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骨》 第1节 书香门第【蓝莓果粒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胭脂骨 作者:尘殇/玉胡芦 文案: 阿珂7岁时,因垂涎周公子的美貌,“一不小心”把人初吻吃掉了。 这件事对周公子困扰很大。 等到阿珂17岁时,周公子已经成了京城里远近闻名的不近女色男。 阿珂对此深感罪孽深重,于是她挖了个坑,准备把周公子一步步往“正道”里拽进来。 不过,某人的配合程度似乎有些让她招架不住…… 注:本文主角双处、无乱l,结局1v1.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青梅竹马 欢喜冤家 主角:阿珂 ┃ 配角:周少铭,司马楠,李燕何 ================= ☆、第1章 旧年风流 大凡世间庙宇,有两个时间段香火最旺,一是盛世,二是世道将乱之时。今次要说的故事乃是那后者。 大陈立国近二百年,轮到先帝这一代,由于多年荒淫无度,四十不到就一命呜呼。太后与群臣虽极力推举四王爷司马恒即位,奈何四王爷万般推却,只一心辅佐先帝不满十岁的独苗小皇子为尊。此举倒是博得了不少忠义名声,然而南隅各州却灾民四起,趁势闹起了乱党。 说来南隅这些年一直旱涝不断,然而朝廷的苛捐杂税却丝毫不减,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如今看竟是这样一个八九岁的小毛孩儿继位,积怨被有心者利用,那叛乱自是一促即发、一呼百应。 眼看着乱党之势就要烧及山南州,大凡有点能力的人家都在打算着举家迁移;个别豪门大户因着家产人口众多,不能脱身就走,便只能寄福于庙宇神仙,祈盼上天将那乱党缓缓时日,好保全一家老小平安离开。 是以,即便是高高位于松崖之上的大悲寺今日亦难得的热闹非凡,满目的竹抬软轿、胭脂水粉,将偌大一个静谧古寺渲染得如同凡尘戏院。老僧们还好,那年幼的小和尚却是被一众的公子、美人看得眼花缭乱,频频将僧经念错,幸得四周嘈嘈杂杂,不然少不得又被师傅一顿责打。 便有好奇者上前悄悄打问,原是州上两个大户——周家与步家相邀前来祈福。却说这周家乃是几辈子的皇商,生意遍布全国,在当地十足的名门望户;而步家过世的老太爷早些年亦是京城里的一品大员,虽告老还乡,终究他几代官宦书香,轻易可不敢得罪。因此老方丈天不亮便命人将长阶清扫、院门大开,等到日头初上,那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便在佣人婆子的簇拥下,浩浩荡荡上得山来。姹紫嫣红、步摇钗环的,好生是个热闹。 眼看着将近晌午,年轻乖巧的丫鬟伺候着夫人小姐们去佛堂里听经,粗劣的使唤婆子们便坐在树下闲聊家常。自古宅门间的隐晦秘闻最是不缺,两厢里一碰撞,便互相套起了对方府上的八卦来。 阿珂正抱着脑袋躲在腰粗的树杆上打盹,便听一个肥胖的中年婆子叹道:“啧啧,贵府老太太去得早,那规矩就是少,看看你们家步夫人那一身打扮,真是说不出的好看。我们周府老太太古板了些,便是当家的大夫人节日里也不敢穿成这般鲜亮。” “是极,我们步夫人当初在京城亦是有名的美人胚子呐。”步家的婆子们得意附和道。 阿珂好奇心起,便与众人一道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长廊上一袭袅袅红裙飘过,不到三十的年纪,丰臀纤腰、一摇一曳,那盈盈姿态便是女人看了亦被她撩动心魂。不由心生喟叹——有朝一日若能学得这般勾人风韵,看哪个家伙再用打量乞丐的眼神看自己? 想到方才倒泔水时撞到的那个傲气美少年,还有他眼中盛满的赤果果轻视,阿珂忍不住又开始咬牙切齿……当然,还有一丝她不肯承认的荡漾。那秀致的嘴角便很没骨气地漏下一颗清水。 不巧正滴到树下一个阿姆的额头,阿姆将它拂袖一擦,鼻尖嗅了嗅,凝眉叹道:“我觉得不然,我们周府规矩再古板,也终究不及你们步府‘不许纳妾’这一条。听说你们过世的步老太爷,还有现今的步老爷都只娶了一房夫人,在如今这样的世风下,实在是难得。” “呃……”先前的婆子闻言,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众人晓得终于绕进正题,只眼巴巴地瞅着她看。 那婆子暗自生出得意,见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方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那是不晓得,先前咱老太爷还在京城当官时,步老爷原是纳过一房妾室的。那女人原是京城当红的旦角儿,比咱步夫人可不知要美艳多少,就是冷冷淡淡的不怎么讨人喜欢。听说被老爷从戏院买回来时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把咱们老太太气得几日都吃不下饭。老爷因着孝敬,就也极少过去看她。 直等到步夫人生了如今的大小姐,那妾亦快要生产时,老太太的态度方才缓和了些。怪只怪她自己不长进,末了竟也生出个不带把的,月子里又趁老爷外放做官,与一戏子淫欢,被人衣衫不整的堵在床上。老夫人本就不喜悦她,哪里还肯轻饶?当即捻进黑旮房里关起来。那淫妇也是倒霉,末了竟被一场大火堪堪烧死在里头,这一闹老爷再没了纳妾的心思。” “啧啧——”众人想不到还有这一出,纷纷发出唏嘘感叹。 那婆子话匣子一开,哪里还能收将得住,吞了口水又道:“你们怕是不晓得我们老太爷为何放着官位不做,巴巴的跑来咱山南州养老?这里头可还有一出不能说道的事儿呢。我这会儿同你们说了,你们转身可须得给我立刻忘记。” “那是自然的,自然的。”众婆子纷纷点头。 她便又做一副神兮兮的模样道:“早先便有传说,有冤死的女人怨气未了,骨骼在火中炙烤不化,渐渐凝成一根玲珑胭脂玉。那玉染了怨气不化,若非是她至亲血脉,但凡它伴着了谁,谁就不得好死。从前我还不信,后来经了步家那一场大火,倒是不得不信了……那妾室虽被人捉奸在床,又被架进黑房,一路倒不见她喊冤,只等到大火烧了一夜灭去,家奴却在地上看到一条这么长的细长白玉儿,玉身缀着红艳艳的血芯子,鬼气阴森森的,把那奴才吓得当场便晕了过去……” 婆子说着,见众人表情惊惶,便又伸出食指比了比长短,好形容得更贴切些:“大概这么长、这么细,那血芯子附在玉表面,妖气鬼气的,渗得慌。没有人敢进去捡出来。老太太嘴上不说,暗里却悄悄命人去庙里请师傅。只那半日的功夫,玉就连同妾室生下的女儿不见了。接下来,府里头时常夜里闹腾,老太太莫名其妙恍惚起来,半年不到就没了;老太爷也大病了一场,步夫人除却大小姐,这些年亦再生不出一子半女……等到步老家外放回来,老太爷便告老辞官回了山南州……” “嘶——”众人本以为是什么香闺秘史,哪儿想却是这般阴深可怖?不由将斑驳清寂的古寺四周打量,见落叶幽风、悉悉索索,渐渐不约而同拢在一处。 树上阿珂却听得津津有味,因听见形容那玲珑胭脂玉儿,便将胸口挂着的一截白玉掏出来比对。短是比它短了半截儿,然而那颜色形状倒是一模一样,血芯子亦红艳艳的夺目刺眼,怎的自己带了六七年依然还活得生龙活虎?……这长舌的老嬷嬷,净编故事吓人。 一边这样想,一边心口却又莫名有些怦怦跳。 她是前任老方丈在外头化缘时捡到的,从来不知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去过问,只知道当时寺里众人都排斥她,唯独老方丈坚持要将她收养;后来老方丈早早圆寂,众人便怪她歹命,将她谴去柴房做最苦力的差事。此刻听婆子这样一说,又忽然有些憧憬,也不知自己这块玉上到底藏着哪个女人的悲戚故事。 那婆子自己说着也害怕了,便草草一句结束:“那时你们周大夫人正好在我们府上探望,也知道这事的,听说回去后也大病了一场……唉,倒难为了周夫人。” 周家的婆子正巴不得转移话题呢,当下便顺着话锋道:“啧,你还别说,这位怕是更了不得呢,你别看她这会儿穿得朴素规矩,其实……” 是在说他的母亲。 阿珂心尖儿一动,眼前又浮现出晨间倒泔水时,那个被她撞了一身赃物的绝色少年,他面带怒容然而又刻意隐忍,明明对她轻看,却又持着端端涵养……那是她除了一群和尚外,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男人了。她想,能生出这样如谪仙般的儿子,这个女人定然不一般吧?忙翻了个身将脑袋贴在树杆上。 然而树下交头接耳,什么都听不见。 故事便生生断在了半截处,好生是个扫兴。 只她这一低头,却正好看到拐角那间废弃的佛堂里,一抹素净蓝裙正悄悄往墙后隐藏。那副端庄雍容,不是周大夫人还能是谁? 她是对她极敏感的,只觉得她高高不可触及。阿珂想,到底他的母亲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呢?……真是神秘极了。 心中好奇,便撩开树叶杈子细看。她的位置高,只稍一眯眼,便看到周大夫人小心翼翼绕进到那间废弃的屋门之外,屏住呼吸轻扣房门,然而指头儿还不及触上门板,那门内忽伸出一只大手,有半裸着身体的男人从里头闪身而出,在她丰臀上重重一掐,整个儿将她卷进屋去。 “唔——”阿珂吓得险些惊叫,双手捂住嘴巴,刺溜一声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妈呀,真闹鬼啦——!!”吓得一群婆子大叫散开,以为当真碰着那冤死鬼的戾气。然而待抬头一看,却见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光头小和尚,古灵精怪的,又气得抡起鞋板大骂:“个小秃驴,吓死你姥姥!” “嘻——”阿珂才懒得搭理,对着众人扮了个鬼脸,用手捂住脑袋一溜烟儿往周夫人那边跑去。 身后落下数双大脚绣鞋,众人继续道那宅门里的风流事。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端午节忍不住还是把坑开了,求包养求收藏哦亲,我会好好更新滴,么么哒记得吃粽子哦o(≧v≦)o~~ ☆、第2章 佛堂暗香 “心肝儿,苦等你不来~可是又迷上了哪个混蛋,将你哥哥我忘了?”那男人的肩膀十分之宽,孔武臂膀环着周大夫人阮秀云的腰肢,迫不及待要去解她胸前绷紧的小扣。 阿珂透过窗缝细看,只见他穿着寺里武僧的衣裳,侧着脑袋看不清面目。想不到大悲寺这座老古董里还藏着此等无耻淫0僧,不由心中打鼓一般砰砰跳着,只觉得探险一般惊奇。 阮秀云被他热辣浓烈的进攻逼得呼吸不能,绵绵喘息道:“这样猴急做什么,今日人多,我过来的哪里方便?你倒好,我还没来便将衣裳都脱了,谁知道你方才在里头做什么勾当。”嘴里头骂,那身体却是越发地往他怀里挤兑,这会儿与刚才的端庄素净简直是判若两人。 “妖精,我为了你连和尚都做得了,你竟还这样不信我么?”那武僧闻言却勾唇坏笑,满是青茬的下巴在她逐渐露出的雪=白香颈上胡乱蹭咬,大手又从她的白云春衫下探进,忽而左、忽而右地搓0捻揉=弄。 “呵……”阮秀云被撩得骨头发痒,忍不住发出颤=栗申0吟:“轻些轻些,我今日总觉得心中不安,你快些行事,免得被人发现。” “你莫非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好端端的又胡乱想些什么?”那武僧粗0喘着,终于扯掉她胸前鼓0胀的小褂。顿时两座异常盈白饱满的大0乳就如同山包一般,赤落落地颤=动在满是尘灰的佛堂之下。 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熟透的年纪,不比二八少女青涩未开,又还未到凋零的季节。才不过一会儿,那茹尖儿就被伺=弄得盈盈发胀,浑浑0圆圆,上头已然渗出润泽水渍。 看得男人呼吸顿紧,青灰色的僧裤下早已tu起的长棍越发鼓=得吓人,口中叫她一声“荡0妇”,大手将那山包狠狠捏住,嘴巴就朝一珠圆0物咬了上去。 阮秀云饥渴难消,一边低头乱吻着他的额头,一边又从袖中掏出来一物,嘴里喘息道:“我今日进山,仿佛看到一张熟脸,方才过来时又拾到这个……按说这等不吉利的东西,你们寺里原不该有……就怕那女人死了这么久还不消腾,我这心里头总也慌张。” “该死。”男人闻言便不甘愿地抬起头来看。 却是半截胭脂白玉,玉身上红艳艳地点缀血芯形状,阴森可怖却又勾魂妖冶。他亦是早些年在京城里混过的,听说过步家的蹊跷事,奈何此刻心中淫0火烧得旺盛,便将那玉往窗外一丢,不屑道:“呵,那女人既不是你害死,你怕她做甚?何况当年京城里发生的旧事,那冤魂又如何巴巴地跟到这里来……莫非,果然当年你也参合了吗?” 阮秀云眼中闪过一丝躲闪,口中却做狠道:“呸,说的什么鬼话,我便是实在讨厌她那副模样,却也轮不到我动手。分明是他家正夫人心中嫉妒,故意使计烧死罢了!左右不过是个不得宠的戏子,生的也是没用的贱女,害死了也无人在乎!” “呵,这我倒不敢保证。那步云清大老爷,你当年不是也喜欢过么?”武僧挑眉,大手徐徐往下逶迤。他是练武的,最是懂得拿捏女人的致命穴位,任你是个贞洁烈妇,他亦能叫你情0欲泛滥,在他怀里堕落成千古荡=妇。 “嗯,啊……信不信随你…这厢我既然已经看到,你便替我在庙里找找……若是没有,就当我看错……那孩子肚脐下有个红烙,当年他们步老太太用烟斗…啊,故意用烟斗烫伤她,解气的……”果然阮如梦的骨头越发软媚如蛇,一弯丰0闰身体如波浪般乱0颤起来。心中又恨又贪,然而人世间的男欢女爱,越是见不得人了的,便越是欲罢不能。因各个关节都被他燃得软软0热热,这会儿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纤腰往佛台上一趴,那高0嵩的两座ru峰便赤0白白地抵在香案之上。 “庙里清一色的和尚,哪里去找什么姑娘?有这功夫说昏话,不如咱们快快将正事办它几次!”那一幅孟=浪模样,看得武僧再没了耐心,大手将她一抹亵裤扯下,cu=大的手指便直直向那密林森处探去:“你这荡0妇,还没碰你,你就浪了这般多的淫0水!看今日爷不将你狠狠收拾!”又将大u掏出,直直c入。 …… 昏暗光线下,他的脸终于被窗外之人看清,是智空和尚。 看得阿珂目瞪口呆,慌忙将眼睛紧捂。等到再放开时,那里头的二人早已缠绞如蛇。本就是荒废的旧佛堂,香案上铺满尘灰,他二人却当着佛像的面,将那破桌搡得吱吱歪歪,动作之间,夸张至极,毫无廉耻。 阿珂只觉得耳根烧红,呼吸急促,再不敢往下看去,忙悄悄从石台上退下,没命一般撒丫子跑掉。 眼前一忽而是那半截与自己胸口一模一样的胭脂白玉;一忽而又换做周夫人发狠的声音“怕是她使计故意烧死。左右是个不得宠的戏子,害死了也无人在乎……”;一忽而又化作那对成年男女不要命的肢体0交缠、夸张的浓烈喘0息…… 才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年纪,脑袋里被各种凌乱不堪的画面满满充斥着,堵在嗓子里出不来咽不下消化不了,只觉得今日是她人生中遇到的最最大最最恐怖的一件事了。 ———————— 后院灶房里烟熏袅袅,眼看就要到中午用膳时刻,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大悲寺因山高路远,平日往来香客不多,众和尚清闲习惯了,今日只觉得手忙脚乱。主事的做饭和尚正在骂骂咧咧,一抬头看到阿珂抱着一把空心菜魂不守舍的走进来,一锅铲就冲她砸了过去:“作死的,要你摘些菜叶子,竟然去了大半个上午!还不快将这桶冰块拿到前院,那群夫人小姐们吃了解暑!” 阿珂心里正乱,哪里躲闪得及,恁大的锅铲在小腿处一摔,顿时痛得清醒过来。心里头不想去,却又忍不住想看看故事里头的那些人物,便恨恨地凝了胖和尚一眼,将那两桶冰块提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院走去。 端午的日头热辣辣的,大树下光影绰绰。那木桶外头包着棉布儿,很是沉重,将她细瘦的肩膀压得直往下坠。因被晒得难受,小脑袋上布满细密汗珠,顺着翘挺的鼻梁滑下来,落进嘴巴里咸滋滋的,她又想起方才白挨的那一铲子,心里头就生起闷气来。 嘴里哼了一声:“老秃子。”将冰桶放下,飕飕串进路边的杂草丛里,蹲了下来。 肚子一空,仿佛整个儿都清透不少,她却又懒得站起,只巴巴地瞅着小肚子上那一抹红色胎记发呆——“那孩子肚脐下有个红烙,当年他们步老太太用烟斗故意烫伤她,解气的……” 正想得出神,却忽然听到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阿珂忙一抬头,看到脚跟前多出来一双精致的缎面白底鞋,往上是一尾月白色细料下摆……她早上是躲在院门外偷看过的,今日穿月白色长衫的仅那少年一人,此刻不用再抬头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该死的……怎么次次撞见他都是这么糗。阿珂懊丧地揪了自己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裤子迅速穿起。抬起头,果然看到周少铭一双略带愠怒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深邃且深沉的,配着一副高挺鼻梁,看上去便总像是思考的样子;又一身傲气凛然,虽如谪仙俊逸,却又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第2节 ……然而,谁让她偏偏就好这一口。 阿珂有些紧张,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一张脸了,可惜那脸的主人却似乎很讨厌她,她又自卑得不知道如何说话。 然而她的个子却是矮的,周少铭已经十三岁了,正是风华正茂的端端少年儿郎。她这样低着头还够不着他肩膀,看在他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猥亵:该死的,一个小和尚竟然像女孩儿一样蹲着小解,还这样盯着自己那里看。 “咳。”周少铭愠怒而低沉的咳了咳嗓子,懊恼眼前这个小毛孩子干嘛总是阴魂不散。 阿珂终于也觉得该说点儿什么好,然而一低头看到自己那丑陋的青灰色的僧衣,又觉得在他这样的人物面前实在土鳖得不行,一时又沮丧起来。 “你……刚刚被你看到我的小雀雀了。”她咬着嘴唇说。记起老方丈死前叮嘱过,反正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被人发现是个女的。 “雀雀?”周少铭皱了皱眉毛,显然听不懂这词儿的意思。 阿珂被他看得难受,又见他确实不知,只得指了指他的腰带下方:“呃,就是那里啦。” “……”周少铭低头一看,终于明白这小和尚说的是什么,顿时羞恼红了脸。他这会儿正是少年们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的年纪,很有些忌讳被人说道这些。然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女里女气的,莫说她方才裤子提得蔫快,就是白白送给自己看,他也看不稀得瞄上一眼,何况这会儿是谁巴巴的瞅着自己? 低头看着阿珂,见她两眼汪汪一脸花痴表情,他的家风严谨,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男男之风,心里头只觉得厌恶,便漠然拂袖走开。 背影清冷冷的,飘逸修长,大步将将头也不回。去的竟是周大夫人的方向。 那一瞬间,阿珂竟然觉得他可怜,便追上前将他的路横横一堵:“喂,我法名不归,就住在后院厨房,师傅说我十三岁就可以还俗。你叫什么?” 周少铭不应,两道清眉深凝,看都不看阿珂一眼便要举步往前。 阿珂便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去了前面,你会后悔的。” 周少铭立住不动,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定定凝住眼前的清秀小和尚——尚不及他肩头,那眼神却不依不饶,濯濯潋滟……真将自己当做那参透了悟的得道高僧么? “恬不知耻。”周少铭终于转过身去,临走时恨恨地瞪了阿珂一眼。 ……真好看啊,连生气都这样好看。 阿珂用力踢开脚边树枝,想了想不服气,又拣起一颗石头冲周少铭的背影扔了过去。前方的背影顿了顿,这次却不再回头理她。 “哧——”草丛外传来一声轻笑,语含戏谑。 阿珂皱眉回头,看到外头立着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白衣美少年。那少年她认识,是唱戏师傅李韩萧的关门弟子李燕何,因学的是旦角里的青衣,从小就纤纤弱弱的,平日里时常替师傅来厨房取水。 那厢李燕何见自己看他,立刻提着水葫芦准备跑路,她那一腔说不出来的堵闷便仿佛找到了缺口。 “站住。”阿珂对着李燕何大喊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踩雷,谢谢亲爱滴嘻哈小海豚,么么~\(≧▽≦)/~ ps:打滚求收藏求冒泡哦亲,瓦会很勤快滴,对手指0.0 ☆、第3章 步家阿妩 李燕何本来就心虚,被喊得心口怦怦一跳,正待要再走,一道娇小的身影已经挡在前面。他的个头比阿珂还要小上一些,又生得清俊非常,平日可没少被她捉弄,看到阿珂两眼眯眯逼过来,下意识就退后两步。 “喂,你刚才笑我什么?”阿珂用小树杈探探他的下摆。 “没,我才路过这里,我、我在找东西……”李燕何握了握手心里的那一截儿东西,怕好容易找到了反被阿珂抢去,话说了一半又改口:“哦,我来给师傅装水的。” 在草丛里找什么东西? 阿珂眼前浮起智空和尚扔出的那半截胭脂玉,狐疑地眯起眼睛。然而一看见李燕何躲闪的眼神又觉得他在撒谎,便用树杈子在壶边敲了敲,满的,当下小嘴撅起来:“胡说,取水要走的明明是那边。我老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再撒谎就把你水葫芦挑了,让你师傅又罚你。”说着便做出要挑的动作。 李燕何默默松了口气,将那半截玉儿悄悄往袖中藏起。然而却又忍不住气恼,他最是知道这小和尚又狡猾又虚伪,方才在周家大少爷面前做着矜持模样,此刻对着自己呢,却又复了一惯的刁蛮,那周家少爷有什么好,不就是比自己大上几岁吗? 气得小脸通红通红:“你、你大白天蹲着尿尿……还不知天高地厚,看上周家大公子,我就笑你怎么了?” 噗。阿珂的额头顿时就黑了——她哪里有看上那个傲娇的家伙了? ……错了,她哪里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阿珂觉得很没面子,心里头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子抓起来捏死,然而嘴角一弯却很不屑道:“才怪,男人才不喜欢男人!……那这么说,你刚刚也看到我的小雀雀咯?” 小小的身体越发逼近李燕何,烈日下两个六七岁的少年在青石小径上打出一双斜长黑影。 她生着单眼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夜空的月牙儿一样无害,然而李燕何见她笑,心里头却越发笃定自己将她心思猜对。他生气起来:“就是看见了!……你明明没有小雀雀,却还看人家周少爷那里,你不害臊!” 该死。阿珂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胡说!我只是还没有长出来……你再说一遍,到底看没看到……不说我踩你水葫芦了。” 那壶可是师傅的宝贝,踩坏了可是要死人的。 李燕何被阿珂捂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树下有凉风刮过,靠得这样近的距离,他便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那清香薰得他连脑袋都迷蒙起来。其实他刚才也没有看得特别清楚,然而他就是生气阿珂在周少爷面前装出的一副乖巧模样。 两人坚持了一会,见阿珂也累得气喘吁吁了,他便只好再次先将口气软下:“没有就没有,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去告诉你家方丈罚你。” “哼。”阿珂的手心被他气息弄得痒痒热热的,赶紧松开来。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瞅着李燕何莫名羞红的俊秀小脸,一本正经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不与你小戏子计较。不过下次再胡说,我还是揍你!” 李燕何才懒得搭理她,其实若要说打架,他一勾脚兴许就能将她撂倒。整了整被揉皱的银白色苏缎长袖,提着水葫芦一溜烟就跑走了—— “小不归,若是你以后还是没长小雀雀,且等着将来我唱红了回来娶你——” 阿珂才觉得心里头痛快些,听了这话只恨不得一指头将他摁死。堵着一口闷气准备回去休息,却猛然看到石径上被左右踢倒的两只木桶,这才恍然记起自己的任务来。 “坏小子……真糟糕。”气得她回头想去找李燕何,然而那小子早就跑得没影了。很颓败地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想了想,便提着剩下的半桶冰块向井边走去。 —————— 前院佛堂里夫人小姐们早已听完一堂经书,纷纷聚在周老太太的身边闲谈嬉笑。周老太太因与过世的步老太爷是姑表兄妹,因而步家的晚辈们亦对她孝敬三分,两家的关系十分之好。 阿珂颤巍巍地将两桶“冰水”提进来,正听到众人将一名和自己一般大的俊俏小女孩围在中间夸赞。那女孩肌肤剔透,笑不露齿,浑身上下皆是珍贵之物,一看就不是寻常身份。阿珂起先还没注意,只将木桶放下,对众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右侧的步夫人见她一身青灰色半旧僧服踉踉跄跄闯进来,忙将那女孩儿唤到身边:“阿妩,快过来,脏。”声音很小很温柔,酥酥动人,却又不觉得矫作,好听极了。 阿珂心中一悸,这才抬起头来细看了她母女二人一眼——双眼皮杏仁眸,朱红小嘴鹅蛋脸,楚楚动人,婉约丽质,倒真真是一对美人啊。因想起婆子说的“那妾室比我们家步夫人不知要美艳多少”,不觉有些恍惚。 周老太太见她小脑袋光溜溜的,脸儿粉粉,一双眸子黑亮灵动,不由很是喜爱,便将她拉近身来取笑:“呵,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怎的你小小年纪一看见漂亮姐姐就走了神?” 阿珂咧了咧嘴角,指着步阿妩眯眼赞道:“她真漂亮。” 众人全都笑起,步夫人亦只好跟着陪笑。 阿珂看到步阿妩投射过来一缕鄙夷轻屑,不知道为什么,又偏偏对她眯了眯眼,那厢阿妩的轻屑就更甚了。 然而小孩们的世界大人却是不曾注意的。周老太太心情大好,保养得宜的润白指头儿轻轻一点阿珂的额头:“你这鬼精的小和尚。说说,今年多大了,法名叫什么?” 正问着,周大夫人阮秀云从外头走了进来。惯常简雅端庄的素净打扮,将一身妩媚包裹敛藏,许是在外面被日头晒过,怎的才去了一会儿功夫,那皮肤却是越发的胭粉动人了。众人纷纷用眼神赞叹,老太太看了,也欢喜在心头。 阮秀云在周老太太身边坐下,见老太太喜欢阿珂,便也伸出手摸了摸阿珂粉嫩的脸颊:“哟,看这鬼机灵的。母亲要是喜欢,不如向方丈讨回去,住上几日再送回来,呵呵~~” 声音沉静,语调轻缓,说着自己笑起来。 阿珂却想起她方才紧紧倒扣在武僧智空腰上的那双手,只觉得皮肤也被她抚得满是油污,难受极了。踩在地上的半旧青布鞋便轻轻移了移,不着痕迹地移开一点儿距离:“回老施主,我叫‘不归’,今年七岁。师傅说红尘纷扰,纠缠不清,但凡踏错一步,等候自己的就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从小谨记在心,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周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然而一个六七岁的小破和尚能知道些什么?少顷立刻又复了颜色。 老太太看阿珂聪明伶俐,越发喜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难得你师傅这样疼你。”又瞅着那两桶冰水道:“这里头藏着什么宝贝?” 阿珂心尖一颤,只得将那桶井水舀起来一碗端给她:“这是后山的千年老冰泉,最是清甜去暑的,老和尚让我送过来给施主们解渴,您喝喝看?” 她的眸子清澈,口中努力,巴不得快点将两只木桶腾空,回去好不被那做饭和尚劈头盖脸的虐打,此刻定要说得连自己也相信那参了冰块的井水其实是千年老冰泉。 好紧张啊…… 周老太太爱宠地瞅着她,扭头对一直未语的步家母女道:“真是个懂事孩子,给你漂亮姐姐先端去一碗,你看她这会儿懒懒的,怕是真要中暑了。” 阿珂就对她眯眼笑了笑,改将那碗井水递去与步阿妩。 阿妩自然是不肯接的,她高高坐在母亲怀里,冷冷地瞅着阿珂,嫌弃她穿得土土灰灰,嫌弃她的指甲缝里还染着浅色的青草汁儿,更因为被这样一个脏和尚夸奖自己漂亮而觉得堵闷。不知道为什么,明知眼前这个小和尚和自己毫无关系,然而阿妩却天生的不喜欢他。 当然,她的母亲亦是如此。 步夫人何婉娟自阿珂进来起,就一直细细将她打量,明明脸蛋并不十分相像,明明是个出家小和尚,然而她却没来由将多年前死去的那个女人想起……见阿珂端着碗等在跟前,眼前一忽而恍惚,好像又看到那女人正一身新娘红妆,端着敬茶跪在自己脚前。十六七岁的花样年纪,对人伏低却又生疏,她说:“妾身给夫人敬茶。” 声音很小,半抬着头,眉眼间的色彩不妖不艳却自有一番道不出的风情,勾动人心。 婉娟心里头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嘴上却笑:“呀,真是好看极了,我们老爷好眼光。” 伸出手,一盏滚烫的茶水却被她打翻,溅得那女人一身的新衣染了污渍。她又忙尴尬自责:“看我看我,太不小心……小翠你这丫头,怎的也不知将姨奶奶的茶水试试温度?”然而她的话未说完,那女人却先自磕了两个头,默默站起身来退下去了。 …… “阿妩施主,请喝水。”阿珂颤巍巍地将碗水举高,大热的天,热得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她的个头不高,这样垫着脚尖好生吃力,端得久了,心里头竟也有些盼望阿妩将那碗水喝下去。 阿妩横了她一眼,见老太太慈祥点头,只得万般不情愿的伸出手来接。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然而那两双手在碗边轻轻搭上,一个是洁白如润玉,一个却是灰绿黄白红,颜色好生突兀。 阿珂默默想,有娘亲的孩子真好啊,抱在怀里如宝贝一般。 “啪——”然而她的手还未收起,那原本稳稳盛于阿妩手中的瓷碗却啪嗒一声碎在地上。她尚不及避开,胸前的一片衣裳就已经被冰凉浸透,有女人葱白玉指向腹部袭来: “哟,看我看我,太不小心……阿妩你这丫头,端不住怎也不知和我说说?” ——“那孩子肚脐下有个红烙,当年他们步老太太用烟斗故意烫伤她,解气的……” 阿珂心中一冷,忙将肚子捂住。 作者有话要说:(*^__^*) 嘻嘻,更新啦,有木有人在,求冒泡哦亲~~~~ ☆、第4章 少年春怀 阿珂捂住肚子,退后两步道:“糟糕,碗碎了,大和尚又要骂我。”说完弯下腰去拾地上的瓷碗片。 何婉娟的手便碰了个空,一抬头,看到周围众人都在看自己,她这才恍惚过来——该死,怎的想着想着竟错将那虚幻当做现实。 便用帕子捂着嘴自责道:“可怜见的,都怪我们阿妩,几时伸手端过重物……来,这些给你,拿去给你家大和尚,就算是买碗的钱了。” 那一双玉手掂起阿珂小手,一枚碎银便白灿灿落于阿珂掌心。 第3节 何婉娟不着痕迹的打量阿珂,见她一双黑眸只是盯着银子看,哪里似那女人恬淡不争,心里头就安定下来。罢罢,是自己多想了,莫说眼前的是个小和尚,便是当年那女人生下来的贱女果然还活着,又怎会好巧不巧偏偏流落在这座庙里。 “啊嚏……”阿珂抖了抖冰凉的身体,有凉水溅在步家母女鲜亮的裙摆上,何婉娟立时一脸漠然地松开,再懒得试探她。 手指头被捏得生疼,山下的女人果然如师傅所说,笑里藏着刀而又十分擅长伪装。 周老太太笑着道:“婉娟疼爱阿妩那是州上人所皆知的,不怪你吓着不归。” 正说着话,门外将将走进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儿郎,凤眸薄唇,面如冠玉,一袭月白长裳飘逸绻风,对着周老夫人端端行了礼:“少铭见过祖母。” 原来是大少爷周少铭。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衣裳上带着黄土与草屑,看起来精神并不十分好。抬头看了眼浑身湿嗒嗒、手捧破瓷碗的阿珂,眉峰一凝,径自拣了个位子坐下来。 周大夫人阮秀云便拍了拍他袖口和衣摆,嗔怪道:“又去哪里玩了,一早上不见你。” 周少铭却看也不看她,只将袖子冷冷的抽回来。 阮秀云虽不明就里,终归她心里藏着不能言说的淫晦事,脸上就有些许尴尬:“这孩子,越长大心气儿越高,都是你祖母给宠惯得~” 众人跟着附和,一时气氛便又活跃起来。 耳边全是恭维,周少铭脸上的愠闷却更甚了。 他上午原是带着狗儿出去方便,哪里想到那狗却从不远处的破旧佛堂里叼出来一抹腰带,那腰带他认识,正是自己母亲的。他心中纳闷,便躲在丛林里等候,然而不多时,里头却走出来一个孔武健硕的大武僧,少顷,他的母亲亦一脸潮红的从里头悄悄出来。他原纳着一口气准备冲上前去质问,不想又被凭空冒出来的小和尚将将阻扰,本来心里头就窝着一团火气,此刻见妇人又装着一脸贤良淑德,便越发的觉得大人们的世界污浊不已。 对面步阿妩投来笑脸,甜甜地唤了半天的“铭哥哥”。周少铭方才恍然回过神来,努力对她谦谦一笑:“阿妩妹妹也在这里?” 步阿妩瞅着他倾城如玉的俊容,笑脸儿越发娇羞可人:“嗯,母亲说日头晒人,叫我莫要出去胡闹。”声音小而柔软,视线掠过阿珂身上,却是冷而不屑的。自古深宅豪院里头的大小女人们,生来就懂得结缘攀交,好的坏的从来不需人教。 果然是男人都喜欢美女啊。 阿珂斜眼瞥了他二人一眼,猛然发现周少铭不知何时竟也在眯着眼睛看她。他的眼睛是长而深邃的,这样冷飕飕的逼过来,看得她心里头突突跳,又赶紧将视线往别处藏去。 “哼。”那厢周少铭的嘴里便发出一声轻蔑冷哼。 正此时,门外又走进来几名抬着粥桶的大和尚,领头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进门一见着地上的两只木桶,一双眼珠子顿时鼓凸起来。 糟糕!阿珂步子一顿,赶紧将那碎瓷片往地上一扔,提着衣摆就要往外跑。 那和尚却哪里容得她开溜,大掌将她衣襟一揪:“看你跑!让你送来的冰可是又吃进自己肚里?” 阿珂被他小鸡一般拎得直往后退,只紧紧拽着门框不肯松手:“哪有……天太热,化成水了……” 然而那和尚哪里会放过她:“呸,几步的路,如何好端端化成了水?便是化成水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我倒是听说你路上拐去井里打了两桶,你这天煞的祸害!”一边说一边又要打。 阿珂躲闪着,挣扎间瞄到窗外闪过一张少年俊秀的小脸,着青衣,手执扇,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眸子不语自笑。 便指着窗户喊道:“李燕何,你这个坏小子,坏透了——” 那和尚顺着她视线一看,窗边空空的哪里有人?寺里今日得了这两家不少的香火,他有心要讨好众人,当下一巴掌又煽了下来:“还要无赖别人,哪次不是你先欺负他?还不快给大伙跪下来,认错!” 阿珂被拽得生疼,然而她才不肯下跪这一群人。心里头把李燕何恨得咬牙,只巴不得立刻脱身,好将他捻过来一顿胖揍。 老太太最是菩萨心肠,伸出拐杖敲了敲地:“罢了罢了,就是一桶冰块,何至于打成这样?这孩子调皮机灵,我正准备讨他下山住上几日,可不兴被你打坏。” “母亲说的极是,我们少铭一直就想要个弟弟,如今正好多了一个玩伴。走吧,快带你不归弟弟出去透透风儿,一会记得过来吃斋饭。”阮秀云有心要讨好儿子,亦跟着开口劝阻。 然而她却不知她的儿子真正懊恼的是什么。周少铭不听她说话则已,一听她开口只觉得心头愈发堵闷,忽地撂起下摆站起来:“哼,哪儿冒出来的弟弟?我不同意!”眼神凛冽地扫了阿珂一眼,阿珂尚未回神,耳边一袭清风拂过,那人已经大步将将出了门。 大和尚手一松,她亦跟着撒腿跑了出来。 门外蹲着一只黑色大犬,见着主人,低吠一声也屁颠颠随了上去。 ———————— 茂密树林里鸟鸣啾啾,双脚踩在地上全是树叶“沙沙”声响。日头闪烁的光影下,一高一矮两个少年的身影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们中间拦着一条大黑犬,只看后头那矮的走上几步,它便停下来吠一声。 阿珂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恨不得快点走到自己的老窝,然而走得快了,那狗又凶她,实在苦恼得不行。她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鸟蛋冲那狗扔去:“嘘、嘘,给你吃。” 狗却十分傲娇,蹄子一踢,那鸟蛋滚到了周少铭脚下。 周少铭没看清,一脚将它踩碎,一双名贵的缎布鞋面顿时几缕黄黄白白,强捺了一路的火气便再也藏不住了。停下脚步,满脸愠怒地回头瞪阿珂:“谁允许你跟上来?” 眸子里泛着冷意,然而那脸颊却好看得如同精雕细琢一般,楞是生气也遮不住他一身清风桀骜。 该死,再这样看我,贫僧就吃不消了。 阿珂绞着衣角,弱弱瞥了周少铭一眼,又迅速将眼神挪到别处:“我不是跟你,我走我自己的路。” 狡辩,若然如此,你这一路紧赶慢随的跟在我后头做什么?……真是个欠揍的小孩。 周少铭咬了咬牙,若非看她矮矮的不堪一击,真恨不得立刻将她揪过来揉做一团。然而却又拿不到她证据,便挑了路边的一处大石头坐下来:“你先走,再跟着我就要你好看!” “哦。”阿珂从他旁边默默跨了过去。 “汪、汪汪——”那大黑狗凶巴巴的冲她嚷了几声,方才乖乖地窝到主人脚下。 周少铭一回头,见阿珂不见了影子,心里头诧异她消失得恁快,却亦舒了口气。便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瓷瓶,将腰带松解开来。光影绰绰的大树下,只见得少年原本白皙清瘦的肩膀、肋骨处好几块淤青红肿。 红花药水沾上皮肤咸辣生疼,想到方才被那武僧摔在地上的狼狈情景,周少铭恨得咬紧牙根:“嘶——,下次再撞见,大白你便直接扑上去咬他!” …… “你打不过他的,他是我们寺里最厉害的武僧。”身后却忽地响起一声不急不缓的灵动嗓音。周少铭猛地低头一看,看到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正从石下掏出来一只烤得异香扑鼻的小鸡仔,满脸的喜色……这副欠揍模样,不是那顽童还能是谁? 出家之人,竟然烤鸡吃肉!气得他从牙缝里生生溢出四字:“不可教化。” “师傅说,万物皆为虚幻,不吃白不吃。”阿珂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将鸡脖子递到大白嘴下。 “汪呜——”大白傲娇扭头,嘴里却发出有史以来的第一声嘤呜轻吠。 真是没骨气。 周少铭愠怒扭头,继续处理伤口。然而脊背上的瘀伤却够不着,低头看了看阿珂一副爱理不理的做作小模样,只得又道:“过来!” 好凶啊。阿珂的手一抖,鸡腿掉下地去,正准备捡起来继续吃,身子已经被拎了起来。 “……我背后的,你来替我擦。”周少铭指了指背上的淤青,闷声撇过头去。便是求人,也求得冷傲。 少年的身型已经长开,依稀有了成年的轮廓,脊背上的皮肤光滑白皙,在烈日下泛着好看光泽,看得阿珂直流口水。心里头艳羡那一身气宇卓然,可惜她此刻却是够不着他的。他的笑容只给那与他相近的人。 阿珂倒了些药水,在上头轻拍。 眼前浮起步阿妩一声声甜甜的“铭哥哥。”那绵软甜腻的声音叫得实在化人骨头呀。想了想便问道:“喂,你母亲将来会让你娶步阿妩为妻吗?” 脊背上软绵绵,凉丝丝的,药水渐渐渗入肤表。周少铭痛得龇牙“嘶”了一声,久久的方才冷声道:“她没有权利管我。我将来定然只娶我爱的女人,不论她身份贵贱,娶了她,我就对她好一辈子。”说的那么执着,又似在赌气,分明是对那为长不尊者的愤懑宣泄。 年幼的阿珂却听得莫名欢喜。午时林间有轻风吹来,少年的长发便飘进阿珂的嘴里,阿珂伸手去挑,然而那发丝却又偏偏沾来更多……好闻的清新味道,阿珂的脸蛋忍不住就红了。 真没羞,她才七岁呢,阿珂你这个厚脸皮的丑八怪。 周少铭只觉得贴在背上的呼吸就似小虫儿在爬,痒丝丝的,爬得他原本烦躁的心思也渐渐诡异的柔软起来……这样的感觉真奇怪,竟然无端生出一种罪恶。 他便将衣裳穿起:“你一个出家和尚,好好问我这个做什么?莫非你竟然喜欢她不成?” 久久不见回话,转过身来,却瞅见阿珂唇边沾着他的发丝,脸颊羞红。这模样,竟是比步家的阿妩妹妹更要娇憨可人……该死的,一个小和尚怎的频频学那女儿之相? 周少铭嫌恶地皱起眉头:“小小年纪不学好,男人怎可以这样盯着男人看?” 被看穿的阿珂觉得很掉面子,咬着下唇才不肯承认:“……才怪,刚才明明是你先回头看我。” 周少铭气结,回头瞪了一眼:“又狡辩!今日看到的这些,若是敢说出去一点,小心本少爷揭了你的皮。” 说着,见阿珂已然蹲得两腿发麻,半旧僧衣下的肌肤被那大和尚打得青红淤紫,便将吓唬她的话咽下,拂了袖子转身走开。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阿珂懊丧地踢了大白一脚。 然而她的脚还不及收回来,晃荡的小手就已被一只暖热大手牵在掌心,听到那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在头顶冷声道:“日后再欺负它便不怪我揍你……走快点,莫误了吃斋的时辰!” ……牵人家的手还要这么凶。 心里头别扭,脚步却已经颠颠地随了上去,阿珂道:“我在柴房里藏了两个鸡蛋,你饿的话我分你一个……” 话未说完,脑门上挨了颗板栗儿:“泯顽不化,出家人只能吃斋!” …… 午间光影闪烁的树荫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那藏在树后的青衣少年终于徐徐探出脸来。 “哼,还说不喜欢他......小不归,你又骗我!”李燕何愤愤地咬住下唇,俊秀小脸上浮起阴戾……好容易偷来热鸡蛋给她消肿,原来那鸡蛋却是她背着自己藏起来。 长袖下探出手臂,将掌心里捂着的两个圆物往地上一扔,一脸受伤的跑进了林荫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把本章下半段小修了下,给大家造成伪更,尘子深鞠躬表示无比惭愧,群么么o(&gt;﹏&lt;)o ☆、第5章 遁入繁花 周家老太太向老方丈讨要阿珂。 阿珂蹲在百年老树下,看到禅房里周老太太一脸的慈眉善目,时而还冲她投来笑脸。那笑容好生和蔼,看得久了,她就有些恍惚,想起晌午听到的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里也有个老太太,那老太太姓步,用烟斗将自己的小孙女烫伤,还将小孙女的娘亲抓到黑乎乎的旮旯房里烧死,然后那个女人就变成了一根不详的胭脂骨。 这故事好生可怕。如果真的和自己有关,阿珂希望故事里的坏人都能得到坏报。 等到婆子扶着老太太出去时,阿珂都已经快要瞌睡了。老方丈把她唤进禅房,瞅着她那摇摇晃晃的样子,白胡子便左右抖了抖。 恨铁不成钢。 “我不愿意去周家。”阿珂擦掉手上的草汁儿,跺了跺脚上的泥土。 “弥弥么么佛……”老方丈半眯着眼睛,嘴里叨叨着,手中的木鱼敲个不停。 阿珂却知道他其实是在嚼花生米,便从兜里掏出一只鸡蛋大的小瓷瓶:“我下山了,你就喝不到我酿的花酒。” 瓶盖儿打开,顿时一股醉香四溢。 “咳。”老方丈的眼睛迅速睁开来一条细缝,咳了咳嗓子幽幽道:“你一身戾气太重,心中本就无佛,下山乃是早晚。”说着将那小灰瓶儿捞过,一口闷到了底。 味道是极好的,可惜这顽童又懒又馋,每次酿的还不够他打牙祭。 喝完了又继续敲起木鱼,嘴里头念念叨叨。 阿珂就急了,将瓶子抢过来:“胡说,我明明心中有佛!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佛祖!” 老方丈嘴角抽了抽,眯眼瞥向阿珂:“善哉善哉,小小年纪不可打诳语。我问你,这个月你吃了几只鸡,掏了几次鸟蛋,又烤过几条鱼?……你连杀生都不眨眼睛,怕是梦里头那佛祖都在陪你吃酒啃骨,又如何说是心中有佛?” 第4节 早知道不那么快给他酒喝。 阿珂心中后悔,怎奈何被抓了把柄,一时答不上来,只得问道:“那山下……是个什么样子?我去逛一遭立刻就回来可好?” 终归还是好奇不是? 老方丈难得正经叹了口气:“尘世繁花锦簇却又藏污纳垢,是好是坏,且看个人造化。你既心中从未有佛,生就一身红尘骨,去了自然就不会回来。我师兄当年给你起名不归,原也是这个意思……去吧,哪里来的就往哪里去。这天下将乱,你去了他们家,兴许还能混个活命。”说完了便正经打禅而坐,再不理人。 阿珂听不太懂那话中的意思,然而心中却莫名沮丧起来,她不肯让自己看清心思,然而方丈却一眼将她看穿。知道此番是必然要下山去的,想了想便往西院走去。 寺庙西边是个僻静的**小院,人还未到,便已听到里头依依呀呀的婉转唱腔,少年的嗓音绵长细腻,兼杂着女儿柔美与男儿的率性。然后便是成年男子低沉的训斥:“这唱戏,须得忘记原来身份,你若不将那戏里的当做自己,如何唱出真情致?再来一遍,唱到会了为止!” 声音好生严厉,夹杂着打板子的轻响,还有男孩倔强的反驳。 那是唱戏师傅李韩萧的住所。阿珂知道,李燕何又在挨打了,他师傅从不骂人,然而打起手心来,力道却不比厨房里的大和尚来得轻。 若在往常,阿珂定然又要爬上墙头冲李燕何幸灾乐祸,不过这会儿阿珂却没有那个心思。 阿珂走到院门外,敲了敲门:“李燕何,李燕何!” 门内顿时没了声音。 阿珂又到:“李燕何,你开门,我不找你算账。” 少顷,门开了。 却只有师傅一个人站在门边,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沉寂俊朗,一袭宽松蓝裳干净而整洁,是个有涵养的艺人。 