇气地对他说:“我想你应该完成钟老师的遗愿,成家立业,他不希望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私心想试探一下,施逸说的话是否属实,他现在的心里有没有她。 “再等一等吧。”他说,“这样的事情光着急也没用。” 她的眼眸暗了下去,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他一贯的说辞,他始终没有想过结束单身,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心上人,她的心里瞬间涌上一阵明显的失望,一会儿后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哦,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说完转身走到桌前,披上风衣,拿起包就走,他很自然地跟上来,拿起车钥匙,决定送她。 “钟言声。”她回头,认真地拒绝,“你不用送我了。” “没事,下午我有时间。” “真的不用了。” “我有车,送你回去很方便。”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忽地越发温柔下去。 她盯着他那双始终沉静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湖的眼眸,有一瞬间很难过,他以后会属于哪一个女人?不管是谁,总有一天,他的性格、才华、会照顾人、会做美味的饭菜等等这些优点都会毫无保留被一个优秀的女人拿走,如果是这样,何必让她看见?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抬起手轻轻推开他,有些烦躁地说:“你不要送我回去了,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眼眸一滞,依旧看着她,半晌后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对她说:“那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用了,就在这里告别。”她转过身,快步走出去。 “过佳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她听到他的声音,脚步一停,险些左脚踩到右脚,站定后没有再回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难道他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她真的无话可说,带着心酸的感觉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快表白了,剪了头发的佳希也即将去恋爱了,其实我也有些急,不过一些情节还是想自然地去过度,因为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别人,而是时间。时间会让熟悉的变成疏离,也会让他们把一些曾经的记忆放在心里,舍不得破坏,不过呢,终究还是抵不住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心念,毕竟在一起时感觉很幸福,所以他肯定会找一个好时机说出口,她也一定会接受,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他们不在一起的理由。此外,这一章声声给佳希做饭吃啦。 ☆、第二十二章 那天回去后,过佳希收到钟言声的一条短信,简单的五个字:“你到家了吗?” 她简单地回答“到了”两个字就丢开了手机,心里有些疲倦。 毫无疑问,她的试探失败了,他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也就说明没有出现喜欢的人。 时隔多年,她还是一脚踩进了同一条河里,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像是从远方飘过来,很轻很薄,却深深扎根在她心底。 第二天,她整理房间,把一些衣服、书籍和储藏室里那只一米二的毛绒熊打包,寄去四川一个地震后重建的小镇,还捐款了一千元。 这些年,做好事是她能迅速恢复好心情的途径,比购物还有效。 下午,她去婶婶家吃饭,顺便给豆豆买了冰淇淋蛋糕,豆豆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告诉她最近几次的考试分数,然后很自然地提到了钟言声的名字。 “他好聪明,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题,如果他的思维能下载就好了,直接输入我的脑子,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他人也超级好,再晚也会回复我的短信。” 过佳希淡淡地微笑,很能明白豆豆对钟言声的崇拜。 他当然是很好的,这谁都知道,而且如果他想对一个人好,只需用五分功力就能讨得那个人的喜欢,她当年就是那样陷进去的,现在有些懂了,这出于他本身的修养和骨子里的善良,他天生就有同情弱者的禀赋,这一点会让接受他帮助的人很感激,但是说起其他的感情……大概就是她自作多情了。 围坐在桌前吃饭时,叔叔提起一件事,说是想帮钟言声介绍对象,因为上次豆豆打扰了他的相亲,自己一直过意不去,刚好有一个学生,毕业三年了,现在博物馆当讲解员,性格很好,为人脚踏实地,难得的是身上没有年轻女孩的娇气,就想帮忙牵线,介绍给钟言声。 “佳希,要不你现在问一问小钟老师,愿不愿意和小芳见面?” 过佳希夹了一块土豆在碗里,迟疑地说:“这个不太好问吧,而且,我觉得他暂时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你就问一问嘛,替我说一下小芳的基本情况,或许他觉得合适呢?”叔叔笑了,“小芳真的不错,长相有七十分,性格有九十分,认识她的人没一个不夸她的,她对另一半的要求就一条,要有责任心,我看小钟老师很符合,也许他们就是彼此要找的那个人。” 过佳希心里有些酸,咬了一口土豆,不说话了。 要她去帮钟言声牵线……为什么?才不要啊,她很任性地想。 饭后,过佳希经不住叔叔的唠叨,拿着手机在他面前装了装样子,谎称发短信问了,就等着好了,后来因为迟迟没得到钟言声的回复,叔叔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按经验看来,小钟老师是不愿意,装作没看见。 过佳希见状说:“叔叔,隔壁楼刘伯伯的儿子不是刚回国吗?你何不去打听一下呢,如果他是单身,你就帮小芳介绍。” 叔叔一听,眼睛又有了光,真心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刚要咧嘴笑,婶婶却抢话了:“佳希,你怎么这么傻?刘伯伯的儿子是精英不说,从小到大还是乖乖牌,懂礼貌脾气好,长辈们都喜欢,最近已经成为我们小区丈母娘粉丝会哄抢的目标,你自己不去争取一下吗?” 过佳希没想到祸从口出,一不小心就殃及自己。 叔叔一听又是左右为难,小芳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佳希是亲侄女,他不知道该将哪个介绍给刘家的儿子,要是当年刘伯母善解人意地多生一个就好了。 过佳希勉强找了一个借口:“他是很好,不过皮肤太白了,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绵羊。” 后来无论婶婶怎么说,她坚决说不喜欢,叔叔倒是松了一口气,恢复笑脸,心里开始琢磨怎么安排小芳和刘伯伯的儿子见面。 睡觉之前,过佳希反省了一下自己,简短的内疚后,认为自己没做错,钟言声肯定不会喜欢小芳,小芳也受不了他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她有把握他们的见面肯定不欢而散,既然如此,就在悲剧开始前扼杀它。 这样想着,她很安心地入睡了。 周一,悦星的公关部拟了一张春季酒会的宾客邀请名单,过佳希无意中看见其中有钟言声的名字,很意外,但转念一想也算是合理,钟言声录制过他们的节目,在网上播出后反响不错,也许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在嘉宾邀请之列没问题,只不过,她很快也看到了季思琳的名字,心中一沉,心想要是他们都来了,岂不是很尴尬? 幸好,季思琳的助理打电话过来谢绝了,因为没有档期,而钟言声的回复带着他一贯的思索才决定的风格,要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过佳希觉得既然他这么说,那么来的概率就不大,他本身不爱应酬,把时间都用在刀刃上,而酒会说到底也是逢场作戏,很无聊。 谁知到了当天,钟言声按时到场。 过佳希站在不远处,看见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慢慢走进酒宴现场,刚好音乐播到《高山流水》一曲,他走到签字台前,拿起笔,低头在锦缎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抬头的时候,一眼就和她的目光交汇。 过佳希惊讶地和他对视,真没想到他会来捧场。 他直接走向她,来到她面前。 “欢迎你来。”过佳希礼貌地开场,费力撇开杂念,附带一个真诚的微笑。 “我今天有时间,想过来喝一杯酒。”他简单地说明来意。 “原来如此,希望你开心。” 两人不免互相打量了一番,在他看来,她今天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抹胸礼裙,衬得皮肤如雪一样,踩了一双银灰色的高跟鞋,显得亭亭玉立,腰间有一条镶着粉色水钻的细带,懒懒地垂在小腹上,贴着郁金香酒杯的手指甲也涂成了黑色,看上去有些冷艳,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脸上的妆,很薄很干净,两颊略有一些绯红,像是云蒸霞蔚一般,长睫毛上还缀着蓝紫的亮粉,眨眼睛时一闪一闪的,此外头顶戴了一只水晶皇冠的发箍。 她被他近距离看得久了,多少有些小小的不自在,开口说:“你先去取一点东西吃吧,等会儿有主办方的人致辞环节,要说一个多小时,中途不能离场。” “没事,我不饿。”他反问,“你吃过了吗?” “我来之前吃了一个披萨饼,扛到八点没问题。”她说着看到角落在忙碌的男同事林河川,“我先去帮同事的忙,你随意。” 她和他擦肩而过,朝角落的林河川走去,后者正在检查等会儿台上需要用的乐器,地板上搁着不少配件,有些凌乱,她赶紧去帮忙。 由于她今天的鞋跟很细,走路很困难,来到林河川面前时不幸勾到了地上的一条电线,幸好他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她没至于摔倒,他细心地带她绕过了那堆东西,才放心地松开自己的手。 不远处的钟言声看了许久,终于挪开了目光。 等一个小时的致辞环节结束,众人从座位上起立,纷纷去取食物,过了半个小时,维也纳森林圆舞曲响起,开始有男士请女士跳舞,过佳希趁空去了一趟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林河川躲在男洗手间门口抽烟,西服已经脱下,皱巴巴地搭在手臂上,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脖子上有一个唇印,他仰头吐着烟圈。 “你不去跳舞吗?” “求一个清静。” 过佳希一听就明白了,现场有很多女嘉宾是冲着他来的,她们为了抢着做他的舞伴,面对面时眼睛都和喷火龙一样,他这个人向来不轻易得罪女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但如果奉陪到底,他可能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无奈,干脆就躲起来。 “你不可能躲三个小时吧。”过佳希很同情他,“这里多臭。” 林河川捻下自己的烟,对过佳希说:“不如请你帮一个忙,我们出去跳一曲,然后你使劲踩我的鞋子,多踩几次,往死里踩,我顺利装作大脚趾挫伤退场,这样就清静了。” “你要我扮演那种愚蠢的角色啊?”过佳希挠头。 “算是帮我一回,下回我也帮你。” “好吧。”过佳希不忍拒绝。 结果进行得很顺利,林河川被过佳希踩了几脚后,弯下腰作出锥心之痛,然后在过佳希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几个女人很快围上来表示关心,顺便把过佳希挤去一边,林河川面对她们的嘘寒问暖装作很感动的模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们的脸,惋惜地说:“太可惜了,本来想请你们跳舞的,现在脚趾太痛了,走路都不行了。” 过佳希功成身退,转过身却看见钟言声站在窗边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对方谈兴很足,似乎在问他什么,他听完后回答,但是一只手始终举着酒杯,有些疏离的姿态。 他真的是来喝酒的?怎么酒杯里的酒都是满的呢?她有些好奇。 “佳希。”陆星楠走过来,伸手拍一拍她肩膀,等她回头后告诉她,“无聊的话就去休息室吧,那里有牌局。” “好。”过佳希慢慢地点了点头。 陆星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钟言声和中年男人,笑着说:“那是薛老板吧,他可是一个古玩痴,对旧的东西都很有兴趣,估计是在请教问钟言声关于老房子的问题,他这个人聊起来没尽头的,钟言声这个话不多的人被他缠住真可怜。” 过佳希眼见薛老板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潇洒地画了一个曲线,又转向窗外,一起一伏,颇有挥斥方遒的姿态,只可惜他的听众是一个压根不想讨好任何人,淡泊名利的工程师,连微笑都敷衍,更别提说好话附和他了。 说实在的,从她这个角度看,钟言声已经在走神了。 “走啦,不想跳舞就去看他们打牌。” 陆星楠拉走了过佳希。 休息室很大,除了打牌之外,躲在这里聊天的人很不少,晓宜就在和一个长相很斯文的男生窃窃私语。 过佳希坐在一边看男人们打牌,不一会儿,林河川摆脱了几个女人,也顺利溜进来,窝在角落的沙发上,提声说:“各位救命,千万别说我在这里。” 众人笑了。 半个小时过去后,过佳希看见钟言声也走进来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似乎没有引起其余人的注意,一个人走向角落的沙发,刚好林河川在自娱自乐,搭玻璃几上的一堆游戏币。 林河川把一块又一块的游戏币叠得很高,忽然余光瞟见有人走近,手没放稳,三十厘米高的游戏币轰然倒下,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转过头来,他不好意思地说:“倒了。” 钟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游戏币,放回玻璃几,林河川见状客气地说谢谢。 谁料到,钟言声不是帮忙捡起来还给他,而是自己要玩,他无声地一块一块地叠起来,一直到了五十厘米还没到,林河川平静地看着他,周围也有人开始说:“叠得这么高啦。” 陆续有人过来围观,林河川嘴角勾起笑容,再次动手搭游戏币,只不过他一旦有了好胜之心就无法专注,输得很快,不到二十厘米就倒下了,他苦笑,转而开始拿游戏币搭桥。 谁知他刚搭了一个桥梁就倒了,钟言声听到声音后,移开目光,看了看他惨败的作品,随手拿过新的游戏币,上下左右开始叠,很快成了四个柱子,然后在上面叠桥梁。他的桥梁结构很稳,游戏币和游戏币不是完全重叠,而是各三分之二,从外观上可以看到空隙,左右两侧更是悬空,最终在桥梁上还承重了六十枚游戏币。 不知不觉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等看见钟言声那座桥成型之后,赞叹声不绝,包括晓宜在内的女生都拿出手机拍照。 林河川不是小气的人,至此已经输得心服口服,笑着说:“你真厉害。” 钟言声没多说什么。 林河川有一种感觉,不知是不是多虑了,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点针对自己,但又想不到原因,毕竟自己从没有得罪过他。 片刻后,钟言声起身,回过头把目光投在过佳希脸上,坦然地对她说:“这个是我为你做的,想当礼物送给你。”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过佳希脸上,她惊愕,看着钟言声的眼睛,仓促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钟言声走到她身边,提出请求:“那边还在放音乐,我不会跳舞,你可以教我吗?”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怎么思考就点头了,就这样被他带出休息室,回去跳舞的地方。 第25节 还有不少人在跳舞,他牵着她的手问:“第一步怎么走?” “左腿向前一步,脚跟先着地。”过佳希的右腿退后一步。 钟言声照做。 “人向右边。”过佳希继续指导。 “这样吗?”他确认。 “对。”她很紧张。 他们完成了三个简单的动作,过佳希就喊停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些累了,等下次再教你好了。” 他松开她的手,她用目光向他示意后转身朝某个地方走去,却没想到,他一直跟着她,直到洗手间门口,她终于回过头,无奈地问:“你不会是想跟我进女洗手间吧?”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我不是去吐,也不是拉肚子,我是去补妆啦。”过佳希小声解释。 只和他跳了一会儿舞,她竟然流了一身汗,再不补妆自己没法见人了,可是没想到他完全没看出端倪,竟然以为她的身体出了问题,还一直跟过道洗手间门口……这真是让她有些无语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在一个男人面前亲口说我的妆花了,得去补了? 天,他真的是好迟钝…… 想到这里,她鼓了鼓腮帮子,慢慢呼出一口气,毅然走进洗手间。 他听了她的解释,停在门口等她,很快有几个女生笑嘻嘻地结伴走来,看见他人堵在女洗手间门口皆是一愣,他见状侧身让开,其中一个涂着蓝色眼影,精致如芭比娃娃的小姑娘很轻佻地朝他一笑,还很自信地伸手指勾了勾,结果被完全无视,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他一直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尤其是年轻很小,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费力化妆,像是戴了一个不真实的面具,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在同样的年纪根本不施粉黛,连口红都不会涂,但远比她们要漂亮。 好久以后,过佳希才走出来,其实她不仅在洗手间里补妆,还发呆了一会儿,因为他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座用游戏币做的桥是为她搭的,还要求她手把手教跳舞,行为举止太不寻常了,她为此困惑了很久。 “好了?” “嗯。”过佳希轻轻地问,“时间好像不早了,待会儿你怎么回去?” “我滴酒未沾,可以开车回去。” “啊?你不是说来喝酒的吗?” “骗你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是想看一看你喜欢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刚才已经看见了。” 过佳希立刻明白他把林河川当成她暗恋的那个人了。 “过佳希,他完全不适合你。”他继续说。 过佳希刚要开口,三个女孩子从洗手间出来,其中那个芭比娃娃看见钟言声还在,朝他挑衅地一笑,声音清脆如铃铛:“你多大了呀?” “比你大一辈。”钟言声绕开她,拉过自己女孩的手腕,带她出去。 过佳希莫名其妙地被他带走了,他直接往出口走,也不让她有机会和同事告别。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她的心跳又一次和音符一样轻快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她一愣,他的口吻听起来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在许亭彦别墅上对她说“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的长者,似乎她还是一个小孩,到了十点就要睡觉,继续逗留在外面会有危险。 “钟言声,你等等。”过佳希止步,挣脱开他的手,清晰地反问,“我没听错吧?你刚说林河川不适合我,原因是什么?” “他同时和几个女人说笑,明显游刃有余,你花时间在这样的人身上不值得,就算追到了也看不住。” “但是……他总比一些不知风情的人好,至少我追他,他是有回应的。” “他的回应不是真诚的。” “你害怕我会一片痴心误投?” “对,我不想看你误入歧途,被人随意伤害。” 她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林河川怎么可能伤害到她?就算他同时有一百个女朋友,她都无所谓,她在意的不过是某一个人的目光罢了,可惜他误解得很厉害,她想解释,却已经听见他有些情绪的声音。 “过佳希,只要你喜欢的是一个好人,我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感觉。”他说,“我真的很不甘心。” 像是一枚小炸弹在她耳边轰开,一声重响,似乎有东西从血流急速流淌,沿着心脉,直冲她的左胸腔,眼前的世界连同她的心脏都快爆炸了,甚至连感官变得模糊不清。 他走近她,再次去拉她的手,这一次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让她无论如何地不能再次挣脱开,然后说:“你先上车,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以起名是嫉妒中的声声,哈哈哈。亲们,我已经抓紧码字让声声去行动,去表白啦,但还是断在了这里,对手指,太不好意思了,请原谅,我们下一章见。 ☆、第二十三章 谁知,过佳希上车后,钟言声保持短暂的沉默,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有开口说话的迹象,气氛逐渐变得奇怪,似乎他随时会和她交流,又似乎他会天荒地老地沉默下去。 他究竟要说什么?怎么想那么长时间……刚才他说的那句“不甘心”的话,莫非她的幻觉? 她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肠鸣音,略微婉转的的一声,在车厢里很明显,她尴尬极了,伸手捂住小腹,有掩耳盗铃之嫌。 他也听见了,温和地说:“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随便,热的就行。” 他放慢车速,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中餐馆,等过了一个红绿灯后,却听见她说:“我看见了,那边好像是大排挡。” 他原本想找一家干净、人少的中餐馆,点一个有营养的汤给她,大排档始终不太卫生,不过听起来她已经快饿坏了,也不再有异议,找到一个地方停车,下车后和她步行过去。 大排档的巷子入口有几家小店铺,其中就有服饰店,灯火通明,钟言声做主买了一件轻盈的黑色运动衣,转身交给过佳希:“你穿得太清凉,那边人多,披一件衣服比较好。” 过佳希想了想也对,接过衣服就穿上了,再跟他一起走进去,很快看见一排吃的店铺,她挑选了一下,想吃三鲜砂锅,无奈队伍排得很长,看了一眼后只能放弃,正想往前走,听到钟言声说:“我们就吃这个吧。” “这么多人,到我们天都亮了。” “没那么夸张,你先排着,我去隔壁看一看。” 过佳希排队等了六分钟,钟言声拎着袋子走过来,在她面前打开袋子取出一只长方形的盒子,隔着透明的盖子,她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着六只锅贴,角落里还有一个迷你的圆盒子,盛着香醋。 嗅到锅贴的香味,过佳希好饿。 “你先吃这个填一填肚子。”他打开了盖子。 过佳希迟疑地伸手探向锅贴,拿了一个后咬了一口,是猪肉白菜馅的,她的深爱。 “醋可以帮忙打开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钟言声帮她打开了醋,在锅贴上淋了一圈,再送到她面前,她又吃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地停手了,对他说:“我差不多够了,等会儿还要吃砂锅,留点胃口,你吃吧。” 钟言声摇头,他合上盖子,把盒子放回袋子里,对她说:“你带回去吧,明天早晨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可以当早餐。” 他如此的细致周到让她有些惊讶,细想一下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普通朋友而已,照理说他没必要为她考虑这么多,但为什么潜意识却有些可耻的理所当然?是不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拿她当孩子照顾,尤其是在饮食方面,很怕她会饿肚子,而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照顾? 他老对她这么好,让她的目光一次次落回到他身上……对了,他究竟想说什么?怎么还不开口……要不她先试探一下了。 “钟言声,你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好吗?我指的是,这样不经意地送上一份关怀,你自己又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在对方看来,好像会有一种被特别关心的感觉……”她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不是,我没有为其他人做过这些。”他坦然地说,“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去献殷勤。” 过佳希的心跳加快了一拍,抓住机会问他:“上车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队伍末尾传来一阵嬉闹声,几个有活力的年轻人结伴而来,嘻嘻哈哈,大声说话,声音很快淹没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把她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些,对她说:“不如等你吃好了再告诉你。” 她想了想也是,这里并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先闭嘴好了,就保持好奇心和他紧挨在一起。 他原本就没有喝酒,衣领上无意中沾着的酒气已经随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肥皂香,好像他无论穿什么,去什么场合都不喷香水,身上永远是类似薄荷和甘草的味道。 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眼眸带着思考的深意,很有耐心,看得她又觉得怪怪的,低下头去,故意看自己的高跟鞋,时间一秒折成了两秒,以蜗牛的速度前行,着实折磨人。 等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得以进入不到四十平米的热闹小店,点了一个三鲜砂锅。幸好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个大锅热气腾腾地摆在他们中间,很自然地减淡了她等待的焦虑,把目光移到食物上,她开始吃菜,河虾、鱼丸、猪肚、鸡块……这砂锅味也太好吃了吧,难怪吃的人那么多。 她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他拿勺子把鱼丸都赶到朝着她的一面,显然是看出她爱吃这个,故意让给她的,她默默地想起了很遥远以前的事情,每一次和他在一起,被照顾的好像都是她。很多小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回过头来看看很感动,其实他并不需要对她那么用心,但是他每次都会这样做。 她想的时间有些长,不小心拿辣油当香醋倒在碗里,再夹一块猪肚到嘴里,瞬间喉咙喷火…… 他持壶给她倒了一杯凉茶,推到她面前,她一口气喝完,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免盯着辣油瓶感叹:“这个不会是由传说中的魔鬼椒炼成的吧。” “也许是你不能吃辣。” 他一边说一边看她孩子气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眼前的这张脸和当年坐在对面听他讲数学题的脸重叠在一块,岁月似乎没有流逝,她还是那样,大眼睛偶尔闪烁顽皮的光芒,呼吸的时候鼻翼往外,形成一个精致的小三角形,吃东西的时候很香,从没有胃口差的时候,就像是从没有难过的时候。 不过,现在的她明显更漂亮了,很有女人味,举手投足之间常常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轻缓,不急不切的,在他看来是一种优雅。 “好些吗?”他问。 “好多了。” “以后别倒这么多辣油,吃多了小心长胡子。” 他的提醒让她联想到公司另一个部门的小姑娘,人很可爱,就是嘴唇上有一排胡子,怎么也去不掉,为此男朋友和她分手了,所有人都帮她骂那个奇葩男,但骂完后又回头劝她拿剃胡刀刮掉,否则会影响爱情运,言下之意,男人或多或少都是在乎的。 “那么,我以后要找一个不嫌弃我长胡子的男朋友。”她自言自语。 他听了后反问:“你只有这样的要求?” “还要不嫌弃我脚大啊。” “你的脚哪里大了?” “脚背宽,穿凉鞋不好看。” “这有什么。”他语气有些无奈,“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有时候细节很重要的,换我问你,你会在意未来的女朋友有喉结吗?” “如果她天生是这样,为什么要在意?也不是她的错。” “那你会在意什么呢?我指的是外表。” “我对外表几乎没有要求,我想不仅是我,任何一个男人,到真的喜欢了,已经无所谓那些,她本身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他们正在谈论外表,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加水,他请她再拿一只碗,等新的碗换上后,他取了鱼丸放在碗里,又盛了汤,一同放在她面前,顺便取走那只她满是辣油,已经不能用的碗。 她隔壁的一桌是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正在疯抢最后一块筒儿骨,男的眼疾手快,一筷子给抢走了,女的气得几乎要尖叫,男的还美滋滋地说:“我最近考试,急需补充营养,你天天宅在家里,吃得脑满肥肠,还好意思和我抢?” 过佳希闻言投去一个鄙视的目光,和女朋友抢食算什么英雄好汉?还如此得意忘形,真是太小心眼了,第一次看见这样的。 她在心里谴责了几句,回头看看自己的碗。咦?什么时候被盛得满满的?再望一眼热气腾腾的砂锅,那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竟然都乖乖地待在老地方,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钟言声没怎么吃。 “你怎么不吃?” 第26节 “我不饿,刚才酒宴上吃了寿司和意大利面。” “你不和我抢着吃,我就不觉得好吃了。” 他闻言伸筷夹了一块猪肚丢进自己的碗里,就当是配合她的兴趣。 她有些想笑,重拾筷子吃起来。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趁他去结账的时候,她把手探入裙子身侧的暗袋,拿出事先备好的一管口红,想补一补唇色,却因为忘带小镜子,只好顺着唇形,将就地涂抹一下。 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幸好此地是闹市区,很多店铺都二十四小时不停业,灯繁夜明,锣鼓通宵,他们就沿着小马路转到了另一条安静的马路。 刚走了一会儿,钟言声说:“我想说的话也许你听了不会高兴,但还是要说,那个林河川不适合你,他太招人了,你和他在一起不会长久。” 过佳希反问:“你的意思是,虽然喜欢一个人,但因为竞争对手太多而选择放弃?”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你不需要去和别人竞争。”他侧头,视线就垂落在她的脸上,“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你不如考虑别人,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 “别人是谁?” “我可以吗?” 她愣住,仿佛自己听错了,又忘记开口确认,一时间一副痴傻模样地看着他。 夜光下,她的眼眸流动着水波,唇上的殷红似乎溢开一般,他抬起手,缓缓落下,用食指擦去了她唇边的红。 然后,他没有收回手,眼眸没有迟疑,拿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清楚自己。 “我知道现在说可能太迟了,但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过佳希,你考虑一下我,我喜欢你,是很认真的喜欢。” “如果你……你喜欢我,为什么四年前不答应我?” “那时候你太小了,我还要去别的城市工作,不知道多久后能回来,甚至是回不来,异地恋对你来说不公平,也会影响你的新生活。” “这是借口吧?或许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我,所以才会拒绝,而现在终于到了成家的年纪,你觉得是谁都可以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话,甚至对我没有信任都很正常,毕竟是我自己在当时放弃的。说实话,像我这样的人,自身条件并不优越,你现在的确要用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我愿意等你,如果你明确认定了我不合适,或者对我没有感情,我再退出你的生活,不会死缠烂打。但是在此之前,我应该有追求你的权利。” “有一点我必须纠正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降低找女朋友的要求,永远不可能像你说的谁都可以。”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其实心底已经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但因为有很长的一段时光隔在他们之间,他们的距离在四年里变得很远,她介意、害怕的是这个存在的事实。 他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后悔,但如果回到当时,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你不能总是在等我,你应该有自由的生活,我不想用男朋友三个字捆绑你,却在你需要照顾的时候不在你身边,那样的感情很累,你也不会快乐。” 她陷入了沉思,慢慢认同他的观点,如果当时能和他在一起,她在短暂的狂喜后,除了诚惶诚恐,不知还能做什么……如果他四年都是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她会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打电话、发短信、买火车票、计算时间、等待见面的日子上,其他学习、生活和交际都不太感兴趣了,最后很有可能是在分隔两地的折磨下,她自己先提出分手。 “走吧。”他拉过她的手,“我没有要你今晚就给我答复,所以放轻松一些。” 她还楞在原地,直到他回想起来,现在好像还没资格牵她的手,于是缓缓松开了。 “抱歉,我太急了。” 不,并不是他在急,而是她必须要注视除了内心油然而生的喜悦情绪之外的客观事实,他们现在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这是一个年少时她从不曾也不屑去思考的问题,当年她只是崇拜他、迷恋他,而没有想过现实的情况。现在不一样了,她心智成熟了,也失去了一些任性的机会,甚至随着大流,有了一种“结婚应该找适合自己的人,而不是只有爱就可以”的俗气归俗气,却是普遍女生对婚姻的想法。 如果答应了,就一定要和他结婚,这是她的想法,很坚定的。 她一路沉默,完全陷入了狂喜和未知两种情绪的交替起伏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他们走回停车的地方,他对她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喜欢的人,但是别再放任自己加深那样的感觉。” 过佳希正想说没那一回事,头上有东西掉下来,原来是她的水晶发箍。 他弯下腰捡起来,轻轻地安放在她的头发上,发现有些松,又取下来用手矫正了一下,再帮她戴好,看一看她的模样,发现月光下的她很漂亮。 他喜欢她这样,穿裙子和高跟鞋,头戴一个银光闪闪的皇冠发箍,和一个优雅的小公主一样。 说真的,现在的她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公主,是需要他去追逐的。 “也许我没有哪里比他差。”他淡淡地笑了,语气不刻意,但带着熟悉的自信。 她抬头看他,他投下的眼眸如星海,零零碎碎的拼凑起整个的她,一时间被困在长久的心动中。 “别发呆了,回家后再想。”他说,“我就一个要求,你不能随便拒绝我的追求。” 他温声说完,退开一步,想了想决定不去管现在有没有资格,伸手去牵她的手,刚好她因为紧张,手指不由地缩在运动衣的衣袖里,他找了一会儿,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一股不可忽视的暖意涌入她逐渐变凉的皮肤。 “我送你回家。”他的口吻很寻常,然后不再多说一句话。 路灯下,一双影子在地上悄然蔓延,无声地叠在一起,是似曾相识的画面,却也是久违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说除非佳希觉得他不合适或者对他没感情,他才会退出,话是如此,但他内心想的是绝没可能,前者他会把任何不合适变成合适,后者他有自信让迷途的佳希重新喜欢他,咳咳,所以他只是装一下绅士而已,实则是死不松手。已经被某人视为小公主的佳希,她的顾虑也正常啦,因为如果她谈恋爱是一定奔向结婚的,终身大事,所以会有迟疑,不过百分之百是会答应,因为她喜欢他,其他的因素会慢慢变得无所谓。 ☆、第二十四章 钟言声送过佳希回家,等她下了车,走回楼上,房间的灯亮了之后才离开。 过佳希整个人和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许久,然后狠心用力拍一下自己的脸,幸好是剧痛的。 结果自然是失眠了,她看着手机里那张他的背影照到天微亮。 以前总是在追逐他的背影,像是追逐落日一样,现在他返身回来,说要追她,这样光芒万丈,她有些不敢直视了。 她宅在家里过了双休日,心情茫然,等周一上班时确认一切是真实的。 首先,六点多的时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别忘记吃早餐。” 接着,公司的同事们跑来问她钟言声的事情,那天在休息室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传开了,他们之间的暧昧众人知晓。 林河川还晃到她面前,摸着下巴说:“原来他对我有深海般的敌意是因为我和你跳了一支舞,细思极恐……这个男人将来说不定会因为吃醋而举刀砍人哦。” 过佳希呵呵笑了,摆了摆手说:“你想多了,他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一天的工作分心了几次,因为他又发了两条短信过来,除了让她别忘记吃早餐之外,还有叮嘱她吃午餐,问她有没有下班,他想来接她,她婉拒了,因为和同事约好去吃烧烤。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他没有急着问她要答案,只是关心她的日常。 午休的时候,陆星楠还过来给过佳希提建议:“如果他追你,你别轻易答应他,要看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譬如出去约会,先观察他愿不愿意给你花钱,别小瞧这一点,这可以看出一个男人的品格。” 陆星楠自己曾经相亲过一个理科男,薪水不低,谁知道做的事很小家子气,趁她去洗手间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点好菜,五个菜全是今日特价,其中三个菜都是冷的,包括三块钱的皮蛋拌豆腐,吃得她肚子痛。 “他人品百分之一百没问题,我很喜欢他,不过……”过佳希自言自语起来,声音像是遥远的星际传来,十分不真实,“学姐,我在想自己适合他吗?” 陆星楠几乎晕倒,绕了一圈,原来是她没有自信。 周末的中午,钟言声打电话给过佳希,问她下班后有没有时间,他想请她吃饭,不巧的是,她已经有人约了,今天是苏小非的生日,他邀请大家去孟自远的清吧吃东西。 钟言声知道后问:“能不能不去酒吧?” 过佳希笑了,耐心地说:“我也不是学生了,酒吧早就能去了,再说都是熟人,你不用担心。” “有人送你回去吗?” “苏小非不喝酒,他会送我和消忧一块回去的,因为许亭彦出差了,她和我说好了,周末住在我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注意安全,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嗯,知道了。” 挂下电话,过佳希的脑海很自然地浮现他的脸,她甚至可以看见他说“注意安全”时的表情,那样的表情在过去就常常挂在他脸上。 晚上,他们几个人在清吧为苏小非过生日,孟自远为他们安排了一个清静的位置,还送上了一只巧克力蛋糕,过佳希、何消忧和欧阳俊男也拿出礼物送苏小非。 “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客气啊?”苏小非看着怀里的礼物,一样又一样的都不便宜,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 “一年一次,当然要送好的。”欧阳俊男理所当然地说。 他们聊起近况,苏小非的工作顺利,业余生活也不无聊,他对陶笛产生了兴趣,准备近期去学,何消忧辞职在家,因为许亭彦不认可她的工作,欧阳俊男即将参加毕业答辩,压力很大,每一次洗头都狂掉头发。 “小忧,你瘦了很多。”苏小非似作不经意地看向何消忧,目光忧虑。 “最近天气热,我没什么胃口,只吃清淡的东西。” “那怎么行呢?你本来就有贫血,饮食上要多补一补。” 何消忧微笑地点了点头。 过佳希看出何消忧有心事,猜想应该是和许亭彦在冷战,因为这段时间何消忧几乎没在朋友圈发她和许亭彦的合照,取而代之的是分享一些情感的心灵鸡汤,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过佳希就此问过她,她只说没什么事,老样子罢了。 没一会儿,服务生端上一盘刚烤熟的牛肋排,欧阳俊男亲自持刀切开,一一分给他们,苏小非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味道很不错,让何消忧多吃一点,何消忧敷衍地说好,低头慢慢尝了一口,他逐渐收敛笑容,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她的侧脸薄得和一张纸似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渐渐地,他们身后的一桌客人走了,新来了几个小年轻,刚坐下就拌嘴,声音从尚算冷静到彻底失控,竟然激烈地争吵起来,其中一个人站起来拍桌子,对面的女的跟着起身,甩手给他一个耳光,他恼羞成怒,抓起盘子朝她砸去,而她身边的护花使者见状怒不可遏,一拳砸过去,两人不客气地打起来了。 何消忧听到盘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吓得不轻,赶紧说:“我们快换地方吧,他们打起来了。” “我去通知孟哥,俊男,你带她们先去长廊。”苏小非起身,飞快跑去吧台找孟自远。 椅子被掀翻在地,远处已经有人笑着起哄了,欧阳俊男尽量挡在过佳希和何消忧面前,保护她们离开。 何消忧走了几步发现手机忘在桌上,说了声“你们先走”就矮着身跑回去,手指刚碰到桌上的手机,悲剧就发生了,一只盛着半瓶酒的玻璃瓶飞掷过来,砸中了她的后脑勺,玻璃瓶当场爆裂,她还没来得及感觉痛,视网膜上出现一片血渍,垂了垂眼睛就昏倒在地。 过佳希见状飞奔过去,欧阳俊男一把拉开她,自己上前扛起何消忧就往外走。 在一片嘈杂声中,过佳希冰冷的手指按着号码,叫了救护车。 当她和抱着何消忧的欧阳俊男疾步走出门口等车时,错觉似得看见有一道身影走近,抬头一看是钟言声,她也没时间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情绪慌乱地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何消忧被酒瓶砸了,额头流了血。钟言声听了后走到何消忧面前一看,发现最严重的是后脑勺一个凹陷的地方破了,四周有血,因为被浓密的头发盖住一时间很难发现,他当下想到一个办法,摘下何消忧脖子上的丝巾,叠好后拿手指压在她出血点周围的皮肤上。 于是,在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钟言声的在场多少让过佳希缓解了焦虑的情绪。 苏小非费力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出来时刚好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正把何消忧抬上车,他二话不说跟着钻进车,过佳希也想上去,却被钟言声拦住了:“有一个人陪着她就够了,人多了空气不好,还影响急救,我开车载你过去,就跟在他们后面。” “好的。”过佳希赶紧点头。 “还有我。”欧阳俊男忽然出声,他的衣摆还沾着何消忧的血。 钟言声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说:“走吧,一起上车。” 过佳希上车后心跳一直很快,不停地担心何消忧,双手不免紧张地搁在膝头,眼睛看向窗外,身边的欧阳俊男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不会有事的。” 何消忧被送到急诊科清创,苏小非和后来的过佳希、欧阳俊男都等在门口,巧的是,钟言声碰上一个认识的医生,他说明了来意,然后问了医生一些相关方面的问题。 “都怪我,要是我不过生日就好了。”苏小非把脸埋在双手掌心,哽咽道。 过佳希和欧阳俊男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直到钟言声回来,亲自告诉他们:“我认识这里的郑医生,他答应过会儿进去看一看,先做一个头颅的初步检查。” 第27节 “头颅?”苏小非抬头,一脸苍白,“你是说小忧除了外伤还有内伤?” “这个现在没法下结论,准确说,必须经过神经科的检查才能知道有没有颅内损伤,不过郑医生对此很有经验,我们先等他的回复。” 钟言声说完,目光落在过佳希脸上,发现她脸色很差,想了想后转身去医生办公室。 等钟言声离开,欧阳俊男才问过佳希:“他是谁?” 过佳希简单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也是许亭彦的表哥。” 提到许亭彦的名字,苏小非想起现在重要的是联系何消忧的家属,立刻说:“小忧还不知道怎么样,受伤的部位严不严重,现在时间很晚了,我们先联系她男朋友,等医生有了明确答复,如果要做手术,我们再联系她父母。” 过佳希明白他的顾虑,何消忧父母年纪大了,人住在郊外,这么晚赶过来有风险。只不过,让人着急的是,她迟迟联系不上许亭彦。 “我已经打了几个电话给他,但是他关机了。” “他算什么男朋友?出远门还关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不怕女朋友有事联系不上他吗?”欧阳俊男本来就对许亭彦有成见,此刻彻底火了,“这么怕麻烦分手得了!” “俊男,你别说了!”苏小非喝斥,语气很沉,“今天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不要迁怒其他人。” 五分钟后钟言声回来,拿来一壶热水和三个纸杯,亲自倒热水给他们。 过佳希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欧阳俊男一直对她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相反,钟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等郑医生从简易手术室出来后,走过去问了何消忧的情况。 郑医生说何消忧的伤口止血了,血压太低,人还没醒,正在输液,暂时没有危险了,不过今晚必须留在医院,至于她后脑勺有一块凹陷很可能是颅内血肿,建议等她醒后转去神经科做详细检查。 钟言声顺便问郑医生要了一个神经科副主任的电话。 十分钟后,何消忧被安置在一张临时病床上,位置在走廊角落,其余人都守在她床边,想等她醒来,可惜过了近四十分钟她还在熟睡。 钟言声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水果、牛奶和饼干,带过来给他们,见过佳希一脸担忧,无心其他,他亲自打开一盒牛奶,放上吸管,递到她手上,对她说:“喝完。” 过佳希一愣,转而和他对视,他的眼睛很亮,带着很明显的关心,让她感觉暖心。 “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守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苏小非主动提议。 过佳希想了想后说:“我还想再陪她一会儿。” 欧阳俊男还要准备考试,照理说早该回去了,但他看见所有人都留着,自己就不愿意提前走,无奈的是他母亲连连打电话过来催促,烦不胜烦,他只好先走一步。 苏小非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何消忧的床边,拧着眉心,目光执着地看她,片刻都舍不得移开,偶尔帮她掖一掖被子。 走廊的白炽光太亮了,时间长了,过佳希的眼睛很酸,几乎要流泪。 “我送你回去。”钟言声见状对她说,“今晚是郑医生值班,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帮忙多留心一下你朋友的情况。 “我再留一会儿,否则不安心。”过佳希轻声却坚定地说。 “那我陪你去附近走一走,总待在这里人会很累的。” 过佳希想了想也是,听从他的建议跟着他出去走走。 他们刚走到急诊室门口,又有一个病人被担架抬进来,钟言声转身走到她的另一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错过了一副血淋淋的病躯。 他们来到医院的花园,因为近来气温偏高,夜晚也不至于很凉,过佳希走了一段路倒觉得情绪缓和下来,不那么紧张了,她转头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孟自远的清吧门口。 “我是想接你回家。”他说,“我总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去过那家酒吧,喝醉酒后蹲在门口闹肚子疼,以至于再次听你说要去那边就不放心。” 她心里有明显的起伏,然后说:“钟言声,我没有喝酒,因为记住了你的话。” “以后可以不去那边吗?” “好。”她直接答应了他。 “肚子饿吗?”他说着从口袋取出一块巧克力,“刚才在郑医生那边拿的。” 他剥开巧克力的纸,递到她手上,她咬了一口味道很甜,只是有些融化了,可能是贴着他体温的时间有些长了。 她吃了一半,又一次去看他的瞳孔,那里每一次都会倒映一个很小的自己,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小朋友。她以前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总表现得像是一个小朋友,偶尔会装一下成熟,现在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前面有椅子,我们过去坐一坐。”他说。 等他们坐下后,她听见他问:“你没有在躲我?” 她诚实地回答:“没有,只是有时候不敢看你的短信。” “为什么?” “不知道……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怕你说什么。” “怕我说什么?”他的语气缓缓的,引导她说出口。 “说了不知道啊。”她挠头,有些无奈,其实现在都不敢看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喜欢他,却没有了当年的勇气,想和他在一起,又有些害怕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样莫名的恐惧时不时地出现,她无能为力。 太喜欢了,反而考虑过多,太喜欢了,一旦拥有就不能承受失去的事实,因此每一步都会迟疑,现在心里能确定的是有他在身边,自己就像有了依靠一般。 “没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他说。 她点了点头,又说:“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我留在医院等消忧醒来。放心,我在这里很安全。” “我陪着你。”他补充说明,“别急着拒绝,我喜欢就近照顾你。” “……” 她手里捏着那张巧克力糖纸,眨着眼睛,在心里说这样啊……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被夜雾弥漫的医院建筑楼,听着树丛中星星点点的蝉鸣。 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那种混着薄荷的肥皂香,竟然有安神的作用,让她心安之余,慢慢记起很多个往日瞬间。 “钟言声,我高中时暗恋你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他听她说下去。 “我一边读书一边幻想和你约会,那是支撑我到考试结束的动力,但是考试结束后我反而更迷茫了,因为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我和你依旧有很大的距离,我当时很难过。其实你没让我把话说出口是对的,因为我当年也不能分辨迷恋、崇拜、依赖和真正的爱情之间距离有多远。” “现在我知道,爱情更多的是理解、支持和照顾对方,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进你的生活,如果在一起,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很奇怪,人生第一次变得这么纠结,又期待又忧愁的,简直就和小说里写得没差别了,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她仰起头看天空,“所以,你愿意让我再想一想吗?当然不会很久,再多几天可以吗?” 她说完后感觉松了一口气,把目光落在他眼睛上,等着他的答复。 “你的顾虑没错。”他开口说,“如果谈一场最后会分开的恋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不仅是女人的时间很宝贵,男人也一样。从青春期到三十岁,时间同样短暂,每一个选择都要慎重。” 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温柔,目光里有纵容的意思,让她感觉自己是一片蜷起的叶子,慢慢地随着微风舒展。 “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按我现在的计划,顺利追到你之后的下一步,我想娶你做我太太。”他看着她瞳孔里闪现的震惊,伸手抚平她发心的头发,“你不相信?那你这样想,如果我不打算那么做,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过佳希长时间地凝视他,心里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心跳从急速到轻快,心情从紧张到安稳,如一缕透过锁孔的纤细又耀眼的光,穿过漫长的岁月直接抵达心底。更奇妙的是,那些细碎的情绪,譬如迟疑、多虑、不安,原来是很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似乎被他一句话就消灭了,剩下的是一股充盈在心间,如实体一般摸的着的幸福。 他的话是有神性的,平常的一句话说出口就像是万年不变的承诺。 现在不仅是五脏六腑,她连脚趾头和发尾都能感受到幸福。 真的没有一刻是如现在这般的幸福,有信心,很笃定,充满了力量,她想自己没有必要再去犹豫一秒钟了,自己已经度过那个模糊昏暗的隧道,重见了天光,内心清澈明晰。 就算未来有风险,对它的恐惧也抵不过现在的幸福的万分之一,不用再思考,也不用费力去选择了。 “我没有追求过任何人,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不过最近重温了父亲的日记,从字里行间里知道一些他当年追我母亲的细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不断地坚持,必要的时候脸皮厚一些。” “……”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中断美好的思绪,匆匆接起,是苏小非打来的,他说何消忧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不错啊,先是及时赶到喜欢的人身边,再是在医院帮忙,照顾她和她的朋友,还送巧克力,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从追求者升为男朋友的身份,真是真诚又有谋略的大男生,摸下巴,哈哈哈,看来以后不能再说他情商低啦,至于佳希就纠结了没几天,能确定的仅仅是自己比想象中的更爱他而已,咳咳,亲妈觉得自己暂时没有遗憾了。 ☆、第二十五章 何消忧醒了,但是意识不清,断断续续地喊出过佳希和苏小非的名字后又头痛欲裂,呕吐了一次,力气殆尽后又睡过去,过佳希放心不下,决定和苏小非一起留在医院陪她。 钟言声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干净的枕头给过佳希,让她把脑袋搁在枕头上,好歹舒服一些,她照做后发现高度刚好合适,回头看一看他,心里暖暖的。 等她睡着后,钟言声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拿来一张毛毯,轻轻盖在她肩膀上,这一切落在苏小非眼里有些意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说:“你很关心佳希。” 钟言声的目光落在过佳希的头发上,一时间没听清楚苏小非在说什么,等抬头对上苏小非的眼睛,进行无声的确认,苏小非十分尴尬,只好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变成了疑问,而钟言声大方地承认:“对,我打算留下来陪她。” 苏小非什么都明白了,不再多言。 凌晨一点,过佳希醒来了,因为胳膊肘实在酸到不行,她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幸好钟言声和郑医生打了招呼,帮过佳希在护士值班室里找了一张床铺,过佳希困得哈欠连连,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走去那边睡。 因为急诊科晚间很忙,值班的护士基本没有时间回来睡觉,过佳希很安然地睡了四个多小时,等六点还差十五分的时候睁开眼睛,立刻出去找何消忧。 让过佳希意外的是,苏小非一夜没睡,始终守在何消忧的身边,双手轻轻握住何消忧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目光专注在她脸上,连有人走近都没及时反应过来。 “你去休息吧,换我来守着她。”过佳希说。 苏小非回过头,和气地说:“不用,我没事,在这里就好。” 过佳希知道他对何消忧的执着,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勉强,转而想起另一个人,脱口而出:“他人呢?” 不用指名道姓,苏小非也知道她说的是谁,回答她:“他一个小时前过来看了一次,还给我送来了饼干和热水,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过佳希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去找钟言声,还好,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看见他的身影。 他和郑医生在聊天,郑医生似乎已经忙好了,一手枕在后脑勺,表情轻松地和他说话,他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腾,环绕在他的脸庞,几秒钟后心灵感应似的,他忽然转过头,眼睛捕捉到她的身影。 “醒了?”他有些意外,因为还不到七点。 过佳希点头,顺便朝郑医生礼貌地一笑,郑医生说:“进来吧,也没其他人。” 钟言声招了招手,声音很温和:“你过来我这里。” 过佳希走到钟言声身边,他把热茶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觉得有精神多了,再看看他,虽然他看上去精神很好,不怎么疲倦,但眼底的青色出卖了他,完全昭告了天下,他根本就没有睡觉。 “你先坐在这里,我去买点吃的。”钟言声站起身,把椅子让给过佳希。 “不用了,我不饿,你就在这里吧,别跑来跑去。”过佳希说。 “没事,几分钟的时间。”钟言声伸手在过佳希肩膀上一拍,“很快回来。” 他走后,只剩下过佳希尴尬地和郑医生面对面,她放下水杯,刚想说几句话表示感谢,郑医生却先开口了,说话之前先附赠一个温暖牌的医生笑容,再开口说:“我和他是一个高中的,比他高一届,当时教数学的老师是他父亲,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他父亲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几乎受所有学生的爱戴。” 他指的是钟言声,原来他们有这样的渊源,过佳希很自然地想起了钟老师。 门外远远传来病人家属的声音,郑医生的耳朵灵敏,听见后就走出去看了。 过佳希安静地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郑医生办公桌上的一张合照上。 钟言声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站在过佳希身后,问她在看什么。 第28节 “我在看这张照片。”过佳希说,“其实这样看,生活中的郑医生还蛮帅的。” 钟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很理所当然地伸手把照片推远了一些,提醒她:“吃早餐吧。” 他真的买了很多东西,简直吓到了她,中西式都齐了,皮蛋瘦肉粥、花卷馒头、烧饼油条、热咖啡、火腿煎蛋三明治、水果沙拉。 她向他确认:“这是几人份的?” “如果你胃口不错,可以是你一人份的。” “一起吃,我可吃不了这么多,等会儿再给苏小非送一份过去。” 说到一直守着何消忧的苏小非,就立刻想起正牌男友许亭彦,过佳希拨电话过去还是关机,钟言声也一早打了十几个过去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想了想放弃了。 过佳希慢条斯理地把油条扯开一半,放在咖啡里泡一泡再拿出来咬一口。 “你习惯这样吃油条?”钟言声问。 “是啊,这不是我发明的,早就流行开了,我想你这样除了工作之外事事古板的宅男大概错过了不少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她说,“不如趁现在也试试看。” 他试着尝了一口,评价说:“味道比想象中的好一些,不过还是很奇怪,咖啡太甜了,如果换成苦的黑咖啡,应该更适合一些。” 她听着就笑了,一想到他这样依照逻辑生活,严谨细致的建筑工程师,也跟着拿油条沾咖啡吃,还认真地提出改良的建议……真的很可爱。 “你笑什么?” “没有。”过佳希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是你看错了。” 他从容地放下了手上的油条,如果不是她的要求,他应该永远不会尝试咖啡加油条的搭配,不过这样另类的尝试也算是有所得,至少逗得她笑了。 他们很快吃好,过佳希把多余的早餐打包送去给苏小非吃,顺便和他商量了一下,打电话通知何消忧的父母,两老在电话里听说女儿出事了,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出门,一个小时后来到医院。 在郑医生的帮助下,何消忧在早晨转入了神经外科,等待做详细的检查,出于自身的意愿,苏小非一路陪同。 中饭过后,欧阳俊男再次来到医院,当他看见钟言声还在这里,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趁钟言声接电话的的时候直接问过佳希:“他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为了你?” 过佳希点头承认:“是啊。” 谁知欧阳俊男在过佳希感情生活这块的敏锐度到比女人还厉害,下一句话就说:“是不是以前那个研究生,会解数学题的那个人?” 过佳希一愣,没想到他会猜到。 “真的是他。”欧阳俊男皱眉,整个人变得莫名其妙的烦躁,说话的语气也急了,“你不是说和他没什么联系了吗?那现在算是什么?你是在骗人吗?” 过佳希惊讶欧阳俊男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不知道他的无名火从何而来,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她就当他是心情不好,不想再和他说话,干脆地扭过头,欧阳俊男见状,拿起矿泉水瓶往墙上重重一打,不幸被一个护士看见,有礼貌地提醒他:“这里是病房,请在走廊上等待的家属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噪音。” 下午三点,何消忧睡醒了,头一直很痛,呕吐了一次,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等护士给她换了输液袋后,她再一次睡过去。 何消忧的父母很感谢女儿的几个朋友,催促他们快回去休息,他们想了想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临走之前苏小非贴心地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何家二老,拜托他们有什么情况就第一时间通知他,何消忧的父亲连忙感谢他,称他太有心了。 走出医院大门,苏小非打车回孟自远的清吧取车,钟言声自然是要送过佳希回去。 偏偏这时候,欧阳俊男突然走上前,脸朝着过佳希,一字字地说:“过佳希,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和你说。” 钟言声说:“还是我送她吧,我有车比较方便。” “过佳希,你怎么选择?”欧阳俊男神情凝重地看着过佳希。 过佳希对欧阳俊男表现出来的态度无语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冷静地说:“我和他同路,你自己回去吧。” “随便你。”欧阳俊男闻言吐出三个字,转身就走了。 “我想在附近走一走。”等欧阳离开后,过佳希说出了实话。 “我陪你走一走。” 他们漫步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见了橙色的霞光。 “为什么日落的霞光这么美?”过佳希感叹,眼前的美景让她想起了很多漂亮的诗。 “因为此时的太阳光是从大气层透出来的,在穿越大气层的时候,太阳光被气体分子、尘埃、水汽和其他杂质攻击后消散,使得它的短波消散,而顺利冲出大气层的长波是我们肉眼能看见的橙色。” “……” 过佳希有些崇拜之外也有些无语,他真当自己在上课,她在提问啊?她只是感慨好不……难怪一直没有女朋友…… “咳咳,我倒想起那首古人泛舟时作的诗,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好听吗?” 钟言声接了一句:“还有一句,愁客叶舟里,夕阳花水时。” 她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很正常的一首诗被他用低音读出来,竟然有些别样的风情了。 他低下头,伸手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对她说:“原来你想听的是这些。” “当然,我的理科成绩很差,你早就知道的。” “也对,我差点忘记了你最早拿出来的数学卷子错误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五。” “……”这些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吧。 “当时我有些被吓到了,本来以为高中数学对所有人来说都没什么难度。” “……”越来越毒舌了是吧。 “不过,现在想一想,幸好你不懂那些题目。”他说下去,“否则也没我什么事了。” 她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眨了眨眼睛,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暂时保持沉默。 走到下一个街口,他忽然上前一步,垂下的手臂去牵她的手。 “怎么了?” “这条路上周出过车祸。”他说话的同时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认真,“小心一点比较好。” “你……不会是觉得我连安全过马路的实力也没有吧?” “当然不是,只不过小心一点不会出错。” 她第一次这样握他的手,以前是大致地牵一牵他的手,像这样完全把手置于他的掌心是从来没有过。 这样的感觉很安全,好像婴儿躺在四面有围栏的车里,永远不会担心掉下去。 等过了马路,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是把她拉近一些,另一手覆盖在她头上,很轻地一抚,声音随即而下:“你在想什么?” 她抬眸,刚好看见他折起的袖口下的一段手腕,近距离带着一股干净清雅的气息。 “我在想,你真好。” “那你是要把我列入男朋友的候选名单了?”他似作漫不经心地问,目光长久地停在了她脸上 。 她静静地看着他,心绪万千,仅仅是男朋友吗? 眼前的一切和读书时候不一样了,她有了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减少了一些少女愁绪,增加了对现实的适应力,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完全可以把他视作是一个结婚对象,这简直是时间赋予她的一份礼物。 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现在回到她的身边,即使面对他时心境会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她依旧期待每天见到他,和他说话,或者手牵手走一段路就好。 有他在身边,世界总是不一样的。 想着想着,她渐渐笑了,眼前的一切落在她的眼里是琉璃般的颜色,每一部分都很美,一尘不染,心情好了就忽然有些孩子气了,想逗一逗认真的他。 “是啊,如果你这么有自信的话,我们就先谈个恋爱看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说得好,声声就是仰仗他爸爸的,因为爸爸认识了喜欢的人,又因为学到爸爸日记中的精髓,顺利追到了喜欢的人,更重要的是,连爸爸当年对妈妈说的那句我的下一步是想娶你做太太的话,他也一起拷贝了,综上所述,一切都是托爸爸的福啊。亲妈友情提醒,声声你千万不要忘记把日记本传给你那个可以预见的,同样会有表白困难症的儿子。 ☆、第二十六章 经过检查,何消忧的颅内有部分出血,需要住院治疗。许亭彦在两天后出现在医院,照顾她了一天之后回公司,临走前请了一个护工帮忙照顾她。 过佳希再见到何消忧时几乎认不出她了,短短几天她瘦了一圈,还剃了头发,细长的胳膊在宽大的病服袖子里晃来晃去,和纸片人一模一样,看着让人心惊,幸好她的精神好了一些,可以坐起来了,过佳希削了一只水果给她吃。 碰巧何消忧的父母不在,说话乡音很重的护工在看电视剧,目不斜视。 “许亭彦他什么时候过来?”过佳希问。 “晚上吧。” 过佳希还想多问一句,何消忧却抢了话,好奇地问她:“佳希,你和亭彦的表哥私下很熟吗?” 事到如今,过佳希没必要再隐瞒了,她把钟言声的事情和盘托出,何消忧听了后终于知道真相,好友在青春期暗恋的对象竟然是这个人。 “难怪,我记得那次在别墅开派对,你先走了,原来是和他一块。” “嗯,就是那一天,我原本想对他表白的,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了。” “既然如此,你现在还愿意理他?你就不生气吗?” “已经过去很久了,其实被拒绝很正常,毕竟我当时也稀里糊涂的,都没准备好。” 何消忧静了静,唇角的微笑如细丝:“苏小非说他是一个好人。” “当然,我看上的人怎么会差呢?”过佳希笑了,“你说巧不巧?你当时暗恋许亭彦,我却偷偷地在喜欢他表哥,现在想一想真是缘分。” 过佳希的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两声干净利落的敲门声,回头一看,是苏小非,他笑着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带来了不少东西,有水果、点心、便当、矿泉水、毯子、抱枕和安神助眠的香包。 吃的东西除了给何消忧,还另外为她父母准备了一份,香包是因为她睡眠不好而专门去中药房买的。 “苏小非,你真的太贴心了。”过佳希拿起香包嗅了嗅,“好闻。” 苏小非打开矿泉水,倒满纸杯,递给何消忧,何消忧接过后喝了几口,客气地说:“你不用每天过来,我家人会照顾我的。” “毕竟你的伤是我造成的,我每天来看一看你也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何消忧摇头,认真地说:“我说过好几次了,不是你造成的,你别自责了。” 过佳希在一旁听着他们之间客气的对答,立刻知晓这两人的内心活动,一个是想天天过来看她,一个却想避嫌。 苏小非不说话了,静候在一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幸好下一秒过佳希就接到钟言声的电话,她快步走出病房,在走廊上和他说话,钟言声得知她人在医院,让她等一等,他过来接她吃晚饭,她开心地答应了。 二十分钟后,钟言声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兰花,送给病人。 “好漂亮的花,太谢谢你了。”何消忧受宠若惊,神情有些拘束。 “祝你早日康复。”钟言声姿态坦然。 何消忧又忙说谢谢,过佳希在一边默默地微笑。 等过佳希跟着钟言声走出医院,来到车旁,她透过玻璃窗看见副驾驶座上还有一束躺在包花纸里的薰衣草,在阳光下泛着粉紫的光彩。 第29节 他对她说:“是我去花店买的,薰衣草有助于睡眠和缓和情绪。” “好漂亮。”过佳希赞叹,“为什么我在花店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品种?” “大概我运气好吧,偶然间看见的。” 他也挺浪漫的嘛,她在心里想,刚开始谈恋爱就学会送花了,还是她喜欢的薰衣草。 开车途中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小火锅,他反问:“不想吃西餐吗?” “西餐?上菜太慢,花样也少,我现在想吃的是辣的毛肚、黑鱼片,还有魔芋丝。” 他在心里无声地一笑,其实他也不喜欢吃西餐,不过想到这是第一次正式邀请她共进晚餐,原本是打算带她去好一点的餐厅,就像研究所的同事常常带女朋友去吃法国餐,鹅肝提拉米苏之类的,据说女生都喜欢,谁料到她是例外。 只不过,当钟言声坐在过佳希对面,眼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吵吵闹闹的火锅店也不错。 过佳希连续两天都在加班,今天一整天只啃了一块隔夜的鸡蛋饼,此刻是真的饿了,吃得有些快,一片羊肉涮不到七秒就捞起来,在特调的酱汁里滚一滚就吃。 钟言声见状把盘子里的羊肉丢几片进去,慢慢地涮,等确保熟了再夹给她,又把她爱吃的鱼片和魔芋丝放进去,陆续等熟,再舀起来放在她碗里。 热气袅袅中,她吃得很快乐,鼻尖有一颗晶莹的汗珠挂在那里,白皙的皮肤有些被熏红了,和他对视时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亮晶晶的像是他小时候吃过的玻璃糖。 当她拿起手边的冰饮准备喝时却被他阻止,他把温茶递给她:“刚吃过辣的就吃冰的容易闹肚子,还是喝茶吧。” 她从善如流,喝着茶,顺便转头看一看,不巧看见旁边的一桌有人点了一份红糖年糕,这唤起了她小时候的记忆,于是说:“我也想吃那个。” 钟言声点头,再帮她点了一份红糖年糕,但没多久,她又看见另一桌上有一份小猪造型的流沙包,也想尝尝看,钟言声又依她点了一份。 过佳希吃得很饱,站起来的时候小肚子圆溜溜的,用婶婶的话说看起来刚满两个月。 为了好好消化,他们在繁华的商业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无意间路过当年买玩具熊的那家店,她想起已经送人的大熊,心有遗憾,再看看眼前这家装饰成欧风的手工饰品店铺,好奇里面是怎么样的。 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就被身边的人发现了,他说:“进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店里的饰品都很漂亮,过佳希看中一对耳钉,是帆船造型的,很别致,便取下来试戴,谁知她很久没戴耳钉,耳洞快长住了,很难扎进去。 “我帮你。”钟言声从她手里拿过耳钉,找到她耳垂上的一点,顺利帮她戴上。 两只都戴好了,她面向他,问他怎么样。 他看着她,慢慢地笑了:“很漂亮。” 这一瞬间,她被他的微笑惊艳到了,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笑容像是雪融后的一条小溪水,清澈微亮,好看到不行。 很久以前见过他的笑,一瞬即逝,可谓惊鸿一瞥,现在是真的可以近距离抓住他唇边那道迷人的弧度,让她感觉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他没发现自己随便的一笑对她来说多么稀罕,转头看看墙上的其他饰品,发现有一条项链很不错,取下后建议她:“试试这个。” 还是他亲自帮她戴上,当她低头细看,发现是一颗蓝色星球的吊坠,边缘镶细钻,随着光线的折射呈现暗紫色的光,好像真是一块落入凡间的陨石,太美了。 她悄悄看了看价格,有些意外,竟然要六千八百八十八,立刻在心里放弃了,连带着摘下耳钉,找了一个借口说要去洗手间,匆匆拉他出去,等走出门才说实话:“这家店的东西太贵了,不好不好。” “但是你戴着非常漂亮。”他伸手拉过她,“回去买下吧。” 她更用力地拉回他,拼命阻拦:“才不要,淘宝肯定有同款,你要是现在回去买,我会生气的……钟言声,我很认真的,没开玩笑。” 他不想惹她生气,暂时妥协,停下了脚步。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说:“我不欣赏刚谈恋爱就一掷千金的男人,买贵重的东西哄女朋友高兴是偷懒的行为。” “完全没有到贵重的地步,在我看来,顶多算是不便宜。有一点你说错了,虽然我也反对刚认识一个女人就用为她花钱的方式讨她的欢心,但是我的情况不一样,佳希,我认识你很久了。” 他说着弯下腰,像以往一般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再不行动,不是越来越没希望了吗?” 她的心跳节拍忽然间被打乱了,但是没有被迷惑,几秒钟后直接拽过他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坚定地说:“反正不要去买,干嘛让别人赚钱。” 钟言声发现她执着起来让人无可奈何。 这天回去已经很晚了,过佳希一觉睡得很甜。 隔天绝对是一个惊喜,中饭之前,过佳希赶到叔叔家,进门的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竟然听见一个在讲“延长ae交bc于d点,这样就可以了”的熟悉声音,怎么回事?她赶紧探头一看。 真的是钟言声,他就坐在豆豆旁边,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解题,手边还有一杯清茶和一盘切成块的苹果,而豆豆皱着小眉头看着题目,一时间连开门声都没有听见。 婶婶把拖鞋拿给过佳希,笑了笑,小声地对她说:“忘记和你说了,小钟老师来了。这不还有一个月就是中考了吗?豆豆几天前打电话过去请教,但又说不清楚,小钟老师人好,愿意当面教他,于是我们就请他来家里了。” 过佳希看向钟言声,正好他也抬头,目光清朗地落在她脸上,她在心里腹诽,这样可爱的事情竟然就瞒着她一个人。 “姐姐,你来了?”豆豆终于发现姐姐来了,不好意思地挠头,“那个,我请高手来教我了。” “原来如此。”过佳希假装一副好久不见的姿态,向钟言声打招呼,“欢迎你来做客,我婶婶做的饭菜很好吃。” “哪里,水平很一般。”婶婶赶忙谦虚摆手,说罢又跑去厨房守着汤。 叔叔正在书房休息,过佳希也不多打扰豆豆做功课,坐到沙发的角落看他们。 她发现钟言声今天很帅,可能是因为换了新衣服,天蓝色衬衣,他穿着显得特别青春,还特别干净……嗯?等等,他的休闲裤好像也换过了,黑色的,裤脚有一圈方格子镶边,素雅又好看。 他一直专注在豆豆的试卷上,没有看过来,让她觉得他做事很认真,还有责任感,真是越看越喜欢。 到了中午十二点,豆豆才放下笔,把卷子从桌子上拿开,婶婶赶紧把饭菜端上来,叔叔也慢慢从书房踱步出来,坐下后和钟言声聊天。 过佳希就坐在钟言声对面,朝他眨了眨眼睛,他接收到信号,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眼睛也出现了一些少见的,和“成熟”这个词汇相反的笑意。 叔叔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流,一直和钟言声说话,从早些年他教过佳希数学说起,再说到钟老师,又聊到豆豆,最终免不了要关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 “小钟老师,你有对象了吗?” “叔叔,你怎么直接问人家隐私?”过佳希夹了一块蔬菜到叔叔的碗里,“放心,就算他有,也不会实话和你说的。” 叔叔笑了笑,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不是佳希年纪比较小,你们凑一对也不错。” 过佳希本来很开心,一听这话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说:“我也没小他多少啊。” 叔叔一怔,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好像是在暗示小钟老师年纪大,赶紧纠正:“我老糊涂了,反应迟钝,你们本来就是一辈人。” 也许是因为当年钟言声读研三,过佳希还在读高三的事实,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是相差比较多的,现在经过侄女一提醒,他发现他们还真的没差多少,一个二十四,一个也就三十。 豆豆忽然抬了抬筷子,清声说:“不如你们两只单身狗凑合过吧。” 婶婶闻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斥责他没礼貌,哪里学来的词汇。 豆豆闭嘴了,看看姐姐,再看看小钟老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觉得他们今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老是眉来眼去的,难道爸爸妈妈都没发现这很奇怪吗?还是说,是他做题做昏头,视力模糊看错了? 叔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偏低,尤其是饭桌上,说出口的话常常不经大脑思考,竟然把话题带向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小芳,自豪地和侄女汇报:“佳希,我帮小芳和刘公子牵线,他们见了一次面感觉很投缘,已经在约会了,呵呵,说起来这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过佳希语塞,嘴巴里的米饭都忘了去咀嚼。 豆豆转头很有条理地向钟言声解释:“小芳姐姐本来是爸爸给你安排的,不过可惜你没及时回复短信,爸爸转头就把她介绍给隔壁楼刘伯伯的儿子了,他们发展很顺利,昨天还一起去看电影了。” 钟言声看向过佳希,后者又眨了眨眼睛,一副“我就是没告诉你啊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他淡淡地笑了,对两位长辈说:“这么说功劳也有我的一份,幸好我错过了,让她找到了更好的人。” “小钟老师你真有风度。”婶婶赞许一句。 “不过,小钟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叔叔又问一句,显然是做媒上瘾了。 钟言声大方地说:“性格可爱的女孩很吸引我,最好还有一双大眼睛。” 过佳希低头,耳朵有些烧起来了。 饭后,钟言声和过佳希坐在沙发上吃婶婶洗好的葡萄,趁人不注意,他从裤袋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手里,她拿过后跑回自己房间一看,是一只咖啡色的天鹅绒礼品袋,拉开绳子,倒出来一看,竟然是昨天看中的那副耳钉和一条项链 。 冤大头,她在心里骂他,花这个钱干嘛? 不过几秒钟后,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看了又看,始终是喜欢,于是跑到镜子前,为自己戴上耳钉和项链,再把项链的吊坠藏在衣服里,不让别人发现。 婶婶从厨房出来,叔叔也从书房走出来,拿来了几本书送给钟言声,所有人又汇聚在客厅,过佳希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钟言声沉稳地应付她热情好客的家人,忽然发现他也是演技派,竟然陪她一起瞒天过海,不着痕迹。 下午,钟言声又为豆豆辅导了两个小时,等要走的时候,过佳希配合他,谎称朋友有约要出去,于是他们很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门。 走出小区门口,确定身边没有人,过佳希抬臂作势要打他,因为他竟然丧智了,买了那么贵的东西。 钟言声扣住她的手,问她:“那你喜欢吗?” “超级喜欢啊,但是太贵了。”她很心疼。 “不贵,喜欢就值得。” 他的手指慢慢与她的手指交错,像是柔韧的蔓藤一样,从她指间穿梭,直至掌心和她的掌心相贴。 她怔怔的,慢慢地有些害羞。 他看着她,发现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正柔顺地挂在耳垂下,发梢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琥珀色的光芒,再往下,修长干净的脖颈很美,再往下来的部分,照理说他不能直视太久,但这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停留其上。 她已经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了,连皮肤间的气息都不再是学生时代的水果糖味,而是温柔清新的味道,沁人心脾。 原来女人可以如此美好,光看着就赏心悦目,这一刹那,他想去亲吻她。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贴过去,在她额头上很轻地一吻。 她愣住了,任由额头被吻的地方烧起来…… “走吧。”他拉过她的手。 走了一段路,她球鞋的鞋带散开了,他看见后,很自然地蹲下来帮她系好。 等他抬起眼眸,和她四目相对时,她一下子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记忆中的微光,那年的无数个夕阳,夏日的蝉声,拂面的暖风,光影间的变化,是属于他们两人电影……最终停留在某一天,他也是如此蹲下去,一手扣住她的脚,一手帮她清除膝盖伤口的沙子。 他站起来后,听见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没有喜欢过林河川,也没有喜欢其他任何人……那些话是我是骗你的,至于为什么要撒谎,我想是因为不够有自信。”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地从眼眸中心蔓延开来,心里掩藏好的一小片阴霾消退,再无芥蒂,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低头吻了她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你的福利来了,自己去拿吧。 ☆、第二十七章 过佳希是在某一天突然得知何消忧和许亭彦在谈分手,惊愕归惊愕,倒也能解释为何许亭彦每次来医院都行色匆匆。在她追问下,何消忧坦陈早在许亭彦出差之前,他们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 “他这些年一直很不快乐,大概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何消忧说。 过佳希听不太懂,反问:“你们的感情到了瓶颈期?” “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吧。”何消忧忽然一笑,有些孩子气,“我猜的。” 过佳希沉默,没想到好友会用自嘲的口吻说出一个悲凉的事实。 “佳希,上次那个陌生号码是一个女的,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她年纪还比他大。”何消忧平静地说了事实,“是我直接问他的,他没有隐瞒,直接告诉我,对他而言,她是一个有重要意义的人,但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 第30节 何消忧说着垂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病服袖子上,她慢慢地把苍白的十指一点点地蜷缩起来,声音轻如尘埃:“她很早就结婚了,但是年初离婚了,离婚的事情是和他商量过的,他很支持,还帮忙找律师为她争取利益。” 过佳希忐忑不安地问下去:“她离婚是为了许亭彦?” “关于这个,他永远不会让我知道,我现在知道的是,他从十七岁开始喜欢她,到现在为止快十年了。如今她恢复了单身,不管他们有没有后续,他不甘心放弃,所以他绝对不会娶我了。” 事至此,已经不是何消忧哭闹可以挽回了,说真的,她连和情敌竞争的资格都没有,许亭彦已经判她出局,他甚至是用比以往更温柔的语气说:“你知道她是谁没有任何意义,不要再骗自己了,我们之间的实质问题和有没有别人无关。小忧,我们好聚好散吧,我相信,我和你终将寻找到真正的幸福。” “怎么能这样?”过佳希急着站起来,“我去找他问清楚。” 何消忧出声阻止过佳希:“别去,我不想任何人帮我挽留他。” “可是……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分手了吧?你也是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他的,既然他理解自己的感情,怎么能这样对你?” “他很固执,只尊重自己的想法,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当他说分手的一刻,我知道他是要彻底离开我的生活了。” 过佳希看着她极为消瘦的脸庞,眉心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难以忽视的折痕,逐渐冷静下来,问她:“你现在感觉痛苦吗?” 何消忧抬起眼眸,目光毫无神采,像是蒙尘的石子,似乎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如果很痛,那长痛不如短痛,和他分手吧。”过佳希果断地说。 病房很安静,午后的暖风从窗外吹进来,把搁在窗台的一份医药费账单吹了下来,连带那只外形像海螺的陶笛也轻轻地动了动,那是苏小非特地买来送给何消忧的礼物,可惜她把它放在了一边,完全没有心情去研究它的构造。 爱情是一把双刃剑,从前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钟言声来接过佳希的时候,她向他打听许亭彦年少时喜欢过谁。很可惜,钟言声对此毫不知情,虽然他和许亭彦是表兄弟,但说到底也只在童年时玩在一块过,长大后就生疏了,许亭彦青春期暗恋过谁,这个秘密可能只有睡在他上铺的兄弟知道。 过佳希陷入了失落的情绪里,片刻后想起一件事,问他:“你站在哪一边?” “什么站在哪一边?” “现在我的好朋友和你的表弟要分手了,原因是你表弟太没品了,薄情寡意,没有责任心,我现在只想把他抓到面前,想办法固定住,然后拿面粉团狠狠地砸他的脸,或许才能消气,但偏偏他是你的亲戚,真的为难……你必须拿出态度,你支持谁?要不要大义灭亲?” “我支持你。”他心平气和地说,“佳希,这件事明显是许亭彦的错,作为男人,我不会偏袒他,不过我没有能力改变他的想法,所以你一直掐我胳膊也没用。” “……” 过佳希讪讪地松开手,垂下手臂。 “我明白你的情绪,你很重情义,不想朋友难过。” “也不只是这样。”过佳希想了想说,“我开始怀疑有没有一段爱情是真的能天长地久?你看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刘兰芝和焦仲卿,这些名垂千古的爱情主角说到底都是很早就死了,所以才会留下美好的传说。我们普通的男女,如果活到九十九岁,也许都会有很多小矛盾,会有互相讨厌的时候。” “你如果怀疑,那不如和我试试看,从今天起到九十九岁,有多少次讨厌我的时候?” “不包括以前吗?”过佳希认真地说,“严格地说,我已经讨厌过你一次了,你可以记上去了。” “什么时候?” “就是我想对你表白那会儿,你不让我说出口,还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我回家后就有点讨厌你了,连你送我的玩具熊都看不顺眼了。” 他想到这件事可能会被她记住一辈子,无数次地翻出来说,略有无奈,不过他认了,当年的确是他让她哭了很久,现在她回来讨债也合情合理。 她说到一半,故意装出气呼呼的样子,这是她最近很喜欢用的伎俩,只要瞪圆眼睛,抬起下巴,配合着双手抱胸,佯装自己很愤怒,他便会在短时间内转移话题,想出一些普通的招数哄她开心,譬如问她想吃什么,酒酿丸子还是芋头甜汤?她假装中计,说芋头甜汤,然后让他牵着去吃,成功消气。 谁知这一回,他没有问她想吃什么,而是伸手在她腰上轻轻地一挠,她瞬间就笑到崩溃了,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她伸手挠回去,却是无效,他完全不怕痒,挠他哪里都没有用,她只好一边捏他的腰一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不照原剧本上的走?快问我要不要吃芋头甜汤!” 他一手扣住了她的手,一手按在她的背上,忽然间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低头说:“我喜欢你这样子。” “怎么样?”她反问。 “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无理取闹,偶尔让我措手不及,却很可爱。” “我明明是走温柔贤惠的路线,大家都这么说,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女朋友很懂事吗?” “这说明你演技很好,他们都被你骗了。”他的目光覆盖下来,如同一片风平浪静,宽阔到足以包容一切的海,“但是骗不了我。” “其实是我不想骗你,我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以前是装乖骗取你的好感,现在你人到手了,我不想再装下去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爱捉弄我爸,把吃过的泡泡糖放在他鞋子里,他跳脚的时候特别好玩。”她贴在他胸口,抬起下巴看他,笑着说,“我喜欢对亲近的人无理取闹,偶尔撒泼,不讲道理,感觉特别幸福。” “这说明你是一个有些缺爱的人。” 她不否认了,若有所思后问他:“那该怎么办?” “没办法。”他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人到手了,我只好认栽,以后会配合你玩这些幼稚的游戏。” “……” 她笑了,然后问:“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你喜欢哪一个?别说都喜欢,一定要选择一个。” “现在。” “原因?” “现在可以对你做一些以前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譬如呢?” “这个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他说,“现在别有太多的好奇心。” “我又不是十岁孩子,快告诉我。”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钟言声始终不说,拉过她的手,带她去喝芋头甜汤,喝完了甜汤,依她的要求去逛了霞光巷。 霞光巷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有意义的地方,因为那年夏天,她最后一次去他家接受辅导,他没有陪她做试卷,而是带她来这里看了老房子,她记得自己学会了一个名叫“偷心造”的词汇,还坐在矮墙上看壮美的夕阳,对目光所及的人突然间心动不已,以至于在往后很多个日子都念念不忘。 此时此刻,过佳希和钟言声并排坐在矮墙上聊天,过佳希晃着腿,漫不经心地说:“我从没和爸爸妈妈说,其实我很想回来这里住。” “因为风景好?”他拉住她的手,以防她掉下去。 “对啊,还有呢,这里都是我的童年回忆,我以前常常沿着那条小路跑,跑到尽头那家漂亮阿姨开的杂货店,我拿攒着的零花钱买明星卡片、折纸和娃娃雪糕,算是当时最快乐的事情。”她说着伸手指一指不远处。 “也许以后你有机会回到这里。” 她想了想也是,不能排除这个美好的希望。 “对了,以前你告诉过我有一个叫‘偷心造’的术语,我特别喜欢,还有没有其他好听的?” 其实很少有好听的,他想了想告诉她一些简单的术语,譬如“雀替”“须尼座”“藻井”“一品书散水”“风雨桥”等等。 “风雨桥是什么?”她问得很仔细。 刚好他手机存有照片,便翻出来给她看,她看见照片上有一座很特别的桥,桥上竟然同时建有亭子和塔,他解释说这样可以用来避雨,它是侗族建筑三宝之一,还给她讲了一个关于风雨桥的传说,有螃蟹精和花龙,螃蟹精被镇住后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叫螃蟹石,为了纪念英勇的花龙,当地人在桥柱上刻上了花龙的图案,因此风雨桥还可以叫回龙桥。 她觉得很有趣,又问了很多细节,源源不断的,似乎他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再简单的问题她都懒得去上网搜索了,直接让他告诉她,两人坐在矮墙上聊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淡淡的光像是胭脂一样照在她的脸上,她安静下来,和他一同看日落。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她心里的甜蜜就好像是金色的麦芽糖,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一起,说不出的幸福。 时隔多年,她和他并肩坐在这里回顾那一天的夕阳,她不再隐藏内心的小秘密,名正言顺地和依偎在他肩膀上。 她竟然在和他恋爱,一起手拉手走在街上,嗅着薰衣草的花香,喝甜汤,听他讲故事,对他撒娇,无所顾忌地把一切问题抛向他……这一切本身就如同夕阳覆盖下的世界,金灿灿的,光芒万丈。 她还要和他永远在一起,陪伴在他身边,无论怎么样都去支持他,照顾他,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油然升起自豪。 “你在想什么?” “想你。” “我就在你身边,不用特地花时间想。” 她笑了,小声说:“你在身边,我也会想你,虽然多余,但我不觉得麻烦。” 他看着她的大眼睛,真觉得恋爱中的她很孩子气,像是回到了四年前的时光,不同的却是,那时候他必须时刻把握好分寸,严谨克己,把她当成一个不能去伤害,尽可能去保持距离的小女孩,现在可以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 “钟言声,我想多管闲事了。”她忽然说。 “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约许亭彦出来,我想问他一些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发脾气,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要分手,应该把伤害系数降低到最小,别再有意无意地让小忧更难过。一想到她现在人还在医院,身体不好,感情未明,而我却在这里幸福地和你谈恋爱,心里就有负疚感,想为她做一点事情。” “好,我帮你约他出来。” “你同意了?”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已经说了站在你这边。” 她笑了,伸手想去捏他的脸,却被他扣住了手腕,她一愣,握住了拳头,他则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拳头。 等到天暗下来,钟言声先跳下矮墙,随后让过佳希跳下来,正好稳稳地落在他怀里,他不急着放她下来,往前走了几步,抱了一会儿才慢慢松手,让她安全地双脚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芋头甜汤,哼。 ☆、第二十八章 两天后的中午,钟言声带过佳希到许亭彦公司附近的休闲咖啡吧,坐下后没多久,许亭彦推门进来,客气地和过佳希打了招呼,并且坦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的确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人,不过这些年她都是已婚状态,我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我可以发誓,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忧的事情。” “没错,她决定离婚的一刻,我飞过去看她,帮她请了一位律师,为她争取利益。”他顿了顿后说,“我们的联系从那时候才逐渐多起来,之前什么都没有。” “和小忧分手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她无关,准确说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 许亭彦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平静地说下去:“至于我和小忧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很难向外人说清楚。总之已经很多年了,我和她都不怎么开心。” 事至此,过佳希不直到该说什么了,一切如何消忧猜测的,许亭彦不爱她。 她如今只想问清一件事,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还在一起很多年。 提及这个,许亭彦的眼眸终于露出了一点负疚感,语气也沉了一些:“还记得那一年的生日会吗?当时你和小忧结伴来参加,后来提前走了,以至于错过了之后的一个精彩环节,有人跪地求婚了,就在零点差十五分钟的时候,对象就是她,而她答应了,那一分钟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无声地崩塌。后来的日子我很消沉,完全没有信心一个人能撑下去,我想自己必须找一个能够给我足够爱的人,陪我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而当时在我身边的一些女孩,唯有小忧是真心对我的,我自私地选择了她。” 过佳希瞬间感觉心如刀割。 “小忧她很单纯,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开心的女孩。最开始时,她追我,我并没放在心上,以为她不过是小女孩心性,对我的好感仅仅缘于我在地铁上帮过她一回,后来才了解她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曾怀疑,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女孩。” “正因为这样,我不想再欺骗她了。我不够爱她,若是以前,我愿意和她继续在一起,努力对她好,陪她过一辈子,但现在我做不到了。关于这些,我和小忧都说过,我理解她现在的情绪,但一切并没有你们想象的严重,她未必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其实这些年,包括我和她都过得不快乐,说真的我每件事都束缚她,连她出去穿什么都要管,她也会生气,我们私下常常冷战。” 过佳希心里清楚,许亭彦只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分手借口,真正的原因却是,现在他爱的人恢复单身,他那颗冰封多年的心跟着死灰复燃,于是不顾旧情,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再一次像十七岁的少年一般去追逐她。 而何消忧,说到底不过是整个故事中的一个配角,在他需要疗伤的时候出现,陪伴他走过低谷的人。 过佳希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表明风清月朗,骨子里很精明的男人,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悲哀,仅仅为何消忧悲哀吗?也不是,在这个故事中,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幸福的,他们都戴上了面具,就连何消忧也习惯扮演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友,好像只要那样演,就真的是那样了。 就在她什么都不想说的时候,忽然听到坐在身边的钟言声开口:“她和你在一起五年,这又怎么算?” 许亭彦皱眉,想了想后说:“感情不是买卖,五年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没有谁特别对不起谁,五年里我也付出很多,包括真心相待。