阿珂往里边探了探头:“李燕何呢?” 李韩萧对自己徒弟态度很严格,对阿珂却是十分和气,温和一笑道:“是不归来了。听说你要去周家,可是要来告别?燕何,燕何,还不快出来。” 叫了半天没人应,李燕何躲着就是不肯露面。 阿珂看到角落的花圃旁露出一片衣角,便叉着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李燕何揪了出来:“干嘛躲起来?” “哼,小人。”李燕何被拽得踉踉跄跄,脸上表情别扭,嘴上却凶恶着。 阿珂说:“我要走了,你踢了我的水,这次我先饶了你。后山养着一群小兔子,你得替我看着,若是被你偷吃一只,等一个月后回来,我再一起找你算账!” 李燕何嘴角蠕了蠕,心里头舍不得,然而一想到树林里看到的场景,又气得扭头恨恨道:“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你若是一个月不回来,我全部给你吃光光!” 他们是四岁的时候认识的。李韩萧常年走南闯北,后来落脚到这里,带着个白净秀气的小徒弟,一见到阿珂就互相看不对眼,见到了就掐架,见不到了又想念。这会儿知道要分别,心里头怪怪的,嘴里头的话却还是不肯软下来。 “我一定回来!”阿珂摸了摸身上,本来想送点儿什么,然而她实在穷的可以,除了脖子上那半截胭脂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他。可是那胭脂玉她舍不得呀,便挠着头道:“等我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话还没说完,一只绣着虎纹的锦囊却甩进了怀里。李燕何一袭水袖青衫拂过,只留了一句硬邦邦的恐吓给她:“小不归,弄丢了我要你好看——” __________________ 傍晚的时候,周、步两家便浩浩荡荡的下山了。 大悲寺院门大开,婆子牵着阿珂的手走在人群后面。阿珂换了身新衣裳,小脸儿也洗得又白又净,看起来越发玲珑清透。步子一挪一挪,走得慢吞吞,回头看到李燕何站在树影下,手里抱着一只怀孕的母兔子。阿珂知道那是李燕何在威胁她,便将两手合成喇叭状,对着他喊道:“喂,一个月我就回来——” 李燕何这才抱着兔子转身跑掉了,背影冷清清的,一如他戏中的人物。阿珂心里没来由有些酸酸的。 男客们早就在院门外等候,阮秀云与何婉娟随着周老太太左右走出来,跟在一侧的步阿妩小脸上便堆起娇俏笑容,冲前方跑了过去。 “阿爹。” 阿珂尚且神游着,猛然听到这一声甜腻腻的轻唤,心中便是一跳。抬头向步阿妩看去,看到她扎进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怀里,那男人不高不矮,生得端正儒雅,一袭圆领长袍,腰束玉带,眉眼之间烟波流转,端得是一副翩翩多情相貌。 应是对阿妩极为疼爱的,爱宠地摸了摸她的发梢儿,暖声道:“慢着点,小心摔跤。”又问:“你娘亲呢,怎的才来了一天就将衣服弄脏成这样?” 阮秀云眉眼间些许凝滞,推了推何婉娟的胳膊:“哟,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才分开一天就这样惦念。” 何婉娟脸颊微红,就势走到男人身边:“我们长清哪里是挂念我,他只挂念他的宝贝女儿。” 众人笑起来:“你们家阿妩聪明漂亮,小小年纪知书达理,不怪步老爷这般疼爱。” 被赞美包围的阿妩脸上尽是被宠溺的幸福。然而回头扫了一眼,却见阿珂呆滞滞的也在看他们一家,那副白皙素净的小脸她看了总是莫名的不舒服,便指着阿珂脆生生道:“阿爹,是他,是那个小和尚泼脏我裙子的。” 阿珂尚不及收回眼神,便看到那男人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他的眼神总是藏着流光,看着人的时候,即便不说话也似温柔无比,这样的男人最是懂得收服女人心肠。阿珂又想起那个早逝的妾室,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无名的紧张。 心里头噗噗跳,赶紧撇过头去不敢看,然而那男人却只是与她再平常不过的对视了一眼,便将眼神移开。 阿珂又觉得自己蠢极了。人家才不看你。 眼角余光瞥见步长清将阿妩抱上小轿,轻轻刮了刮她的小俏鼻:“傻孩子,你一个堂堂世家大小姐,如何去与一个布衣小僧计较?” 那声音也似藏着流光,温和悦耳,然而听在阿珂耳里,却只觉得冷冰冰。 眼看步家人爱意浓浓,周老太太不由道:“看看人家,小家庭和和美美的,你们都该学学榜样。” 阮秀云心中滋味道不明,便替丈夫开脱:“文渊也是太忙了,少有在家。” “父亲来信说今日回来,母亲莫要次次怪罪父亲头上。”周少铭拂开衣摆,抬腿跨上一支敞篷竹轿。 少年还未长开,俊逸五官如同精雕细凿,美似美极,却又清冷。心中对母亲又恨又恼,然而嘴里说着狠话,见母亲眉目敛下,那本要再说的狠话却又说不出口。凤眸冷冷扫向阿珂,自弹开扇子摇起风来。 阿珂不知何意,身边婆子便吩咐道:“大少爷仁慈,叫你坐轿下山。我们少爷喜欢清静,你切记得莫要吵他。” 阿珂点点头,扶着轿沿上去。 小手儿一不小心碰到周少铭的膝盖,那少年冷眉扫来。 “我不是故意……”阿珂尚来不及找词儿解释,人却已经被他拉到了身边。 “连轿子也没有乘过……坐好了,再调皮小心掉在半路。” 气息如兰近在耳畔,一边训她,一边却将她小手抓紧,实在是个矛盾的家伙。 阿珂的脸又泛了红。 “……”周少铭抬头瞥了一眼,知道这小屁孩暂时还改不了那女儿之相,干脆从怀中掏出一册话本看起,再懒得理她。 “起咯——”脚夫们齐声吆喝,抬抬轿子相继摇曳起来。 山道袅袅蜿蜒,鸟儿在林间啾啾鸣唱,阿珂心里头空空的,见周少铭看得认真,不敢打扰,久了便长长打了个哈欠,倚在他肩头睡过去。 那轿子抬到山下又换做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等到过了一座木拱桥,外头便逐渐人声鼎沸起来。 “天煞的,走路不长眼睛!踩死了老娘生蛋的鸡,老娘要你家老母猪抵命!” “咯咯咯——” 一声婆子粗噶吆喝,伴随着鸡鸭的嘈杂声响,阿珂身子一抖,猛的醒了过来。看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坐进了马车,那车厢青篷软座,十足高档,她睡意初醒,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赶紧撂开帘布细看。 这一看不要紧,那外头的是什么呢? 卖首饰的摊前盈盈粉粉,做吃食的锅里肉香四溢,杂耍的爷们飞檐走石,看热闹的熙熙攘攘,密密茬茬,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是声音。阿珂看得眼花缭乱,尚不及探出脑袋,一块油渍兮兮的粗布便从耳畔危险擦过,那早先被骂的汉子将一把杀猪刀往案上定住,一双油腻大手往那养鸡妇人的大乳上一握:“你这骚婆娘,自家的鸡看不住倒想讹诈我的银子!莫说母猪,就是把大爷我抵给你你可敢要吗?” “德性,老娘这副身板,也是你能吃得起?”那婆子嘴上不屑,手却往男人某处探去,少顷嘴角勾起荡漾笑容:“哟,倒是有些真本事~~等你先买了城西那座宅子,老娘我巴巴的等你来娶!” “哟呵~~”众商贩们纷纷暧昧笑起,一时杀鸡宰羊、炖肉舀汤,好不乌烟瘴气。 阿珂只觉得肮脏,正要皱眉合起帘子,却忽一群红衣绿裙又从眼前掠过。二八女子,如花娇艳,走过之处,鼻翼间全都是一股道不出来的脂粉浓香。阿珂眯起眼睛细看,见那群妖妖娇娇的女人们,你搡着她,她推着你,衣裳半露,香帕轻勾,嘻嘻谈笑间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她染成了红粉之色。 那颜色迷花人眼眸,阿珂的耳畔便浮起老方丈的幽幽叹息——“尘世繁花锦簇却又藏污纳垢,你既心中无佛,生就一身红尘骨,去了自然就不会回来。” 她便知道自己终于下了山,入了俗尘。 作者有话要说:。。。嘎。。。。有人冒头咩→→ ☆、第6章 深宅旖旎 车厢内光线忽明忽暗,周少铭持着话本细看,那书中讲的是书生小姐跨越门第、坚贞不悔的千古绝唱。他正是十三四岁一切都在悄然变化的敏感年纪,这样的故事看得多了,心里头不免艳羡那荡气回肠的男女情爱,忍不住便将身边的女孩儿拿来比对。然而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可心人儿。 忽一抬头,却看见阿珂半跪着身子趴在座上看窗外,那白皙小脸上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愠恼,一会又化作欣羡,长长的睫毛一翘一翘的,看到哪里都是新奇。一点也不似贵家小姐们的矫揉造作,小小年纪便学会如何将心思隐藏。一时视线便有些恍惚。 阿珂直看着那群妖乔女人走远,方才将眼神收回。一回头却见周少铭痴痴的在看自己,不由有些愕然:“呃,周少铭,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周少铭恍然回神——该死,如何又将他当做女子比较? 见阿珂爬过来,便将书放下:“外头好看吗?”他淡淡问,清隽脸颊上稍许不自然。 阿珂可看不懂,满眼欣羡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山下的东西可真多。”小心靠过去,柔软的身子,气息也是软绵绵:“刚才那群女人是住在哪里来着,像蛇精一样,改天你带我出去逛逛可好?” 可恶,喝酒吃肉,垂涎艳妓,谁人教出的徒弟这般没救? 周少铭便愠怒地瞪了她一眼:“恬不知耻。看够了就把这擦去。” 阿珂扫兴,低头一看,见他胸口竟然湿却了圆圆一小块儿,顿时好丢脸啊 她是晓得周少铭很爱干净的,早上在寺庙里将他撞了半身泔水,他的嫌恶表情她可没有忘记,一时心里头惴惴的,赶紧抓过自己的袖子来擦,擦了半天,又在上头吹了好一会儿气:“好了。” “我不是故意靠在你身上。都怪大白把我的鸡吃了,不然我才不会流口水。”阿珂说。 笨蛋,本少爷几时说这是口水? 周少铭把袖子收回来,难得看到这厚脸皮的家伙一副窘困模样,偏偏故意不肯去点醒她。冷冰冰道:“你总有狡辩的理由。对了,刚才你叫我什么?” “周少铭。”阿珂不明所以。 “你倒是胆大。”周少铭看了她一眼,半站起身子准备下车。也不知这没心没肺的小恶童还能有什么秘密,梦里头竟然冒出来几颗眼泪珠儿。 “那要叫你什么?……”车身忽地又是一抖,阿珂尚不及说完,整个儿便往座下栽去。 正要惊呼,身子却被拖住。 “叫什么,你自己想。”周少铭瞅着她惊慌未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见大白等在外头,便拂开帘布跃下车去。 大凡喜爱豢养动物的男子,多是面冷而心善,脸上表情清冷生疏,心里头却悄悄藏着柔软。 那少年俊秀面容上的笑意,旁人若不仔细看还看不明白。 …… 此时夕阳早已落下,周府外头候着一群丫鬟仆人,见到家长们回来,纷纷上前搀扶。 阿珂扶着车辕跳下马车,眯着眼睛抬头看,只见阶前高门红漆、琉瓦巨狮,门内亭台楼宇、繁花锦簇,仆人着紫衣黑靴,丫鬟束粉衣绿裙,一点也不像大悲寺,古树老佛,荫荫萋萋。 一树玉兰花从墙头探出,风吹过飘来一阵芬芳,阿珂便仿佛进了仙宫一般,连脚步都不知该往哪儿迈了。 大白在后头拱着她的膝盖,将她往长廊上推去。那忙事的丫鬟婆子们,只见得一个白皙粉嫩的小和尚,抿着嘴唇,强装一脸镇定的大人模样,便觉得好玩极了,各个上来调戏。 第5节 这个捏捏她的脸儿:“真好看呀,生得像个小尼姑。” 那个摸摸她的脑袋:“快看快看,他脸红了。” 阿珂好生不习惯,才不要被当成猴子嬉戏,便大声对着众人道:“住手,我才不是小尼姑,我明明是个小和尚!” “哟,小和尚生气了,哧哧~~”众人越发笑起来。 阿珂不走了。 老太太回头,笑着嗔怪:“做什么这样吓唬不归?他自小山里头长大,哪里见过你们这样多的活泼女子。”又转脸对阿珂安慰道:“咱们家里头最是宽和,这一群丫头被我惯坏了,没规没距,你莫要被她们吓着,只管随着你少铭哥哥走就是。” 周少铭只好走过来牵她:“难得你还有一样怕的。” 阿珂嘴上不肯承认,执拗道:“她们美得就像妖精一样。”却乖乖将手往他的手心放去。 两个少年,一个倾城桀骜,一个清秀灵透,一高一矮的站着,若不细看那身份与性别,竟然觉得好生般配。丫鬟们日日伺候,自是早已晓得大少爷身体的变化,此刻看着这一幕,又联想到心里头对他藏着的风花雪月,便纷纷暧昧娇笑着红了脸儿。 周少铭如何看不明白?只是假作不知,拉着阿珂的手加快了脚步。等到把人群甩远了,他才俯下身,盯着阿珂说:“既然叫了,就不可以改口。” “哦……啊?”阿珂愣了愣,听明白了,然而脸颊却又红起来,弱弱道:“还是叫你周少铭对吗?” “该死,说过不可以对男人脸红。咱们是兄弟!”周少铭一瞬又懊恼起来……可恶,这小子分明是明知故问。 甩了手不理她。 阿珂好生郁闷,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变脸比李燕何那个戏子还快。 ———————— 府里头忙忙碌碌,闹哄哄的。周老太太才在厅里坐下,便有年长的嬷嬷进来禀报:“老太太您可算是回来了!大爷二爷傍晚才到家,二夫人这会儿正与二爷闹得不可开交呐!” 老太太听说儿子们回来正高兴呢,听了这话又皱眉:“这二房家的,不回来吧天天抱怨,回来了又吵架。罢,由着他们吵去……” 话还没说完呢,阿珂就看到外头闯进来一名哭哭啼啼的绿衣美妇,盘叠髻,钗环凌乱,一进来便跪在老太太跟前哭着道:“母亲可得给媳妇做主啊!我这厢听母亲的,不计前嫌忍让他,他周老二却是越来越过分了,说甚么随大哥做生意,却原来是带着妖倌儿去京城里玩了几个月。那妖倌儿年纪恁小,如今染了重病半死不活,店里头的龟公前来索赔,说那妖精原是什么红太监看上的,如今人死了没得交代,张口就要赔他四万两,不给他就不走了!这些年媳妇替他垫了不知多少嫁妆,哪里来的银子再赔他?媳妇也不活了,呜呜呜~~” 原来是周家二媳妇林惠茹,一边说着,一边将脸儿埋下又要哭。 周老太太因听大媳妇的怂恿,大老远巴巴的跑去庙里求福,一路颠簸早已累得不行,此刻被这样哭着只觉得脑袋发胀。 老二周文谨从少年时就开始迷恋倌巷里的兔儿爷,在他手下丢了命儿的小倌不下数个,这是一府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 老太太心下一边怪儿子风流败家,一边又觉二媳妇不如老大家的贤惠,便道:“这造孽的,才安分了多久又惹出事儿来!你也是,早让你随我进山,你又推脱不适,若是去了,也可以少受一份气。你且先回去,我让杨管家去劝劝那伙计的,赔银子的事等先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林惠茹本是怀着讨要银子的心思来,此刻见老太太不悦,也只得嘤嘤凄凄的哭着走了。 老太太便又让人去请大儿子周文渊。 不一会儿,大老爷就来了。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量修伟,气宇肃然,一看便是稳重的当家类型。 这便是周少铭的父亲了。阿珂不由多看了一眼,心里头却没有见到步老爷的那种慌张。 “给母亲问安。”周文渊对着母亲寒暄问候。 周老太太忙叫他起来,温声道:“你这一路辛苦了,那京城里头的局势如今如何?” 周文渊回答:“太后娘娘本要四王爷继位,四王爷只是不肯,如今小皇帝已经登基,京中大臣分作两派,一派主战,一派尚在观望。只怕是南方乱党一时半刻还平息不了,咱们山南州怕是也呆不得了。” 老太太便道:“朝廷政治的东西我们寻常人等如何琢磨得清,等这个月过了寿辰,一家子就走吧。太后娘娘待我亲厚,趁着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在,也该进京去看看老姐妹喽。” 阿珂自来便在深山古寺长大,睡醒了厨房里做饭,累了又在厨房里歇息,那和尚们也不教她念经识字,哪里听过什么太后王爷和朝廷。此刻听到要离开这里,只觉得吃惊又没底,不由听得十分认真。 周文渊转身看见阿珂,不知为何家中凭空多出来一个清秀小和尚。 老太太心中藏着事儿,只是解释道:“这是山上带来的。少铭,你且带不归弟弟下去玩耍。” “父亲辛苦,儿子先行告退。”少铭低头告辞。 清眉浅凝,眸光深邃,几月不见的功夫,竟然又长成许多。周文渊看着已然超过自己肩头的儿子,只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淡了,暖声问道:“近日书读得如何?为父这次进京已替你找好先生,下月见面那先生可要考你。” 周少铭看着父亲一身风尘仆仆,想到母亲今日所为,只觉得不堪,少见的沉着嗓子道:“孩儿自是刻苦读书,只是父亲也不应太累,平日常回来看看,免得叫母亲担心。”说完,瞥了阮秀云一眼。 阮秀云眉间掠过探究,然而周少铭不等她看清,便拉着阿珂走了。 周文渊瞅着儿子消失在拐角,方才转过身来。心中欣慰,对着老太太笑道:“几月不见,这孩子倒是持重了不少。只是如今迁徙在即,母亲怎的还带个小孩儿进来?” 周老太太见阿珂已走,这才屏退了下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前些日子总做梦,梦里头有张脸儿非男非女,看不清楚,却总在周遭盘旋,赶也赶不走。我便悄悄遣人去问算卦的,那算卦的说,府上多年不添丁,乃是阴间积怨未化,须得请来一个有灵气的男童化化煞气。我猜度着,怕是咱家老二这些年流连倌巷,造下冤孽太多,故而便与秀云上山寻缘去了。那小和尚骨骼清奇,又男生女相,我瞅着应该就是他,就将他带下山来。暂时放你们院里和少铭玩着,少铭这孩子性格虽冷,对他倒是并不排斥。” 她自然不知道那山中男生女相的可不只一个,一席长话说完,人也瞌睡了。 知道母亲这几年越发迷信,周文渊便也不好说什么,口中道了一句“母亲说的是。”当下便告辞了。 ———————— 晚上的时候,周文渊靠在床沿想事。阮秀云洗完身子,坐在身边梳头,瞅着他凝眉思考的模样,不由将一天的苦闷抛出来试探:“少铭这孩子长大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对我态度越来越差。” 周文渊想起儿子早先说过的话,却只觉得欣慰:“我却觉得他日渐沉稳了,也知道体贴长辈。他如今个子日渐长成,听说偶尔也会看些言情话本,我正寻思着进京后替他物色一门闺秀,兴许对他将来仕途亦能有些帮助。”口中说着,因见阮秀云肩侧似乎有些泛红,便挑开她的衣襟问道:“你最近都在家做些什么,怎的将肩膀伤成这样?” 那厢阮秀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哪里敢将自己与武僧那些不要命的动作说出口,怕他再挑下去更要麻烦,赶紧移开话题:“我能如何?还不是日日劳心劳费的为你们一家上下辛苦操持!对了,你看今日那小和尚可有觉得像是什么人么?” “像谁?”周文渊的手却还是继续往下,心不在焉。他惯日只喜商场风云,对房事也是可有可无,并不擅长这些欢欢爱爱。然而此刻见着女人肌肤染红,袅袅泛香,毕竟几月房中清寂,此刻竟也难得的有些冲动起来。 阮秀云白天被那武僧折磨得早已累极,满心里都是他孔武激荡的不要命冲撞,哪里还有心思应付这等清水缠绵。 忙将他大手一摁:“拿开啦,一路回来,你也不知道辛苦。”又不甘心问道:“脸蛋倒不见得相似,然而那一身清气,你不觉得像极了当年步家死去的那个女戏子吗?今日何婉娟一见到他,竟然当场打碎了一块碗,可见不只我一个人这般觉得。” 周文渊瞅着她薄衫下那两隆不安分的颤动,口中只觉焦渴。大手将她丰润双臀儿往腿上按下,顿时女人的味道更浓了。他心思既起,哪里还有功夫去听这些,只淡淡道:“男生女相罢了,哪里有什么奇怪,何况那戏子当年生的分明是个丫头。左右人就住在我们屋檐下,你若是怀疑,改日遣个老妈子偷偷看一看不就晓得了。” 说着,嘴唇便往女人的双=乳上吃去。 还没碰她,她早已盈盈涨起,红红肿肿的,又圆又大,哪里像个三十年纪的妇人?他心中爱极,腹中火焰愈盛,指头逗弄着那红物:“怎的几月不弄你,你倒更加撩人?你这女人,就是这点不肯老实……” 张口将那红物咬住,大力搓揉。阮秀云怕被他看到身上其余淤肿,赶紧将灯儿熄灭。 那男人身下膨胀,她还未躺下,他就已经进去。大=物又热又=胀,然而却温柔旖旎。他惯是疼爱妻子的,一点不似武僧孔武勇猛乱撞。阮秀云心中不愿,也只得贴上去婉转承欢,男人愈加深入,她也渐渐上来了感觉……闷热的厢房里渐渐泛开来一阵粗粗浅浅的浓烈喘0息。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是不是我写得不好看。。。好冷清哦。。。 ps:笑眯眯君在咩,jj抽风了,今天才看到乃扔的地雷,谢谢亲爱滴么么哒~(@^_^@)~ ☆、第7章 久荒之露 丫鬟翠柳在屏风后打好温水,白皙如玉的手指儿便往周少铭胸前攀去,准备伺候他沐浴更衣。她是八岁上被买来周府的,那时候周少铭才四岁,如今已经长成个沉敛而深邃的俊美少年,她虽比他年长四岁,他的个子却已经与她差不多高。 正是那青春少女的年纪,胸脯鼓鼓的,发育得十分好,日日这样近的伺候,眼看着少年的身体一日不同于一日,那心里头难免开始怀春,盼望得了他的宠幸,好做个房内之人。 阿珂倚在书案上,便看到翠柳时不时用胳膊肘儿碰碰周少铭,又整个身子贴上去替他解后头的腰带,两人越靠越近,不由忿忿地撇了撇小嘴。 “少爷今日怎的身上许多尘土,可是在山间磕着了么~”翠柳解下周少铭腰间玉带,嫩指儿便要往他内层的白衣上挑去。 女香绵绵,如同虫儿在爬,痒丝丝。 “嘶——”周少铭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吟。想起白日里寻那武僧挑战留下的伤口,那是断不能被人发现的,便将翠柳小手握住:“姐姐稍等。” 翠柳抚在他光滑肌肤上的手便是一顿,抬起头来,看到少年凤眸濯濯生辉,心里头思春,娇俏的脸儿越发羞红一片:“少爷……” 以为那事儿今夜将至,声音柔媚得酥酥无魂。拽着周少铭的袖口,羞赧扫了眼阿珂:“有人呐~” 阿珂很识相,斜了二人一眼,把手中书籍往桌上一拍:“哼,贫僧出去。” 步子一挪一挪,那一身白色中衣宽宽松松,被风儿吹得荡来荡去。 真无耻,脑袋里整日个想些歪门邪道,还好意思自称贫僧? 周少铭好气又好笑。早就发现她一晚上鬼鬼祟祟,却偏还要装模作样拿着他的书翻看,看了又看不懂,书都拿倒了。 转头对着翠柳道:“我的意思是,这两日姐姐先歇着吧。” 翠柳愕然,忽从云端跌落。然而见少爷眼中清澈,并没有春水涟漪,只得绞着帕子落寞离开。出门前看了阿珂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阿珂都走到门边了,就听后面传来一句:“那小孩,你过来帮我涂药。” 阿珂假装没听见。 周少铭又在后头沉声道:“那么你今夜便睡在门口罢,顺便帮我将翠柳叫回来。” 阿珂便顿了足:“才不去,是你祖母让我住在你屋子里的!” 气哼哼回头,那少年早已褪去衣衫,赤果果地跨进了水里。满头乌发散在袅袅水波之上,雾气迷蒙中那精致侧脸实在好看的不知形容,她的步子便又忍不住地移了过去。 阿珂阿珂,你实在是没节操。 …… 水温恰到好处,水里头应是加了药草,闻之清香,且放松身体。 阿珂垫着脚尖,将药水重重拍在周少铭宽宽的肩背上。 痛得少年连连倒吸冷气,回头怒瞪她:“再故意如此,休怪本少爷将你扔出去!” 他凶人的时候双眸深邃凛然,总是比平常更要好看。阿珂哽了哽喉咙,执拗道:“周少铭,你是不是已经和女人睡过觉了?” “……” 周少铭俊颜青红变幻,气得再不肯理她。难怪一晚上频频偷窥翠柳……个小淫僧,小小年纪便这般贪思女色,简直无可救药! 便取过棉巾将发丝擦净,从水里头豁然站了起来:“待我伤口痊愈,立刻给本少爷滚去别的房间睡觉!” 这么生气,看样子是没有啊。 阿珂心中稍安,嘴角使劲捺下笑弧。见周少铭从水中出来,赶紧擦着手儿后退。 然而躲闪间双手忽然触到一只长物,那长物分明触摸时还是软的,手过之处却瞬间硬大起来,吓得她以为捞到一只长蛇,一掌便朝它劈了过去。 “唔——”周少铭只觉下复一瞬如电火击过,痛得他龇牙,恨恨凝着阿珂:“你……恶童,你做什么要这样打它!” 阿珂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大蛇原来长在少年胯间,青筋红柱,龙0头如0龟,竟比她的一掌还长。惊愕得眉头深深凝了起来:“啊……是你、你的……” “我的什么?……休要给我装糊涂!”周少铭又痛又怒,深邃眸子里怒意似要将她穿透。然而瞅着她惊愕模样,明明都是男儿,该有的同样都有,如何她却娇憨得如同一个闺中女儿? 不知为何他的下腹便反而腾起一股陌生热火,说又说不出,抑又抑不下去,更加难受极了。 阿珂可不知他的挣扎,指缝中悄悄又瞥了一眼,该死,竟然还在长大! 她四岁时曾见过李燕何的,软绵绵可爱极了,哪里似眼前这个可怖又罪恶?这会儿才恍然周少铭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然而看着自己瘪瘪的身子,忽然无比的沮丧起来……还以为下了山从此就与他近了,其实还是那么的远……更远了,那个胸脯鼓鼓的翠柳才是和他站一队的呢。 第6节 “周少铭,你的小雀雀难看死了——!”阿珂皱着眉头,爬上床卷起被子遮过脑袋,再不肯探出头来。 莫名其妙!周少铭真恨不得扑过去揍她。富贵家子弟对于男女春闱之事从来不需人教,私下里他早已看过不少话本,知道自己之物原来生得极好;平日里丫鬟们替他更衣洗澡也是个个脸蛋娇红、低眉窃羞,几时被人如此嫌恶? 想去掀她被子,然而身体里逐渐烧起的热焰却又让他不敢过去,分明一点儿也不喜欢男子,如何竟对他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频频动了心魂?都已经出了浴盆,又再次落进凉水里头去…… “臭小子,你此刻笑我,过几年你也要长大,到那时便知我这到底是好是坏!” ———————— 端午过后,天亮得越发早了,院子里丫鬟们似鸟儿一般叽叽喳喳,一大早就热闹个不行。 周大夫人阮秀云慵懒倚在窗前梳头,看到亭子里自家儿子与那小和尚端端而坐,那大的将小的手儿握在掌心,一笔一划教他描摹帖上的字;小的眉头凝得紧紧,学得很是仔细,写好了一个,抬头弯眉一笑,那少年便在他小脑袋上赏下一颗栗子。他又痛得皱眉,墨笔轻煽,少爷银白绸缎便染了几滴黑墨。那少年竟也不恼,一边冷眉凶他,一边却继续由得他胡闹。有风吹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情形竟然美如轴画。 阮秀云便皱了眉头。 青梅竹马……哪里来的青梅? 她身旁的蔡嬷嬷是从娘家带来的,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见夫人脸上狐疑,便措辞道:“打小看着少爷长大,冷冷清清的,今次才发现他竟也有这般温润的一面。” 阮秀云不说话,只是听着。 蔡嬷嬷想了想,又近一步探道:“……近日府里头都在说,说大少爷与不归小和尚好的实在亲密。平日里两人玩儿开心就罢了,便是连洗澡这等事儿如今也不要翠柳帮忙,那翠柳私下不知道哭过几次……奴婢瞅着这小和尚生得女里女气,若非是夫人亲自从和尚庙里领回来,奴婢都要以为她是个女孩儿……少爷又生性单纯,正是这样关键的年纪,夫人还是早早提醒下比较好。” 那话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周府上下就少铭这唯一一个孙子,都怕他走了二爷周文谨的老路,断了周家的香火。 “哼,蔡嬷嬷说的是。”周夫人便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心里头担心的可不单单是这个——连她时常都将这小和尚恍惚为女娃儿,更何况是自己那尚未知晓人事的儿子了……就怕他果真是个女儿身也未必。 心中起疑,却又不敢叫周少铭来当面问明,怕将儿子得罪,还怕老太太多疑,便对着嬷嬷道:“他来了府上这些日子,日常穿衣饮食都是哪个丫头伺候的?” 蔡嬷嬷不知所以,想了想答道:“倒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娃儿,平日里自个的事儿都自己做,连衣裳也是自己洗的……夫人的意思是?” 阮秀云却不继续答她,只淡淡道:“哼,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心眼儿还不小。你替我找人盯着他点,平日里洗澡如厕什么的,若有不对劲的,早早汇报于我来。对了,叫人去把二爷喊来,就说他大哥找他。” 嬷嬷“诶诶”应着去了。 阮秀云的脸色这才阴沉下来……当年京城那一场大火,他周老二也是在的。 ———————————— 宁岚院里,周二爷周文谨正在家中翻箱倒柜,林惠茹坐在床边冷眉端看,见他将一个个空盒子打开来又扔下,热得额头冒出一排细汗,好不狼狈。林惠茹嘴里便发出一声冷叱,越发将手中瓜子儿磕得悠哉悠哉。 周文谨找了老半天依然找不到半两银子,恼得一拂下摆冲过来:“妒妇!还不快将银子交出来,你丈夫我一条性命都要被人逼死也!” 他正二十七八岁年纪,身量清瘦而修长,生就一双桃花眼,眼梢微微上挑,春水入眸,天生的风月高手。活了这许多年,经他看上的没有一个不得手的。 林惠茹瞅着丈夫那张迷人的俊容,心里头又爱又怨又恨,见他俯下身来,桃花眼咄咄逼人,心口不由咯噔一跳,却还努力克制着只是不理。 周文谨见来硬的不行,只得又软了声巴巴的央求道:“好娘子,你就大人大量,救救为夫一条性命罢!那光头龟公咬定了三日内至少给他凑齐二万两,超过一日剁一只胳膊,你就这样巴巴的看着你相公我缺胳膊断腿嚒!莫非你这几月还看上了野汉子不成?不然怎舍得为夫这样平白去送死?” 一边说着,一边贴着女人身旁坐下来。那桃花眼里带了求好的谄笑,指头儿还不老实,四处抚弄,女人被他三下两下便暗暗卸了心防。 林惠茹哀怨地扫了他一眼,啐道:“呸,哪里来的银子?那床下的八千两,半年前不是被你偷去喂了妖精嚒?我娘家带来的嫁妆这些年被你掏去不知多少,你呢?成亲五年,可送过我一子半女?那外头的都笑我不下蛋,你这厢还好舔着脸来逼我?再要银子你就干脆把我卖了吧,左右你也不想要!” ~~哧,这骚妇,原来是想要了。 周老二一眨不眨地瞅着林惠茹说完,见她那一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袍子内分明是才喷过的香露儿,他的心里头顿时有了底。 惯常逗0弄风情的两片薄唇将女人柔软耳垂轻轻含0咬,那细长白皙的指头便隔开她的外衣往里头抚弄而去……果然,两颗红0果儿已经婷婷绽放,乳=尖儿上湿0滑一片。原来那女人早已发浪,方才却还要摆出来这些惺惺作态。 ……你个骚=情的妒妇,看老子今日不收拾你! 心里头想要早点拿到银子,那修长二指便只是在女人的乳0尖儿上揉捏,将她的心弦挑乱。见女人一边恨他骂他,一边却气虚喘喘地软在他怀里,嘴里头便越发巴巴的哄她道:“我的乖乖~你恁大的乳儿比那平板的小倌不知要美丽多少,为夫爱你疼你还还不及,哪里还会看上他们那些下0贱角色?不过是瞅他可怜,顺路带他去京城看病罢了,哪里想到正落进他们的圈套,堪堪被他讹去大笔银子~~唉,怪只怪我生性单纯心软,今次这番银子还了他,日后还不是乖乖回来与你过日子?我如今年岁渐长,心里头亦觉得正缺个孩子则个~~” “你这天煞的冤家!你若还知道要孩子,就不会由着你母亲将那灵童送去大房里养着~,这会儿想要骗我银子,又说得恁是好听~!啊……怪我心软,偏偏就放不下你……”林惠茹久旱逢甘露,身边的男人又是个惯常风月里浪荡的老手,她与他成亲虽有五年,然而真正得过的滋润却不越百次,这会儿憋了半年的春水一涌而出,哪里还能收将得住? 口中骂着他,身子却早已化做一汪艳蛇,紧紧交0缠于男人身上。双手急不可耐地解着他的腰间玉带,眼泪却忽又淌了下来:“枉我幼时被你外表迷惑,嫁进来被你坑害这许多年,你这冤家竟不懂心疼我……啊、啊……轻点,都要被你吃肿了……” 周文谨本是哄她,此刻被她哭得心中也觉得对她不起,毕竟当年她如花娇嫩,却嫁进来过了这许多年的半寡日子,当下自是十分卖力。惯常逗0弄的灵0舌将她粉0乳0狠狠吸住,修长手指儿并拢,直直往她身下探入,那暗处里头的0淫0水早已如泉儿乱淌,他深浅进出了几次,自己身下便也燃烧起来。褪了亵裤,直直让她坐了上去…… “吱——”一声灵0肉合一。 那女人几时有过如此刺激,快乐得只知“嘤呜”欢唱。头上的名贵钗环被搡得乱坠,悉数掉落到地上,被男人悄悄捡进袖中,那男人的意愿便也顺带达到了。 静谧的晌午,一院子周围全是他二人不要命的高低缠绵。蔡嬷嬷徘徊在外头,只听到屋里头桌柜乱摇,臊得走也不舍留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更晚啦,亲们晚安~~ ☆、第8章 周家二爷 周大夫人命人沏了茶,那茶凉了两拨,二爷周文谨才摆着步子悠悠晃到她的华锦院。着一身印花斜襟长袍儿,腰间缀着香囊,手中执一柄流苏美人画扇,好一副风流倜傥之姿。 阮秀云便收起慵懒,将惯常的端庄肃雅摆了出来。 “哟~,怎的竟是大嫂一人,我大哥呢?”周文谨迈步到她身旁,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轻摇扇。 一股脂粉浓香扑面而来。 阮秀云皱着眉头将他推开:“靠什么近乎,坐那边去。” 周文谨也不恼,自在一侧的八仙椅上坐下。心里头猜到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故意不问她正事:“半年不见嫂嫂,嫂嫂气色倒是越发滋润了。不像你弟媳,守在家里头反倒愈加不体面。” 桃花眼里一贯的烟波潋滟,口中赞她,心里头想的却是方才与林惠茹那要生要死的一番纠缠,从前怎么不知那女人温柔起来也有这番味道? 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阮秀云心中有鬼,最怕被人说道这些,便做恼怒状嗔道:“好什么?日日替你们一家操心,没一个省心的,早晚要变作黄脸婆。” “得,嫂嫂您这又是在说二弟我的不是了。” 周文谨扇子一合,修长手指儿掂起一盏热茶,嘻嘻笑着向阮秀云递去:“不瞒嫂嫂,那账上的一万两确实是小弟预支。知嫂嫂持家不易,我周老二也不是个赖账的,日后分家时将这些年的旧帐从我那份头上扣了就是,嫂嫂可莫要为这点小事儿挂心则个~” 哼,这些年不知被他贪去多少银子,此刻竟也好说是小事? 周老太太这辈子得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稳重内敛、三儿子是庶出,只老二周文谨生得最为出众,又一张好口才讨人欢心,老太太最宠惯的就是他。阮秀云心中不平,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当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问道:“你知道就好。我问你,你近日可有带铭哥儿去那倌巷里头胡闹么?” 周文谨眉头一挑,哦~原来是为这个。 想到近日府里头关于侄儿与那小和尚的风言风语,心里头解气,这女人最是假正经,平日看自己不顺眼,如今亲儿子也如此了,看她今后再如何得色。嘴上却劝她道:“怎么可能,便是我肯带他,他亦不肯随我去……要我说,这事儿嫂嫂您还真管不住,那小和尚我虽没见过,然而爷儿们之间的事儿,他若是果然喜欢,根本不须得我教~~” “哼,没有就好。咱们周家就少铭一条苗子,你若是将他也祸害了,莫说是我,就是母亲也不会饶了你!”阮秀云把目光透过窗外,见凉亭里自家儿子清隽面容上目光一片柔和,那脸色便沉了下来:“按说大悲寺那样的清门古寺,是不可能收养女孩儿的……我且问你,当年那个女人,她当真只生过一个女儿嚒?我怎的一见到这小和尚,却总将她想起来,心里头总也不踏实。” 哪个女人? 周文谨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眼前顿时浮起一抹蹁跹跹却冷清清的影子。那个女人,她着一袭书生的妆容,分明是个唱旦角的,她却在台上将那戏中的书生扮唱。她口中咿呀婉转:“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亦男亦女,雌雄莫分,模样儿生动又俏皮。 他那时才二十风华,听她一曲唱罢,心里头便想,若是为她,他情愿收心回归正道。然而她却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将眉眼儿定定锁在那沉寂的班主身上。她喜欢他的师傅,末了却嫁给毫不相干的步长清,只独独不肯给他半分机会,好生绝情。 然而若非她太过绝情,他后来又怎会做出那一番不堪…… 多少年忘不掉其中滋味,却再也不肯去提及。回来娶了亲,成了家,再也没对谁生出过收心的冲动。 周文谨一惯的倜傥笑颜难得冷了下来:“好端端提那陈年旧事做甚么?莫非大嫂以为她竟同时生下一对,将那男的藏起来了么……妾室的身份,若是能在正房太太前面生下男孩,讨得步家刻薄老太的欢心,谁愿意藏着掖着?再说,嫂嫂若怀疑他是个女的,脱下衣裳看看不就晓得了。” 周夫人想想也是。然而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能再让儿子与他继续相处了,那眉眼,生就是一缕红颜祸水相。 便皱着眉头道:“说得容易。那孩子嘴上不多话,心眼儿却分明机灵,平日里只对少铭亲近,甚么事儿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让人近身。母亲又喜欢他,我若强扒他衣裳,让人知道了可怎么看?” “那便让母亲对他生厌,等他失了宠爱,嫂嫂再寻个机会打发了便是。”周文谨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袭细料衣摆拂开,摇着扇子悠悠然告辞了。 ———————— 阿珂拿着才写好的纸儿,兴冲冲往前走,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堵香粉墙。 抬起头来,看到一双春水潋滟的桃花眸,那男人锦衣玉冠,风雅倜傥,应不是寻常身份,便低下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安好。” 墨迹才干的纸儿从小手心里滑下,落在地上沾了水,字迹便稍许变了模样。 被周文谨捡起来,周文谨看着那黑团团的一窝子,觉得好笑:“你叫什么名字?这熊瞎子怎的还穿着长衫?” “贫僧不归。”阿珂答得有些不情愿,她明明写的是名字好不好。垫着脚尖要将画纸取回来:“我要去找周少铭了!” 却够不着。眉头便皱起来,将脚尖垫得更高。 青衣布鞋,看着白皙纤弱,原来骨子头里亦是执拗。周文谨瞅着她那双清洌洌的眸子,视线不由也有些恍惚,好像又听到那个女人冷着嗓子,垫脚要取她的花冠:“给我,我要上台了。”……脸儿虽不十分相似,然而那眼神里头的不屈服,还有一身说不出来的清气,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不怪人心中不猜疑。 “小祸害,长得是极好的,可惜脾气太倔,这可不太好!”周文谨将画纸还给阿珂,因见那长廊上走来一个光头大汉,后头跟着几个拿刀的壮硕保镖,看门老仆随在后头战战兢兢,知道那要账的来了,便捏捏她的脸,一拂袖摆,摇着扇子急急追了上去。 “哟,这不是桂爷么?正想着给您送银子去,怎么想还劳烦桂爷您大热的天亲自上门一趟~~ ” “哼!周二爷~,说好的两万两、外搭一个童子赔偿,钱在哪里?人在哪里?”回答他的是一声粗噶嗓子,声音就像厨房里刮锅底灰一般膈人耳膜,说完了还拿浑浊的眼睛往阿珂这边扫。 那眼神看得阿珂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阿珂赶紧拽着画纸,一溜烟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问。。。亲们有木有觉得前一章有点咳咳。。。。若是觉得那种用词风格不好接受的话,我去修一修(红脸蛋) 另:先发半章,下半章明天补(*^__^*) 童年时代的故事,还有当年某女的故事,都在本章会告一段落的说 ☆、第9章 情思初朦 大树底下蝉鸣声声,阿珂将好容易写好的字儿递给周少铭,本来以为会招来表扬,结果周少铭却反而皱了眉头。 “你这画的是什么?……乌龟?” 阿珂沮丧了,撅着嘴儿一把抓了回来:“是‘不归’啦,周少铭这人真没情调。” …… 总是擅长狡辩外加倒打一耙。周少铭便生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白白教你一上午,全然白教了,你师傅从前从未教过你认字吗?” “师傅说我命中戾气太重,不开智便罢,开了智反倒活得更辛苦。反正世上不识字的人很多,不学也无甚大碍。”阿珂挠着头说。心里头巴不得不用识字呢,抬头看了看树梢上垂下的果实,又对周少铭笑起来:“我摘果子给你吃吧!你教我识字,我总得谢你什么才好。” 周少铭尚未从她那月牙儿弯弯的笑容中回神,就看到她脱下外面的布衣小褂,飕飕的爬上了树梢。 第7节 那是一株很老的果树了,树梢上红润的杨梅一个个垂下来,很是诱人。可惜近处的都已被丫鬟奴才们打下,倒是边缘的树杈儿上还坠着许多熟透了的果实。 阿珂屏住呼吸,双臂抱着树杆摇摇曳曳,一边攀着,一边拿眼神笑看树底下的清隽少年——鼻梁英挺,薄唇轻抿,总是一副在思考的样子。从来都是仰着脑袋看他,这样俯视的感觉倒别有一番味道。 他显然怕她掉下去,一边愠恼她不听话;一边呢,又紧张,深邃双眸里装着的全然都是她的影子……咳咳,这感觉真好啊。 阿珂故意晃了晃树杆。 果然,那树下的少年忙将手中书本放下,冲她扬声道:“真糟糕,还不快给我下来!” 阿珂就咯咯咯的笑起来:“周少铭,你皱眉的样子看得我心花荡漾!” 衣裳上沾了点点星星的果汁红,才学了几个词语就胡乱套用,那笑容爽朗天然,看得周少铭恍惚。末了袖子一拂,只是凶她道:“不可教化,男人之间怎可以用这样词语!”自己说着,表情却躲闪了。 阿珂心中偷喜,摘下一串杨梅扔下来:“若我是个女孩儿呢?” 正待要继续往下扯,却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回头,看到一条翠绿细蛇正吐着鲜红的血芯子往自己这儿游过来,那蛇的位置正在来时的树杆上,断了她的去路,无路可退。 “啊,有蛇——”阿珂眼睛一闭,赶紧往树下跳去。 周少铭本以为她又在打诳语,然而才一抬头,一抹小小的身子已然往他的怀里栽进来。他毫无准备,天旋地转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清香遁入怀中,毫无意识地便将那柔软身体抱住……两个人倒退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唔……”翻滚间,两双红唇竟然就这样轻易合住。 那吃了果子的小嘴儿红润润、酸甜甜的,含在少年的口中竟是那般柔软,仿佛稍稍用力一吸,她都要化开在他的唇舌之上。这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正值敏感年纪的少年身体里生出异样变化,双手在空中顿了顿,竟然本能的在她腰上轻轻一环,想要将她保护。 大脑却是空白的,毫无杂念,只是觉得美好。 两人便这样大眼瞪着小眼。 阿珂的脸红成了苹果,鼻翼间全是他身上说不出来的淡淡清爽,实在好闻极了,然而某个地方却抵得她难受……她这样的年纪自是不知那些奇妙之事,忙拍拍衣摆从周少铭怀中溜出来。 “完蛋了,我们刚刚做了成亲的事儿……”阿珂瞥了周少铭一眼,迅速将视线看向别处。 周少铭身子一空,龇牙坐起身来:“……好个顽童,下次不许你再爬树!” 阿珂却不肯让他转移话题,偏要问道:“周少铭,你从前亲过别的女孩儿没有?” “问这做什么?若是亲了,我便娶她。”周少铭冷着嗓音,脸上愠怒又不自然。 “咳咳咳……”阿珂猛地呛住,说不出话儿来。 周少铭瞅着阿珂强装镇静的模样,那模样分明是个羞赧又娇憨的女子,心中忽然顿悟,从前还以为是这顽童好色,此刻才知他原来从一开始便将自己当做女子……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竟是蹲着小解。 然而为何老天却偏偏将他生做个男儿身……就是这样的身份,让自己什么也给予不了他。 “你别误会……不过只是一场不小心。”周少铭瞪了阿珂一眼,拂开袖子默默走了。少年背影清逸,步子走得飞快,阿珂好容易写好的字掉在地上,他顿了顿,然后狠心一脚踩了上去…… 阿珂尚未琢磨清那话中的意思,周少铭已经不再与她亲近了。当天夜里她的被褥便被下人们搬到了偏院,偏院里清清冷冷,到处都是诗书,阿珂看不进去,只是觉得无聊。 那院子中间长着一颗大树,阿珂常常爬到树上打盹,渐渐的便看到周少铭开始与各种各样漂亮的贵家小姐见面了。那些大人们带着自家的宝贝女儿前来寒暄,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年纪,长得又好看,娇滴滴的,看他的时候眉眼里都是娇羞。 阿珂心里突突的,她想去告诉周少铭,不就是亲了一次吗,她都不计较了,没有必要为了躲她而这样逼自己。然而周少铭却似乎并不反感,他竟然还带着那些小姐们去逛园子。虽然他的眉头紧凝着,然而当小姐们对他笑时,他亦会对她们匀出一道温和笑容。他那笑起来总是那么尔雅,小姐们的脸颊更红了。 阿珂着急起来。有一天她趁下人们不注意,故意晃悠到他二人的跟前,又怕他看穿,便假意蹲下来绑着袜带。 那女孩儿生着一双潋滟的杏眸,看起来应该十一二岁了,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呀,铭哥哥府上还住着这么讨巧的小和尚。”声音好听极了,端庄又大气。 讨厌,摸我的头干嘛。阿珂皱起眉头,心中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大三、四岁,一双眼睛却只是瞅着那清冷的少年:“好巧啊,周少铭。” 阿珂说。 周少铭只须凝眉看她一眼,立刻就能看穿她的心虚。他是刻意晾着她的,为着让二人渐渐清醒,然而多日不见,却发现那圆润的小脸儿竟瘦下去不少,眼睛又清又亮,红润的双唇倔强轻抿着,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他又想起当日树下悸动的情思。 心中自责,然而却是不能再与她亲近了,该断不断则乱,如今尚且年幼,一切都还来得及。 