你要算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算清楚,但作为男人,我一定会给予她经济赔偿。” 在他的认知里,感情观传统甚至是落伍的钟言声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准备在这方面和他争论什么,没有意义,于是转回头看过佳希,诚恳地说:“我很抱歉。” 过佳希冷冷道:“你要分手就尽快,别拖延时间,干净利落地消失在她面前,不要给她二次伤害。” 第31节 “这个没问题。”许亭彦答应。 气氛很不好,双方都清楚,许亭彦看了看时间,似乎也该走了,挥手招来了服务生,结了账后站起身,点了点头就朝门口走去。 “等一等。”钟言声喊住了他。 他转身,还没来得及问“还有什么事”脸上就被挨了一拳,他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钟言声,声音却很冷静:“你是在为谁主持公道?” “没有为谁,我打你是因为看不起你。如你所言,既然当时很痛苦,为什么要拉另一个人陪你?你太懦弱了,连痛苦都要找女人分担。” 许亭彦表情僵住,片刻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衬衣的领口,和钟言声对视,没有情绪地说:“你打得好,我就是懦弱的人,你现在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对我们说的话吗?他说你长大后一定是做正事的人,而我很可能是会耍小聪明,钻研旁门左道的人。既然你一直扮演好人的角色,那我只能是一直扮演坏人了,我被你揍也顺理成章了。” 他说完转过头,加快脚步走出咖啡吧,甩门的时候有些使劲。 过佳希来到钟言声旁边,惊讶地说:“我没看错吧?你刚才真的大义灭亲了?” “灭不了,只是揍他一拳出气。” “你好帅。” 他反问:“难道你喜欢我动手打人的样子?” “嗯,感觉是在惩恶扬善。” “说得那么夸张,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我揍他只是因为听不惯他的那番言论,像是小时候,我们吵架了也会去打对方的脑袋。” 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抬起下巴对他说:“我也讨厌他的那番话,越听越觉得心情糟糕,还好有你在,我现在的情绪稳定了。” 是的,幸好有他在,否则她容易陷入悲伤的情绪,也会怀疑爱情是否真的夹杂很多不单纯的因素。 仔细一想,她喜欢的他,骨子里的一些传统观念在别人看来可能很刻板,在她看来很可爱。 她喜欢这样的他,有一个男人自古以来就有责任感和承担力,可以给她安全感。 世界在日新月异,偶尔包括人心,但是只要他不会变,她就不害怕任何变故。 不管许亭彦这个人如何,他在分手上倒遵守了和过佳希的约定,没有拖泥带水,很快和何消忧和平分手,彻底退出她的生活。何母知道后哭了一场,不知女儿的将来该怎么办,何父倒是硬气,说怕什么,我们女儿还年轻,不愁找不到好的。 何消忧出乎意料地平静,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这样的情绪反倒让过佳希很担心。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药物治疗,何消忧颅内的血块消散,终于可以出院了,这个事实让大家宽心了不少。 何消忧回家后,过佳希每天都打电话给她,和她说一些开心的事情,希望她能尽快从失恋的阴影中出来。 挂下电话,她继续对着电脑忙工作。 过佳希最近的工作很忙,连续做了三个采访,在剪片室待到凌晨,苦中作乐的是看着采访稿时常会心一笑,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太多了,并不是都和她一样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拼搏,他们各有精彩,像是驯鹰高手、观鸟者、在海中和虎头鲨共舞的美女……都是热爱生活又有才华的年轻人。 她很羡慕他们的生活,不过,她也喜欢自己的生活,能有一份喜欢的工作,还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没什么可求了。 她默默地笑了,正好手边有一面小镜子,拿起来一看,发现自己从没有笑得这么傻过。 是不是谈恋爱的缘故?最近傻笑的次数有点多。 这天她照例在加班,中间接到钟言声的电话,他买了晚餐,开车过来送给她。 “你现在到了吗?等会儿我下楼。” “没事,我给你送上去。” 她有些意外,他准备当众献殷勤?想一想就很甜蜜…… 更没料到的是,钟言声不仅给她买了晚餐,还给她的同事带来了十几杯咖啡,亲自分给他们,简直令过佳希刮目相看,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她捏了捏他的俊脸,好奇地问:“你的情商好像增进不少,谁教你的?” “这需要人教吗?人之常情。” 他话说一半,看见她的头发凌乱,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然后陪她坐下吃饭,顺便看一看她写的稿子,片刻后指出一个错别字,原来她错把“破釜沉舟”的“釜”写成了“斧”,她吃着排骨饭,顺手捞过一支笔给他,对他说:“你帮我再看看,有错别字就圈出来。” 他接过笔帮她修改,一路看过去,发现她写得很好,不仅通俗易懂,文字还有灵气,虽然时常附带吐槽,不属于他的阅读习惯,但一联想到她本人,觉得吐槽也可以接受。 他看完后说:“如果你写一个故事应该会很有趣。” “你指小说吗?但是我能写什么题材?爱情吗?以你为主角?”她看看他,摇了摇头,“可惜你太闷了,有些没意思。” 他闻言伸手去挠她的腰,吓得她抱着碗跳起来,动作过于瞩目,周围低头做事的同事们看见了,都笑起来,有人打趣:“你们干嘛呢?貌似很激烈的样子。” “他摸我的腰。”过佳希大声地说。 林河川闻言说:“别抵抗,一抵抗就正中下怀了,作为男人会感觉更有趣的。” 他说完觉得有些不妥,看了看钟言声,抱歉地一笑,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思。 幸好钟言声没有介意,林河川松了一口气,暗想之前在酒宴上被他针对的事情,认定他是一个很会吃醋的男人,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指不定又被他小心眼地报复回来。 “回来。”钟言声无视其他人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伸手把过佳希拉回身边,像对待孩子一般地说,“坐下好好吃饭。” 等陆星楠和其他几个同事吃烧烤归来,看见钟言声在,难免进行一番盘问,问他们到底是如何互通款曲的,钟言声坦陈很早认识过佳希,大家听完“那些年的故事”后,掉头指责过佳希没义气,竟然知而不告。 陆星楠故意问:“钟工,你那时候就对佳希有想法了吗?” 钟言声直言:“那时候我确实对她有好感,但不敢想太多。” “没撒谎?” “应该没有,当时她在读高三,就算有想法,也不至于很过分。” “那就是想过了呗。” 钟言声不再否认,淡淡地一笑。 等在回去的车上,过佳希追问钟言声在什么时候对她有过想法,他一开始不说,等过佳希问了很久后,他才承认有一次在车上帮她抹掉口红,忽然就想抓她过来亲一下,当时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有了罪恶感,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嗯虚伪的一部分,原来他也可以当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却不一样。 过佳希眨了眨眼睛后说:“原来你那时候对我好是装出来的,其实在背地里打我主意。” “如果当面表现出来,你早被我吓跑了。”他解释,“回家后把我拉入一个名为坏人的黑名单里,再也不会无忧无虑地跑来请教问题。” 过佳希思考了一夏,竟然蹦出一句话:“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很有可能会假装娇羞,再半推半就地顺从,最后猛扑回去吗?” 钟言声沉默,他忽然觉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时常反省。 “叹气,你真的好迟钝。”过佳希摇头。 “佳希。”他放低了声音,“原来你喜欢我那样对你?” “这个嘛……我随便说说的。” 她只是想调戏他一下,要是他当时真的对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该躲避吗? 他缓缓收回手,心想还是不能急于一时,她本质是很单纯的,情感方面一片空白,想来对她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会比较好,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女友投食吗?亲妈扭过脸没有看见。 ☆、第二十九章 六月,豆豆中考前让钟言声帮他进行最后一次辅导,解了二十分钟的题,剩下的时间都用在鼓励上了。豆豆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迎接考试,考完的当天回家说感觉不错,就等好消息了,叔叔和婶婶听了很开心,准备等豆豆分数下来后就请钟言声来家里吃饭,过佳希心想到时候就告诉他们真相。 所谓的真相是她和钟言声在一起的事实,她还没找到适合的时机告诉他们,这和她自我纠结到现在有关。 第一次恋爱的人没什么经验,常常很矛盾,前一秒钟天马行空,希望全世界连拉丁美洲的土著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帅的男朋友,后一秒钟万分谨慎,藏着掖着,不敢告诉长辈……真不知道是何时变成精分的。 她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 周六,钟言声一早来到过佳希的公寓,翻开她的冰箱发现空无一物,不免问她:“连牛奶都没有,你几天没去超市采购了?” “半个月,因为几乎都在公司吃饭,不用买菜。” “不健康。”他批评道。 过佳希赖在沙发上,挠了挠头,最近天气那么热,她实在懒得去超市了。 “我开车过来时看见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现在和我一起去买点食材,回来后做饭给你吃。” “可是外面太阳很大。” “你应该出去走一走,夏天不能总待在空调间,身体会变差。”他看着她说,“当然如果你不愿陪同,我们就吃泡面。” 纵使她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一想到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佳肴,她坚持出门。 到了农贸市场,过佳希一边逛一边问他该买啥,谁知他心里已经有了菜单,很是有条不紊地走走看看,还告诉她一些常识,譬如土豆表面有发黑的部分不能买,可能坏了,新鲜的芹菜是笔直的,韭菜得买叶片窄一点的,太宽的可能打了激素,炖骨头汤用的筒骨最好是用后腿的腿骨,骨髓丰富有营养,烤肋排选用中段的比较合适。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简直是深藏不露的买菜高手,好奇地问:“你常来买菜?” “对,我都是自己买菜回家做饭。” 竟然有男人愿意常常来菜市场?她想起自己的爸爸,菜场简直是他的噩梦,因为他听见卖菜大嫂的吆喝声就紧张,宁愿绕道去一站路外的超市买一颗蒜头。 “你不觉得这里有很浓的鱼腥味?”她吸了吸鼻子。 “做好了不就香了吗?”他牵起她的手,“到时候你早就忘了原本是什么味道,吃得比谁都多。” “咦?怎么被你说馋了呢?我忽然想吃烤鱼,在家能做吗?” “有烤箱就可以,比外面的要卫生,味道没那么刺激。” “那可以再买几瓶啤酒吗?啤酒配烤鱼简直是人间乐事。” “你只能喝果汁。”他提醒,“难道忘记以前喝醉酒肚子疼的事了?” 她的抗议无效,因为他在这方面管她管得很认真。 等差不多买好了其他食材,最后来到卖鱼的摊位,钟言声亲自挑选了一条三斤的鲈鱼。 “哟,小两口穿得这么漂亮来逛菜场?真少见。”卖鱼的大叔弯下腰,灵活地捞起一条滑溜溜的鱼,用塑料袋包好后递给他们,顺便八卦一句,“看在你们这么恩爱的份上,便宜十块钱。” 钟言声觉得他们家的鱼很新鲜,付了钱后说了一句:“谢谢,我们下次再来。” 过佳希久久地沉浸在“小两口”的三个字中,觉得这真是通俗又美好的三个字,还有神奇的功效,让空气中的腥味逐渐转变成淡淡的花香……直到一条性格顽劣、动作矫捷的鱼甩了甩尾巴,水珠溅在她脸上,她才回过神,嘀咕了一声,用手背一抹,然后挽住男朋友的手臂,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跟着出去了。 农贸市场旁有一家小花店,他们顺道带了一盆长寿花回去。 回到公寓,钟言声开始做菜,过佳希在一旁打下手。他剥鱼的时候,她看得目不转睛,他手法娴熟,先去掉尾巴,从鱼腹切开至鱼背,在鱼背上均匀地划开几刀后撒盐和五香粉,放在一旁腌制,很快就搞定了,想到等会儿可以吃烤鱼,她不免咽口水。 他转身去处理筒骨,准备煲汤。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她一边洗菜一边问。 “估计要一些时间,我做一个番茄鸡蛋面给你吃。”他把筒骨放在电锅里,注满水。 “好。”她点头。 他做的面条很好吃,她吃了几口后夹了一段给他,他尝了后说:“盐放多了。” 第32节 “不咸啊,我觉得很好吃。”过佳希心满意足地把汤都喝光了。 等到下午两点多,他们才吃上烤鱼,喝上骨头汤,她还特地把买来的一盘花放在餐桌的角落,制造出烛光晚餐的感觉,可惜的是手中无酒,他喝清茶,她喝果汁。 “你看,我们这样像是什么?”她托腮问他。 “新婚夫妻?” 他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她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故意反问:“是吗?” “一起买菜,一起下厨,还不像吗?”他看着她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很实在。” “一点也不浪漫。”她笑着说,“对了,你都没有买过玫瑰花给我。” 他送过薰衣草,但不是玫瑰花。 “上次去花店太晚了,玫瑰花卖完了。”他夹了一块鱼到她碗里,“下次买给你。” “不要。”她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我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买,玫瑰最贵了。” “吃亏也是有限的,一束玫瑰花能贵到哪里去?” “但我还是喜欢薰衣草,可以安神助眠。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虽然偶尔表现得很孩子气,但从不追求那些梦幻的东西,譬如玫瑰花和法国餐厅,她是真的不喜欢,此外没有向他提出物质上的高要求,对此他觉得她懂事外竟然有些遗憾,平生第一次想为一个女人花钱,却屡次被阻止。 她似乎没察觉他在想什么,和他继续聊天,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听他无意中提起了老朋友施逸,她才得知施逸去非洲旅游了,脑海忽然浮现施逸穿的那件花衬衫,惯性地联想起那哥们说过的话,转了转眼睛,没告诉钟言声,心想也难得让他蒙在鼓里一次…… “你的好朋友怎么样了?”他反问。 她知道他指的是何消忧,回答:“她出院后一直待在家里,最近在静养,情绪稳定。” 何消忧和许亭彦分手之后人沉静了很多,几乎消失在朋友圈,如果不是她隔三差五打电话过去也难知道她的近况,苏小非比她还着急,因为何消忧既不接他电话也不回复他短信,他又不敢登门拜访,想关心也没有门道,只好辗转来问她。 “那就好。”他吃了一口饭,“人总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 “许亭彦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过佳希顺便多问一句。 “听说在一起了,但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万一他们结婚了,邀请你参加婚礼,你会去吗?” 他想也没想就说:“不会。” 她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 “因为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会去。” 她当下在心里点了一千个赞,为了女朋友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这才是男友力。 “快吃饭,否则汤要凉了。”他不得不提醒她一句,因为早就清楚她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到后来就不动筷子了。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洗碗。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忽然凑过来,踮脚亲了他的脸,他反应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放下手中的碗,拧上水龙头,转过来静静地看她,把她看到脸上浮现两块绯红。 “怎么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你第一次亲我。” 她笑了笑。 “要再亲一次吗?” 她迟疑后又靠过去亲了他一下。 “亲吻好像不仅是这样。”他眼眸一暗,当即摘下手套,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低下头,压在她的唇上。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起初她有些紧张,连牙齿都撞到了,幸好他容忍她的笨拙,一点点地开启她的唇齿,舌尖一直在试探,直到压住她的舌根。他吻得很深,让她害怕之余也有些堕落了,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缓慢而迟钝地回应他,但身体明显绷直了,想得到更多。 一只搁在水池边的玻璃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都没有理会,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完全舍不得放开她,像是要把压抑很久的情感释放出来,于是变得怎么吻她也不够,到最后手指竟然抓住了她的头发,她有些痛,却也没有推开他,他的怀抱宽敞温暖,属于他的气息让她投入,痛也舍不得放开。 很久之后他松开她,低头在她颈窝上,垂下眼眸,声音低哑地问她是不是痛了,她老实地说:“嘴巴好痛,还有头发好像被你扯下了好几根,你吻就吻了,为什么这么可怕?” “抱歉,以后会轻一点。”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她纤细的腰上,有些流连,回味刚才吻她的感觉,竟然还想继续。 她的皮肤里总有一股甜味,让他越来越沉醉,偏偏她又很小,好像用力一捏骨头会碎。有一秒钟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暴力的念头,想去捏碎她,让她完全融化在自己的手掌心,再也逃不出去,等冷静下来后又很想保护她,不让别人欺负她。 这样变态又矛盾的感情,若隐若现的犯罪感,竟然悄然隐藏在他的脑海中。 “钟言声。”她似乎发现他的异样,“你真的弄痛我了。” “抱歉。”他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然后伸手去检查她的后脑勺,幸好她没有受伤,不过他知道女孩子的头发被扯下来肯定很痛。 她有些小害怕,轻轻地推开他,默默转过身,暂时不去看他。 有一种感觉,很甜蜜也很危险,她不敢面对,如果此刻有心跳测试器,那么她在屏幕上的心跳数估计超过了两百。 他去泡了一杯温水,放上糖后用筷子搅拌,然后拿过勺子,盛一口后喂她,她勉强喝一口,发现味道不错,眨了眨眼睛,他又接着喂她喝了第二口。 过了十分钟,他放下水杯,再一次抱她入怀。 “以后不这样欺负你了。” 她想了想说:“现在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面色很平静,说出口的却是内心藏着的话,“说真的,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你能缩小就好了,直接放在衣服口袋里,出差也可以带去。” 她笑了,心想他真是平常看科技杂志看太多了,想得那么超前,不过心里很甜蜜,于是再问:“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 “没有。”他低声说,“你知道的。” 她的情绪完全平复了,嘴角忍不住就有了一个顽皮的小弧度。 没想到他接着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有一个,是初中时候隔壁班……” “不用详细告诉我。”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出声打断了她,然后说,“这样我可以当你没有过。” 于是她乖乖闭嘴。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帮忙收拾了她的屋子,把牛奶、蔬菜和瓜果放进她的冰箱,帮她把花放在阳台有光照的地方,当转移注意力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终于不再被杂念困扰了。 “钟言声。”她在背后喊他。 他转过身,她已经按下了手机的键。 “为什么拍我的背?”他有些不解。 “我喜欢你的背影,特别有感觉。”她想起当年第一次在地铁上巧遇他的情景。 她走过来给他看手机,他的手指一不小心就滑了一下,另外两张照片跳出来,竟然都是他的背影,一张是他在秀渡村工地上,另一张是很早以前他乘坐地铁去学校的时候。 他抬眸看她,眼里有些深意,缓缓地问,“这是你偷拍的吧?” “对。” “其实当时我就发现了。” “那你怎么不过来要求删除照片?” “觉得没必要,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拍,况且当时看你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也不好意思让你尴尬,想了想就算了。” 她恍然大悟,随机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脱口而出:“那我第一次去你家,你认出我了吗?” “嗯。” “那……你当时是怎么看我的?” “我想你大概是有些觊觎我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认真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佳希,不要害怕,放一万个心,下次再面对黑化的男朋友,亲妈承诺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搬好小椅子,坐下后袖手旁观,顺便来一包洋葱味薯片……所以佳希,你自己长点心,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么么大家,要冒泡哈。 ☆、第三十章 豆豆的中考分数出来,上了重点线,叔叔和婶婶开心到不行,邀请钟言声来家里吃饭,还送了他很多东西,过佳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钟言声回去后,过佳希如实告诉叔叔和婶婶,钟言声就是她的男朋友,没料到的是,叔叔和婶婶都沉默了。 眼见情况有些尴尬,她试问:“这个,有什么不对的吗?” 叔叔觉得不合适,但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婶婶则把过佳希拉回房间,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大致意思是钟言声没有双亲,工作辛苦,忙起来会顾不上她。 “婶婶……”过佳希有些无奈,“如果你能挑出他人品方面的问题也就算了,这些理由都很牵强的好不好?” 婶婶瞬间变哑巴,说实在的,她还真挑不出钟言声身上的毛病。一个长相好,人聪明,性格稳重,有责任心的男人,甚至连恋爱史都没有,这非常难得,只不过出于偏心,她觉得自家孩子可以配上更好的,至少是父母健在,热热闹闹的一家子。 “别担心啦,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这都不是事。”过佳希笑了,“婶婶,你知道吗?我现在可幸福了呢。” 婶婶无奈地走出房间,过佳希也跟着出去。 客厅里,豆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转眼睛,压根没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节目上,而叔叔喝着茶,嘴角带着一些尴尬的笑,咳了咳后说:“人是好的,不过可以再看看嘛,佳希你岁数还小,不急着结婚。对了,月底你爸爸妈妈回来,也可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过佳希挠了挠头,坐到豆豆身边一起看电视,豆豆小声和她说了一句:“姐姐,我支持你,爸爸妈妈他们实在太势利了。” 过佳希听到这个形容词忍不住笑了,跟着小声说:“他们不是势利,是关心则乱。” 一个晚上的气氛着实微妙,过佳希很早就回房间,翻看手机的朋友圈,苏小非画了两张水墨画,自豪地晒出来,欧阳俊男不知在为何事闹情绪,吐槽了一句“我的人生我做主,没有人可以干涉”后就没回复了,何消忧依旧没有动静。 然而,难得的是,钟言声竟然写了几个字:“今天很开心。” 她的心里很甜,知道他指的是和她的家人吃饭的事情。 同样的,她也很开心,并没有把婶婶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连钟言声都不好,世界上还有好的男人吗?她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找不到了。 周一中午,过佳希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竟然是欧阳俊男的母亲打来的。 欧阳俊男的母亲用很生疏的普通话和她交流,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想见过佳希一面,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想请她帮忙,她人已经在附近,但找不到具体位置,过佳希听明白了,客气地说:“阿姨,您在哪里?我下楼来找您。” 十五分钟后,过佳希带欧阳俊男的母亲到写字楼旁边的休闲餐厅,面对面坐下。 欧阳俊男的母亲已不是当年那个冷言冷语,把焦虑写在脸上的中年女人了,今日前来,她穿着得体,戴了首饰,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语气有些急,唯恐过佳希不答应她的请求。 第33节 过佳希听了后才知道欧阳俊男已经决定放弃考研,准备跟孟自远去外面混,当然“混”这个字是欧阳母亲的形容,在她眼里,孟自远那种高中都没毕业,四处投机的人没有任何本事,欧阳俊男学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佳希?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其实我来是想请帮我劝一劝俊男,他现在可固执了,我的话都不肯听,但我猜他会听你的。”欧阳母亲诚恳地请求。 过佳希有一种错觉,欧阳母亲对她非常信赖,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母亲也看出她眼里的困惑,风轻云淡地解释:“俊男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常常趁他不在的时候翻一翻,所以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他呢,早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但是因为高考失利就没说,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胖了,长得不好看,心里自卑,依旧没敢说,减肥后还是顾虑这个和那个的,始终都不敢说,我想这些你是知道的吧?毕竟他没心眼,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过佳希瞬间无语了,真没想到欧阳母亲会翻阅儿子的日记,掌握他的一切心理活动,还无所谓地说出来,至于欧阳俊男,他知道妈妈会看他的日记吗?如果知道,怎么不上锁? “你的工作地址也是我从他的通讯录中翻到的。”欧阳母亲说到此也察觉有些不妥,画蛇添足多说一句,“佳希,你别介意啊。我和俊男的感情比一般母子要深很多,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对我很信任,所以在我面前也不会刻意隐藏什么。” “哦,是这样。”过佳希轻轻地应着,心里不认可这样的教育方式。 “言归正传,请你劝俊男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行业竞争激烈,不考研大学几年算是白读了。再说了,他如果去跟着那个孟自远还有什么前途?等于是一个小混混了呀,作为母亲,我不能看他误入歧途,我想你是他朋友,也不会赞成他的错误决定,所以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把他拉回来。”欧阳母亲说着喝了一口水,忽然间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语,“难道他到了叛逆期了?以前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过佳希心想这叛逆期也来得太晚了吧。 欧阳母亲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直到过佳希要上班了,不好意思地打断她,她才结束唠叨,抱歉地一笑,过佳希答应她会去问一问欧阳俊男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自己会尊重他个人的选择。 欧阳母亲走后,过佳希看了看手机的日历,想挑一天作为朋友聚餐的日子,这样的话就不用单独约欧阳俊男出来了。 于是,她分别打电话给他们,幸好他们都有时间,经过商量,把聚餐地点定在何消忧家里,因为何消忧现在不太愿意出门。 到了聚餐的当天,何消忧的父母为了让年轻人不拘束地聊天,手拉手出去吃西餐,把空间留给他们,苏小非点了外卖,有披萨、面条、烧烤、小龙虾、果汁、甜点等等,一如往常的细心周到。 何消忧的精神好了很多,头发也长出来了,但人依旧消瘦,苏小非让她坐着别动,他亲手把碗筷摆好,切好披萨放在盘子里,还为她倒好饮料。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恰好何家的客厅和阳台打通,七点之后,淡淡的星光映照进来,还有远远的蝉声和鸣,很有夏天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四个人围在一起做题,时而埋头思索,时而仰面大笑,那时候的时光如蜜糖,最大的烦恼也仅仅是考试排名跌了几位,现在看来是轻如鸿毛的事。 很久以后,苏小非去厨房切水果,何消忧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小歇,欧阳俊男接到一个电话,手拿啤酒走去阳台。过了几分钟,过佳希也走去阳台,欧阳俊男刚好挂了电话,转过身,一看见她走来,随口问她是不是吃饱了。 过佳希点头,然后笑着问他:“欧阳,你还打算考研吗?” 欧阳俊男说:“不考了,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上。” “你不喜欢建筑?” “以前还好,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了,你去问问,有几个建筑系毕业的人出去后可以混出名的?刚开始的时候,连月薪八千都没有,收益和付出完全不对等,现实很残酷。” “可是理想和现实肯定有冲突,如果因为现实原因而放弃……” “我本身也不喜欢这一行。”欧阳俊男打断了过佳希的话,口吻有些自嘲,“以前都是瞎报的,自己什么都不懂,读了才知道很无趣,但也不能中途放弃,连学位证书都拿不到吧?毕竟我也是交了学费的,该我的还是我的,但现在想明白了,就不能再傻乎乎地继续下去,要知道人的选择常常比努力更重要,选择对了事倍功半,反之就是蠢人。” 过佳希沉默了。 虽然毕业后转行的人很多,但欧阳俊男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似乎只考虑现实,而毫不在意四年读了什么。在她印象中,建筑是神秘又华美的,或许是因为钟言声,她一直觉得从事这一行的人很值得崇拜,应该少一些功利心。何况她隐约记得欧阳俊男很久以前说过,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不能放弃,这是责任,但他现在似乎忘记了。 “我已经和孟哥谈过了,他现在投资了一个电商项目,一年后利润会很丰厚,我先去负责技术方面的,发展好的话几年后人人都是股东。”欧阳俊男耸了耸肩,“反正还年轻,冒险很值得,退一万步说失败了也不会绝望。” 看来他对自己的未来已有规划,她不能说是对是错,但作为朋友,没有资格去指点他。 于是,她淡淡地一笑,问他:“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本建筑书吗?” 欧阳俊男和她对视,十秒钟后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慢慢地说:“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可能考不上现在的大学,只不过……” 他话说一半就没有了,过佳希继续问:“只不过什么?” “大学生活远远不如之前想象的有趣。”他苦笑,“我减肥了七十斤,终于等到有女生愿意喜欢我了,但我还是不开心,反而觉得很空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人生该追求什么。” “现在明朗了?” “也不能算是完全明朗,只能说是探路的阶段。”他看着她,忽然就换了一个话题,“过佳希,你崇拜现在的男朋友吗?” “崇拜。”她回答后才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希望你将来更崇拜我。” 过佳希一愣,看清他眼眸里的执意,有了一些奇妙的联想,开口试探:“你不打算考研该不会是因为……我找了男朋友?” 欧阳俊男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坦率地说:“没错,是他刺激了我,我不管你会不会和他一直走下去,最终会不会结婚,但有一点我必须做到,我要比他优秀。” “可是一个人优秀并不是指他能赚多少钱。”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钱是衡量一个男人价值的最大因素。”欧阳俊男很认真地分析,“如果他有钱,就表示他是一个有眼光、智慧、手腕、决断力的人,我就想成为这样的人,比你男朋友有价值,即使这个价值是世俗的。” 过佳希有些心酸,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小非喊他们回来吃他做的水果沙拉,欧阳俊男对过佳希说:“你进去吧,我想再看一看星星,吹吹风。”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过佳希,清俊的脸廓隐没在黑夜里。 过佳希回到客厅,吃着水果沙拉,想着欧阳俊男说的话,耳边忽然传进苏小非似真非真的抱怨声:“最近有一件麻烦事……我妈不知从哪里拿到一张艺术照,放在我书桌前,让我没事多看看,见我没反应,就直接拧我耳朵,让我去和照片上的女生见面,我拒绝了她,她为此和我生气好几天……是不是每个人的妈妈都这样?等孩子毕业了就催婚?” 过佳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看苏小非,发现他不仅说话不流畅,耳廓还很红,似乎是故意和谁提起这事,目的在于试探,当然试探谁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谁知,被试探了的何消忧绽放一个真诚又善意的微笑,给予苏小非鼓励:“小非,你应该去见面的,或许会一见钟情呢?我觉得属于你的缘分即将到来,千万别错过,我们都很期待你找的女朋友呢。” 苏小非的眼眸一滞,耳朵上的那抹红迅速消退,灵魂出窍了几秒,然后低下头,一时间说不出话。 过佳希心一沉,觉得何消忧的话有些残忍了,明眼人都看出苏小非百年一遇的试探是孤注一掷,假如何消忧对此有半点介意,他都会元气满满,谁知何消忧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是乐见其成。 苏小非放下刀叉,拿纸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语气很艰难:“小忧,你真的觉得我的缘分是那个照片上的女生吗?” “是啊。”何消忧点头,“你加油,争取早日带着另一半来参加聚会,我们凑成八个人,一起打牌。” 苏小非眼眸里仅剩的一点光芒也没有了,灰扑扑的和被孩子丢在街头的玻璃弹珠似的。 他什么话都不再说,起身回了厨房。 过佳希看看何消忧,忍不住说一句:“你太狠了吧?明明知道他喜欢的只有你。” “所以我才要说清楚,以免他再错解,一直在我这里付出。”何消忧收敛笑容,声音很轻,“佳希,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很好,但是谁对我好,我就要去喜欢谁吗?那样太沉重了。何况他是苏小非,不是别人,别人我还能忍心去骗,他真的不行。” 过佳希一听也有道理,心中五味杂陈。 苏小非很久没出来,直到过佳希去厨房找他,推门后竟然听见很低的吸鼻子声音。 他竟然哭了,哭声很压抑,不静下心听根本感觉不到,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哭声会如此凄楚,像是草原上丢了皇冠的野兽发出的哀声,知道自己没有走回头路的希望。 她退后一步,轻轻拉上门。 假如说以前的时光像是蜜糖,现在则是各种滋味,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将是什么滋味的,青春已过,失去了单纯的提高分数的目标,接踵而来的是更多不确定的挑战。 很多都在变,究竟还有没有不会变的东西? 她想了很久,只能找到一样,就是她对钟言声的感情。 年少的时候喜欢陶醉在他的眼眸中,望见一片至美的风景,现在还是一样。 想到这里,她找到回了平衡,冰冷的掌心有了些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希望他们几个能一直做好朋友,不要改变,但有时现实不能如愿。 对啦,一直没有好好感谢送霸王票的朋友,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这里,感谢读者堕落、许小朵、松露玫瑰是吃货、johnson、蓝□□眼石、二宝粉、几度清风、kiki、行走的一桶饭、时遇喵喵喵等很多很多可爱的朋友给我砸的地雷,我都看见了,实在是太感动,九十度鞠躬,非常感谢支持恋过留声。我想了想,一定把霸王票存起来,回家给佳希和声声加个鸡腿吃。 ☆、第三十一章 如果说欧阳俊男对职业规划的改变,何消忧对感情的决意和苏小非的痛彻心扉,这些都让过佳希感到有些迷茫,那么在得知她父母要离异一刻时,她几乎要倒下了。 妈妈风尘仆仆地赶在月底回来看她,却没有和她爸爸一同前来,她一个人来,开门见山地告诉女儿:“佳希,我和你爸爸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不继续在一起生活了。” “为什么?”过佳希过于震惊,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感情淡了。”妈妈显得很疲惫,“这些年,我和他每天为了公司的决策而吵架,吵来吵去快累死了,回家也是分房间睡,因为靠得太近会觉得紧张。” “不可能,你撒谎,你们以前明明很恩爱。”过佳希试图恢复冷静,“你们不能太任性,凭感情淡了这个说不过去的理由离婚,谁都不会信服。”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都不想骗你。佳希,你也说我们以前很恩爱,而不是现在,我们现在就是合作伙伴,追求一致的利益,有了分歧会吵架,谁也不退让,看着对方的眼睛都莫名其妙地紧张,住在一起更是一种压力。”妈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其实,凑合过也是能过下去的,但是我们都不想活得那么累,想过有质量的生活,可如今我们在一起,谈的只有工作,很快就争执,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一些家常事了。既然如此,何必再继续呢?” 过佳希不能接受,虽然知道妈妈没有在撒谎,他们是要离婚了,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这几年,我最轻松的时刻就是一个人去江边的花园喝下午茶,关上手机,听着江风,度过一段散漫的时光。佳希,我以后只想一个人生活了,你爸爸也是一样。” 过佳希呆呆地看着妈妈的脸,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听到背后有推门声,妈妈的声音轻得像是从另一个隧道口传来的一般,非常不真实:“希望你能宽容我们,接受这个事实,我和你爸爸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不管怎么样,我们和你的感情不会变。” “你说过你们会回来,我们以后会一直住在一起。”过佳希讽刺地一笑,“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你的话录下来的,对比你现在说的。” 妈妈沉默,手轻轻地扶着门框,低头看自己的拖鞋,就那样站在原地很久,目光随着窗外的日影西斜,逐渐暗下去。这一刻她非常内疚,甚至愿意为了让女儿重新高兴勉强和丈夫过下去,但是也知道一旦走出这个房间,看到明亮宽敞的天地便会向往另一种自由。 她很抱歉,兑现承诺的事情她无能为力。 第二天,过佳希和爸爸在外面的小茶楼见面,爸爸和她说了很多话,几乎两句一个“抱歉”,三句一个“你明白”,完全当她是同龄人沟通,努力获得她的谅解。 事到如今,过佳希不愿意再拿自己做筹码,让他们勉强在一起。她二十四岁了,不是十四岁,更不是四岁,如果对亲人连起码的同理心都没有,年龄也白长了。 虽然她不会支持,也不能理解,但是她会接受。换言之,除了接受她还能怎么样?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四天就走了,她甚至连自己找了男朋友的事情都没有心情告诉他们。 原本设想好的一切,譬如带钟言声去和他们见面,骄傲地向他们介绍他,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沏茶、看湖、赏花,这些没有一样是达成的,她之前期待的画面已经支离破碎。 她很难过,直到父母走了之后才把事情告诉钟言声,他知道后开车到她的公寓,为她整理房间,做了一顿饭,陪她吃完,然后坐在沙发上聊天。 “你怎么都不对我说一句别难过?”过佳希的声音低沉。 “我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相信光说一句别难过了,你就不难过了。随着时间过去,你自然而然不会难过了。” “如果时间过去,我还是过不去呢?” “不会,你总有一天会恢复好心情,像是今天,是不是比昨天要好一点?” “我明明就和昨天一样难受,昨天都没吃饭。” “但是今天吃了一碗饭,说明你比昨天心情好一些,不是吗?” 她哑然,仔细想一想,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昨天一整天胸口很闷,像是堵了一堆小石头,今天小石头稍微落下了几块,在他的陪伴下,吃了一碗饭。想心情在短时间内完全释然是不可能的,但的确是会一天比一天好。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看淡他们离婚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难过。在记忆中,他们很相爱,虽然会拌嘴,但很快会和好,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和香港电视剧一样,一集又一集,虽然有波折,但最终会走向大团圆。没想到,虽然我有爸爸也有妈妈,但是我没有家了。” “你是不是对感情没有信心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我不知道。”她摇头,“以前信心十足,最近这段时间信心一点点地被磨光了,好像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不会长久,就像是我们现在很好,可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上次和你说提我父亲,他追求我母亲两年,被拒绝了数次但没有放弃,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时听了觉得很庆幸,如果他那会儿突然想不开,放手了,那怎么办呢?我不就没有你了吗?太可怕了吧。”她自言自语,“还好他老人家坚持不懈。” “其实他付出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第34节 她看着他的眼睛,等待他说下去。 “当时他的家人都反对他的感情选择,他几乎众叛亲离,连老师都放弃他,他无奈之下另投师门,但是也不顺利,新同事在背后说他的目的不纯,追求我母亲只是为了她的名气,以便获得更好的资源,最终他为了避嫌,放弃了手头的研究项目,转去当中学教师。” 没想到这么坎坷……她听得很认真。 “我母亲答应结婚时明确说过不生孩子,他答应了,有几年对外说是他不愿意要孩子,直到我母亲改变主意,愿意有孩子。可惜她生我不太顺利,产后身体很虚弱,人也变得很偏执,非要他写下保证书,承诺她如果先走了,不能再娶,他二话不说就写了,就为了哄她高兴,后来又为了照顾她的病情,申请调到她所在的地方教书,白天上课,回家做家务,买菜熬药,没有人帮把手,每当她闹脾气不肯吃药,他陪她一起吃。他那样辛苦地过了很多年,精神压力太大,导致心脏出了问题。” “你爸爸付出太多了,那你母亲呢?她真的爱他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在一段感情里总有一个人爱得比较多,另一个人爱得比较少,不过,只要彼此心甘情愿就没问题。”他给她解释,“我母亲从小就是一个大小姐,心高气傲,不善言辞,有感情也不会表达。我曾经看见她骂我父亲,骂得很凶,但等到他出门散心,她一直掉眼泪,急着催我去把他找回来,担心他会跑去喝酒消愁,喝晕就糟了,我只好穿上鞋子奔出去找他。我当时不理解她为何那么的矛盾,后来有些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问。 “也许女人就是这样矛盾的,我当时年纪小,没认清真相。” “啊,你是在借机讽刺我们女人吧?”她瞪了瞪眼睛,为自己澄清,“拜托,我从来就没有矛盾过,也没有折磨过你好吧。” “开玩笑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不会和你吵架。”她停了停,认真地说,“虽然很多人说夫妻吵吵闹闹地过很正常,但是我从不信那个理,结婚再久都应该彼此赞美,发现对方的优点,也要包容对方的缺点,如果仗着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挑剔对方,那多没劲。” “有道理,为一些小事争出一个结果,很无聊。”他对她说话的时候,眼眸映照出温暖的灯光,“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她就应该迁就她。” 她点了点头,短暂地忘记了父母离婚的事情,转而为他们的未来打算。 “不如这样好了,如果以后我心情不好,就说我的大姨妈来了,你心情不好,就说为什么世界上还有战争,真是让人头痛……这样我们就知道彼此快发脾气了,可以顺利避开,再想办法哄对方开心,你说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自己的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的只有你?” “啊?”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当看出他眼眸隐藏的笑意,才领会其中的意思,小声吐槽,“没想到你也会耍流氓。” “佳希,我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别人会想的东西我也会想。” 不管他用什么语气说这句话,说出来总归是很暧昧。 她想起那天在厨房里,他吻她的样子的确很凶,于是问:“老实说,你多久想一次?” “这个我真的没有算过。” “……你不会很早就开始想了吧?” 出乎意料,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淡定地说:“在你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莫名其妙地想到你,结果早晨醒来发现有些糟糕。当时自己都觉得很罪恶,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能用理智去克制。” 过佳希的耳朵都红了,他怎么能如此淡定地说出属于男人的邪恶秘密?是不是觉得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所以什么都不用避讳了? 为了消灭尴尬,她挤出一句话:“我那会儿很规矩吧,没做什么值得你遐想的事啊。” “有一回你坐在车子后座,站起来和我说话,衣服的领子都打开了,你自己没发现,但我看见了。” “……就因为这个?” “当时没有多想,但不知怎么了,就到梦里去了。” 似乎围绕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佳希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说他讨厌吧不对,说他可爱呢……她真说不出口。 幸好他拉回了主题,继续说原来的事情:“佳希,你不会没有家,因为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家,也许还有两个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每天在你眼前吵闹。” “两个?我觉得生一个就好了,我很怕痛。”她摇头,“我不想痛两次。” “好,那我们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他答应。 “可是生孩子还是很痛,如果我不想生怎么办?”她忽然想逗一逗他,看他如何认真地说服她。 谁知他并没有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么大了还怕痛啊?”或者认真地说诸如“按科学的角度分析,生产的痛是可以忍受的”等冠冕堂皇的话,他安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慢慢把她的手臂收拢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说:“如果你不愿意生孩子,我们做丁克族好了。” 她当真一愣,心瓣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舒展开,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又帅又可爱,还善解人意,一再纵容她,真心好喜欢。 既然和他永远在一起,她怎么舍得不要一个有他优良基因的睿智小宝宝呢? 她又不是脑残,于是伸手按了按他的眉心,一字字地说:“逗你的,我才不要成为丁克族。每天回到家能看见一个迷你版的你,还在客厅跑来跑去的,那实在太有爱了。如果能换来那样的生活,就算是痛上一天,我都觉得很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声声→_→ 亲们,周末快乐。 ☆、第三十二章 他们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马行空,甚至聊到了以后该买什么益智玩具给孩子,如何让他劳逸结合,在应试教育下有一个比较轻松的童年。 慢慢地,钟言声也谈到了现实问题,如果以后他去工程队,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她没有人照顾怎么办,她介不介意他长时间不在身边。 对此,她的态度意外地豁达,甚至耸了耸肩,轻松地说:“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在家等着就好了。” “你不生气?”他反问。 “这是你的工作,我不会生气,但如果你是在工作之外冷落我,我就会生气。” 那些在把女朋友追到手后骤然变冷淡,不接电话,不回短信,回答女友的问题只用一个“嗯”字的男人,用“工作很累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闹”做口头禅避开约会,宁愿宅在家里打游戏也不愿去花心思经营感情的男人,她听过太多了,不能接受。 他的眼睛出现一抹温暖的光,再开口时语气低缓下来:“我不会那样。” 她听到他的承诺心中一动,双手抵在他胸口,笑着对他说:“我发现你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包括谈恋爱,我喜欢这一点。” 她眼里有很明显的依恋,这样看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之前在哪里见到过的一只小狗,乞食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巧的是,那只小狗的眼睛也是又黑又圆,和她很像。 他的手本来是按在她的背上,慢慢滑到她的腰上,把她往自己怀里收,她就势往上了一些,手按在他的肩膀,两人的呼吸很近,碰在一起有一股温热的电流窜在中间。 她穿的是一件米色亚麻的居家服,略微宽松,他垂下眸可以看见里面至美的风景,要说没有杂念是很假的,但又不能想得太多。 她好像对他没有提防,丝毫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柠檬茶沐浴露味道很清甜,不知道自己最近不胖不瘦刚刚好,腰部的曲线很完美,也不知道自己只穿了一条很短的居家裤,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对他而言有伤杀力,竟然就这样一直对他笑,还说喜欢他。 她真够单纯的,和读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他心想,可能她在有些方面一辈子都长不大。 “你在想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神不对。 “想什么是我的自由。” 他竟然避而不答,这让她秒懂了,问他:“不会是很过分的念头吧?” “不然呢?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还会想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她的脸有些红,然后去亲了他一下,然后说:“这个是补偿你的,不许再往下想了。” 不敢多与他对视,她坐好了,拆开手边一包薯片,慷慨地分给他一起吃,吃完后依旧依偎在他身边,一起看他手头的一本关于建筑的书,书里有很多图片,在她看来很多都是奇形怪状的建筑,甚至有一个和一朵蘑菇云一样,她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他开始为她解疑。 拉萨的布达拉宫、俄罗斯的克里林宫、雅典的帕特农神庙、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印度的泰姬陵,还有赖特设计的古根海姆博物馆、柯布西耶的萨伏伊别墅、高迪的米拉之家……他耐心地说给她这个外行听,说得浅显易懂,希望她能对这些有些兴趣。 “这张是什么?”她点了点其中一张图。 他告诉她这是洛杉矶的华兹塔,由一位名水泥工花了三十三年建造的。建造之初没有预算,不知道功效,也没有建筑许可,他只是从垃圾堆里捡来铁丝网、砖瓦、石头、玻璃碎片当自己的建筑材料,一点点地搭起来,直到完工。 “还有这样的?那意义是什么?” “可以体现创造的自由,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主张,非常特别。” 她想了想点头肯定,说道:“关键是花了小半辈子的时间做同样一件事,太牛了。”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做同样一件事。日升日落、月明月隐,不变的是自己内心的意愿,这个行为在浮躁的世界让人心安。 即使这位水泥工离开了,这座塔还在,并且会永远存在下去。 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领悟建筑的美丽了,也了解他为何对此痴迷,愿意花时间去绘画、设计、测量和修复那些古迹,原来那些古老的房子是有气血和温度的。 如果这是能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她一定会支持他,心甘情愿地等待他。 谁让她喜欢这样的钟言声,世界上又找不出第二个。 在他的开导、陪伴下,她用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接受了父母离异的事实,有他在,失落和伤痛会被神奇地稀释一半。 也许恋爱中的人都会比以前勇敢很多。 总归是长大了,还是要接受现实,适应这个世界。幸好她还有其他珍贵的东西,像是叔叔和婶婶的亲情,苏小非和何消忧的友情,钟言声一个人的爱情,想一想,这样也足够了。 这一段时间,朋友们都对她这个“被父母抛弃的大龄儿童”表达出过分的关心,苏小非开车给她送来了一箱亲戚自种的樱桃,何消忧每天在电话里听她倾诉,直到她困了,迷迷糊糊地忘记挂电话,何消忧也不会先挂,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连人在外地的欧阳俊男也寄了一张漂亮的明信片给她,语句寥寥,但写得认真,让她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想到这几个从高中开始混在一块的朋友,现在还在她身边,她莫名地觉得很暖心。 提及何消忧,过佳希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她已经知道许亭彦的现任女友是谁。 几天前的傍晚,钟言声带她去购物中心的美食街,恰好巧遇许亭彦和女友在排队买冰激凌,他的女友身材高挑,一头浅棕色的卷发及腰,气质温婉典雅,非常美丽,他们穿着情侣款的运动衣和板鞋,低头窃窃私语的时候,模样和一对热恋中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她意外地发现,这张美丽的容颜在岁月的长河中有过惊鸿一面,还不仅是她见过,何消忧也见过,就在许亭彦的生日会上。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和何消忧悄悄猜测她的年龄,她猜是二十五,因为二十五岁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是女人最美的年华。 那一年,何消忧还是一个躲在角落里,别扭地捏着裙摆,不敢上前说生日快乐的少女,而棕发美女轻轻拨一拨头发,微笑间迷倒众生,连她们两个小女生都不例外,又何况是倾心邀请她来参加的大男生呢? 如果当时她们懂得一些爱情的门道,不难发现在棕发美女进来后不久,许亭彦也跟着进来,原来坚持守候在门口,漫长的时间只为了一个人,而在他吹灭蜡烛,灯光重现后,第一个上前拥抱他的也是她,那么的大方自然,没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是做不到的。以及,他在向宾客道谢后貌似随意地走向其中的一桌,实则是有明确目标,她身边的空位早已为他保留。 那个盛大的仪式不过是为了得到心上人的祝福,其他人都是配角,何消忧更是一个拿了号码牌的路人,无意中闯入,中途离场,没能有幸看见之后的那场求婚,以及许亭彦的一脸心碎。 关于这些,过佳希心知肚明,却不打算告诉何消忧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有些东西一旦“过去”便失去了任何意义,连同一切记忆都丢进垃圾箱就好了。 即便有些爱情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让旁观者也同样伤感,但她相信对任何人而言都绝非是末日。因为钟言声说过,时间会让人忘记悲伤,就算是最笨的人,今天只忘记百分之一,明天再忘记百分之一,但总有一天可以全部忘记的。 这一天,过佳希和钟言声坐在一家明亮的甜品店,面对面吃一份大的绵绵冰,她忽然小声说了一句:“今天很幸福。” “什么?”他似乎没有听清楚。 “吃绵绵冰好幸福。”她笑了,一边在脑子里搜索一边说,“同理还有白巧克力、樱桃慕斯、麦旋风、抹茶暴风雪和红豆华夫饼,吃甜的可以升高血糖,血液里都流着糖分,不幸福都难。” 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没心没肺地笑,笑得像是一个没烦恼的孩子。 “还有喜欢吃的吗?全说了,方便我以后买给你。”他放下勺子,把剩余的绵绵冰都留给她。 “哦,还有一样也是很喜欢的。”她补充说,“就是那个名叫钟言声的坏男人啊。” “我?你是说我的味道和那些你爱吃的甜食一样?” “这位美少年。”她用勺子点了点他,做出垂涎之状,“你当真色香味俱全,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那你今天想不想吃?”他懂得配合她的恶趣味,一本正经地问她。 她趁人不注意,站起来,脸贴过去亲了一下他,顺便把甜蜜的绵绵冰沾在他唇上,就在她准备撤离时,后脑勺被他的手按住了,他缓声说“别急”,干净笃定的黑眸有一个正悄然席卷她的漩涡,她的心跳加速,任由手指抹去她嘴角的冰屑后延长了这个吻,让她躲不开。 一秒钟的接吻?有些糟糕。在他看来,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讲究速度,但不包括和她之间的亲密。认真、耐心、专注是必要的,顺带着也提高一下她的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那个叫钟言声的坏男人,请不要每天都道貌岸然地教女朋友做一些令人发指,我们看到就会默默扭脸的事情。 第35节 ☆、第三十三章 夏末的荷花逐渐收拢,初秋的桂花初绽,一个炎热的季节过去了。对过佳希而言,这是她恋爱后的第一个夏天,总是有特别意义的。 虽然她和钟言声的工作都很忙,少有空闲时间,不能时时刻刻发短信,但是不见面的每一天肯定要聊电话。经常地,她困了,说了一半就睡着了,钟言声那边也不会挂断,直到她中途醒来,迷迷糊糊发现自己的错失,继续和他说话,他的声音温和如晚风,慢慢地贴在她的耳边,和她说悄悄话:“我知道你睡着了,因为听见你打呼噜。” 她心里总是很甜的。 虽然恋爱了,但完全没有影响工作,她变得更有能量了。某一次跟摄制组在外拍摄,碰上主持人急性阑尾炎发作,临时送去医院,她就顶上了,手拿话筒站在摄像机前,调整好表情后鼓起勇气说出第一句话:“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过佳希。” 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她表现得很大方,行动自如,台词很顺,唯一的缺陷是面部表情过多,有些凌乱感,但经过后期的剪辑就几乎看不出毛病。 “佳希,没想到你很上镜啊,我突然在想,如果以后小娜有事不能来,你完全可以替代她,这样一来,还可以为摄制组省不少钱呢。”陆星楠哈哈地笑。 同事们都夸她上镜,她不免也有些自信心膨胀,开始期待节目播出的那天,到时候得让钟言声看一看自己。 结果在意料之内,钟言声说她在屏幕上非常漂亮,她可开心了,他还问她以后会不会考虑再出镜,她摇头否认,坚持幕后的工作才是自己的归宿,不会轻易改变角色,钟言声听了后说了一句让她有些想不到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觉得你在镜头前笑得太甜了。” “嗯?” “没什么。”他风轻云淡地撇清了。 她老半天后才弄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担心如果她一直曝光,喜欢她的人会越来越多是吗?如此一来,潜在情敌会在短时间内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小气起来真可爱。 热恋中的男女看待一些小事难免会呈现和智商不符的幼稚行为,钟言声这样智商的男人也不例外,想到这一点,她很开心。 可惜的是,十月钟言声要去外省的一个古镇做修复工作,暂定是一个月,这是临时接到的工作,过佳希听到这个消息时难掩失落,沉默片刻后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等你回来。” “如果能提前完工,我会立刻回来。”他向她承诺。 “不,你要认真一点,别赶进度。还有要记住,千万别在晚上开车回来,那样会让我很紧张的。” 他答应了,心里觉得她虽然平常有些孩子气,但一遇到正事却能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如此善解人意,着实减轻了他的心理负担,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出发之前的周末,钟言声买了很多食材来到过佳希公寓,想做一顿饭给她吃。中途,过佳希接到何消忧的电话,何消忧说自己在车上,想来她家找她聊天,她说没问题,不过钟言声也在,何消忧闻言打了退堂鼓,改口说换一天再来,过佳希忙说:“没事,你来好了,他做的菜可好吃了,你也尝尝他的手艺。” 挂下电话,过佳希和钟言声说了一声,钟言声说:“等会儿你们聊天,我就不打扰了,在厨房做饭给你们吃。” 过佳希伸手抱住他,头靠在他背上,慢慢地解释:“消忧分手后情绪一直很消沉,每天宅在家里连下楼都不愿意,她妈妈怕她会闷坏,私下打电话给我,请我多约她出去玩一玩,但是她每次都找借口婉拒,今天好不容易愿意过来,我不好意思拒绝。” “我理解。”他说,“其实你不必向我解释,在我看来,女孩子的友情很重要。” “真的?” “我希望你身边多几个朋友,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照顾你。” 她默了默,知道他还在担心外出工作的时候她会不会好好过日子,这样一想,她也有一些伤感了,但为了不增加离别的愁绪,她笑着说:“你不在的时候,如果我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他们,他们会来的,还有叔叔和婶婶,其实能照顾我的人很多。” “佳希。”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她,“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不管你有什么事,再小的问题都要及时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都说了一百遍啦!快剥鱼,我饿了。”她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撒娇的口吻说,“我要吃柠檬鲈鱼,和上周我们去的那家餐厅做得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何消忧到了,天气不算很冷,但她穿得很多,还戴了一顶毛线帽,宽大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过佳希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说没有,只是最近很怕冷。 钟言声从厨房出来,大方和何消忧打了招呼,何消忧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打扰你们了。” “别客气,你们坐下聊天,我去做饭。”钟言声说完回了厨房。 过佳希给何消忧泡了一壶热的红茶,和她聊了一会儿天,始终有些心神不宁,因为记挂着在厨房忙碌的钟言声,想了想还是对何消忧说:“你先一个人吃点零食,我去厨房帮他。” 她很快溜进厨房,何消忧若有所思,几分钟后起身,轻轻走到厨房门口,便有幸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钟言声炒好一盘热菜,过佳希想先尝一尝,钟言声持筷子夹了一块喂她,她刚碰到就喊烫,他竟然就此收回手,亲自吹了吹,然后再喂她。她吃完后伸手抱住他,似乎说了一句俏皮话,他低头告诉她:“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回来后有奖励。” “钟老师要奖励我什么?一朵小红花还是一颗糖?” 何消忧愣怔,许久后发现自己的行为和偷窥没有两样,赶紧移开目光,轻手轻脚地回到桌前,垂下眼眸,一种忧伤从心底爬上来。 这一天,钟言声比较早回去收拾行李了,何消忧在过佳希的挽留下答应在她家过夜。等过佳希送走钟言声,蹦蹦跳跳地上楼,看见何消忧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赶紧过去和她聊天。 聊到钟言声的时候,何消忧不无羡慕地说:“他对你真好,感觉就像是把你当小孩子一样在宠爱。” “是吗?”过佳希心里很甜,也不否认这个事实,“可能是他以前做过我的家教吧,所以总把我当小孩看,事事不放心,样样都要叮嘱。” “这样多幸福,很多人都求不来。” 过佳希察觉到何消忧的语气很伤感,鼓励她说:“相信我,你也会遇到这样的人。” 何消忧没接话,陷入沉默,过佳希见状转移话题,讲了一些工作上的趣事哄她开心,等时间过了九点,她们决定早早地睡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过佳希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没有人,立刻清醒了几分,下床去找何消忧,幸好她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消瘦的人影融合在月夜里。 过佳希走近才发现何消忧点了一根烟,正在笨拙地吐烟圈,她皱了皱眉,伸手取过何消忧手里的烟,丢在一边,回去客厅取了一条毛毯,再帮她盖上,小声地说:“想欣赏月色没问题,我陪你啊。” “月色?”何消忧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有月亮,“刚才只顾着尝烟的苦味了,外面有什么都没注意,还好有你提醒,否则错过这么漂亮的月亮很可惜。” 过佳希在她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看着她,单刀直入地问:“消忧,你打算什么时候振作起来?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我不知道。”何消忧实话实说,“最近觉得人生很没意思,过去五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感情失败了,工作也没有,身体越来越差,还要靠爸爸妈妈养着,有时候想一想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不给人添麻烦。” 过佳希震惊,没想到何消忧会说出这么悲观的话来,一时间来了情绪,生气地说:“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轻视生命很不负责,这样的话平时闷在肚子里,不敢随便和别人讲,但是,我真是这么想的,我越活越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下去。” “你只不过是失恋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怎么会挺不过去?” “不仅是失恋,我突然看清了一些事实,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脆弱的人,没有别人的保护就没有安全感。”何消忧的眼眸像是狂风拂过的湖面,支离破碎,沉浮不定,停顿了一会儿后说,“甚至我很有虚荣心,你明白吗?” 过佳希知道她在吐露心声,不急着打断她,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过去的五年,我明明知道自己和他的感情存在很多问题,但装作不知道,一方面是我太爱他了,另一方面我不想失去别人的认同。当所有人都以为我找到了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她们羡慕的目光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何消忧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佳希,你知道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你远远不如我幸福,因为我有男朋友,而你没有。你看这是多么肤浅的想法,我甚至觉得只要毕业后能很快嫁人,作为一个女人已经算是成功了,而你就算再优秀,没有人照顾还是很可怜。” “现在我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真正可怜的人是我。我和许亭彦经常在私下冷战,可以好几天都不说话,甚至面对面都没有眼神交流,但一来到大家面前就会手牵手,装作很恩爱的样子,时间久了,我竟然习惯自己骗自己了。” “佳希,你才是幸福的人,你有一份喜欢的工作,你没有父母的庇护也能活得很好,你和男朋友站在一起真的很匹配,你们甚至不用刻意秀恩爱,自然而然地看着对方就能让我感觉你们是幸福的,你拥有的才是好的爱情。而我却因为自私、虚荣、懒惰,懦弱,最终抓住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肥皂泡。” 何消忧把头低下去,悲戚地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才明白别人早就懂的道理,我是不是很悲哀?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是这副模样。” 窗台上放着一盆茉莉,香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中,凉凉地沁入皮肤,却没有天凉好个秋的轻快,像是提前进入了寒冬,风贴在手臂上有微微的刺痛。 过佳希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消忧,我们才二十四岁,这么年轻,一切重来也没事。你看我家钟言声,他快三十了才和我谈恋爱,还是初恋,你这话要是被他听见,你猜他会不会呕血呢?” 她说着笑了,纯净如夜空的瞳孔带上了一些暖意,伸手握住好友的手,温柔地说:“人永远不要急着承认自己是老的,以后回过头会笑话当时的自己。不信你回忆一下,十八岁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老了,其实根本连悲欢离合都没经历过,纯属是为作新诗强说愁,然后我们毕业了,想一想十八岁的想法真够幼稚的,就有错觉从现在开始沧桑了,但我打赌五年之后我们再回头,肯定会感觉现在的一切都不算是事,因为我们现在真的很年轻。” “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反悔,然后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别妄自菲薄,什么自私虚荣懒惰,那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你好不好?在我眼里,你是可爱又善良的人,是在我难过的时候会陪我通宵聊天的人。还记得刚上高中的那会儿,我们不是很熟,但聊得还不错,第一次数学考试,我头昏脑热丢了一张纸条给你,但幅度太大,你刚拿到就被数学老师发现了,他问你是谁丢的,你明明知道,但死也没说出我的名字,我当时特别感动,以至于考试结束后去找老师摊牌,说纸条是我丢的,你事先不知道。经过了那件事我就决定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因为你特别讲义气。”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现在想一想,我庆幸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在你面前我不需要伪装、讨好和攀比,也不需要去想一些类似今天自己穿得这么漂亮,如果你穿得普通会不会生气等很无聊的小问题。所以,我真心觉得自己很幸运。” “你刚才说活着没意思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你难道忘记了,你的人生还有一个灿烂的我吗?” 何消忧痴痴地看着过佳希,一时间没法消化她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 过佳希继续认真地说:“还有,我想说过去的五年不是浪费时间,你得到的也不是一个肥皂泡,因为我不相信有一段时光是白白浪费的,即使走错了一大段路,但也一定有所得,就算是用来寻觅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花五年的时间也值得。” “佳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用说,我全都明白,真的。” 何消忧的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感动,过佳希说有她这样的朋友是至幸,她又何尝不是?从小到大被所有人保护得好好的,包括被自己的好友保护着。高中时军训中暑,是过佳希扶着低血糖的她去医务室,午餐也是过佳希帮忙排队买的,运动会抢冷饮的时候,也是过佳希冲上去帮她抢…… 她真正的错,是把精力都花在了恋爱的分分合合上,淡忘了友情的经营,或许是在心底深信,就算许亭彦会离开,过佳希也不会离开,如此笃定,反而不去珍惜了。 现在还对重要的人说不想活的蠢话,让她来哄……一想更是无地自容。 “相信我,你过去的时间没有浪费。”过佳希用另一手帮她整理刚刚长长的头发。 这的确是她自己的心声。 对她而言,没有钟言声的四年虽然是一个遗憾,但绝不是浪费,她同样感受过快乐和沮丧,成功和失败,即便没有他在身边,她照样是一个真实的人。 她的人生意义不是钟言声赋予的,唯有她的爱情意义是他赋予的。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但不是她的全部,若非如此,她没有信心给予他幸福,她想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 “佳希,谢谢你。”何消忧哽咽,“有你真好。” “好朋友说什么谢谢?我们再看一会儿月亮,然后我给你煮番茄鸡蛋面吃好不好?” “好的,被你说得我肚子有些饿了……” “不饿才怪吧,你晚饭吃得那么少。你看看你的腿,比我胳膊还细!难怪蚊子都在咬我……” “……” 何消忧终于笑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深秋,刚下过一场雨。 过佳希对着摄像机字正腔圆地说:“大家记得加我们的官方微信,多和我们交流,有好的建议请及时和我们的小编说。好了,太阳快下山了,我们也要回家吃饭了,下期《二十四小时》再见。” 收工了,过佳希坐在石阶上,一边喝水一边看天空,竟然有彩虹,不由地眼睛一亮。 断虹霁雨,净秋空,连带心情都清爽了几分。 “佳希。”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着微风送入耳朵,她一惊,迅速起身,转过身一看,十米之外竟然是自己的心上人,他手里还拿着手机。 她丢开了矿泉水瓶,飞奔过去,当真一个飞扑,把自己当一只球一样投入他怀里。 他抱着她转了四百五十度,才放她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像对待孩子一般。 “你竟然提前三天回来了!” “开心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很疲倦,但眼眸的光清醒崭亮。 不用说,她踮起脚狠狠地亲了亲他的脸颊,用行动表明自己满心的欢喜,她并没有告诉他,有几个晚上因为太想念他,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夕阳逐渐移过来,和彩虹融合在一起,世界顷刻间被暖色覆盖了,每一片树叶、路边的水渍、行人的脸庞、打光板、巴士车、蓝色的细纹衬衣、深灰的纽扣、琥珀色的眼眸、黑色的发梢、爱人嘴角的弧度。 自然而然的,好像混沌初开就是这般的颜色。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嗅着他衣服的味道,他的衣服除了有阳光、尘土、热风、砂砾的味道还有一丝糖果的甜味,她转移注意力,伸手探入他的衣服口袋,果然摸到了一颗圆圆的糖,拿出来的时候手被他扣住。 他无声地取过那颗水果糖,剥开透明的糖纸,将糖递到她的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  像好好谈恋爱一样去生活,像好好生活一样去谈恋爱,爱情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也是爱情的一部分。我的佳希,继续加油吧。 第36节 ☆、第三十四章 近一个月没见,想说的话很多,找一个安静的空间比较好。 钟言声开车载过佳希回她的公寓,进门后发现她的客厅很凌乱,桌子搁着两只瓷碗和一个碟子,显然是吃完早餐来不及收拾,沙发上有一件衣服,袖子拖到了地板上,玻璃茶几边的毛毯上还摊开几本杂志和一盒零食…… 过佳希赶紧小跑起来,匆匆收拾屋子,钟言声则放下随身携带的行李,然后帮忙。 显然他的效率比较高,在他的帮忙下,她的小窝很快变得干净整洁,最后拉开窗,一地板都是夕阳余晖。 他来到她身后,从后抱着她,俯在她耳边思考一个问题:“之前我来的几次,你是不是提前收拾了房间?” “没错,被你发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有点懒,两周大扫除一次,平常就随便整理一下,看上去没有很糟糕就好。” “以后不能这么懒了。”他温和地指责她,手臂环紧了她的腰,目光垂落,干净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锁骨上,安享属于两人的时光,一会儿后才说,“你的头发长了很多。” “到肩膀上了,我一直没敢剪,你说我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都好看,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我剃光头好不好?” “我没有问题,只怕你会着凉。” 她差点笑出来,然后将双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他们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很多菜,回来后他亲自做菜给她吃,三菜一汤,吃完了再散步去便利店买零食。一路上碰到邻居,年轻和年长的都有,他们大多认识过佳希,亲切地和她打招呼,问及她身边的男人是谁,过佳希大方介绍他是我男朋友,几乎所有人都免不了眼睛一亮。 她想起这几天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说如果你有一个长得超帅的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其中一个回答很实在,就是“恨不能路上都是熟人”……网友太智慧了,一语中的。 真的,她的虚荣心快爆表了。 “你在偷笑什么?”他发现了她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很开心。”她手挽着他的手臂,抬腿轻快地往前一踢,又强调了一遍,“开心不可以吗?哈哈哈!” “……” 回去后,两人打开笔记本,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影,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已经达成默识,今晚住在一起,反正他换洗的衣服都在身边,住在哪里都方便。 只不过,等看完电影,他们开始思考一个现实的问题,他该睡哪里呢?对此,他似乎无所谓,等待她的答复,她想了很久后说:“对了,我记得储藏室里有一张折叠床,我去找出来。” 他没有任何意见,跟她一起去储藏室,果然找到了那张折叠床,打开一看发现很糟糕,经年累月不用的床面积满灰尘,中间还有一块凹陷了的地方,越看越别扭,她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放回去吧,我将就着和你一起睡吧。” 他反问:“你不介意我睡在你床上?” “我哪里介意过了?”她有些心虚,很快转过身去洗手间了。 等他们都洗漱好了,一起躺在床上,她随手拿过床头的一本书丢给他:“第五十五页,开始读。” “绿野仙踪?”他低头一看,“这是儿童书籍。” “是啊,我喜欢。睡前听故事有助睡眠,你读给我听。” 他无奈地笑了,打开后读给她听,她越听越精神,毫无睡意,最后把失眠的原因归咎于他的声音太好听了,让她想一直听下去。 “钟言声。”她拿过书放在一边,和他面对面,“我睡不着,怎么办?” “你想我做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伸手戳戳他的手臂,自己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他侧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用很平静的语气问:“你就这样让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睡在你旁边,一点也不害怕?” 过佳希的心跳忽然加快,轻声反问:“难道你在想什么不该想的?” “老实说,现在的杂念很多。” “……” 她摸了摸鼻子,垂下眼眸,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都上来了,总不能再将他赶下去吧?她现在纠结的是,如果他真的对她做什么,她该是完全不抵抗还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 这简直是她人生中遇到过最纠结的问题…… 他黑眸对上她的眼睛,研究后说:“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待宰的表情吗?” 她屏气敛息,颤颤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感觉一股干净温热的气流贴在脸上,是他越来越近了,她没有考虑,很自然地启唇回应他的吻。 他真的吻了很久。 一个月未见面,积攒的情愫由一个吻点燃,不可收拾。到后来,他几乎是压在她身上,用力吻她,从唇到脖子,再往下,她的衣服被他掀开了,胸带断裂,他埋首在她的胸口,很久很久,直到听见她有些紧张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准备好”,还反复说了三遍,他才不情愿地松开她,缓缓抬起身子,迎上她仓皇失措的眼睛,当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占她的便宜,一个克制不好就会伤害她,他只能凭借仅存的理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说抱歉,说抱歉太虚伪了,他并不是无心之举。 他帮她扣好衣物,掌心拂了拂她的头发,没再说话。 她很尴尬,并不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是没料到自己对那事如此畏惧,悄悄侧过头。 “对不起。”许久后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清醒了几分。 她傻乎乎地回答:“没关系。” 他坐起来,打开了一盏灯,明亮的灯光下,他注视着她蜷缩起来的模样,轻轻地把她拉起来,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哑声地告诉她:“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继续,所以不用害怕。” “我没有害怕,只是不习惯。”她顿了顿后说,“现在还有些紧张。” “我再读一段童话故事给你听?” “嗯。” 于是,这一晚的结局是他读了很久的书,她终于困乏了,揉了揉眼睛后睡着了,他帮她盖好被子,关上灯,也很快入睡。其实他也累了,为了缩减工期早日回家,他几乎每天工作十个小时,连续三周半都缺乏睡眠,现在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早晨,过佳希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立刻走去客厅一看,发现他竟然站在厨房给她做早餐,简直和偶像剧里演的一模一样。 听到她的动静声,他回头对她说:“今天天气很不错,吃完早餐我带你出去玩。” 她眨了眨眼睛,赶紧跑去洗手间刷牙…… 他们开车去公园看松鼠,对着在树上窜来窜去的松鼠拍了一堆照片,还租了自行车骑了一圈,累了后坐在草坪上吃冰激凌。 黄昏时分,气温下降好几度,她有些冷,想喝羊汤,而且必须是他家附近的那家老字号的羊汤馆,于是他开车带她去吃,吃完了在对面的水果店买了山竹和枣子,步行去他家洗水果吃。 不料,走到十幢楼的时候,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怪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块路牌钉在那边,乍看还有些熟悉,走近后,过佳希不敢置信了,怎么是他? 施逸头发很长,几乎挂到肩膀上,胡子也是,密密匝匝的,皮肤很黑,两颧骨像是晒伤一样带着几块斑,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沧桑,唯有眼睛是年轻充满活力的。 “我刚回来,有事问你借车。”施逸看见他们走过来,语气自然地向钟言声说明来意,“还有,我饿晕了,你能施舍我一个蛋炒饭,多加一个蛋,不要葱花和香菜吗?” “上楼吧。”钟言声已经习惯老朋友不定期出现,每次面目全非,眉头都不皱地回应,顺便介绍了过佳希,“过佳希,我的女朋友。” 过佳希挽着钟言声的手臂,瞪大眼睛看施逸。 “真不错,眼睛圆圆的很可爱。”施逸笑了,“我是他的老朋友施逸。” 过佳希的心咯噔一下,心想他这是在演什么…… 到了楼上,钟言声去厨房给老友做饭,过佳希拿出洗好的水果准备吃,因为无法忽略坐在对面的人的灼灼目光,客气地问了一句:“你要吃吗?” 施逸看了看,嘴角一勾,挑剔道:“我不喜欢吃山竹,如果换成榴莲就好了,柚子也不错。” “原来是这样,那你就先饿一下吧。”过佳希用手护住自己的水果。 等钟言声端上饭和免费附赠的汤,施逸一边风卷云残,一边和他们说自己穿越沙漠的经历,他自以为说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足够引人入胜,却在无意间抬头时,发现那两个听众早已跳出画外,在不知羞耻地互喂水果。 被忽视的施逸慢慢放下筷子,说了一句:“钟言声,没想到你会对女人这么好。” 过佳希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转头看他。 “我记得上一次你送梁师傅的女儿一袋苹果,还不情不愿的……” “什么梁师傅的女儿?”过佳希打断了他的述说,立刻追问。 “他没有告诉你?两年前他在广州的一个小镇工作,刚好我也去那边玩,跟着他混吃混喝。他啊,非常受当地妹子的欢迎,有一个工匠师傅老想把他女儿介绍给他,他情商低,没推掉,就去和她吃了一顿饭,饭后送她回家,路过水果摊,她说口渴想吃水果,他就挑了几只苹果给她,结果没成。” 过佳希听了后有短暂的迷茫,然后从迷茫中回神,头顶的灿阳逐渐变成了小乌云,转头质问钟言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直隐瞒着不说?” 不等钟言声说话,施逸抢先说:“他当然不敢说,又不是光彩的事情,只送相亲对象一袋苹果,说出去要笑死了人。其实呢,我觉得梁师傅的女儿很好,秀外慧中,人也很温柔,还跑过来关心他,轻轻地说你工作辛苦,要注意身体,最近风大,记得多穿一件衣服……” “……” 过佳希明亮的瞳仁逐渐消失,圆圆的瞳孔有变绿的趋势。 钟言声见状打断了施逸的绘声绘色,淡淡地说:“够了,你不提起这件事,我连她是谁都忘记了。” “这么说,还是记得的吧?也是,梁师傅的女儿心灵手巧,亲手做的月饼是人间一绝,吃过都忘不了。”施逸起身,看向神情凝重的过佳希,笑了笑,“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希望我的实话实说不影响你们的感情。” 他说完走向门口,拿过玄关的车钥匙,挥了挥手走人。 钟言声回过头,刚想澄清那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过佳希已经蹭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竟然有瞒着我去相亲的黑历史,简直是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四个字掷地有声,落在房间里几乎是有回应,说明她纤细的身体里包裹着强大的怒意…… 钟言声在她脸上得出了一个“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快去买一只八斤重的榴莲壳直接下跪”的信号,他冷静地斟酌后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腰。 过佳希一怔,随即就笑哭了……这样一来她更是气到不行,于是后面的两个小时,她都没有再理会无耻的钟言声,直到他去楼下买了香冰激凌,直接摆在她面前,才获得解释的机会。 当年,他在小镇结识了一位资历很老的工匠师傅,感情不错,老师傅只有一个女儿,快三十岁还没有谈过恋爱,因为脖子上有一块烧伤的疤痕,性格从小就自卑,不太敢说话。在老师傅的反复恳请下,钟言声和他的女儿吃了一顿饭,饭后送她回去,双方都很客气,之后她跑去工地把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送给他,他态度依旧很客气,说了声谢谢后收下了,却当着她的面把点心分给其他人,她当即明白是什么意思,没有再找过他了。 过佳希听完后醋意淡了很多,因为真的什么都没有,于是就问了一句:“对了,你不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他拿过冰激凌和勺子,干脆地喂她吃,片刻后才说:“别明知故问。” 她被他的一句话说得消气了,心里甜得和嘴里的冰激凌是一个味,不再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感谢我,费力保住了声声的清白,哈哈哈。(每天都吃自己烹煮的狗粮的作者嫉妒的双瞳已经在燃烧……) ☆、第三十五章 十一月的月末,久违的朋友们再次聚餐,唯有欧阳俊男因为跟孟自远去了广州而缺席,过佳希、何消忧和苏小非按时赴约,出乎意料的是,苏小非带来了一个女孩子。 “她是我的女朋友,吴愁。”苏小非为她们介绍身边的女孩。 名叫吴愁的女孩长相一般,身材修长,眼睛有些细,短发,有很森女的气质。她穿着一件驼色的针织连身裙,外面披了一件短外套,纤细的小腿下是一双仿鹿皮的短靴,肩膀上斜跨着一只手工帆布包,笑容大方,有礼貌地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过佳希和何消忧友好地和她打招呼,欢迎她加入他们的圈子。 吴愁性格不错,善于倾听,也会说有趣的事情,譬如自己和苏小非是怎么认识的。 原来她不是那个苏小非母亲极力推荐的儿媳妇人选,而是对方的同事。 第37节 “和他相亲的那个是和我一起实习的同事,她胆子小,非要我陪她一块去吃饭,谁知在饭桌上他们都不怎么爱说话,我一个人炒热气氛,意外地发现和他能聊的话题很多,事后我同事明确表示对他没感觉,就把他让给我了。” “这简直是小说里的情节。”过佳希感慨。 “是啊,我自己看了那么多小说,也才第一次碰到。说起来,我和他也算是很有缘分,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不过我低他一年级,没机会认识。” 何消忧听了后说:“那你们是命中注定。” 苏小非低头喝苏打水,似乎因为参与不了女生之间的话题,显得有些为难。 “对了,我很想知道,这个怪人……”吴愁点了点苏小非,“他真的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吗?” 过佳希和何消忧一楞,苏小非嘴里的饮料差点呛出来。 “虽然他看上去很纯情,但我还是怀疑他有没有说实话,刚好你们是他的老朋友,肯定知道他的全部事情,如果要打假我必须找你们。”吴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没有说谎。”何消忧出声,语气轻柔却果断,“他一直是单身,你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吴愁一听心满意足,眼睛里满是喜悦,其实她也猜到苏小非不会撒谎,拿这个当做话题是为了热络气氛,毕竟她想尽快融入男友的朋友圈,而女孩子之间喜欢聊的话题不外乎是某个人的情史。 过佳希却有些茫然,心想,难道吴愁还不知道苏小非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单恋何消忧吗?这个不是该和她说一声吗?可如今他不说,作为朋友,谁也不能去拆台。 吴愁拿出手机,开心地加了她们的微信,努力和她们亲近。 “小忧,你人好瘦,看看,我的胳膊宽度是你的两倍呢。”她用关心的口吻说,“你应该多吃一点。” “谢谢,我会的。”何消忧连忙点头。 “小忧一直有贫血。”苏小非顺口接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那我建议你早晨喝黑糯米粥,平常多煲汤,在汤里放一些当归、红枣、白芍等药材,坚持喝一段时间会有效果的。还有,平时记得多吃樱桃和桂圆这些水果。”吴愁笑着说。 “你懂好多啊,家里的长辈是医生吗?”过佳希好奇地问她。 “不是,我懂这些是因为我喜欢养生。” 苏小非终于可以说话了,笑了笑说:“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养生,每天早晨空腹喝一杯淡盐水,每周去户外运动,绝不碰任何外卖,自己做饭,周一到周五都有不同的菜和汤搭配,连面膜都是自己拿水果磨成泥做的,别人看着可麻烦了,但是她喜欢。” “怎么会麻烦呢?健康是人生最大的财富,我们必须好好珍惜。不光是我,你也得和我一起,我已经帮你报名了冬季慢跑俱乐部,到时候和我一起去买装备,不许偷懒。”吴愁警告苏小非。 “好,遵命。”苏小非无奈地一笑,转头对过佳希说,“她生气的时候可凶了,我可不敢得罪她。” 过佳希跟着笑了,说了一句:“苏小非,终于也有人治你了。” 苏小非在他们当中一直充当兄长的角色,高中时候建群,组织学习交流小组,大学时候负责发起聚餐、郊游等活动,从来就是那么一个温和却有态度、勤快克己的好人,经常在他们耳边唠叨,年轻人应该多运动,出去迎接太阳,曾经还在凌晨五点打电话喊他们起床去爬山。在他们眼里,他是将工作和休闲平衡得最好的人。 没想到现在出现一个比他更严于律己的女生,竟然开始管他。果真应了一句老话,世上没有参天大树,只是一物降一物。 聚餐快结束的时候,钟言声开车过来接过佳希,吴愁见到他眼睛一亮,用了一句很文艺的话形容他:“佳希,你男朋友的气质和我最近看的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好像,就是雪松一样的气质,安静清冽,沉默却有力量。” 钟言声自然听不懂文艺少女说的话,过佳希也挠头,一时间对“雪松”这个词也有些理解模糊,等走出门口才恍然大悟,告诉钟言声:“她是说你身上有禁欲的气质。” 钟言声想了想后说:“她太不了解我了。” “……” 回家后,过佳希和何消忧打电话聊天,提到吴愁,过佳希说:“她好像还不知道小非喜欢过你的事。” “既然他没说,我们千万不要提,毕竟都是女生,不会想知道这些。”何消忧谨慎地提醒过佳希。 过佳希觉得有道理,心里为苏小非祝福的同时却留出一行空白,仔细琢磨一下,好像是在为何消忧惋惜,毕竟像苏小非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不多见,本来一直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还是给别人带走了。 不过,感情就是这样,必须两情相悦,勉强是不会幸福的。 庆幸的是,吴愁看上去很不错,乐观开朗,还很有自己的想法,苏小非和她在一起,笑容也变得比以往灿烂了。 看来,他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人。 天气越来越冷了,周末的时候,钟言声带过佳希去商场买羽绒服。 在逛女装区的时候,过佳希相中一件很漂亮的的蓝色毛衣,那个蓝是爱琴海的蓝,更是圣托里尼岛的蓝,纯净得一尘不染,让人心动。 她在试穿之前悄悄看了看价格,一千六百元,觉得太贵了,默默松开了手。 钟言声却替她把毛衣连同衣架取下来,亲自递给她:“你去试穿一下,我想看看。” 于是,她抱着衣服去试衣间,穿好后走出来给他看,他认真地打量,然后说:“非常漂亮,就买这件。不过,你好像还缺一条裙子。” 他说着顺手拿下一条黑色的羊毛裙,说道:“搭配这件怎么样?” 结果是,他完全没看价格,只顾她穿上后漂不漂亮,然后满意地把毛衣和裙子都买下。不巧,专柜的刷卡机坏了,他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总台付款。 过佳希坐在沙发上等他,心里暖暖的,虽然他在生活中的吃穿用度都很简单,除了收集原版书之外几乎不买贵重的东西,但每次和她出来约会,他都很愿意为她花钱。甚至呢,他还有一种很传统的观念,女朋友必须富养……真是超级可爱的直男。 她沉浸在美好的感觉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佳希吗?”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苏小非和吴愁,他们手挽着手,正快步走来,她惊喜地问:“太巧了,你们也来买衣服?” “是啊,上周在这里看中一款牛仔裤,可惜没有我的号,听服务员说这周会有,我就拉他再来看看。”吴愁说着松开苏小非的手臂,指了指货架上的一条牛仔裤,“就是那一款,我再去问问。” 结果很幸运,牛仔裤补货后有吴愁的尺码,她很高兴,但还是想再去试穿一下,于是拉住过佳希的手,笑着说:“佳希,你进来帮我看看。” 在试衣间里,吴愁落落大方地解开皮带,脱下休闲裤,麻利地换上牛仔裤,根本不需要他人的帮忙,过佳希正在欣赏她那双因为长期健身而笔直匀称的美腿,忽然听见她问:“小非在我之前是不是喜欢过一个女生?” 过佳希很讶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何消忧吧?” 过佳希迟疑片刻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朋友圈发现的,何消忧的每一张单人照他都点赞,每一张双人照他都不点赞,简直是不打自招。”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过佳希心想回头要不要劝苏小非尽快乖乖认错? “如果喜欢的人是何消忧,我倒很能理解,她太漂亮了,精致得和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就连女生看到她都想保护她,何况是苏小非这种有英雄主义情节的男人,太正常了。” “吴愁,我很抱歉我们隐瞒了你,因为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我相信啊,苏小非一看就很适合暗恋。”吴愁灿然一笑,“我早就发现了,他自带电视剧男二的气质,无奈没有男二的长相。” “你不生气就好。”过佳希看见她恢复了明亮的微笑,逐渐安心了。 “我当然不会生气,只是有些好奇,不是有一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他怎么就没追到她呢?” “因为他们没缘分,他命中注定是要等你的。” “这个不太对”吴愁摇头,认真地分析,“我猜是苏小非太老实了,青春期的女孩,大部分只会把他当成兄长看待,不会对他有其他感觉,换成我,如果在十八岁时遇见他,估计也很难喜欢他。” 过佳希静静一想,她说得有道理,爱的时间早不如爱的时间巧。 “我呢,胜在现在才认识他。”吴愁的语气很轻快,“对了,我妈妈她从小就说我很有福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她没说错。苏小非这个人可好了,不仅脾气好,人还很贤惠,他会包饺子、烤大虾、做蛋糕,全是我爱吃的。” 至此,过佳希真心喜欢上吴愁了,她是一个乐天派,还很直率,难怪苏小非会选择她。 “刚刚好,就买这条了。”吴愁再次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头。 她们出去后,钟言声和苏小非就等在外面,应酬一般地聊几句。 “怎么这么长时间?”过佳希上前笑问男朋友。 “队伍有点长,多花了一些时间。”钟言声说。 “你们去逛自己的吧,不用等我们。”苏小非善解人意地说。 “好,那先拜拜了。”过佳希拉着钟言声的手往外走。 她很快买好了自己的羽绒衣,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他去男装区,他本来不打算买衣服,她为了说服他,一字字地对他说:“你穿得好看是为了我的虚荣心,刚才看见苏小非那身打扮了吗?站在他身边的吴愁多自豪啊,你人比苏小非帅一百倍,当然更要打扮了。” 有了这样的借口,他不得不妥协。 她帮他挑衣服,花了很长时间,为他选了两件衬衣和两条休闲西裤,结账的时候,她忽然用认真的口吻对他说:“你不许再拿出皮夹了,知道吗?我刚才看见你的皮夹眼睛巨痛,简直睁不开了,差点要跑去医院检查,现在还想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等等,难道是……是你皮夹上有妖气?啊,速速收起来!” 她说完奔去付钱,速度快得像是踩了两只风火轮。 “……” 这拙劣又脱线的四次元演技简直把他看楞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等他反应过来后缓缓地收回手,心里不免有些暖意。 很多年了,从没有人为他买过衣服。母亲病逝前的三年,一直卧床休息,那会儿他还在读高中,已经是自己打理生活起居了,很少添衣服,仅仅在换季的时候,只身走进商场,去喜欢的品牌专柜大致看一下,花十分钟的时间买好走人,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有一个女人拿着衣服在他面前耐心地比划,推他去试衣间换不同的款式,一遍遍幼稚地惊呼“帅得太过分了”,还低头认真地看看衣服内侧有无线头。 