周少铭对着那女孩儿勾唇一笑:“是祖母请来的寺中小僧,让婉儿见笑了。” “无妨。”婉儿摆摆手,眼里头有些探究。 周少铭这才淡漠扫向阿珂:“母亲不是说你去了祖母身边,如何住到了这偏院里?” 看到她衣裳上的点点墨汁……不是说讨厌识字么,怎的还在写。 阿珂指了指身后:“哦,一直就住在这里啊。对了,我学会写好多字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周少铭便明白过来,难怪几回去给祖母请安,一次也未曾见过她……罢罢,他母亲的心机,他又不是第一天见识?左右偏院清静,这顽童秉性顽劣,倒也可以修身养性。便点了点头:“改日去罢,今日还有些事儿。”说完,合了扇子擦身而过。 一翻脸就不认人了……每次都是这样。阿珂一股执拗又上来了,瞅着那少男少女和谐的背影,问道:“周少铭,你以后会娶她吗?” 该死,每回看到自己与女子亲近,他便要这番打问……冷落了许多天,依然还是这般不肯清醒。 周少铭不回头,顿了片刻方才漠然出声:“喜欢的自然就会娶。等到了京城,我送你去个好点的寺院,在那里可以读书识字,再不要受劳苦折磨。你呆到十三岁,若是还俗,亦可以在世间寻找喜欢的女子;若是不还,在里头也能过得安稳。”说完大步走掉了。 留下婉儿在路中央,听得一脸莫名。 阿珂的小拳头攥了又松,她想要去解释,然而下人们因得了大夫人暗中的吩咐,频频拦阻着不肯让他二人再见;时常还要故意与她生出些许事端,又将那谣言传到老太太的耳中。老太太渐渐也不再宠爱她,她的日子不好过起来。 许是思想得太伤脑筋,阿珂的小脑袋上悄悄长出来一片硬茬茬的发根儿。她忽然想起与李燕何的一月之约,心里头生出回山的念头。 周老太太的寿辰在月底的时候如期而至,若大个周府装饰得富丽堂皇。这是周家在山南州最后的一场酒宴了,过了此番,他们将举家往京城迁徙。 阿珂垫着脚尖在荷塘外张望,见园子里头杯酒觥筹、欢声笑语,有盛装的夫人太太捂嘴轻笑,还有美艳的伶人在台上咿呀婉转,可是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周少铭的影子。 门口守门的嬷嬷们壮硕又凶恶,如何也不肯放她进去。阿珂便将一纸信笺递至大白嘴里:“大白,我走了。等我长大后有能力了,再回来找你们。” 大白用毛乎乎的脑袋蹭着她的膝盖,舍不得她走。阿珂背着小小的包袱回头望了望,大步往小门边走去。那包袱里不过只是藏着两件半旧的僧衣,还有李燕何送下的锦囊,是她唯一的财产。 周少铭正在园中陪着世家公子们心不在焉地吃茶,远远地只见得一抹瘦小的身影在园外张望,看那副模样好生焦急。他心中想要出去,却又怕好容易熄下的火苗又在那僧童的心中腾起,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站起来。等到再抬头时,那抹身影却已经不见了。有旁的小姐送了诗文过来请教,满脸娇羞矜持,他便只好暖声应付。 “哗啦——”天空忽然劈过一道闪电,硕大的雨点悉悉索索落下地来。阿珂正迷在园中寻路,忽然背后闪出两道黑影,她尚不及张口,嘴巴已经被一块湿布捂住。 有压抑着的粗噶嗓音道:“怎么办?” “二爷说了,此刻人太多,等天黑了再送出去!”这声音好生熟悉,阿珂眼前浮起那日见到的一队彪悍大汉,一阵晕眩,再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因为《人去不归》一章太长了,所以分作两章发。于是,第八章的章节名改成“周家二爷”了^_^ ☆、第10章 人去不归 因着下雨,天很快黑将下来。老太太心中不舍旧地旧友,一场寿宴,直闹到戌时方才陆陆续续散去。矮小阴暗的旮旯房里,两名喽啰饿了一下午,早已倦惫得不行。那天空还要时不时划来可怖闪电,忽明忽暗的,闹鬼一般,扰得他们连睡都不敢睡安稳。 二爷周文谨带着一身酒气悠悠晃到门口,正好一道白光劈下,将他一袭银白绣纹长裳照得寒光凛冽,那里头的两名喽啰见了,便个个“鬼啊、鬼啊”的惊慌大叫起来。 叫得周文谨自己心里头也发毛了。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见鬼,大夏天的竟然这样冷飕飕。 进门去,一扇子照那喽啰们脑袋打下:“叫什么?还不快给爷去备车,那姓桂的光头今夜再不收到货,怕是明天咱几个真做鬼了!” “诶、诶”喽啰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阴暗小房,纷纷抱着脑袋跑出去。 周文谨一边凶着他们,一边撂起下摆在阿珂跟前站住。见阿珂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依旧还在昏迷,便用扇子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是个痴情的种,可惜我大嫂那样的人,哪里容得下你这非男非女的存在。你既天生是个多情的倌儿,我这厢送了你去,倒是成全了你。待过个三五年,你成了气候,到时候怕不是还要回头来谢我。” 他最是怜香惜玉的,口中说着,又俯下腰身,在阿珂苍白的小脸上亲了一亲,抱起阿珂小小的身子就要往门外走。 “哗啦——”暗黑的天空忽然一道白光劈过,紧接着的巨雷将破旧矮房震得好似地动山摇。 许是酒喝得多了,周文谨有些发冷,不由将怀中的人儿裹了裹。然而指头儿却忽触到一个冰凉之物,凉兮兮的,膈人骨头,他心中莫名一凛,忙将那物从阿珂颈上挑了出来。 又是一道白光劈过,秒秒间天地明了又暗,他却已然看清——那胭脂玉虽断了半截,然而他怎么会忘记它呢?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那个女人,她被药物发作熏得满面嫣红,尚在哺乳中的两座雪白敞露在四方小屋下,乳樱上滋液汩汩,将他看得再挪不开半步。那是他此生唯一动过真情的女子。他将春欲迷糊中的她欺在身下,看她莞尔婀娜的娇躯被他欺得如波浪般翻涌,而她雪白脖颈上那乱颤的正是眼前这样一根胭脂玉。 他那时心里爱她,只觉得那玉好看至极。口中含着那玉,一遍一遍地唤着她名字:“韩瑜儿、韩瑜儿,过了今夜爷便带你离开……他们欠你的我来偿,我周文谨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然而爱0潮才涌,那外头却忽然脚步声顿起。他抱着尚未清醒的她想要跳窗离开,那女人却忽然清醒过来,拿着匕首步步紧逼,她要杀他……他怎么舍得死呢?他跳窗跑了。 再后来,她被当成淫妇抓起,不知谁人放了一场大火,那胭脂玉便成了她的不详化身。 这些年,但凡安静下来,梦中便是她一道幽幽鬼魅来来去去,扰得他夜夜不得安眠,只得彻夜流连烟花巷陌,吵闹寻欢…… 莫非今夜竟是那冤孽前来索帐了么? 周文谨只觉得呼吸都快要不能,双手颤抖着将阿珂外衣急急一扯——那孩子雪白肚脐下果然一抹小小的暗红色疤痕……该死的,竟然果然是她!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啊——,鬼啊——”周二爷一声凄厉绵长,惊动了整座周府。 ————————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周老太太端坐在正中八仙椅上,惯常笑容和蔼的面容上少见的堆满阴云。阮秀云伴着丈夫周文渊默然陪在身侧,双手绞着帕子,面色好生严肃。 听周文谨萋萋诉说道:“那次儿子并非故意去她房中,只是正好路过,见她双目迷离,有奸人穿着戏子的衣裳正在欺负她。儿子见她挣扎得十分可怜,本是好心进去帮她砸晕那奸人,结果、结果见了她的好,却、却舍不得走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千想万想也不想到,事儿才完,那外面就传来动静。儿猜度应是他们步家人存心陷害,本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她却忽然清醒过来,拿着剪刀要与我同归于尽,我一害怕就先走了……本是寻了马车要将她救走,却不知谁又放了火、把她烧死了……” 口中说着,想到那女人被众人拿奸时紧咬的双唇,还有一双满是仇恨地清冽眸子,忍不住浑身又起了疙瘩。 老太太一言不发的听完,听到这里不由大骂:“救走?莫非你还想与她私奔不成?她那样不干不净的女人,就是我这一把老骨头入土了,她也休想进得了我们周家大门!” “是是是,儿子当时年少,心思单纯,如今却是知道自己错了……”周文谨自知理亏,只是头如捣蒜,拼命认着错儿。 老太太气了半日,冷静下来,又抬头向大儿子夫妇问道:“当日你二人也在京城,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周文渊惯是只懂得操持生意,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老太太便拿眼神去瞪阮秀云。 阮秀云被看得尴尬,只得压着嗓子道:“当、当日儿媳正好撞见了,只是顾及周家的颜面,最后便没有去帮她澄清……”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周文渊已经气得咳嗽起来:“蠢妇!你二弟不知伦理道德,你作为大嫂不教育他便罢,却还这样包庇?咳、咳咳……你们、你们真是……冤孽啊!” “天煞的……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竟然嫁给你周老二这么一个祸害——”二夫人林惠茹早已哭过去不知几回,听到这儿又扯着嗓子嘤嘤哭诉起来。 那声音听得老太头疼,眉头紧紧凝成一道川字,旁侧的婆子赶忙递来鼻烟儿给她提神。好一会儿,才听她幽幽吐出一缕白雾,沉沉道:“罢罢,过去的事情再提无用。那孩子既是步家不要的,此刻若然送过去,他们不喜欢,反而还要埋怨咱们多事。他们步家此番进京定然是要做官的,关系都打通了,我们得罪不起。然而那孩子既是从不干净的女人而出,生就是不吉利的,若是留下,将来长大了又如何安排?……” 周大夫人绞着帕子,难怪儿子那般清高的人儿这样轻易就被迷惑,原来那小人天生就是个妖精!她是让丈夫找过周少铭谈话的,只说为着不归好,也不该继续让他对他生出心思,儿子自小端正贤良,自然听话避嫌。然而此刻若然被他知道那小子原就是个女儿之身,日后还如何把他二人分开? “万万不可!母亲若是留她在府里,铭哥儿岂不白白被祸害了?”周大夫人扬声打断。 阿珂蜷在暗处耳房,听到这里已然将小嘴巴里咬出满腔的血。这是她人生中听到的最为震惊的故事了,比那寺庙里放浪不堪的偷欢还要可怖—— 原来那故事里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错了,原来事实比那故事里的更要不堪!那做了坏事的逍遥着,他们害死了她的母亲,此刻又在商议着如何继续把她害死……然而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死去? 阿珂拼命咬着手上的粗绳,奈何那绳子捆得十分紧,任她如何都咬不断,正焦急着,外头忽传来“嗖嗖”挠墙的声音。她的眼睛豁然一亮,看到大白在暗黑的窗外探进来一颗脑袋。 天不绝我啊……阿珂一颗心顿时都要蹦出了嗓子眼。 …… 第8节 静谧的卧房里,周家大大小小沉默着。静了许久,老太太终于最后叹出一口长气:“弄哑了,送走吧。对少铭只说她偷了家中的宝贝畏罪走掉了……少铭那孩子心善,如此也好省得他挂念。” “母亲三思……” 周文渊本要再说话,然而阮秀云却将他双膝摁下。阮秀云说:“如此也好。我们周家自来心善,若是杀了卖了,也实在不是仁慈作为……老二,你去看看她可是醒了,千万莫要被她听去。” 说着,几人便往旁边耳房里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 那屋中却是空空,几束被咬断的绳索,还有半撬开的窗子,地上的人儿却不见了。 …… 几日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卖酒的扬声吆喝、耍艺的飞刀走石,好生是个热闹。一对布衣师徒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中,那师傅三十来岁年纪,身上背一把古琴,手中执一柄长笛,长衣翩翩,玉树清风;徒弟不过六七岁年纪,生就一张清秀脸庞,小小年纪举止间便是一股道不出的莞尔清逸。 他走得十分之快,一点儿也不把周围的热闹放在眼里。走了几步,见师傅还未赶上来,便上前去拉他的衣裳:“师傅师傅,走快点,小不归要等着急啦!” “呵,见着了又吵架,见不着了又想念。”那师傅难得的也不对他严肃,眉眼间浮起温和笑意,自跟着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便到得周府跟前,红漆琉瓦,高门巨狮,好生是个气派。 李燕何抬头张望,眼里头忍不住浮起艳羡:小不归进了这样的地方,莫要变得像有钱人家一样势利才好。 心里头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衣长裳,怕不干净了被她笑话,又酝酿着一会儿见面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反正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对她这样想念。 举起小手拍门,拍了好久却不见有人出来,又怕她出事,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师傅,你来拍拍看?” 李韩萧便轻叩房门:“可有人在家吗?” 久久的,才有一个老奴探出头来,好似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客人找谁?” 李燕何急急上前:“不归!小和尚不归,我来找他回山上去!” 老奴摇头,准备关门:“不知道,似是没有这个人。” “怎么会没有呢?眼睛弯弯的,和我一样高,平时里最喜欢做坏事的小不归!一定是他藏在里头,故意不见我对不对?”李燕何着急得都要跳将起来,一柄短笛扣住门闩,就是不允它合上。 “小子莫要无礼。”李韩萧心中疑虑,便将他拉至身后,对着老汉微微一服身子:“老人家莫要急着关门,原是我家小徒儿的伙伴被周家领养,说是一个月后回来,这厢过了一月有余,小徒儿等待不住,在下便亲自带他下山领人来了。确是被周家领养没错,可否请管家出来问问便知。” 那老汉见眼前的师傅端端儒雅,便也没了早先的轻看,只含糊道:“三日前,周府一家都迁去了京城,老朽是新找来看园子的。先生说的小和尚,老朽实在不知,大约一同随去京城了罢。”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李燕何的心便也“砰”一声碎了……亏他在山上拔草、盖窝,日日辛勤喂养她的兔子,她却竟然和那个周少爷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俊俏的少年,双眸里浮起受伤的水珠儿,口中的话却好生凛冽——“小不归,你屡屡骗我,等我找到你,定然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o ~)~zz喵呜~~后面开始讲长大后的故事啦。。。咳咳,猜猜长大后的阿柯是什么身份捏…… ps:看到一颗花菜_66868亲投滴雷了,好生惊喜,谢谢亲爱的o(≧v≦)o~~~!! 那个。。看在伦家双更检讨的份上。。。亲们出来冒个泡好咩。。。没有泡泡赶脚好冷清有木有→← ☆、第11章 骁骑将军 十年后—— 花开花谢,春去冬来,眨眼光阴已去十年。这是个奇冷的冬天,下了一整夜的鹅毛大雪,清早起来整个皇城便被一片皑皑银白笼罩。都已经巳时过去,天边还是灰沉沉的,不见一点儿回暖的兆头。 骁骑大将军周少铭从皇城内大步走出来,健朗的身影在寒白雪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修长魁伟。他十三岁举家迁至京城,等到大夫人一年后生下次子,十五岁上忽然弃文从武,自请去了边塞参军。经过八年的风刀磨砺,成年后的面貌虽一如当初俊逸非凡,眉宇间却比少年时更平添了几许凛然威严,愈发显得英气逼人。可惜此刻眉头却锁得紧紧,好似藏着诸多烦恼。 盛元皇帝九岁登基,多年勤于朝政,又有太后、四王爷倾心辅佐,几年光景下来,先帝早前遗留的烂摊子渐渐整顿复苏。西南方乱党虽依旧盘旋割据,然而经过多年耗损,士气渐消,因又看到朝廷的复兴,便逐渐分裂为以主和与主战两大派别,其中分别以天元会与天青门为主要代表。 朝廷有心招安,遂派遣使者递了黄卷,亲自邀请各大派门主于东水镇谈判。天元会盟主早已有心弃甲归田,故而第一时间派出二十一个堂会会主应邀前去。然而谁人知道,那二十一名堂主竟在途中悉数招难,一夜之间被人割去脑袋,悬挂于去往东水镇的必经之路。因正逢天气奇寒,等到其余各大派别纷纷赶到时,那颗颗人头早已结成白冰,轻轻一挑,眼珠子都能轻易翻滚下来。 天元会从此一蹶不振,剩下的子弟亦迅速遁隐,从此踪迹难寻。各路豪杰好容易终于对朝廷动心,闻此消息无不愤慨至极。此后便传出原是朝廷方面布下陷阱用来绞杀乱党,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几处山寨纷纷死了心思,改而投靠仅存的第一大帮——天青门。 天青门门主“箫无绝”虽从未在人前露面,然而江湖传言却是个手段狠辣却又善恶分明的侠义奇才。他本就是个主战派,此番各路人马投靠无异于给他平添羽翼,朝廷与江湖好容易才缓解的气氛顿时又如火如荼起来。 周少铭一路默默从皇城内走出,耳边响起皇上暗中布下的任务,不由觉得肩上责任沉沉。 出了宫门,深冬的寒气越发萋萋穿透骨髓。宫外长廊深深,到得尽头,一条大狗蹲在门前石狮旁发呆,他叫它一声“大白”,那狗便叼过来一壶热茶。他伸手接过,就势饮下半壶,举止间自有一番道不出的率性凌然。 有男仆穿着夹层的厚棉袄站在马车旁跺脚,见他来,忙呵着气道:“大少爷,今日步家夫人与大小姐前来寒暄,老太太谴奴才来唤你快些回家。” 想到那对巴巴的要与他结亲的母女,周少铭本能的皱了眉头。 周家老祖母着急抱孙子,三番五次去求了太后,明面上将他调回京城,掌管皇城内四大禁卫军营,实则却是软硬兼施,逼他娶妻生子。回来这一二年,早已逼他不知相看过多少姑娘,尤以步家母女最为频繁。 “你且先回去,就说我要去城外巡视,让他们莫要等我。”周少铭戴上头盔,遮去半张僵冷的俊颜,又从车上取过长剑,冲大白招了招手。 大白会意,屁颠颠摇着尾巴跟过来。 那狗洞里忽然又钻出两只毛绒绒的小犬儿,一只全白,一只黑白相见。周家二少爷周少钟管它们叫“二白”与“阿花”,是大白最后一胎生下的双生儿。周少铭本不悦这名字,然而他弟弟喜欢,便也随了他去。 ———————— 城门口排着长队儿,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江北闹了灾,到了冬天许多难民困在城外无衣无食,周少铭便从营中拨了粮食,煮成粥儿在城门口分发。此刻正是分粥之时,男女老少裹着肮脏破旧的被褥衣物,纷纷拿着空碗在等待接济。 一辆灰布马车从城外蹬蹬驶来,守门士兵忙上前盘查:“站住!从哪儿来的?进城找哪户人家?” 声音严厉,一边说一边用刀柄去挑车尾的几筐行李。 “迂——”马夫扯住缰绳,少顷车内便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我们老爷在京城开镖局的,公子进城与他一同过年,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说着几枚碎银便落于士兵手心。 那士兵的声音便不似先前严厉了,正待要从那绵白小手里揽过碎银,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他一回头,看到骁骑大将军正一身戎装,牵着狗儿立在身后,慌得赶紧后退二步:“放肆,军中有纪,不得行贿!请你家公子下来检查!” 车厢内二人便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一柄镶着翡翠的短笛撩开帘子,探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脸庞——穿一袭团纹的白狐狸毛修身冬袍,尖俏瓜子脸儿,肤白唇红,端的是个俊美少年儿郎。 “都是些送与老人家喝的花酿,官爷们要是不嫌弃只管拿去就是。”打了个浅揖,眉眼弯弯,不语自先含笑。一袭寒风掠过,将他烟青色披风吹得向后清扬,那一番潇洒姿态,勾得周遭人等连粥儿都忘了要打。 “下来。”士兵看得发愣,然而见一旁骁骑将军眉宇间好生严肃,遂丝毫不敢怠慢,撂开帘子预备上马。 那俊美公子扫了周少铭一眼,视线微微一顿,从车内一跃跳下。姿势矫健,明明未笑,双眸里也似藏着俏皮。 “小心盘查,出了漏子寻你过问!”周少铭莫名有些恍惚,将水壶递还大白,大步穿门而出。大白却不走,只是拽着他的裤脚往那公子身旁拖去,口中“嗷呜”低吠不停。 周少铭好生懊恼,这狗年纪恁老,依然还是这般好色又没骨气。 正拖拽着,又一辆马车从城内蹬蹬冲出,鎏金的顶儿、红木的车棚,豪华又阔气。那车厢摇摇晃晃,速度行得飞快,有三岁小儿端着半碟子小粥摇摇晃晃正行到路中央,吓得腿儿一软,大哭起来。 “我的儿——”眼看就要被大马轧上,一旁他的母亲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大马舞蹄,千钧一发。 两道身影忽腾空而起,一青一墨将那疯马同时往边遭一打,拽住孩子的身体就要飞身离开。 然而他一个在左,他一个在右,两厢里同时一拽,孩子却该往哪边去才好? 两人在空中顿住,双眸紧紧盯着对方。周少铭等着那公子松手,怎知那公子原是个不妥协的性子,见力道拽不过眼前的英武将军,忽对他轻轻勾了唇儿、抛来媚眼一个:“喂,难得本公子做回好人,承让了!” 周少铭只觉得那媚眼清灵惑人,正恼他男生女相,整个儿便被他一股力道拽去。 那公子哪里想到周少铭亦巴巴随了他过来,力道来不及收回,只听“扑通”一声,三人齐齐摔倒在空旷的雪地之上。 夺命于秒秒之间,周围传来叫好声,众人纷纷拍手鼓掌。 “娘——”孩子迅速从缝隙中跑出,颠颠地往妇人怀中奔去。 该死。 周少铭只觉得双臂被震得一麻,身子往下一栽,那公子便被他沉沉轧于魁梧身躯之下……隔着银盔,大眼瞪着小眼,那少年公子痛得咬唇,清俏脸庞好似顿时染了胭脂。 这一副娇羞模样哪里似个男子? 看得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竟想起少年时杨梅树下那久远的悸动情思——“完蛋了,周少铭,我们刚刚行了夫妻之事……” 那个一声招呼也未留下便远走的顽劣小和尚,一边羞赧不敢看他,一边眉眼里却悄悄藏着欢喜。他比他年长,心中自责,怕时间愈久,愈沉迷难以自拔,便强忍着冷落双方。 哪儿想,那顽童却留下一纸歪歪扭扭的辞函不告而别,说甚么:“周少铭,等我长大了,兴许你就不讨厌我了。”真是个笨蛋,他几时说过讨厌他了?那样的乱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七岁顽童,多艰难才能活到长大? “不归?”周少铭凝着阿柯微微颤动的睫毛,大手抚上她发梢,毫无意识地轻启出声。 混蛋,吃本小姐的豆腐! 阿柯正兀自用着劲儿,哪里听到这声弱不可闻的轻唤。眼前这劳什子的什么将军,看似清瘦实则硬朗有力,那戎装压在她胸前钝痛一片,然而他却还不知起身,竟还这样呆滞滞地盯着她看?……该死,花痴断袖什么的最讨厌了! “啪——”阿柯拍去胸前大手,十分不客气地在周少铭头盔上赏下一掌:“淫贼!” 脆生生的。 然而大力之下,那抚在男子掌心的发髻却散乱开来,一缕墨发在脑后如瀑布一般悄悄垂下,发梢徐徐蜿蜒,竟然长及腰际。 “嘶,是个女人——”众人才在叫好,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骁骑大将军少年时通读兵书,文武全才,战场多年几无败战,二十出头便已成了大陈国赫赫威名的一方猛将;又生得一副倾城俊颜,让京城里的碧玉闺秀无不春心荡漾。然而却迟迟不肯成家,亦从不屑亲近男女之色……竟然说他是淫贼,这姑娘莫非不要命了么? 阿柯自是不知众人在想什么,一个鲤鱼飞身便立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屑道:“本公子虽容貌生得端正,然而却并非与将军同好之人……将军若喜欢男人的话,听说莲花巷子不错!” 那莲花巷子里头全是荤官儿,这姑娘屡屡挑衅,果真不要命了……围观的百姓瞅着周少铭越发肃冷的俊颜,赶紧各个低头散去。 阿柯对着众人拱手:“承让承让。” 擅长狡辩,又喜倒打一耙,却偏偏是个女儿之身……不是他。 周少铭恍然从记忆中回神,凝眉瞅着阿柯,只觉得一身匪气不招人喜欢,眉宇间顿生冷然。 他从来作风克己严肃,几时被人用这样词儿形容?此刻语气好生凌冽:“若无能力救人,日后便不要轻易逞强!” 瞅着阿柯又要反驳,不知道为何,又想起昔日那个从来不肯认错的顽劣小僧。大白在她不告而别的当夜,曾叼着一口染血的红绳从外头回来,他当夜便命人出门寻找,然而多年来一直音信全无,全然不知她是生是死。此刻看着阿柯,心中纠结与惆怅顿生。甩了袖子,亦没了巡城的心思,大步往城内走去。 背影冷清清的,冷傲极了。阿柯揉着肩膀,一瞬间亦觉得那头盔里透出的眼神似曾相识……然而应该不是他,那个不通风情的儒雅少年,他的皮肤比这白,也不喜欢舞刀弄枪,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武将? 最好不要让自己遇见他。 “真是个怪人。”阿柯说。 “小姐可是喜欢他?那我回去告诉老爷!”一旁的丫头嘻嘻笑道。 “胡说,本小姐才不要嫁给断袖!”阿柯凶她一眼,一个顿步跃上马车。 “驾——”车夫拉缰赶马,一场风波眨眼平息。不一会儿便到得城西的长风镖局。因正是晌午时刻,来来往往的装货卸货之人,门前好生是个热闹。 第9节 阿柯扶着车辕跳下马车,那门前便奔出来一个五十余岁的健壮汉子,着一身宽松白衣黑裤,手上拿着酒葫芦儿,谈笑间嗓音浑亮爽朗,乃是镖局总头赵洪德。 阿柯便大步奔上前去,皱着眉头做愠恼模样:“还说戒了!阿爹,你又出去买酒喝!” “谁说的?老远闻见酒香,知是我闺女来了,这不,拿着空酒葫芦预备装酒呢哈哈哈!”被看穿的赵洪德面上现出少许尴尬,赶紧伸出长臂将她轻轻一揽。 眼睛却早已被那车后的几瓮花酿将将勾了魂去。 知义父一向嗜酒如命,阿柯便命手下将那坛坛酒瓮往后院搬去。伙计们自来欢喜大小姐,纷纷上前来帮忙。 …… 后院暗房里,七八瓮老酒倒出来,加起来却不过刚好够满一只酒葫芦。阿柯命人将那隔层掏空,每只酒坛内便各个掏出来三个灰色的小瓷坛。一共三七二十一个,正是那被害的二十一名堂主骨灰。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soy君,其实阿柯目前的身份已经和山贼差不多鸟→→。。 ☆、第12章 干娘柳眉 骨灰一字排开,众人颔首不语,眉宇间都是愤慨。 赵洪德原本祥和的面容早已换做一脸悲肃,沉着嗓子道:“……此次天和会大损,赵某愧对这些与我上过刀山下过死海的生死兄弟!他日若查出奸人,必要将他祭血于众兄弟牌位之前!” 他原是被逼谋乱的绿林出生,讲究的最是个肝胆义气。与天青门的野心勃勃不同,他拉帮结派与朝廷对抗,为的不过是让苍生安泰。这些年朝廷日益复兴,他便也生出归隐的心思,本寻思着为兄弟们谋划一番好归宿,哪儿想末了却让他们命丧黄泉。心中痛责,话未说完,啪一声便跪下二膝,双手拱拳先做了一拜。 阿珂忙与众人纷纷就势跪下:“誓与帮主同生共死!” 赵洪德默哀一刻,长叹道:“送进暗室,立了牌位让兄弟们供起。二十一位堂主功劳赫赫,我等切不可忘了血海深仇!” “是!”几名黑衣走上前来,将坛子小心揽起,躬身退出门去。 赵洪德方才转向阿珂几人,缓了声道:“这一路过来辛苦几位,途中可还顺利?” 阿珂拱手抱拳,难得的收起惯常不羁:“回义父,一路只做观光赏玩,倒还算顺利,亦未曾听到天青会与朝廷传出什么动静……只是方才进城时经了一点小波折,正好躲过士兵的一番盘查。” 胸口还在微微钝痛,想到那年轻武将一双濯濯逼来的探究眼眸,不知为何有些停顿。方才一心记挂于酒坛,此刻想起来竟也觉得他面熟……可惜带着头盔面罩看不清楚。 一旁的丫头闻言,插嘴道:“帮主不知,大小姐城门口遇上淫贼了!那将军被她煽了一掌,竟然也不追究,怕不是看上咱家小姐了!” 阿柯羞恼,挑眉瞪过去:“杜鹃你再胡说,封了你一张巧嘴儿!” 杜鹃忙吐吐小舌,自去后院收拾屋子。 阿柯见周遭无人,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只长条木盒:“阿爹请看。” 赵洪德接过来打开,却是一根细长的鼻骨,那鼻骨深处泛着一丝胭脂色的袅袅红浊,若非细看实难分辨。 阿柯道:“死前应是中了浓烈魅毒。当日女儿同易先生赶到之时,那二十一名堂主尸首异地,脑袋悬于通往镇中的大树之上,尸身则留在驿馆,形体放浪无遮……委实不堪入目。” 一直默默不语的马夫闻言便卸下一身厚棉袄子,露出本来的面目,只见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瘦骨清风,接了话茬儿道:“主上治下严谨,若非一般毒物堂主们亦不会轻易就范。这毒应是苗疆罕见的魅毒‘胭脂红’,入鼻淡而无味,却能轻易深入骨髓,少量久吸成瘾;若一次吸得过量,必挠得人色欲腹中猛烧,此时若再遇男女之色,则欲火喷发,理智全失,非至死则不休。堂主们怕不是……” 那内里的情形,不说众人亦能想象得到。然而这样的不堪,却是不能启齿的。 赵洪德默了片刻,眉眼间浮起一抹阴云:“此次多亏易先生……只是当日现场的帮派必然不再少数,我天和会多年严谨正派,此次一番不仅势力大挫,名誉亦堪堪毁于一夕。应尽快查出那幕后的凶手,洗刷众位堂主的不白之冤!” 易先生忙拱手领命:“主上放心,属下已让人去暗查天青会。天青会自老帮主过世,如今在江湖上越发行踪消隐,那新帮主虽无人见过,然而性情阴阳不定,野心昭然若揭,不排除是他们铲除异己。” 阿珂亦开口道:“堂主们自小待阿珂亲厚如长辈,京城方面,则由女儿暗中探访。若果然是朝廷绞杀,来日必然将那小皇帝的脑袋割下来祭奠!” 赵洪德本还在点头,闻言眉头抽抽,举起鸡毛掸子敲了阿珂一计:“臭丫头,几时说过要你来掺和?你柳姨这些年不知数落过我多少次,怪我教你武功,整日耍枪弄棒不像个样子!如今荆州总坛既已失守,此番来京你便好生物色一个恰当婆家,只要不是那达官贵胄,家中小殷即可。女儿家家的,再不要随我一同颠沛流离。” 阿珂吃痛,然而这样的话却也不是第一回听他唠叨,左耳进了右耳立刻就出。摸着微麻的脑袋道:“柳姨还说,女人切不可太过懦弱,再如何也须有一门自立的本事,学点儿防身功夫有何不好……” “既知道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只能用来防身,便好生给我安分些。若还知道孝顺,便去东坊大街看看你柳姨,她知道你要来,早几天便在为你张罗。”赵洪德打断,做着一脸严肃冲阿珂挥了挥手。 知义父其实是不愿将自己掺杂进那些恩怨是非,阿珂心中温暖,嘴上却飞过去一句“阿爹怎不替自己张罗张罗?” 见那厢鸡毛掸子又要伸来,赶紧恭身退出暗室,自换了身衣裳往街上寻了柳姨而去。 她是八岁上被收养的。从周家深夜冒雨逃生后,一路跌跌撞撞,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后偶然混进一只北上的货舱,便到了荆州。那时乱党正盛,天下之乱不可形容,她没有生存的本事,又不愿去那肮脏虚伪的大户人家服低为仆,便与一群野孩子混迹于各个赌坊、妓院间,靠偷窃抢掠为生。运气好了,从嫖客身上摸一只荷包,吃几餐饱饭;运气不好时,就算偷个馒头也要被抓起来一顿群殴。 彼时她的头发已然长出来,短短不过一掌的长度,小脸儿又脏又黄,没有人看出她是个女孩儿,下起手来从来不会手软。最苦的那个冬天,衣裳破得根本遮不住半分严寒。寒夜里又饿又冷,撑不住时亦想过回山南州去找李燕何,走了几步却想起李燕何一袭青衣水袖,假模假样的学着唱腔,那戏词儿却偏偏每次都挑得恰到好处的笑话她。阿珂又觉得自己混得如此邋遢,那小子平日里就愁抓不到戏弄她的把柄,这样回去必然又要被他嘲笑,便死要面子咬着牙坚持下来。 与赵洪德的相遇便是在那个冬末。她蹲在墙角旮旯里,饿得头晕眼花,满脑子都是昔日在大悲寺里偷吃的烤野鸡儿。看到赵洪德一身玄色棉袍,将一名袅袅婀娜的美妇从马车上揽下,那美妇丰臀细腰,穿得虽不是珠宝宝气,举止间却自有一番形容不出的勾人媚艳。 她便认定这是对妓院里头出来的窑姐儿与恩客,摸了把小脸,假装跑得慌张,一擦身就将赵洪德腰间的荷包顺进袖子里。荷包沉甸甸的,那一刻美好的不知形容,仿佛已经看到满桌子的美食在向她招手。然而她还没跑两步呢,后衣襟已经被倒吊起来了—— “小子,小小年纪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赵洪德沉着嗓子,将阿珂袖子里的荷包掏回来。他那时不过四十开外,生得孔武壮硕,浓眉大眼盯得阿珂骨头发毛,不知道一会儿这家伙的拳头她能不能受得住。 然而反正都是要被打的,说不定一顿胖揍下来她就要死了。 “呸,能活命的老子就当它是正道!”阿珂豁出去,张口在他腕上狠狠一咬。 赵洪德竟也任由她咬。当然,反正她也咬不动,他的肌肉实在是太硬朗了。 赵洪德笑着说:“好一句‘能活命的就是正道’!我问你,你可愿意跟着我走麽?跟着我,吃香喝辣,还有美人抱。”说着,指头儿往身旁的美妇下颌一勾,将她勾至跟前来。 阿柯抬头看了那女人一眼,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段凹凸有致,莞尔如蛇,真真是妖精到了骨头;然而眼神却清濯透亮,娇就是娇,媚就是媚,不藏不装。 阿柯喜欢她。于是点点头:“老子愿意!” 女人吃吃笑起来,香帕子在她脑门上一拍:“臭丫头,姑娘家家再要‘老子老子’,小心老娘回去收拾你~~” 一眼便将她的女儿身份看穿,嘴上训她出言不雅,自己却道着“老娘”。不过声音好听极了,笑着的时候就像在唱歌。 阿柯便认了她做干娘。 那个女人便是柳眉,云裳成衣坊的老板娘。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先鞠360°大躬!!!! 谢谢亲们的等待,嘤嘤嘤~~~~(&gt;_&lt;)~~~~ ☆、第13章 相遇不识 _东坊街是皇城外的第一条大街,街上金铺银坊、酒肆茶楼,来来往往人影阑珊,平日里最是繁华热闹。 阿珂在街边小摊上叫了一碗馄饨,还未来得及开吃呢,一股脂粉香味儿便从身后飘来,有女人缓而媚的嗓音在耳畔道:“哟~,好容易终于肯来京城,先去看了你阿爹,再又在街边吃馄饨,独独就把老娘怠慢了~” 那自来刻薄的言语习惯,一听就是柳眉那个女人。 阿珂抬起头,果然身边多出来一道红衣紫裙,虽已三十五六年纪,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依然如当年美艳耀眼。 便笑道:“干娘既然疼我,怎舍得我饿着肚子去看你,必然要将肚子填满则个。” “臭丫头,枉我打小那般疼你,还是这样没心没肺!” 柳眉伸出指头在阿珂额上一点,嘴上凶着,脸上却都是嗔怪。 她是不能生育的,心里头爱慕赵洪德,又怕耽误他香火,是以赵洪德几次三番要娶她进门,都被她拒绝。后来领养了阿珂,便将阿珂当做亲生的骨肉一般疼爱。 此刻细细打量着阿珂,见她脸儿白皙红润,二年不见却是越发青春可人,一边心里头悄悄欢喜,一边将她拉了起来:“走,干娘带你去吃好的,看把你瘦成这样!” 阿珂被从后头拽着,只得匆忙间喝了一口馄饨汤,跟着她来到一家二层酒楼。 那酒楼名叫富春,生意十分之好。小二应是对柳眉十分熟识,见二人进来,忙颠着腿儿递过来两只暖手壶,将二人往楼上引去。 阿珂往墙上的菜牌子上一瞄,咋了咋舌:“柳眉你这女人真有钱!随便张罗一顿就是,花恁多冤枉钱做什么?” “知道就好~!如今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时常定制我铺里的衣裳~,你既不肯学我的手艺,活该受穷。”柳眉最喜欢听阿珂夸她有钱有本事,当下臀儿扭得越发**了,勾得楼下吃酒的男人们眼神儿一个个瞟上来。 阿珂偷笑,嘴上却故意激她:“那不尽然,我亦可随了义父打家劫舍。” 柳眉便吃醋道:“呸,你是老娘养大的,可不由那活土匪说了算……对了,一会儿见着了人,须得给老娘装淑女!” 正说着,已走到一张靠窗的红木小桌前。桌上琳琅满目,早已布好了丰盛的美食,有蓝衣妇人坐在桌前等候,见二人到,便撂着帕子站起来迎接:“柳老板可算是来了,把老身盼得~~”一边说一边拿细长的眼睛在阿珂身上扫荡,上上下下,容貌身高,胸围脚长,不错分毫。 只见她鬓间戴一朵大牡丹,嘴角长一颗硕大黑痣,却原来是京城第一媒婆金阿花,据说在她手下没有说不成的婚事。 阿珂被盯得不爽,便斜眼去瞟柳眉。 柳眉咳咳嗓子坐下来,只是不理她——这丫头多年随着一群汉子生活,平日里耍枪弄棒,全荆州都无人敢娶。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可由不得她胡闹。 那媒婆目测完了,心里头很是满意,便伸出爪子来抓阿珂的小手:“哟,好生伶俐的姑娘~!柳老板这闺女将养得,竟比那步家的大小姐还要好看~” 柳眉闻言,用帕子捂着嘴儿,笑得十分矜持:“我这干女儿可不光是长得好看~她自小知书达礼,人又勤快,金嬷嬷您可得给她配一户好人家呐~” 啧啧,这女人,真是虚伪啊~ 阿珂看得目瞪口呆,到了此刻才知义父那句“柳姨知道你要来,早几天就在为你张罗”是甚么意思——这哪里是张罗吃的,分明就是要逼她成家呐! 她是不肯成家的,大仇还没报、贱人还没死呢。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她可从未对任何人言及。 便将媒婆手背拍开,在靠椅上啪嗒坐下:“是呀是呀,本姑娘真真是知书达礼、博学多才呢!”抓过一把花生米就往嘴里头扔去,一扔一个准。 气得柳眉在桌下拧了她一把,疼得她嘶嘶抽冷气:“臭丫头,不体谅你阿爹一番苦心!” “是是……”那媒婆脸上现出尴尬,便从袖子中掏出小册子写起来。 阿柯斜眼一瞥,瞥见那纸上写道:柳家干女赵珂,家有一铺一镖局,身段玲珑,貌若天仙,金莲五寸半,然言行鲁…… 鲁什么? 阿珂不识那个“莽”字,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头送,又瞥见那媒婆嘴角一抽一抽看过来,只得问道:“看我做什么?” 乖乖,怎的越看越觉得像个女土匪…… 金阿花脊背发凉,暗叹京城里又要多出来一只老大难,便纳着呼吸道:“姑……姑娘择夫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简单!姓周的不嫁,自视甚高的不嫁,当官的不嫁……哦,对了,纳妾的话直接剁了他老二,非要他忠贞不渝,从一而终。”阿柯抿着酒,一本正经的说。 “咳咳咳——”周遭吃饭的纷纷呛住,一双双眼睛齐齐往角落一张单人桌上望去。 京城里周姓人家只独独一户,那周家大少爷全京城的女人都看不上,又正好是个武官出身。此刻正在楼里吃着酒儿呢,这姑娘胆敢如此针锋相对,莫非是不要命了么? 周少铭惯常来富春小酌,今次却只觉得心神不宁,脑海里不时将不归与阿珂的两张小脸儿重重叠叠。因此从阿珂上楼时他便已经不由自主的在注意她,此刻听她这样无名无由的鄙薄自己,心里头不免轻屑又愠恼。 “……刁蛮小女,不可理喻。”将筷子往桌上一顿,默默凝了一眼阿珂的背影,拿起头盔下楼。 金阿花只觉得再不敢继续与阿珂交道下去。那骁骑将军可是她的大客户呢!周家老太太应允了她,若是替他周家嫡长孙成就一桩姻缘,来日必亲自捧上千俩银子送她,哪里能怠慢得起? 第10节 当下急忙在小册上补上“妒妇一枚”四个字,拾起一篓小册,大脚丫子啪啪地赶紧往楼下奔去:“周将军——,周将军你且听老身解释则个——” 阿珂正惊叹以她那般胖壮的身体如何行如风去无踪,眼角一尾余光便扫到周少铭大步将将的魁伟背影。 周将军?……京城里姓周的人家看来还不少。 ____ ______ ____ ______ ______ ______ ___ 因正值年末,各家都在准备着过年的衣物,云裳铺子里生意十分之好。阿柯饱餐一顿回来,正看到不少婆子们围在店里头捡料子、看款式,沸沸扬扬,好生热闹。 柳眉一路甩着帕子不理阿珂,到了店门口却立时匀出一脸和悦笑容,摇摇曳曳地迎上前去:“哟,蔡嬷嬷李嬷嬷碧姐儿,让你们久等啦~~!黎姑还不快给众位美人上茶~~” 自古女人都爱美,多老了依然还是。众人听得十分受用,那其中的蔡嬷嬷便道:“瞧瞧,只单老板娘这张巧嘴儿,便是再等你一下午也是值得了。” 声音略带喑哑,听起来怎的有些熟悉? 阿柯抬头一看,心里头便是一揪——那人是谁?周大夫人的贴身管事。从前为着不让阿珂靠近他家大少爷,明里暗里不知道使过多少的绊儿,周老太那边亦没少编排告状,便是化成了灰儿阿珂也能认得出来。 她自是多少年不忘当年那不堪一幕的,然而亦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他们周家打了照面。内里恨不能立刻报仇,面上却做着冷淡模样。 柳眉弹了阿珂一下,笑着自责道:“怪我怪我,原是一直在店里头等候众位的,偏我这干女儿不听话,被她耗去了一上午宝贝时间。” 众人闻言便向阿珂看过来,只见少女娉娉婷婷,一汪眸子宛若春水泛波,鼻梁秀挺,清透灵俏,端得是个美人胚子,不由啧啧赞叹。 蔡嬷嬷因着大少爷不肯成婚,向来对京中女子多有研究,自是多看了阿珂一眼。 阿珂便对她勾唇笑了一笑。 那笑却将将地让蔡嬷嬷打了一个冷颤,心中觉得奇怪,然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转了话题道:“倒也无甚着急,只是天气太冷,夫人们懒得出门,那过年的衣裳怕是要请柳老板亲自去府里量身则个~” 柳眉正巴不得呢,进了府说不定又能狠狠敲上一笔,当下自是乐得顺水推舟:“夫人们娇贵,理当我亲自上门才是。正巧府上少爷小姐们的衣裳已经做好,我让小厮们一齐打包了送过去,顺带将那帐也给结了。” 说着便让黎姑去后院拿出几套簇新的衣裳来。 少爷小姐? 阿珂心中疑惑,他们周家不是只得了一个大孙子么,怎的如今连小姐亦有了? …… 忽又遥遥地想起曾经大树下的对话,她靠近那少年倾城的容颜,问他:“周少铭,你将来会娶步阿妩为妻吗?” 那少年凝着眉头,说得很是郑重。他说:“我将来定然只娶我爱的女人。不论她身份贵贱,娶了她,我就对她好一辈子。” ……唉,阿珂阿珂你真是笨极了,如今十年既已过去,那人他早已二十有三,娶妻生子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嚒?只是他那样冷傲的人儿,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让他甘心情愿与她成婚生子? 阿柯便咳咳嗓子将黎姑手上的衣物接了过来,数了数,两件女孩儿的,五六岁年纪穿;两件少爷们的,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一个却是大号的,肩宽四掌过半,应是他自己的。 妹的,这样算起来他十四岁就当了爹啊……周家果然无一例外的没节操。 “呀,怎么独独少了大少奶奶的?”阿珂折着衣裳,眼角余光悄悄往蔡嬷嬷脸上扫去。 蔡嬷嬷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柳眉本来就在生气阿珂吓走了金媒婆,此刻哪里还容得她再生事端,银子就是命呐。当下指甲盖儿在阿珂腰上掐了一把,齿缝里磨出细小威胁:“天煞的祸害,扰了老娘的生意,拿你剥皮下锅!” 说完秒秒间又换出另一张妩媚笑脸:“瞧瞧~,这孩子初来乍到,说话没规没距的,蔡嬷嬷您甭去理她。” 阿珂被掐得魂魄险些都要离体,心里头却越发不肯安分起来。她原就是个执拗的性子,越得不到回复便越发想要知道那答案。被柳眉在后头催促着,跌跌撞撞就上了周家的马车。 车轮子轱辘轱辘,亦如她此刻乱撞的心情…… 反正不是想见他,莫说家仇旧恨在中间横着,只单他沾染过别的女人这一点,她就在心里将他抹干除净了。不过就是去寻个答案而已,终归要面对不是?——阿珂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 ☆、第14章 密林春色 周府座落在锦官巷,说是巷子,然则道路平坦宽阔,巷内深宅林立,住的都是些京城里能说得出名号的大户人家。 马车很快在一矗石狮前停住,几人纷纷下地。阿柯从车内探下步子,抬头看到石阶上漆红的大门,门额上挂一块鎏金大匾,上写着“周府”两个金黄大字,好不威风气派。 恍惚间,又想起当年第一次下山时的惊羡,那时矮矮小小,第一次踏入红尘,只觉得一切美得不似人间,连伸出手摸一摸的勇气都不敢有。哪儿晓得那美丽原来带着剧毒,爱欲贪念一生起,仙宫便成了炼狱。 柳眉倚过来:“在想什么呐?一会儿少说话多微笑,学学人家姑娘们的做派。” “咳咳,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嚒?”阿珂耸耸肩,两排贝齿却暗暗咬起。 “小鬼精。”柳眉拿她没办法,腰儿臀儿摇曳着与众人一同进了厅堂。 厅堂里烧着暖炉,一进去便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周老太太头上戴镶金玉暖发套儿,穿一身缕金暗紫狐裘大袄,端端坐在正中的八仙椅上;左侧陪着周家两位夫人,亦都是穿金戴银,做着精致装扮,见蔡嬷嬷领着众人走进,纷纷扭头看过来。 柳眉最是擅长交际营生,眉眼弯弯笑着迎上前去:“哟,扰各位夫人太太久等,实在该打该罚。”嘴上责怪,却舍不得真打自己,帕子挥挥就算了了事,什么时候也舍不得吃亏。 啧啧,这女人的演技。 阿珂抿了抿嘴角,忍住将柳眉后衣襟一拎、拖出去的冲动,默默把在座的各位迅速扫量一圈。光阴虽去十年,那老太太却是愈发的老当益壮,周二夫人林惠茹也比昔日神采飞扬,反倒是当年风光得意的周大夫人阮秀云脸上些许愁云。 周老太太一向很是欢喜柳眉的活泼性格,和颜悦色,并不责怪:“哪里舍得罚你?咱一家老小四季的衣裳全指望柳老板给做着,真打坏了耽误的还不是我们自个~” “是极是极~!全京城谁人不知,老太太您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善人呐~”柳眉赞叹着,心里头默默盘算起这一拨要讹她多少俩银子才划算。 众人笑起来,纷纷附和。 正热闹着,仆人们已将一打少爷小姐们的新年衣裳送了进来。 老太太便吩咐道:“查点完了,将衣裳送去各个房里。大少爷的直接送到营中,这孩子七天半月的不着家,若是不合适了,也好直接从营中拿去店里头改。”又嘱咐管事的去账房支取银子结账,摒去男仆,留下几个嬷嬷来伺候媳妇们量身捡色。她最是喜欢被人夸赞“大善人”的,此刻当着外人的面,语言间自是越发平和可亲。 阿珂想起当年她向方丈讨要自己时的慈祥和蔼,心中只是冷笑。因见周大夫人也在暗暗朝自己打量,便默默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 才下过大雪,湖边白皑皑积雪一片,有小姑娘在抛着绣球儿戏耍,那绣球滚啊滚,滚到阿珂脚边上。 阿珂低头捡起来,面前已经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女童儿,五六岁年纪,小脸粉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双胞胎,看来他的女人一定也不平凡。 眼光倒是不错。 阿珂便将绣球在手心玩转着,只是抿着唇儿不说话。 “喂,你还我球……”其中一个略显苍白的女孩儿怯怯伸出手来。 “你爹可是叫周少铭?”阿珂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不告诉你!我娘说我爹好色成性,你一定是想勾引我爹爹!”另一个女童冲着阿珂大声吼道,一边说一边就要垫脚来抢。 ……好色成性? 那书生一袭清风倨傲,如今竟也堕落成他二叔了嚒? 阿珂于是心里头比刚才舒服了一点点。便将绣球在两只手里来回的抛,变戏法一般越来越快,勾得女童们木噔噔的,满眼都是艳羡,她却偏偏不给她们玩耍。 阿珂阿珂,你实在心中不存善念又没有同情心。 “你教我玩吧!”胆大的姐姐终于忍不住了。 阿珂斜斜瞥了她一眼:“那你先回答我嘛。” 姐姐皱着眉头不肯,奈何阿珂抛得实在太漂亮,只得不情不愿道:“周少铭是我大哥,我爹叫周文谨!不许你去勾引他,我母亲会杀了你!” 噗—— 难怪没有预备大少奶奶的新年衣裳……一路绷着的心弦儿莫名松散开来,阿珂手中力道失控一扬,那绣球便被抛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滚了几滚,不见了。 “呜哇——,就知道你是个大骗子!”两小姐妹只觉得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不好了,嘴巴还来不及合起,哇一声大哭起来。 因着那该死的周二爷,阿珂却对她们再爱不起来,只是觉得可怜又可恨,当下撒丫子就要跑路。 然而那小的哭着哭着,两眼一番显然都快要晕厥。做姐姐的赶紧吃力拽住阿珂的裙裾,学着母亲平日里与父亲打架的模样,张开小嘴就要咬:“狐狸精,你杀死了我妹妹——!!” 阿珂被扯得没有办法,又不想此刻与周家人正面相对,只得一跃而起,朝林中奔捡而去:“该死,乖乖在这里等着!” …… 那林间虽铺满积雪,因着树木遮挡,倒比外头要暖和许多。阿珂一路寻着绣球,心里头忽懊恼忽痛快,看到那绣球卡在一只树洞里,正要走过去捡起来,却听树林里传出猫一般的嘤呜轻吟。 “你这荡妇妖精,恁是几日不肯理我,可把爷儿想坏了~~”有成年男子声音急促,言语放荡。 然后便是女人的娇喘连连:“走开……讨厌……谁要你亲了?你这负心的汉子……” 阿珂寻声望去,看到一颗大石头上坐着一道黑衣人影,那人背影清瘦,高挑而修长,大拇指上一截翡翠扳指幽幽发亮,正在焦灼拆解着一名丰润少妇的红色腰带。 只一眼,阿珂就认出他是谁。那个精虫上脑的周老二,多少年了还是死性不改…… 当下步子一顿,再移不开半步,心中恨意腾腾而起,恨不得立刻走过去将他碎尸万段。 周文谨可不知道这些,他才吸食了迷药,此刻满心眼里都是欲火腾腾燃烧。那惯常抚弄风情的细长手指往女人腰带上伸进去,探上去,握住一只耸婷的雪0乳便是狠狠戳=揉。 女人却不由他,一巴掌煽在他脸上,见他面露不耐,又吓得捂住脸儿嘤嘤哭泣起来:“二爷既不肯纳我进门,便不要再来找奴家!奴家今岁二十已七,没几年青春可耗,这些年为了等你,堪堪滑了四次胎儿,那郎中只说再要一次,便一辈子都做不得母亲了……”说着裹紧衣裳就要往林外跑。 阿珂眯眼细看,竟是周少铭屋里头的贴身大丫鬟翠柳。不由冷冷发笑,这周家真真是肮脏到了极点儿。 周文谨眼里头红光发散,下腹的热焰火烧火燎,哪里还容得到手的软肉溜掉,长臂一拦,顺势将翠柳拦腰抱坐在膝上。那双手便将她外头衣裳一扯,隔着火红的胸兜急急在她两隆高耸上啃咬起来。 翠柳却也不是真心想了断,不过就是一番苦肉之计罢了。这些年她虽在大少爷房里做着贴身丫鬟,然而大少爷常年边关打战,几年不见回来,她正值青春年纪,怎守得住空房清寂?那周二爷生就桃花面相,天生就是个擅弄风情的种儿,她与他巴巴的相看两眼,一个夜里头忍不住,身子便滚在了一处。 情爱这种东西,有了一次便仿佛上了瘾儿,哪里还能操守得住?几年偷欢下来,身子圆润了,脸儿熟稔了,丰0臀0肥乳的,看起来俨然一个少妇人家,便是送出去嫁人,怕也嫁不了什么正经门户。心里头终归不甘心,然而那二夫人林惠茹善妒又彪悍,想要巴进二爷的房里还非要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本是要做着矜持,奈何今日身下男人罕见的情欲0发狂,大掌将她双0臀抓捻蹂躏,那抵在她臀上的铁0棒儿早已滚滚灼烧,棒端儿上一股热气直直烫进她深处,烫得她才努力装出的冷漠立刻便已烟消云散。口中才在嘤呜旖旎,那双手却是自己将胸兜撩开,露出里头白晃晃的嫩乳儿,掂起腰儿往男人口中送去。 “天煞的花心爷儿,你恁是要了奴家一条小命去……那外头都道我一心巴巴的等着大少爷开脸,谁人知我却是在等你……如今老太太也闻出风声,我亦无脸伺候大少爷,你若再不肯娶我……我、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呜呜……” 周文谨欲焰攻心,哪里听到她说些什么,口中贪婪吃0吮,嘴上胡乱安慰道:“我的亲亲,爷几时说过不娶你?那林惠茹这些年放贷发家,脾气愈发的刁蛮难缠,我整日里一见她就反感,巴不得早早娶你进门才是。” 说着,好似忽然又想到什么宝贝,便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儿,口中嘻嘻笑道:“看,这玩意儿它叫‘红颜’,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爷隔几日吸它一瓶,满脑子便全是你这妖精一身软肉割舍不下。你若担心少铭侄儿赶你出门,哪夜趁他回来悄悄在他房里一燃,再脱了衣裳爬上床去,咬两滴血染在床上。他那样正经的人物,既要了你自然也只得娶你!” 点了根火柴在那瓶口一燃,瓶中顿时腾起袅袅淡烟。又凑到翠柳面前,诱骗着她也来一起吸。 翠柳听完双目愕然,这狗日的风流二爷既能说出这番毫无廉耻的主意,怕是当真不指望他娶自己了。心中苍凉,便将那“红颜”整个儿拿起来轻闻,少顷亦跟着双目迷离起来,那**自是更加狂野。 阿珂只觉得心中犯呕,本要举步离开,见了这一幕,却想起当日易先生的一番话来——“这毒应是苗疆罕见魅毒‘胭脂红’,入鼻淡而无味,却能轻易深入骨髓,少量久吸成瘾;若一次吸得过量,必挠得人色欲腹中猛烧,此时若再遇男女之色,则欲火喷发,理智全失,非至死则不休。” 那“红颜”莫非便是易先生说的“胭脂红”嚒?越想越觉得相像,正寻思着如何才能将那瓷瓶儿拿到,外头忽然冲进来两只狗儿,一只全白,一只黑白相间。阿珂便将绣球冲周老二方向扔去,那狗儿呆憨,以为是什么好看的吃食,忙颠颠地追了过去。 第11节 树林深处的二位正在如痴如狂,放浪形骸间听闻身后嗖嗖风响,以为来了人儿,匆忙间连衣裳都顾不得整理,二人拉拉搡搡着的赶紧往林外遁去。 “呸,人至贱则无敌!”阿珂从袖中掏出弹弓,冲周老二背影弹去一石,见那厢周老二痛得哀哀直叫,方才举步过去捡起尚在燃烧的迷香。用袖子在瓶口捂紧,那瓶内袅袅云烟熄灭,现出瓶底胭脂色的粉末。 ……这一趟其实没有白来。 二白与阿花走过来讨赏,尾巴摇得柔软又漂亮。 阿珂将全身上下一搜,只搜出来一颗指头大的糖豆儿,掰了掰,掰不断。就说:“你们一人舔一口好了。” 二白与阿花不满意,赖着不肯走。 阿珂没办法,只得腆着笑脸道:“你们认识大白不?它是我朋友。” “嗷呜——” 话才说完呢,身后便传来一声狗儿低吠。 大白很哀怨,方才在城门口死活蹭她她都不理自己,此刻须得自己帮忙,方才将自己想起来。 它已经很老了,走起路来蹒跚跚的,没有一二年的光景了,还能见着阿珂活着,不错啦。脑袋蹭着阿珂,黑漆漆的眸子里水汪汪的。 阿珂摸着大白的头,对着二白道:“看吧,我没有骗你们。”因急着回去拆解那“红颜”迷香,转了身就要离开。 然而这一转身,却撞进一堵高墙。那墙可真结实啊,撞得阿珂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咳。”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轻咳。 阿珂抬起头来,看到一名英气逼人的年轻武将。那武将一身铠甲在雪地里寒光凌烈,头盔内双目深邃,满含探究,竟是城门口与她一番口角之纷的骁骑大将军。 “怎么又是你……” 阿珂才要质问,然而他却先一步将那头盔摘下:“这话该是我问你。”嗓音低沉,不急不慢。灰暗密林间,只见他鼻梁英挺,凤眸深邃,倾城容颜上表情清清冷冷的,然而凝眉看着人的时候,却好像整个人都要被他装进内心里。 ……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杀伤力十足! “……啊,一场误会!”阿珂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这样重逢……错了,早已三番两次遇到,可惜对面相望不相识。 心里头突突的跳,反正不能被他看出来端倪,凝聚了一口气儿就要准备跃出林外。 “哼。”周少铭口中冷哼。如今的他比少年时又高出数分,阿珂小小的站在他面前,整个儿还不及他肩膀,他根本不需要动弹半分,只须将长臂一伸,阿珂尚不及迈开半步,整个儿就已经被他捞进了怀里。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周少铭挑起阿珂尖俏下颌,沉着嗓子说。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阿嘟嘟,还有鹅鹅鹅君,章章补分辛苦啦~(≧▽≦)/~。。。。 ps:因文章三个主要角色的身世都有一番考究,阿珂、少铭还有李燕何都是滴,所以虽然周家恶心至极,但是少铭的角色还得公正来写,不能被家庭抹黑哦~(@^_^@)~ 另:有木有人想念李燕何呀。。。 ☆、第15章 疑虑始生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周少铭挑起阿珂下颌,沉着嗓子说。 阿珂被他挑得站立不稳,这样近的贴着,才发现昔日少年竟然已长成如此高大,逼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够与他的肩膀齐平。 忽而想起幼年时的梦想,那时心里藏着秘密,希望等到十三岁还俗那一天,能够站在与他一样的高度,笑嘻嘻的告诉他:“周少铭你是个笨蛋,其实我一直是个女孩子啦!” 接着得意洋洋的看着那少年清隽脸颊变得震惊、恍然,然后逐渐通红,别扭凶她道:“顽童,如何又在胡说八道!” …… 唉,其实自己才是个笨蛋呢。那样的年纪,脑袋简单得如果一只木瓜,怎么也不想想他们的身份,还有那天壤之别的门第。 “解释什么?”阿珂作气汹汹模样横了周少铭一眼。 周少铭却不理睬阿珂的不耐,用剑梢指了指大白,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分毫:“解释你为何认识大白,它亦好似同你十分亲近。” 他的狗自小傲娇不已,除了他和那个惯常吃荤破戒、喂它烤鸡的小和尚,多年来从不与任何人亲近,没有理由才第一次见到阿珂,就好似与她十分熟识。 大白听见主人提到它,赶紧巴巴地越发往阿珂跟前蹭过来,黑眸水汪汪的,脑袋仰得很高,好像极力想要表达什么,模样儿真让人心疼。 阿珂心中后悔不迭,刚才急着要甩开两只狗儿,胡乱诌出一个理由,哪里晓得那狗身后原来还跟着人呢。 然而她却是不忍无视大白的。当年为了救自己离开,大白将绳子咬得满口是血,又在偏院用爪子刨出来一个大土洞供自己逃生,若非是那般,她早就被周家害死了。 天知道那样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一路逃得有多仓皇多恐惧。那个时候他周少铭在做什么呢?许是还躺在床上回味白日里见到的各家小姐吧,反正他急着相亲,更对自己避之不及。如今呢?又何必这样来盘问,难道还指望她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般,笑嘻嘻地对他坦白:“喂,你不用猜啦,其实我就是不归,我还没有死呢,我又回来找你了,巴拉巴拉……” 怎么可能呢? 她虽然没有理由恨他,但是也不希望与他再有什么牵扯了。因她此番出现的目的,乃是要他的家人们将旧债全部清偿。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阿珂说:“府上的人不是都叫它大白吗?许是看我生得太美丽,它喜欢我罢了。你看,你不是也在同我亲近嚒?”说着,又学柳眉惯常骚弄风情的模样,四十五度角斜剜了周少铭一眼。 偏又学得不伦不类,看得周少铭浑身起了疙瘩,这个女人,简直毫无廉耻礼义。然而心里头却不知道为何软软的,麻麻的,就是发不出脾气来……这感觉又陌生又熟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只得松了手,沉着嗓音道:“其二,你既初次来京,对周某并不相识,又何必在酒楼里当众与我字字针对?” “……”阿珂便想起富春酒楼下大步将将的魁梧背影,原来他默默都听去了啊。呃,这厮果然还和少年时一样细心又能忍……还爱事后翻旧账。 想了想,便答道:“我乃一介平民武夫出身,生就不懂女红书画,又是个天生的妒妇,自然该有点自知之明,不配嫁给你们大族大户……难道将军的意下,竟是愿意娶我不成?”说着嘻嘻坏笑起来。 避重就轻,倒打一耙。除却是个女儿之身,简直与那女里女气的小和尚如出一辙。 周少铭俯下身,凤眸贴近阿珂的脸颊:“……那么既是不屑周某,方才为何又在湖边执意打听?” 口中说着,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弧。多少年不见,原来昔日清风淡漠的少年亦学会了狡黠。 好啊,竟然给我挖坑…… 阿珂眼尖,偏偏将那笑弧捕捉到了,然而她才不肯承认自己的那点儿小心眼呢。 “怎么可能,我们一不熟二不亲,我打听你做什么?”阿珂不屑的说。 “她骗人!她方才明明问我们爹爹可是叫周少铭,我不答她,她便将我们的绣球抛飞了!”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女童的大声反驳。阿珂回头一看,却是那刁蛮的姐姐在说话。妹妹站在一旁,小嘴巴瘪瘪的,一抽一抽,可怜极了。 “哼,大人欺负小孩,羞羞脸。”妹妹哀怨的说。 阿珂便觉得很没面子,拍拍袖子想要走人:“周少铭,你这人真是自恋。不过就是随口一问,逗她们玩儿罢了,哪里是什么打听?……走了走了,一会儿干娘寻不见我,又要唠叨!” 周少铭却一眼将她的躲闪看穿,眼中的狐疑愈甚了——呵,她也叫他“周少铭”。也许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呢,这称呼叫有多顺口。 总觉得眼前的这个顽劣女子必然和不归存在着某种联系,然而却又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儿什么,让他冲不过去雾霾。不过没关系,若她是只狐狸,便总有要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 周少铭捏住阿珂下颌,勾起精致嘴角:“你须得记住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日若发现一句谎言,你便要为它负十倍的责任。” 一双深邃的眼眸竟是比少年时还要杀伤力十足……这厮从前不是书生嚒,如何当了几年军官整个儿气场都变得高深了。 阿珂心中悬乎,正待要伸手去打,那手上力道却是一松。便赶紧抛下一句:“都是成年人,谁与你玩那幼稚的游戏!”快步腾空而起,转身跃出了林子。 一股清香拂面而过,周少铭瞅着阿珂离去的矫捷身影,听到外头传来妇人的埋怨:“又藏哪里偷鸡摸狗去了?这府里虽有钱,也要长久的讹他,可不兴你一次两次断了我的财路!” “该死,我如今哪里还有偷?”紧接着是那女子迅速的反驳,声音压得很低,显然不想让林中之人听到。 妇人却不知她用意,只是训斥道:“臭丫头,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这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生意!”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 周少铭揩起衣摆,将地上的绣球捡起:“哼,匪里匪气,不成样子。” 两个女孩儿围拢过来,当姐姐的周玉儿神经比较大条:“大哥为何这样白白放过那个狐狸精?” 妹妹周玲儿忙将绣球抱进怀里:“姐姐真笨,大哥刚才明明是想亲她,你懂不懂?” 说完了相视对望,捂嘴嘻嘻窃笑起来。大哥平日里只知带兵操练,为人清冷淡漠,便是对着漂亮的阿妩姐姐亦没有像今日一般,说过这样多的话儿呢。 “小小年纪,知道些甚嚒?”周少铭捏捏玲儿的小脸蛋,大步转身离开。树林里吹过小风,将他脸颊上一缕红潮悄悄盖过。 他心中乱糟糟的,只觉得一团谜雾忽明忽暗。这些年来,即便祖母与母亲异口同声,他始终无法相信当年不归是因着偷窃家中之物畏罪潜逃;而他那时的故意冷落,或许才是不归真正离开的因由。想到大白当夜满嘴的血污,多少年来,那少年时一场不符伦常的悸动便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愧责。便是那小和尚如今还俗亦好,依旧空门也罢,他想要的答案,都只不过是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罢了。 然而今日阿珂的偶然出现,却忽然让他有些怀疑起不归昔日说过的话儿来。 那个情愫萌动的午后,他好似记得他曾说过的,他说:“周少铭,如果我是个女孩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猜到两颗地雷,谢谢亲爱的苏紫酱,恩,因本章过度,遂今天更新尚早,我再去码一码,看看12点前能不能再码出一些来~(@^_^@)~ ☆、第1珂6章 阿珂相亲 禁军营座落在城西,早些年这里原是旧朝的一处红粉街儿,大陈立国后为了清扫淫乱,将一片青楼夷平,盖成了如今的京卫大营。虽然后来香接暗坊又陆续在周围复兴,然而这些且是后话。 清肃质朴的将军营房内,副将张葛将打听来的消息小心盛上。 周少铭便顿了纸笔,将那册子接了过来细看——荆女赵珂,出生之地不详,幼时蓄短发,女生男相,与众野子杂居,常混迹于赌坊妓院,以坑蒙拐骗、盗窃抢掠为生。八岁上被镖头赵洪德与衣坊老板柳眉共同收养,后虽有所收敛,然则一身痞性难改,劣迹斑斑,荆州男子皆闻之色变,年近十八依然无人问津…… 蓄短发,女生男相……周少铭的眉头不由凝了起来,这个词儿与“男生女相”不过二字之差,然而对于一个尚未开长的孩童,这二者又有什么差别麽? “你可查过她在荆州之前的经历?”周少铭问。 “之前一片空白,无处可查。”张葛跟随将军多年,自是知道他喜好的,最厌恶的便是那些没有规矩的妇道人家。见周少铭听后不语,便小声探问道:“将军,可是这恶女曾经得罪过你?若是,不妨让卑职派人去收拾收拾!” 周少铭尚沉浸在凝想中,闻言抬起头来:“收拾?……如何收拾?” 张葛便猜测这个赵珂果然把他得罪了,便双手在前胸拱拳,铿锵答道:“此女劣迹斑斑,毫无节操可言!她若是不知廉耻,勾引了将军,属下便派几个粗犷士兵,前去戏她一戏,从此消了她的痴心妄想!” …… “此女甚是皮厚又狡猾,怕是吓她无用。”周少铭的声音有些不悦。眼前浮起阿珂娇小的身影,被几名扮作流氓的士兵拢在中间频抛媚眼的软骨之姿。 张葛抬头,看到他脸上少见的掠过一丝阴云,更加笃定那赵珂对自家将军做了见不得人的侵犯,言语间自是越发的铿锵卖力:“将军说的是。那属下便亲自上场收拾那恶女,不惜一切替将军解围!” 第12节 周少铭望着张葛俊朗帅气的模样,眉头却凝得越深了,咳了咳嗓子:“此等小事一桩,怎能劳烦副将这般为难,由她去了就是。”想了想,又问道:“可听说她近日在忙些甚么?” 这下张葛便有些拿捏不定该怎么说了,踌躇道:“将军是要听那好的,还是不好的?” “你便先将那好的说来。” 张葛眉间一喜,将军果然没有被美色所诱,便痛快道:“好的便是,此女近日时常男扮女装混迹于香街粉巷,属下时常值夜时遇见她在楼里同那伶人小倌喝酒嬉戏,言谈间甚是放浪无形。然而听说囊中羞涩,频繁赖账,怕是用不着我们揍她,她便已经被人收拾去了!” 他本是好心,以为替自家将军甩去了一个大包袱,哪儿想话未说话,周少铭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跟随将军近八年,张葛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拙计。 “那不好的呢?”周少铭沉声问道,摊在桌上的墨笔早已在纸上晕出一大片儿墨迹。 “不好的便是……她、她此刻正等在门外……属下怕是那恶女被人逼债,前来向将军借钱,故而一直晾着不允她进来。”张葛惴惴地指了指窗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得对了还是错了。 周少铭抬头,这才看到围栏处不知何时早已立着一名娇小女子,着水红色小袄儿,窄窄的袖子,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手上却抱着一件厚大的皮棉袄儿,那是他送去云裳成衣坊修改的新年衣裳。 此刻天空正下着鹅毛大雪,看起来她应是等了许久,脸儿粉扑扑的,冷得直跺脚。大白在她膝下与她亲昵,她一边满眼温暖,一片却又假意对它不理,做作极了。 真缺钱到了这份儿么?周少铭的脸色这才稍霁,勾起精致嘴角:“继续让她站上半日,再将她的衣裳接过来……只说工钱我已亲自同柳老板结过,她空等无用。” “是……”果然不愧是大陈第一绝情不好女色男。张葛擦着汗出去了……见鬼,大冬天的怎么还能出汗! …… “嗷呜~~”围栏旁大白眼巴巴的等着阿珂相认,阿珂甩又甩不得,认又不敢认,被它软绵绵蹭着,只觉得良心都不安了。见前方走来一道腰间持剑的黑衣少将,忙抱着衣裳走上前去:“军爷怎的现在才来,冻得我手指头都要僵硬,这误工钱可耗不起啊。” 市侩恶女,果然一开口就是银子。 张葛的表情便有些嫌弃,闷声不吭将衣裳抱走,走了两步,见阿珂表情讪讪然,又觉得这种女人不对她说些狠话不死心,便阴着嗓子道:“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喜欢的,日后无事不要借口来禁军营!” ……什么喜欢不喜欢? 阿珂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头急着银子逛青楼,便赶紧追上二步:“那也得把工钱给我结了啊!” “止步。”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呢,胸前就抵过来一只长剑,张葛凝着阿珂那张看起来清秀灵透、实则灵魂肮脏无比的俏脸儿道:“工钱我们将军已于柳老板结过,你若再对他痴心妄想,别怪兄弟们不饶过你!” 该死,谁对谁痴心妄想了! 阿珂眯起眼睛,这才瞥见不远处那个窗门洞开的营房,有年轻俊逸的青年武将着一袭天青色长袍,正埋头在案前写字,一缕墨发从鬓间垂下,遮住他半张倾城之颜。 阿珂再一眯眼,竟然发现那缕墨发后有潋滟眸光射出,深邃如一汪清潭。 阿珂就明白了——呵,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昔日那个时常羞恼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一只狐狸了。这么大冷的天,一边穿着棉袍,一便却把窗户开得恁大,当真以为她是故意找借口前来看他的嚒? 然而那个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小不归,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呢。 阿珂便走上前去,故意背着窗内那缕视线,将自己的影子贴近张葛的阴影里:“呀,实在不好意思,我赵珂嫁人有三不嫁,他可条条都占了呢。对了,既是将银子在店里头结了,那便让他亲自去店里取衣裳罢。” 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让那有心试探她的人儿听见。说完掠过张葛怀里的衣裳,大步将将往回走。 张葛还未听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呢,怀里一空,一阵清香拂过,那恶女早已经走远了,双脚在雪地里踏出一排袅袅蜿蜒的浅坑儿,实在没有女儿家的娇憨与柔美。他摸了摸空却的胸膛,又觉得其实母老虎什么的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如果这个恶女下次还来,兴许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 嘴角勾起一抹羞涩,恋恋收回眼神,一抬头却看到周少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立在他跟前,脸色阴沉沉的,少见极了,又吓得他头一低,如何竟然生出些挖墙脚的心虚。 “将、将军……” 哼,三不嫁么? “你去把金媒婆找来。”周少铭沉着嗓子从张葛身边擦身而过。 —————————— 傍晚的时候,金阿花便杀将将冲到了柳眉的铺子里。 屁股往座上一沉:“柳老板,我整日里对人说你干女儿知书达理、貌美如花,招得京城里公子哥儿们对她垂涎不已。她如今却喝花酒泡男倌儿,欠下一屁股风流债,这亲事老娘可不敢再替她张罗,非要砸了我招牌不可!” ……想要尥蹶子不干麽。 柳眉才在唇上度着鲜红,闻言指尖一顿,那胭脂片儿落进杯子里,染了一杯子春水。 等到阿珂回来的时候,两片指甲便朝阿珂腰上无比绝情地掐了上去,掐得阿珂连嗓子都失了声音。柳眉说:“孽障,近日竟偷到了老娘头上!有本事讹个闷头三替你买账去!” …… 阿珂一瞬顿悟,柳眉果然是只女妖精,从前自己怎么就不知道这招儿? 阿珂实在缺银子极了。 赵洪德与易先生去了西南,明了不让她插手那二十一堂主冤死的事件。然而且莫说那二十一条性命对她不薄,单只为了报仇,此番这“红颜”,她亦是要摸查到底的。那周老二既能弄到这罕见的迷药,想来暗里结交的来头却也不小,他周家不是对外很光明恨正派么?顺着这条线儿摸下去,偏要将它搅乱出一场风浪来不可。 只可惜周老二那厮甚是狡猾,自上次吸了“红颜”之后,阿珂跟踪他数次,却再未见他从谁手里头买过。那烟花柳巷也不是好混的,清馆里喝酒调笑,荤店里卖肉淫欢,若非你银子足够、混成个熟脸,否则那暗中交易的东西,谁又如何肯冒了风险给你? 因此,当金媒婆终于“排除万难”,招了一批男人前来应征时,阿珂便喜滋滋的去了。 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雪化了,阳光照得人心发暖,富春酒楼上挤挤嚷嚷全是各色的爷儿们。 “柳眉,你便看我今日给你钓个小金库罢!”阿珂心花怒放,大有扬眉吐气之势。然而才一抬起头来,剩下的话便不见了。 柳眉拧了她一把:“相貌都是空的,有钱才是正道!”纤腰一扭一扭下楼去了。 也不知是哪只歹毒的妖人将风声放出去,如今京城里大凡正经大户人家,都知道她干女儿是个挑拣的妒妇,舍不得将自家宝贝儿子送上虎口,有人来都算是不错了。虽然寒噌了点儿,然而那金媒婆也算是尽了力。 安啦安啦,有钱就行。 阿珂努力忽略眼前一溜儿的暴发户、二婚奶爹爹、屠夫、风流公子爷儿,挑一张靠椅啪嗒坐下,顺了顺嗓子道:“咳,哪一位先来?” “你、你” “他、他” 众人你挤我,我推你,扭扭捏捏,就是不肯先一个靠近。 阿珂就觉得很没面子。 正推搡着,小二忽然引了客人上来:“客官楼上请。” 一袭云纹玄色刺金冬长袍,腰上紫玉带,墨发缠玉冠,薄唇噙一抹浅思,凤眸含一泉深潭,那一番玉树清风之姿,勾得一众人等目光齐齐呆愕。 你道他是谁? …… 阿珂暗暗龇起白牙:可恶周少铭,老娘相亲你来看什么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补全。。。捉奸什么的,挪到下章了。。→→ 另外,亲们是不喜欢将军咩。。呃,其实一开始设定时周公子是个文官的,但文官讲究甚多,尘子怕写不好,临时改成武官了。亲们要是喜欢文官的话,趁现在章节还少,还可以改过来哦,并不影响文章内容的。 ☆、第17章 富春绯闻 阿珂相亲就是为了骗钱,哪里想到还未开场便杀出来一个周少铭,一时眼里头都要射出刀片儿来。只怪那金媒婆,说什么京城里不姓周不当官又不清高不纳妾的就只剩下这么些活宝,太给她丢脸了。 周少铭表情一贯的冷冷淡淡,像是才发现阿珂的存在,只是挑眉扫了她一眼,便默默在对面的桌上坐下来。 小二连忙上前殷勤招呼:“周将军今日要吃些什么酒菜?” “照寻常随便上点儿便是。”周少铭将一柄长剑在桌上一放,自端起酒杯淡饮。窗外暖暖阳光照在他精致五官上,英武中自带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文贵之气,那形容顿时将一屋子爷儿们将将比了下去。 该死,还要故意坐在她对面。 阿珂眯着眼睛,她才不信周少铭是恰好来吃酒的呢,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算了算了,都说了不要理他。 便瞥过头,朝人群后那个脑袋都快顶到天花板上的大壮汉子指了指:“就你了,你先来!” 那汉子愣了半天才知道叫的是自己,赶忙惴惴坐到阿珂对面,硕大的个子将一张木椅坐得咯吱咯吱直摇晃。早先来之前,只听众人说这妞是个刁蛮爱财又会拳脚功夫的妒妇,哪里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清俏俏的俊丫头,瞅着阿珂白皙红润的脸颊,馋得他都说不出话儿来。 阿珂仰着颈儿,将那汉子好容易上下一瞟,只见他一身亮布新衣,目光浑浊,然而指头上闪闪发光五个大金戒指……是个有钱的货色。 嘴角便堆起笑意:“你姓甚名谁?” “姓屠。” “名字?” “傅。” ……连名字都带着杀猪的气息。 “那你每日进账多少?平日里都去哪里闲逛?”阿珂揉着额头说。 屠傅卯着厚唇,自豪又羞涩:“俺十三岁起每日杀猪不下五只,每只猪净赚三两银子,每日进账最少十五。俺爷说俺天生和猪有缘,养的猪又肥又大,俺自小就喜欢呆在猪圈里玩耍……”一说到猪来立刻唾沫横飞,脸上盛满浓浓爱意。 阿珂好似看到一个男人扎着围裙、满脸母爱地踩在猪粪上给群猪喂食的绮丽画面,这样辛勤劳作之人的银子是不能骗的,便挥了挥手,让他交了一两银子见面费,差人领他下去。 屠傅讪讪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了,想了想又不甘心的提醒道:“姑娘姑娘,我不姓周不纳妾祖宗十八代都只杀猪不做官……” 噗—— 说得真好呀,扫见对面某人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阿珂差点儿忍不住都要把二两银子还给屠傅。 阿珂说:“且先回去等我消息罢~你最是实诚的,不像某些人那般不识趣儿,无端端的搅扰人姻缘……”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地瞥了周少铭一眼。 一屋子人便将眼神同时往周少铭身上看去,亦都觉得他十分碍眼。明明自己不好女色就算了,干嘛还要打扮得这么玉树临风的跑来影响他们相亲? 周少铭只微凝了眉头,将一盏青花酒杯在手心里转了转,精致唇角往下一抿。 阿珂心中偷笑,越发对着众人弯眉娇笑:“方才那位哥哥太实在,本姑娘还是喜欢风趣点儿的~那么就请下一个吧~” 一名二十上下的倜傥公子摇着花扇子走上前来,眯着眼睛将阿珂上下一扫,嗯,够味儿。便在阿珂面前的碗兜里扔下十两银子见面费,贴近她耳畔幽幽叹息道: “爷是家中老母逼着来的,说只有妒妇才能治住爷的心~~本来爷还不信~好色乃男人之天性,男人不好色,哪里还算是个真男人……不过今日这样一看,若是果真娶了姑娘这样的美人儿,便是送我一百朵花魁,我也不稀得看上她一眼了~” 说着在阿珂对面坐下来,一双眸子里流露出的全是欲望,满身脂粉味儿飘香,心思不遮不掩。 阿珂双眸一亮。对了,讹的就是你这种荡漾的货色。 便拿筷子弹弹那风流子的小白脸:“说得好极了,本小姐就是喜欢你们这些直爽的公子哥儿,收起心来反倒比那从来不近女色的痛快得多,亦不用担心他轻易被人引诱。” 那动作看进周少铭的眼中,周少铭便又想起张葛的话来——“此女近日时常混迹于香街粉巷,同那伶人小倌喝酒嬉戏,言谈间甚是放浪无形……”年轻的将军清隽五官上终于掠过一缕阴云。 “是啊是啊~还是姑娘开明~”风流公子嘻嘻谄笑,这样懂事的女人哪里算是个妒妇?当真是被自己捡了个便宜。因想到不久之后的洞房春色,巴不得立刻就上门提了亲去。 上钩了~ 第13节 阿珂便又话锋一转:“不过公子你这会儿说得甚是好听,谁知将我娶进门后是个什么状态。空口无凭的,我可不能白白信服于你~~杜鹃,你还是叫下一个过来吧~” 那公子瞅着阿珂明眸善睐的模样,心里头早就酥了,到手的宝贝哪里容得再开溜,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一纸银票:“姑娘请看,本少爷最不缺的便是银子,这是一百两~!今次既对姑娘动了心,姑娘尽可以用这银子悄悄往那那花街柳巷里探寻,一月内若是一次也未被你逮到,届时再应了爷不迟!” 哦呀,原来京城里的银子这样好骗…… 阿珂伸出葱白二指,将那黄橙橙的银票小心夹进指间。内里心花怒放,想了一想,又想起柳眉的提醒——矜持啊矜持! 那清俏眉眼便又生出不情愿来:“若公子月末才被我逮到一次,那我又要还你银子,又要空等你一月,岂不是白白亏了数日青春~” 一副楚楚婉婉萋萋哀怨,让那公子心中顿怜:“那就只怪本少爷与姑娘无缘,情愿将银子奉送,绝无二话~!” “……好。那公子请回吧,我不日将会随时抽查,公子你可要守身如玉呐……”阿珂咬着唇儿。一边说一边向杜鹃递去眼色,让她命人悄悄后面跟随。 这样的风流败家,不怕他不冒头。 公子恋恋不舍离开。 阿珂收起表情,咳了咳嗓子:“下一个……再有五个今日便歇了吧。” 惯是个坑蒙拐骗的角色,最是懂得拿捏人心肠。那一双眸子月牙儿弯弯,风情流转其中,看得众汉子不知所措,哪里想到金媒婆口中的妒妇竟然是这般一个美妍娇俏的女子,一时人群便开始煽动起来,各个你推我挤,巴不得自己先来。 胡闹,原来她竟是打着相亲的幌子骗吃骗喝。 眼看着阿珂浑水摸鱼、学弄风情,周少铭的脸色愈加沉冷了。他几乎有九成的肯定,眼前这个毫无善恶常理的女子便是昔日那个泯顽不化的小和尚,她越是这样不理他,越在他面前做着女匪之相,他便愈发觉得她是。 周少铭冷冷地凝了阿珂一眼,拂起玄色衣摆站起身来。 阿珂巴不得他被气走呢,对着最后一个浪荡小子道:“阿宇啊,你后日带上荷包,我与你去青楼考上一考。你若果真收了心,再与众人比拼那第二轮罢。我家中有事,这就……”话还没说完呢,脖子上已横来一柄森森长剑。 抬起头,是那一身冷气逼人的年轻武将。 ……终于沉不住了啊。 阿珂便问:“做什么?可是我又得罪了你?” 周少铭凝眉不语。已经习惯了这种倒打一耙。 一旁小子便吃吃低笑:“怕是看上本少爷了~。姑娘你不知,这位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不好女色男~” 少年不知深浅,言语中都是戏谑。 “哦呵呵~~原来如此啊……”阿珂亦笑嘻嘻的跟着他笑。 可恶,对着别人那样娇娇软语,独独对着自己这样顽劣不羁。 周少铭心中生恼,只觉得像是有无数小虫儿在爬,恨不得将阿珂抓起来凌虐,只是沉着嗓音道:“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阿珂不去。 那少爷英雄救美,想要护着阿珂离开。将军刀鞘一伸,又吓得他荷包都来不及收起,赶紧啪啪地奔下楼去。 “姑娘你好自为之……” 刀鞘内寒光冷冽,瞅着年轻武将咄咄逼来的森冷之气,阿珂这会儿亦生出了紧张。昔日少年还未长成时阿珂就已经知道,这厮表面看起来虽然文气淡漠,内里却冷酷而固执,心思都在深处潜藏。 然而谁让他闲得无事偏偏跑来看戏呢?反正不能输了气势。 阿珂气汹汹道:“周少铭,你堂堂一国重将,竟然对我们平民老百姓这样拔刀恐吓!”握紧拳头往那剑柄上一劈,抬腿就要往窗外跃下。 “撕拉——” 哪儿想,被柳眉那只妖精里里外外套了几层的裙子却在窗沿上一勾,裙叶子扯碎了半边儿,顿时一片姹紫嫣红四下飞舞,如繁花坠落。阿珂脚下一空,整个儿就要栽下楼去。 “小心。”周少铭修长双腿腾空而起,就势在少女纤腰上一揽:“只是问你几句话就好,再动休怪我不客气。” 阿珂迷蒙间整个儿便被他裹进怀中。 那男子生气,大手将她紧揽,再不容她反抗半分,只将她拦腰横在门前大马之上,一匹骏马便往城外蹬蹬奔走。 几时见过骁骑将军与女子亲密?那富春正是京城最豪华的街道,路上行人攘攘,见状纷纷捂嘴窃笑。 “姓周的,拜托你给我留点面子——!!”阿珂好不丢人,她宁可与一群风流少爷在花街畅笑,也不要和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男人一起被围观,会被当成怪物的好不好? 然而任她双脚在马背上踢打,那年轻武将亦只当做没听见。分明嘴角噙着一抹玄月弧,眉宇间却都是肃冷,被她嚷嚷得急了,干脆一袭披风往她头上一盖,将她那一身匪气悉数盖住。 作者有话要说:让亲们久等了,180°先鞠躬一个~!竟然前两天卡文鸟,嘤嘤。。这章若是写得不好,亲们表抛弃我好咩,后面会好滴t t。。群么么哒,立刻遁去码下一章!! ps:苏紫酱,一开进来竟然看到乃又扔了一颗雷,小心肝软软滴好惊喜,谢谢亲~(≧▽≦)/~ ☆、第18章 荒野情动 天边夕阳很快落下,将远处山尖上的皑皑白雪照得一片橙黄。郊外人群依稀,行到一处矮墙边上,那马儿的步子才逐渐放慢下来。 阿珂张口咬上周少铭持缰的手腕,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子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儿,拍拍袖子站起来:“有什么话快说。” 周少铭怀中空却,看到雪地上的少女一件水红色小袄皱皱巴巴,底下褶裙儿裂得三五长条,被大风吹得呼呼乱舞。这会儿倒是真生气了,语气不冷不热的,没有感情。 不过,也许是一路挣扎得已经没有力气。 那少见的娇憨模样,看得周少铭心底里又生出柔软,怪自己方才对她太过强硬,不由放缓了声音:“不归,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阿珂正气嘟嘟往回走呢,闻言步子一顿。少顷回过头来:“乌龟?哪里来的乌龟?” 周少铭却不应她,见她嘴唇干涸,便扔过去一只水葫芦:“我总在想,为何你宁可与那一群魑魅魍魉做戏,亦不愿向我坦诚?” “魑魅魍魉?你这人说话真古怪。”阿珂仰起脑袋将水葫芦喝下一口,喝完了才想起是他喝过的,脸颊微有些发红,又将那水葫芦扔回去。 周少铭扬手接过,目光灼灼,只是盯着阿珂在风中乱舞的细碎发丝:“我查了你所有的资料,都查不出你八岁前的生平往事。你可敢告诉我你当时在哪里吗?” 他高高坐在马上,倾城容颜上一双眸子幽幽如深潭。阿珂站在马下仰视,依稀仿佛看到昔日少年时候的影子。那个文气冷傲的少年,从来就喜欢做着这副思考的模样,仿佛一眼就能穿透她的心思。 如今呢,竟背着自己调查起来了。 “天上啊。”阿珂耸耸肩。 那个苍天古树的大悲寺,老方丈一边敲木鱼,口中唱着“咪咪么么”,趁人不注意却抓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还有厨房里的大和尚,一天三次拿着棒子在后面追打,她跑得飞快,一转身便猫进了树林;树林里有她偷养的兔子,还有藏在洞里的烤野鸡,调皮的李燕何常常猫在大树后偷看,见快要熟了便挖出来偷了去吃;被她哭哭啼啼往师傅那里一告,那个蓝衣翩翩的清瘦男子便又要拿起板子敲打他的手心。师傅打一下,李燕何便浑身哆嗦一下,一边儿挨打,一边儿却找了戏词依依呀呀的唱着恨她……那时候便是阿珂最快乐的光景了,阿珂从来都将它当做一场梦。 “那后来又去了哪里?”周少铭凝着阿珂有些恍惚的眼神,修长双腿从马上跃下,向阿珂步步走来。一袭云纹长袍被大风吹得向后轻扬,那身量修伟清瘦却不似少年羸弱。 “后来落到人间了。”阿珂坏笑着,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二步。 “为什么不回去?”周少铭却不将那当做是个玩笑,只是不依不饶的依旧逼近。 阿珂退无可退,只得仰起脑袋来:“为什么要回去?人间多美,俊男美女,喝酒吃肉。” “所以你便是不归。”周少铭叹了口气,修长手指拂过阿珂乱舞的发梢:“你走后,我曾去山上找过你,你不在,我便去问那老方丈。老方丈对我说‘那孩子天生一副风流骨,一入红尘不知归。除非他心中执念,否则你便不要等他。’我从前不知何意,如今倒是忽然明白了……” 他一边说,一边凝着阿珂,见阿珂不语,眉间便舒开一抹无奈:“你既走得那般彻底,如今却又突然回来……我可以理解为,你心中的执念若不是我,便是我们周家的谁人么?” 原来他竟是去寻过自己。 阿珂眼中有些呆滞,却还是嘻嘻玩笑着等待他的下文。几片裙裾被风吹得如繁花乱舞,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在花中看久了竟然有些模糊。 还是不肯承认么? 周少铭心中叹息,想起从前那个小和尚,什么都藏在眼睛里,那时只须一眼便能将她的心思看穿……必然是生活颠沛,才让她如今学会了城府吧。 便道:“若是因为我,我今日向你致歉……当时年少单纯,我只当那小和尚是个男儿,怕小小年纪便将她带入违逆伦常之道,因而故意与她生出冷落……若侥幸不是,你可否告诉我,到底他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伤害?” 那末了的语气轻柔却坚定……竟是从未将那小呆和尚当做是偷儿。 可要感谢他的信任么? 阿珂咬着下唇,想起那些久远的逃难的仓惶生涯。最初的时候她还没能够逃出山南州,每日白天躲在山中不敢出来,害怕被周家的下人们认出来抓回去,到了深更半夜才敢偷偷跑出来寻觅吃食。 然而那时正值战乱,富裕些的人家都在往州外迁移,哪里能有什么吃的可寻? 饿极了的时候她曾经不只一次幻想过,假如一睁开眼睛能够看到脚前多出来一双黑面白底缎布鞋儿,然后擦擦眼睛抬起头来,看到少年冷傲而微怒的眼神,他背着行囊,对她命令:“怎么一个人跑这样远?快起来,我带你走。”她那时候便想,如果他真的出现,她一定会把他和周家人分开,长大后依然还是和他在一起。 然而没有。 周少铭去京城的那天,阿珂曾躲在岸边黝黑潮湿的桥洞里远远偷看。岸上行李箱堆积,大人们都在忙碌,她看到那清隽少年穿着精致的蓝裳儿,腰上坠着好看的翡翠玉佩,有个叫步长清的儒雅男子将宝贝女儿拉到他跟前,他便牵起步阿妩的小手一起登上船舱。 傍晚的江风很大,将他们的长发吹在一处,打了结儿,他便对着步阿妩歉然笑笑,弯下腰将那发丝拉开。少年笑容谦谦温和,步阿妩一张娇妍小脸顿时羞得通红通红。他却只是假装不知,皱眉握住她的手,一路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天知道阿珂多么想喊住他,告诉他她没有偷他家的宝贝。然而那时候她又脏又破像只小蟑螂,便是站出去,他那般洁癖贵气的人儿也一定只将她当做一个小乞丐……更或许,是不是还会当着步阿妩的面,扔下几颗碎银子施舍与她? 彼时阿珂便咬着牙,心里头默默的生出了恨,就算将来她没有死,她也再不要与他相认了。 “哦呀,听你这样说起来,好像是一个很动听的故事呢。”阿珂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伸手推开周少铭逐渐倾下的胸膛。十年不见,他竟是这样高了,气势逼得她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阿珂说:“原来这就是你缠着我的原因么?拜托,你又如何证明我就是她?” 周少铭却抓住阿珂抚在胸膛上的小手:“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 阿珂眉眼弯弯的笑:“可多了。可是我说出来你信吗?你若是信我,就不会这样盯着我不放。” 周少铭目光炯炯:“我知如何辨她……昔日同卧一室,我见她脐下有个红色胎痕。” ……该死,几时被他看了去。 “那又如何?要我扯了腰带证明给你看么?”阿珂仰起头来反问,咬着唇儿,这会儿眼睛里可没有躲闪。 那挑衅眼神看得周少铭一怔,少顷压低了嗓音:“……我尚未娶妻。你若是她,我便娶你。无论我的家人曾对你做过什么,我的姻缘都只是你与我之间的事。” “然而,我若不是那倒霉和尚呢?” “……”周少铭默了半刻,一字一顿:“既看了,我亦会娶你。” 阿珂耸耸肩儿:“那她若回来了怎么办?我可是不允许纳妾的,难道你要休了我么? …… 周少铭一时语塞。他从第一眼见到阿珂起,便只在思考她就是不归,没有想过她不是。 两人靠得很近,沉沉浅浅的呼吸都快要交织在一起,阿珂的心却又微凉了。