她如此细致的关心让他忽然间有了家庭的归属感。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你想娶她了是吧?哈哈哈哈哈,你放心,亲妈作者一定会及时出来,给你制造一些障碍的。(作者话毕被扔了两个臭鸡蛋,泪奔回自己的窝) ☆、第三十六章 这个冬天,有两则好消息飘进了过佳希的手机,一是苏小非和吴愁订婚了,双方长辈在海鲜大酒店吃了一顿饭,把这事迅速定下来。二是孟自远的电商平台建立,欧阳俊男有了一个不错的头衔,技术部总经理,孟自远给他开出了年薪五十万的优渥条件。 过佳希为朋友们感到高兴,想约他们周末出来聚餐,不过很可惜,欧阳俊男忙到脱不开身,苏小非最近在为吴愁老家的亲戚奔波,也没有时间。 结果,只有过佳希和何消忧两个人有时间,她们选了一个冬日难得的万里无云的日子,面对面地坐在高中学校对面新开的意式休闲餐厅吃披萨饼。 何消忧依旧很瘦,头发刚及肩,还没有好好打理过,她给扎起来了,仅留两撇挂在耳朵边,清瘦的轮廓看上去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没多大区别。她近来的生活也简单,合理饮食,规律运动,看书画画练字,还在追一部现实走向的电视剧,然后等着年后去找工作。 “吴愁已经知道小非喜欢过你的事,不过她完全不介意,所以咱们以后也别介意了,照常出来,大大方方地聊天。”过佳希啃着鸡翅膀说。 “真的?”何消忧有些怀疑,“她不讨厌我吗?” “讨厌你干嘛?你又不是小非的前女友,没那个必要。再说小非对她可好了,最近她老家的一个堂弟来城里找工作,小非亲自开车带他去面试的公司,还安排他住宿。” “是苏小非的风格。”何消忧淡淡地一笑。 “没错,你还记得他高中的绰号是苏菲哥吗?有他在,绝对安心无侧漏。” 何消忧点头,很快垂眸,停下手里的刀叉,想起了高中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刀口闪耀的银光划过眼眸有些不适,她转头朝窗外看去。 冬季的一角,几个女学生在聊天,手里捧着奶茶,专属于青春的喜悦挂在她们的眉梢,藏青色的校服背后印有母校的拼音缩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她在她们那个年纪也那样笑,不知愁是何味,庆幸自己的名字取对了,随着年龄增长才明白,没有人能保证你一生无忧。 现在好友们都已经朝着确定的目标前进,以成熟的心态面对一切,她也该努力了。 “你在想什么?”过佳希觉得何消忧发呆的时间有些长。 “没什么。”何消忧手托下巴,“今天的天气真好,不知道圣诞节会不会下雪。” “应该不会,最近的气温都不是很低。”过佳希跟着看窗外的街景,熟悉的一切让人安心,嘴角带上了笑意,“我们的城市下雪的概率一直很小。” “今年的圣诞节你有什么愿望?”何消忧转过头来问她。 “没什么特别的,就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第38节 何消忧点了点头后说:“是啊,这样就足够了。” 圣诞节的那天是周六,没有下雪,但是气温降到了零下一度,对南方的人而言,跑出室外需要莫大的勇气。下午,钟言声开车载过佳希和豆豆去礼品市场买了圣诞树,然后一起去他家,把圣诞树搭起来。 豆豆本来就聪明,加上钟言声的指导,很快就把圣诞树搭好了,等彩灯一亮,他一声欢呼,喊来姐姐,一起把准备好的礼物统统挂了上去,准备在晚餐后拆礼物。 晚餐是钟言声主勺,中西合璧,过佳希打下手,豆豆帮忙摆碗筷。 显然钟言声做的菜太好吃了,尤其是油焖大虾,半盘都被豆豆吃完了,他吃得太饱,看电视的时候睡了过去。 过佳希本来在厨房帮忙,被钟言声用一个“笨手笨脚貌似一直在添乱”的理由赶出去,她回到客厅,看见豆豆睡着了,帮他盖好毛毯,回到桌前,揉了揉眼睛,也觉得有些困乏,想打个盹。 于是,她和读书那会儿一样,双手枕在桌上,侧着脑袋闭上眼睛,因为很适应这间屋子的气息,她安心地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有一只手如云一般地落在她额头上,带着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觉得更踏实了。 冬暖夏凉,这间屋子就像是她待了很久的老窝,而她睡在自己的老窝,连做的梦都是很甜的。 她醒来时发现他坐在对面,和很久以前补课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他手里的数学本换成了一份晚报,手边的清茶升起袅袅的热气。她看着他,有一瞬间,感觉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认真、严谨地给她讲题,偶尔会皱眉教导她的小钟老师,恍如昨日。 唯有一个不同,那时候的他的笑容才没有这么温暖。 “醒了喝水。”他推过来一杯温水。 她喝了一口发现有些甜,猜到是加了糖,再侧头一看,还有一件男士的羊毛开衫搭在她的肩头。这屋子里的热空调还开着,他居然还怕她冷又帮她加了一件衣服,难怪她现在背上热出了一身汗。 “豆豆醒了吗?”她看向沙发,豆豆躺得好好的,似乎也睡得很熟。 “没有,他今天太累了,让他再睡一会儿。” 他说着放下晚报,取过水果盘的一只苹果,拿刀削好皮后递给她。 她慢条斯理地啃苹果,小声和他说话。 窗外一阵风刮过,把窗帘布吹得哗啦哗啦直响,而后拉开一块灰蓝色的星空,是专属于冬季的颜色。虽然无雪,但非常宁静,静到人心可以别无所求。 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想把它站在桌面上但没有成功,悻悻然。 “放在这里。”他拿过她的硬币,放在桌角一个不显眼的凹槽口。 这么偷懒的办法他自己不屑用,但可以教她走捷径。果不其然,她似乎很得意,一次次地取下硬币,一次次地放在凹槽口,好像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它立在平面上。 终于她玩够了,把硬币放在一旁,笑嘻嘻地对他说:“圣诞快乐。” 他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圣诞快乐。” 豆豆似乎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得很香甜。 外面的风静止了,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继续和他亲吻。 这个圣诞节很温暖,她会记得一辈子。 到了一月,就是最忙碌的时间,过佳希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在过年放假前处理完,而钟言声也去晋州的工程队了,为期三周,他走之前算了一算,可以在过年前的一周赶回来。 因为忙碌,过佳希好几天没有联系老朋友,以至于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接到吴愁的电话,得知了一个噩耗,苏小非出事了。 苏小非在火车站附近仗义出手解救一个被流氓围困的女孩,结果是,他被几个持刀的小流氓疯狂砍了数刀,失血严重,现在医院昏迷不醒,前后有三天了。 他的家人没有打电话通知他的朋友,三天里仅有吴愁陪伴在医院,吴愁经过慎重的考虑还是决定把苏小非事情告诉他的朋友。 过佳希听到消息的刹那全身的血液都结冰了,手忍不住发抖,片刻后才咬牙说:“我立刻过来。” 过佳希赶到医院门口刚好碰上打车过来的何消忧,何消忧面容惨白,连走路都踉跄,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过佳希及时上前,拉住她的手,然后一块朝重症监护室飞奔过去。不巧,她们错过探病时间,只能站在外面,透过一扇玻璃门看苏小非,当然也看不清楚,摆在她们眼前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削瘦的身影罢了。 何消忧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终于低下头,大哭出来。 她一哭,苏小非的父母也跟着流眼泪,只有吴愁是冷静的,目光如刚,转头轻声和何消忧说:“你别哭了,小非的父母看着会很难过。” 何消忧点了点头,拼命克制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只好躲到角落里去哭,过佳希也无声地掉下眼泪,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来了,脚心冷得和石头一样。 据新闻说,四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流氓持刀对着苏小非一阵乱砍,导致他的头和身体都中刀,获救的陌生女孩早已经拔腿逃到千米之外,连为他报警这点事都没有做,当有人发现他和一条瘦狗一样倒在血泊中时,已经晚了。 残忍的真相让很多人感到愤慨和悲哀。 吴愁冷冷地说:“就算小非早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德行,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好人。” 过佳希心如刀绞,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有等待。 傍晚,过佳希和何消忧结伴走出医院,两人都没有提回家的事情,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荡。 很久以后,过佳希才从游离的思绪中找回一些焦点,她慢慢回头,看见何消忧蹲在离她十米之外的地方,哭得泣不成声,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试图拉起何消忧,但是何消忧不肯站起来。 “佳希……他会死吗?”简单几个字,何消忧费劲才说出来,眼睛红得和鬼一样。 过佳希不说话。 “如果他不在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没有苏小非的生活,无法想象。 “我……我……我……”何消忧因为哭得太惨烈,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最终竟然放声大喊出来,“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好好活下去,和以前一样!” 过佳希陪她一块蹲下,轻声说:“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好,怎么会短命?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何消忧一把抓住过佳希的手臂,像是抓住浮木一样,反复说:“对,他不会有事,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们费力互相拉起对方,擦干净眼泪,走在黄昏的小路上。 后面的几天,苏小非还是没有醒来,何消忧和过佳希一起去寺庙,虔诚地向菩萨祈愿,希望苏小非能尽快醒来。何消忧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能过了这个劫,换她十年的寿命都无妨。 欧阳俊男也从外地赶回来,不顾苏小非父母的拒绝,硬是递给他们一笔钱。 眨眼间,十天又过去了,苏小非依旧深昏迷,他的父母在煎熬中几乎也快病倒了,吴愁果断地停止了自己的实习,每天都守在医院,除了等苏小非醒来,还悉心照顾二老的身体和情绪,她看上去比谁都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周五傍晚,下起了雨,他们看完苏小非,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吃了饭,因为心情不好,几乎没有人说话。吴愁很快扒完碗里的饭,站起身,说了声再见后拎着两个打包盒回医院送给二老,桌前只剩下过佳希、何消忧和欧阳俊男。 何消忧握着筷子的手一颤一颤,渐渐地泪如雨下,眼泪源源不断地落在米饭上。 过佳希递纸巾给她,她摇着头,哭个不停。 欧阳俊男听到她的哭声就心烦意乱,停下筷子,低声说:“现在哭有什么用?再说,他未婚妻都没哭,你哭什么?” 何消忧的哭声更大了。 欧阳俊男听得脑仁都疼了,皱了皱眉,刻薄地说:“说到底,还不是你不喜欢他,他才出事的?” 何消忧仿佛没听见,继续沉浸在悲伤之中,过佳希却听得一清二楚,转过头惊讶地问:“小非出事是那几个小流氓丧尽天良,和小忧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小非为什么要去火车站?还不是为了接吴愁的那个老家三姑的儿子吗?不去接的话就不会出事。那他怎么认识吴愁的?还不是和她同事相亲,她跟来了吗?那再说说他是怎么会去相亲的?本来他都拒绝了,还不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鼓励他去的,说什么是他命中注定的好姻缘,现在一想,真是讽刺。” 过佳希瞠目结舌。 “知道小非和吴愁在一起有多辛苦吗?吴愁老家在农村,他爸爸还是长子,一堆人等着扶持,小非和她恋爱后,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每天电话不断,都是她老家的一些破事,连谁谁谁家的小孩要来海洋公园都要小非帮忙订票,他整天被他们指使得团团转,凭什么?” “但是你不能由此论证这是小忧的错,你怎么能将事情都扯在一起说?” 欧阳俊男也抓狂了,提声说:“我就是喜欢扯在一起说,我也搞不懂有些女人,一直无视身边真正对她好的男人,非要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渣,被甩了都不知悔改,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现在知道哭了,还有什么屁用?难道不觉得自己超级贱吗?” “欧阳,你疯了吗?说话口不遮拦?”过佳希跳起来喝斥。 她早就发现欧阳俊男最近戾气很重,但没想到会对好朋友说这些话。 剑拔弩张的时刻,何消忧停止了哭声,站起来,愣愣地说了一句:“欧阳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贱人。你放心,我会受到惩罚的。” 她说完走出去,外面还在下雨,她连伞都没拿,过佳希赶紧去追她,欧阳俊男见状也起身跟出去,却被老板娘阻止:“你们一个个都干嘛呢?还付不付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非。 ☆、第三十七章 苏小非一直昏迷不醒,何消忧每天都去医院,和吴愁还有苏小非的父母一起走进重症监护室看望他,和他说话,给予他鼓励。 何消忧已经被欧阳俊男的一番话骂醒了,此后没有再哭过,她甚至在私下和过佳希说,自己的确没脸在苏小非面前哭。 过佳希的心情和她同样沉重,但是她很明白在生与死的拉锯战中,他们都是无名小卒,缺少逆转一切的力量,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忙,然后等待结果。 砍伤苏小非的几个小流氓被抓获了,其中一个痛哭流涕,一脸的悔不当初,另外几个则全然的麻木,眼神无光,但均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小流氓的父母携手来到医院,在苏小非的父母面前下跪,请求原谅,苏家二老把他们递过来的一捆钱丢到地上,狠狠喝斥他们,吴愁看不下去,亲自找来保安把他们带出去。 在所有人眼里,吴愁表面冷静不语,实则憋着一股气,不知是在恨那几个衣冠禽兽,还是那个迟迟不肯出面的获救女孩,抑或是自己老家的那些人。不过,显然恨谁都没有用,吴愁也清楚这一点,现在除了必要的对答之外,其他什么话都不说。 “谢谢你们来看小非。”吴愁照例对前来探望苏小非的朋友说,“麻烦你们了。” 过佳希、何消忧和欧阳俊男缓缓走出医院,欧阳俊男还有工作要忙,先打车回公司了。 过佳希和何消忧在附近吃了一碗青菜面,一起步行去地铁站。 “高中的时候,一班的一个女生被外校的人欺负,当时只有苏小非敢站出来。”何消忧忽然自言自语。 过佳希转头,轻轻地说:“我记得那件事,当时就佩服他的勇气。” 她们由此说起了高中时候的事情,一件两件和拾荒的人一样,捡起什么说什么,但话题都围绕苏小非。到后来,她们都无声地笑了,原来苏小非在她们漫长的青春中一直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他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说话慢条斯理,好脾气,会包容人,还很仗义……想一想就很温暖。 “佳希,你有没有过很后悔的事情?”何消忧迟疑了一刹那,转头问她。 “以前觉得有,但认真回想一下好像也没有,就算能回到当时,多半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过佳希摇头,“再说后悔有什么用?徒增悲伤罢了,还是没有好了。” 何消忧低头看看路灯下自己那片单薄的影子,思绪纷乱,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面对现实,应和道:“是啊,还是没有好了。” 过佳希回到家后很累,匆匆洗了一个澡,然后接到钟言声的电话,和他聊了很久。 这段时间她最放松的时刻就是当她听到钟言声的声音。 “别担心,他会醒来的。”钟言声说。 “嗯,我相信。”过佳希的一只耳朵有些烫了,换了一只手拿手机,移至另一只耳朵,“对了,你有没有很后悔的事情?” “有。”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 她静默了很久,然后对他说:“那么,请你以后好好珍惜我。” “没问题,我会珍惜。” 不想再虚度时光,以前的遗憾都放下,对过往的错误,愿赌服输。 因为,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余生。 钟言声回来的那天是周五,本来他们打算在外面吃晚饭,巧的是,过佳希中午接到了婶婶的电话,让她去家里吃晚饭,得知她男朋友回来了,笑着说:“也请小钟老师一块来吧。” 第39节 于是,这一天成为她恋爱之后,第一次名正言顺地把男朋友带去叔叔家的好日子。 豆豆看见钟言声自然很高兴,叔叔和婶婶不知何时悄然接纳了钟言声的身份,对他的态度非常亲昵,过佳希觉得有些奇怪。 同桌吃饭的时候,叔叔笑着对他们说:“小芳和刘伯伯的儿子下个周末办酒宴,喜帖已经送来了。我呢,最近身体不太爽利,去喝喜酒太费神了,不如你们替我去吧,顺便送上我准备的红包。” “这么快?”过佳希接话,“他们交往才半年吧?” “确实快啊,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做媒就这么成功。”叔叔语气中有抹不去的自豪。 “婚宴在喜来登大酒店,包了五十桌,豪华级别的。”婶婶补充说明,“对了,光你刘伯伯的棋友就有两桌。” “那太好了,小芳嫁作人妇,叔叔你也宽心了。”过佳希一边吃菜一边说。 叔叔跟着笑,顺便看了一眼钟言声,有些客气地说:“小钟老师,到时候麻烦你带佳希一块去,替我们见证新人的幸福。” “没问题。”钟言声想了想,又一次礼貌地提醒,“叔叔,您叫我名字就可以。” “哦,忘了忘了,我这记性……也是因为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哈哈。” 饭后,叔叔和钟言声在聊天,过佳希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放在桌上,见他们聊得很不错,不便打扰,走去沙发和豆豆一块看电视。 豆豆机灵地把电视声音开得响了一些,凑近姐姐,方便和她说悄悄话。 “姐姐,我听爸爸和妈妈的聊天,原来小芳已经怀孕了,所以才赶着结婚,爸爸还感慨万千,说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进展这么快,有些担心你会落下,所以也不敢再故作姿态了,希望你也尽快和男朋友结婚生子。” 过佳希语塞,没想到信息量这么大。 “我还听到妈妈说了,如果你未婚先孕就糟糕了,她会颜面无存的。” “哦?是吗?” “是啊,妈妈还指望你结婚的时候穿她亲手做的婚纱给她打广告,但如果你大着肚子,穿出来的效果就会差很多,到时候别人错怪她的手工不行,她丢脸就丢大了。” “……” 竟然是为了这个“让人说不上来的”原因,过佳希无言以对。 临走之前,婶婶还把过佳希喊到房间,对她说了一番话:“佳希,我和你叔叔对小钟老师没有任何意见,他的人品没得挑,你就安心和他在一起吧,我们支持你。” “婶婶,你怎么改变主意了?上回不是这样说的。” 婶婶只是笑笑,不再多作解释,笑容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其实,过佳希也明白了,上一回婶婶和叔叔是“嫌弃”钟言声没有双亲这一个事实,如今她的父母竟然离异了,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算是门当户对了,再加上小芳闪婚还怀孕的事刺激了他们,他们不免有些跟风心理,希望她也能尽快尘埃落定。 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叔叔婶婶现在对认可了钟言声的身份就够了。 一周后,过佳希和钟言声参加了小芳的婚礼,一切很热闹很喜庆也很圆满。台上的屏幕滚动播放新郎向新娘求婚的一幕,新郎跪地求婚,握着新娘的手,整整说了九遍“请你嫁给我”,新娘姗姗答应。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虽然俗气,但是……”新郎发言时,说到一半腼腆地笑了,“但是靠谱嘛。” 台下的人跟着笑了。 过佳希暂且放下沉重的心情,淡淡地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作为媒人的叔叔,又想起自己,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浮现脑海,他们今天的姻缘是不是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姻缘真是美妙,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线也许只是某一个不认识的人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然后就无形地飞到两个有缘人的小指端上,悄悄系上结,然后一个人就往另一个人的方向靠过来。 当很多未婚女生去抢花束的时候,她没有上前,因为姻缘已经拴在自己的手指上,那就大方地把好运留给其他的单身女孩,这点便宜不去占了。 钟言声在一旁剥虾给她吃,始终与眼前的热闹保持一定的观赏距离,分心照顾她。 回去的途中,车子开过老城区,路过霞光巷,过佳希问:“想不想去散步?” 于是,他们再一次手牵手走在她儿时住过的地方。 天色太晚了,还很冷,不能走太远,也没法爬上矮墙看遥远的风景,他们就在几幢老房子周边逛了一圈。还好,有几个屋檐下挂着灯笼,光照在地上,还送来些微的暖意。 走到一个小巷尽头,嗅到一股饭菜香,然后看见一户人家的窗是亮着的,糊窗的油纸朦胧地映照出一对面对面吃饭的人影,很平淡的女人和男人的轮廓,动作缓慢地夹菜、倒水,很平常的一个镜头,却让看见的人心里生出一些向往之情。 他们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往回走。 过佳希的心情好了很多,脚步轻快起来,脱离他的手臂,往前跑了几步,再回头看他:“你跟我一起跑。” “当心。”他叮嘱。 晚了,随着“矮油”的一声,过佳希的脚踩到一堆被孩子丢弃的子弹珠,摔了一跤。 幸好手掌及时撑地,没有完全摔倒,在他赶过来之前,她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别动。”他把她拉到一盏灯笼下,摊开她的手一看,掌缘很红,好像肿起来了,不免说她了一句,“这么大了还调皮。” 他的尾音有些谴责,有些无奈,而后收音了,带她走出去,找到一家小店,买了冰水,迅速冷敷在她的掌心,冰意瞬间消解了她的灼痛。 她还不知好歹地对他笑了笑,结果换来了他的一记敲头,当然是轻的。 “你一直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放心出去工作?” 这是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准确说,是随便一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明天她的手掌没有消肿来就糟糕了,可能会发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药店买一瓶双氧水,回家后擦洗一下比较好。 谁料到,当他思考完毕,再次抬眸,竟然看见她两眼汪汪的,大眼睛积蓄了明亮的水,他一怔,低声问她:“很痛?” 她摇了摇头,慢慢地说:“不痛……我只是忽然害怕了……” 她说着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哭着说下去:“我害怕不能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 很奇怪,从来不是情绪化的人,从来不会在一瞬间被戳中泪点,从来不会有如此滑稽的心理起伏,但此时此刻的确是她的心声,她没有撒娇,她真的害怕不能和他一直走下去。 他静等她小声哭完,手掌按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摩挲,告诉她:“相信我,不会有任何变故。” 她缓缓从他怀里抬头,泪眼对上一双清澈明净的黑眸,那是永远不会说谎的眼睛,安定她情绪的光源。 她哑声问:“你不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她就这样看着他,静静的,久久的,直到听到他说:“佳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 原谅她是真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产生幻觉,因为他的声音偏低。 “你愿意嫁给我吗?”这一回,他说得很清晰。 “愿意。” 两个字直接滤过了思考的密网就蹦了出来。 “做我的老婆可能会很辛苦,因为我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点了点头,咬字很重地说:“可是,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啊。很久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就一直有很臭不要脸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你变成我的就好了。” 他的眼神温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瞳孔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她,手臂环住她瘦削的背脊。 她吸了吸鼻子,安心地躲在他怀里。 “只要你答应了,我就是你的。”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是认真地陈述事实,“我已经想过了,既然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不如早些定下来,一切更名正言顺。” 她愣愣地听着,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觉。 “佳希,如果你同意,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意的话,先吻晕了她再打包回家。 ☆、第三十八章 结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起码要先告诉父母自己有了结婚对象。 话说回来,过佳希的父母不笨,早就从她叔叔婶婶那边得知她有男朋友了,根据他们的家庭教育,二十四岁谈一场恋爱很正常,只要女儿开心就好。但若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他们肯定有顾虑。 当听到女儿在电话里说要和男朋友结婚,他们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结婚言之过早,无奈女儿好像铁了心要尽快嫁人,并把他们的建议当耳旁风,他们不免有些头疼。 “佳希,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哪有这么草率的?”爸爸的语气认真中带着一丝无奈,“你要我今天在电话里答应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人都没见过,哪一个爸爸会答应?这样吧,我和你妈妈昨天商量过了,下周一块回来,大家见个面再说。” 临近过年,他们本来就打算今年好好补偿女儿,回来陪她一起过节,以便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谁知道她一门心思要结婚,让他们措手不及。 过爸爸挂下电话,低声叹了一口气,心想女大不中留,老话说得真对。 除夕夜,过佳希带钟言声和特地赶回来的爸爸妈妈在外面的餐馆见面。 气氛出乎意料的平和。 过佳希的父母向来就比一般父母开明,从小对她几乎是放养,所有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们都会点头。再者,钟言声给他们的印象分很高,仅仅一顿饭的时间,他们已经看出他对自家女儿的照顾和包容。最重要的是,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骨子里有很固执的一面,堵不如疏。 吃到一半的时候,过爸爸温和地谈了谈自己的想法:“佳希还是太小了,我们私心想多留她两年。同样的,作为年轻人,你们也需要多一些时间相处,培养感情。” 过爸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现在结婚太早了。” 过妈妈点了点头,看向钟言声,微笑地说:“请你理解做父母的私心。说句实话,你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比较心急想安定下来,但是佳希还不到时候,各方面不太成熟。如果她结婚后还是和现在一样小孩子气,时间长了,你也会感觉很累的。” 钟言声淡淡地一笑,诚恳地说:“我非常理解叔叔和阿姨的想法,不过有两点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一个是,我并非因为年纪到了才急着结婚,对我来说,找人生伴侣的事情绝不可能草率,我是确定了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后才求婚的,也许是急了一点,但是,我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决定不会错。另一个是,在我看来,她很适合做我妻子,她内心成熟,一直理解我和支持我。退一步说,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也了解她,她是什么样子我都非常喜欢,就算她偶尔有些小孩子脾气,我完全不介意,会更好地去照顾她、保护她。” 他一番话说得很缓很清晰,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楚每一个字,过佳希的父母听了后双双沉默,似乎有些被打动了,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诚恳。 过佳希回过头看爸爸妈妈,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干脆利落地告诉他们:“我喜欢他,四年前就喜欢了,如果这辈子要结婚,对象只会是他,早晚都一样。” 事至此,过爸爸有些动容了,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笑道:“这样吧,你们先订婚,如果一年后感情没有变化,我同意你们结婚。” 过妈妈一听,向前夫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启唇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此时此刻,她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谢谢您的理解。”钟言声说。 这已经是现在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第二天,钟言声带过佳希去商场买了订婚的对戒,还有送给她父母、叔叔婶婶、堂弟豆豆的礼物,买好后亲自开车给他们送去,并且约定好了两天后一起吃饭,当作是简单的订婚仪式。 因为苏小非人还在医院,吴愁心情沉重,过佳希只把自己订婚的事情和何消忧说了,何消忧恭喜她,还认真地对她说:“佳希,你是对的,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在平安健康的时候把重要的事情完成。” 苏小非经历的意外告诉他们人生无常的道理,以前误以为有源源不断的时间等着他们,实则不然。 到了春节的最后一天,一大早,过佳希的父母就回去了。下午,她和钟言声去医院探望深昏迷的苏小非,还带去了不少吃的和用的,表示自己的心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煎熬,吴愁憔悴了很多,但是至始至终没有一句抱怨,她一直守在医院等待苏小非,坚信苏小非会醒来,她想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自己。何消忧也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医院,只为了和苏小非说几句鼓励的话。 没有人放弃希望。 钟言声和过佳希出了医院,手牵手步行在街道上,慢慢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她累了,他去临街的小店买了一杯红枣奶茶给她喝。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隔着围栏,看着眼前的红绿灯。 街上的年味淡了,行人加快脚步走在人行道上,似乎是在提前适应即将开始的新工作的节奏。 第40节 过佳希一直在心里担心苏小非,没有什么心情说话,低头看脚边两块石板之间的青草,耳边忽闻风吹铃铛的声音,着实一愣,以为是幻觉,但很快的,眼前出现了一串金色的小铃铛。 “哪里来的?”她伸手去碰。 “花店附近的一个摊子,我看到很多人在买,也过去买了一串。”他把铃铛的彩绳勾在她的指头上,“我猜你会喜欢。” 她近距离欣赏这串别致的小铃铛,又移到耳边摇了摇,自言自语:“可以许愿吗?” “可以。”他看着她一闪一闪着大眼睛,和一个孩子似的。 “好,那我许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好朋友苏小非可以尽快醒来。” “我想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她疲惫的神经慢慢松懈了,把铃铛放在口袋里,然后依偎到他怀里,垂眸说:“你一定要平安,在外面工作必须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好,我答应你。”他的手掌按上她的后脑勺,心里清楚这段时间她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他能做的就是让她安心。 她终于笑了,慢慢想到一件开心的事情,又问了一次:“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 “没错,明年这个时候,你是我的太太。”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不由地开始期待他们的婚后生活,首先有一个福利,她可以坐他的车去上班,在车里吃他亲手做的爱心早餐,她不用再啃着没有滋味的干粮,睡眼惺忪地狂奔向地铁站…… 心有灵犀似的,他低下头对她说:“不如我们提前住在一起。” 她抬起头,用眼神咨询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吃我做的早餐,让我每天载你上班,不用等到一年后,你现在就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 “那需要睡在一个房间吗?”原谅她的不纯洁,她脑海冒出的疑问是这个。 “我把父母的房间收拾一下,我可以睡在那里,你睡在我的房间,房子够宽敞,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不过,如果你想和我挤在一起睡,我也没问题。” “你是在引导我和你同居是吧?”她伸手捶他。 他不否认,慢慢地向她解释:“我知道你工作很累,和我住在一起以后,早晨我开车送你去上班,你可以多睡半个小时,也可以少吃点快餐。” “那让我考虑一下。”她心动了,“三天后给你答复。” “我等你答复。”他拿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门,“对了,记得别告诉你爸爸。” “哼,我就知道,你这个坏蛋。” 结果可想而知,一周后,过佳希搬进了钟言声的家。除了一些简易便携的家具之外,她打包了四个箱子,钟言声为她新买了一个梳妆台和一个置物架,她超级喜欢,欢快地把自己的小玩意填满房间的各个角落。 “我们先住在这里,下半年你跟我去看新楼盘,我打算买婚房。”钟言声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告诉她自己的安排。 过佳希放下自己心爱的企鹅音乐盒,想了想说:“不用那么急,又不是没地方住。” 钟言声平静地接话:“我不想委屈你。” 一句话竟然搞得她有些鼻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绕过地上的东西,走到门口和他一块搬箱子。 “这里我来,你去整理衣服。”他不让她般重物。 “没事,我可以的。”她蹲下去,双手抱住木箱的两个角,不管他的反对,摇摇晃晃地往房间里走,一起放到角落里,等松开手,她抹了抹额头,心想这箱子比想象中的沉很多,刚才那三个他一个人是怎么搬上楼的? 他把水递给她,然后让她休息一会儿,他出去搬其他东西。 忙碌一天后,她点了外卖披萨,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说真的,我很喜欢这里。冬暖夏凉,环境清幽,还有回忆。”她有滋有味地吃着海鲜披萨,“不如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这里是不错,但房子太旧了。”他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带院子的房子吗?那样可以种花和水果。” 她笑了,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我也就是随便想想,那样的房子太奢侈了,如果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应该精打细算。” “佳希,房子很重要。”他拿纸巾给她擦手指,“不用考虑为我省钱。” “我也是在为自己省钱,因为结婚了,你的钱就是我的了啊。” 他静静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正想着和她商量,门铃突然响了。 “我去开门。”他起身去开门。 来者竟然是施逸,他似乎是算好了,在不折不扣的时间敲门,目的是蹭饭。 看见过佳希,施逸没什么意外,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钟言声房为什么这么乱,钟言声坦陈女朋友今天搬来和他一起住,有人来的很不是时候。 施逸得到答案后看向过佳希,友好地说:“你晚上小心点,别忘记把门锁上,还有记得把榔头和菜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以防有个姓钟的人来敲门。” “没必要,我们已经订婚了。”钟言声淡定地说出了事实。 施逸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佳希觉得他的表情特别有趣,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懂了。”施逸合上下巴,继续吃自己的专属狗粮,叹息道,“你有本事,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四个字让过佳希想起那一年,她还在这里写作业的时候,有一天施逸走进屋开玩笑说的话。 真没想到今天的一切验证了他当日说的话。 施逸扯了一块披萨,一边啃一边说:“其实呢,我会看房子的风水。” 他说着看了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不经意地说:“这房子藏风纳气,有一股天然的孕味。” 天然的孕味?过佳希石化了。 施逸顺利蹭饭后匆匆走了,过佳希把施逸当初和她说的秘密告诉钟言声。谁知钟言声早就知道这件事,告诉她,之前施逸过来蹭饭的那天,回去后就打电话给他,全部说了,还邀功请赏,缠了很久,自己不得不答应还他十个蛋炒饭。 过佳希瞪大眼睛,忽然说:“他……该不会是在偷偷暗恋你吗?” “什么?”他似乎没听明白。 “有事没事就出现在你面前,对你撒娇,要你做饭给他吃,还跑到我面前,心痛地告诉我,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简直是大爱。你难道没发现他对你付出很多,还一脸淡淡的喜悦和心痛混杂的表情……” 钟言声拿起手边的书轻轻敲了敲过佳希的头:“你是不是喜欢看耽美小说?” “你竟然也知道?你看过吗?”她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停地晃,似乎找到了知音。 “我没看过,是单位同事的女朋友喜欢看,还习惯在看完后把情节详细地转述给他听。久而久之,他也有兴趣了,吃饭的时候会告诉我们一些。” 久而久之,他也有兴趣了……过佳希觉得这句话很有深意,忽然觉得还是不要让“单纯可爱”的直男知道太多了。 “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 她一本正经地摇头,心里却在飞快地回忆,刚才施逸接过他递过去的水杯,是不是偷偷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像有…… 钟言声看着她又疑惑又害怕又期待的复杂表情很是疑惑,但不再多问。 过了十点,各自洗漱后准备回房睡觉,她进屋之前,他走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和地说:“乖乖睡觉,别踢被子,明天早晨我过来喊你起床。” 她痴痴地看着他穿睡衣的模样,直到他说了晚安,她才回过神,转身回房间睡觉,依旧魂不守舍。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你真的好有心机,竟然穿睡衣在佳希面前晃了一圈,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吗?咳咳,还有,貌似施逸说的话都会成真。 ☆、第三十九章 周五下午,过佳希提前收工,打车去医院探望苏小非,刚好吴愁和何消忧都在。苏小非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属于不幸中的大幸。 经过一段时间的煎熬,吴愁完全失去了以往乐观开朗的笑容,变得沉默寡言,偶尔说一句话也很简短,表情谨慎,似乎开始对人有些不信任的感觉,这一切落在过佳希眼里很是心酸,她不免有些担心吴愁的心理状况,因此在探病结束后提议一块去附近散一散心。 吴愁本来不愿意迈出医院一步,是被过佳希硬拽着出去的。 她们三在医院附近逛了一圈,还买了刚出炉的点心回去。 过了红灯,过佳希无意间瞟见马路的拐弯处有一家名叫“风林”的小店铺,便拉她们过去瞧瞧。一走进店铺,她们就看见货架上摆着很多特色乐器,其中有一排放着不同材质做的陶笛。 何消忧走过去拿下一个,若有所思地说:“小非很喜欢陶笛。” 过佳希想起苏小非的业余爱好,也挨过去陪她一块看,吴愁则没什么兴趣,抱臂站在角落,垂眸等待。 何消忧最终选了一个熏烧十二孔的中音c调陶笛当礼物送给苏小非。 走出店铺,过佳希掂了掂手里的陶笛,转头随口对何消忧说:“这个比上一回小非送你的那只要沉很多。” 何消忧没有回答,过佳希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尴尬,忽然想起什么,略有心虚地看了一眼吴愁,幸好吴愁没听清楚,目光茫然地看向前方。 她们送吴愁回医院,再结伴坐地铁回家。 不料,一站路过后何消忧突然头晕目眩,很不舒服,过佳希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称可能是一整天没吃东西的缘故,有些低血糖,过佳希赶紧拉她起来,两人在就近的一站跳下,走进地铁口的一家拉面馆。 补充能量后,何消忧的面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带上了血气,放下筷子,一言不发。 片刻,过佳希察觉她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又红了,想必是又担心苏小非的病情了,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 何消忧接过纸巾,哑声说:“如果小非一直没醒过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佳希感同身受,心里也悲哀起来。 “他一天醒不来,我一天睡不着觉。”何消忧自言自语,“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好一会儿后,过佳希那根掌控情绪的神经迟迟地苏醒了,她开始明白何消忧的意思了,试探地说:“小忧,自从小非出事后,你对他的感觉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消忧的手紧紧地扣着纸巾,对于这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问题,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过佳希迟疑了半分钟,还是决定清楚地告诉她:“小非他不仅是我们信赖的老朋友了,他还是吴愁的未婚夫。” 何消忧闻言面色又惨淡了几分,轻声解释:“我清楚事实,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你放心,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他能够醒来,其他的不会也不敢去奢求。” 有一种感情,若非到一个特别的时刻,譬如生离死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苏醒。 永远当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不愿意欠他半点,不喜欢就远离,拒绝产生一丝暧昧,在心中祝福他能找到更好的人。但是,一旦你知道,闭上眼睛后的下一秒,他有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和那些无怨无悔守护你的时光一块消失,你便有了锥心之痛。那究竟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他是谁也无所谓,你不想失去他。 原来你也是一个这么俗气的女人,有人对你好,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到第九年,回忆都没有刻骨铭心,却一点点地堆沙成岩。 没有时间后悔,现在除了祈愿他能够活下去,其他都是微不足道。 过佳希回家后看了一会儿电视,等钟言声回来了,她亲手把做好的饭菜热了热,和他一块吃,一边吃一边问他:“如果你是单身,然后有一个女人,她虽然不符合你的心意,但持续对你好,好了很久很久,你会因为感动很接受吗?” 钟言声说:“这个很难说。” 过佳希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苦恼地说:“的确,换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接受。” “你已经有未婚夫了,这个问题不需要再去考虑。” 过佳希眨了眨眼睛,不由地一笑,心里瞬间舒坦了很多,还好自己是幸运的。 第41节 吃完饭,钟言声在厨房洗碗,过佳希眼看天越来越暗,有下雨的趋势,赶紧去阳台收衣服,收了一半,猝不及防地,大雨哗啦啦斜打进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顷刻间湿了一半,低头一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钟言声洗好碗,从厨房出来,刚好看见过佳希狼狈的模样。 “突然下雨了,我的衣服都湿了,去房间换一下。”过佳希说。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钟言声拿了一块毛巾帮她擦头发,垂眸间发现她的脚上也有水珠,便按她坐下,去拿了另一块毛巾,帮她擦脚。 他坐在沙发上,把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从脚踝开始擦干净,她顺手捞过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看他,直到他放下毛巾,发现她的目不转睛,问她怎么了。 “钟言声,我发现你最近又帅了。” 他淡淡地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赞美。 她放下薯片,伸臂环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眼睛,心里漾起别样的感觉,最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对他的依恋越来越多,连看书都喜欢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不想和他分开。 他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每天可以和他看日出和日落,仔细一想,这真是好运气。 在爱情上不用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也没有后悔某及,有喜欢的人陪她一起过日子,难道不是莫大的幸运吗? 想及此,她依偎着他更近了一些,他见状,干脆把她整个人抱在自己腿上,方便低头吻她,手掌也从她的后背往下移,很自然地掀起她的衣服,再沿着她玲珑的脊椎骨一点点地往上。 她乖乖地接受,没有反抗,心知肚明,同居到现在,如此的亲密已经是时不时发生的事情,他每次会克制好分寸,不会伤害她,她对他很信任。 这一次也一样,他最后一根手指撤离她的胸衣,掌心按在她的小腹上,黝黑如深渊的眼眸的火却没法在一时半会间熄灭。 她的心跳很快,手臂无力地垂下去,低头才发现自己胸衣的前扣竟然被打开了……是什么时候被谁解开的?现下,一片真实的风景完全摊在他的眼前,他自然很详尽地欣赏着,目光一寸不离。 她愣了片刻,抬臂要动手,他阻止了,然后亲自帮她扣上,并且哑声说:“今天先看到这里,我来锁上。” 她后知后觉地害羞,赶紧跳下来,跑去卫浴间…… 出来的时候她发现他又坐在桌前练字了,心里清楚这是他用来静心的最佳方式。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他抄写的《五柳先生传》全文,心里五味杂陈。怎么说呢?他每次做完那些好事后就练书法清心,这个行为实在太道貌岸然了……他难道不觉得自己这样表里不一很阴沉很可怕吗? “咦?这支笔好漂亮。”她忽然发现他手上的笔是银蓝色的。 “是你送的。” 她愣怔,许久后才想起这就是她买的。四年前她跑来楼下,把这支笔丢进了他的信箱,希望能带给他幸运,没想到他真的收到了。 “我一直放在抽屉,昨天才拿出来写字。” “你不说我都快认不出它了。”她笑了,“我就是用它写高考作文的。” 他停下笔,搁在一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缓缓地告诉她:“幸好我走的那天没忘记打开信箱看看,否则就错过了。” “这是不是缘分?” “你说是就是。” 她的眼眸顿时揉进了属于小女人的幸福,忽然感觉和他之间的缘分很浪漫,比韩剧演的都要美。想一想,四年前丢进信箱的一支笔,竟然一直被他好好地搁在抽屉里保存着,今天又重现在他们之间。这虽然不是说明惊天动地的巧合,但冥冥中,有一股善意的缘分促使她把自己的幸运传递给他,然后又间接地还给了自己,实在太美妙了。 原来他们比尘世间的很多人都幸福,就这样守在一起,过好每一天就够了。 又是一个周六,过佳希本来说好和何消忧一起去医院看苏小非,不料,她临时接到一个比较急的采访,只好告诉何消忧自己晚一些时间到。 何消忧一个人来到医院,离三点还差一刻,吴愁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着了。 见到何消忧,吴愁照例客气地说了一句:“你不用每天都赶来,太辛苦了,有事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 “没事的,我最近在家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忙。”何消忧诚恳地表示没关系。 吴愁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三点一到,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家属们排队探望,很快轮到吴愁和何消忧,她们规规矩矩地穿上无菌隔离衣和鞋套才走进去。 