反正这样的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不过就是她心里头还有那么点儿人性贪婪的小心思,想要对曾经证明点儿什么罢了。 便要从男子高大的阴影中挣脱开来:“所以你看,你既不是多么喜欢她,亦不曾开始喜欢我……你也不过只是想要求个心中平安。” 周少铭只是立着不动,任由阿珂推搡。 他看着虽清瘦,内里却精悍,阿珂如何能推得开?气得又要咬,那男子顿了片刻,却忽然大手将她腰际处一握:“你若一日不能证明,我便一日追究到底。” 说完,宽大的玄色衣摆在空中一扬,人已跨坐在马背之上。马儿蹬蹬前行,暮色苍茫下背影清清冷冷。 阿珂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忽然将腰带轻轻一扯。 大马才不过行了几步,周少铭便听身后传来女人清脆的叫喊:“嗨,你回头过来——” 第14节 他心中一跳,手上缰绳一顿,瞬时调转过身来。 萋萋荒野中,年轻的武将便看到雪中少女盈盈而立,卸下外层的小袄,露出里头的一抹白色中衣。那中衣饱满殷实却又莞尔婀娜,将少女胸型完美勾勒,然而凹下去的腰腹部,皮肤光滑细腻,白得晃花人眼目,却丝毫没有瑕疵。 她站在风中,身段娇美,长发随风飘扬,见他迈步行至跟前,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眼睛却若无其事的去看天:“几时说过不敢证明给你看了?你若不信,可敢伸手过来摸摸!” 说着不要命的狠话,寒风吹过来,又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执拗的挑衅,看得周少铭猛然下腹一热,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悸动,想要将她紧紧拥揽入怀。 然而她不是……怎么会不是呢?这样相象的两个人。 周少铭只觉得喉间哽起一股冲动,双眸濯濯地凝着阿珂红润的唇儿,看得阿珂窄窄白衣下胸口不住起伏。 应该都是紧张的吧……他会对她负责的。 武将魁伟的身躯俯下来。 阿珂心尖一痛,下一秒闭起眼睛撕心叫嚷:“周少铭,你若吻我我便杀了你——!” 周少铭才伸在空中的手顿时一沉,该死,如何竟然对她生出那雄雄焰火? 一手还护在她的腰上呢,那斜倾着的身子却再没有动弹,末了只是将一袭披风扔进阿珂怀里:“我说过,看了,就会对你负责。”言毕转过身,弃了马,迈开大步闯进风雪中。 只觉得周遭气势顿时松弛,阿珂费力深呼吸几口长气,平复了心情:“我们荆州之女夏日最喜河中游泳,若是看一次就要负责,我赵珂早已经嫁过不知多少次——记住,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互不相干。” 言语决绝,听得前方那堵魁梧背影微微一顿,片刻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好了,总算了结了。胎记已消,看今后谁来试探? 阿珂扬身跳上马背,一路默默行到城中。 …… 云裳成衣铺里点着黄灯,柳眉正支着腿坐在灯前描眉,一边儿描一边儿打着哈欠。见阿珂回来,便懒懒站起身来打烊:“哟,才来了几天,花边儿便闹出不少啊?”口中嗔怪,却沏了姜汤端来。 阿珂被寒风吹了半宿的心便又回暖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更新晚啦(红脸蛋惭愧中)。。。亲们上鞭子抽瓦吧,表手软→← 苏紫乃竟然又扔了一颗雷有木有?!乃这个小调皮,捏脸蛋拖走(?﹃?)口水 ☆、第19章 幽入梦魇 “周少铭……” “周少铭……” 藏着心思入睡,那梦里头便生出幽魅。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周少铭只觉得胸前一凉,看到前方生出一道亮光,那亮光好似勾人魂魄,牵着他不由自主随着光线走进。 走到了尽头,却原来是一棵杨梅老树。老树下蹲着一名七八岁的清秀小和尚,脑袋儿光光,穿一身青灰色小布僧衣,干净又整洁。小手上正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儿,在树下小洞里抠着什么,好生专注。 看得周少铭心中一悸,颤声道:“不归。” 听闻叫唤,那小和尚便抬起头来,沾了黄泥的手儿在白皙小脸上一抹,对他两眼眯眯的笑:“周少铭,你终于来看我了!” 声音清脆透亮,笑着的时候双眸似月牙儿弯弯,牙齿洁白又整齐,身上也好似发着白光。 竟然真的是他! 周少铭心中欣喜极了,连笑容都忘记对他隐藏,精致嘴角勾起来:“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我很生气。” 他看到梦中的自己还是旧日的少年,穿着墨色的夏绸长裳,腰上坠着润白暖玉,清瘦又高挑。 真好啊,他们都还没有长大。 不归的脸色却沉下来,久久的才抿着小嘴回答:“我去很远的地方转了一圈了。”说完低下头,蠕着脚丫子就是不肯再抬头。 周少铭便顺着目光看到他脚上穿着的小草鞋,开裂了好几个洞,破得不成样子了。左右两只拇趾儿从里头露出来,它又好似十分爱面子,拼命的往里头躲藏。然而破成了那般,却哪里还能藏得进去? ……就知道他那样的秉性,离开自己以后要吃很多的苦。 看得周少铭内心酸酸软软,不迭后悔起来。少年心中思想,如果这次不归能稍微比从前听话一点儿,就算是个男孩子,他也不会再故意不理他、将他气走了。大不了自己一辈子不娶妻,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瞅着不归脏兮兮的小拳头:“你手里藏着什么?” 不归却不肯给,抓着拳头高高举起来:“不告诉你!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 天生顽劣的恶童,吃了这么多的苦,依然还是不知害臊。 少年清隽双颊顿时泛起红晕,那小和尚唇儿红润又秀巧,他知道它们有多么柔软,上面一定也还有果子的味道。然而他的双脚却好似被定住,丝毫蠕不开半分。 不归抿着唇儿等待着,等了半天却不见周少铭过来,便又嘻笑着自我圆说:“算啦,我是在逗你玩儿呢,你把手伸过来!” 周少铭松了口气,只是听到那句“我逗你玩儿呢”,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又有些失落。 便将手伸出去。 手上绵绵湿湿的,柔软得他一丝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然而下一秒却扎得他心尖一痛,痛得他双手顿松,看到手心里的原来竟是两只小蝎子。 那顽劣小和尚见状,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痛了吧?傻瓜!你们周家都是坏人,我早晚要变成蝎子回来找他们报仇——”说着拍拍手上的土,往远方更明亮的方向跑走了。 那草鞋已经破得不能再穿,他跑走的路上,滴滴答答都是脚后跟磨出的鲜红血迹。 周少铭想冲上去追,然而那红却在他眼前逐渐模糊。天旋地转,他便又看到皑皑天地间少女将一抹红色小袄轻轻从胸口解下。大冬天的,她只穿着一抹薄薄的白色中衣,那中衣短而紧实,将她前胸勾勒得娇娇婷婷,腰腹处的肚脐儿亦好不精致秀气……傻姑娘,这样冷的天,竟也不怕冷嚒? 看得他心中柔软,忍不住想要走过去,揽住她柔软的身体,将她紧紧嵌入他深处。 然而那少女却顽劣又执拗,她好像天生对他带着仇视,见到他追过来,便将那红色小袄扔在他脸上,勾着唇儿戏谑:“装什么呢?我知道你心动了,你可敢伸手过来摸一摸嚒?” …… 她竟是将他的心思一眼就看穿! 那泛着少女馨香的小袄逼得周少铭都快要窒息,生性冷傲的男子何曾被人这样赤落落的挑衅?只觉得下腹腾腾涌起一股烈火,想要将她立刻欺在自己身下,想要将她一身的倔强不羁全部降于他手心,让她向他服低,被他攻克,哭啼求饶。大手便在少女柔软纤腰上一握,张口将她精致锁骨含咬入口:“赵珂,你非要这样折磨我么!” “啊……”少女眼中迷离,身体吃痛,软趴趴的倒在他耳边吹气:“大少爷……” 那声音糯糯软软的,妩媚又风骚……该死,这哪里会是她? 周少铭只觉得胸口一沉,顿时清醒过来。 手上竟是真实的柔软着,绵绵白白全是熟妇的丰润肉感,那浓烈的香水熏得他不由皱起眉头,顺手将那长发抓起,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今日回来喝了些酒儿,睡前便只着了一件宽松的青色长裤,连被褥都忘了遮盖。然而分明是个大冷的寒冬,如何此刻敞露的胸肌处却细细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儿……该死,我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大少爷~~可是口渴了?”翠柳好生兴奋,那负心的周老二给的“红颜”果然有效,从前勾引少爷,少爷身体从来没有半分反应,害得她只当他对女人生理不能;然而今夜才不过燃了半刻的时辰,少爷青灰色的长裤下却早已高高的昂扬起来。隔着裤子看它,调皮、陌生却又满带着初生牛犊的勇武……原来竟是长得这样美好……唉,枉费她虚度多少年青春? 她心中又爱又恨,恨不得立刻探手进去,好对那纯阳之物极尽爱宠,此刻越发将声音蠕蠕软软,酥酥挠人骨头。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妇人衣衫半露,半跪在年轻俊逸的屋主面前。那衣衫薄薄,顺着曲线起伏垂下,里头两座高耸的雪0乳在薄衫下半隐半现,浑圆软润的中间点缀两颗紫红,那艳妖之色咄咄逼人魂魄。 一股成熟0妇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周少铭默了片刻,神思稍许回转,这才看到面前搔首弄姿的原来是丫鬟翠柳。瞅着那熟稔圆润的身体,从来没有欲念的他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喉咙焦=渴,竟是对那人性之欲生出最原始的渴望…… 真该死,如何能有渴望?他要的女人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他最恨的女人是他的母亲。那个女人,他虽然没有看清她与武僧到底做了什么,然而从那之后,所有与她母亲相类似的女人他都反感了。因她玷染了少年纯净的世界。 周少铭努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努力让眼前浮现出雪地里阿珂娇小却美好的婷婷身影,干净而窈窕,就如同天边的白雪,那才是他真心想要的。 见翠柳还要再舔他的指尖,对比之下,心中愈加反感厌恶,便忍着欲念将翠柳往床下绝情一推。 “你下去。” 声音沙涩磁哑,好听却不容抗拒。 翠柳冷不防摔倒在地,本就是轻轻披覆的薄衫顿时从肩上滑落,露出里头紫0红紫0红的两颗浑圆茹尖儿,然而那年轻武将的双眸却是毫不留连。 翠柳错愕了一瞬,忽然哭道:“少爷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方才听你叫了不归,那小和尚当年自己走没了,难道因为他,少爷你一辈子都不近女色吗?奴婢这样辛苦等你,你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呜呜……” “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她!”周少铭反感更甚,口中严厉打断。看着翠柳那早已不同于少女时的浊尘肉体,又觉得她可恶可怜,便抓起被褥往她身上扔去:“对不起,耽误你这么多年……” 又道:“你若是着实与我二叔无望,我便为你在军中寻个汉子,虽粗犷些,却是真心实意与你过日子。”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翠柳心中悲伤,周家的男人竟是个个如此绝情。那风流的绝情,连她此刻肚子里的最后一个孩子,他都不肯留下;那正直的绝情,竟是连常人难忍的“红颜“迷药,他亦能将将把情0欲按捺……只可叹自己不知珍惜,偏偏错选了人儿,反正从此是和她没份了。 心中绝望,眼泪一抹,将薄衫颗颗扣子系起来:“不用麻烦少爷,奴婢知道分寸了。也请少爷不要把今日的说出去。”言毕开门,哭哭啼啼地向门外跑去。 门外顿时涌进来一股飕飕夜风,那寒凉吹得周少铭心中腾开一丝清明。弯腰将被褥拾起,然而这一低头,却看到地上躺着一只不过指头大的小瓷瓶儿,那瓶口袅袅余烟,好生诡异。 不由拿起来轻闻。 却不想,只这一闻,才捺下的欲念顿时又腾腾燃烧起来。用凉水将那余烟浇灭,水立刻变成了胭脂色……想到近日江湖中流传的胭脂红,周少铭心中泛起了疑惑。 …… 一夜未眠,清早起床的时候眼窝便多了两道黑青。 ———————— 难得见大少爷回来,老太太一早就差人来请。周少铭正在院中晨练,闻言便收起拳脚,回到屋中穿上一袭军中常服,绾了玉冠往后院走去。 …… “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人将……” 还未到厅堂,便已听到少年支支吾吾的背诵之声。 “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唉,你却是不如你哥哥,少铭三岁时便能一目十行。”随后便是成年男子的谆谆引导,声音成稳浑厚,间杂些无奈叹息。 那人是他的父亲,如今已四十有余。周少铭不由加快了脚步。 厅堂里燃着暖炉,周老太太端坐在中间,两侧陪着周文渊与周文谨夫妇,正在听孩子们背诵。 二公子周少钟脑袋不十分聪敏,学得倒是十分用功,怎奈何总也记不住。时常挨父亲的批评,心中失落,不由沮丧着脸儿往母亲阮秀云身边靠去。 二夫人林惠茹瞅着自家一对灵秀的双胞胎姐儿,眉眼间都是喜色:“那是因为少铭长得像大哥,自小聪明沉稳。你看少钟,生得多像母亲?一点儿也没袭承父亲~~” 第15节 阮秀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将少钟护在身边:“三十来岁生的孩子,哪里比得了年轻时候的聪明?”她是最疼小儿子的,见少钟沮丧更甚,便又抚着他白净的脸颊道:“再说了,才八、九岁能看出什么?二爷幼时听说也是伶俐上进的,如今呢,还不是……” 说着瞥过脸儿,只是逗着脚边的肥猫戏耍。 那厢林惠茹最恨的便是周老二不成气候,闻言脸色一灰,不说话了。 周文钟便站出来替母亲争气道:“先生说勤能补拙,我从小努力向上,他日必能超过我大哥!” “咳。”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寻声望去,正是大公子周少铭一袭青黑色军常服站在门槛之外,便纷纷换做一副笑脸:“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半月不见铭哥儿,倒是越发精神了。” 周少钟自小听着大哥在边关的英雄事迹长大,只听说大哥十五岁从军,十七岁报捷,此后五年,年年赫立军功。他心中对大哥又崇拜又敬畏,因想到方才的话,不由有些后怕,便弱弱唤了一声:“哥哥。”赶紧藏到了母亲身后。 周少铭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给老太太问了安,又向父母长辈问了安。 老太太瞅着大孙子英气勃发的俊逸面貌,心里头都是欢喜:“小时候见你一身文气,哪里想得到今日却成了皇上身边的得力爱将。你如今虽公务繁忙,整日的不着家,也须知父母们都已年岁渐长,膝下空洞,那男儿该成的家事须得尽快才是。” 周少铭服腰道了句:“是。” 老太太见他态度冷淡,不由叹了口气:“翠柳说你昨夜又念起不归……唉,当年兵荒马乱,那小和尚既犯了错不敢回来,如今怕是已经不再了。人生在世,性命自由天定,无缘也莫要强求。你年纪已不小,房中却空虚无人,千万别再拿那远久的事儿为难自己。” 瞅着祖母两鬓斑白的发丝,周少铭只得缓了语气:“……孙儿知道,定然不负长辈们期望。” 听这口风,竟是难得的有些松口,老太太终于又复了最初笑脸:“看看~~孙儿中还是属你最懂事!可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只管同祖母说来,祖母替你去说。” 一直默默发愣的周二爷闻言,忍不住摇着扇子哧哧发笑:“听说昨日侄儿你在富春楼下劫了一个女子,还将那女子揽腰抱去了城外,到了夜里头才回来……莫不是你终于开了那凡窍,动了心念么?呵呵哈~~” 林惠茹赶紧白了一眼,悄悄拧了他大腿一把。大嫂眼睛长到了天上,莫说儿子到底看得上看不上,她这些年挑挑拣拣的,倒不知将京城里大家贵族的千金小姐们比对了多少遍? 周少铭闻言不由凝了眉头……该死,风波竟然传得这样快。 想到昨日阿珂决绝的言语:“若是看一次就要负责,我赵珂早已经嫁过不知多少次——记住,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互不相干!” 语气里竟是那样反感,丝毫不给他任何回旋的空间。 周少铭不免生出愧责……她既不是不归,又厌恶与他交好,昨日自己一番冲动,却是将她的声名连累了。 便拱着手,对众人解释:“原是一场误会,长辈们莫要多想。今日军中事务繁多,容少铭先行告辞。”说着对老太太行了礼,大步走出门去。 一旁的周玲儿见大哥走了,方才敢开口道:“禀祖母,大哥喜欢上了柳老板家的狐狸精!那天在树林里我和妹妹就看见大哥差点儿亲了她,昨天和母亲去上香,看到大哥怀里抱着的也是她!” 狐狸精么? 阮秀云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她最是善于经营的,儿子这些年在朝中十分得力,对于儿媳妇的挑选她自是万分挑剔,非要挑出一个门当户对、又能给儿子仕途带来帮助的女子。便是连四王爷十分看重的步家,她亦不十分的满意,如今怎肯与一个小衣铺的老板娘做了亲家? 赶紧插嘴道:“是长风镖头的义女,柳老板收了她做干女儿。长得倒是好看,然而那样的身份,若是嫁进我们周家,配不上做正房,她又不肯屈居为妾,老太太可要三思。” 老太太心里却只急着抱孙子:“少铭年岁渐长,这些年亦不曾对谁动心,看上谁便先定下则个。那柳老板是个能干的好手,带出来的闺女一定也不会差,实在不行便让她先做个小的。她那样的人家,有这等亲事怕是求之不得,若再替少铭生了儿子,旁人亦不敢轻看于她。少铭经年不着家,屋中若是有个女人,也能常回来几次。” 阮秀云依旧不愿,那日阿珂随柳眉进府,一双眼睛清明透亮,她乍一眼便想起不归来,心中只是狐疑。然而此刻见老太太眼中殷切,只得道:“给我家少铭做妾,亦都算是便宜她们了!母亲抱孙儿心急,儿媳何曾不是?只是少铭天性单纯专一,此番若是再弄个不好的进来,怕不是将他半辈子都要坑害了,还请母亲三思,暗里头好生调查调查。” 正说着,门房引了外府一名小厮进来,那小厮手中拿着红帖,老太太命人接来一看,却原来是步长清年前纳的一房妾室过些日子要摆儿子百日酒了。步府这些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此次却是准备大操大办的。 老太太本来被大儿媳弄得有些不快的心情便又稍许好转过来:“哟,说是今次请来了徽州有名的伶人,叫甚么小燕何,颇有当年韩瑜儿的风范,惹得京城里如今哥儿姐儿们一见他便欢拥落泪!这样难得的机会,怕是连着她们母女也一并叫去讨彩了,你这厢说她好与不好,不如到时我自个儿在暗中察看,看看那女子到底有无风格能进咱周家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乃们这群磨人滴小妖精,卖萌打滚求收藏→← ps:扑倒小海豚,看到地雷好开森,还以为你消失了呢~~~~(&gt;_&lt;)~~~~ 么么哒抱住~! ☆、第20章青衣燕何 所谓无中生有,众口铄金,周少铭想不去理会阿珂都来不及了。 那日他二人一路驰马出城,本以为郊外人群稀稀,哪里想到烂舌根的说书先生恰好从庄上回京,远远的瞥见阿珂褪去红衣小袄被周少铭揽于怀中,二人衣炔在风中飞扬,情形萋萋美丽。他便赶紧彻夜不眠将故事编作一册话本,第二天街边摊上一张扬,一段富贵公子与平民少女的风华绝恋便咄咄而生。 骁骑将军自少年时起便以风雅俊逸出名,如今既已开了凡窍,自是引得姑娘们越发春心大动。每日在城中巡逻,周遭便是一群花枝招展,捂帕娇羞;连摆摊儿的老百姓亦纷纷对他暧昧偷笑,只差问他一句何时与阿珂成亲。 周少铭倒是不往心中计较,原就是他先招惹了阿珂,理应对她负责。 苦恼却在阿珂根本不理他。 比如早朝回来的时候,他正好从她铺子门前走过,她晨起开门倒水,长发在胸前袅袅蜿蜒,走起路来慵慵懒懒,别有一番女儿味道。见他站在路中凝神,她竟也不肯抬头来看,一盆热水将将往他脚前一泼,转了身就走。 又比如前日,他亲自去她店里取新年衣裳,分明黎姑与伙计们忙忙碌碌,只她一人最为清闲,她却独独对他理也不理,只是低头剪着碎布片儿,空晾他在店中干等半日。 那周遭的百姓们见他二人近日互相冷淡,又纷纷揣测周将军是不是背信弃义,抛弃了柳老板家的干女儿,平白又害他背上一口负心的大黑锅,连辩解都无处去说。 …… 赵珂这个妖孽。 茶楼里,媒婆金阿花惴惴不安地站在桌前,口中后悔不迭:“老身亦是看她对周将军不敬,心里头替将军鸣不平,想要煞煞她的气焰,遂才故意弄来几个邋遢与她相亲……哪里想到便是在一群渣渣里头,那妖女她还能讹出骗钱的招数……如今平白玷污了将军的好名声,老身再不敢去招惹她,这些银子还是、还是退还了您吧……” 说着将一包雇银恋恋不舍地往周少铭面前推去。那银子便白灿灿的搁在桌子正中,她心中惦记,然而一想到那妖女整人方式无数,这门和解的差事,她可不敢接下。 茶座上,周少铭端着一盏青花茶碗只是静默不语。 对面莲花巷子旁的小窄道里,那女子十六七八,穿一袭月白镶毛边绸缎男儿长裳,手上摇着一柄竹骨画扇,正假模假样在巷子口悠悠闲逛。一不会儿,暗门后探出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厮模样,冲她手势招呼,她便将扇子遮住半张颜面,眨眼间变化作一张哀怨小脸。 周少铭便知道她又要开始讹人钱财了。 …… 果然,那暗门里头的俊俏公子哥儿才搡身出来,双手还来不及将门轻轻掩上,肩头便拍来一只冰凉小掌,有萋萋嗓子在耳畔回旋:“宇公子~~” 鬼一般,吓得他顿时腿软。 杜鹃赶紧转过身去捂嘴偷笑。 阿珂瞪了她一眼,将嗓子哀哀一沉:“公子如何会在这里~?” 那公子仓皇转身过来,低头一看竟然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赵阿珂,腿儿愈发的软了:“呃…啊……我、我方才进来如厕……” 他本是骗阿珂在青楼花街里守着,倘若一个月寻不见他,便应了他的亲事;倘若逮着他一次,情愿倒贴阿珂五十两银子作为心灵补偿。哪里想到这妞儿如此胆大,竟然扮作男装悠悠地随到浑倌巷子里头来找,一时间好生尴尬。 阿珂瞅着他那发窘的模样暗暗发笑,嘴上却幽幽叹气:“宇公子便秘么?如厕怎从白日如到了夜晚……唉,明知我最恨的便是男人朝三暮四,抓着了都要将他打个半死,这厢你应了我的赌,转身却又猫来这里偷吃倌儿……罢罢,你也莫要再撒谎,你我二人的情分今夜也算是到了头……”摇着头,用扇子很惋惜地指了指他额间的一吻唇痕。 杜鹃早已熟知套路,一衣襟将就那公子清瘦身板提了起来,抵在身后的砖墙上:“小姐同这渣烂叨什么功夫?欺骗我家小姐感情,直接揍个他半死便是!”说着拳头攥起来,就要照那俊俏小脸上盖下去。 她个高骨大,那公子被她抵得骨头都要散掉,赶紧扬声求饶:“都说周将军看上了姑娘,如今谁人还敢打姑娘的主意?我这也是绝望之下才来……哎哟,你莫要狠打,本公子赔、赔你银子就是——”说着,将双手颤巍巍往兜里掏去,掏出来一袋碎银子。 先拿出一锭。 阿珂掂了掂,嫌少,敲他一记:“胡说,那周将军看上的原是个和尚,哪里和本小姐半分关系~!” 杜鹃等不住,干脆撸起袖管,一拳头甩了下去。 “哎哟,姑奶奶手下留情则个——”甩得那公子只觉得小命都快要没有了,怪只怪自己被美色所惑,堪堪惹来一只大恶女,一狠心只得将整袋儿银子都扔了过来。 杜鹃两手一松。 他赶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仓惶逃也开去。 阿珂便拾起地上的银子,喜滋滋藏进了袖管里。主仆二人互相恭维着,一转身溜进了旁的秦楚馆,毫无节操道理可言。 …… 茶楼上张葛看得义愤填膺:“将军,这女人已经不止一次欺负爷儿们了!还污蔑将军喜欢甚么和尚?实在太嚣张,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属下心里着实不痛快!”说着,操起长剑就要往楼下冲去。 周少铭本是寻阿珂和解而来,想要劝她去与众街坊解释,免得徒生出误会。此刻闻言亦凝了眉头,不解那烟花巷陌到底有什么好处,竟能这样吸引一个女人,不由狐疑道:“她近日时常来这里么?你可知她进去都做些什么?” 张葛一愣,立刻红着脸摇头:“属下对男人可没有兴趣,这里头不是吃荤就是喝素,哪里知那恶女进去到底做些什么!” ……全是男人么? 周少铭眼前不由浮起阿珂窄窄白衣下婀娜的娇躯——“若是看一次就要负责,本姑娘早不知嫁过多少次了”……早先不过只是将她当做气话,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心里头顿生出无数的不痛快。 那厢张葛一句话还没说话呢,只见一席清风拂过,座上的将军已经大步将将下了楼。 —————— 秦楚馆丝竹宴乐,杯酒觥筹,公子老爷们你来我往,好生是个热闹。那鸭鸨叫丽爷,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清清瘦瘦,因早已晓得阿珂是个闲逛的货色,便也懒得招呼她。阿珂乐得自在,远远的见周老二揽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清倌上了二楼,便也悄悄随了上去。 那二楼间间厢房紧挨,一路过去唱唱哭哭、吟吟笑笑,道尽人间清浑,只余下正中的大厅才是个吃酒的清净地儿。看到周老二挑了一处角落只是垂头喝着闷酒,阿珂只觉得今夜不同往常,便不着痕迹地搭着腿儿坐到他身后一张桌上,点了花生与水酒。 果然,不一会儿那楼廊上便走过来一个着黑衣的矮胖男人,面色白白净净,五十上下的年纪,以往从来不曾见过。 才一来,便对周文谨调侃道:“哟,挂了彩咯?谁人竟然这样狠心,将咱二爷一张好面皮挠得这般?” 第16节 周老二好生丢人,闷下一口老酒:“女人,这世间的女人都他妈是累赘……还是小倌儿自在,怎么玩都不操心种子。”说着,那白长的指头在一旁清倌儿脸蛋上捏了捏,痛得那孩子眉头直皱,却又不敢哭。 那矮胖男人便拱手嬉笑:“恭喜恭喜,看来咱二爷威风一如当年啊哈哈~!” “好个屁!还不是拜您老那几瓶宝贝所赐?”周文谨推了他一把,命小清倌给他倒了杯水酒。又道:“……该她生的,她不生;不该她生的,频频给老子怀。可叹二爷我如今已近四十,膝下连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你说这孩子倒是让我留与不留?” 那人凝眉思想,也觉得有些难办,便皱眉试探:“不是给了二爷两瓶熏的么?让翠柳那丫头喂周将军吸上两口,等事儿成了再往他身上一栽,将来孩子虽不跟你叫‘爹’,终归他姓周,二爷想他时亦还能看上几眼,也不用担心你屋里那毒妇看出端倪;何况周将军时常不着家,美人还不是依然由你伺候。如此三全齐美,多好的招儿?” 啧啧,果然山外青山楼外楼,这样的方法真真是聪明绝顶啊呸。 阿珂不由将那半老头儿细细打量,只见他面无白须,嗓子嘎嘎哑哑,看样子怎么像是话本里头的宫中太监? 难道那‘红颜’竟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么?这样说来,二十一名堂主被杀却与朝廷离不开干系了……心中不由起了疑惑。 正思想着,周老二又叹了口气:“我那侄子真真不像是个凡人,翠柳那般一个荡-妇整个儿贴上去了,末了还被他半夜里赶了出来!怕不是还要麻烦您老给弄点儿药来,将那胎儿化去,不然过上些月肚子大了,林惠茹那女人闹将起来,老子也不要活命了。” “唉,药我这里倒是也有,这玩意就和白糖一般,参在水里喝上两次,那珠胎就化成月事没有了。”那男人末了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儿来。 想了想,又好似十分替周文谨惋惜,便又劝慰道:“只是这孩子打了终究可惜……这世上哪有男儿不吃荤的?一次不行,你再试探他个两次,早晚他就破了戒。怕只怕是翠柳心中恋着二爷,不愿拉下脸皮去勾引周将军才是。” “唉,但得如此自是最好……回头我再吓吓那个骚-妇!”周老二将那纸包接过来往袖子里头一藏,唉声叹气地站起来告辞。 阿珂便向杜鹃递了眼色,杜鹃大吃吃上前将他一撞,一纸包药粉便悄悄换成了厨房里弄来的白糖。 …… 黑暗处一间小阁内,有青衣公子正端着酒杯浅酌,恰好将这一幕看去,精致唇角勾起来:“呵,一看便是个打小的偷儿出身~~去年来怎么不见有他?” 他的嗓音清清雅雅,举止间动作不急不缓,周身都泛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清气儿,就仿佛是那活在半空中的神仙,不沾染一丝儿人世间的尘火。 跟班小远连忙应道:“回少主……是个女人。时常扮作男儿前来喝酒,因口袋里没有多少银子,丽爷都懒得搭理她。” 那青衣公子眉头便是一皱:呵,丢失了一个男生女相,上天便又送来个女生男相嚒? 便幽幽问道:“哪里来的女子?叫甚么名字?” “原是那成衣铺老板娘的干女儿,才从荆州过来。”小远答道。 “荆州?那不是天和会早先的总坛么?”青衣公子便肃了脸色,昏暗光影下,只见他生着瓜子脸儿,面容清致白皙,才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止间却很是阴森老练。 因见阿珂似要尾随那老太监离开,便冲外头招了招手:“……哪有寻常女子频频来浑馆儿里戏耍,派几个哥儿过去,探探她到底是甚么底细?” 小远只道是少主看上了女人,言语间很是为难:“这…怕是不太好。那女子听说是骁骑将军看上的,少主还是莫要与朝廷生出瓜葛为好……你看,那骁骑将军果然寻了她来。”说着掂起兰花指往一楼回廊上指去。 青衣公子寻声望去,只见楼下正走来一道墨衣身影,那武将英姿飒飒,五官好似精雕玉琢,只清隽眉峰深凝着,一身的冷傲不容人亲近——这样的表情,亦如十年前的初见。 呵,真巧啊,怎么次次都撞在一块儿? 青衣公子的嘴角便浮上一抹森冷戏谑:“又如何?既是他喜欢的,我便愈发要破坏她……” …… 阿珂才要尾随太监下楼,七八名俊俏小哥儿便将将拢了过来,个个又是揽腰又是揉肩,分明将她团团围住。她心中着急,又不好打草惊蛇,只得心不在焉与他们周旋,暗暗寻着缝隙想要脱身而出。 然而那小哥口里头的气息好似香粉袅袅,闻得她一阵眩晕,等到回神过来,人却已经被轧在了厢房内的红木小床之上。 一双双青秀大手往她胸前袭来,小扣儿轻解,不稍片刻里头层层缠裹的白布条儿便露了出来,隐约可见一抹丰-盈的雪白。惊得她神思顿醒,拼命挣扎。 那小哥儿们见她厉害,犹豫着不知如何下手,便向帘后探来征询眼神。 暗帘后青衣公子弹开一把折扇,只是笑而不理。 那小哥们便再不手软,大力将阿珂层层裹胸条儿扯下,顿时,里头便只剩下一抹白色小衣,依稀可见少女婀娜。 “该死,竟然给老子下药……今夜谁敢动我……明日老子便放一把大火烧了这座秦楚阁!”阿珂拼命挣扎着,怎奈何身上一丝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便咬着嘴唇气汹汹的喘息着。 “哼,倒也是个不服软的。”青衣公子微一愣怔,少顷,冲众人挥了挥手:“左右是个不相干的……要了她吧。” “砰——”厢房门却被大力一撞,一道墨色身影席卷冷风将将闯了进来。 阿珂只觉得衣襟被人重重一提,惊魂未定间,整个儿便栽进了一道宽阔的胸膛。 “女儿家家,如何这般礼仪全失!”头顶上方一双眸子燃着灼灼怒火,一如少年时生气的模样,怒气只藏在眼睛里,看得人心慌。 …… 该死,怎生得如此倒霉,竟然这样场景下撞上他? 阿珂哪里知道周少铭乃是一层层一间间寻了上来,她最是要面子的,仓皇间胡乱寻了理由:“原来是你随来了,我说今日如何这般倒霉?” 可恶的女人,说一句软话会死嚒? 看得周少铭心中又气又恼,分明方才还见她不要命的挣扎,这会儿看到自己来了,却又复了一贯的顽劣不羁,真是个天生的冤家! 然而瞅着阿珂一身褴褛衣衫,女儿家的娇羞在小衫内半遮半隐,一股陌生的独占之欲却又从心底生出,想要将她尽快藏起,不想被旁人看去哪怕一丝一毫。只得强捺着怒气道:“莫要再与我狡辩……只当是我欠了那人,如今一报还了一报。”说着,大手揽紧阿珂,一道墨衣翩翩,如风般走下楼去。 ……哼,他倒是忘得很快,一忽而便寻了个替代。 瞅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青衣公子面上浮起一抹阴厉,十年前在老树林里看到的一幕又将将现于眼前—— 那个叫小不归的笨和尚,矮矮的站在一袭月白绸裳的冷傲少年跟前,满眼欣羡的将他打量。连一贯刁钻的嘴儿都好似变得笨拙,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周少铭,方才好像被你看到我的小雀雀了。” 分明是一句孩童拙劣的借口,那少年眼里头却都是嫌恶。 如今呢?遇到个相似的,那女子一样的泯顽不羁,更甚至对他出言不耐,他却将她抱在怀里,不责不怪,末了只是对她说:“罢,只当是我欠了那人,如今一报还了一报……” 这话听得青衣公子想杀人。 既是不喜欢,当年为何要将那小不归远远带走?带走了却不知珍惜,等到丢掉了,良心不安了,末了却又寻来个相似的女人,想要在她身上将旧债偿还…… ……呵,世家的子弟都是这样自以为是么? 只怪自己那时年幼又卑微,穿一身破衣旧裳,没有一点儿能比得过那贵气少年,没亦有能力将那贪恋红尘的臭小子留下。 “然而这次,我不需要再仰望你了,周公子……”李燕何咬紧嘴唇,远远地凝了阿珂一眼,拂袖站起身来。 ☆、第21章 春浮夜厢 正是秦楚阁里生意最热闹的时候,周少铭抱着阿珂从回廊上走下来,穿一身白色斜襟中衣,下着天青色宽松长裤,却褪下一袭墨色长袍将怀中之人紧紧裹藏。那情形,自是引来上下之人纷纷好奇相看,不知袍子底下到底藏着谁人,竟能得骁骑将军如此小心掩护。 周少铭却只是冷眉向前走路,精致薄唇紧抿着,健步如飞。 怀中女人的身体绵软无力,见他走得快了,害怕掉下地去,赶紧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攀住他前胸的衣襟。这猫儿一般的感觉,让他心中忽又生出一股微妙的触动,仿佛此刻这个女人只在自己掌控之下,他若丢下她,她便孤立无援了……他便又想,臭丫头,吃一次教训也好。 张葛从回廊上走过来:“将军!那没节操的恶女怕是早已听到风声逃跑了……”话才说到一半呢,抬头却看到周少铭怀中之物如虫儿一般蠕了蠕。 “去叫一辆马车。”周少铭沉着嗓子说。 张葛的表情便有些潸潸然……该死,竟然还是被这女人先缠上了将军。 他这些天日日盯梢阿珂,心里头对她的恶劣行径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一天天对她生出收服的欲望,然而此刻瞅着周少铭清隽容颜上的一抹不自然,他便知道自己无望了。 果然好男人都爱坏女人嚒? 张葛默默和长袍下的阿珂告别了一眼,抱着长剑出门叫车去了。 ……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便出了莲花巷子。听见周遭传来小贩们高低起伏的叫喊声,阿珂终于从袍子中探出头来:“周少铭,你竟然又跟踪我!” 周少铭只觉得胸前一阵绵痒,看到女人粉扑扑的脸儿露了出来,柔软长发在胸前蜿蜒散乱,眼睛却清明透亮、满带质问,竟一滴儿眼泪也没有,更丝毫全无寻常女儿家该有的愧羞。 该死,她可知自己今夜做了什么吗? 周少铭的眉峰不由微微一敛,心中才生出的柔软立刻便又被一股说不出的气恼掩埋了。好个狡猾做作的女人,方才一路安静,却原来是为了酝酿到此刻无人时发飙。 “是又如何?”周少铭冷冰冰的凝了阿珂一眼,抿着薄唇再不说话。 好个少爷脾性,多少年了,生气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 阿珂才不理会呢,她早就发现他近日时常“恰好”出现在她眼前了,不是早朝回来、就是放马巡城,不是店里取衣裳、就是馄饨摊上夜宵,然而她就是不理他。她亦不可能向从前一样犯了错便软绵绵地逗他、气他说话。 阿珂费力坐起身子:“告诉我跟踪的理由?” “今夜若非我及时,你此刻会是如何?”周少铭却不回答,只用双眸定定凝着阿珂反问。 阿珂被他盯得难受,又想起方才在厢房内被众哥儿围戏的不堪一幕,当下撂开袍子就要下地:“那亦与你无关,只怪我自己倒霉!” 第17节 可惜脚尖才一触及地面,整个儿却懒在了地上……该死,谁人那般狠心,给她下了这样多的软骨散,是想让她神智清醒地被众人圈叉么?好毒辣的手段! “待我查到今夜是谁指使,他日必然十倍百倍的奉还!”阿珂咬着下唇恨恨的说。 “没有下一次了。今夜这是最后一次。”周少铭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嘶哑。 阿珂垫着脚尖努力想要站起身来,然而这一抬头,却看到周少铭一瞬凝滞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却如何又似瞬间染了一层焰火? 阿珂在那眸子中扑捉到一只初长成的狼,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她顺着周少铭视线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露出的红红白白……该死,竟然忘了衣裳! 脸儿腾地一红,赶紧将那破裂的贴身小衫儿紧紧一裹。却哪里能够裹得紧呢?本就是用布条缠裹的乳儿,绷了一夜才得到释放,此刻盈盈雪白着,巴不得将肌肤舒展通透。那破碎的小短衫将这边儿一片遮住了,那边儿的红樱桃却又调皮的跳出来……该死,被看光光了! 阿珂赶紧抓起座上的墨色长袍,整个儿往周少铭清隽容颜上覆去:“混蛋,再看挖瞎你眼睛!” 然而她的手还未收回,却已经被大力握住了。本就是虚软的身子,顿时整个儿栽在英气逼人的将军胸膛之上。 少女含苞初放,如白雪般隆起的山峰上两点殷红盈盈闪闪,小而秀巧,仿佛稍稍一用力,那红的顶端都要润出蜜汁儿来;哪里似那夜里怕床的熟0妇,粗圆紫红,沉甸磅礴,勾勒的全是媾淫之欢……周少铭的气息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只觉得下复部顿时燃起一股异样热火,逼得他连呼吸都要困难。 “别动……我亦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涩哑着嗓子,大手紧紧握住阿珂白皙的腕,怕她再靠近他半分,可那深处却又渴望立刻将她揽进怀中,嵌入身体……情形如何有些失控? 周少铭这话一说,阿珂顿时察觉到男人身体的某处变化。 她自是早熟的,虽然早熟得一知半解、糊里糊涂。然而这会儿却忽然想起少年时见过的青龙之物……那时候都已经非比寻常了,她两只小手都握它不住,如今时间过去了十年,谁知他今日变成了哪般? “周少铭,原来你也是个淫=棍。”阿珂瞅着那青色绸缎长裤下逐渐涌起的汹涌变化,难得的听了周少铭一次。 该死,她竟然还要挑衅! 周少铭清隽容颜上泛起一抹微红,忽想起某个夜里那个叫不归的恶童,他亦说:“周少铭,你的小雀雀难看死了!” 该死,他这二十三年只对两个人生出过浮思,然而为何次次他一动心,他的那物便要遭人轻夷? 心中恨不得立刻将阿珂狠狠欺负、欺她降服,让她一身顽劣全部消弭在自己蹂躏之下,大手便在阿珂腰上重重一握:“日后……我不允许你再来这样的地方!” 那纤腰软软细细,好似稍一用力,都能将她揉碎在他怀中。瞅着少女在胸前颤动的圆白,并不十分的大,然而却紧致玲珑,若将她包于掌心,应是恰好含满一掌吧,这样也够了的……该死,想些什么呢? 周少铭只觉得下腹部得焰火更甚了。 “唔……”失控的力道,让阿珂忍不住吃痛。然而发出的声音却好生诡异,猫儿一般……不要脸啊阿珂,你怎么能够也发出这种可恶的声音? 阿珂呼着气:“周少铭,如果今晚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立刻掐废你老二!” 明明语气是凶恶极了,怎奈何那膝下抵着的某物却好似越发胀大了数分?浑身奇怪的酥热着,这会儿阿珂自己也紧张起来。 人生中第一次生出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欲念,不知道从哪里来,亦不敢往那归处去,周少铭再不敢动作,窄小的空间下只余了二人粗粗浅浅的喘息。他看到少女胸前调皮的红色小桃儿在冷风中逐渐傲娇鼓起,好似那在水中浸润的玫瑰,尖尖儿上逐渐泛滥开来湿润,闪闪的,盈盈润泽……她应该也是动了欲念的吧? 他想吻她。 却又怕自己失控。 她那样的秉性,是最不能够逼迫的。从前逼走了一个,也许真的已经逝去不再了;如今这再来的,他要一步步小心。 周少铭紧紧揽住阿珂绵软的娇躯,那红物近在咫尺,可是他却不敢用唇儿沾它。忍住那万般的冲动,末了只是将俊逸脸颊埋进她白皙的颈间:“赵珂,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割舍不下。” 自少年起的第一次表白,藏在心中多少次,今次这样说出来,亦好似对从前划了个界限,那般沉重而郑重。 那不归呢? 阿珂原本昏沉的神思不由一颤。他说了这话,莫非是准备忘记不归了? 她是贪心的,终归心中还活着另一个影子,不归是不归,赵珂是赵珂。不归曾经想要而要不到的,她想替她要回来;然而要回来了呢,却又觉得被赵珂分去了,变得不纯粹。 阿珂匀出一手护住前襟,努力将周少铭埋在颈间的脸颊推开:“周少铭,我赵珂从来不是谁的替身。” 周少铭听不懂,揽着她,久久的才把她放开:“我说过,看了就要对你负责……你若是信我,他日我娶你,必然在成亲之前将他忘记。”说完拾起地上的长袍,撩开帘子大步闯进了寒夜中。 那背影高大清逸,转瞬便消失在茫茫拐角处。 冷风从帘外呼呼吹进,阿珂这会儿才生出来些许力气。凝着那空去的街角,默默道:“周少铭,你不要逼我将你拖下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ln酱给本篇文文还有《娘子合欢》扔滴地雷,以及一路菏泽亲扔滴三个地雷~!么么亲爱的们,尘子受之有愧嘤嘤_ ﹏&lt;)o,真心感谢默默等更的所有亲们,深鞠躬感谢!! ☆、第22章 步家新妾 步家小儿的百日宴很快就来了,果然请了阿珂母女二人到府上热闹。吃了饭,那戏儿还没开场,几个女人便去楼上打牌,应酬交际间,说的全是恭维假话,阿珂见听不到甚么有用的,便悄悄退出来在湖边闲逛。 揽花苑是座二层的小阁楼,红漆琉瓦,雕栏画柱,装饰得很是精湛。中间隔着一小潭荷花池,不大不小的,正是岁末深冬,此刻池里浮着一层薄霜,只是沉寂。那池子对面便是新建的戏台子,唱戏的角儿还没到场,戏台上拉着红绸,师傅们都在等待。 阿珂隐在假山边上戏水,支着耳朵听附近的婆子叽叽咕咕。 一个稍年轻些的婆子嘴里头啧啧赞叹:“你们姨奶奶真真是个好命,二十不到的年纪,一进门便生了个小子。” 旁一个年纪大些的不屑道:“哪里是进门生的小子?我们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步家的门儿可不好进。不过是老爷这次学乖了,先悄悄养在外宅,等到确是生了儿子方才将她接回来。夫人自己不能再孕,只得忍气吞声容了那窑姐儿。” 语气里都是轻屑,末了的三个字尤其。 早先的那位闻言便作一脸惊讶道:“那也是她厉害,一个窑姐儿能混到今日,也算是有些手段了。只是想不到你们老爷那般宠爱步夫人,末了亦还是在外头抬回个女人……我可听说,这戏台子还是你们老爷特特建来给那姨奶奶高兴?” “可不就是。妖里妖气的,惯会拿乔!”婆子忿忿然的说。说完了四周一扫,见无甚闲人,便又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他们夫妻恩爱那都是明面上做戏,做给各家各户们看的。我们老爷温文儒雅,天生亦是个风花雪月的,早些年大小姐还没生的时候,他就从外头抬回来个戏子在府上养着。谁知道那戏子生下孩子后,才过了满月就不明不白的没有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半根。老爷外派回来,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对夫人越发的比从前好,然而这些年却再没从夫人那里生出个一子半女。” “呀,竟然还有这一出?”旁边两个新来的不免低声唏嘘。 那婆子说起话儿来就打不住了,只恨不得多扒些卦子将嘴瘾过个痛快,便又道:“还闹过鬼呢!那戏子死得奇怪,说是被拿了淫夫,却又不见将那淫夫治罪;她死后半年,府里时常半夜有青影在戏台上嘤嘤呀呀,又似哭又似笑的。老太太紧张,便命人将那戏台子拆去,拆去后倒是没有了声音,只是老太太自己不久后却也没有了。不然你当我们府上从前为什么没有戏台子?不敢盖呐!” “嘶——”众人纷纷吸着冷气。 “看起来我们老爷亦是个痴人。今次这个窑姐儿,听说身段脸儿都与死去那个相似,也是个爱听戏的,在外宅养着的时候便整日的往那戏园子跑。最近又迷上了什么小燕何,将将求着老爷在府里新盖了戏台子,把人请到府上唱戏,实在嚣张得厉害。我们夫人嘴上不说甚么,然而以她那手段,那对贱人母子哪里能痛快多久?” 那婆子说够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几人便窃窃私语着四下散开。 阿珂从假山后走出来,心里头都是冷笑——说什么痴人,都不过是男人为自己的花心风流寻的借口罢了。当真忘不了的话,当年就不会对她的死不闻不问! 脚下两个还不及被婆子拾走的小炭炉,冒着袅袅的青烟,阿珂将那炉儿捡起,一甩手扔去了不远处的戏台底下,那戏台下几缕碎棉絮儿吱吱的冒起青烟儿来。 几个孩子拿着绣球跑过来,领头的是周老二家的周玉儿,穿着紫色纹花小棉袄,两手叉腰对着阿珂命令:“喂,狐狸精,你来给我们杂耍!” 又向身后的几个男孩女孩道:“她可厉害了,耍起来跟长了好多双手似的!”