苏小非还是老样子,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好像熟睡了一般。 吴愁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柔地对他说:“小非,今天阳光很不错,你不想醒来晒一晒太阳吗?你睡得够多了,现在试着努力睁开眼睛,可以吗?” 苏小非没有任何动静。 吴愁叹了叹气,开始为苏小非按摩手臂和腿的肌肉。 何消忧很心痛,忍住眼泪,悄悄从衣服口袋取出一个小的音乐播放器,打开它,调好音量,把事先录制好的音乐放到苏小非耳边,让宗次郎的那一首《故乡的原风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她眼前的人瘦削得快认不出来了,病服袖子下的手肘嶙峋,连呼吸的起伏都很虚弱,她拿手轻轻碰一碰他的身体,心痛加剧,他减缓血液流速后的身体微微发凉,有些不真实,她很害怕这具躯体会一直凉下去,直到没有温度……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何消忧赶紧转开脸,吸了吸鼻子,心里默念:小非,你可以睁开眼睛吗? 然后,奇迹一般的,她的祈愿有了作用,有一个瞬间,苏小非的手指飞快地往外伸展,被吴愁一眼捕捉到了,愣了两秒后狂喜地喊来了护士,帮忙看看他的手。 护士来了之后,苏小非的手依旧在动,向外抓什么的样子,跟着右腿也有了动静,眼皮还一直不停地在颤抖,吴愁和何消忧在一旁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敢轻易去碰他,只是等待护士做检查。 大约六分钟后,苏小非又陷入了深海一般的睡眠,一动不动。 “情况很不错。”护士转过头,笑着说,“他的部分神经反射已经回来了,你们这几天多给他按摩一下肌肉,刺激他对外界反应,我相信他不久后就会醒来了。” “真的吗?”何消忧几乎不敢相信,提声问。 “没错,凭我的经验来看,他今天的反应传递出他的意愿,他非常想睁开眼睛,这是积极的生命态度,对苏醒很有帮助。” 何消忧喜不胜喜,在护士走后,立刻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和苏小非说话:“小非,你是不是想醒来了?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动,但可以听见我说话,对吗?我们一直在等你,也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为了我们,你能不能再努力一下?答应我,你不能放弃,要快些醒来。” 苏小非依旧和没听见似的,何消忧收敛了微笑,不再着急,继续播放音乐给他听,心里确定他是喜欢这首曲子的,打算多放几遍给他听。看他睡得和一个孩子似的,她抬手臂轻轻地整理他的头发,再拿手背贴在他额头上看看有没有热度,当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她依旧凝视着他的脸,眼神很执着,最终热泪盈眶。 等探病时间结束,她们去三楼找到苏小非的主治医生,及时告诉他苏小非今天的情况,医生听了后,笑着告诉她们:“乐观估计,他一周内醒来的可能性很大。” 她们听了后都很高兴,谢过医生后一起走出了病区。 因为电梯人很多,她们改走楼梯下去,何消忧在前,吴愁因为接电话慢了几步。 等挂下电话,吴愁忽然叫住了何消忧,十分客气地说:“小忧,谢谢你这段时间每天来医院看小非。不过,刚才你也听到医生说了,小非快醒了,我想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每天过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准备春季找工作的事情,千万别耽误了。” 何消忧一愣,随即回答:“没事,我最近还有时间,可以每天过来,陪你一起等小非醒来。” “真的没必要,医院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知是不是何消忧的错觉,吴愁的咬字有些重,态度也很疏离。 “我还是想每天过来看他,可以吗?”何消忧的语气放低了一些,带着恳求。 吴愁走下一个台阶,和她并行,目光锁定在她脸上,平静地说:“小忧,我就实话实说吧,我知道小非以前很喜欢你,也很能理解,毕竟你这么漂亮,哪一个男生会不心动呢?不过,是你自己拒绝小非的,既然已经拒绝了他,那么不是应该尽量远离他生活吗?” 何消忧万万没想到吴愁会有这样的误会,赶紧解释:“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想等小非醒来,这是出于普通朋友的关心。” “算是我误会吧,但是你真的不用过来了,因为你在不在都不重要了。”吴愁的眼睛有些脆弱,淡淡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和他订婚了,被双方家长认可,等他醒来我肯定会提出尽快结婚。” 何消忧面色苍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费力调整情绪后说:“我只是想守在他病床前等他醒来,仅此而已,没有其他想法。” “守在他病床前?每天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和他说一些只有你们听得懂的悄悄话?”吴愁的表情有些悲哀,“小忧,换作是你,你能这么大方吗?我只是一个普通女生,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男朋友和一个以前很喜欢的女生每天……” 她说到一半垂下眼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抱歉,我真的不想你再出现在他病床前了。” 何消忧呆怔了,等回过神来,诚恳地说:“那我可以等到他醒来吗?在他还没有醒来之前,请允许我表达普通朋友的关心,我真的只想知道他恢复得如何,没有其他企图。” 吴愁缓缓抬头看她,慢慢地说:“我有些疑惑了,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不管你有没有企图,小非喜欢你了九年来,这个事实已经让我很介意了,就算是避嫌,你也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否则我会很不舒服的。照顾他、等待他本来就是未婚妻的责任,你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不用做得太过。现在医生都说了,他度过了危险期,很快能醒了,我不知道你坚持每天都来有什么意义。我一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小非的朋友,请不要越界,让我讨厌你好吗?” 何消忧彻底说不出话,低头看脚下的阶梯,突然一阵头晕目光,她紧紧抓住楼梯扶手,闭目休息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视线所及的地方一片茫然,她无奈地一笑,说了声好后,默默地走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非会醒的,声声也会如愿以偿的,你们知道的。 ☆、第四十章 情况和医生预计的差不多,五天后,苏小非醒了,刚醒的两个小时意识不清,慢慢地认出了家人和未婚妻。苏父和苏母喜极而泣,吴愁一颗悬挂的心安稳地落回胸腔,低下头在苏小非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毫无掩藏地落下,哽咽地说:“小非,我们一直都在,谢谢你醒来。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过佳希和欧阳俊男陆续赶到医院,看见睁开眼睛的苏小非,高兴到不行。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忙。”吴愁向他们鞠躬。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过佳希拉过吴愁的手,“倒是你,该注意休息了,自从小非入院到现在,你瘦了一大圈。” “我会的。”吴愁微笑,“现在小非醒了,我也有心情吃饭了,很快会胖回来。” 阴云散去,雨过天晴,明亮的笑容在吴愁脸上重现,过佳希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再没有比一切如常四个字更美好的了。 吴愁请他们吃饭,并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我想好了,等小非身体恢复后,我就和他结婚,至于婚礼,越简单越好。” “这么快?”过佳希惊喜。 “世事无常,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钟我都要好好把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陪伴自己喜欢的人。”吴愁恢复了元气,语气很自信,“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非,不让别人再伤害他。” 欧阳俊男停下筷子,冷淡地提了一句:“那你老家的那些人呢?以后他们还好意思隔三差五地来麻烦小非吗?” “不会的,欧阳,请你放心。”吴愁郑重地说,“小非住院的前几天,我就在电话里和他们说清楚了,不用他们来探病,只求他们以后不要来麻烦他。至于小非那边,我也会和他说好,以后不让他再热心帮忙了。” 欧阳俊男终于不再有意见。 “真没想到啊,我们这几个人里最早结婚的是小非。”过佳希不免感慨万千。 “到时候请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吴愁友好地笑了。 过佳希回去后打电话给何消忧,把医院的事情都和她说了,末了迟疑地问了一句:“小忧,我们会一起去参加小非的婚礼吧?” “当然,这么多年的朋友情分了,我们一定要去婚礼见证他的幸福。”何消忧在电话里答应。 过佳希听出她的声音没有异样,终于也安心了。 过去的已然过去,再回头追寻没有意义,木已成舟,她现在希望大家的友情不要改变。 晚上吃过饭,手挽手一起去散步的时候,过佳希对钟言声说:“我以前觉得小非一定是我们这里倒数第二个结婚的,小忧是第一个,我排在第二,欧阳他完全不懂风情,估计比较难找女朋友,理所当然排在末尾,但没想到现在小非变成第一个了。” 钟言声反问:“你是不是有些可惜自己不是第一?” “这个……怎么会呢?第二个也不错,我可不想太出风头。” 钟言声止步,转身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她有些心虚地笑了,心里无奈,谁让爸爸妈妈不同意他们现在结婚呢?他们争取过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天。 到明年春天之前还有一个漫长夏天和一个更漫长的寒冬……乖乖等吧。 上楼回屋,过佳希连打了几个喷嚏,很快鼻塞了,估计是被风吹的。钟言声拿老姜和红糖烧了一锅姜汤给她喝,她热乎乎地喝下一碗,立刻清热通窍,十分舒畅,继续抱着笔记本整理工作稿,完成后看了看日历,无意中发现还有一个月零三天是他的生日。 她抬头问他:“今年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微微一怔,似乎早忘记有生日这回事,片刻后反问她:“听你的语气,我想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 第42节 “你先说说看。” 他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意味深长地暗示了一句:“我想要的东西很贵。” 她问是什么,他没有明确地告诉她,她扑上去反复追问,他还是没说,她只好放弃。 回房后,过佳希辗转难眠,心想他到底想买什么,忽然一瞬间的电闪雷鸣,她通透了,掌心贴着脑门,自言自语:“一定是他又看中了什么绝版的书籍,估计要上千上万块,他不好意思开口。” 她决定找一天,趁他不在的时候,用他的账号登陆他常去的那家卖原版书的外国网站,看一看他近期的收藏,到时候就一目了然,反正他所有的账号密码她都知道。 一周后,林河川走到过佳希的办公桌旁,把一个沉沉的包裹放下,还好奇地问她:“你网购了一具尸体吗?这么沉。” 过佳希抬起脑袋,看见自己的东西,赶紧说:“谢谢你帮忙带上来。” “举手之劳。”林河川坐下后又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 “是送给我男朋友的生日礼物,十本英文原版书。” “原来是生日啊。”林河川低头翻阅自己的工作笔记,风淡云轻地加了一句,“对了,你别忘记再买一套新的内衣。” 过佳希石化了。 林河川见她没有回应,抬起头看一看她的表情,用正常的语气聊下去:“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虽然直白了一点,但这的确是重中之重。哪个男人不想在生日有特别节目?” “没什么。”过佳希脸红如猪肝,故作镇定地低下头,“谢谢你的提醒。” 果然还是男人才能了解男人,林河川的一句话直接戳破了钟言声的暗示,过佳希终于理解他所说的“很贵的东西”是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至今是很“清白”的,即使是住在一起,也没有逾矩,离得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她洗澡的时候忘带护发素,他打开门,伸手递进去,顺便“很不小心”地多看了一些内容。只不过,而后她的疾声提醒让他不得不拉上门并说了一声抱歉。事后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事,还表示对她洗澡时候落锁的行为很无奈。 “佳希,锁门没有意义,如果我真想做什么,你觉得一扇门可以挡住我吗?何况我本来就有所有房间的钥匙。” 她竟然无言以对。 说实在的,她在这方面胆子比较小,他又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以尊重她、保护她为先,因此他们的“进展”相当缓慢。 其实,她究竟在怕什么呢?仔细想一想,她能找到唯一的令自己真正害怕的原因,也就是最近吃得不是很清淡,手臂和腰上有些脂肪堆积。 这是小问题吗?不,这很可怕!过佳希认真地思考了很久,结论是,她怎么也不能让钟言声的第一次留下阴影。 于是,她心一横,打算在近期小小地减肥一下。 到了钟言声生日的当天,过佳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犒赏男朋友这段时间在家务活上的勤快,除此之外,她还从超市悄悄带回来一瓶白葡萄酒,放在冰箱里冷藏。 上菜之前,她把小蛋糕摆在中间,放上两个数字的蜡烛,点好后关上灯,橙红色的小火苗摇曳在房间里,氛围很浪漫。 钟言声依照过佳希的吩咐对着蜡烛许愿,吹灭后她走去角落打开灯,然后转身,向他飞扑过去,大喊了一声:“生日快乐!” 他稳稳地接住她,等她抬起头,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圆圆的眼睛凝视着他的脸片刻后温柔地贴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也低头去亲吻她,两人就这样亲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她去厨房把菜端上桌,然后走到冰箱旁边,打开后拿出冷藏的白葡萄酒,在手中晃了晃,回头望他,耍赖一般地说:“今天可以喝酒吧?” 她曾经答应过他滴酒不沾,现在想喝一口酒都必须有他的口头允诺。 “今天可以让你喝一点。”他早发现她偷藏了酒,一直宽容地没有点破,“过来吧。” 她很雀跃,不一会儿就从壁柜里找出一对玻璃杯,放在桌上,手握住瓶底,轻轻倾斜杯口,让浅金色的酒沿着杯壁缓缓而下,淡淡的橡木味立刻窜入她的鼻尖,她越来越想喝了。 这瓶白葡萄酒的品种是长相思,有青柠和菠萝的味道,酸度刚好,她一个新手也能喝两杯。 白葡萄酒配一锅小海鲜和烤鱼,滋味再好不过了,她和他面对面吃了很久,直到她有些微醺。这个微醺的程度不至于头晕眼花,只是耳朵很红,皮肤很热,看着对面的人,忽然感觉有些心里话想对他说。 “钟言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的脑袋枕在手臂上,另一手还握着酒杯的长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帅疯了,很想亲你一口。” 他放下筷子,伸手缓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缓缓地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喝醉了,说出的话很动听,可惜是醉话。 “你当时坐在我对面,我一边做试卷一边偷看你,默默欣赏你的侧脸。” “还有呢?”他不介意趁机多要一些赞美。 “你的手指特别性感,我想咬一口。” 他的手顺势落在她脸颊上,轻轻地触碰,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嗅着他掌心的味道,等他的手指移到她的唇上,她当真不客气地张嘴,有滋有味地咬了一口。 “佳希,你喝多了。”他松开手,果断地站起来,来到她面前,抱她起来,“现在回房休息一会儿。” 她的双手顺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一蹭,待他抱她进去房间,刚要把她放在床上,却明显感觉她的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衬衣后领,似乎很不愿意从他怀里下去,他低头看她垂着眼眸,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我没有醉。”她深呼吸,慢慢抬起眼眸,忽然开口问他,“你上次说过,订婚后你就变成我的人了,是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对,我现在是你的。” 她抓着他后领的手指逐渐松开,任由他把她放下,盖好了被子,然后缓缓松开手。 “等一等。” 他视线下移,看见自己的手被她的手拉住,像是一个软软的钩子,然后顺着视线,眼见她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挪,覆盖上胸口,她的脸变得很红,眼睛竟然浮现罕见的媚意:“我的心跳很快,好像快跳出来了,你有没有发现?” 他彻底怔住,掌心下的触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女人真实的邀请。 “我没有醉,我想……”她顿了顿后说,“我想成为你的。” 他俯下身,观察她的表情,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清醒。只不过,他几秒钟的直视已经让她的一张脸红得没法见人了,她不知道他此刻在顾虑什么,未免尴尬,干脆表达得更明显一些,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压下来,然后亲了亲他的唇。 事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被她诱惑后直接堕入罪恶的深渊。 覆盖、撕扯、挣扎、磨合、重叠,一切越演越烈,这不大不小的空间似乎已经盛不下他们的情意,空气中弥漫的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气息。 他仅用一只手就把她的两只手臂紧扣在头顶,让她无法躲避,更没有后悔的余地,另一手去探索,直至内核。 有几分钟,她痛得失去了自己真实的感觉,却没有想退缩,也没有想反悔,虽然痛到难忍,但奇妙的是,另一种充实的幸福感竟然伴随之而生。 不仅是他在享用她,获得她的全部,她也同样在得到他。 他的汗一点点地流淌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耳边的呼吸穿透她的灵魂,她在剧痛之后越来越清醒,切身感知一切最细微的变化,直到很久以后,像是一场漫长的拉锯结束,连她的血液都沾上了他的气息,和烙印一般,永生难褪,她侧头去亲吻他的脸颊。 心跳从濒临爆炸到逐渐平复,沉静下来,倾听他近在咫尺的声息,后知后觉的羞愧浮现到表层,她终于不太好意思地推了推他,柔声说:“你太沉了,我累了。” 他撤开,却还是伸手把她抱入自己怀中,不想有丁点的分离。衣服全部落在地上,被子已经皱巴巴了,一半拖在地上,一半盖在她的腰上,如此凌乱,像是台风过境一般。 他随手拨开遮住她脸的黑发,发现此时此刻的她美得异乎寻常,让他想到小时候读过的一句诗“鬓云欲度香腮雪”,指的大概就是这一刻。 就是这样一瞬间,再次撼动意念,他明显感觉到不足够,又一次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她的脸,然后侧身覆盖在她的上方,一手撑在她的腰侧,另一手在被子里沿着她起伏的曲线游移…… 直到她真的没有一丝力气回应他了,他才松开她,方让她休息。 她疲倦到底,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本该躺在枕边的男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有些意外。她静悄悄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待他转过来,覆盖在她脸上的目光非常温柔,就像是湛蓝的天浮动着云朵一样。 “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顺手拿过一杯糖水,亲自递到她嘴边,温和地说,“喝一点甜的。” “为什么要喝糖水?”她喝一口觉得非常甜,估计他放了好几勺糖。 “因为你流了很多汗,可能会低血糖。”他言简意赅。 她有些疑惑,忽略快折断了的腰肢,心想自己本来就没有低血糖,也没有贫血,不需要这样吧?难道是他此刻也有些逻辑混乱了?觉得占了她的便宜后,需要拿一点甜的哄她?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乖乖喝完了,他放下水杯,安静地看她,也不说话,直到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拉起被子遮住脸,只剩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显得有些孩子气。 他这才低下身,宠溺地笑了,把她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取出她的手,握在手心,慢慢地移到唇边,温柔地亲吻她的手指。 “佳希,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满意的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变成佳希的人了,亲妈真的舍不得,什么都不多说了,收拾行李泪奔回老家。 ☆、第四十一章 不止是糖水,之后的几天,钟言声陆续买来各种小礼物送给过佳希,过佳希将东西一件件地摆满房间的角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收到了不少男人给女人的“补偿”,对此,她有些疑惑,终于找了一个时间问他:“你现在对我比以前更好了,难道是因为……你是我的人了?” “这样说也没错。”他不否认。 “既然你是我的人了,我也应该送你一些东西表示诚意,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刚送了我几本书吗?我还没看完。”他说,“不用急着买其他东西给我。” “这样啊,那不如我炖汤给你喝吧。” “炖汤?” “因为那天,你好像耗费了很多精力。” 他的眼眸一暗,随即把她抓到自己怀里,低头问她:“你满意我的表现吗?” “这个嘛……比较满意。”她一边说一边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各种情节,耳朵不由地变红了,“如果你再温柔一点会更好。” “看来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 这一晚,他们各自去洗漱,然后她先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关门,几分钟后他推门进去,带上了门。 谁也没有邀请谁,但是他们顺理成章地睡在一起了。 …… 隔天一早,过佳希睡过了头,匆匆赶到公司,晨会已经结束,她很不好意思,一个人乖乖坐下,打开笔记本继续上周未完成的工作。 几分钟后,林河川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意外地看见了她脸上残留的万分明显的“被甜蜜地收拾了好几遍”的痕迹,挑眉一笑,说得很直白:“过佳希,你最近吃多了吧,一脸的营养过剩。” “……” 她默默低头看一看,发现自己没出什么纰漏,脖子上的方巾已经把凶残的吻痕遮住了,为了掩盖钟言声的气息,她还洒了一些淡淡的香水,怎么就被发现了? 事实是,不仅是林河川看出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晓宜看着她的脸,一边琢磨一边说:“你这几天的皮肤很不错,是不是换了护肤品?” 过佳希想了想说:“没有,我最近在喝汤。” “你喝的是什么汤?滋补效果这么好。” “参汤。” “参汤?”晓宜似乎听明白,又似乎没有明白,追问到底,“外面买的?” “不,是家里炖的,原料很复杂……”过佳希说,“不太好解释。” 晓宜怔住,终于听明白了弦外之音。 第43节 过佳希表面镇定,实则心跳如雷,暗暗鄙视自己,怎么会越来越猥琐了…… 晚上,两人面对面吃饭,过佳希吃了一口青菜,眼睛迎上钟言声的脸,囫囵吞枣地说:“那个,今晚我吃素。” 钟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夹了一块茄子在她碗里,风淡云轻地说:“也好,昨晚做了不止一次,今天是该休养生息。”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多不好意思……”她放下筷子,双手掩面,摆出心痛状,提声说,“何况隔墙有耳,还嫌我的那些同事知道得不够多吗?再下去,他们都清楚我们昨晚做了三次,后来应我的要求,最后一次还是在地板上!” “……” 到底谁更直白? 周六,过佳希和钟言声去医院探望苏小非。 苏小非醒来后转入普通病房,现在是养伤期,吴愁每天来医院,贴身照顾他,除了喂汤喂饭之外,按摩手脚,用温水擦洗身体,一样都不少。 过佳希见苏小非的脸色有了些血气,心里轻松下来,坐下后问他还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除了头和背比较痛之外,其他伤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苏小非温和地一笑,“佳希,谢谢你在我昏迷的时候赶来医院看我。” “是朋友就别说客气话。” 苏小非猝不及防地一阵咳嗽,过佳希就近拿过水杯,递到他嘴边。 吴愁刚招呼钟言声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叩门,循声看过去,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走去开门,果然是一个女生,打扮得很文静,手里拎着一只水果篮,拘谨地问:“请问,这是苏小非的病房吗?” 吴愁的笑容瞬间敛去,冷淡地回应:“你是谁?” “我是方子琪,特地过来感谢苏小非的,那天是他救了我。” 吴愁刚想喝斥“这里不欢迎你”,病床上的苏小非开口了:“吴愁,你让她进来吧。” 方子琪慢吞吞地走进来,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跑了。这段时间我备受煎熬,每天都睡不着觉,想了想还是必须走到你面前,亲自对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过佳希一听,知道她就是那个丢下被砍伤的苏小非自己跑了的女孩,心底一凉,转过脸不想理会,吴愁表情冷若冰霜,钟言声的目光只落在女友身上,唯有苏小非,还愿意看她一眼,耐心听她说完一番话才开口:“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会收你的东西。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医院了。” 方子琪哭了出来,哭声有些凄厉,却被吴愁不客气地打断:“病人不能听到哭声,会影响心情,你要哭跑去大街上去哭。” 方子琪哽咽着,提了提手中的东西,犹豫地放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说:“这个水果篮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们不要嫌弃……” 话还没说完,吴愁拿起水果篮,丢还给她,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我们很嫌弃!请不要放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方子琪就这样被赶走了,病房恢复了寂静,吴愁的面容哀伤,借口要去问医生用药的剂量,暂时离开病房。吴愁走后,过佳希默默地想到一个事情,刚才方子琪走进来的刹那,自己就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轮廓、气质都和一个人很像,苏小非该不会是为了这点相似,才奋力上前相救? 不,是她想多了,苏小非本来就是一个好人,换作别人也会出手相救,不单是方子琪那样气质柔弱的小女生。 她抬眸看一看病床上的苏小非,苏小非表情也略有凝重,似乎陷入了自我反应的情绪。 “小非,过去的事情别去想了,以后记住一点,凡事不要冲动。虽然救人是对的,但前提是你自己不能被伤害,万一你出事了,让父母和未婚妻怎么活下去?”过佳希说。 苏小非回过神,点了点头,慢慢地说:“是啊,爸爸妈妈为了我差点倒下,还有吴愁,这段时间每天来医院守着我,还给我爸爸妈妈做饭吃,真的太委屈她了。” “听说你们要在七月之前完婚?”过佳希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对,双方长辈已经同意了,我会努力恢复身体,尽快和她结婚。经过这件事,我明白了很多,以前太执着了,很多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一直放不下,白白浪费了时间,现在重新活过来了,可得懂事了。吴愁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会珍惜她的。” “太好了,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 “佳希,你呢?什么时候决定结婚?”苏小非反过来问她。 过佳希没回答,回头看坐在沙发上钟言声,钟言声大方地替她回答:“我们打算在明年春天结婚。” “看来你也不甘于人后啊。”苏小非转过头,打趣过佳希,“不过,谁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气,你永远和一颗小太阳似的,发光发热,让围着你的人都感到很开心。” 未等过佳希说话,钟言声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和她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苏小非心里高兴,也没什么避讳,和老朋友多聊了几句:“虽然我先结婚,但生孩子肯定要晚你们几年了,医生说了我这两年不宜生育。不过也没什么遗憾的,先当干爹好了。” 过佳希一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苏小非没察觉她表情的异样,微笑地说:“生一个女孩吧,和佳希一样眼睛大大的,多可爱。” “我的确想要一个女儿。”钟言声说。 “和我一样,女孩好啊,又乖又漂亮,男孩可闹腾了,很难教的。” 两个男人就这样聊上了,等过佳希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心想应该不至于那么巧的。 一定是她多虑了,她反复地告诉自己。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过佳希觉得“中奖”的几率越来越大,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焦虑。 不会真的中奖了吧?如果是的话,她要做妈妈了?可是她还没有结婚,未婚生子对她来说太超前了,她越想越不安。 这一天,吃完饭,过佳希垂着头从洗手间出来,一言不发。钟言声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老实地说出了心里的烦恼:“我这个月例假还没有来,有些害怕。” 他忽然明白她这几天的压力来源是什么,竟然连饭量都减少了,看来真的是很紧张这一件事。 她抬头看他,目光怯怯的,有些难以启齿。 他把她抱入怀里,温和地说:“别害怕,如果有了小孩是很幸运的事情,我早就想当爸爸了。” “可是……” 他竟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或者说比她顾虑得更多,先于她说了出来:“下周,我请假一天,我们去领结婚证。” 她的脑袋忽然间像是坏了的老式电视机,满屏的雪花闪烁,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思维,和他商量:“还是先看一看,确定有了后再去领证。” “佳希,不管你有没有怀孕,我都想尽快和你结婚,越快越好,因为我已经等不到明年春天了。” 这样的事情让她害怕一次就够了,他绝不想有下次,如果她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失去了安全感,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等待? 她低头看他衬衣的扣子,轻轻地问他:“你要违背和我爸爸之间的承诺?不怕他跑来打你一顿吗?” “我想有你在,他不至于下手太狠。” “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彻底安心吗?” “不是,我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怕你在明年之前改变主意,忽然不肯嫁了,到时候就糟了,我只拿绳索捆绑住你,丢到车上。不过,那样就太难看了,别人也会质疑我没有风度,所以,我左思右想,还是提早时间比较好。” “我能考虑三分钟吗?” “三分钟未免有些久了。” “……” 四十五秒后,她抬起头,捏紧握拳,大义凛然地说:“趁我现在心软,你赶紧用甜言蜜语说服我。不过,友情提醒你,求婚之前最好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齐三样东西,抹茶口味的甜筒,榛果脆片巧克力和芒果味的布丁,否则成功率会降低到百分之三十。” 钟言声答应了,把她安置在沙发上,拿起衣服就出门。 他一出门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她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不巧,楼下的便利店三样东西都卖完了,他必须开车去附近的大卖场,她闻言有些后悔,本以为那三样东西很好准备,结果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买,早知道就不提如此苛刻的要求了。 终于听到开门声,她放下手中的薯片,从沙发上起来。 然后,像是一道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一怔,发现眼前的未婚夫从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高大挺拔、英俊迷人、散发着万能的、有担当的气场……因为他手里拿着三件太耀眼的东西。 他有条不紊地把三样东西摆在她面前,分别是新鲜的巧克力蛋糕、一大束玫瑰花和一枚钻戒。 她瞠目结舌,张了张口,脑海蹦出的一个疑问是,他怎么敢浪费钱卖这么多的玫瑰花?这些钱可以吃十箱芒果布丁了。 容不得她计算这三件东西要多少钱了,一道高大的人影在她视线中慢慢弯下腰。 他在这间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房子,在这仅仅属于两人的空间里向她单膝下跪,说出了此生只有她能听到的话:“佳希,请你嫁给我。” 过佳希一动不动。 “虽然我不能保证给你最富裕的生活,但我会努力为你做好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今生今世,我只会拥有、照顾、保护你一个女人。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幸福得想笑,但他庄重的语气没让她顺利笑出来,反而是眼眶迅速泛酸,眼前的人影变成了两个,模模糊糊地分开,隐隐约约地重叠,最终视线凝聚在他的眼眸。 她仿佛看见了一片深海,在星幕低垂、月影婆娑下蔓延向天与地的交际点,而墨色瞳孔中,她那个小小的影子正附着在那里,就像是搁浅在大海的一片风帆。 时间像是静止一般,她流下了眼泪,在一片晶莹闪烁中,看见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归宿。 再不用去别的地方寻觅,她的未来全部写在他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成功了,亲们可以为声声撒花,冒泡说几句吗?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二章 结果是,过佳希没有怀孕,但不妨碍和钟言声领了结婚证,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后才告诉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的反应和意料中的一样,很生气,他们没想到她会违背约定,提前结婚,还先斩后奏,为此在电话里严厉地批评了她。 过佳希有些难过,但也不是很在意,毕竟现在的她连感觉幸福都来不及,实在没时间去顾虑其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傍晚,她分别接到爸爸和妈妈的电话,他们的语气竟然和缓了许多,尤其是妈妈,还嘱咐她既然结婚了就应该认真经营婚姻,收敛一下自己的孩子气。挂下电话后,她一脸茫然,转身去问钟言声,才知道是他的功劳。他已经在中午时分给二老打过电话,亲自请罪,用诚恳的态度和一些实际利益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实际利益是,他会尽快买婚房,然后写她一个人的名字。不得不说,在当今这个社会,要在短时间内赢得岳丈和岳母的欢心,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过佳希觉得不妥,这样太占他便宜,他却无所谓,和她商量:“如果你觉得亏欠了我,不如还我一个孩子怎么样?”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感觉甜蜜之余脑子也通畅了,其实又何必算得那么清楚呢?他们永远不会分开,房子是谁的都一样。 没过几天,过佳希的婚讯传遍了朋友圈,收获了一堆祝福。 当过佳希带着老公再一次去医院探望苏小非,苏小非开玩笑地问她:“佳希,你赶着结婚不会是为了想赢我吧?” “难道大家都把我看成一个很有好胜心的人了吗?”过佳希挽着老公的手臂,无奈歪了歪头,然后自言自语,“没错,我就是。” 吴愁大方地送上了祝福,并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方便她准备好礼物,钟言声说婚礼定在五月,因为光是定婚纱就要两个月的时间。 听到婚纱、酒宴、喜糖等名词,吴愁也很向往,不免多问了一些细节,末了摆了摆手,大气地说:“算了,小非的身体情况不宜过累,我和他的婚礼越简单越好。” 苏小非听到此不免有些愧疚,以他现在的条件,确实不能给吴愁一个完美的婚礼,心里过意不去,投向未婚妻一个温柔又歉疚的目光,吴愁见状伸手握住他的手,小声地说:“我真是这么想的,婚礼朴素一些就好,这样我也轻松。” 他们又聊了很久,当提起共同的朋友,苏小非对过佳希说:“佳希,你帮我向小忧说一声谢谢吧。吴愁说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小忧常常来看我,真是辛苦她了。不过,她最近都在忙新工作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去打扰她,更不敢麻烦她来医院,如果你有时间和她碰面,记得帮忙转达我和吴愁的谢意。” “好的,我知道了。”过佳希郑重地答应了。 她当然知道何消忧不敢来医院的原因。 漫长的感情,接近九年的尽头,凭着一个骤然来临的变故,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在她生命中的意义,未免太迟了。何消忧自己也清楚这点,因此她选择安静地远离苏小非的生活,使一切如常,在过佳希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年的五月,过佳希和钟言声在城中的五星级酒店办了婚礼。 在这之前,婚礼策划团就用心参照了新娘的想法,把婚礼设计得温馨又有趣。婚礼请帖是钟言声亲自写的字,过佳希画的图,婚纱照除了专业摄影师拍摄的之外,钟言声还亲自为老婆拍了一系列俏皮风的生活照,其中有一张是她把冰淇淋涂抹在双手上,光着脚跑向他,顽皮地去蹭他的西服,还有一张她身穿婚纱,坐在霞光巷的矮墙上喝冰汽水,阳光将绿色的瓶子照耀得如一块翡翠,晶莹的气泡聚集在吸管中,她仰头看阳光,脚上踩着一双凉拖,悠哉晃着腿…… 婚礼当天,过佳希的梳妆师把她及肩的长发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钟言声亲手把刻有她名字的水晶发箍戴在她的头发上。当她站起身,一袭象牙白的婚纱及地,轻盈的裙边镶有手缝的茶花,轻轻地转一圈,花朵随风绽放一般,整个的明艳动人。她的睫毛一闪一闪,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笑容过于甜美,仿佛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站在新娘面前的新郎久久地凝视着她,看得有些入迷了,说真的,他没想到她今天会美成这样。 下一秒,还来不及穿高跟鞋的新娘提着裙摆,跳起来朝他猛扑过去……幸好他稳稳地接住,抱在怀里,哄孩子似得抱她转了几圈才放下。 何消忧是伴娘,穿着粉色的礼裙,一直贴心地陪在过佳希身边,目光含泪。 第44节 当过佳希的父亲挽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一段通道,抵达那一头的新郎站着的位置,亲自把女儿的手交给钟言声,听见钟言声的承诺:“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 台下有宾客在拍照,在鼓掌。苏小非和吴愁携手微笑,转而柔情对视,何消忧感动地落下了眼泪,欧阳俊男怅然若失,慢慢地喝下手中的葡萄酒。 音乐响起,灯光明耀的刹那,钟言声掀起了面纱,仔细凝视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然后低头吻她。 他从没有吻得如此轻柔,像是呵护一件宝贝一样。 遥想那一年,她还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咬着笔杆做题,偶尔打瞌睡,趴下就睡,偶尔闯祸,摔破膝盖,喝了酒闹肚子疼,他带她去找公园的洗手间,等她出来时,看见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亮亮的…… 那个曾经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女孩,如今成为他此生唯一的女人。 不论是以前那个憨态可人的小女孩,还是现在明艳动人的小女人,都是属于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你今天的味道甜甜的,是不是刚才吃了什么?”新娘被吻了后轻声地问新郎,表情有些好奇。 “橙子糖,刚才豆豆拿给我的。”他回答她。 “啊,在哪里?我也要吃。”她的眼睛一亮,手慢慢地提起了裙摆。 “别急,等下台后再拿给你。”他淡淡地一笑,用手臂搂住她的腰,不让吃货新娘轻易乱来。 “可是我的脚很酸,还有,肚子也很饿。” “等发言结束,我带你去休息室吃饭。” “我想吃汉堡和麦旋风。”她有了具体的要求。 天知道,为了今天漂漂亮亮地登台亮相,她减肥了两个月,什么甜食都没碰,等会儿宾客拍好照,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他低声说,“包括我。” 他的悄悄话让她在瞬间心跳加速,忽然间侧过脸,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他的脸颊。 无数人捕捉到了这个幸福的镜头。 接着是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 他们的蜜月去了法国,她懒得购物,挥霍漫长的时间在沙滩上和他一块晒太阳。 蜜月结束后,他们和无数的新婚小夫妻一样,尽快回归到正常生活。 他们的婚房最终选在了离霞光巷不远的新楼盘,六月交房,加上装修的时间,最快也要年底入住。因此,他们目前依旧住在那幢有无数回忆的老房子里。 午休的时候,已婚妇女的陆星楠问过佳希:“嫁为人妇后感觉到和以前不同了吗?” 过佳希沉思后回答:“好像并没什么不同。” “不觉得有生活的压力吗?”陆星楠点了点她的鼻子,摆出前辈的姿态教导她,“你现在可是一位新晋太太,要勤俭持家,还要学会理财和投资。” “啊?”过佳希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老公没有要求我持家什么的,连碗都是他洗的,我们也不算俭朴,想吃什么就买来吃,想看电影就去电影院,从来不记账,一切顺其自然,反正有他在,不会饿死。至于理财的一块是归他管的,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他……” “什么?你把工资交给他管?”陆星楠提声。 “起初他也不愿意,我反复求他后他才答应的。”过佳希没心没肺地解释,“因为我是月光族,交给他的话至少可以克制我网购。再说我理财的方面哪有他聪明,不如都让他去管,我还轻松很多。” 陆星楠傻了,这位学妹怎么就如此信任自己老公,就算是夫妻也要有防备吧? 过佳希合上笔记本,拿出自己的小熊睡枕放在桌上,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 陆星楠摇头,觉得她无药可救,转身的时候又听到她懒懒地说:“人都是他的了,身外之物又算什么,没什么好计较的。” 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是一个娶到了绝世美人的农夫,憨憨地流着口水,一副泡在蜜罐里,夜夜好眠,傻呵呵的语气? 陆星楠怔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苦思冥想了一个下午,找到了症结所在。问题不在别的,就在于老公的颜值差距。如果自家老公不是一个黑皮肤少头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气质这样东西的小胖子,而是一个和钟言声长相同等级别的男人,她自然也会流着口水,乖乖呈上工资,脸上还一副“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的十分傻白甜的表情。 想及此,陆星楠不免觉得自己掌握着老公的月薪有些悲哀…… 接下来,婚讯不断。 十月,苏小非和吴愁完婚,他们的婚礼非常简单,只请了双方亲戚和密友,但胜在煽情感人。苏小非当众发言,感谢勇敢的妻子在他生死弥留之际不离不弃,在他每一个病痛难忍的日子对他的悉心照顾,如果没有她,他撑不下去。 “遇见她,就像是遇见了一道雨后的彩虹。”苏小非在台下笑声渐起的同时,憨憨挠了挠头,放下发言稿,断断续续地说下去,“以前我不知道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很多都是凭想象的,想象中我要去保护那个我爱的女孩,替她遮风挡雨。现在知道了,光是一个人是不够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可以把不快乐的事情分担给我的另一半,更可以和她去分享幸福,什么话都能和她说,她都能理解,同样的,我也能理解她的内心世界,彼此很有默契。这样的感觉真实又美好,我非常幸福,我会珍惜她一辈子。在这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完,穿着挺括西服,身姿修长的苏小非向台下的宾客鞠躬。 屏幕上播放着吴愁在医院照顾苏小非的画面,喂饭和擦洗,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所有人看完都流下了眼泪。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苏小非那样,你会像吴愁那样照顾我吗?”过佳希凑近老公,小声问他。 “不许诅咒自己。”他认真地皱眉。 过佳希挠头,也知道自己所言不当,其实她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他们遇到那种困难,他会怎么样,虽然答案不言而喻,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片刻后,她听到了答案。 “我在婚礼当天已经向你承诺,无论以后怎么样,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她和他四目相对,一时间感慨万千。 “钟太太,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他在浪漫的背景音乐中,扣住了她的手腕,平静告诉她事实,“真的,离开你,我的人生也不再有意义。”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能没有她,所以他要求她必须健康平安,毫发不伤,他不允许她诅咒自己,不想她有任何意外的发生,为此,他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然而,她想说的是,对他,她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两个婚礼,亲妈作者忙晕了,发糖又发糖。 ☆、第四十三章 平心说,过佳希婚后的生活和婚前并没有多少不同,继续工作、买菜做饭、恋爱约会,这些都一样,非要说有不同的地方,即多了一份笃定的安全感。每当听到别人称呼她一声钟太太,她会莫名地很开心,感觉微风拂过,心湖泛起一丝又一丝的涟漪。 显然,钟太太三个字比“你很美”都符合过佳希的心意,一听到这三个字,她一整天的心情都不会差。 这个幼稚的、淘气的、脱线的钟太太,别人来看稚嫩了一些,对钟先生来说却刚刚好,除了一个方面。 “我现在都不敢要孩子了。”过佳希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出了真心话。 “为什么?”钟言声把厚重的书放回书架,转身看她。 “如果生下了一个女儿,你一定会很宠她,喂她吃饭,哄她睡觉,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钟言声的神情有些无奈,修长的手指按了按额头,缓缓地说:“佳希,你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吃醋,我也没办法。” 过佳希放下冰淇淋,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说:“在这个星球上,被你看过一眼的雌性生物都将是我的潜在情敌,更何况是一个比我小,比我可爱又比我纯真的小萝莉,我怎么能想象以后的每一天你都抱着她?” “那个小女孩会和你长得很像,有你一半的基因。”他耐心地向她解释,“不仅是我,你同样也会很宠爱她。” 过佳希凝神思考,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也是自己的女儿,不会是别人,她这样计较是不是过于小气了? 他趁机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想通了?” 过佳希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摇头,不依不饶地说:“好像还是不行,因为我还是会吃醋,除非你保证,你一定是先爱我才爱她。” “佳希,按合理的逻辑,原本就是先有你再有她。”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手上有一盒冰淇淋,必须先给我,而不是她。”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隐约地浮现“失算了,早知道你很幼稚但没料到你幼稚的程度如此可怕”的诧异,然后反问:“你确定要和自己的女儿抢吃的?” “说不定哦,我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笑着威胁。 “好,我选择先给你。” 她满意地点头,转而想到了其他,不光是吃的,她还将天天和亲生女儿争夺他的怀抱,这样的话生活简直太紧张了,不如避开这档麻烦的事情,于是在慎重的思考后,合情合理地提议:“我们还是要一个男孩比较好。” “不行。”他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你一定会忍不住亲他。”他对有此有精准的预见性。 “这个……等等,你又比我成熟了多少?” 因为对未来孩子的性别没有达成一致,他们几乎天天协商此事,每次一言不合就动手……当然,最终吃亏的是过佳希,因为一旦她亮着眼睛说“我想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宝宝,然后每天亲他一百下”,那么结果不言而喻,那一晚她会被“收拾”得很惨。 时间长了,这逐渐成为钟先生喜欢的一个游戏,也变成只属于他个人的,不为他人所知的恶趣味。 当过佳希腰酸背痛地出现在办公室,一边娴熟地整理稿件,一边状似愤愤地抱怨:“什么叫每次都是我太热情,所以腰酸背痛是自找的?哼,就让他先傲娇几天好了,等以后有了儿子,我就不稀罕他了,到时候他哭着过来求我亲他,我也要考虑半分钟。” 林河川和晓宜冷静地对看,几秒钟后齐齐转身,情绪略有惶恐,窃窃私语:“婚后小脑萎缩是常态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敢找对象了。” …… 可惜的是,他们还没有品尝完新婚的甜蜜就迎来了短暂的分离时光。 秋天,钟言声分配到工作任务,临时替代重病的同事赶赴山西的工程队。 钟言声离开了半个月,过佳希逐渐收敛了脸上的傲娇,变得郁郁寡欢。 “中午吃什么?”晓宜走过来欢快地问。 “随便吧,现在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味。”过佳希眼睛毫无焦距。 晓宜扫了一圈过佳希的桌子,惊讶地发现没有任何零食,奇怪地问:“你最近胃口不太好?薯片都不吃了。” “薯片是什么东西?” “那么辣椒凤爪呢?” “我没有听说过。” “抹茶泡芙?” “太腻了。” 晓宜低头观察过佳希的脸,发现一切正常,更生疑窦,她是心理疾病? “这是夫妻分离恐惧症。”陆星楠端着咖啡走过来,风轻云淡地说出了过佳希的症结。 过佳希抬眸,眼神失落,再缓缓低下头去,拿起一支铅笔在废纸上涂涂写写。 陆星楠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早些习惯吧,别每次他一出差你就魂不守舍,既然是他的工作,你应该学着理解和支持。” 过佳希深呼吸,脑子清醒了几分,点了点头后说:“对,我是该打起精神了。” 他热爱他的工作,再远的地方都会去,再苦的条件都会适应,她只是在原地等待,比起他的辛苦又算的了什么?她不该一直陷入相思,时刻分心去想他,无论他在不在身边,她都应该充满精神过好每一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过佳希跟着《二十四小时》的摄制组外出拍摄新一期的人物节目,主角是一个九五后的男生,他很有才华,会制作漂亮的陶笛。整整一个下午,过佳希静静地看他淘洗粘土,用笔刀修出音孔,最后拿去入窑烧,一切近距离观察,感觉很奇妙。 第45节 临近结束,男生把一只成型的陶笛递给全程表现出浓厚兴趣的过佳希,鼓励她试试看,过佳希按他教的方法吹了一下,发出一个很外行的声音,具体而言有些像是肠鸣音,自己都笑了,她大方地递还给男生,有礼貌地请求:“有幸听你吹奏一曲吗?” 男生点了点头,双手持陶笛,沉着地吹奏起了《鸿雁》的曲子,在场的人都侧耳倾听。 悠悠的笛声带他们走向远方,仿佛可以看见晚风轻拂牛羊,夕阳垂地,星河渐现,淡薄的星光送入毡房,很有意境。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过佳希而言,这样的音乐使她的思念哀愁更甚,沉浸其中,视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模糊。 她真的很想念他,却不敢在电话里表现出来,因为怕他担心,不能专心地工作。 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天冷了,会不会多添一件衣服?如果感冒了,有人递热水给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沉积在心底的情绪在此刻倾涌而出,她像是掉入一个激流漩涡,眼前白茫茫的,脚底也虚浮起来,手心无力,指端冰冷,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她转过头,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一瞬间丧失了知觉,她竟然晕了过去。 幸好有工作人员及时扶起她,给她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休息,还为她泡了一杯糖开水,她迷迷糊糊地喝了小半杯,逐渐恢复神志,心里清楚自己是低血糖了,因为最近胃口不太好,吃得比较少,尤其是今天,从早到现在只吃了一片面包。 她恢复了力气,右手却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肚子疼吗?”工作人员问。 她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们去做收尾工作吧,到时候交给我剪片就行了。” 在原地休息了十多分钟,她感觉没事了,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蓝天,片刻后垂眸看看自己的肚子,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同寻常。慢慢地,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天,过佳希回家后好好地吃了饭,早早地休息,弥补自己的睡眠。第二天,她请假半天,请婶婶陪她去妇科医院检查,因为婶婶的一个老姐妹是该医院的护士长,她想万一人多挂不上号,也许可以稍微通融一下。 结果和过佳希潜意识的猜测是一样的,她怀孕了。 “我真的怀孕?”过佳希蹭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虽然检验结果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晰,她还是多问了医生一遍。 医生点头,温和地道了一声恭喜。 过佳希的表情瞬息万变,从上一秒的呆滞到这一秒的狂喜,然后,她竟然在原地跳了一下。 还好婶婶赶紧按住她,紧张地说:“佳希,你疯了吗?竟然跳得那么高。” “我忘记了……因为实在太高兴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做妈妈了。” “什么莫名其妙?结婚后怀孕再正常不过。”婶婶无奈地瞅了一眼她。 “婶婶说得对。”过佳希用力点头,却还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匆匆拿出手机,刚想拨电话,些许的理智回归,她慢慢收回了手机。 “是想打电话给他吧?”婶婶笑了。 “是啊,不过现在告诉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赶回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过佳希摇了摇头,“我还是等他回来后再告诉他好了。” 婶婶想了想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温和地说:“也好,就让他安心工作吧。而你呢,这段时间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每天做营养菜给你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过佳希是掰着手指头过的,一天又一天,她忍着不告诉钟言声自己怀孕的事,专心等他回家。 终于到了十一月中旬,钟言声回来了。一大早,过佳希就在婶婶的陪同下,坐车到机场接人。 在航站楼的出站口,过佳希远远看见钟言声拉着行李箱走过了,大喊了“老公”一声,举臂挥手。 似乎是心有灵犀,就在钟言声望见过佳希的瞬间,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什么,加快脚步走向她,一步又一步,竟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是什么原因,心脏在瞬间加速,后颈竟然罕见地有些出汗,或许是因为暖气太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距离几步远的时候,过佳希挣脱了婶婶的手臂束缚,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扑入自己老公的怀里。 钟言声自然是稳稳地接住了她,抱着的时候明显感觉沉了一些,神情一怔,视线往下,看见了她的小腹,骤然抬眸,问她:“你怀孕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过佳希很惊讶。 “昨晚我做梦,梦到你生了一个孩子,刚才远远看见你就发现你胖了,抱一抱的确沉了一些。”他清澈笃定的黑眸绽现的笑意已经掩不住了,声音也难得地急切了一些,“是真的怀孕了?” “等等……你说我胖了,有这么明显?”过佳希显然找错了重点,人赖在他宽敞又温暖的怀里,不准备下来。 他得到了答案,难以名状的幸福感骤然袭上,有一瞬间竟然失了神,等回神后温柔地凝视她,低声说:“是胖了,但比以前漂亮百倍。” 她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他的脸,开心地说:“我给你生一个小帅哥好不好?” 他的脸被她亲得有些痒,没克制住,直接低头回吻她,就这样抱着她迈开步伐,沉稳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婶婶走过来提醒他们小心肚子里的宝宝,他们才收敛。等他放她下来,整理了她的头发,然后和她说:“从现在开始,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有哪里不舒服也要及时告诉我。” “那你还会出差吗?”她问。 “在你怀孕期间,我不会离开。就算是再紧急的工作,我也会找各种理由推了。” “真的?” “真的。”他一直看着她,“佳希,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比即将成为父母更重要?我现在真的太高兴了,舍不得离开,也不能离开你和孩子。” 她看一看风尘仆仆的他,再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肚子,心潮澎湃。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快当妈妈的事实,现在听到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触碰到属于他的真实的体温,悬浮的两脚终于落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个事实:他们有一个家了。 她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融入了他的骨血,和他一脉相承,将来会有和他神似的轮廓,一样性格。此后她和他之间有了一条天然的、谁都斩不断的血系。这个小生命是他们共有的,就算有朝一日,他们先离开人世,孩子也会延续他们的印记。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会喜欢。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这个孩子一定会变成一个和他一样聪慧、正直、有责任感和担当力的人,而她漫漫的一生都会拥有这份礼物。 从来没有一个事实如此普通却又如此美妙,让她感觉为人妻、为人母是一种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声爸爸即将上线……多年深藏的绝技终于有展现的一天。没错,除了会烧菜,数学功课好,手绘图纸之外,换尿裤的水平自然也不容置疑。 ☆、第四十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对过佳希来说注定是辛苦却又甘之如饴。 怀孕不容易,庆幸的是过佳希的妊娠反应不大,不怎么挑食,也没有心理负担,她照常工作,被家人照顾得很好,直到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半的时间才回家休息。 虽然新房已经装修好了,但是老房子冬暖夏凉,适合养胎,加上她也住习惯了,在怀孕期间不准备乔迁。卧室经过钟言声的布置,卧室的墙纸换上了粉绿色,地毯上摆满了摇铃、碧浪鼓、软布球等玩具,角落的一张婴儿床是过佳希的爸爸送的,婴儿床上的衣服和小袜子都是过佳希的妈妈买来的,还有被子和枕头也提前准备好了,是婶婶亲手缝的。 此时,微风吹起蓝色窗幔的一角,安置在角落的那盆虎尾兰,叶子轻轻一动,惊醒了午睡的人。过佳希下意识把手放在肚子上,低垂眼睛一看,圆鼓鼓的一个球状体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她已经看不见自己的两只脚了。 小生命真是奇妙,一天又一天,寄居在一个这么小的地方,却欢欣地茁壮成长。 她满眼温柔,一边轻抚肚子一边想,要不你是一个小女孩吧,这样一来,你爸爸估计会高兴疯的,就让他如愿以偿好了,犒劳他几个月的辛苦。 如果你是一个女孩,他一定会把你当成一个真正的公主,你的童年会无忧无虑,没有人敢欺负你。在你成年之前,你不会经历人生的悲欢离合。除了功课之外,他会提前教你很多道理,让你有善良、正直、坚强、乐观等优秀的品质,懂得追逐,学会取舍,这样等将来离开了父母的羽翼,你也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过佳希甜甜地一笑,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随即枕边有些许的动静,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落在她的鼻尖,而后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手心。 她继续沉睡,安然无忧。 三周后,过佳希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女孩。 宝宝的样子不是很好看,五官皱在一起,乍看还有两条法令纹,但作为爸爸的钟言声似乎忽略了任何缺点,夸她很可爱。她的性格安静,除了肚子饿的时候会哭,其余时间都不吵不闹,像是在思考人生。 亲戚朋友们陆续来探望过佳希,每个人都试着抱了抱宝宝,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宝宝放在谁的怀里都不哭,咬着手指头,平静地和所有人对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真的好乖。”豆豆很喜欢外甥女,拿着摇铃逗她,“性格比较像她爸爸吗?” 过佳希在吃碗里的牛肉面,闻言抬头说:“所有人都这么说。” “难怪她这么聪明,我摇铃的时候她有反应,听觉很敏锐。”豆豆赞许。 “不仅如此,她爸爸每次走过来,她都能辨认出脚步声,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过佳希说着把碗推过去,不好意思地请求帮忙,“豆豆,你帮我再盛一碗面,锅子里还有。” 豆豆低头瞅了瞅那只空碗的容量,有些心惊,不动声色地端着大碗走去厨房。 过佳希趁机抱起宝宝,挠了挠她的咯吱窝,笑着说:“你瞧瞧自己的小肚子,不觉得自己每天的胃口太好了吗?就因为你吃太多,害得妈妈的食量倍增,以后妈妈变成肥婆怎么办?” 宝宝看着妈妈,一脸茫然。 一整天来了不少客人,等他们走了,钟言声也下班回家了,他照例放下买的食材,先去洗手,再换好衣服走进卧室,抱起宝宝。 “小希的脸圆了一些,精神不错,更活泼好动了。”钟言声低头观察自己的宝宝,任由自己的一根手指被宝宝柔软的掌心包裹起来。 “没错,她一天比一天好看了,五官不再挤在一起,眼睛不是一条细缝了,鼻子也没那么塌了。” 钟言声静了静后说:“佳希,她本来就很可爱,并没有如你所说的,五官挤在一起。她刚出生时眼睛就很漂亮,鼻子也挺直。” “你就自欺欺人吧。”过佳希小声嘀咕,双手枕在脑后,“我不求她长得非常美,八十分就够了,只要身材好,性格好就没问题了。” 钟言声拿过纸巾仔细擦了擦宝宝的口水,陪她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老婆的咳嗽声,才放她回婴儿床,把柔软的玩具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来到老婆身边,目光同样宠溺,问她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是老问题,小腿很肿。” 钟言声走到床边,坐下后帮她按摩手臂和腿,推开有淤血的地方。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过佳希自嘲,“胖了这么多,连脸都是肿的,我已经不敢照镜子了。” “如果我说你比以前漂亮,你相信吗?”钟言声淡淡地一笑。 “不相信。” “真的。”他加重了语气。 她默然,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好像没在说谎。 按摩结束,他拿热毛巾帮她洗脸,结束后,照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认真地说:“佳希,有些问题不用去担心。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你漂亮。” 她抿了抿唇,闭上眼睛,任由作为丈夫的他亲近,慢慢开启她的唇,深深地吻她。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顺利解下衣服的腰带,温暖干燥的掌心贴着她腹部仍未消退的妊娠纹,动作轻缓、温柔。 这是自她生产后,他们久违的一次亲近。即便她依旧有些紧张,但不再因为缺乏自信而有意地回避他。 小宝宝在一旁看天花板,似乎小小年纪就懂得非礼勿视。 钟言声遵守承诺,从过佳希怀孕到小希出生后的大半年都没有外出工作,直到小希快一岁了,他接到工作,去北方的城市完成一个修复城墙的工作。由于修复的工作量比较大,需要半年的时间。 分开那么久,过佳希自然很不舍,但没有任性地挽留他,她亲自帮他收拾好行李。 平常不哭不闹,性格乖巧的小希似乎预见了爸爸要走很久,好几天都没有笑容,显得呆呆的。直到一家三口在机场分别的当天,过佳希从钟言声的怀里接过幼小的孩子,小希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慌张地咬手指,有不好的预感,没一会儿后,她彻底看不见爸爸的背影,久久地一愣,然后鼻涕和眼泪都喷出来,哭势惊人,还哭了好久。 过佳希一路紧紧抱着小希,回家后也不放下,眼眶逐渐湿润。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只是去工作而已,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要一直抱在一起哭吗?”过妈妈一边帮忙收拾房间,一边看看抱在一起的伤感母女组,眼前满是问号。 过佳希吸了吸鼻子,怀里的小希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接着,她又摇了摇头,小希也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 “这是有了小希后我们第一次分开,我舍不得。”过佳希说着低头看怀里的小希,“这位小妞,你也是吧?” 小希一个劲地点头。 过妈妈无奈地走过去,从女儿的怀里抱过外孙女,给她讲了几个常见的笑话,慢慢哄得小希眉开眼笑,暂时抛却离别的愁绪,麻利地在地毯上打了两个滚。 小希毕竟是一个孩子,玩累了就趴在地毯上睡了,和一团球似的,过妈妈见状爱怜地抱起她回房,边走边说:“小希越来越漂亮了,简直和佳希小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更可爱呢。” 过佳希回过神,一手托腮,思考一个问题,妈妈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小孩了?每个月都要赶回来看看小希,还买了一堆礼物给小希。时间长了,小希对她也很依恋,常常用眼神向自己咨询,外婆什么时候才来。 等过妈妈从卧室出来,看见女儿依旧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走过去开导她:“佳希,你已经是一个妈妈了,要懂事一点。既然选择了他,你就应该尊重和理解他的职业,照顾好家庭,不能感情用事。” 第46节 “我知道。”过佳希轻轻地说,“我会尽快恢复精神,照顾好小希。” 过妈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佳希,你长大了,自己都做妈妈了,我为你感到高兴。现在我没有别的心愿了,只求你们一直好好的,小希可以健康成长。” “妈妈。”过佳希停顿后再一次问她,“你真的想好了吗?准备把所有股份卖给爸爸,以后不再管公司的事情了吗?” “真的,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这个决定。这些年我很累了,到时间退休了,我打算尽快把公司的事情和另一位副总交接,然后去外面旅游散心,回来后我就待在你身边,帮你照顾小希好不好?” 过佳希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却依旧淡定优雅的脸,一时间感慨万千,什么也不说,伸手抱住了妈妈。 无论有过什么疏离、间隙和责怨,始终是一脉相承的血亲,很多堆积的情绪用一个拥抱就可以释怀。 钟言声不在的日子很难熬。 小希失去了最爱的人形抱枕,每天晚上不肯乖乖睡觉,过佳希一直给她讲故事,她才愿意闭上眼睛。 另外,小希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爸爸”变成她的口头禅,每天至少要说一百遍,说得嗓子哑了为止。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想念爸爸。 “小希,我陪你一起等爸爸回来,现在乖乖吃饭。”过佳希喂坐在婴儿车上的女儿吃小面条和蒸鸡蛋,一边哄一边喂,可是她老是扭过头去看墙上的壁画。 过佳希只好威胁她:“如果你不吃饭,等爸爸打电话过来,我就告诉他你在挑食,还嫌我的厨艺差。” 小希一怔,瞪大眼睛,踢了踢胖乎乎的小腿,终于肯低头正视碗里的食物了。 过佳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也怪钟言声平日太宠爱小希了,喂饭、洗澡、修指甲、梳头发、陪她听儿歌、让她踩在自己脚背上,一步步地跟着走……他做得显然比一般父亲多很多,小希很依赖他,现下分开显得难以适应。 等小希吃完了东西,过佳希给她洗了一个脸,然后陪她玩堆积木和运输小卡车,她终于累了,倒在妈妈的怀里呼呼睡去,过佳希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房间,放回她的小床上。 趁女儿午睡的时候,过佳希把囤积的衣服都洗了,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做完这一切,她才有休息的时间,躺在沙发椅上拿手机刷朋友圈。 小希刚出生的几个月,她也免不了成为“晒娃狂魔”,有一段时间症状尤甚,在钟言声的默许下,几乎隔两个小时就上传一张小希的照片,配上“可爱爆了”“这个表情简直和爸爸神同步”“大眼睛是遗传妈妈的美好基因”……现在想一想有些汗颜,她应该感谢善良的朋友没有拉黑她。 难得的周六,朋友们各有各的生活。 苏小非和吴愁去白鸽康复中心做义工,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 何消忧在写字楼加班,桌子堆满了资料,角落里是她买的一份蔬菜水果沙拉,还没有拆封,时间已经过了一点,显然她忙到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欧阳俊男从硅谷回来,玩了十个小时的游戏解压,现在蒙头大睡。 晓宜和闺蜜在一家装修风格很小清新的郊外客栈喝下午茶,顺手拍了一堆美景。 陆星楠和老公带着女儿在室内游泳池学游泳,小姑娘扎了一个丸子头,穿了一件粉色的碎花泳衣,看上去很可爱。 林河川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顺便将西瓜丁、柠檬片、酱瓜、洋葱、火腿和米饭炒成一盘黑乎乎的,乍看就很酸爽的料理。 …… 过佳希莞尔一笑,很明显,单身的和拖家带口的人,周六的生活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自己呢?其实有些不合时宜的惆怅。想来是从小希出生到她一岁,每一个周末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不是在家烘焙蛋糕就是开车去公园吃冰淇淋,看小松鼠,以至于现在少了一个人,倍感落寞。 但无论时间怎么难捱,她都不会告诉他,她希望他能继续自己喜欢的工作,没有任何顾虑。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笑了,笑容多少有些无奈,手背撑着额头,安静地休息。 晚上,小希又精神倍好,迟迟不愿睡觉,过佳希有些疲惫,幸好钟言声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花了一些时间哄小希睡着了,即使用的是“你如果不睡觉,明天会胖成一个球,爸爸以后就抱不动你了”信手拈来的谎言,小希深信不疑,很快倒头大睡。 “她睡着了。”过佳希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拉上门,温柔地和钟言声说话,“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钟言声回应她的各种关心。 他们煲电话粥一直到凌晨,过佳希还是没有睡意,倒是钟言声提醒她该睡了,否则明天没精神照顾小希,过佳希笑了,问他:“你整天女儿长女儿短的,是不是很想抱她?” 电话那头停了一瞬,随即她听见他说:“我倒是很想抱一抱你。” 过佳希一怔。 “佳希,比起我的女儿,我更想她的妈妈。” 过佳希鼻子酸酸的,赶紧屏气敛息,把手机从耳朵挪开一些距离,以防被他察觉。 “别哭。” 竟然他发现了。 她再也忍不住,在电话里对着他哭了出来,他任由她好好地哭了一场,然后耐心在电话里哄她入睡。 灰蓝的夜空一片宁静,星星似乎也闭上了眼睛,逐渐退出了夜幕,夜空静得没有一条缝隙。过佳希睡得很沉,她很久没有如此踏实地睡过一觉了,没有人吵闹,没有人忧伤,一切复归纯粹的安然平和。 只因钟言声在电话里说:“以后想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哄你开心。” 原来是她多愁善感了,他并没有走远,即使按地图上的飞机距离计算,他们有一千四百公里,但只要她想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就近在咫尺。 并不是唯有拥抱才能治愈,有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的烦恼和不安烟消云散。 她睡到了天明,睁开眼睛的同时依稀听到小希喊“妈妈”的声音,声音犹如天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让声声如愿以偿了,对无父无母的他来说,有一个和佳希一模一样的女儿,幸福感会翻倍。 ☆、第四十五章 五个月后钟言声回家。 小希在认人上表现出惊人的天分,即便是五个月没见面,在看见爸爸的一刻,她瞬间就瞪圆了眼睛,伸出两只胳膊,整个身子从妈妈怀里挣扎出去,喊着爸爸,想扑到他怀里。 钟言声抱过女儿,近距离好好看她,发现她和手机视频里的模样还是有差别的,脸更圆一些,眼睛更大一些,笑起来更甜美一些。总之小希在他眼里什么都是最好的。 小希搂住爸爸的脖子,还拿鼻子去嗅爸爸的衬衣领子,不停地说:“爸爸好香。” “等一等,爸爸要抱妈妈了。”钟言声拍了拍女儿的背,转而把她轻轻放下。 小希落地后,眼睛很直,目不转睛地看爸爸和妈妈,生怕错过了什么。 显然,爸爸抱妈妈的时间比抱她久一些,她一直呆呆地等,不好意思去打扰,顺手堆了几块积木,一个人玩了好一会儿,等抬头看他们还抱在一起,终于失去耐心,走过去果断地附着在爸爸的长腿上。 钟言声弯下腰,左手抱起了软软的小希,右手把老婆揽在怀里。 小希伸出圆圆的手指点了点妈妈的脸,和爸爸说:“妈妈在哭鼻子。” “哪有。”过佳希哽咽,悄然侧头,埋在钟言声的肩头,片刻后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瞅着女儿,“小希你这段时间哭得和一只流浪猫似的,怎么好意思说我?” “好了,都别哭了。”钟言声思考着该如何趁她们再次泪如雨下前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很快有了答案,“晚上我下厨,你们想吃什么?” “甜香玉米饼!” “豆豉麻辣烤鱼!” 一切搞定。 吃完饭,钟言声亲自给小希洗澡,发现她有了一件新的睡衣,背后印着“miss you”的英文,心底一动,眉眼流淌出一股绵长的温柔。因为睡衣的下摆有些长,小希走路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在地板上,一下子呆住了,钟言声让她自己站起来,她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地拿小手掌撑地,自己站了起来,钟言声这才抱起她,抚了抚她柔软的发心。 有了心爱的人形抱枕,小希很快睡着了。等钟言声走出房间,看见过佳希合上笔记本,转过头看他。 他走过去和她坐下,让她依偎在自己肩膀上,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安然地挥霍这一段静好的时光。 很久后,过佳希才柔声说:“你今天肯定很累了,刚回家就下厨做菜,还照顾小希。” “回来的路上是很累,但奇怪的是,一进门看见你抱着小希,一点疲倦都没有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笑了。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让她面对自己,就和以前一样抱着她,认真地说:“佳希,谢谢你给我一个家,在家里等我回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料到他会突然认真地说这些。 “有几次我想请假回家看你们,但一想到多回来一次也就多分开一次,你们也许还会多哭一回鼻子,还是算了。” 他的手指贴上她衣服的领口,轻轻地抚平那一块褶皱,低缓地说:“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幸福,有一个家,一个心爱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也没想到这样的幸福是有代价的。在外面工作的每一天,我都不踏实,忍不住去猜你们在做什么,一直到晚上和你说了电话才敢睡下。” 安静的室内,他和她的呼吸离得很近,交织在一起,慢慢随着气流落在地毯上。 他的手指从她的领口挪开,手臂揽住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直言不讳地说:“我想过放弃。” 过佳希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后说:“可是,我不想你放弃。我喜欢你工作的样子,手拿着图纸和尺子,全心全意地做好每一件小事。虽然我也喜欢你作为父亲,在家给小希洗澡的样子,但也喜欢你的其他模样,那都是真实的你。” 她继续说:“爱情和家庭不是你唯一的责任。何况,如果每个人都因为有困难不去做的话,这件事情不是没有人去做了吗?” 他用另一手扣住了她的手,温柔地去亲吻。 “至于我和小希,我完全可以照顾好她。叔叔、婶婶还有妈妈也会照顾好我。”她低下头亲吻他的眉骨,“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开始回应她的吻,两人积蓄已久的感情被点燃,却不急着亲热,而是温柔、认真、耐心地亲吻彼此。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别去想其他的,只想我可以吗?” 他被她的话勾得有些难受,站起来,把怀里的她放在沙发上,然后去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她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他停住,让她替他解开一排扣子,然后他扯开自己的衣服,丢在一边,俯身去亲吻她的脖颈,一路吻过去,顺手解开了她脖子后的衣服系带,她的衣服便无声地滑落至地毯上。 直到凌晨时分,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她已经完全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抱她去卧室,放在床上,安静地看她的睡颜,片刻后再回头看一看在小床上睡得很香的小希,帮她掖了掖被子。 看她们都睡着了,他一个人坐在床沿,待到了天明。 明明是理智的人,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甚至在成长过程中不止一次被包括老师在内的长辈说“这么倔强以后会吃亏”。偏偏在看到她们的一刻,长久以来那铭记在心,甚至是作为人生唯一的笃定目标,顷刻间坍塌成一片平地,被一片柔细的沙子覆盖全部。 有了家就有了牵挂,有了爱的人,便有了弱点。他不再是一个人,走一步都要回头看看她们,人可以走很远,思想却停留在一个地方。 第二天是周末,过佳希醒来的时候察觉卧室只有自己一个,钟言声不在,婴儿床上的被子折叠好了,小枕头悄然放在一边。她侧头,看透明的阳光慵懒地穿越指缝,瞬间觉得恍如隔世。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周末赖床,隔着门听见爸爸和妈妈的笑声,放心地翻一个身,继续睡。 她抓了抓头发后跳下床,洗漱后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果然看见钟言声在喂穿扮干净的小希吃苹果。 小希看见妈妈后欢快地喊了一声。 钟言声抬头,对过佳希说:“早餐做好了,你的那一份在桌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过佳希走到小希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明知故问:“好漂亮的辫子,谁给你梳的?” 小希转头,明确地伸手点点爸爸,表示自己头顶的一小撮头发是爸爸扎的,还用了她喜欢的粉色的糖果发圈。 “小希果然还是比较爱爸爸,爸爸一回来,妈妈连早安吻都没有了。”过佳希叹息。 钟言声闻言抱起小希,让她亲了亲妈妈的脸颊。 “妈妈,我们今天要去海洋公园。”小希亲完妈妈后立刻说了自己超级期待的事。 “真的?很不错啊,今天天气好,适合外出。那我赶紧吃早餐。”过佳希端起桌子上的盘子去厨房加热,心情和小希差不多雀跃。 到了海洋公园,钟言声和过佳希带小希看了海豚和小白鲸的表演,陪小希探秘了热带雨林丛,观看了漂亮的珊瑚地带,小希大开眼界,一边看一边跟着爸爸念各种鱼类的名字。 下午,钟言声还另找了一块地方,带小希玩接球的游戏。小希跑了几圈,满头是汗,钟言声喂她喝水,过佳希拿纸巾帮她擦脸蛋, 第47节 等小希困了,一家三口就坐在绿色的草坪上休息,小希淘气地把苹果和饮料尽数摆放在爸爸的外套上,权当一块野餐布。 过佳希依偎在钟言声的肩头,看着一本书,小希则趴在爸爸腿上,小手掌抓着爸爸的一只手,睡得很熟。 片刻后,过佳希也困了,放下了书,闭上眼睛说:“我就睡一会儿。” “没事,多睡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我叫醒你。” 过佳希点了点头,沉沉地睡了过去,任由日影西移,眼皮上跳跃的光斑逐渐暗沉下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夕阳覆盖草坪,远处的人工湖横着竹筏,落叶堆积在桨板上。一切景物在橙红色的晕染下,显得很美。 真的是沉醉不知归路。 “醒了?”他一直保持清醒,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侧过头,干净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后颈。 她转过头,很自然地在他的唇边印上一吻,莞尔一笑:“夕阳好美。” “我想起一句小时候常常读的诗。” “什么?”她有些意外他不再向她解释光学原理了。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她一怔,细细品味,觉得他读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动人,尤其是念“夕佳”时,放缓了速度,显得低音有些缱绻,她特别喜欢。 他腿上的小希还在睡觉,看来真的是累了,他想了想,动作轻柔地把她竖抱起来,让她的小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小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嗅到熟悉的味道,打了个哈欠,又一次垂下浓密的睫毛,继续打盹。 “我们回家了。”他起身,另一手去牵老婆。 回家后,钟言声做菜,过佳希给小希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吃完饭后,钟言声抱着小希坐在桌前,桌上摊着一本早教书,他慢慢地教她认数字。 过佳希坐在对面啃苹果吃,静静地看钟言声握着小希的手,指引她的手指贴在一个又一个数字上,小希学得很快,也能静得下心来,大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漆黑的瞳仁里偶然闪过的智慧之光和她爸爸很像。 幸好小希继承了她奶奶和爸爸的优良基因,而不是她的,过佳希默默地想,否则以后就麻烦了,她爸爸又得亲自上阵,皱着眉帮她一题又一题地纠错…… 二十分钟过去,小希坐不住了,屡屡抬头看爸爸,大眼睛流露出很深刻的“冰淇淋时间到了”的期待,钟言声有意无意地拖课了五分钟才放她下去,带她去取冰淇淋。 小希吃冰淇淋的时候是相当专心的,低头拿小勺挖土似的,一言不发。 过佳希收回宠溺的目光,看向钟言声,对他说:“看你教小希认数字,我想起了你帮我补课的那些日子。说真的,你很有老师的范。” 他淡淡地一笑,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再把水杯放在一边,顺着她的话题说:“那我跑去学校教课怎么样?” “真的假的?那我第一个报名听课。” 他看着她欢欣的表情,心里有了些思量。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可谓很幸福,过佳希的妈妈退休了,旅游回来后不走了,帮忙女儿和女婿带小希,着实减轻了他们的负担。无论平时多忙,过佳希和钟言声周末一定会带小希出去玩,小希被照顾得很好,越来越有活力,跑来跑去地对什么事物都充满好奇,一双大眼睛和妈妈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过佳希发现钟言声常常在她们睡下后一个人去书房里看书到很晚。偶然的一次,她翻了翻他看的书,发现几本都是关于考试的参考资料书,她当下明白了什么,选在一天散步的时候问他,他承认自己有转行当教师的打算,但没有确定。 “我有过三个月的从教经历,通过考试的问题不大,不过转行肯定有难度,对此我还在考虑,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你。” 过佳希沉默,心知肚明他转行的原因。 “不仅是想多一些时间照顾你们,我也是为了自己,想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他握紧他的手。 曾经他对她说,只有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会过得快乐,如今为了家庭,他选择了妥协,这对她来说,究竟有些无奈。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她停下脚步,对他说了真心话,“不要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好。”他明白她的心情,没有再多言。 这一年的冬天,钟言声出差了两个月,顺利在最后一天回家,还带回一只小希爱吃的蛋糕,陪她们跨年,并许下新年的愿望。 零点的时候,接踵而至的新年祝福飘入手机,除了最近陷入了事业低谷的欧阳俊男,其他朋友都发来了新年快乐,过佳希一一打电话过去,笑着说新年快乐。 苏小非和吴愁刚刚看完烟火,携手回家,开心地在电话里说替我们向小希说一声新年快乐。何消忧加班了三天,此刻很累,困意不由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过佳希简单地和她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不打扰她的休息。 过佳希回房确认小希睡着了,再走到客厅,钟言声也跟着从书房出来,随手捡起沙发上的一本书,坐下为老婆读。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困意,他放下书,抱她回房。 时针悄然指向两点,新年的第一天在不知不觉钟流逝了十二分之一。 过佳希做了一个梦,一家三口在海边,她在沙滩上晒太阳,钟言声带小希堆沙堡。小希堆了一个很高的楼,获得了爸爸的赞许后笑得很甜,双手抱起自己堆砌的楼,拔腿跑来送给她,可惜她迟了一步伸手,没接住,高楼忽然塌了下来。小希一脸沮丧,快哭了,钟言声温和地说没有关系,我们再堆一个送给妈妈。 梦没有结局,过佳希醒来时有些失望,同时心底有了一丝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应该珍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 ☆、第四十六章 三月,过佳希去广州拍摄一个项目,走了十天,小希交给了钟言声。她回家后发现小希胖了,个子也蹿高了一些,完全没有因为妈妈不在身边而食不下咽,相反,钟言声却重感冒了。 仔细一问,原来是小希闹着去游泳,偏偏周末下雨,钟言声选择在工作日的清晨开车带她去,游完泳后干脆带她去了研究所。后面的几天也是如此,小希想早晨去游泳,钟言声白天早起,晚上在家继续完成一些工作,本来就有些疲倦,不幸又着了凉。如此一来,向来身体素质很好的他百年一遇地感冒了。 “你真的带小希去了单位?她没有淘气吧?”过佳希递给他温水和药片。 “她很听话,我工作的时候她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不哭不闹。” “被人发现不要紧吗?”过佳希好奇。 “偶尔几天没事,她只待在我的办公室,关上门几乎没有人发现。”他想了想,手指揉了揉额头,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不过,的确是下不为例。” 想到素来严谨理智、循规蹈矩的他竟然会把小希带去单位,还偷偷藏起来,过佳希有些想笑。 小希得知爸爸生病的事实很沮丧,一边拿勺子挖南瓜饭,一边忧伤地说:“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好?” “只要我们安安静静的,尽量少去打扰爸爸,他很快会好的。”过佳希又说,“这几天妈妈陪你玩,给你做饭吃。” 小希乖乖地点点头。 钟言声毕竟基础好,即便是重感冒,不到一周便恢复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希了,她又可以亲近爸爸了。这不,周末的大清早她就起床了,迫不及待地找爸爸读童话故事。 过佳希见状松了一口气,趁着有阳光的一天把钟言声的衬衣洗了,晾在阳台外。微暖的风一吹,衬衣如鼓起的船帆,洗衣皂的香味随风滑至鼻尖,清爽宜人。 中午接到何消忧的电话,约她去喝茶,她想到好久没见面了,二话不说答应了,出门之前亲了亲女儿的脸,嘱咐她要听话。 到了茶楼,看见何消忧,惊喜地发现她换了发型,长长的、酒红色的卷发垂在宽松的毛衣上,脸颊丰盈了一些,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上去明艳动人。 何消忧告诉过佳希,她升职了,这是无意中捡到的便宜。公司两个副主管为了主管一职明争暗斗,彼此挖坑给对方跳,结果一不小心,双双闹出了一个大的差错,女老总为此气到差点晕倒,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直接提携了她成为新主管。这样一来,她竟然成为这家外资企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部门主管。 “你太优秀了吧。”过佳希为她高兴。 “只是运气好而已。”何消忧谦虚地摆了摆手。 说是如此,但任谁都知道何消忧花在工作上的时间有多少。一周除了一天休息,其余时间都在公司,甚至还买了睡袋放在办公间。任何同事,无论亲疏,找她帮忙她都不会拒绝,甚至是一些过分的请求,她都笑着答应,因此在同事间的人缘很不错,人人都夸她漂亮还没脾气。 “反正除了工作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回到家也是发呆,不如帮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何消忧说。 聊好工作,她们还聊了一些别的事,何消忧忽然说:“佳希,上周我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我没想到的是,他母亲是来向我道歉的,说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给我造成了伤害。” 过佳希听了也很惊讶,明白“他”指的是许亭彦,偏偏很巧的是,就在几天前,钟言声收到了许亭彦的婚宴请帖,他找了一个借口婉拒了。 据说许亭彦的婚事被他那个精明又强势的母亲阻拦很久,到年初才勉强获得同意。 “她说到最后竟然哭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初和他在一起时就隐约知道她不太喜欢我,分手的时候她也一句话没说,现在竟然打电话给我。我当时很茫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消忧说着摇了摇头,“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就很无聊了。” “在我印象中,这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起他,我倒觉得你真的放下了。” “早就放下了。”何消忧微笑,“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甚至现在都想不起来以前为什么喜欢他了。” 过佳希点了点头,然后转移话题,聊起她们的朋友。苏小非身体恢复得比预期得好,体重回来了,也准备和吴愁生孩子了。孟自远新项目投资失败,公司流动资金严重不足,为此他把清吧转让了,但依旧没什么用,公司裁员了一半,剩下的也怨声载道,人心涣散,唯有欧阳俊男还支持他。 提及欧阳俊男,过佳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总是很忙,天南地北地跑。上一次见面还是小希过一周岁的生日,他现身送了一只大红包,还抱了抱小希,当小希伸手去摸他的刺猬头,他说:“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分别的时候,何消忧把买给小希的礼物递给对过佳希,并说:“佳希,看你过得这么幸福,我真的很高兴。多发一些照片到朋友圈,我特别喜欢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感觉很温暖。” 过佳希笑着答应了。 回家拆开礼物一看,何消忧送给小希的是一条紫色的蓬蓬纱裙。小希被裙子美呆了,请妈妈帮她换上,陪她一块照镜子,然后跑去问爸爸自己美不美,钟言声回答她:“你和妈妈一样漂亮。” “那我像不像公主?”小希又问。 钟言声故作思考,而后认真地说:“你不是原本就是我们家的小希公主吗? 小希眼睛一亮,笑得很甜,在钟言声眼里,女儿笑的时候和她妈妈最像。 他放下手里的书,抱起了自己的小公主。 “别动,我给你们拍照。”过佳希走过来,拿着手机对准他们。 “咔嚓”一声后,把他们父女定格在镜头里。 吃完饭后,过佳希拿着手机去阳台,打了一个电话给欧阳俊男,可惜他没有接。 晚风徐徐,她收回手机,看向远方,记忆的零星片段又陆续被拾起。 通过自家的观景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霞光巷,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带她“逃课”出去玩的地方。那时候她已经隐隐地喜欢上聪慧、冷静、寡言少语的他,有些刻意表现出认真、乖巧的一面,却不料还是出了不少状况。有一回她从矮墙上跳下来,摔了一跤,膝盖的伤口里堆满了沙子,是他蹲下去,拿清水冲洗她的伤口,一点点地挑出绵绵密密的沙子。 他向她弯下腰的那道身影落在地上,也永远投映在她心上。 那时候怎么敢奢想有今天,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和他一起拥有小希。 幸福……有时候难以琢磨。 她垂下眼眸,看见一双手臂环在自己的腰间,自然而然地往后靠在他怀里。 “我记得第一次和你去霞光巷,你带我看了很多老房子,还告诉我一个专业术语,名字很好听,叫偷心造。不过,我已经记不得它是什么。” “是一种斗拱构造,在制作时减少一列横拱。”他永远不介意帮她解疑。 “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能不能偷走你的心。”她转过头看他。 他的眼眸静止了片刻,然后说:“也许在那天已经被你偷走了。” 其实她说得没错,有四年的时间,他的心被她偷走了,他过得很不快乐,身体的有一块是空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些调戏他的感觉,他喜欢她顽皮的模样,任由她摆布。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他抚了抚她头顶的头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六月,孟自远的公司破产,他人不知所踪,欧阳俊男也跟着失去了联系,欧阳的母亲急得快晕厥。苏小非辗转问了很多人,但谁也不清楚孟自远和欧阳俊男跑去哪儿了,有没有出事。也许是天气炎热,人容易心慌,他们明显感到一股不安随着热流蔓延向自己。 这像是完整瓷器上的第一道裂缝,又像是一滴蓝黑的墨汁不小心滴落至器皿的清水中,迅速沾染开来,旁观者的视网膜有了一块阴翳。 过佳希心里不安,隐隐觉得有不喜欢的事要发生,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这一件事。就在得知欧阳失踪后的没几天,她的不安终于被验证了。 第48节 钟言声的体检报告下来了,右肺多了一块模糊的、不规则的斑影。医务室的老医生严肃地对他说,这样的情况通常都很不好,让他必须尽快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有一个好心理准备。 这是谁也没有心理准备的。 钟言声的身体向来很好,从小到大连感冒的次数都寥寥,除了初中打篮球时小腿骨折,他没有任何病史。谁也不知道这一块让人琢磨不透、莫名其妙的斑影从何而来,但是看来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失了。 过佳希失眠了两天,脑中一片白茫茫的。 钟言声没有预计自己的病情,只说等去医院做了检查,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他还反过来安慰过佳希:“别担心。我很多年不抽烟了,也不喝酒,身体机能不至于出大问题。” 过佳希迟钝地点了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害怕,连走路都是虚浮的,好像地面都不平了。一想到他的父母都是因严重的疾病而去世的,母亲病逝时连五十岁都不到,她努力将偶尔浮上来的,潜在的不安用理智沉没下去,告诉自己,只是巧合。 回想一下,他这两个月的确有断断续续咳嗽和胸闷的情况,她一直单纯地以为他只是暂时的疲倦,除了帮忙承担家务活,买菜做饭之外,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连叮嘱他去医院都忽略了。 也许总有一种错觉,他不会生病,他是健康、精神充沛的,有他在不会有任何问题。他除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发挥优秀的能力,还是一个她所见过的最尽责的父亲。他什么事情都能轻松完成,且果断利落,永远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这样的他,身体忽然多了一块消除不去的阴影,让她恍惚觉得天快塌下来了。 她真正意识到他从来都不多说什么,却一个人做了很多,以至于她拥有了很长的一段安然无忧的生活。 她爱他,他也爱她,但不同的是,他让自己变得适合她,她可以一直做自己。 钟言声和往常一样,削了一只苹果给过佳希,她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慢慢吃完了,然后无声地依偎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找回勇气。 无论好坏,都要面对,接下来注定是难熬的,她必须先有勇气。 唯有小希不知道爸爸发生了什么,拉着一只氢气球从房间跑出来,眼睛又大又亮,充满希冀地问爸爸和妈妈可不可以带她去公园看小松鼠,再吃一个冰淇淋。 过佳希刚想说不行,钟言声却拉过小希的手,温和又认真地对她说:“可以,不过你必须自己整理小书包,把水、饼干和苹果放进去。” “好的。”