一边轻屑阿珂,对着旁的小伙伴呢,却又满口豪言壮语。 “哇——”小伙伴们羡慕极了。 “不会。”阿珂才懒得搭理他们,拍了拍手就要走。 周玉儿好没面子,两步上来抱住阿珂的腿儿:“不许你走!你这厢不给我耍花样儿,等你日后成了我大哥的妾室,看我不弄死你!” 噗—— 一句话说的阿珂都要吐血:“成什么?你大哥的小妾?……拜托,就你们那样的家庭,做大房我也不敢进去。” “哼,竟敢鄙薄我们老周家!”周玉儿咬着牙,圆团团的身子只是堵着阿珂,不允许阿珂步子往前挪动半分。 旁边妹妹周玲儿见状,亦抿着小嘴儿帮忙:“你莫要说虚伪的话。我大哥近日被你迷得整日心不在焉,今日祖母就是要来考察你,若是看你合眼,过几日就将你抬回来!” “哟~哟~周将军要娶江湖小杂耍做媳妇咯~”周遭的伙伴们纷纷起哄开来。 小小年纪,脸儿尚且粉白稚嫩,口中语气却刁横而苛刻。世代的高门贵户,哪里肯把民间的平民小户看在眼里? 呵,他当真豁出去了么? 阿珂眉目一敛,想了想,下一秒又顽劣戏笑起来:“好啊。若不怕你周家家门败落,尽管让你大哥娶我就是。”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悉索脚步。几人回头一看,只见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一名婉约病弱的娇娇美人站在两步之外。 那美人显然已经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暗暗咬住下唇,将阿珂上上下下苛刻打量。见阿珂脸上挂笑,满面的明丽盎然,又想到近日外头风传的绯语,原来少铭哥哥竟是被这样一个野气森森的女子迷惑,不由眸色一敛,咳嗽起来。 周玉儿忙松开手,几步跑过去,小手直指阿珂道:“阿妩姐姐!这狐狸精她欺负我!” 竟然是步阿妩。也是,除了她还能是谁? 阿珂不由也回看了她两眼。多少年不见,只见昔日娇花如今越发美艳,穿一袭水粉色兔毛窄肩小袄,下着金边褶子长裙,杏仁眼樱桃唇,那娇滴水嫩的模样好生勾人心动,可惜眼神里却和当年一样,满含轻蔑与戒备……奇怪,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哦呀,不小心挡了路了。”阿珂嘴角噙一抹淡笑,挪到路边,为她几人让开道来。 什么身份,竟然这样不亢不卑? 步阿妩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甩开周玉儿的小手,紧了紧一抹狐裘披肩:“魑魅魍魉,何必与她计较?” 两只绣球滚到她脚尖,金莲儿一挑,那球便被她踢到了池子中。 周玲儿看着池面上浮动的小球,抿着小嘴又要哭。 周玉儿瞪了阿珂一眼:“看,你又把我妹妹弄哭了!就算我大哥娶了你,到时候阿妩姐姐也定不让你好过!”拉着妹妹的手,两人屁颠颠随在阿妩的背后走了。 呵,她倒是还没想过进他们家门呢,一个个连位子都给她排好了。 阿珂的眸色暗下来。 那戏台上传来铿铿锵锵的响动,应是好戏就要开场了。也不知传说中的小燕何到底是不是昔日那个惯爱使坏的臭小子。 阿珂心中波动,些许期盼些许紧张,转了个弯,亦往揽花苑里走去。 ———————— 揽花楼里,女人们都在聊天。周老太太因是两家里唯一的长辈,端端坐在正中间,旁边围坐着几个晚辈媳妇,步阿妩亦随坐在一侧相陪。 阿珂进去的时候,正看到步长清引着一名十八九岁年纪的女子站在众人中间,那女子柳叶眉毛丹凤眼,面容白皙俊俏,才生产完的身段窈窕又不失丰满,周身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腰身儿弯下,笑盈盈将怀中红绸小被包裹的小儿向老太太怀中递去。 一个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 步长清慌忙在她肩上一扶:“小心呐。”语气宠溺体贴,呵护细致。他都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了,这样娇小的妻自然当从心中好生爱护。 “老爷~”那女人便红脸娇笑,眼梢儿不着痕迹往步夫人座处一扫,看得步夫人何婉娟眉目暗暗沉敛。 时间虽过去了十年,岁月在二人脸上镌刻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一个仍然儒雅多情,一个依旧雍容丰韵,可惜那被围在当中宠溺的却不再是他们如公主般的娇娇小女。 “不要脸。”阿珂看到步阿妩嘴角溢出冷蔑。 忽又想起当年初见的一幕。她端着两桶冰水踉跄走进,屋子里亦坐着这些人们,一见到她来,那女人慌忙将阿妩拉到身边藏起:“小心,脏。” 脏,便是那时候她们对她的形容。不论是打杂的布衣小僧,还是一个从戏子生出的孩子,从血液里都带着低贱与肮脏。 那般冷蔑高傲的母女,定然想不到如今却要被窑姐儿生下的儿子堪堪比过一头吧? 第18节 阿珂笑笑,自寻了位子站定。 老太太怀里抱着孩子,眉目弯弯满面慈祥:“哟,两只眼睛水亮水亮的。你看,长得多像长清?取了名儿没有?” 步老爷脸上亦都是喜庆,看了一眼那妾室:“呵呵,叫天赐。想不到我这样的时候,还能够得此一子,当真是上天所赐了。” “哪里,这是老爷夫人该得的福分。”妾室郝梅吃吃的笑,又对着何婉娟福了一福。 那身段,夜夜沾着男人的雨露,丰润韵致,眉目间如水含情,哪里是已近四十的步夫人可比得了?步长清看了,越发爱在心里。 老太太却不屑于搭理她,只对着众人赞赏道:“大户人家延续香火最是要紧,还是咱们婉娟从来宽容大度,最知事理轻重。” “是。”周大夫人阮秀云嘴上跟着附和,却把何婉娟眼里的妒火看个分明。 周二媳妇却不高兴了,分明是老太太含沙射影,怪她不允老二纳妾生子呐。林惠茹便哼了一声道:“女儿又如何?我家两个宝贝女儿,怕不是将来比那男子还强,非要娶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回来碍眼做甚?” 她最是心直口快,这话直白白的说出来,连步长清脸上都不好看了,尴尬看了何婉娟母女一眼,与众人说笑着自去楼上与爷儿们打牌。 那厢郝梅便把孩子交给奶妈,捡了个下位坐下来。 一时间冷场,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人群后站着的阿珂,因见阿珂脸上似笑非笑,穿一身茶花小袄,下着烟紫色褶子长裙;头上扎着弯月环儿,一缕小辫从脑后蜿蜒垂至胸前,用红珠链子松松系着,生动又俏皮。 干干净净的,看一眼就觉得喜欢。不由对着阿珂笑道:“哟,这是哪家的闺女儿,长得真真秀气。今年多大了?” 终于轮到自己了。阿珂暗暗掐了掐手心,走上前去:“回老太太,十七了。”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了→→ ☆、第23章 青衣燕何(下) 终于轮到自己了。阿珂暗暗掐了掐手心,走上前去:“回老太太,十七了。” “十七……属虎的吧?倒是与咱们少铭生肖相合。叫什么名字来?”老太太抓过阿珂素白手儿,一边轻抚着阿珂手背,一边拿眉眼细细瞅她。 “回老太太,叫赵珂。”阿珂只是笑盈盈,假装不懂那话里头的深意。 老太太便道:“呵呵,‘珂’字意‘白玉’,看你清透灵秀,这名字倒是与你相符。”又对着周大夫人笑:“果然那外头谣言听不得,这丫头看着倒是规矩懂事,哪里女生男相?” 一句“女生男相”出口,周大夫人阮秀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凝着阿珂清俏俏的一副模样,心里头只是觉得不安。 错了,应是她这些年从未觉得安稳过。 那个叫不归的小和尚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到底是要有多大的隐忍,才能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众人面前将身份那样隐藏?又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才能让一个手脚都被捆扎的孩子半夜从窗内将将爬出生天? 那般又狠又犟的性子,若非是死了,早晚是要回来报仇的吧?……十年了,活着的话亦满十七了。 “咳,母亲说的是。”阮秀云蠕了蠕嘴角,对周老太太暗暗使眼色。 步家母女脸色亦冷沉沉的。这些年步阿妩一不肯嫁人,二不愿入宫为妃,只是一心巴巴的等着周少铭。然而周少铭在边疆一呆便是八九年,期间书信寥寥,回来后对她亦是冷冷淡淡,说不好吧,生病了倒有来看望;说对她好呢,却又如兄妹般暧昧全无。从前只当他凡尘欲念未开,早晚到了年纪必然要将就娶了她,然而谁知道凭空却杀出来一个赵珂,半月不到便与他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屋中气氛便有些诡异,个个都将视线集中在阿珂身上。 阿珂假意看不懂,做戏谁不会?做骗子她最在行了。 “谢老太太夸奖。其实说女生男相,倒是也没有错的。阿珂自小随着阿爹走南闯北,许是生意场面见得多了,多年下来,倒果真比不得小姐们的娇弱柔美。”阿珂自谦着,不拘不谨,干脆洒脱。 老太太自己年轻时亦如这般利落性子,不由越发喜爱:“哦?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生意场面,说来听听。” “嗯……”阿珂眼前浮起从前随在赵洪德身后,看他一身黑衣蒙面,纵马持刀,劫官银、打官粮的豪迈场景,酝酿了片刻道:“不过就是随阿爹走过几趟远镖,时常亦置些粮食与药材到各地批卖,故而见过不少风景。让老太太取笑了。” 好虚伪啊,还好柳眉这会儿去打牌,不然回去一定又要将她一顿暴打。 “呵呵,你干娘在城中的人缘是极好的,连宫中的太后、娘娘们亦时常指名要她量体裁裳;你阿爹虽来京城不多时,想必也是个忠实可靠之人。改日让他到铺中坐坐,只说是老太太我推荐来的,生意上的事儿,让他们爷儿们自己谈去就是。”老太太说道。 要的就是你这个了。阿珂抿着嘴儿笑得无比矜持:“谢老太太,我阿爹为人诚实厚道,定然将贵府的生意当做自个儿的身家谨慎置办。” 一旁大夫人阮秀云见老太太频频问不着重点,心里头又急又恼,不由柔声插嘴道:“呀,只听说你既是柳老板的干女儿,又是长风镖头的义女,怎没人说起你自个儿的父母呐?” 阿珂挤出一丝儿忧伤:“自幼父母走失,八岁上才被干娘与义父收养,这些年亦只将他们当做亲生父母看待。” 周大夫人闻言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暗暗朝老太太看了一眼。 老太太这会儿亦有些狐疑起来,想了想,试探道:“好个可怜的丫头,那你八岁前都怎么过活呐?” “先是被一户人家收养,后那家人搬走了,我便出去乞讨为生了。”阿珂抿着嘴唇,眼睛清透透、水汪汪。 嘣—— 这会儿周家的三个女人心尖尖儿俱是一颤。 “那户人家姓什么?”林惠茹擦着指甲,假意问得不经心。 “倒是记不得了。那时候太小,只记得府上的鸡腿儿恁是好吃,出去后时常想念则个。”阿珂说着实话。当年下山,周府整日个三顿只给她吃着斋饭,吃了几天馋得她不行,那个清傲的少年被她磨得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儿皱眉叱她,一边儿却牵着她的小手,偷偷去厨房里为她偷鸡煮蛋,那场景可把当时的她甜蜜坏了。 因见众人表情严肃,偏偏又故意道:“哦呀,老太太从来乐善行施,怕不会正是您府上吧?我说为何一见您便觉得好生亲切。” 乖乖,这吓人的小祖宗。 阮秀云拿帕子拭了拭心口——还好还好,那小和尚是吃斋的。 “哪里,我们周家多年前就已经搬来了京城。”阮秀云讪讪笑着说,说完了又朝赵嬷嬷悄悄使了眼色,赵嬷嬷便会意去了后院厨房。 正说着,柳眉从楼上打完牌下来:“哟,夫人们在说什么呐?我这丫头整日的惹人生气,你们莫要被她气着则个。”翘臀儿摇摇曳曳,走到阿珂身旁懒懒的坐下来。因着打牌赢了不少银子,这会儿笑脸更似花儿一般妍妍妩媚。 老太太这才想起初衷,她方才暗中打量,见阿珂身子骨儿康健,胸脯臀儿亦玲珑紧实,应是十分好生养的,若是身世无甚疑点,便趁早替少铭将这闺女定下来。 大孙子自小与家人不亲近,若是在家中放着个喜欢的女人,怕是亦能常回家来几次。况且赵珂身世既然这般卑微坎坷,又不是柳老板的亲生闺女,娶回来做个妾室亦不委屈了她。将来若能生个一子半女,再抬了平妻也不亏待。 便瞬间换作惯常的一副慈祥脸:“在同你这干女儿聊天呐。这丫头生得好生伶俐,看着十分讨人喜爱,可有许配了人家?” “给点空间,别一口气打死。”阿珂冲柳眉挤了挤眼睛。 好个小孽障,几时把老娘讹人的功夫学去了。柳眉捂着帕子笑:“得蒙老太太夸奖,这丫头何其荣幸~~亲事倒是还没有的。不过前些日子去庙里问了卦,那老方丈说她明年犯太岁,过后便是真真的旺夫运道了。” 啧啧,柳眉你这只妖精。 阿珂真想抱住柳眉啃一口,这理由编的实在是太好了。 她是了解周少铭的,那厮少年时起便倔强又执着,如今既然对自己动了情,怕是轻易不肯死心的。周家见不人的事情做得太多,那老太太万般迷信,只要周少铭还喜欢着她,老太太便只能不甘愿的等,一年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她暗中折腾。 “一年说来也长……那着实是可惜。”果然老太太有些惆怅,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这边厢众人做着真真假假的戏,那边儿戏台子上却亦开场了。 只听长角儿吹响,一门大红色绸帘在左右拉开。 台上丝竹琴笛高低奏起,美人掩半张颜面轻轻轧上舞台。人还未道,听一声凄清绵长,那底蕴便已勾得众人纷纷弃了声响,直把眼神儿齐齐望过去看。 花冠上钗环坠坠轻摇,头粉儿千红百绿,着一袭青衣水袖,步履轻盈盈,欲进又退,一上场便在戏台上舞了个三圈儿。那素白水袖才勾起又挑下,才弃了又飞扬,缠绵不断,刚柔相济,辗转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连台下嬉戏吵闹的孩童都忘了要将嘴巴合上。 少年却不过十六七八,生着一张清致瓜子脸儿,唱得是青衣正旦,眼里头呢,冷清清,却悄悄将一抹讽刺掩藏。 没错,是他。这就是李燕何了。 瞅着台上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将长袖婉转绵长,那身段飘逸如风,一如幼时的清弱模样。阿珂心里头忽涌起一股久违的悸动,暖暖的,又有点儿发酸……这是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能够有了今日的光环? 那少年不爱戏。 不爱唱戏中的悲欢离合,只爱话本里的打打杀杀。 那时他的师傅便打他,打得他小手儿青红淤肿。 他痛得浑身打颤,眼里头却依旧执拗着,框着眼泪不肯滴下。 那时候便是阿珂最快乐的时光了。 师傅打得很重,打一下,阿珂便跟着他浑身抖一下。心里头有些不忍,嘴上却还要大声笑话:“打得好!打你个小戏子!” 一如她被大和尚揪着胖揍时,他躲在树后戚戚偷笑的模样。 他也说:“打得好!打你个臭和尚!” …… 如果可以的话,李家师徒二人便是那小不归在这世上难得的亲人了。 女人们纷纷痴痴看戏,一忽而个个便抹起了眼泪,只独留阿珂一个人在笑。 那笑看进李燕何眼里,他的心中便愈发生出了冷意……他讨厌唱戏,却喜欢把众人唱哭,他们哭得痴痴迷迷像个傻子,他就笑了。然而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台下这样发笑……好个恶女,你越与那不归相似,我便越发不愿让你好过! 几丈的长袖儿扬风起舞,那女人丢在台下的火炉儿顿时随着风势袅袅浓烟升起。他的嘴角便带起来一抹森森冷谑。 郝梅好激动,扭头看着阿珂道:“你亦喜欢他吗?他一出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红!” “是啊是啊,他唱得真好。”阿珂点头说。 步府的下人们都看不起郝梅,郝梅难得听人同她好言好语,一时眼里头难得的暖意。 她家里头穷,九岁上身子还没长开呢,就已经被那狠毒的老鸨卖去开了苞儿。如今虽然赎了身子,然而姐妹们都还在那窑窟里呆着呢,她们那条道上的规矩,出来了就不肯再回去承认了,因此平日里可没有什么朋友。 此刻见老太太似乎有意要纳阿珂,又寻思着阿珂地位不高,将来怕不是也要做妾,有心与阿珂攀交,便道:“那你日后常来玩,我一个人也闷得紧。” 眼睛清清亮的,没有刚才对着众人的那种假。 “那妾室说是和从前一位十分相似”——阿珂想起婆子们对她的评价,倒也不见得多讨厌她。 便答道:好。 正说着,那台上长袖起起落落,只听哄一声,原本干净的戏苑子忽然燃起了熊熊烟火。 众人忽一转醒,今次唱的竟是《孤凤还巢》——不吉利啊! …… 戏台子烧了,步家果然不能够盖戏台子!众人纷纷四下散开,老太太扶着椅子大口吸着冷气。 阿珂替她假意抚着胸口,转头却见戏台上一抹青衣娓娓飘下,竟是往台下直直飞落——该死,那坏小子清清瘦瘦,哪里知道武功? “李燕何——”阿珂运气一跃,一道清矫身影往台上掠去。 李燕何才想落地,眼梢余光见女人一抹红裙将将飞来——那情形,竟是来救他的么? 呵,傻子!自己送上钩来。 原本可以稳稳落于地面的双脚,暗暗在半空打了个转儿——这一刻,他假装从来不会武功。 第19节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刚刚做了坏事的某淫竟然又看到sln君投了两颗雷,小心肝软软的(红脸蛋)。。。。来吧姑娘们,尽管不客气地把某混蛋阿三下油锅吧→← ☆、第24章 桎梏情深 一抹青衣身轻如燕,眼见得就要栽于砖石地上,阿珂赶忙往李燕何身下掠去。 却哪里想,十年已过,那少年看似清瘦,身子却分明沉而精实,整个儿大力压下来,阿珂那点儿功夫如何能承受得住?脚下一步步往后退,一个不小心踩上石头,两个人便直直往地面栽了下去。 哼,自不量力。 李燕何将整个身子沉沉压于阿珂身上,平日看她扮作男装,一身顽劣不羁,这会儿才知女人的个子原来这样娇小。脸儿埋在他颈间,身子都被他覆得快要看不见。 然而谁要你得了那本不该属于你的? 请莫怪我无情。 青砖地上赫然几颗细碎的石子,他原本可以抱着阿珂在空中旋开位置,心中执念升起,偏偏眼睁睁看她将身子落了下去。 “嘶——”痛得阿珂险些失音。 李燕何的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十年刀尖上薄凉,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更何况还是他周少铭看上的女人。 阿珂哪里知道这些,只当李燕何亦伤得不轻,便费力推了推他的肩膀:“李燕何,你的脚没事吧?” 好个傻子,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却还来管我么? 李燕何却不动,精致薄唇贴近阿珂耳畔:“女人,你烧了我的戏台,毁了我半场的戏。” 嗓音幽幽柔柔,气淡入兰,吹得阿珂耳垂丝丝痒痒的。 坏小子,几年不见,都学会调戏姑娘了。 阿珂脊背被石头磕得都似要断掉,便敲了李燕何脑袋一掌:“呸,你我互不相识,我烧你戏台子作甚么?分明是这府里头闹鬼,你快给我起来说话!” 呵,一样是个惯会撒谎的性子……难怪那周少对她心动。 李燕何勾着唇儿,握住阿珂乱动的手腕:“是嚒?他们都哭了,只独独你在笑……这世上,敢在我唱戏时发笑的,可只有一人呢。你说,你是谁?” 阿珂心中一悸,方才只顾着救人,可莫要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才好。瞅着李燕何清秀面庞上一双狐狸眸子微眯,那眸中光影濯濯,似笑非笑,便问道:“谁啊?” 她目光清明,没有躲闪。 李燕何默了片刻,又复了阴冷神色:“幸而不是你,否则我此刻便拧断你一抹小腰儿……” 阿珂腰上一抹力道袭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整个儿都已落进他的阴影里……十年前她可比他高出半个头儿呢。 长了个儿就了不起了嚒? 早知道不救他。 正僵持着,小远带着跟差跑了过来。见着地上两人相拥的一幕,微一愣怔,慌忙命人将主子搀起,往偏厅扶去。 阿珂吃力站起身,听到李燕何回过头来道:“听着,这一场戏才是开始呢,日后再慢慢唱与你听。”眉梢眼角都噙着冷谑,一如方才戏中的人物。 该死,她才还没有忘记,这小子可比周少铭那厮更记仇呢。 …… “李燕何,一个月后我一定回来!”——阿珂想起当年分别时自己对他的信誓旦旦,算了算了,暂时不要对他坦白的好。 ———————— 客人们纷纷各个散去,阿珂坐在假山后揉着腿儿。周玉儿领着周少钟走过来,指着阿珂道:“二哥,就是她!她会飞,你叫她教我们!” 刻薄妞,不是很讨厌我嚒?如何走到哪儿随到哪儿? 阿珂瞥了周玉儿一眼,不理她。 “哼!”周玉儿很没面子,小小的手儿拽着少钟的胳膊,对他使眼色。 少钟微有些紧张,皱眉道:“你……就是我大哥喜欢的姑娘吗?”他从小只在家中苦读,心中的目标便是超过他大哥。虽读得笨拙,然而那书中的理论早已灌进大脑,只觉得女人就该矜持婉约,哪里见过阿珂这般直来直去。 阿珂抬起头来看,只见他浓眉大眼、四四方方的,没来由竟然觉得好生面熟,便眯着眼睛问:“你父亲是谁?” “家父周文渊。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周少钟有些窘,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阿珂清亮亮的眼睛就脸红。 阿珂闻言上下将周少钟一扫,正正好才八九岁的样子么,她便意味深长道:“哦呀,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周家人。”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少钟面色越发窘迫了。他自小最忌讳的便是这个话题,然而如何阿珂才第一次见他,便将他一眼看穿? 阿珂却懒得再搭理他们。 周玉儿很生气,天知道她刚才对着小伙伴们把阿珂吹得多么神乎其神,太不给她台阶下了!当下小嘴巴撅起来:“你这女人实在太坏了!若是不教我们飞起来,小心我去告诉大哥,说你方才和小戏子亲嘴嘴!” “好呀~你大可告去,便说我已经和那小戏子相亲相爱也没有关系。”阿珂捏了捏她红果果的小脸蛋,拍拍手心站起来。 “咳。”身后忽传来一声轻咳。 众小朋友回过头去,却是周少铭脸色沉沉的站在两步之外,着一袭紫青缎面长袍,袖口刺着苍鹰暗纹,那身量修伟而笔挺,一身的英气凌然。 该死……竟然真的来了! 因着年纪相差甚大,兄妹几个最怕的就是大哥,见大哥面色好生严肃,赶紧吐着小舌头各个纷涌四散。 自那夜与周少铭马车里一番赤0裸纠缠后,这却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几日不见的功夫,他倒是憔悴了不少啊……该死,憔悴亦是他活该。 明知日后不可避免的要与周少铭插科打诨,阿珂却一点儿也不想再与他单独相处了,便也耸耸肩膀:“啊,真不凑巧,正要告辞呢。”眼睛看着地板,一瘸一拐的就要走。 身子擦过他身旁,一股冷风夹杂着男儿气息扑面而来。那风吹得男子一袭宽长袍子向后轻扬,将年轻武将的身型清晰勾勒。阿珂又想起当夜被周少铭紧紧裹在怀中肌肤相贴的一幕,没来由心中怦怦怦的跳,越发将步子加快。 周少铭却一动不动,只任由阿珂从他肩旁掠过。 阿珂心中稍安。 然而才晃过他身边呢,下一秒却一只长臂伸来,将她整个儿拉了过去。 “去哪里?” 身子落进一堵高墙,阿珂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肃冷质问。腰上被他长臂紧揽,伤口钝痛,那原来他根本没有打算放自己离开。 “嘶——,回家啊。”阿珂吸着冷气说。 “你连看一看我的勇气都没有吗?”周少铭低下头,看到阿珂头顶上一片枯草叶子在风中如蝴蝶般轻舞。 他原是不准备来步家赴会的,然而出宫的途中经过阿珂店门,见店里头空空,只黎姑一个人默默低着头刺绣衣裳,不见了她一抹整日发呆瞌睡的慵懒娇影,他心中便觉得空寥寥的。 黎姑是个丑陋的哑巴,见他立在门外,对他指了指方向,他便一路步行到了步府。 哪儿知道,才一进到园子,却看到那青衣少年在半空中将力道悄悄掩藏,然后下一秒阿珂便傻子一般直直钻进了少年怀中,两个人紧紧拥倒在地上。 该死……天知道自那天夜里之后,他已经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女人了好么! “哪里不敢看你了?要看就看好了。”阿珂抬起头来笑,假装没看到周少铭深眸中蕴藏着的质问。 哼,这哪里是真笑? 周少铭冷冷凝着阿珂:“方才为何独独只是救他?” “喜欢呀,难道你不觉得他演得好极了么?”阿珂说。 话还未说完呢,下一秒,腰上却又被周少铭更紧的一握:“我不允许。” “噗,我与你什么关系?”阿珂狠狠推了周少铭一把。 推不开。 周少铭俯下身来:“你既非要考验我一年,那么在这一年内,我亦不允许你的身体被任何旁人沾染……我说过的,我看过你,便要对你负责。” 他的口气好生霸道,下颌严严抵在阿珂白皙的额头上,将阿珂整个儿都埋进他的胸膛。 那胸膛温暖而宽阔,让人心中安稳,不似李燕何的冷冷清清。阿珂有些神思惘然,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笑道:“周少铭,你与你的家人齐齐百般诱逼试探,难道不怕我居心不轨,来日害得你倾家荡产么?” “我若是娶了你,必然只疼你一人。没有人逼得了你做妾,我亦相信你终有一日会爱上我。”周少铭抓过阿珂手指,将那上头的伤口轻轻在唇边舔吻。 自来便是一副清冷傲然的性子,几时见过他对人如此小心爱护? 阿珂指头儿痒丝丝的,这才知道原来他对自己喜爱的竟是这般温柔……所以彼时日日被他管束的不归,其实不过是他少年时的玩伴吧。他对那呆痴痴的小和尚,应是愧疚多一些;如今对着自己,却是红尘男女间的情欲了。 阿珂用力抽回手腕,下决心将周少铭拉下水来,仰头凝着男子俊逸的脸颊:“说得真好听呀~若是果然真心,那便先把你家货运的生意都拖给我阿爹镖局吧。阿爹初来京城,正缺着生意。” “你就这样爱钱?”周少铭顿了一顿,眉宇间稍许狐疑,不信阿珂与他亲近是因着他的家室财产。 “是啊,小时候饿怕了,在妓院门外偷一包银子就要被群殴上半日。如今看到你们这些富人,忍不住就想讹你们一笔。”阿珂耸耸肩。 那顽劣不恭的模样,看得周少铭心中生起一股说不出的悸动,他的眼前没来由又浮现出昔日独自出走的小不归,那样又笨又小的年纪,怕是连偷的勇气都没有吧……这么多年过去,也许真的已经“不归”了。否则如何上天偏偏送来个这样相象的?这分明就是来向他索债! “恶女,我真是着了魔……”周少铭双臂将阿珂一环,薄唇贴上阿珂微颤的红润小唇:“休要存着旁的心思。一年内我由得你胡闹,一年后你却没有机会再逃开我!” 情深初懵的年轻少将,小心捧过女子尖俏的脸颊,那唇齿间生涩着,微微颤动着,却又十足霸道的掠夺……他终于吻了她。 “唔——”女人唇上一热,仓皇间赶紧躲闪。他却将她下颌捏住,将她的唇儿桎梏,不允许她再动弹半分。灵舌先还在外头徜徉,转瞬便往里头深深探入。少女口唇中津0液清甜,竟然是这样美好……他想,如果不是在别人的府邸,他一定会将她立刻要了下来。 不远处小径上一抬敞篷小轿悠悠行来,那轿上的少年已褪下青衣水袖,换作一袭月白长裳。宽而清瘦的肩头披就一娓纯黑披风,那黑与白便衬得他的容颜越发绝色倾城。 可惜他的眉眼间却都是戏谑。 阿珂垫着脚尖,被情迷的男子侵略得呼吸不能,迷蒙间忽看到李燕何薄唇微启,无声吐出一行字:“看,你也在做戏。” 原来他一眼就把自己看穿了。 这一刻竟想起当年分别时的一幕,端午的老树下光影绰绰,那少年一身青衣小褂,冷清清站起阴影里龇着牙。他说:“小不归,你要是这次再骗我,他日我定不会放过你!” 灭了很久的节操又生出一点儿不安,狠狠在周少铭膝盖处踢了一脚:“周少铭,你不要太霸道!” 周少铭亦看到了李燕何那挑衅的森冷笑容,哪里还容得阿珂与自己撇清关系,忍着痛也将她裹得紧紧,不允阿珂挣扎半分:“他是谁?为何屡屡惹得你心动?” 李燕何便笑笑走了。 小远抬头看了,心中许多疑惑:“少主为何独独对那恶女生出兴趣,方才竟还要故意在她面前藏了武功?” “我可不是对她感兴趣。只怪她像极了一个人,那人被周公子弄丢了,扰得我伤神……如今他周公子爱她多一分,我便愈要破坏她一分。”李燕何拖着下巴幽幽的说。 …… 一抬小轿渐行渐远,那少年在轿上轻轻摇扇。怎么看他,都是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乃们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其实我每天都有看大家的留言的。。。就是不敢冒头。。。嘤嘤。。灰溜溜藏起来 第20节 ps:真心感谢苏紫和sln酱扔滴地雷!!受之有愧,然而却又是动力无比o(&gt;﹏&lt;)o ☆、第25章 香夜吟僧 大冬天的却在院子里赤着膊儿,精壮腰身处扎一条白色粗布腰带,底下配一条褐黄色宽松僧裤,那马步扎得又稳又实,块块硬实的肌腱在风中黝黑发亮,密茬茬都是汗珠……什么都是粗犷的,连汗液亦是粗犷的。 这场景,看在早已深喑幽合之道的熟0妇眼中,久旷的身子便生出来某种奇异的悸动……若是被他强健的手臂揽在肩肩儿上,怕是连命都要被他吸了去吧……隐隐的便觉得那媾淫深处里似有小虫儿在爬。然而想过去与他攀交,却碍他是个高僧;想去和他说笑,又怕被他看穿心中荡漾。 该死,真个是着了魔了,如何能生出这样荒淫的心思? 步夫人何婉娟在月牙门便站了许久,终究忍不住,还是持着一抹端庄走了过去:“哟,师傅在这儿练身哪~!看我,打扰了您。” 将一碗热汤在那石桌上轻轻一放,只是瞅着和尚亮澄澄的腹肌舍不得移开双眸……那个姓步的男人,已经很久很久不知多少个年头没有再要过她了。 武僧却也不是个傻子,只一眼便将妇人躲闪的心思拆透。他早些年亦是个丧家的风流犬儿,没了办法才做了和尚,最是熟稔深闺豪门里头那些女人的虚伪,脱了衣服其实一个个都是饥渴的母狼。 此刻何婉娟一副装模作样的端庄,看在他眼里却分明是求欢,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她被自己浪在身下时是个怎样的淫贱模样了。 ……然而却不想这么快喂她解馋。 便用棉巾擦了擦一身的汗:“常年在外云游,养成了练身的习惯,饶夫人取笑。”赤膊儿擦过她高=耸的胸0乳,走到桌边坐下来。 那轻轻的一擦,却把熟0妇的魂儿都要擦去,只觉得骨髓里被将将的一抽,差点儿都要软在他身上。他却对她丝毫不多看,只是端起热汤大口喝下去,节骨分明的喉结有力颤动着,没有比这更有男人味儿了! 何婉娟潸潸然笑了一笑,该死,怎么能够对出家人生出这些不要命的心思,真是着了魔怔。 便将空碗儿端起,福了福身子要走:“哪里敢取笑。师傅这样的好身板,却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只是府上夜里头还是不安稳,还望师傅多多尽心则个。”拭着帕子,丰臀肥乳的一扭一扭走掉了。 阿珂在假山石后看到了,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真个是造化弄人,昔日她陷害韩瑜儿与戏子淫欢,如今风水轮流,她却亦自己钻进了枪眼里头来。 步府自戏台子被烧后便闹了鬼,夜夜的鬼火青影在院子里头飘忽。步夫人心中不安,便从道禾寺里请来了高僧。那和尚看起来四十上下,生得高大威猛,据说曾是四海云游的甚么高人,做起法事来一套套的,因说是府上戾气凶残,须得化上七七四十九天,遂近日便在府里头住了下来。 然而你道那武僧是谁?——大悲寺里的智空和尚。 郝梅拿着一束腊梅花走到阿珂身旁,拍了拍阿珂的肩膀:“诶,在看什么哪?” 阿珂恍然回过神来,指着智空的背影道:“那和尚哪里来的?好生胆大。方才见他和你们家夫人说笑呐。” 郝梅杏眸里便掠过不屑:“道禾寺里的和尚……说是闹了不干净的东西,害得大小姐整日在床上病着不起。我看哪里真有什么,分明都是做多了坏事心虚。” 阿珂点头称是,又不着痕迹地将婆子们的八卦当做笑话讲了出来。 郝梅神色便有些暗沉了:“这大户人家的,哪户没冤枉死过人?想要不死,先得把男人的身心抓紧喽,自己亦要跟着狠起来,不然就是白白的被人们欺负!” 正说着,遥遥地见有小丫鬟在院门口招手,怕是小天赐睡醒了,便颠着小脚急急的往那边奔去。 屋里头果然传来嘤嘤呀呀的哭泣声,丫鬟抱着白胖胖的襁褓小儿不停的转着圈圈,见着姨奶奶进来,赶紧将那孩子抱了过来。 郝梅将步天赐“心肝儿,亲亲儿”的抱在怀里哄着:“看谁来了?珂姨姨来了,小天赐什么时候能叫姨?” ……姨啊。 阿珂眉头抽抽,瞅着那孩子一张圆润润的小脸儿,咧嘴笑了笑——倒是和那个男人很是相像的,难怪他愿意新盖了戏园子讨女人欢心,续了香火么。 郝梅这几日与阿珂相处,知道阿珂是个奇奇怪怪的性子,便也不与她客气。找了张凳子坐下,又将胸前的小扣解开来几颗,将孩子揽在胸前喂奶。 她乳儿圆大,奶水丰涌,那孩子吃得凶猛,她心中爱他健康,眉眼间都是满足。 两道细长的眉眼扫着阿珂清俏俏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又勾起唇儿笑:“你一定笑我,明明与你一般年纪,如何却要嫁与那可做父亲的男人……我却是和你没有得比的,我九岁上就被破了身子,至今想起那个七老八十的老奸人,心里头依然还是作呕。如今能得步老爷这样温文儒雅的做官人,亦都是造化了。不比你们,自小身子干干净净的,那备选的,亦都是纯正正的男儿郎。” 她喜欢阿珂的性子,这些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心里话,亦是平生头一遭说出来。 阿珂虽不反感郝梅的直言不讳,然而却越发觉得那步长青肮脏又恶心。亏了韩瑜儿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毁在他手里,其实他却是个惯混于花场的风流爷。 阿珂说:“你这女人,我可没有笑话你!人生在世本来一切都是命数。自己若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了,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 因着一番心里话没有被阿珂看轻,郝梅心中稍安,又红着脸儿道:“他倒是极喜欢我的,天天夜夜的来,一出月子就不放过我……外面对着人温温和和的,到了夜里头……还要和天赐抢着吃……”低头抚着孩子,抬头看到阿珂表情终于不悦,又怪罪道:“唉,怪我怪我。平日和姐妹们说着习惯了,哪能和你姑娘家家说这些!你近日和周将军如何?” “我与他甚么也没有。” “哧,你尽管不承认。那日我房里的丫头都看见你们在假山后如何了,不然你当我们大小姐如何病了?怕是被伤着了心。却说那周将军今年不过二十有三,生的英气逼人,家室又清白,你这亦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要好生珍惜才是呐~” 郝梅有心结交阿珂,尽挑拣着好听的话儿来说。阿珂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因着心中有事,便寻了借口从府里头出来。 她这些日子应郝梅之约来步府串门,小门边的大狼狗时常得她的好处,一见她就摇尾巴。夜里头带着杜鹃跃进墙来装神弄鬼,它亦只当作没看到,叫都懒得叫上一声。 此刻见大狼狗巴巴的直讨食,阿珂便从袖中掏出一个腊肠子往它跟前一丢。那狗儿得了美食,赶紧颠颠地跑去角落里品尝。香肠味道实在美极,夜里阿珂再来时,它直接连眼睛都懒得眯上一眯了。 …… 深夜清寂,步家大房里却亮着灯儿,何婉娟守着一盏孤灯如何也睡不着。那小妾的院子里嘤嘤呜呜猫儿一般叫唤,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妖妖姣姣的,偏偏故意把人的心肠儿勾过来又勾过去。 她最是知道步长青那个男人的喜好的,温柔起来可以把女人伺候成神仙。年轻的时候他虽然风流,怎奈何自己终归年轻,他对她亦算是好;然而如今她身段不比少女,他却再懒得沾染她半分了。 可是她才四十不到啊。 ……好个风骚的娼妇,莫要将路逼得太绝! 一条手帕在掌心里攥紧了又松开,满心里都是恨。恨到了极致,心中的恶念忍不住将将生了起来。桌上小屉里藏着一包药粉,下不定主意到底是给那大的喝还是给那小的喂? 却忽然窗门儿打开,外头呼呼地灌进来一场阴风,摇曳的灯火熄灭,周边儿一阵阵森寒。只觉得脊背一凉,她腾腾地站直了身子,却看到窗外一袭白惨惨的影子飘过。 那屋子里头顿时不敢再呆下去了,抹黑蹭着了门把儿,一打开便往外头跑。 然而黑灯瞎火的,去哪里呢? 女儿病怏怏的,去她屋里还不是一样害怕?男人呢,怀里抱着美女小儿,如何还肯再爱恋她半分。 凄惨惨的,一狠心便栽去了高僧的客房。 客房里的武僧亦早已按捺不住。他本是过怕了大悲寺的清水日子,大老远寻着阮秀云而来,苦于不知从哪个门路与那妇人相见,正好看到步家闹了不宁,便假意前来捉鬼,好得了机会与阮秀云碰面。 然而这步府里的妖娇小妾,夜夜吟得人心中燥闷,吟得他本就压制多年的欲0火夜夜如火如荼,此刻正是那最难忍的时候,听得他一腔热血早已似要烈焰喷发。 看妇人缠一抹红色披风萋萋哀哀的推门进来:“师傅快快救我,那妖孽今夜又找上门来——”泪眼汪汪的,胸前两隆圆物在灯下迷离轻颤,顶端紫紫0红红的两颗是什么?该死,她竟然连亵衣都懒得穿!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刷得一声立起身来。 何婉娟本要做着可怜,岂料一抬头看见座上男人僧裤下高昂的粗长大0物……原来他根本不是甚么高洁圣僧,枉自己煞费苦心夜夜揣度他心肠。 暗处里小虫儿爬得更厉害了,顿时双腿儿一软,瘫在床沿边再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那武僧便将她轻轻一捞,大手卸下她的布缕衣亵,将一具长物直直0埋了进去:“贱妇,贫僧却是想了你不只一夜!” 他的口中说着粗鄙的撩拨,却听得那一向端庄高雅的贵妇越发迷乱。久旷多年的干柴烈火,媾=合起来自是淫淫不堪入目。那偷来的情爱就如同毒0瘾,尝了一次就断不了了…… 步府里阿珂早已多日不去,那府里头却依然时时闹不清净。请来的高僧法术高强,他一来妖孽就清净,他一走,那妖孽又闹。 不久后,“净海”的名号便远远的传扬开来。 老太太知道后,这一日打牌,便与众人说道:“今岁正正好六十大寿,不如亦把那净海法师请来唱唱经,祈祈福。” 周大夫人平日里最是顺着老太太说话,闻言自然点头称道:“确是极好的,我见婉娟妹妹这一段时日,气色都比从前好上许多。” 阿珂正陪着柳眉在一旁观战,闻言嘴角便勾出一抹似笑非笑来——都不用她动手,大伙儿都很自觉呢。 那泯顽不羁的模样,被柳眉斜眼瞄到了,只当阿珂又生出了什么骗钱的歹念,气得柳眉暗暗狠掐了她一把:“臭丫头,职业操守懂不懂?连和尚的银子你也想讹!” …… 妖精般的女人,连指甲都掐得又利又准,掐得阿珂连魂儿都快要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还在,双更补偿o(≧v≦)o~~!!! ps:弱弱说。。美好的爱要留给主角们,所以并没有把这些旁人的“咳咳”写得美好。。亲们会接受不了这种调调咩→→ 第26章 城门下柔情 老太太说请就请,第二日便着人去道禾寺里送了帖子。听说净海和尚近日常住在步府里捉鬼,那听差便又巴巴的寻到步府。 “嗯……” “啊……” 步府偏院的清心堂里,何婉娟白-花花的挂在精壮武僧身上,分明被他欺得浑身乱颤、欲生欲死,雪-白-大-腿却蛇一般蔓-缠于他粗-壮的腰身,越发将丰-臀儿往他那柄尘物送去。 智空眼中略过轻蔑,这荡-妇平日规矩端庄,暗处里却原来浪成这般。他心中鄙夷,恨不得将她伺-弄到死,干脆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儿瘫在佛案之上,又匀出大手擒住她的圆-乳,动作间愈发猖狂。 那二人混沌乾坤,亵渎了座上神明,却满足了私-欲-媾-欢。 极乐将至时,何婉娟咬住智空的肩头:“我不许你去周府…啊……那府里头一群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去了……怕、怕不是就舍不得回来……” 她做着娇娇模样,声音软软糯糯,粘到人骨子里,好似旧日青春重新来过一回。 “淫-妇,看你浪成这般,哪里还舍得丢下你!不过就是去上三日,看把你骚得甚么模样~!”智空心里冷笑,他来京城却是为着投靠阮秀云那只蛇精,和她何婉娟不过就是及时行-乐一场,哪里当得了真? 二人继续荡漾一番,眼见得那佛堂里照进来一缕晌午暖阳,方才各个褪下-身来。 “怕你说得不是真心话。你若是不回来,我便去拿衙门里告你与我家丫鬟通-奸。”何婉娟揩着胸前金扣,遮住半身淤青红痕,又伸出润白指头儿在智空光头上狠狠点了一点。 “毒妇,才吃饱就舍得告我~”智空抓过那指尖咬了一口,环上袈裟顶风出了门。 不远处的腊梅园子里,一抹鹅黄身影在树下凄凄发着呆儿,那少女黑发蜿胸,腰身细细,娇柔不堪一握,原来是步家大小姐步阿妩……该死,母女两个怎生得两种风格?他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 周家老太太早已等候多时,吃了两碗粥还不见高僧来,正准备差人去步府问问,那听差便回来报了到。 通往后院佛堂的石径上几个孩童在堆着雪人。 周玉儿怀抱一只小球,颤巍巍的,准备往雪人头顶上安。一阵风吹过,那球却滚到了地上,咕噜咕噜直往池塘里栽,急得她“救命,救命”的大声叫。 周文钟本在亭子里看书取暖,闻言急匆匆赶了过来。却忽一道疾风掠过,转瞬那球却又端端的回到了周玉儿眼前。 第21节 周玉儿抬头一看,看到一名和自家大伯一般年纪的僧人淡笑着站在她面前,手心里正持着她的小球。顿时双眸里溢-满了崇拜:“你这个和尚好生厉害!快快教我武功!” “阿弥陀佛,小小伎俩,不足挂齿。”智空双手合十,温声回答。 才赶来的周文钟见不过是个小绣球,便皱眉道:“玉妹妹下次再要一惊一乍,我绝不再理你!” 少年浓眉圆脸,身材敦敦实实,口中道着不耐,一转身又拿起书本回去亭子里看。 那脸面与身形,八-九岁模样,看得智空将将一愣,便把腰身哈下,对着周玉儿施礼:“小施主,方才那位是何人?” “我二堂哥周文钟。你莫要理他,他是个书呆子!”周玉儿大声说。因得了绣球,转身又融到一群孩子当中去。 智空瞅着周少钟的背影,满腹狐疑的走了。 …… 祠堂里香案经书,烟火袅袅。正中草蒲上高僧团一面袈裟盘腿而坐,女人一身素衣素容随在下头听经冥神。老太太看净海和尚浓眉大眼、伟岸超然,做起佛事来亦道行十足,便对他打心眼里头赏识,邀他在府上多住几日,过了正月再走。 因着筹备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周大夫人阮秀云忙忙碌碌,等到忙完时都已近日落黄昏。那祠堂里早已散得只剩下和尚一人,她既来了,便对着佛像与宗牌拜了一拜,圆脸红唇、肥-臀-细-腰的,四十已过却风韵更比当年。 看得暗处诵经的和尚只觉得气息一紧。 阮秀云才一转身,便听身后传来一身低唤:“荡-妇休要视我如不见。” 那声音又陌生又熟悉,听得她魂儿将将一颤,只觉得七魄瞬间被拿去了一半。转过头来,屋内灰蒙蒙光影下,只见他一席明黄袈裟,背影壮硕粗犷,一眼就知是那旧情人老远寻了来。 然而她却是不想与他如何了。当年大悲寺之后,她的大儿子这些年从未对她有过好脸,小儿子生下后又不与周文渊相似,此刻智空突然出现,不是要她的命又是什么? 假装没听见,揩着裙裾就要走。 那和尚岂能白白放过她? 卸下袈裟往妇人背影一抛,下一秒便将她轻飘飘裹了来:“怎么,我在大悲寺为你吃斋祈福,如今你们周家一日比一日发达,你却翻脸不认我了嚒?” 他的声音沙哑粗涩,一双鼓-凸的眼睛狠萋萋的,看得阮秀云仿佛骨髓都被抽掉,只得讪讪的示软道:“啊……智空,方才还以为不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荡-妇!多少年没弄你,日日夜夜心里头都是想你,如何却不能来?”智空心中发冷,格老子的,当初一身软0肉贴在他身上,巴不得让自己把她弄散了弄碎了;如今却做起什么贞-操-烈-妇? 阮秀云越与他生分,他便越不肯放她重生,大手往袈裟内探进,眨眼便勾着她胸衣,里头的圆-白顶端早已湿润,还是和当年一样禁不住撩-拨……呵,他落魄如此,岂能容她独自富贵? 狠狠地将茹0峰上的红=物一捻:“说,那个叫少钟的小子,可是你给老子生下的种?” 阮秀云拼命摇着头不承认,然而她不承认,智空就捏得更重,那样蛮力的武僧,再捏下去一颗尖尖儿都要被他捏碎了,末了只得带着哭腔道:“负心的和尚,你捏得恁狠做甚?再要如此逼我,把我撕了罢,这藏藏遮遮的日子我也不过了!” 那嘤嘤萋萋的模样,看得武僧恶脸上终于漾出粗犷笑容:“心肝儿,就知你还是疼我……罢,日后这京城我却是呆着不走了~!等将来老太婆死去,你当家做了主,日后他可得改口唤我一声爹~” 这意外的收获让智空心中大喜,瞅着女人起起伏伏的丰润身材,只觉得疼极爱极,那其间各种的攀缠旖旎当下不言细表。 ———————— 当今圣上时年一十有九,生得俊逸非凡,又自小勤政亲民,很得人心。为了不让江北流落在京郊的灾民凄惶过冬,便命驻京的禁军营将士在城外搭建临时帐篷,以供他们度过灾年;等到开春一过再发放一定路费,遣送回乡种地安家。 腊八的这一天,柳眉与一些京城商户亦召集在一块儿,各人出了一份子钱在城门口煮粥接济,又买来不少棉被鞋袜赠给其中的老弱病残。 阿珂天没亮便被柳眉从被子里掐起来,大半夜煮了几大锅腊八粥与黎姑一道送往城门口。 城门下早已熙熙攘攘成一片。众百姓原本离家萧索,心中凄凄惶惶,哪里想到小皇帝竟然这般仁厚,此刻看着一边儿将士们搭建帐房,一边儿夫人小姐们派粥送衣,心里头只是觉得温暖。一时间哭的也有笑的也有,好生热闹个不行。 几口香粥才到,大伙儿便自发的排成了长队。 “嗨~!别抢别抢,再抢一会儿光给你吃大板栗~!”夫人们手无缚鸡之力,阿珂虽瞌睡得不行,亦只得将那粥桶抓起,往简易木桌上将将抬去。 一桶接一桶,一连放了五桶上去,累得她气喘吁吁,袖子一拂直接往脸上擦拭。 此刻已是天明,一缕淡淡阳光下,只见她穿一件水红棉袄,下着天青色短裙,里头配一条暗色的长裤,身段窈窈窕窕,白皙小脸上粉扑扑的一片,好生清俏灵动。 孩童们只觉得她人好看力气又大,纷纷在她跟前跳着拍手:“姐姐好厉害!姐姐好厉害!” 大白带着二白与阿花混在人群中凑热闹,见这边儿孩子们多,便也哧溜溜的转悠过来,围在身边摇着尾巴直撒欢。 “咳咳,还是你们有眼光!再来十桶我也能抬得动!”阿珂好不得意,嘻嘻笑着纳下来。背过身子,两只手心却早已被勒得青-红-紫白。 呵,惯是个爱装的货色,怕是再来一桶便要将她摔翻才是。 那少女笑靥如花,看在不远处年轻的骁骑将军眼里,只觉得心里头暖丝丝的——这个恶女,从来嘴硬心软。倘若他对她发自真心的好,不信终有一日不将她一颗铁石心肠化做柔情似水。 柳眉盈盈袅袅地走到阿珂身边,斜眼瞄着周少铭清隽容颜上的笑意:“造孽呀,也不知你给他下了什么迷药,好端端一个清白后生却被你这样糟蹋!” “喂,我也是清白的,又胡说什么呐!”阿珂舀了一碗腊八粥,用粥儿堵住柳眉的嘴。 柳眉却不喝,一双上挑的眸子又扫了阿珂一眼:“我说,你小小年纪与他周家到底有什么旧仇?非要平白去戏他一片痴心?” ……柳眉这个妖精,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 “哪有?都说了,替阿爹讹一笔养老的银子就走。”阿珂不承认。其实说来也不是她要勾引他,分明是他自个儿巴巴的逼过来好不好? 知道这丫头一贯狡黠爱撒谎,柳眉便拍了拍阿珂的肩膀,叹了口气:“都随你。女大不由娘……只是这感情上的事儿,却不是由得你戏耍的。耍着耍着,不知不觉自己便陷了进去,到时候想脱身可就难咯。” 阿珂被她说得心里头乱乱的,想了想,便又舀了一碗粥往周少铭那边走去:“那你就当我看上他好了。免得你良心不安……如果你这些年还有良心剩下来的话。” 那末了的一句话听得柳眉差点儿又要脱下鞋板子,阿珂却低下头吃吃笑着溜掉了。 …… 张葛扯着一大块黑色油布走过来,斜眼瞄到自家将军难得的满目柔和浅笑,心里头悄悄泛起了酸——早知道从前不在将军面前日日提那恶女了,平白让他以职务之便先把豆腐吃了去,哼。 “将军,那女人实在好没形象!姑娘家家哪有直接用袖子擦汗的道理?”张葛做着一副很嫌弃的模样说。 不过似乎没能够挑起周少铭的共鸣,周少铭叹一口气:“难得她随性率真,倒别有一番味道。” 张葛又后悔了,早知道刚才不如说她力气太大,像个屠夫!罢罢,比她好看的女子多了去,再看她就不是爷儿们。 便将那油布用长棍挑了,往篷顶上覆去。 “扑通——”篷顶上却忽然一条木檐落了下来。那木檐应是哪个家伙钉得不甚结实,檐身上还带着硕-大的钉子,整个儿直直往地上一个坐着喝粥的老妪脑门上钉去。 “呜呜哇——,奶奶你不要死——”有小孩儿大哭起来。 该死,帐篷还未竣工,如何却在这里喝粥? 周少铭来不及去责怪,脚下一掠,慌忙将那老妪整个儿捞起来往一旁空地抛去:“副将接住!” “嘶——”下一秒钉子落下,直直刺进了他手臂。 今日因着要赶工,穿得不过是粗简的青衣黑裤,那钉子落下之势甚大,顿时刺得他右臂上渗出来一片儿殷红血迹。 “啊……”周少铭半空中落地,然而还未站稳呢,对面却传来女人大声嗔怒:“周少铭,你摔烂了本姑娘不眠不休熬煮的粥!” 剧痛间凝眉看去,却是那女子怀里将将挂着个老妪,身子被大力搡得晃晃荡荡的,秀足下的鞋儿上布满了碎瓷香粥,红红白白,模样儿好生狼狈。此刻两道秀眉轻皱,怒汹汹撅着嘴儿,连生气都让他心动…… 他才咧嘴想笑,然而臂上流血汩汩,却又弄得他龇牙——该死,都给本将军送粥来了,就不能说一句软话么? ☆、第27章 拈花弄语 “为何不躲开?”城门下的公务房内,周少铭撕下一片碎衣,看对面阿珂弯着腰在擦拭鞋面,只留给他一个执拗背影。一缕柔发沿着少女脊骨勾勒蜿蜒,如同山壑中的一泉瀑布,这样看她,安安静静的,莫名让他生出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阿珂何等妖孽,早已察觉身后那缕灼灼的目光……天也,这厮入戏可真快。 便回过头来斜了周少铭一眼:“废话。你胡乱扔过来,我若不接,那老妇就要死了。” “所以你还不是坏到无药可救。”周少铭嘴角微掠过一丝笑弧,然后狠心用力,咬着牙将臂上的钉子拔了下来。一剖红血顿时汩汩溢出,他忙用手捂住:“嘶——,日后吃力的活儿大可叫男人替代,不须牢得自己亲自动手。” 自己尚且痛着,凤眸却关切地往阿珂两手凝去。 第22节 原来他一直暗中观察…… 阿珂攥了攥手心的勒痕,觉得很没面子,嘴上便恶言道:“堂堂男子汉,却整日个偷看良家女子……” “……哼,你知我眼里看的只是你一人。”周少铭脸色有些苍白,见阿珂站着无动于衷,心中微有些失落,便自个儿低下头拭着血迹。 一手摁住那汩汩的鲜红,又匀出一手在周遭寻着药粉儿,然而那药粉却在他身后的大桌子上,摸了半天亦没能够摸到。因着动作甚大,少顷纯白的中衣上便红去了一整大片。 那副鲜红的场面,看得阿珂眉头直抽抽。心中思想,若是放在多年以前,这厮怕不是早已拎着不归的衣襟命令:“臭小子,快给我包扎伤口。”这会儿呢,却只是眸光潋滟的凝着她不说话……分明就是要自己帮忙么,死要面子。 她自幼年时深夜咬断绳子出逃后,见血便有些发虚,本来不愿意走过去帮他,可是瞅着周少铭因失血过多而逐渐淡去的脸色,贝齿咬着下唇,末了还是拍拍手走过去,给他递了布和药:“拿去。” “谢了。”周少铭微微一顿,抬头看着阿珂一副冷冰冰的别扭模样,凤眸敛下一缕暖意,默默接了下来。 小心将染了血迹的白色中衣褪下,腾开瓶口往伤口上倾洒着药粉儿。一阵凉风从窗隙吹进,那药粉儿却被吹得梭梭飞散开。他才皱起眉头,身旁已经多了一道清香。 “我不白帮你,包扎个伤口一共五两银子!”阿珂说。 “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便是。”周少铭抿着唇,很严肃的样子。 年轻的武将褪下半边儿衣裳,露出线条匀称的结实臂膀。十年光阴过去,昔日少年白皙的肌肤已被塞北的烈日染城了蜜色,此刻那裸露的肌腱上,琳琅布着许多旧迹斑斑的刀痕;一点儿也不似小时候,脊背白皙干净,看得那小和尚暗暗口水直流……也不知他后来为何好端端弃了文从了武?这样多的刀痕,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周少铭许是看出来阿珂的心思,便解释道:“小时候只是读书习文,哪里知道末了却从了军。开始什么也不会,吃过不少的刀子。” 他语气淡淡,轻描淡写将那八年的边塞军旅生涯一笔概括。那时候少年桀骜,不愿继续在混沌深宅下继续过着混沌的生活,大笔一摔便将将的奔去了北塞。塞外飞沙走石,来来去去都是刀光血影,早先的时候见到杀戮他都难以接受,暗地里不知下过多少的苦功、亦不知吃过多少的教训,方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哦。”阿珂抿了抿嘴角,知道他当年亦是个同样倔强的少年。想了想,顽劣之心升起,又偏偏问道:“是在你弟弟出生之后走的吧?你弟弟怎的一点儿也不与你相似?” “嗯。”周少铭默了片刻,沉着嗓音道:“……我虽不十分欢喜那个家,然而终究受着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答的。若是你以后不喜欢,我们亦可以在临近处置办宅子,我不是那迂腐之人,不会让你为难。”说着低下头来,凝着阿珂白皙的小脸儿不说话。 见阿珂很仔细的为他处理伤口,长长的眼睫毛贴近他肌肤轻颤,这难得的静谧又让他想起某段旧日时光……一时心中升起柔软,清隽容颜上不由挂起一缕浅笑。 他这样的言语,竟是已经在为二人构设着将来。然而听进阿珂的耳中,阿珂却不知如何应对了。 “啊哈……不是说一年内任由我心意吗?那就等一年后再说吧。”阿珂咧嘴笑着。 周少铭再不说话。 阿珂半天没发现动静,一抬头,果然看到周少铭又在偷看自己,那笑容潋滟,爱恋情思毫不遮掩。下一秒她就变成了凶相:“笑什么笑?五两银子拿来给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呢,嘴巴就被一股灼热气息猛然堵住了:“你这个女人,如何就不肯给我说一句软话?”动了情的男子薄唇深啄着她的唇,那逐渐汹涌的烈焰逼得阿珂站立不稳,整个儿栽倒进他怀中。 “嘶——”周少铭受伤的手臂吃痛,才抑下的鲜血顿时又汩汩溢出,然而他却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只是更紧的将少女裹藏。 阿珂站起来想跑。 那完全拿捏不住的柔韧,又看得周少铭心中受伤,越发想要将她箍紧了让她对自己臣服,不由大手将她一抓。哪儿想,手伸出后触到的却是她胸前一片柔软,那样盈盈鼓0胀的,奇怪的软热弹性,逼得他下0腹某处将将一震,一股道不出的冲动迅速在暗处升腾起来。 年轻武将的精致脸颊不由微微一红,然而却舍不得放开。 阿珂被他痴啄得空空热热,只觉得有些难以掌控的什么东西又生了出来。她已经不只一次被周少铭吃过豆腐了,知道这厮平日里严肃又冷傲,然而冲动起来,却能将她逼得窒息,赶紧伸手去打:“周少铭,你再这个样子我下次坚决不再理睬你!” “别动。”周少铭堵住阿珂红润的小唇儿命令,口中气息灼灼:“我过几日便要去南方,可是我怕你不听话……该死,我对你,就好像上了瘾……” 阿珂还没恍然回神,躲闪的小舌便被男子蛮横地吸吻过去。这次却是灼热而满带侵略的,不比早先在假山后的踌躇与犹豫,他知道怎样深深浅浅地将她逗弄,让她身不由己的难受,然后逐渐沉迷。 “唔……”阿珂吃力扭打着,周少铭干脆匀出一手将她双手束缚……这顽劣的女人,总是不肯轻易屈服。 他此次去到南方要将将持续半月,她那样容易招惹人眼球,却又不自知,他没有把握回来时她还是此刻的她……不行,定了心要给她烙上他的印子! 本来还放在外头的大手,便一颗颗解开少女胸前的衣襟,逐渐那往里头探入。那胸衣下粉嫩的茹儿在挣扎中颤动,触在哪里哪里便似染着了一片热火。 “嘶——”周少铭将外头小袄大力挑开,大手隔着薄薄胸衣小心按捏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然而他就是本能的知道要这样做才能让她快乐。 矮小的屋房内光影迷蒙,挣扎间女人的发丝散落,那发香味儿迷离,仿佛天生就能催生出情爱。才不过一会儿,阿珂便感觉到周少铭下面逐渐硬大起来的青龙之物。 她自小混迹于烟花巷陌,自然知道这会儿做的是什么,然而她想挣扎,却浑身绵软,毫无力气。只觉得男人的吻,吻得她连骨头好似都空了。从前笑话柳眉娇娇软媚,像一只妖精,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也是。 “有人、有人来了……”阿珂说,那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从来不知道,周少铭可以将霸道和温柔融合得这样恰到好处。 惯是个撒谎的性子,周少铭却如何肯信她?他已经在梦里头不知道与她爱过多少次,梦中那晦暗的车厢里她与他肌肤相贴,她双手攀在他肩侧,嘤呜唤着他的名字:“周少铭、周少铭”……声音催人魂魄,二人汗渍交缠、融合为一…… 真该死,她竟然还要再挣扎! 只觉得那青龙之端都快要烧着了,隐隐的溢出来一片儿湿意。大手本还在女人胸衣外面轻揉重抚,末了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往里头伸了进去……那雪0嫩的山峰软软0热热,光滑玲珑,握在掌心竟然不只一捧……原来并不小啊……峰顶上已经绽放开两颗嫩红的樱桃,他轻轻在樱桃上触碰,那樱桃瞬间又长大了数分,湿湿的,花儿一般。 低头悄悄看着阿珂,脸儿羞得娇红,双目却迷离……原来她竟是这样敏感。 年轻的骁骑将军,二十三年第一次触碰女人的身体,那欲望美丽又染着剧毒,他双眸红迷,随着本能的欲——望在嫣色樱桃上轻轻含0咬。 “嗯……”瞬间触电一般的颤栗,让阿珂浑身顿然全失了力气。本来还在挣扎着,扯着他的发冠,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却只是揽在他颈间,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下腹忽然扩大到无比空虚,想要被什么东西填满,浑身只是难受。 竟不知从前在烟花巷陌里听得到吴浓软语,自己竟然也能发得出来,实在可恶极了。 “周少铭……我、要杀了你!”阿珂咬着牙说。 然而威胁也是没有用的。 她真的很敏感。 情迷的将军似要惩罚她,原本还是轻咬着那嫩红的茹尖儿,闻言却忽然顺着周围的红0晕将她深深吸咬。少顷,粉色茹晕周围便是一片成年男子津0液的湿湿滑滑……那酥酥麻麻的痛感醉入骨髓深出,明明恨他,却又贪他,瞬间痛得阿珂再难以说出话儿来,只是任由着男子在左右间反复搓0揉吃弄。 这一刻,忽想起柳眉说过的话儿来:“只是这感情上的事儿,却不是由得你戏耍的。耍着耍着,不知不觉自己便陷了进去,到时候想脱身可就难咯。” 万劫不复。 罢罢,反正从前小时候不是十分欢喜他么?若是挣扎不了,就当自己尝了一次荤儿!……眼见得那抵在某处的青龙越发昂0扬,阿珂绝望的想。 ☆、第28章 魅舞青龙 初沾情爱的男女,心中恰如一朵盛开的罂粟,只觉得那痴痴缠缠间,罪恶却又美丽到极致。一边儿沉醉,一边儿生涩探索,完全不须得人教。 周少铭汲吮着阿珂的雪嫩,那少女之地应是从未被人染指,此刻两颗沉甸饱满的乳儿在他皓齿间躲闪轻颤,就好似那山林中受惊的野兔……这时候的女人,只是被他掌控与于膝上的绵羊,随意他抚弄。 他少年时最是厌恶那丰乳肥臀的妖艳女人,多少年也不曾对女子生出过情动,然而这会儿却只觉得着了魔一般,早先的时候还只知啄着阿珂的乳尖尖儿,到了此刻却是将周遭的一片粉色乳晕亦整个儿含咬入口。少女嫩婷的乳尖儿又湿又甜,在他的深吸浅咬下,好似都要被他吸出乳汁儿来,盈鼓鼓的,在昏暗光线下闪闪润泽。 他便猜想,应是对她做足了火候。他的手不由渐渐往下,往那密林之地探去。 “……淫贼周少铭!……啊……”阿珂龇着牙,气息喘喘。暗处里其实早已经如小溪一般溢淌,她心中恼着羞着,到底是自己没节操经不住撩拨,还是世间的女人惯是如此?赶紧将两脚紧紧闭拢起来,怕被周少铭发现了自己的荡漾。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他的手已经够着了那里。 隔着薄薄的亵裤,周少铭触摸到玫瑰园外一片润润潮潮。他用手轻轻将那液沾染,指尖湿滑着,带着轻微的粘腻……亦如他的青龙一般。 他心中悄喜,又有些处子的羞涩,便凝着阿珂,磁性嗓音涩哑着:“赵珂,我见你…对我亦是有反应的,为何你总是这样抵触我……” “胡说,我哪里有反应?你、分明是赤果果的诱奸!”阿珂不承认,脸红成了苹果,狠狠地将周少铭的大手甩开来。 心中百转千回……分明是自己给他挖了坑,哪里想到这厮杀伤力原来如此强大,默默无闻便反攻为上。这下完蛋,连最隐秘的地方都被他发现了! ——又是淫贼,又是诱奸 周少铭额头掠过几缕黑线,没想到阿珂竟然将自己骂得这样不堪……他少年时悄悄看过不少话本,那书里的情情爱爱都是两厢情悦;而性于相爱的双方而言,亦是件美好的融合,如何却被阿珂形容成这般? 从混沌中遁回现实,周少铭这才想起二人的一年之约,不由敛下双眸:“对不起,总是克制不住冲动。” ……其实他多么想说:“诱奸我也要了你!”不过他不想让她对自己的厌恶再加多半分,他要她心甘情愿臣服。 “哼。”只觉得胸口呼吸顿畅,阿珂咬着牙恨恨地瞥了周少铭一眼,迅速将胸前红肿的一片遮藏起来。 模样儿看得周少铭心中好不失落,他自幼人中龙凤,几时竟被人这样讨厌? 然而身下蓬勃的暗涌依然难以容忍的充斥着他的欲念,憋了二十三年的精华如何肯轻易褪下去?堵得他胸腔都要窒息了!便吻着阿珂的唇,气息滚烫的命令她:“我不动你……但你必须帮我——” “唔……怎么帮?”阿珂挣扎着。下腹奇异的空旷感依然还在,她心中空空落落,理不清是该要庆幸他放过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 “你……帮我,弄出来。”周少铭精致薄唇抵在阿珂耳畔,俊逸脸颊分明掠过一抹红晕。 见阿珂不语,便试探地持着阿珂的小手往那青龙上抚去。 阿珂只觉得手心忽然多出一杆诡异的硬0热,紧接着男子玄色长裤下跃出来一条巨龙,那柱身根根青龙盘旋,顶端早已湿黏成一片,大得一只手儿都环它不住……她忽然想起昔年看到的少年之物,脸颊越发红得烫人。彼时才七岁,哪里知道情欲是什么?他那时定然很想杀了自己吧。 “……你这个,从前可有被人弄过?”阿珂狠狠地握了它一下,眯着眼睛说。 “唔……真该死……” 阿珂不知,她的手心湿润柔软,只那轻轻一下,周少铭连五官都抽搐了。 周少铭把阿珂抱得更紧,大手从她胸衣里探进,才被遮掩的雪0嫩顿时又敞露于旖旎的昏暗室内,张口便咬上她香甜的乳0樱。 “嗯……”痛得阿珂浑身一颤。 就知道他不承认,阿珂心中不适极了,手中越发将那青龙重重一掐。然而她稍微动它一下,他便狠狠地吸她一下。那乳尖儿被吸0吮的滋味又痛又痒,都快要将她掏空,逼得她不得不将身子整个儿往他面颊贴去……阿珂欲罢不能,下腹部的空虚更难受了,她想松手,周少铭却不允许她放开:“就一次,求你……” 他竟然在求她! 看着年轻武将英气逼人的面庞上那毫不遮掩的痛苦,阿珂终于亦沉迷了。 “砰——”房门却忽然被打开,一股冷风呼呼灌进来。 “将军,步家大小姐在外……”张葛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瞅见眼前春欢一幕瞬间帅气的脸颊都绿了。将、将军竟然……没有了,完全没希望了。 该死……周少铭杀了他的心都有,秒秒间迅速掠过长袍将二人的身体悉数裹藏。 阿珂还不及反应过来,瞬间便栽进男子滚烫的胸膛。手上的力道来不及收起,只觉得那青龙在手心忽然重重震颤,然后下一秒,她的手心便被一剖热烫之液溢满了。身旁的男子浑身轻颤,整个儿的重力抵着她,抵得她呼吸不能,似乎在承受着一件极大极大的痛苦…… ……要死了要死了,不会是把它掐废了吧? ……哼,若是他敢杀了自己,她至少要与他功归于尽! 阿珂绝望中生出恶念。 “我、啊……我……”张葛结巴着,反正说什么都是错,赶紧迅速退身出去。 周少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被掏空,然而那通天的绝望后,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经了人生的第一场欢爱(如果这也算欢爱的话),他觉得阿珂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了。 心中欢喜。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这一刻,他真的没有将她看作是不归。 周少铭挑起阿珂的下颌,看着阿珂胸乳上、下腹上点点滴滴都是自己的精华,俊逸脸颊泛红,嘴角难得的扬起一抹笑弧:“你这个恶女,我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岂料女人一抬头,却愕然看到她恶狠狠的目光:“周少铭!下次再乱喷小心我掐了你!” 阿珂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布头将满手带着麝香味儿的乳0白津——液迅速擦拭。那津液染在她红肿的乳0樱上,咸咸涩涩的,怎么擦都还是他散不去的味道……还好不是血……她心中也不知道是怕是羞是恨,反正就是不想再看见他。 第23节 阿珂瞪了周少铭一眼:“周、将、军,下次见我,请你离我至少三尺远,哼!” 然而这因为羞窘与后怕而故意做出的凶恶,对于那尚在欢喜中的男子而言,却是杀伤力多么强大的冷水。 周少铭尚不及温存,那女子已经气汹汹的拉开门走了。 …… 进去时才是晌午,出来时已近未时。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大雪,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阿珂肩头,她抬起头来,看到几步外一道美丽的香影正站在风雪中。穿一抹鹅黄镶边儿襦裙,着一袭殷红色披风,颈上裹着一条名贵白狐狸毛围巾,精致又清雅,原来是步阿妩。 步阿妩手上拿着一匣子粥,她原是鼓足了勇气要来向周少铭畅怀的,她的母亲近日着迷佛事,少有管她,然而她都已经快满十八了,再等待不起。更何况她的家世与容貌,又哪里与他不相配? 可是此刻见阿珂脸儿娇羞的从屋中出来,小嘴巴红红肿肿,她的眸光却暗了下来。眼前浮起周少铭将这匪女揽在怀中宠溺的一幕,那场景却是她思想过无数回而从未得到过的,心中的忌恨根本不由她控制。 “又是你。”步阿妩轻蔑的说。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子,只当阿珂是那粗糙的野草,眼里头根本不屑容她。 “为何不能是我?”阿珂冷冰冰的瞥了步阿妩一眼,撞过她薄薄的肩膀擦身而过。 走了几步,步子却慢下来。 听到那屋里头传来女子娇娇柔软的嗓音:“少铭哥哥,听说你要走,阿妩便煲了点儿粥送来。” “唔,难为阿妩妹妹这样热心。”紧接着是成年男子磁性的低沉嗓音。然后便是静默了。 阿珂侧耳倾听,听不出那声音里有什么异样。 想到周少铭方才对自己那一番冲动的霸道模样,她又忽然忍不住想要走回去看看。走了两步呢,又转了身子回来。罢罢,不是说不喜欢他么?他若是果然对步阿妩做些什么才好呢,免得自己下不去狠心。 阿珂懑懑滴走开了。 瞅着那清俏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张葛很惆怅的迸出四字:“狼女屠夫。” —————— 莲花巷秦楚阁楼下的窄道里,周家二爷周文谨低低哈着腰儿,面色好生尴尬。 丽爷一袭红衣黑裙,甩着帕子尖声叱责:“二爷您也真是,明知道咱秦楚阁最是疼爱孩子,清倌就是清倌,荤倌就是荤倌,那孩子不过十三四岁,你却让他日后怎么过活?不怪他要上吊自杀。” 周文谨只觉得有苦难言,他家中两个女人,那正房整日个守着钱财对他吵闹使唤;翠柳呢,近日也守着身子死活也不肯让他近身。他自不归走后,本是多少年都不敢再沾染过倌儿,然而那张太监给的红颜,吃得他一身热0欲无处发泄,末了便糊里糊涂将那孩子占了去。哪里想他却是个清倌,如今要死要活的,让自己哪来银子陪他? 只是一劲的求情:“丽爷不知,却是那孩子主动勾引我,不然我如何这般糊涂?” 丽爷斜眼瞄着,一眼就看出他吸了红颜,却假装不知,末了叹口气道:“罢,看二爷您也是个老实的主顾,我不为难您,您就在这纸上画个押吧~”说着命人递过一张纸来。 周文谨接过来一看,上头却没有说到要偿还银子,不由有些疑惑。 丽爷解释道:“我们秦楚阁虽规矩甚严,却不是不能通融的。二爷既不想赔偿银子,那便摁了手印。也不过就是买你一个人情,日后我们有什么需要了,你要还来就是。” “人情?这人情可大可小,却如何衡量……”周文谨也不是傻子,哪里敢轻易按下。 街角一抬黑轿内,李燕何摇着玉骨小扇一直默默听着,闻言便很不耐地对帘外做了手势。 门旁候着的两个黑衣保镖得了少主吩咐,拿着寒闪闪的匕首走过来。 丽爷无奈叹气道:“那便只能是按规矩办事了。三根指头儿,二爷自己选了就是。” “啊呀,不可——”周文谨自小最怕吃苦,如何能受得住三根指头?眼见得那保镖将自己双臂一握,赶紧软趴趴的哈下腰来,满带哭腔道:“丽爷手下留情则个~!实在是家中两个女人吵闹得心情不好,不然也不至于……罢罢,我暗了手印就是。”也不舍得咬破指头,从怀中掏出给女人买的胭脂,在上头染了红,狠狠心按了下去。 丽爷眉眼间掠过一缕冷笑,将纸契接过来看了,又复回一贯的妖矫阴柔:“这就痛快了~!反正不会让你杀人放火么,又不是二爷您一个人按过手印,您怕什么~” “是是是……”周文谨期期艾艾的走了,那风流背影空落落凄惶惶好似在地狱门前走过一遭。 眼见得他走远,丽爷这才把字据向黑轿内的李燕何递了进来。 李燕何冷冷看了一眼,让小远收起匣子里去。 这秦楚阁虽是他从主上手中袭承下来,然而他最恨的便是那些糟蹋清倌的世家风流子弟。少年清致容颜上拂过一缕阴戾:“近日让张公公别给那渣二‘红颜’,苦他一阵子再说。” “是。”丽爷恭敬作揖,又甩着帕子继续回去招呼生意。 不远处走来一道水红色窈窕身影,那少女十六七八,低着头闷闷走路,有小狗儿摇着尾巴撒欢讨食,她却给它扔去两个铜板:“去,自己买。” 这无良品性,不是那恶女赵珂还能是谁? 小远咳了咳嗓子,用眼神示意:“少主……” 呵,吃过一次苦头还不怕,竟然还敢一身女子妆容大吃吃的继续来鬼混么? 李燕何嘴角掠过一丝轻笑,瞅着阿珂那副小嘴肿肿的模样,一撂长袍从轿内落下。 阿珂才恍惚着,只闻一缕淡淡龙涎香拂过,抬头便见面前少年青衣玉冠,狐眸带笑:“腊肠嘴姑娘,你欠我的半场戏何时才还?” 分明生得倾城绝色,口中语气却恶劣尖酸……坏小子,正心情不好呢,自己却撞进枪口上来。 ☆、第29张 燕何情生 “李燕何,你竟然来这种地方?”阿珂将李燕何上下一扫——少年恰十七风华,着一袭青衣翩翩随轻风乱舞,持一柄玉骨折扇笑人间逍遥……该死,竟然比女人还要美,这厮莫不是也喜欢男人了? 李燕何将扇子遮住半张颜面,一双笑眸亦将阿珂不着痕迹打量……还好,那将军只是吻了她唇儿,身子却是保全了。 便勾起唇儿戏谑道:“自然是来接赵姑娘你啊,看看那周公子有没有将你生吞活剥。” 生着清致瓜子脸儿,配一身阴冷冷邪气,那姿态,好生魅惑人心肠。 阿珂眯着眼睛,见他清瘦身型端端地站在鹅毛飞雪下,哪里看出来什么受伤?……哼,好个坏小子!亏他到处在外头造谣,说甚么腿被自己压伤,不能再上台唱戏,害得自己近日出个门都不知要遭人多少个眼刀子。 想了想,便笑道:“哦呀,那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好了。” 李燕何扇子一顿,他早已听说这女人一看到色相就荡漾,便嘴角带笑的走过去:“说什么?可是知道那周公子不如本公子好,准备弃暗投明嚒?” 然而才走到阿珂跟前,膝盖处立时挨了阿珂重重一脚:“呸你个弃暗投明!不是说腿被我害伤了不能唱戏吗?如何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阿珂气汹汹的叉着腰。 该死……这女人,不一般的恶劣啊! 那一脚踢得李燕何龇牙,见阿珂又要踢,慌忙迅速闪身一躲。分明他动作间变幻莫测,嘴上却假装无辜:“你看~,你凶得如同一只母夜叉,我哪里敢戏耍你?怕不是你贪图我美貌,故意寻了机会英雄救美才是。我且问你,你欠我那半场戏准备什么时候还?” 该死,这小子幼时文文弱弱,几时竟学会了武功?阿珂心中起疑:“那你想让我怎么还?” 李燕何贴近阿珂耳畔呵气:“自然是要把它唱完……唱到你如众人一般落泪,你便不欠我了。” 他用手挑着阿珂的下颌,阿珂被他挑得脚尖离地,这会儿才发现昔日幼童已经长得这样高,她竟然才够着他的肩膀。然而这一挑,阿珂却看到少年白皙手背上一块半月形的疤痕,那疤痕虽已淡去,然而边痕上却如同被一块鞋板后跟踩踏,好生难看。 阿珂心中一悸,这小子从小孤傲冷僻,从来不肯甘居人下,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便道:“呵,那便由得你唱就是。然而若是不能唱得我落泪又如何?” “随你处置。”李燕何亦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旧疤,心中念起昔年往事,眼中眸光顿时变冷,抵着阿珂鼻尖儿说。 一股魅香之息袭近,那气息竟如瘾药,勾得人心中不宁……这厮当真十分古怪。阿珂忙退开二步,笑嘻嘻道:“好啊,若是做不到,那么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但说就是。”少年复了神色,狐眸弯弯,好整以暇。 “我问什么,你须得给我答什么!倘若答有一句假话,你便痔疮阳痿,还要赤着身子沿京城走上一圈,你可敢嚒?”阿珂说。 啧啧,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李燕何眼前掠过几道黑线:好个恶毒又没节操的女人,一会儿有得你好看! “哼,没问题。”一掌合起扇子,撂起袍子上了那顶黑色小轿:“那么,就请赵姑娘上轿吧~” “上就上!怕你做甚么?”那轿中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其他颜色,阿珂掩下心中狐疑,一步迈了上去。 瞅着女人一抹红影娓娓坐到少主身旁,小远不由皱起眉头——少主的黑轿,多少年来从未有人敢染指过,何况却是这样一个恶女? 小远很是不情愿,支支吾吾道:“少主…少爷,这怕是不好……” 李燕何冷冷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厉:“照做就是,何来那么多废话?” 最怕的就是少主这副怒容,小远不敢再多说,只得对着轿夫道:“走。” 一面黑帘垂下,那轿子便幽幽地游走起来。 轿内黑漆漆一片,阿珂只见得李燕何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眸子似笑非笑地凝着自己,她虽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然而却知道他定然嘴角弯弯的藏着戏谑。 “嗯哼,小白脸色胚什么的最是遭人嫌。”阿珂抿着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李燕何洞悉自己与周少铭之间的事儿。 李燕何却也不恼,指头儿捏住阿珂的唇:“那周家的男人就这么好么?一个二个的都要缠上他?”说完了,自顾自闭起眼睛假寐。 昔年幼童,单纯不知世事,为了得到如今的荣光,早已出卖了灵魂。多少年刀尖上舔血,见不惯明亮,那轿子里空间暗黑狭小,于他却是最为心安。 阿珂白了一眼,想起当日步府假山后,李燕何看到自己被周少铭拥在怀中时那阴冷冷的戏谑,心中忽然了然。一巴掌便朝李燕何肩上拍下去:“所以,当日在秦楚阁,那个下药害我的就是你吧?臭小子,给我拿命来!” “……该死,你这女人,谁允许你抓本公子的脸!”李燕何才进入浅梦,脸上便袭来一道狠爪。 ……%¥%#@ 一顶轿子忽然乱颤起来,里头扭打喘息声停了又续,剪不断,理还乱。 小远悄悄往帘内一瞥,只见得那二人你抓着他两耳,他箍着你双手,二人面红耳赤虎视眈眈,不由皱眉叹了口气。所谓旁观者清,少主自来幽冷静僻,多少年来从不与人亲近,如今却频频因着这样一个恶女破功,他心里头不知该有多么恼恨阿珂。 —————————— 去的却是东城边上一处僻静的地儿。一条巷子幽幽深深,一路尽是荒草旧宅,到了巷子深处,只见一座独院青砖黑瓦,古朴清简,门前冷清清横着一把铜黄旧锁。 “到了。”小远喝令轿夫停住,打开铜锁,几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栽着几棵冬青,院中挖一口老井,角落的木棚子下养着一窝小兔子,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在啃吃草料。这场景,却与旧日在山中的一般无二。 阿珂提着两只半路买来的烧鸡走下来,心中一悸,瞥了李燕何一眼:“喂,那个变态戏子,看起来你银子挺多,如何却住在这里?” “哼。”李燕何用扇子遮着半张青黑的脸颊,只是阴沉沉不说话。这女人好生恶毒,打起架来毫不手软,一点儿也不弱于那小不归。他心中讨厌她,这会儿想起方才二人缠打时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何又生出点儿说不出来的情愫,转了身便往房中走去。 “我们少爷喜欢清静……你是这里唯一的客人。”小远冷冰冰地扫着二人衣冠凌乱的模样,闷着头自去厨房里烫酒。 阿珂讪讪地耸了耸肩,随着李燕何进屋。那屋中却亦是空荡荡的,只有墙角横着一张青白大床,不由又问:“你就一个人嚒?怎么什么也没有。” “问这么多做甚?”李燕何心里头怪怪的,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带着女子参观自己居所。回过头来,瞅着阿珂被自己凌虐后的狼狈模样,没来由又添了一句解释:“人都道‘干一行,爱一行’,我却独独厌恶。下了戏台子,所有与戏有关的,便要从我的视线消失。” 说着,自去隔壁换装。 阿珂便在廊下游逛,那宅中空屋镂窗,到处都是清简,偌大个院子古朴沉寂,除了小远与他,别无二人……这少年,既是那般思念旧日光阴,为何独独一个人跑下山来?好容易唱0红了,却又为何还把日子过得这般清清苦苦?还有那李韩萧先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满腹的疑问。 正思想着,见桌上一双兔毛手套十分好看,便拾起来把玩。 小远持着酒壶走进来:“我们少爷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说完,一把将那手套拿走了。 第24节 好个别扭的小孩。 阿珂好不扫兴,便耸耸肩在桌边坐下,撕了把烧鸡吃起来。 …… 今次唱的是生离死别的《长生殿》,少年着一袭红罗衣,妆染胭脂,柳叶画眉,身段轻悠悠似水柔肠,白惨惨水袖飞舞如天仙海娇:“则见密密匝匝的兵,重重叠叠的卒,闹闹炒炒,生逼散恩恩爱爱,霎时间画就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本是那听得不能再熟的段子,经他唱出来,妖的妩媚,俏的心动,悲到渗人,怒又难言,竟是把那戏中的人物生生唱活。 阿珂忍不住拍手:“唱得好!” 不料鸡腿不小心掉下去,她又赶紧伸手将它一捞,那“好”字便变得囫囵不清了。 李燕何哪里知道阿珂原是欣喜他的成功,嘴角便勾起一抹阴厉——分明是断魂的段子,然而他唱得越用情,她的眼睛眯得越弯,笑得越喜庆。她怕是说自己给她买的鸡腿好吃吧?你看她满嘴流油! 哼。 窗外天边大雪漫漫,傍晚就已经昏压压一片。李燕何长袖飞舞,那几米的水袖拂过窗边将帘子合上,顿时屋里头灰蒙蒙一片,惨淡又凄清。 唱到那贵妃逝去的一幕:“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可怜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鹃声冷啼月。” 水袖儿如团花乱舞,美人香影在花中落下。空旷的屋子里只见他一缕青魂孤野,那下巴儿尖尖,声音萋萋萧索,眉眼间都是阴冷戾怨,分不清到底是戏还是人生……好一副凄美的画面。 看得阿珂目瞪口呆,一忽而恍惚,竟想到死去的那个女人。都说李燕何像极了她韩瑜儿,那末了的命运,切不要相似才好。 一柱香燃完,阿珂笑嘻嘻的说:“李燕何,你唱得好极了!不过你不要再唱了,你唱得越好,我听得越高兴!” 她生就单眼皮,一笑起来两只眼睛月牙儿弯弯,看得李燕何没来由生出恍惚。心中似有什么一晃而过,然而待到他想去抓住那念头,它却又消失不见。 不由有些奇怪的空落落。 李燕何定定凝着阿珂看了一眼:“你果然心狠不似平常女人。这世间,能一边听我唱戏,却一边笑到最后的人,你可是第二个。” 言毕拆卸下服装,又从旁的清水里抹净了脸,只穿着里头纯白的中衣走过来,那身段瘦而不弱,举止间都是道不出的冷清。 造孽呀,这样的倾城少年。 阿珂哪里想到他竟是把不归记得这样牢,张口闭口便拿自己与不归做比较。 想到昔日自己对他的信誓旦旦:“李燕何,一个月后我一定回来!”她仅有的良心便很有些不安,替李燕何盛了满满的一杯酒:“左右你都是输了,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其实……我也不过是好奇,你为何一个人孤零零的跑京城利来?” “来找一个人。”李燕何将酒杯端在唇边厮磨,却不喝下。 “谁啊。” 该死,怎么还是不离小不归?阿珂嘴角抽抽,忙将酒杯高高端起来遮住做贼心虚的脸颊。这酒满带花香,味道恁是好喝。 “一个骗子。他吞了诺言,诳我天南地北的找了他十年~”李燕何把酒悄悄往炉火旁一撒,阿珂再抬起头来时,那酒却没有了。 瞅着李燕何一脸的阴鸷,阿珂想,若是他先和自己坦白了遭遇,她便把身份告诉他好了。 怕李燕何揪住不归不放,便转移了话题道:“你戏唱得这样好,怎么不见你师傅?” “我没有师傅。”李燕何脸色忽地冷沉下去。将手上的纯白手套轻轻抚了抚,又勾起嘴角对着阿珂凉凉的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兔子……当年那小骗子留下来八只兔子,我说‘你若不回来,我便把它们杀光光’……他果然去了就不回来。他一年不回来,我便一年剥下几只兔毛做一双手套。如今那兔子养了几代,手套却是已有十双了,你可要拿一双回去?甚是暖和。” 妈啦,这小子…… 阿珂本来还想承认自己,这会儿却只是庆幸方才没有冲动。这小子恁是记仇,若知道自己端端的就坐在他面前,怕不要一包毒药撒下来,立刻也把自己毒死剥皮了。 忍住想掐住李燕何脖子咆哮的恶念,阿珂咳了咳嗓子又给他斟满一杯酒:“李燕何……那个,每个人都是有苦衷的。或许他也在暗处关心着你呢?” 李燕何凝着阿珂的脸:“呵,苦衷嚒?听你这口气,倒好似对他十分了解。你莫要告诉我,那人他就是你……” 心中猛地浮出一张画面,盛夏的树林里,绿草漫过人头顶,那小和尚卸下扁担急匆匆冲进草丛,裤子一脱,却将身子蹲下去小解……是啊,他怎么独独忘去了这一幕? “胡说!我随着阿爹打家劫舍,喝酒吃肉,怎么可能舍得去做小秃驴?”阿珂撕下一大片烤鸡块,把半张脸都挡住了。知这小子阴幽狡黠,怕被他看出来端倪,偏做出一副土匪吃相。 那和尚吃东西细致又小心,哪里似这般粗犷? 也不过就是随意的试探,李燕何笑了笑——幸而不是她,不然他定要去杀了那周少铭! 阿珂说:“李燕何,等将来我捞够银子了,你若是果然不爱唱戏,我找个好去处把你养起来好了!这世间,有了钱什么都不用担心!” 钱嚒……呵,竟一样也是个贪慕虚荣的货色。 那周公子倒是很会挑人。 李燕何一双桃花潋滟的眸子渐渐沉冷下来,想起阿珂当日和周少铭一起下山的情景。他早先的时候躲在暗影里不肯出来与她告别,等她走了后呢,却又忍不住站在寺院大门口张望。看她二人同乘一抬敞篷小轿,身子贴得那样近,她眉眼眯眯、满目讨好、头也不回…… 不知为什么,再看着阿珂,心里头又生出了无名的恨。 …… 周家搬去了京城后,李燕何整日的哭哭啼啼,师傅被他缠得没有办法,便只好带着他去了京城。那时候大陈国正值战乱,各地饥荒潦倒,一路颠簸至京城时,只觉得好似到了荣华天堂,连踩在路面上都轻飘飘毫无底气。 他虽自小清贫,然而骨子里却清冷高傲,见那些来来往往的同龄女孩儿们红衣粉裙,穿得精致又好看;而他一身布衣草鞋,好生寒酸,便把小脑袋儿仰起来,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反正就是不肯在人前输了气势。 周围女人们哪里见过这般灵透的倾城少年?纷纷围过来看他:“哟,真好看呐,比女孩儿还要好看!” 他几时被人这样围观,又赶紧羞得往师傅的衣摆后面藏。只觉得这山下的女人们,一个个胆大泼辣的如同那话本里头的妖精母狼。 周府在京城的门第甚高,高门长阶下,他心中紧张,扯着皱巴巴的衣裳,鼓足了勇气才敢上前去拍门。 那门却自动打开来,一大家子绫罗绸缎从门内鱼贯而出,他们去赴宴,却独独不见那个光头的小和尚。看到周公子牵着阿妩的手上了马车,那车轮子晃悠晃悠很快便走远,他又想,小不归会不会先坐进了马车里,便趁着师傅不注意,一路随在马车后拼命小跑。 步家却是个更加势力的,门房看他一身破衣旧裳,不容他说完便直接把他摔在地上,大脚板子踩上他稚嫩的手背:“穷小子,连这台阶都不是你上得起的?呸!” 那门房是个练武的大汉,靴底下镶着铜铁鞋板,大力碾得他手背上一片血迹模糊,等到师傅找来的时候,他都快要将嘴唇咬得渗出血来。这会儿终于知道周家把小不归弄丢了,也是,那豪门贵族哪里肯把他们这样身份的当做人看?他怕小不归那么坏那么傻,会不会被抓了卖掉;又怕她是不是已经回到山上找他,便又扯着师傅的手,一路急慌慌赶回了大悲寺。 师傅从来对他苛刻严肃,这次竟然什么都容着他。 然而他天天的坐在长长山梯上张望,小不归却再也没有回来。山梯上时有砍柴的农夫挑着担子路过,他上前打问,只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师傅怕他痴狂,便将他关进了小黑屋自省。他心中恨念反而愈发腾升,终于有一天,便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又摸到了京城。 …… 钱啊,因着这钱,不知道曾被多少人看轻。 对面女子酒过三旬,白皙的脸颊早已晕粉粉一片,嘴里头还要囫囵不清:“李燕何,你小子就是嘴巴太、太毒……” 呵,这就毒了嚒?更毒的还在后头呢~ 少年勾起精致薄唇,冲阿珂轻轻吹了口气。那气息如同魅香,闻得阿珂一阵儿恍惚,下一秒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李燕何将她唇边酒杯挑开,悠悠站起身来:“恶女,莫怪我心狠。只怪你缠上那不该的人,我如今便要让他亦尝尝落空的滋味。” 双臂抱着阿珂娇软软的身体往那青白二色的大床边走去。 小远见了,惴惴不安道:“少主,这不好…主上若是……” 李燕何一双潋滟的眸子斜觑了他一眼:“哼,怎么,莫非你如今还是与我不一条心么?” 言下质疑之意不言以表,小远连说“不敢。” 李燕何便再不看他,冷冷道:“你出去。” 那大床上冷清清,女人的身体软绵绵握在卧褥之上,因着才喝过不少的酒,此刻白嫩肌肤上泛着一层淡淡粉晕,平添出不少妩媚娇柔,丝毫不见了惯常的顽劣匪气。 少年嘴角噙着冷笑,双手解下她腰间细带,一层层去下她缠裹的衣裳,少女无瑕的胴体便渐渐赫然于一片青面被褥之上。 她在梦中因是热极了,胸前两座嫩乳随着呼吸起起0伏伏。一抹纤细小腰下,胯部弧线近乎完美,好似那传说中的美人妖鱼。此刻两条修长的腿儿相互间微微轻蠕着,玫瑰园外便渐渐淌出来一汪甜润的清泉。 许是被那热弄得难受,她的两手竟不由自主地分开去往两地,一手往胸前粉嫩乳0樱上戳揉而去,一手在那玫瑰园外的密林林轻轻摩挲,踌躇着不知该去往哪里。 哼,莫怪他周公子对她情动?这分明就是个妖精般得女人! 少年眼中浮出冷蔑,看到女子乳0尖儿上因着难抑的情欲,渐渐溢出来一片儿盈盈润泽的湿。 他是从来不曾对人性之欲生出过兴趣的,心中只是存着恶念,便在那湿0红上狠狠一咬。那红却软而韧性,他咬它,它却越发嫣红圆涨,一如女人一副让人拿捏不定的恶劣禀明。 气得他越发痛咬了它一口。 “唔……”女人吃痛,腿儿蠕得越发袅袅如蛇,那玫瑰园外已然淌开来一汪透明粘腻的甜泉儿。 他便将她两腿轻轻启开,又去下自己一袭白色的中裤。少年纯净的青龙顿时赫然于昏暗的空屋下。它早已不似幼年时软弱,此刻那巨龙昂扬着,周身环着条条青色的龙纹,好生威猛凛冽。 “别怕,若是日后我果真找不见他。等报了仇,兴许我会带你回山上去。”李燕何舔着阿珂幼嫩的耳垂,明明他从来对红尘欲0念无感,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心跳忽然变得迅速。 那身下青龙再不怜香惜玉,在玫瑰园外轻轻摩挲,待寻着了泉溢之口,便大力往里头推了进去。 啊…… 初经人事的处0女之幽,竟是这样的紧。青龙之首尚未探入,那紧密绞缠的感觉便痛得少年倾城容颜上溢出来一片儿细密汗珠。 ……痛得难受,忍不住就想要退身出来,然而下0腹却好似生出一种嗜血的原始渴望,竟不容他退出半分。 该死,你就是个妖精! 李燕何动了动身子,深呼吸一口气,想要再探入一分。 然而,那沉寂的门外却忽传来十三岁男仆的低沉提醒:“少主,主人在暗房。”身影在窗边隐去。 好个吃里扒外的间隙……李燕何想杀了他! 然而他却是已将灵魂卖出去了的,他的行为受不得自己支配。 少年倾城容颜上浮起一抹阴戾浅笑,清冷冷看了床上昏沉的女子一眼,转身便进了旁的空屋。 那暗房在空屋的大墙之后,墙上机关小扣,一道小门轻轻延展开来。李燕何着一袭纯黑缎面长袍,低着头跨进门去。一条暗梯蜿蜒直下,下到地底深处,方才到了暗房。 一进去便是一股诡秘香薰袅袅,满室半0裸的熟—女青倌倚在墙上、柱上,他们欢歌、他们窈舞、他们绞缠,他们对他视而不见—— 那是一群早已散失了人智的肉0脔0们,早先他们亦如自己一般高高在上,待做了叛徒,剩下的日子便如此刻一般生不如死。他们活着,便在欲中快乐;死了,方才能得以逃离这艳0欲暗0窟。 正中的金龙宝座上,正端端坐着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穿一袭明闪闪刺金龙袍,戴一面黑漆漆蝴蝶面具,有旁的美人儿袅着媚体游过来给他敬酒,他端起来,却将那滚烫的酒儿悉数浇在女人胸前硕0圆之上。 烧得女人痛叫,却又不敢哭。 是了,他发怒了。 李燕何慌忙拂开衣摆,端端的对着宝座跪□来:“主人。” “……无绝如何总是不听话,朕说过多少次,无人时不必过分拘礼。”久久的,那蝴蝶面具后传来微涩嗓音。 天青门,七八年前忽在江湖中涌现。杀朝臣,灭衙门,手段狠劣,桀骜不羁,各门派只当它从来与朝廷作对,在天和会大势已逝后纷纷转投于门下。然而谁人知,那背后真正的主人,乃是当今朝廷摄政的四王爷司马恒。 而江湖上传言的新门主——箫无绝,正是此刻端端对于座下的倾城少年,李燕何。 第25节 ☆、第30章 少年无绝 “无绝不敢。”李燕何双手抱拳,少年清致面庞敛去一贯的似笑非笑,难得的正襟危素。 “呵,你我父子何必这样生疏,快快起来。”蝴蝶面具后司马恒悠悠笑起来,他的声音微涩哑,听起来却好似能穿射人心魄。 言毕,命旁的仆役搬来软椅赐座。 四名青倌抬来一张铺着银线刺绣的软座。 周遭的男倌女奴们见李燕何坐下,纷纷蠕着身子拢过来,这个盘着他给他揉肩捏腿,那个倚着他满嘴儿喷香。 那熏香浓烈,全然不似阿珂身上的清润味道,少年难得才升起的一丝暗欲,顿时便又没有了。嘴角微微下抿,又复了一贯冷情绝义的清寡之颜。 那清寡之颜却正是司马恒最愿意看到的。当年手下暗影抓来七十男童,他独独在人群中一眼就挑到他,便是因着他的这副冷情绝义。 司马恒命人给李燕何斟了酒,摩挲着杯沿道:“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并且近日对她十分感兴趣……” 话虽是笑着说,然而内里却分明藏着冷意。 知帮主一向最恨人背叛与暗中耍计,李燕何默了默,薄唇勾起一抹淡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义父……原是看这女子整日个扮作男装混在秦楚阁,想要给她吃点儿教训罢了。不过就是玩玩,当不得真。” 眼梢不着痕迹扫了眼身旁的小远,那狐眸里掠过一丝幽光。 