小希放下气球,赶紧跑回房间整理书包。 “我带她去吧,你下周要去医院检查,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过佳希很心疼他。 “没事,我正想去晒一晒太阳。”他说,“反正不远,走一走对身体好。” 过佳希知道他从不会拒绝小希的合理请求,怎么说都没用,站起来回卧室帮他拿衣服。 到了公园,小希活蹦乱跳,过佳希却没怎么说话,小希奇怪地问爸爸,妈妈怎么了,钟言声回答她:“妈妈偶尔也有自己的世界,她思考的时候,我们不轻易打扰她。” 小希点了点头,又要求爸爸抱起来看树上的松鼠,过佳希提前一步,抱起她。 “爸爸比较高,可以看清楚。”小希的声音很轻。 钟言声笑了,伸手去接小希,对老婆说:“没事,我就抱一会儿。” 过佳希想了想把小希递给他,他接过后问小希准备好了没有,小希说好了,他缓缓地把她举起来,让她轻易地看见小松鼠们在树枝间窜来窜去,小希一边看一边喊妈妈快拍照。 看完松鼠,小希还想去骑车,她记得上一回爸爸租了一辆家庭自行车车,带她和妈妈一起骑了很远。不过,当她说出口时却被立刻被妈妈拒绝,她有些难过,反问没有下雨,为什么不能骑车,过佳希说天气太热了,差不多要回家了,小希顶了一句嘴,外婆说要常常出来运动。 结果过佳希认真地批评她了几句,小希很惊讶,妈妈第一次对她这样,默默低下了头,心里很委屈,明明答应过她,每个周末都可以出来玩一整天,今天却不行。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泪汪汪的。 幸好钟言声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也想骑车”缓和了母女的矛盾,并且及时止住了小希的眼泪。 游人太多,自行车被租完了,钟言声买了冰淇淋补偿小希,小希心满意足,大气地说:“那下次再来骑车好了。” 钟言声买冰淇淋的时候,过佳希忽然背过身去,小希觉得奇怪,绕到妈妈面前,仰脸看她,意外地发现妈妈在掉眼泪。 “妈妈,你也有一个冰淇淋。”小希误以为是自己惹妈妈生气,赶紧拿吃的去哄她。 过佳希恍然,匆匆拿手背去抹泪。 “是的,妈妈和你都有份。”钟言声清朗的声音及时传到耳边。 过佳希转过身,看见他手持着两个冰淇淋甜筒,眼眸漾起的波纹如同三月的微风,让她想起当年他买棉花糖想她赔罪的表情,他真的一点也没有变。 她接过冰淇淋,低头尝一口,红着眼睛勉强地对他笑了笑。 他把另一个冰淇淋给小希后走到妻子身边,微微俯下身,平视她的眼睛,用温柔又轻松的声音说:“不错,有了冰淇淋就笑,还和孩子一样。” 她抿了抿唇,眼睛又有些红了,他的黑眸映照出她细微的表情,而后对她说:“佳希,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树荫下,眼前晃过风起云涌,溢出眼底的海平面带着浓浓的忧伤,等闭上眼睛,直至微风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对我而言,虽然他们是故事里的人,但越写越像是真实地存在在我的周围,并不是那么梦幻的。他们有着自己的幸福和失落,有自信的时刻也有迟疑的时刻,有治愈的时刻也有病痛的时刻。还好,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身边都有人陪伴。 ☆、第四十七章 新的一周,过佳希请假陪钟言声去医院做检查,隔天下午他们再一次去医院取报告,并向医生咨询结果。 肿瘤科的戚医生是郑医生引荐的,五十一岁,是这个领域的资深专家,水平和品德都没的说。他沉静地看着片子,不紧不慢地说:“情况确实不乐观,右肺的瘤体直径接近三厘米了,有钙化的现象,容易压迫到周围的组织。肿瘤的位置长得也不好,接近支气管的一端,如果变大压迫到气管就非常危险。” 过佳希听得胆战心惊,鼓起勇气问:“戚医生,那怎么办?” 戚医生放下片子,深锁眉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要我说,当然是尽快做开胸手术。大小和位置实在不好,保守治疗的话风险很大。至于究竟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要切下来做冰冻检查才能知道,现在谁说都没用。” 过佳希的一颗心无止境地往下沉,双手发颤,呼吸也急起来。她来之前在网上搜索了相关资料,肺部的肿瘤以恶性偏多,良性的较少见。 “我接受做手术。”钟言声不动声色地握住过佳希的手。 戚医生点了点头,详细嘱咐了他们相关的事宜,然后吩咐实习生再开几项必要的术前检查,确定符合手术适应症后再安排入院。 “手术的风险大不大?”过佳希轻轻地问了一句。 戚医生很实在地说了一句话:“因人而异,年纪轻的,没有心脏病史的要好很多。”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很低,过佳希手脚冰冷,心脏掉进了冰库里。想到即将面临的手术,不知是良还是恶的肿瘤,她感觉人生没有如此恐惧过。 这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需要不止一些的运气。 她深呼吸,跟着钟言声站起身,木然地对医生说谢谢,然后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的白光晃得过佳希有些头晕,她的手实在太凉了,钟言声带她去医院的超市买了热饮和食物,一路无声。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快的话三个小时就行了。”他对她说。 “但是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她声音沙哑,也许是和熬夜有关。 “佳希,你觉得我运气会那么差吗?”钟言声喝了一口水,看向远处的急诊过道,坦白地说,“我一点也不相信自己长了一颗恶性肿瘤。” 过佳希看着他,忽然提声说:“我也不相信。” 他收回目光,低下来看她,声音甚至有些笑意:“你忘了?连错过了四年的小女孩都能回来做我老婆,还有谁比我的运气更好?就算是坏的结果,也不是末日,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尽量活得长一点,因为我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不要诅咒自己。”她用力打断他,柔软的掌心握住他的手,“一定会是好的结果,我相信你。” 他安静地看着她,有一股柔韧的力量在心脏处沿着血管生长。如果说刚才还有些顾虑,此刻真的少了很多。他不害怕面对一个坏的结果,却害怕拉着她一起面对。 他们走过急诊室,碰到了郑医生,郑医生喊住他们,走过来问情况,钟言声如实地告诉他。他们说话的时候,过佳希暂时保持安静,为了提神,把目光看向走廊角落的绿植。 然后,似乎有一秒钟的错觉,她怀疑自己看见了欧阳俊男。当她再次把视线定格在钢制的排椅上,明确无疑地认出那孤零零坐着,面无表情,双手沾着血迹的人的确是欧阳俊男。 她彻底愣住。 铃声响了,郑医生没来得及多停留就转身去忙碌,钟言声顺着过佳希凝重的视线过去,也认出了欧阳俊男,主动提醒她:“我们过去看看。” 过佳希回神,心慌意乱地跟着钟言声走向欧阳俊男。 欧阳俊男在过佳希连喊了两声后麻木地抬起头,启了启干裂的唇,好不容易才组织了一句有逻辑的话:“孟哥自杀了,他在电话里用开玩笑的语气和我说他要死了,我没当真,赶到时他正好拿刀割了颈动脉,就在我面前倒下了。” “那现在呢?他人呢?”过佳希闻言反而冷静下来。 “抢救无效。”欧阳俊男抬头看了看挂钟,神情极度游离,目光又一次失去焦距,“死亡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四十分。” 现在快一点了。 “佳希,你陪他坐一会儿,我去医生办公室等一等郑凌,再详细咨询他一些事情。”钟言声收回沉重的目光,轻轻拍了拍过佳希的背。 过佳希知道他是为了留出空间给她和朋友才借口离开,却急着拉住他的手:“你一个人去?” “放心,我就在对面,一条走廊的距离。”钟言声说,“你和他说一说话,有事喊我。” 钟言声的声音传递给她力量,她终于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走向医生办公室。 一会儿后,过佳希收回目光,走向角落的饮水机,给欧阳俊男倒了一杯热水。欧阳俊男一边喝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公司破产后他和孟自远为了躲债务暂时去了另一个城市,住在孟自远的一个远亲家,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想办法借了一些钱才坐火车回来。在火车上,孟自远点了啤酒和小菜,重振旗鼓,称要东山再起,还和欧阳俊男做了详细的计划,打算从头开始,那时候他的情绪还很正常,对人生充满希望。 谁知,回到自己的城市,孟自远又一次真真切切地到自己的失败,信心急骤而下,反复念叨生意的失败、未婚妻的遗弃、朋友的离散。他又哭又笑,说自己竟然还如此幼稚,木已成舟,还想怎么样?又不是十八岁的少年,哪有可能重新开始?哭笑之后,他变得很沉默,连续几天都关在自己的一栋房子里,关了手机,不吃不喝,考虑是生还是死。 生,留住一条命,但哪什么去拼?已经是负债累累,心里那座山太沉了。死,固然很可怕,但那座山却不在了。 他想好后,写下了遗书,打了电话给欧阳俊男,以开玩笑的口吻向他交代了生后事。 欧阳俊男忽然沉默了,面无表情,任过佳希怎么说话,他都不开口。 过佳希见状打电话给欧阳俊男的母亲,通知她来医院接人。 欧阳母亲来了后抱着宝贝儿子一顿痛哭流涕,欧阳俊男却始终沉默,过佳希看出他的不对劲,拉开欧阳的母亲,向她建议送欧阳俊男去心理科做一个咨询,欧阳母亲说没有那个必要,他只是看见那么多血被吓着了,回家就好。 钟言声提出送他们回去,欧阳母亲连说谢谢。 这一整天发生太多事,过佳希真的很疲倦,但回家后还是打电话给苏小非,告诉他欧阳俊男回来了,以及孟自远自杀的事情。挂下电话,她去厨房做饭。 小希这几天送去外婆家了,过佳希和钟言声吃完了饭,商量了手术的事情,安排好后面去医院做检查的时间。 一起睡下后,不到两个小时,过佳希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和肺部肿瘤相关的信息,认真做笔记。 等停下笔,她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苏小非发来的,连忙打开一看,苏小非说自己去了一趟欧阳家,看了欧阳俊男,觉得他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他很是担心。 过佳希想起欧阳俊男在医院的模样,同样很担忧,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钟言声的病情已经让她很恐惧,她现在无暇顾及朋友的心理状况了,想了想后回复苏小非:“我也觉得他精神不太对,很担心他。不过,我最近有些私事,没有时间去看他了,如果你有时间,带他去医院做一个心理咨询。” 挂下电话,过佳希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把脸埋在掌心中。等静下来,闭上眼睛,脑海浮现孟自远昔日的模样。 “你们都是有前途的人,我真羡慕你们。好好加油。” 那一年,高考之前,孟自远在清吧对他们这些孩子说。 …… 她竟然还记得这句话。 其实当时的她才是真正羡慕他,因为他有一家清吧,可以调五彩缤纷的酒,有五湖四海的朋友。人又大方,常常送兄弟酒喝,相熟一些的朋友赊账他都不闻不问,真的和小说里携着一壶酒的游侠很像。 他的自由和她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奔走形成了羡慕对比。 她慢慢地心痛,无声地消化这个噩耗。 人有时候是很脆弱的,在失败的时候,伤痛的时候,没有一个懂他的人在身边,可以说是致命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陪在钟言声的身边,片刻不离。即使她真的不喜欢医院,万分不想再去了,但不能逃避。 第49节 想到此,她走出书房,关上灯,回卧室陪伴他。 接下来的日子注定漫长,无论她夜晚多么脆弱,在天亮的时候必须打起精神。 如果说钟言声陪伴她走过了高中那段难熬到需要倒数的日子,那么现在到她了,她也要陪伴他走过现在的日子,即使每一步都很艰难,但是她不会放弃。 却又有一过坏消息像是小炸弹投向已经起波澜的河流。 经过检查发现,钟言声肺部的一条血管先天与众不同,常人在气管之后,他的却绕在了气管之前,若手术切除肿瘤,这条血管像是一个微小却容易爆发的障碍,严重增加了手术的难度。戚医生经过审思,推荐肿瘤科的方医生做此次的手术,并如实告诉他们,手术的风险比之前预期的要大,请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回去的路上,过佳希真的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了,似乎在一瞬间,很多不好的事情都来了,她可以听见脚下的薄冰发出的破裂声。 然而,面对命运,她两手空空,不是以一敌百的战士。 本来以为最坏的结果是手术成功,但肿瘤切片显示细胞是恶性的。即使她嘴上没有说,心里已经做好准备陪他长期治疗的准备,无论如何不会妥协。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手术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怎么办?她不敢上他上手术台。 但“不敢”是行不通的。 如果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如何陪他走到终点?她痛恨自己的软弱。 过了一个红绿灯,她的世界在泪眼朦胧中逐渐粉碎,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她看着窗外,使劲忍着呼吸。 “车先停在这里吧。”钟言声伸手将她的肩膀扳了过来,拿纸巾擦去她的眼泪,没有再继续重复地告诉她不会有事的,而是说,“陪我下去走一走。” 不远处就是霞光巷,这些年拆了一半的老房子,打算建设成公园主题的购物中心,地铁也开挖了,估计在商业辐射区域内的楼盘都会跟着大涨。过佳希住在附近,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没有觉得很幸运,对她来说,霞光巷的变迁代表离以往的旧时光越来越远,而有些东西,却比金钱重要很多。 一路手牵手走过去,看见了废墟,也看见海市蜃楼。 吹来的风拂干了眼泪。 仅剩的几栋历史建筑皆是明清的建筑,木门上的雕刻优美雅静,窗上的石榴纹很别致,轻轻扣一扣门环,尘埃旋舞,铜制的门环敲击木头的声音不似风铃一般清灵,干脆的一声,略有钝重。 夕阳西下,一双人影相依在地面上,风逐渐静止。 “佳希,你看房子上的牛角,有鹿、鸿雁、菩萨的云纹。”他示意她看。 她抬头看过去,那对牛角一半藏在橙红色的阳光里,一般在灰蓝色的天空中,随着光线变化,慢慢浮现完整的模样,古朴而安静的停驻在那里。 “真的很漂亮。”她由衷地说。 “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就这样,他一路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关于古建筑的细节和有趣的小故事给她听。走到了尽头,他们原路返回,拐了一个弯,来到熟悉的矮墙边。 “你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他说。 他们踩着几块石头铺成的台阶,爬上去后坐在矮墙上,一起看落日,任由余晖包裹在两人身上。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来这里,你摔了一跤。”他说起他们以前的事情,“当时我想,这个小女生除了数学不好,还总是出状况,将来嫁人难了。” 她垂下眼眸,苦笑了一下,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原来你当时在腹诽我。” “其实那天我有些舍不得。” “什么?” “那是最后的一次补课,之后就该和你说再见了。我想了很久,最终收走了准备好的卷子,带你出去玩。”他说,“当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拐你出去约会。” 提及回忆,心底的暖意往上淌,沉重的情绪消释了那么一点点。 “以后小希长大了,我不会随便让她去别人家补课。”他深思后认真地说。 “怕她被别人拐跑?看来你真是有经验了。”她笑了。 “毕竟做了父亲,该懂的差不多都懂了,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体会过了,现在可以好好地陪她成长了。” 说到陪伴、成长,也就说到未来,过佳希再一次沉默了。以前,非常喜欢希冀未来,现在却战战兢兢,不敢触碰这个话题。 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和他平淡地走完一生,别无奢求,只看上天能否成全。 夕阳完全沉下去,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慢慢地,起风了,温顺地贴在脸上。厚重的铅云一点点地游移向远方,宁静深远,风很快就停了。 “风过无痕,要是很多事情就像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痕迹就好了。”她目光忧伤,轻轻地说,“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那就好了。” “但有些东西需要留下痕迹,方便我们去寻找。”他淡淡地说,“譬如一百六十年前的一砖一瓦、丛林的足迹,还有和喜欢的人谈恋爱。” 她心中一动,缓缓转向他,久久地凝视他,然后说:“我想到四个字,很浪漫,很心动的四个字。” “你说。” “恋过留声。”她说完自己品味了一下,“好听吗?” 他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顺便表扬她:“我没有听过比这更好听的四个字。” 她和他共同的记忆,第一次心动,唯一一次的恋爱,永远地将对方刻在了心壁上。 很久后,他先从矮墙上跳下来,惯性地伸开手臂,她也跟着跳下来,再一次稳稳地落在他怀里,低下头看他的时候,眼泪顷刻间喷涌而出:“我想……到八十岁,还这样跳下来,你也能接住我。” “如果到时候我腿脚好的话,没什么问题。”他很温柔地说。 “那说好了,我们……我们要一起活到八十岁。”她吸了吸鼻子,双手搂住他,埋头在他肩膀上,泣不成声,“你不能先离开我,你要留下陪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缓和她激烈的情绪。 她的眼泪印染开他肩头的布料。 无论她哭得多么悲痛,他没有阻止,只是紧紧抱她在怀里,用手慢慢拍着她的背,像是孩子一样哄她,等待她平息情绪。 直到她眼泪渐止,模糊的世界再一次重现他干净、笃定的黑眸,耳朵因为哭得太凶,一时间嗡嗡的。 “我当然会留在你的身边。”他的声音由远渐近,缓缓地笑了,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关于这个,你刚才不是清清楚楚地说了吗?” 她恍然,片刻后想起自己刚才随口说出的话,巧合一般,竟然是她内心最深切的愿望。 恋过留声,他确实是她此生唯一想留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接近网络版的结尾了,大概还有一到两章,越到结尾写得越慢,加上高温天,状态不是很好,在这里向亲们请假一下,休息几天,等下周三更新下一章。 另外,写这个文时因为想调理身体,加上更新有些慢,考虑过后还是没有入v了。声声和佳希也作为我准备的一份礼物,在这个夏天送给你们。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支持我又理解我,和我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你们很可爱很贴心,你们很重要。有时候很想感谢,但又暂时想不出特别好的回馈,思考后还是决定一如既往地写故事,再送给你们吧。 若是可以,请关注我的新浪微博,名称是“作者师小札”,不定期会有关书的活动,追文的亲们可以来参加。 我们下周三见啦。 ☆、第四十八章 钟言声的入院日期将近,过佳希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但有了信心,也许是那天在霞光巷他的拥抱太踏实,让她有一种感觉,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小希被送去外婆家,心里很不理解为什么整整一周都见不到爸爸和妈妈。开始的几天她还很乖,渐渐变得不安,终于闹着要回家,连外婆喂饭她都不吃。于是,她被送回了家。 刚好第二天钟言声和过佳希约了郑医生见面,准备再详细咨询一些关于手术的事宜,这一回不得不带小希一块去医院。 小希问为什么要去医院,钟言声告诉她:“爸爸的一个朋友在医院,有些事情需要向他请教。” 小希不疑有他,乖乖地点头,对她来说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没问题,连潜意识对医院的恐惧都忽略了。 郑医生在急诊科的办公室等他们。 因为是周日,病患少了一半,他比工作日要清闲,钟言声叩门后进来,正好看见他在泡大桶的方便面,桌上还放着一瓶榨菜和一包自己腌制的甜蒜,室内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郑医生放下热水壶,笑着问:“一个人来的?” “老婆和孩子都来了,她们坐在休息区。” “女儿也抱来了?那等会儿我可要去瞧一瞧,之前看到你发的一周岁照片,真的比百货商店的洋娃娃都漂亮。” 郑医生比钟言声虚张一岁,因为工作太忙忘了成家,每一回看见拖家带口的朋友,说不羡慕是假的。 钟言声淡淡地笑了,不谦虚地说:“我女儿的确长得很漂亮,和她妈妈一样。” 就这样,他们并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面对面聊了一些家常事。 “我现在看到任何结婚生子的男人,都有些羡慕嫉妒恨,尤其是你这样的,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郑医生用塑料叉子捞起一段面条,囫囵吞枣地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话说回来,你工作也不闲,怎么就先搞定了终身大事?” “其实不难,你把工作之外的东西提上议程就行了。”钟言声说。 郑医生有些许的停顿,两眼盯着叉子上卷着的方便面,忽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丢下叉子,苦笑了一下,双手按在小腹上,语气有些感慨:“成家的男人到底不一样,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你的话和我妈妈表达的分明是同一个意思。” 然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说一说你手术的事情吧。” 办公室外的休息区,过佳希和小希坐在第一排安静地等待,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小希低头玩手里的关节熊,一会儿后抬头对妈妈说:“爸爸已经去了很久了。” “我知道,不过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所以我们多等一会儿,好不好?” “好。”小希声音清甜,表示没问题。 过佳希笑了笑,把目光投向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百叶窗之后的人影,他们还在交谈。或许是手术比较复杂,郑医生提供了一些相对专业的建议,他来急诊科室之前有两年待在肿瘤科,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多听听是好的。 手术,想到这个词,过佳希的心情不免沉重了几分。她对手术也很陌生,小希是自然产的,她没有上过真正意义上的手术台,不知道全麻后是什么的感觉。真的如很多人所说,和睡着了一模一样,感受不到痛苦吗? 想到这里,她的手心微微地冒出了冷汗,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一块方格子瓷砖,思绪有些游离。 走廊几乎没有人,很长时间里,唯一路过的是一个端着试管架托盘的护士,软底的棉鞋落在瓷砖上几乎没有声音,步伐轻盈,好似一双白色的小鸟,这让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到很远的地方,想到了天空和丛林。 耳边很安静,直到眼前闪过一块蓝白相间的布料,是一个病患缓缓走过,她可以察觉宽阔的裤管里两条如竹竿一样的细腿,似乎风一吹就能折断。 她得了什么病?如此可怜。 过佳希抬头,对上一张年轻、瘦削、苍白无血气的女人脸。女人的眼睛原本是呆滞的,却在一瞬间不知为何就骤然亮了起来,十分炽热,十分耀眼,顷刻间饱含泪水。在过佳希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然后一把夺过小希,转身就跑。 就在小希被女人夺走的刹那,过佳希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一拎,毫无思考,她起身冲上去。 “佳希?”钟言声刚走出办公室,等看清楚这一幕,立刻追了上去。 瘦削的女人拼了命疯狂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抱紧挣扎不已的孩子,温柔地说:“琪琪不要怕,妈妈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过佳希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快追上她,抱回自己的女儿。 耳边一阵风擦过,显然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并丢下一句:“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医院保卫科。” 钟言声在医院花园的凉亭处追到了抱着小希的女人,小希大喊爸爸,他伸出手的刹那,女人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放下怀里的小希,并且狠狠一推,嘶哑地说:“你快去躲起来!” 女人说完转身对追来的“人贩子”疯狂反扑,眼眸带着嗜血的绝望,像是一只母豹,整个人朝他撞去。 她是用尽全部力气去撞的,钟言声不得不后退了两步,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狂吼了两声,一手迅速地从口袋拿出偷来的,用作防身的锈刀片,闭上眼睛,忙乱往他按住自己的手臂上割了几个来回。前面两刀歪了,只割破了他的袖子,第二刀划过了他的皮肉,正要第三刀的时候,刀片已经夺下,丢在凉亭外的草丛,随即她整个人被他狠厉地推开一米之外,倒在地上。 钟言声疾快地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的小希,冷静地观察她有没有受伤。幸好,她除了额头上有一块大淤青之外没有别的伤。 第50节 “爸爸在这里。”钟言声握住女儿的小手,在她耳边反复地说,“不用害怕了。” 小希早就吓呆了,两眼茫然,直到爸爸抱起她才掉下眼泪。 “琪琪,快跑啊!”女人倒在地上,疯狂地喊叫,“不要哭,快跑!” 保卫科的人跑过来,控制住她癫乱的手脚,见她已经发病了,赶紧送她回精神科。 女人被抬走,一路依旧在喊:“你不得好死!” …… 钟言声受了皮外伤,在过佳希的陪伴下回到急诊科清洗伤口。 刀伤虽然比较浅,但刀片又脏又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郑医生严谨地说:“为防感染,还是留在医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这样吧,我和肿瘤科联系一下,看看现在有没有床位,有的话你们不如提前入院,这样也省心。” 过佳希低头看了看钟言声手臂上的纱布,觉得郑医生说得没错。 她很快打电话联系了妈妈,请妈妈过来接一下受了惊的小希。 二十分钟后,过妈妈赶到医院,听说了事情十分后怕,抱过已经被哄睡着的小希,轻轻地对女儿说:“我先带她回去,你留在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我。” 等过佳希和钟言声到了肿瘤科的病房,精神科的护士长过来道歉,并详细解释了刚才那个女病患的情况。她年龄二十四,一年前因丢失了孩子得了中度抑郁症,老公送她来医院治疗。她平时很安静,除了不太说话之外笑和哭都很少,行为尚且正常,还有礼貌,会给排队打饭的老人让位置。每天除了吃药输液之外,医生允许她有一个钟头的自由走动,谁也料不到她会突发这样的行为。 “我已经联系她的爱人了,他正在赶来的途中,你们有任何经济和精神上的赔偿要求,都可以直接和他提出,当然作为院方,我们也会派出调解员,帮你们协调。”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也不需要她的家属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钟言声说。 护士长走后,过佳希拉过钟言声的手,内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希。”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钟言声摇了摇头,不失冷静地说,“再说这段时间你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也轮不到你道歉。” 他们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庆幸小希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可怜。” 过佳希依偎在钟言声的肩膀上,闻言抬了抬眼皮,接着这个话题:“是啊,换做是我,估计已经发疯了。” 他想了想后说:“以后别让小希再来医院了,等手术结束了,我回家看她。” “好,我就对她爸爸出差了,和以前一样,努力工作,赚钱养我们。”过佳希善解人意地说。 他侧过头,干净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角,没包扎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则贪婪地伸手抱住他的腰,鼻子贴在他宽敞的胸口,嗅着他好闻的味道。 好久之后,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抵在她的唇上,拿清净的黑眸和她对视,检查她眼睛里有没有异样情绪。 “怎么了?”她极力隐藏心底细微的不安。 “没事。”他平静地说,“只是想亲你了。” 话毕,他低头吻她的唇,作为回应,她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 吻了很久,当撤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生一个孩子?” 她考虑后说:“关于这个,等你下了手术台再说。” “好,我等着。”他笑了,眼眸竟然带上了一些想欺负她的深意,堂而皇之地说着只有夫妻听得懂的事,“到时候你别怕累,也别想在一次后就逃跑。” 她咳了咳,有些脸红心跳。 钟言声入院后的某一天,施逸来探望他,并带来了他的奖杯。 他也是在没多久前得知自己又获得了业内的年度杰出建筑工程师奖,因为身体欠佳,他和施逸说了一声,代替他去颁奖的城市上台领奖。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施逸问。 “下周五。” “说真的,上手术台前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 施逸向来讨厌假惺惺的一套,认为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式,他熟知的钟言声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而生死也不是一个不可触碰的话题。 钟言声却没有说话。 施逸的语气变得难得的严肃,不急不缓地说:“想拜托我照顾她们吗?” “不,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们。”他的语气也极为认真。 施逸语塞。 “我也不用任何人替我照顾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施逸挑了挑眉,然后说:“看你这么有信心,我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站在门口的过佳希抱着手里的东西,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然后侧过头,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上,在心中重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久违的喜悦从心底蔓延上来,感觉就像是沙漠底的一朵花缓缓地生长,当微风吹过,流沙蔓延向一旁,青翠的绿叶在蓝天下摇摆,脉络分明。 施逸出来的时候看见抱着一只大型玩具熊的过佳希,有些惊讶,问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几分钟而已。”她笑了,“谢谢你来看他。” “好了,我不多打扰了,你快进去吧。” 过佳希抱着玩具熊,带着微笑来到钟言声面前,装成小希的童音,甜甜地说:“猜猜它是谁?” 钟言声看了看她怀里的大熊,觉得有些眼熟,很像是当年他奖励她的礼物。 “之前你送我的那只熊,我一气之下送走了,后来可惜了很久。恰好今天路过一家店,发现它好像那只熊,就带它回来了。”过佳希轻快地解释,“还好那家店离医院不远,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带它回来。” 钟言声看见熊的脚掌上满是灰尘,猜到她一定拖着它走了不少路。 “我送你的。”她说,“喜欢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他的手指抵着额角,无奈地笑了,“我可以把它转送给另一个女人吗?” “没问题。”过佳希大方地表示,“只要那个女人比我小二十岁以上就可以。” 她把熊放在一边,刚松开手,手腕被他扣住,他拉她到床边。她干脆地脱下鞋子,躺了上去,睡在他身边,任由他抱住她。 “当时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礼物送走?”他问她。 “因为看见它就想到你,想到你曾经拒绝我,让我很难过。”她实话实说。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无名指贴在她的无名指上,告诉她:“这也许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自认为正确的,却会后悔的事情。” 她一怔,抬眸看他,然后纠正他:“这肯定不是唯一一件,我打赌你以后也会有自以为是,事后却后悔的事情。” 重要的不是自以为是,不是后悔莫及,而是有“以后”这个可能。 “譬如?”他对此好奇。 “譬如将来小希有了男朋友,你却不喜欢他,棒打鸳鸯,无情地拆散他们,还自认为没错。等到七老八十了,在一个街上满是落叶的凄凉深秋,你拄着拐杖在路上蹒跚,余光看见一辆豪车飞驰而过,不由地回想起那个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感叹一句,那也是一个善良的小伙子啊,暂时穷一点有什么要紧?女儿喜欢就好了,当时真糊涂啊,万万没想到,小伙子现在已经是本地第一富豪了……老话没错,莫欺少年穷。” 过佳希一边说一边笑,觉得自己编剧情的能力不错。 钟言声一边听一边思考,冷静地分析这个故事的可能性,然后说:“建议你故事的背景时间设定在冬天会更凄惨一些。说一些实际的,如果他的家境不好,能力和人品没问题,我不会反对。相反,如果他人品不好,能力欠缺,就算是第一富豪,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过佳希眨了眨眼睛,“如果他的长相、身高、能力和人品和你一样就完美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完美不多。”他淡定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幸好,被我赚到了。”她翻一个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亮着眼睛看他,“你是我追来的,你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了,修长的手指扣了扣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宠溺语气责怪她:“越来越顽皮,也越来越霸道了。” 她跟着笑了,低头亲他的脸。 坐在角落里的玩具熊带着憨笑看着他们。 此刻很幸福,能延续下去是幸事。 人们都不想出现“事与愿违”这个词汇,也不喜欢故事中出现“但是”和“然而”等转折的词汇。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很多很多去交换一个名为“一切如常”的普通词汇。 光线明暗,有规律地分隔着白天和黑夜,时间一分一秒地挪移。 终于,时间到了手术的当天。 作者有话要说:  对声声来说,他不会放心把佳希和小希交给任何人,再好再优秀的人都不行。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很执着也很倔强的人,不会放弃,更何况他认为自己珍视的东西应该放在自己的掌心。 这个文还有一章就到网络版的结局了,写得比较慢,请亲谅解,下一章下周一更新。 谢谢你。 ☆、第四十九章 手术时间持续近六个小时,从早晨十点开始,对等待的人而言相当漫长。 过佳希一个人坐在肿瘤科的休息区,抬头便可以看见墙上的挂钟,分针在以很慢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幅度挪动。她尽量不去看,仿佛这样一来,时间可以过得快那么一点点。 小希已经送去外婆家了,过佳希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她一个人等待就够了。 她提前买了一堆彩纸,安静地折叠千纸鹤。 此时此刻,她很冷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下午一点十五分,护士陆续从休息室出来,准备上班。其中一个小护士穿过走廊,看见过佳希和她脚边的一堆千纸鹤,有些小惊讶,走过来问:“你吃过中饭了吗?” 过佳希抬头一看,眼前这张带着关切之意的脸是平日里照顾钟言声的小护士,她客客气气地说:“还没有,过一会儿再去。” “过一会儿?已经一点二十一分了。”小护士友善地提醒,“你赶紧去吃饭吧,否则会没力气的。” “好,谢谢你。” 过佳希弯下腰,把折叠好的千纸鹤放进一个透明的袋子,然后连同包一起拿好,走向电梯。 她到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坐在窗前的高脚椅子上匆匆忙忙地吃完,为的仅仅是填饱肚子。 走回住院部的路上,经过一幢建筑楼,门口闪现一个熟人,她一怔,停下脚步。 欧阳俊男精神很差,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似乎感觉到了不适,很快低下头。 他并没有看见站在几米之外的老朋友。 “欧阳。”过佳希轻轻走到他面前。 一直喊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抬头,当看见阳光中的一张笑脸,觉得十分刺眼,他很不想面对,目光开始游离。 “我听小非说了,你最近都在这里进行心理治疗。”过佳希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异样,反而带着鼓励,“加油。” 第51节 欧阳俊男的表情有几秒钟的停滞,片刻后消极地说:“已经来好几次了,没什么效果。今天是最后一次,到此为止了。” 过佳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们面对面,空气的分子急速地聚集在一起,显得很沉。 欧阳俊男忽然感觉很烦躁,阳光扎在手臂上又痒又痛,痛感竟然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有人拿刀割开了他的皮肤,一刀又一刀,慢条斯理的,他几乎都能听见那种声音了。他就这样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任由真实的痛楚侵袭自己。 半分钟后,他脱口而出:“我还是适合自生自灭。” 言下之意,你还不离开我的视线?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耀眼照亮我的阴暗? 过佳希提了提手中的袋子,很平静地告诉他:“我老公今天在这里动手术,还不知道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我除了等待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欧阳俊男一言不发,眼神却不再闪烁。 “说真的,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我现在也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有人打扰,不想他们对我说一切都会好的,别担心之类的废话。”过佳希说到这里不再多言,打开袋子,拿出一只折好的纸鹤递到他的手心,送给他当礼物,然后转身离开。 欧阳俊男默默地看着搁在掌心的绿色纸鹤许久,耳边奇怪的鸣叫声停止,周围的世界终于清静下来。有一个瞬间,他好像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一点点动力,即使这个动力是建立在“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经历不幸”的基础上。 他没有资格,也十分不愿意幸灾乐祸。虽然他自认为丑陋,但绝没有丑陋到那个程度。 可耻的是,他堆积的绝望竟然真的被她的一句心里话消释了一些。 视网膜上的一小片鲜活的绿意取代脑子里残留的铁锈色。掌心的纸鹤很轻很轻,像是随时会迎风而飞走。 他使劲地看着它,试着按下暂停键,把那天站在房间里,目睹的一切沾着鲜血的东西切换成其他的……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只要能短暂地遗忘,有几秒钟的解脱就够了。 钟言声的手术时间比预计的长,到了下午五点三十五分,手术依旧没有结束。 过佳希的纸鹤都折完了,她凝视着挂钟,眼睛几乎一眨不眨,耐心地目睹时间是如何一分一秒地过去,顺便数着自己的呼吸次数。 有一个时间点,她忘记了呼出憋着的气,直到用力咳出来。 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继续等待。 她承认自己已经濒临一种情绪的边缘。 从她坐着的位置转过头,一眼望过去,走廊很长,像是空中的浮桥一般,没有终点,越看越觉得恐惧,她终于不敢再看,收回目光,改成看自己的鞋尖。 六点多的时候,霞光穿过玻璃窗,满溢在走廊上。她看见自己的白球鞋表面一点点地晕染成粉色。她的双手始终交叠在膝盖上,目光不变,整个背脊僵硬,好像一座石像,直到耳边的脚步声渐近,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神,第一时间抬起头,看见了给钟言声主刀的医生。 “钟太太,你现在跟我去办公室,关于手术的结果要告诉你。”医生的声音沙哑,继而摘掉了口罩,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过佳希站起来,压抑住自己的恐惧,跟医生走向办公室。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如果请你选择,你会先听哪一个?其实都一样,只要有坏消息在,人的坏心情不会因为它们的顺序变动而有任何程度的减损。 至始至终,过佳希的心都跌入谷底。 钟言声的肺部肿瘤割除了,术中冰冻切片显示肿瘤组织是良性的,这是好消息。不过,在缝合伤口的同时,患者出现了并发症,因为手术刺激了血管神经,引起支气管的痉挛和肺的收缩,出现了肺不张的情况,现已送往了重症监护室,需要治疗和密切观察是否有呼吸衰竭的情况出现,如果出现,离死亡就只有一步之远。 过佳希听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不过她听得出医生的语气,也看得懂他脸上那再明显不过的凝重表情。 钟言声的并发症严重,术后的情况很不好,如果能尽快从昏迷中醒来,算是脱离危险,反之则不堪设想。 “这样的情况真的很罕见。”医生停顿了一下,看看过佳希,“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过佳希签了两份同意书,包括一些治疗和用药,然后跑去重症监护室看了钟言声。 他在发高烧,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心跳超过了一百二十,血压也不稳定,身上实在很烫,从她握着他的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他在剧烈的病痛中。此外,他意识昏沉,一侧呼吸微弱,神情却比较安然,没有什么挣扎。 她握着他的手,掉下了眼泪。 后面的两天,钟言声并没有脱离危险,过佳希一直等在医院。 她不准备离开,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就算是有坏消息,她也要第一时间知道。 不少人来医院看她,除了她的母亲、叔叔和婶婶之外,朋友们也陆续过来,显然是欧阳俊男将钟言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他们为她难过,却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陪伴她度过艰难的等待期。 “佳希,我陪你去医院附近走一走,很快就回来,好不好?”何消忧说。 过佳希摇头。 何消忧也不多说什么,把洗好的苹果递给她。 过佳希一边吃苹果一边看墙上的挂钟。 她好像是被时间困住了,现在除了不停地看时间,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 每天除了在钟言声的病床前陪他说一会儿话,其余时间她对谁都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开口说话。 婶婶对母亲的窃窃私语,她不是没听见,但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包括自己。 婶婶说的是:“早知道就不动手术,保守治疗了,兴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不动手术,没有威胁生命的并发症,没有现在战战兢兢的等待,更不会将他推向生死一线的悬崖。 然而,她明白他不会带着一份未知的,不明确的答案去碰运气,以他的性格,他不可能选择躲避,不会抱有侥幸。 他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也会和他一起承担,没有自责,更不会责怪别人。 只是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她只能等待,然后接受一个最终的结果。 她在医院里待了五天,巧的是五天都在下雨。第六天,她照常在医院的食堂吃了早饭,走出来习惯地打了伞,回到住院部,收伞的时刻发现一颗雨珠都没有,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天空,发现已经放晴了。 离下午家属探病的时间还有很久,她终于想出去走一走了。 医院门口有熟悉的公交车,这些年这一条路线没有变过,她上车后,默默数了数,一共七站路,就抵达体育馆这一站。下了车,她步行到体育馆后的老房子。 上楼,拿出口袋的钥匙,打开门,看见熟悉的一切陈设。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边的写字楼、商铺林立,在白天热闹喧哗,而它依旧安静如守住一切回忆的老博物馆。 他们搬新家之前买了全新的家具和电器,原来的东西几乎都留在这里,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动。 屋子因为定期找人打扫,很干净很整洁,只是空气有些闷,她走到阳台,推开窗,让自然风吹进来,然后往藤椅上一坐,安静地回忆。 她记得很多年以前,她骑车赶来这里上课,在路上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跌破了膝盖,他看见后带她去卫生间冲洗,然后帮她抹了药膏,绕了两圈绷带。 那个药膏的味道凉凉的很好闻,还有消暑的作用。 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明明是在照顾她,却称是在给自己避免麻烦。 当时,她就有些喜欢他了。 只不过,那时候怎么也不敢去想,自己将来的结婚对象,孩子的父亲就坐在对面,一板一眼地帮她的试卷纠错,教她三角函数和立体几何。 原来他手把手教她画的那条辅助线,竟然可以神奇地蔓延到未来。 她生病来上课那次,他把空调关了,将小风扇放在她的身后,让徐徐的风不急不缓地贴在她的背脊。 “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那是他带她逃课出去玩的一天,他对她说的话。不巧,她在那天又闯祸了,他依旧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什么时候对他的感情从仰慕、崇拜到了真真切切的喜欢?她很难找到一个临界点,她只知道有一天,可以理直气壮地拉着他的手,和他并肩而走,拥抱和亲吻,一起聊属于他们的未来。她再也不屑如一个小女孩一般依赖他,她想让他在累的时候也可以靠在她的肩膀上。 时间很奇妙,让喜欢在不知不觉钟变成了爱。 少了梦幻,多了真实,但是一样浪漫。 无论是守望他还是与他并肩而行,都是一样的美好。 喜欢他在高考前夕低下身来给她的一个鼓励拥抱,也喜欢他在小希失落时,伸出手臂,提供一个能让她拔腿奔过去的宽敞怀抱。喜欢他是自己年少时唯一的偶像,也喜欢他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喜欢他站在工地上画图纸的模样,也喜欢他在厨房掌勺做菜的模样。 他是什么样她都喜欢。 她坐在藤椅上,花了一个上午静静地回忆过往的岁月,因为回忆太幸福,她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直到笑容凝固在回神的刹那,眼眸从喜悦落至沉重。 擦了擦膝盖上不存在的灰之后,她站起来,走出阳台,来到客厅的桌前,坐下,双手交叠在桌上,如同学生凝视黑板一般凝视对面的空座位。 “为什么要在这里添加辅助线?” 一句连她自己也没料到还记住的话,在这一刻很自然地问了出来。 当然,回答她的是空气。 她垂下眼眸,一言不发,脸上的苦笑越来越淡,最终只有一个苦脸了。 关了灯,离开这里。 走下楼梯,她来到陈旧的,涂着绿漆的信箱面前,打开包,取出放在里面的那支钢笔,轻轻丢进信箱。 这是她的幸运物,在他动手术的前一天,她特地翻抽屉找出来,随身携带。 她想再一次把幸运给他,如果可以拿她余生所有的运气去交换他的健康,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祈求上天再帮她一回,让她遇到一个奇迹,那么此后,她不会再贪求任何,即使是再微小的愿望。 她坐车回了医院,低头往住院部走。 短短的一段路,她意外地和四个病人擦肩而过。 第一个是年轻的女孩,她向老公报喜:“啊啊啊,我怀的是双胞胎!” 第二个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他向爸爸大喊:“医生说我的牙齿没有坏,不用拔!” 第三个是一个刚刚得知有配型一致的心脏供体的少年,她母亲搂着他,喜极而泣,百感交集:“终于等到了。” 第四个是一个老爷爷,他儿子搀扶着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下住院部的台阶,放心地说:“郑医生说了,您复查的结果没问题,各项指标都正常。” 老爷爷豪迈地挥了挥手,不屑地说:“我早说没事了,你们偏偏还要我来医院折腾,真是烦死了。” 她走上台阶,总觉得有些奇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 他们都是幸运儿。 等她走进住院部,一路上又陆续碰到了几个幸运儿,一个不需要截肢,可以保全双腿的患者,一个遭遇车祸,只受了皮外伤,没有内出血的患者,以及经过保守治疗,瘤体直径减半的患者,她看他们和家属拥抱哭泣,听见他们欣喜的声音,等反应过来一个事情,心跳加速,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让这份难得的幸运再持续一分钟。 她加快脚步,朝重症监护室跑去,离探病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却很着急地赶往那一边。 等她来到门口,呼吸很急,站定在很熟悉的玻璃门外,看向离自己不远的那张床。 心已经被一根细线提起,按在玻璃门上的手指不由地发颤,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床,紧张地不敢挪开视线。 她告诉自己,刚才经历的是并非是巧合,而是奇迹,奇迹不会如此快地消失。 再持续一会儿,好不好? 她等了很久,周围都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