小远赶紧跪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他是五岁上被买来的小倌儿,自进入天青门便一直跟着少主,这些年身边一块被买来的孩童还有他们的主子,生的生、死的死,生死都在顷刻间。见惯了那个面具男人的喜怒无常,他所做的都不过是为了保全主子与自己的性命。 “呵呵,但愿是如此。”司马恒扫了眼小远,面具后的薄唇勾起一抹诡秘笑容:“你莫怪他,是我叫他这么做的。你性子偏执执拗,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见李燕何默默不语,便又道:“朕的天青门各色美人如云,从前从不见你多看哪个丫头一眼,我只当你对女欲无趣,这才派了小远照顾你。如今你既不喜欢他,他便也无用了,朕换个丫头来伺候你便是。” 说着,轻轻拍了拍手。 少顷,那红纱帘帐后便有一双玉腿如蛇一般袅袅着迈了过来。众人抬头看去,却原来是个不着寸缕的妖娆少女,胸脯儿雪0雪胀0胀、异常娇大,腰身细细盈盈,那胯儿却又延展出去,支着两面弹软嫩圆的丰臀,凹0凸0处竟好似能容下一张棋盘……分明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么,身材却似早已被破瓜的熟0妇,异常的丰满。 她走到少年的软座旁跪下来,嫩0乳便软软沉沉的垂下,如同两只放大的葫芦儿。叫他一声:“少主。”匍匐下去轻舔少年缎布的鞋面。 身子是魔鬼的,脸上却似孩童一般单纯,一双眼睛清幽幽的好像能勾魂。天青门里出来的女人从来不一般。 李燕何微微皱了眉头。 司马恒凝着少年尖尖的下巴,慢悠悠道:“她叫阿菊,是这批次媚脔中难得的精品。我独独将她拨来伺候你,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使唤她。”说着就命人把小远拖出去。 几名黑衣走过来,领头的将手中银钩钩住小远的后衣襟,旁的黑衣便用一面黑巾堵住他的嘴,又拿来黑色头套给他套上。 套上的最后一秒,李燕何看到那孩子脸色瞬间刷的苍白,然而却不求情,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头坚定却又苍凉。 看得他心中一悸。 司马恒沉着嗓音道:“拖下去,剁去尘欢,天黑送去丽爷的店里。”口中说着话,眉角眼梢却悄悄扫量着李燕何。 “唔……”小远终于嘤呜着挣扎开来。去了阳物的青倌是最低等的,供那些不能人道的老太监苟且不堪,却又不允许死。生不如死,死都是恩赐。 因着无比的恐惧,他清瘦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如筛子一般。 是了,他其实也才不过十三岁的孩子。 李燕何抿着嘴角,不动声色,少年绝色容颜渐渐沉寂,周遭好似都连带着沉寂下来。 …… 李燕何说:“依然还是小远吧,习惯了……属下原是看那姓周的将军不顺眼,故而故意戏弄他的女人,却非动了什么情0欲。阿菊这样的角色,他日少不得其他用处。” 司马恒一直下抿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很好,是他要的答案。倘若这小子连自小陪伴的贴身小仆都不顾惜,怕是再过一段时日,自己亦该提防他了。 一个冷血冷情却又内心柔软的矛盾少年,才是他真正能够掌控的。 便命人把音乐停了。 一群脔0男0欲0女顿时累瘫,一个个软在地上贪婪享受着难得的休憩。 小远浑身一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忽而翻了个身,猛地将脑袋往地上狠狠地磕:“谢门主不杀之恩!谢门主……谢少主……”话不成句。 司马恒凝了李燕何一眼,叹气道:“无绝啊~~你还是不够心狠。罢,两个都留在你身边就是。”嘴上怪罪,语气却分明温和了许多 李燕何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心思。 司马恒道:“那个女人身份不简单,她原是天和会帮主赵正九年前收养的义女,向来秉性顽劣,行事毫无规矩,她伏在秦楚阁,应是在暗中调查那红颜的来路……天和会多年以蒙面示人,此次虽大受挫伤,终究根底还在。那帮主赵正化名为赵洪德来京城开了镖局,听说近日亦正在西南调查此事。你切莫要因小失大,破了朕的好事。” 嘣—— 少年心弦一颤。 九年前收养的义女……九年前不正是七、八岁么? 耳畔忽然响起阿珂今夜说过的话:“李燕何……那个,每个人都是有苦衷的。或许他也在暗处关心着你呢?” 还有步家戏台子下,那道迎面飞来的清俏身影,她为何好端端独独只前来搭救自己? 该死,怎么从未想要去查一查她? 李燕何面色微微一变:“谨受义父教诲,属下定不再与她纠缠。那‘胭脂红颜’近日已传去宫中,原是属下故意放出线索将它引到小皇帝身上,他赵洪德要查,亦只能查到朝廷。” 司马恒很满意,抿了一口香酒儿:“呵呵,做得很好~!此次绞杀十二堂主,你立了大功,我原也正准备犒赏你。然而那小皇帝如今年纪愈长、心思愈缜密,我为这一把龙椅等了多少年,再等待不起,眼下可不能再走错一丝半毫……” 说着,又向周遭的肉0脔们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进了天青门,便是将生死魂灵都卖给了朕。你要的荣华与尊贵朕已经给你,然而我要的,你也须得拿来给我,否则……” 那话中恩威并用,李燕何慌忙撂开长袍,拱手跪下地去:“不敢,无绝愿誓死效忠义父!” 司马恒满意了,末了从怀中拿出一颗盈透的药丸:“这世间之爱分作两种,一种是由自真心的‘情’,一种是缠绵于身体的‘欲’,若单纯的只是欲,我这里众多美人你却多少年视而不见,可见你此番动的是情。然而女子情爱最是沾染不得,沾了她你便中了她的毒,行事间再不能无牵无挂。 这绝情散你须得给我服下去,日后你若与她再动情念,则必要受那绞心剜骨之痛。然而若你半年之内替我完成任务,你我的交易便算是成了。解药我给你;你的自由,我也会原样还给你。你若爱她,便带她走;若愿意留下,我亦赐予你荣华,辅佐我江山。” 瞅着少年清致容颜上的凝思,知他心中尚在挣扎,面具后司马恒便慢悠悠站起身来,一道瘦高身影转瞬消失在黑墙之后。他原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年纪,亦是个俊逸的男子。 “今岁太后六十大寿,我会把你推出去。你要做的,便是让那小皇帝注意到你。” 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子轻飘飘落于掌心,李燕何精致薄唇终于勾出一抹阴厉浅笑。 他是在八岁上遇到司马恒的。 早先偷了师傅的三十两银子,一路颠簸,万般艰难来到了京城。那个时候已是又一个繁花锦簇的端午时节,他一身银子花光,衣裳褴褛混在满街的花衣粉裙中,肚子已经饿得实在不行,却不愿与那乞丐们一样蹲下身去乞讨。 忽然一个铜板往他身上扔来,抬头看去,看到一抬小轿内坐着个十一二岁的俊美少年,那少年穿着好看的花衣裳,正懒懒的坐在一个没有胡须的半老男人怀中。 男人亲着少年的脸蛋,斜眼瞟着李燕何,嗓音喑哑哑:“你说~,是你好看呐,还是他好看?” 那少年便吃吃的笑:“洗干净了都好看。”然后贴着男人的脸,把车帘合了起来。 “呸,脏。”李燕何狠狠的把那铜板扔掉,却一路跟着那辆马车来到了莲花巷。 他怕小不归生得白白净净,会不会亦被卖去伺候了男人,便偷了身干净的小仆衣裳,一间一间混进去找他。那找人的日子好生辛苦,每日挨饥忍饿,还要时不时被人痛打。快要撑不下去时,他便挂着一身淤青跑去周府的门前看,看那周家大少爷一身绸裳玉冠、气质优雅端端冷傲。他便想,总有一日,他要站得比他还高,他要将小不归的旧怨一点一点算回来! 小小年纪经了太多世态炎凉,那心中执念愈深,性情便愈渐冷绝。 终于某一天,当一群孩子被人从黑色套头下释放出来,着了魔般冲向眼前的美食珠宝时,那个高高坐在宝座之上的男人问他:“你要什么?”,他却独独告诉他:“荣华与地位!” 然后他便做了他的义子。 而那人,便是方才高高在上的四王爷司马恒。 司马恒把李燕何送去徽州,在那里接受着非人的苦练。白日习武唱戏,晚上还要在熏香中浸泡,那熏香里带着色欲之药,周遭亦环着女人艳媚舞动。彼时少年年纪恁小,什么都还未长开,那浓烈的色0欲熏得他冲动难抑,然而却还要咬着牙忍,咬得满唇儿的血迹斑斑。因他倘若忍不住冲进女人怀抱,那等待着他的便是和其他孩子一样死路一条。 一直的忍啊,忍到了如今,却是对所有的爱欲情欢都无了感觉。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用他的戏去惑着那些要杀的人,赚取了如今的荣华与地位。然而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的只不过是找到那个小不归而已。 呵,所以没有人想要桎梏他,他亦不可能为谁真正去卖命……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司马恒。 李燕何捏了一把阿菊圆润的脸蛋,脸色阴沉沉地站起来:“穿了衣服上来。” 一道黑袍拂过,背影冷清清出了暗门。 小远惴惴不安的随在身后,到了地面之上,李燕何一转身便给了他脆生生一巴掌。 “呀……”力道煽得小远歪倒在地上,嘴上渗出一来缕鲜红。 小远忙跪在地上磕头:“谢少主不杀之恩!”咬着嘴唇,面容俊秀仿若碧玉小家,心思内敛而不喜说话,应该也是个执拗的孩子。 李燕何却不想真正杀他,沉着嗓音道:“哼,日后你便知道你的命到底在谁的手里!” 那屋里头的女子还在沉睡,白皙**上泛着一片儿淡淡粉0晕,他把药放在她唇边,却听到她在梦中说:“李燕何,你是不是…也藏着许多秘密……” “也”嚒? 他的手一顿,末了却把药拿开。替她将衣裳系好,背过身子对小远道:“扔到街心去,冻她一夜!” 这时候已经是夜里戌时了,鹅毛大雪落了一下午,此刻早已积累成一尺多深。街心上请冷冷的,没有什么人。 “迂——”马夫把阿珂在柳眉门前一扔,掉过头,车轮子轱辘轱辘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柳眉久等阿珂不回来,打了盆热水正准备洗脸,听见声音便将门儿打开。却看到阿珂满身酒气醉瘫在雪地之上,身上扑簌簌落满了雪花,那一盆热水干脆直直往阿珂脑袋上浇了下去:“孽障!几时又偷了老娘的银子去吃酒?!” 她嗓音柔而不腻,便是教训人,亦听得半条街儿的男人们心痒痒得睡不着觉了。 “嗷——” 阿珂整个儿被烫得蹦跳起来,第二天便摸去李燕何的院子,给他堪堪送去了一把大火。 ☆、第31章 露水之祸 转眼已到腊月二十,京城里越发热闹起来,路边摊儿上摆满烟花爆竹,各样的年货糖点琳琅满目。小贩们高声吆喝,孩子们嬉戏逗乐,那调皮的不时在人群中悄悄燃起一颗小炮,吓得女人们尖叫连连,好一副年味儿十足。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亦终于肯歇上一歇,早早的天空便挂起来一缕淡淡暖阳。阿珂和柳眉去周府账房里盘账,周家今岁恰逢老太太六十大寿,一府上下张灯结彩,来往过客谈笑风生,很是个喜庆。 阿珂怀揣着账本一路随在柳眉身后,到了账房门口,柳眉抢过账本,却将阿珂挡在门后:“孽障,在这里等着。” 小气,就怕自己看到她讹了多少钱……阿珂心里头巴不得呢,故意做着哀怨模样凝了柳眉一眼,带着杜鹃在回廊上兜了个圈儿,不梢一会儿两人便溜达到了后院小湖边。 那湖边的假山后袅袅走过来一弯丰润之姿,阿珂凝眉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大丫鬟翠柳,见她正手提着一小盒吃食走过来,便拉着杜鹃的手悄悄在树后隐起。 二爷周文谨早已等候多时,见状忙从旁道上杀出来,清瘦的身子将翠柳拦腰一抱,亲亲啃啃着就要向她求欢。 “啊呀~,二爷您又要做什么?”那翠柳肚子里藏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再肯与他亲热,只是躲着打他。 第26节 周文谨被她打得恼了,便也不再同她装模作样,一双桃花眸子微眯,轻喘着道:“冤家~!不是说一个月就恢复么,怎的这么久了还是不肯给爷碰?你那个孩子到底是打了没打?” 那口气问得冷冰冰,翠柳瞅着他一贯的风流面相,心里头又爱又恨,只是道:“打了,左右都是个没人疼的孩子,既是父亲心狠不要他,不如打了干净!” 周文谨却不信,看着翠柳丰润的身子狐疑道:“不然,我见你如今却是胖了不少!快来,给爷亲自摸摸看。”说着,那细长苍白的手指便要往女人胸前异常圆0胀的雪乳上伸去。 那大乳白白颤颤,顶端儿紫0红紫红,轻轻碰一碰便淫湿湿一片儿。孕中的熟0妇身子比平日更加敏感,更何况翠柳已忍耐多日不曾尽性,只觉得骨髓里被他销魂一抽,慌忙伸出手在周文谨手背上一打,退后开二步:“糟糕,二爷您摸着摸着又不肯老实~~前院还等着招待客人呢,误了时辰可不是又要挨骂~?” 那长廊上人来人往的,周文谨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便吸了口气道:“谅你也不敢……心肝儿,爷几日个不曾碰你,见你比平日更加撩0人,你今夜须得在佛堂门外等我,爷今夜非要弄你一回不可。” 他一说起情话来,总是说得一副非你不可的模样,翠柳的脸色终于有点儿暖和起来:“色鬼,打胎的那个月,怎不见你来看看人家?” “乖乖,林惠茹那贱人整日个把我看得恁紧,我便是多看谁一眼,她便要找谁的麻烦,爷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那周二爷见女人口气松动,便又捏着她的下巴问:“烟瘾又犯了,真该死,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银子么?先拿来给我,回头爷就拿来还你。” 原来是问银子来了,竟然问到自己一个丫鬟身上……翠柳哪里肯给,心里头顿时发冷,抬了东西就走。她是定了心要将孩子藏到非生不可的时候闹将出来的,老太太爱面子又爱孙子,不信她林惠茹能闹得过那老的。 —————— 湖边几个孩子正在玩耍,周玉儿只是缠着智空‘练武’,小小的个子马步却扎得稳稳的;周玲儿柔软,扎了一会儿就频频摔倒了好几次。 周玉儿觉得扫兴,便对着不远处看书的周少钟道:“二哥你也过来练着玩儿吧,那书里头白纸黑字的哪里有什么意思?” 周少钟却只是低着头当做没听见。 智空看着少年敦实却沉默的侧影,那侧脸浓眉大眼的,真个和自己年少时一般模样。他是从来不曾想过这辈子竟然还能够有机会续得香火的,心里头只是爱极,便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关认字便成了呆子,学点儿防身的功夫却是不错。” 他的嗓音醇厚柔和,那笑容真个是慈眉善目,看上去分明一个得道的佛家高僧。 周少钟却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他,用书将那大手排开:“哼,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介大字不识的盲丁武夫才是最可怜。” 智空看着周少钟的冷漠,心里头有些惆怅有些恨——自己生的儿子,平白却要随他周家的性,枉得老子这个当爹的还得去仰视他。 然而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时候,便道:“也是,考个功名在身也是不错的。”凝了少年一眼,转身拐回了偏院佛堂。 周玉儿有些看不下去,扬着稚嫩的嗓音:“二哥不许对净海师傅这样凶,他看起来就像是你爹爹!” 最怕的就是被人说道这些,周少钟心尖儿猛然一抽,瞪着眼睛道:“胡说,他才是你爹!” 几时见二哥对自己发过火?周玉儿横上了:“就是像了!他们都说你像和尚的孩子,说你长得像他!” “你说什么?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气得周少钟把她推倒在地上。 “下人们都这么说,我还看到你娘夜里头跑进他的佛堂里哼哼唧唧。”那雪地里的石头被太阳晒得露了出来,膈得周玉儿眼泪冒出来。 周少钟眉头凝得更深了,压低了声音恐吓道:“……那是为祖母去念经!你若是敢对别人胡说,小心我揍你姐妹二人!” “你要是敢揍我妹妹,我此刻就告诉所有人!”周玉儿却是不怕吓的,性格像极了她泼辣的母亲。 周玲儿却害怕得嘤嘤啜泣起来。 周文谨摇着扇子悠悠走过来:“做什么呐,做什么呐,做哥哥的竟然欺负小妹妹?” “她、她胡说八道!”周少钟口舌并不灵敏,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周文谨瞥着少年敦实的模样,忽然勾起唇儿笑:“嘿~平时不怎么看你,这样看倒是真的像极那和尚……像就是像了,还怕别人说?” 又弯下腰来安抚周玉儿:“乖女,下次他大房的再凶你,只管还寻你爹爹。” 周玉儿瞅着周少钟气汹汹的样子,也终于不敢说话,只是撒娇道:“爹爹我也要炮仗,你带我出去玩儿!” 周文谨心中火急火燎,他这些日子因着家里头的女人都不肯理他,便又在外头包了个姐儿,偷偷租了间宅子。正是那情欲最新鲜的时候,整日个脑袋里全是那姐儿的淫骚模样,哪里还肯搭理她们母女。 便道:“你娘将银子管得恁紧,爷哪来的银子去买炮仗?玉儿乖,去将你娘的钥匙拿来,爹爹拿了银子就给你买。” 周玉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爹爹又是出去找狐狸精,我不去!”说着拉着妹妹小手跑掉了。 “小白眼狼!”周文谨恨恨地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树杆后,阿珂悄悄示意杜鹃跟着去了。 去的原来是东街拐角深处的一家小宅子,那巷子幽清,无甚闲人,周文谨一抹清瘦身影晃悠悠行到门口,便急急在门板上举手轻叩。 那门内却不见有动静,气得他一脚就要踹门:“淫妇,青天白日可是又在里头偷人?” 然而脚尖儿才够上门板,里头却杀将将走出来几名拿刀的粗噶大汉。 当中的一个手上持着一柄匕首,正严严抵在一名妖冶妇人身上。那妇人衣裳半敞,胸前两座雪白上都是凌乱被啃咬的痕迹,她挂着满眼儿的泪珠子:“爷,爷您快跑吧爷……呜呜……” 最是稀罕这女人在床笫上的功夫,那模样儿看得周文谨肉痛,张口便骂:“天煞的,爷一不在,你便又给爷勾三搭四……” 然而他亦不是个傻子,转了个身立刻就要跑路。 “渣!往哪里跑——”大汉们却哪里容得他走,一柄大刀在他颈间一横:“沾了爷们老大的女人,可没说给你白玩!这女人淫荡,当初可是花一万两银子买的来,如今两万卖了予你,天黑前拿不出银子便剁了你家老二不说话!”说着那刀便要往周文谨胯下砍去。 周文谨只觉得魂儿都要被抽干了,吓得他双腿软趴趴往地上一瘫,只是惊慌道:“啊呀,爷饶命爷饶命!……还!天黑前一定还!” …… 呸。 暗影里,杜鹃眼里头都是轻屑,转身悄悄走了。回来一五一十说给阿珂听,阿珂问:“你可看仔细了?” “是。那女人惯是个骗钱的,可惜一身本事万般勾人,是个男人都招架她不住。怕不是知道周家有钱,存心雇了几个打手前来故意吓他。” “呵,那倒是好。”阿珂笑起来:“你去我阿爹那边支上一笔银子,随我出去一趟。” 杜鹃嘴角抽抽:“支?” 阿珂顿时气结,白了她一眼:“借!立个借据,三个月内我加倍还的好么?” 杜鹃吐吐小舌,这才乖乖的去了。 …… 岁末正是妇道人家最为忙碌的时候,男人们受不得清闲,那妓院赌坊里头的生意从来大好。 盛德赌坊里炭火烧得暖人,外头赌桌上牌九、骰子哗哗啦啦,角落处的小桌上,一名中年黑衣男子将一纸字据折好了收进袖子:“三万两,每天便是一千八百两红利。在下只是个中间人,二爷须得尽快还了则个,否则在下也不好对主家交代。” 周文谨心中发愫,嘴上却还是道:“必然会早早还清,我们周家的信誉您怕什么?便是沿街那几家铺面将来也有一半是二爷我自个的,大不了典了给你便是。” “呵呵,二爷最是痛快,那这厢便不打扰二爷快活了。”那人说着,便拱了拱手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里阿珂早已等候多时,见掌柜的来,便将那字据收好,晃悠悠下了楼梯。 街心的公示墙上新贴了公告,里里外外的围着不少人观看,有好事的大声念出来,原来是边关要打战、南边要救灾,周、步两家联合带头在京城中为朝廷筹捐草粮。 阿珂眯眼看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坏笑……这大概就是他们两家的最后一个安稳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久等了,嘤嘤,尘子先自罚油锅里淌一遭~o(&gt;﹏&lt;)o 有关注微博的亲们也许知道,最近工作上无比奇葩,换了个白痴领导,搞得像文0革一样,又是批斗会,又是思想监控,又是神叨叨“送子”床垫、全体疯狂呐喊洗脑什么的……最近被逼得快要疯掉了(@﹏@)~ 。。于是到了周末大脑才得以放松。。实在对不起亲们,平时落下的章节,周末一定补上。。。默默叹口气,有时候真想不工作了o(︶︿︶)o ☆、第32章 欲说还休 “爷,酒菜来咯~”富春酒楼生意一如既往的热闹,小二端着一壶温酒、几盘小菜蹬蹬上了二楼。 二楼临窗的雅座上,李燕何正持着一截半指长的短玉在手中细细把玩。一缕淡淡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那白玉身上,上头的殷红血芯便好似染了胭脂一般,好生诡秘而又摄惑人心魂。 少年嘴角噙一抹淡笑,忽想起当年与那小和尚分别时的情景。他万般不舍地看着她,见她挠头又骚耳,还以为她要拿出什么宝贝来与他送别,结果等了半天竟然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哦,出家人哪里有什么头发? 他心里头酸酸涩涩又惆怅,末了只得将一方锦囊塞与她手中:“小不归,若是弄丢了要你好看——!” 师傅说那锦囊连着里头的半截胭脂骨,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师傅也从不肯告诉他娘亲叫什么名字,然而那却是他彼时唯一的财产了……想不到她倒是听话,将它护了这许多年。 少年的心中便又生出一丝丝的柔软,如果这次她主动向自己坦诚,他或许还能原谅她一回。 “老板,这胭脂卖多少钱?”楼下长街上忽传来一声熟悉的清脆嗓音。 李燕何眸光一顿,低头看去,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果然是那女人满脸得色地在摊前挑拣胭脂。 她穿着一袭竹青色的男子长袍,衣襟上缀着浅色的兔儿绒,手上摇一柄竹骨小扇,眉眼弯弯仿若一个俊美少年郎。摊主只当她是个谈情说爱的闲散书生,自然乐得招呼:“来咯,公子你要的什么成色?” 阿珂便将扇子在掌心痛快一合,大声说道:“挑最贵的来!” 她虽做着男子模样,然而李燕何却知道,她那包裹得扁扁平平的身体下藏着如何的香甜味道……是啊,她最是擅长女扮男装了,连蹲着小解也能编排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非当夜她偶然遗落在空床上的荷包,真不知还要欺瞒他多久。 “少主,她又在搞什么鬼?”小远瞅着阿珂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这女人平日去秦楚阁里鬼混,从来只点一壶清茶,一壶一壶的加着开水,光喝不吃,如今丽爷一看到她就头疼,几时突然变成了如此阔绰? 李燕何拖着下巴凝思,少顷抬头对小远吩咐道:“你去替我将她叫上来。” 小远不愿意,眼角余光悄悄向一旁端站的阿菊扫了一眼:“少主……主上才说不可与她……” 那眼神中分明是提醒,李燕何如何看不清? 少年倾城面容顿时冷了颜色:“怎么,连物归原主这点儿小事都要被你们管束么?”说着便用花生米弹了一下阿珂的脑袋,又将手中胭脂骨原样藏进了荷包里。 那荷包水绿的颜色,缝合得很是精巧,边边上一道竖条条厚沉沉的针线,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里头原来还藏着一截儿短玉。 阿珂难得大方给柳眉买了盒上等的胭脂,正喜滋滋的在人群中闲逛,突然脑门上一痛,抬头便看到李燕何一脸似笑非笑的欠揍笑容。想到当日被他灌醉了扔在雪地里挨冻的场景,心里头顿时不爽利了,袖子一撸,杀将将就冲了上来。 撂起衣摆,“啪嗒”一声坐在李燕何对面:“臭小子,你又干嘛惹我?” 这一坐,却又看到他边上异常丰满的少女阿菊,阿珂便又坏笑起来:“哦呀,李公子的品位可真不一般~” 阿菊冷冰冰的。她自被主上派到少主身边,便只当自己是少主的女人了,对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清俏女子,她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李燕何只当没看到,自斟了半杯小酒,在唇边悠悠玩转:“好玩嚒?” 少年生着瓜子脸儿,绝色倾城,狐眸含笑,然而那持酒的手背上却一道陈旧的疤痕,好生醒目。 ……呃,他总是有各种的办法让自己良心不安。 “什么意思?”阿珂将那酒抢了过来,一口闷了下去。 “你说呢?”李燕何也不恼,凝着阿珂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勾唇戏谑。 这样近的看她,却是比小时候更可恶了,那时候起码呆痴痴像一只馋嘴的小花猫,哪里似这般满身的刁蛮匪气,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将她抓起来、捏碎了、狠狠蹂躏。 阿珂这才想起来,上次被柳眉一顿暴打后,第二天半夜便悄悄给这小子放了一把大火,把人家房子烧去了半座。 ……想到李燕何当夜满身烟熏的狼狈,阿珂使劲捺住上扬的笑弧,凶巴巴道:“那又如何?下次再要下药灌我,小心我一把火将你新窝也灭了!” “哦?那你好生厉害~”李燕何做着吃惊的模样。 第27节 少年眼神似笑非笑,看得阿珂就好像自己正剥光光的站在他面前一般,没来由有些心慌慌,赶紧拍拍袖子就要走。 她却不知自己的躲闪,恰恰让李燕何想起当夜身下少女的娇软与柔嫩……罢了罢了,看在她差点儿成了自己女人的份上,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 阿珂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低唤:“小不归。” 那声音清幽空灵,却听得她步子将将一顿,好半天才回过头来:“李燕何,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不归。”李燕何抖了抖白色兔毛手套上的落灰,再度幽幽启口。 那动作却看得阿珂心尖儿将将一颤。她并不知李燕何也有一截与她一模一样的胭脂玉,也不知李燕何已经将她的那截误会成了他自己的。十年前,那青衣少年送给她的小锦囊,早已于逃难的当夜留在周府旧邸里,随着记忆落满了尘灰。 瞅着少年绝色容颜上惯常的戏谑浅笑,只当李燕何应该只是试探,想要骗她傻傻坦白,然后再把她剥皮抽筋。阿珂秒秒间心思流转,下一秒便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若是敢再骂我一句‘乌龟’,我就让你死得很惨!” 都这样了还不打算承认嚒,那就陪着她玩好了。 李燕何眸色一冷,从袖中挑出一只荷包,恢复了语气:“哦呀~不过是提醒赵小姐你东西掉了。” 一娓水绿色荷包在空中悠悠晃荡,阿珂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际,忙跳起来要抢:“几时被你偷去了?还不快给我!” “你自己落在我床上,反要诬赖我嚒?”李燕何却不给,一颗绝情散悄悄在指尖玩转,下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给她喝下。 最后一次道:“这荷包对你很重要吗?” “我娘的旧物,你说重要不重要?”阿珂扑过去抢在手心,又抬头问:“你翻它了是不是?” 其实偷看了也没关系,反正从前在大悲寺,她也没给这小子看过那截儿断玉。 呵,满嘴儿不带停顿的谎话连篇。承认我就让你这么为难嚒,那又何必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既是出现了,便没有机会再让你从我的手心里逃脱了。 想到步府假山后,阿珂被周少铭紧紧裹于怀中的一幕,李燕何终于下了决心,那绝情散在指尖摩挲,下一刻便化作粉末融进了阿珂跟前的酒杯。这女人秉性难以捉摸,自小贪财又好色,他实在不放心她。与其让自己不动情念,不如暂时将她桎梏,左右不过半年便得了解药,就当是给她的一个惩罚吧,谁让她负他这么多年? 李燕何问道:“你与他姓周的是什么关系?” 阿珂看到少年眼中的轻蔑,知道他定然恨恶周少铭,便从怀里勾出银票:“看到了嚒?讹点儿银子花花!” “希望是如此……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李燕何亲昵地挑起阿珂尖俏下颌,笑眸中却冷意森森。 少年一股淡淡熏香铺面而来,瞅着他目光濯濯,阿珂心里没来由有些发慌。算了算了,等报了仇再来还他旧账吧。 “李燕何,你这个变态小戏子……”阿珂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那酒杯里空空,少女身影在拐角楼梯处不见,李燕何勾唇笑起来。然后手心里又腾出一颗药丸,自己吃了下去。 这一颗是假的,吃给身边的两人看。 ☆、第33章 鸳鸯暗涌 因着白日里的谣言,晚上的时候,阮秀云便急急的去寻了智空和尚。那偏院佛堂阴阴萋萋,少有人来,阮秀云在周边看了看,见没有人,便悄悄启开一片门儿进去了。 里头的和尚早已经按捺不及,她才进去,腰上便搂过来一双大手。翻一面身子,两张唇儿便贴在了一处。 “你这女人……还说不爱贫僧……看你浪成这般?”武僧托着女人圆大的双臀,将她使劲儿往自己下腹按坐。两人面对面坐着纠缠,他便把头低下来,去咬她胸前的紫红,妇人被他吃得荡漾,底下水儿四溢。 阮秀云心中急着要走,奈何身体却不受她控制,皱着眉儿痛苦喘息:“你日后不可再住在我这里……少铭快回来了,你要早早寻个去处才是。” 那武僧却不容她分心,将她整个儿翻去后边继续:“怎么?你自己丈夫不怕,却独独怕那个闷头小将?” “少铭生来冷清,自小对我不亲厚,我是担心当年的事儿被他看去了什么……嗯……近日府里头也有些嚼舌根的,说什么你与少钟太像,怕是再呆下去对少钟也不好……” “呵,老子的儿子不像老子,难道还像他姓周的?……那小将军曾经找我打过一架,怕是早已经知道我二人的事。”想到周少钟对自己的高傲与冷漠,智空心里头嫉恨,动作间越发毫不吝惜。 痛得阮秀云魂儿都要掉没了:“啊……天煞的,你怎从来不告诉我?” “当年一别,你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我去哪里告诉你?” 阮秀云的心立刻沉了下来,难怪大儿子十四少年,便一个人孤零零去了边疆这许多载……他应是给了自己悔改的机会罢,不然缘何从来不将自己揭穿? 阮秀云只觉得脊背上阵阵发冷,这会儿哪里还有多少情0欲,一劲推搡着身下冲撞的武僧:“为着长远考虑,如今也不可被人发现……若被发现了,便是你儿子也没得什么好日子过……” 说着泪花儿都冒了出来。这眼泪却是真心的,偷来的情爱虽味美,然而那后续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却是也过够了。 智空从来只见得这妇人淫淫浪叫,几时见得她真哭,见她哭得妆容凌乱,想到她毕竟为自己留下香火,便缓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是去步府吧,那家里抓鬼,已经不只来催了我一次!” 阮秀云动作一顿,想起何婉娟近日满面桃花的模样,虽自己如今不敢与智空如何,然而却不愿被别人分去香羹,便恨恨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冤家,你可是又看上了那个孟浪妇人?你若是沾了她,你的儿子也别想认了!” “哪个女人能比得上你,还肯为我生儿子?”智空任她咬着,大手按在她臀上,几下将欲望发泄。因见女人吃醋,他又得意,便咬着她的耳垂说:“让少钟叫我一声爹,我便肯躲出去。” 他们声音粗粗浅浅,哪里想到佛堂门外正站着一具小而壮实的身子。 哼,爹么……呸! 窗外少年早已将各中细节听得明了,心中滚滚恨意顿生,只觉得凭空遭了人生最大的侮辱。垂下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走到门边准备大力捶下去,末了却又松开,转身大步走掉了。 谁人都不是傻子,他虽然才不过八九岁,却也知道若是闹将出来,他的人生也完蛋了。 …… 二爷周文谨因着日间见到翠柳越发丰盈的身子,又念起昔日二人要生要死的快活,天一黑透便在佛堂外的小林子里默默等待。然而等了一个多时辰那骚0妇却不见来,冷得他在林子里频频打哆嗦。 正想来佛堂里取点儿暖,末了却听到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他心中好奇,便将指头儿在窗上悄悄探了个眼——乖乖,只见得那佛堂里光影晦涩,一张蒲坐上两具身子紧紧绞缠,而那浪儿一般波涛汹涌的女人,竟然是、竟然是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大嫂阮秀云! 原来她竟浪成这般…… 周文谨心里头生出火气,一边为大哥不值,一边又觉得白白便宜了这个女人,管着家里头的银子,暗里还偷藏着淫夫,将来那杂种还要分去自己大半的家产,真个是比自己逍遥快活了不知多少倍! 等到阮秀云穿戴好衣裳悄悄穿进窄巷里的时候,周文谨便悄悄尾随了过去。 女人的发丝被他从后面拽住,不容她反抗,便将她牢牢抵按在墙面之上:“哦呀,好一声‘爹’……想不到大哥如此老实,末了却在家里头养了一只母狼。” “啊——,是谁?”那声音阴阴凉,听得阮秀云差点儿失声,借着月色看到周老二一张风流桃花面貌,只觉得世界顿时灰暗了。 “我啊~你二弟周文谨~”二爷勾起红唇低声笑,他的上唇比下唇略薄,这样的男人天生是个多情角色。 冷冰冰的大手探进女人衣襟,一把将那胸衣挑了出来:“放心,我也会和大嫂当年一样,不到迫不得已一个字都不说出来~” “你、你都看到了什么?”冷风从衣襟袭进胸口,阮秀云骨髓好似都要被吹干了。 不到迫不得已,那末了不是一样还是要说么? “难道还要我多说第二遍么?此事若是被母亲知道,不只是那野种和淫僧,连你,下场不用我多说吧……”周文谨噙着冷笑,低头戏看着她的狼狈。 女人的身体在风中打颤,好似经了无数的痛苦挣扎,末了谙哑着嗓子道:“你想要怎样?” 呵,这么快就恢复常态了么?不愧是她阮秀云。 周文谨心中讽刺,嘴上却还是笑着:“二弟我在外头欠了几万两银子,大嫂替我周转些则个。” 就知道除了要钱不无其他,然而这样的银子,给了一次就没完没了了。阮秀云也不是傻子,示着万般无奈:“公中的账面,你大哥和母亲时常盘查,我哪里来的银子给你?你这些年外头频频欠账,家里不知给你添去了多少……如今凭空再要去几万两,你这是把我的一条命也给逼去了?”说着又要抹眼泪。 周文谨却不同情她,呵,这些年私下里不知被她吃去了多少,当他不知道嚒? “不信大嫂的体己钱儿没有。既是不肯给,那只当二弟不曾说过好了……大嫂你可要想清楚,今夜可不只我一人看见,便是我不说,那堵旁人的嘴亦要花费些儿工夫的。”口中说着,捏了把女人的下巴,拂着宽长衣摆就要走。 然而才走到拐角边儿上,身后便传来妇人脱力的叹息:容我再想想。 他手中扇子轻摇,知道从此便傍了个长久的金库,下一秒便哼着曲儿悠悠快活去了。 …… 阮秀云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时,周文渊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悄悄卧在他床边,男人却抱过来:“去哪里了?大冷的天。” 暖暖的怀抱,从前怎么不觉得这样安心。阮秀云都有点儿后悔起来,然而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去转了转。今岁母亲六十大寿,可莫要生出些什么差池。” 周文渊只觉得她声音不同寻常,伸手一摸,触到两行眼泪,便叹息道:“二弟两口子不长进,难为你这些年里外操持。” 阮秀云就不说话,少顷开始哭:“我对你们周家的操劳谁人不知?如今好心请来个诵经的,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与少钟那般相像,如今那谣言传得委实不堪入耳……这、这让我如何做人,呜呜……” “那和尚打走便是,你既是站得直,还怕别人说什么?”周文渊安慰着,想了想,忽然也觉得十分相像,便道:“你莫不是当真从前就认识他?” “我若当真认识他,今夜睡下去明天就醒不过来!”阮秀云发着狠。 周文渊便也不在细问,只说道:“少铭也快回来了,他去之前同我说过,看上了长风镖局赵镖头家的义女,你对那户人家怎么看?” 阮秀云哪里还敢插手大儿子的婚事,啜泣着:“少铭这孩子死认着她,我能有甚么办法?何婉娟探了几次口风,也不见他松口。他们步家如今官职越大,又与四王爷关系多年亲密,怕是得罪不起,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一直就拖着。” “步家虽与四王爷好,然而少铭却与皇上亲厚,两边反而不讨好。他若是果然喜欢,便也由得他去。”周文渊说着,因见黑暗中妇人胸口起伏,里头竟不着亵衣,那薄薄中衣下隐约可见两圆红白的乳儿,他便伸手抚了上去:“人都说女人过了四十便凋零,怎得你却是越发大了。” 隔着衣服要吃。 阮秀云顿时紧张起来,岔开了话题:“哪里,怕是冬天胖了。” 又道:“那赵丫头古灵精怪,我看着就是心里不安。听说也是八岁上才被收养的,我总怕会不会是十年前小和尚阴魂不散,不然少铭为何独独就看上她?” “罢罢,若真是她回来,这也是少铭他命里的孽缘。你若是害怕,改日那丫头上门,着下人给她换换衣裳,看看肚子上有无疤痕不就明白了。快睡吧。”周文渊瞅着女人躲闪的模样,体谅她受了委屈,便也不再强求。 却是真的累极了,整日个操持生意还要忙着筹捐,一闭眼睛很快便沉睡下去了。 …… 第二天一早,周老二便和老太太求要差事。老太太疼他,又体谅大儿子一人辛苦,见大媳妇阮秀云破天荒咬着嘴唇没反应,便让周文渊将筹捐的事儿给分了出去。 虽有户部尚书步长清挂名监管,然而那筹捐毕竟是民间商户们自发的,大宗的做不得假账,然而那小门小户几百上千两的捐赠却是最好含糊。周文谨去了自是如鱼得水,反正有钱不花,早晚也是便宜了那些杂种。早先的时候他还是藏头露尾,等到步家姨奶奶把老家大哥也安进来管事之后,两人便狼狈为奸起来。那时黑市上粮食倒卖最为盛行,二人渐渐在这上头打起了主意。 阿珂每日派人收着周二爷的高利还款,暗中在又郊县里置了仓库,命人低价收着他送来的粮食,日子过得悠哉如意。心中默默数算着,等到那数目到了一定的时候,再将事儿端了出去,不过这些且是后话。 却说智空第二日一早便出了周府,周家与步家多年交好,两座宅子相隔得并不甚远,一条巷子幽幽长长,尺厚的大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翠响,走到深处时,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唤:“爹。” 那声音干脆却又低沉,他心中一悸,一瞬间万般感慨:“诶,我的儿~”百感交集中回头过来,身后却一道铁棍大力袭近,毫无防备之下他只觉得颈后钝痛,眼前一黑便沉沉栽倒在雪地之上。 “小爷,怎么整他?”迷糊中听到壮汉粗噶的嗓音。 “再打他两棍子,多给你二十两银子。” “砰——,砰——” 因着操的是近路,那巷子窄窄,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路也不见个闲人,等到步夫人何婉娟在家中等待不及,差人来看时,都已是接近黄昏了。那家奴见高僧晕在路边,只当他喝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到马车之上,又背进了佛堂里头。 哪儿想,到了夜里头何碗娟荡漾寻来时,那武僧身体早已经僵硬了——啊呀,鼻孔也没气儿了。 何婉娟心中害怕,赶紧差人悄悄将那沉重的尸体弄走。 大雪漫漫,一夜间将车轮印子遮盖。等到拾粪的老汉发现报官时,都已经接近除夕了。 第28节 竟然比预料的时间还要快,看来这世间的戏从来不需人特意去编排,总有那么些自觉自发的去将它演得像模像样。 阿珂知道这消息时,手上正拿着骁骑将军千里迢迢寄来的信函呢……他走了差不多半个月,她就已经收到他十多封信函了。她识字不多,一次也没有回复过,他却难得好脾气的日日按时飞来。应是到了一个城便寄来一封信罢。 呵,想不到那样清傲冷漠的家伙也会给女子写情书。 周少铭每次的字儿都不多,有时候只是一枝南边的绿叶子。比如这会儿他说:“一日三秋。” 简简单单的,让她回什么? 窗外信鸽在空中盘旋,阿珂不回复,它就赖着不走。阿珂没办法,想了想,便将一根鸡腿骨在它爪子上随便一挂,那信鸽这才扑腾腾飞走了。 阿珂便想起当年。那个花痴的布衣小和尚,被他的母亲驱在阴茬茬的偏远小阁子里,人人都设着障碍不让他二人相见。她万般想见他,每日逼着自己练习那繁复的汉字,然而等到她练得满屋子都是端正笔迹了,他却扶着贵家的小姐们游赏花园,她好容易求他,他亦不肯踏足她阁子半步。 呵,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阿珂心想:得尽快把局子收拾了赶紧离开,不然再下去可不好玩了。 眼前浮起周少铭一双深邃而坚定的眸子,心底里默默的有点儿不舒服,然而等到她再细想,那丝不舒服转瞬却又没有了。 ☆、第34章 旧事旖旎 木梯子上传来女人慵懒的脚步声,阿珂赶紧将信笺往梳妆盒里藏去,想了想,不安全,又蹲下身子准备将它塞进床底下。 柳眉却已经走进来了,一手叉着纤腰,一手将那信笺夹进指尖里,眯眼睛瞧一瞧,笑起来:“哟~~是谁说的‘只是玩玩’……看这一天一封的。” “拿来!”阿珂很糗,就知道这女人一来准没好事,便要伸手过去抢。 柳眉躲闪着,偏偏将它打开了:“一日……三秋,啧啧,看不出来那小将军平日一板一眼的,对你倒是挺酸。”说着捂嘴吃吃的笑。 那眼神戏谑,就仿佛阿珂是一只捡了狗屎运加桃花运的小蛤蟆,看得阿珂好没面子。 阿珂撇撇嘴:“不过就是看他字写得好,不然我才懒得打开来看。”说着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 柳眉也懒得理她,知道她一会儿一定又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捡起来。 便捏了一把阿珂的脸蛋:“快些穿戴好了随我去镖局,一会儿你阿爹回来。”说这臀儿一扭一扭的下楼去了。 难怪她心情这么好,原来是老相好回来了。 阿珂心里头也高兴,当下梳梳洗洗,随在柳眉的身后去了。 除夕的街市到了中午便冷清下来,大伙儿都在家里忙活着,比着谁家的晚饭吃得快,等到天黑各家各户放起鞭炮了,方才开始热闹起来。此刻街心上没有什么人,三五个孩童在玩着雪球,有挑炭的老汉吆喝声瑟瑟,母女二人一路嗔嗔叨叨的,不一会儿便到得长风镖局。 才到门口,便见里头的伙计们早已经开始忙活,有卸货搬货的,有劈柴杀鸡的,还有些年纪小些儿的一边摘着菜叶子、一边儿嬉嬉笑笑,好生热闹。 人群中一名高大的汉子正将布巾在身上拍拍打打,那健硕的肩背上稀稀落落满是雪花儿,因见母女二人跨进门,手中动作一顿,大步将将走了过来。 见他浓眉大眼,果断阳刚,一点儿也不似官家老爷们的温温儒儒,柳眉双眸里好似瞬间镀上了一层光彩……啊,就爱他这样的真汉子。 甩着帕子揩着裙裾笑盈盈迎了上去:“赵哥——” 嗨嗨,到底是谁酸呐? 那软媚到骨子里的嗓音,听得阿珂起了一声鸡皮疙瘩,阿珂咳咳嗓子:“阿爹——”故意杀将将挡了过去。 “好个臭丫头,脸蛋又吃圆了!”赵洪德呵呵大笑着张开双臂。 阿珂好不得意。 然而她的得意才不过一秒,下一瞬赵洪德却拨开她,一把将柳眉揽进了怀里:“都说了饿她几顿,如何又给她白吃?” 柳眉剜了阿珂一个白眼……孽障,看清楚咯,谁才是疼你的那人? 转头对着赵洪德呢,却满脸儿盈盈浅笑,好不温柔似水:“赵哥~这趟镖走得可还顺利?” “还算是顺利。来,给你们带了宝贝!” 柳眉一听有宝贝,双眸里的光彩更耀眼了。 “哼,虐待狂!一个见利忘义,一个重色薄义……”阿珂亦悄悄藏着欢喜,嘴上却碎叨叨着随了进去。 送的宝贝原来是两只手掌儿大小的墨玉寿龟,只见那玉通体幽幽,每片龟壳上还刻着古字,连起来自成二句长寿祝语,做工很是美轮美奂。 “哇,这是哪条道上劫来的,怕是价格不菲?”阿珂才把那小龟儿抓在手心里摸了两下,柳眉却已经抢在怀里头捂着了。 柳眉说:“孽障,小心摸坏了~,留着将来给你当嫁妆。” 阿珂怒目而视,这女人视财如命,如今她柜子里还有哪一样不是自己的嫁妆?反正都是抢来的,摸摸都舍不得。 “西边大余国进贡给太后大寿的贡品,路上给劫了。火并了一场,故而耽误了回程时日。”赵洪德在中间的八仙椅上坐下,有旁的小哥儿上前递了茶水,他这才肃了神色:“近日京城中可有什么动静?” 阿珂便收回惯常的顽劣:“当日偶然在秦楚阁发现周家二爷吸食‘红颜’,成色与迷杀二十一堂主之物十分相近。后女儿跟踪过几次,发现是宫中一个姓张的大内太监次次供给。怕是那次绞杀,朝廷还是逃不开干系。” “你说的没错,此物确实是朝廷传出。”赵洪德最是血气方刚,掌心在桌上大力一拍:“……想不到那小皇帝不过双十年纪,竟然有这样狠辣心机。此番定要取他狗头,替我冤死的兄弟报了血仇!” 一旁易先生闻言,便道:“帮主息怒。只是此次南行,听说天青门新任‘无绝’帮主亦是个擅用魅毒的角色,那少年狠辣,行事毫无章法,此番他们虽未曾露面,然而这样悄无声息,亦十分蹊跷。” “哧~,一个少年哪来那样本事?怕是朝廷做贼心虚,不然为何久久不见出来给个说法?”柳眉冷声插话,她生气起来声音不似平常软媚,却清脆脆的很是好听。 那少年擅用魅毒,行事狠辣…… 李燕何一副似笑非笑的瓜子脸儿没来由在阿珂眼前一闪而过,阿珂甩了甩头……疯了疯了,怎么可能是他?那小子若有这样能耐,还用当什么小戏子? 阿珂想了想,答道:“不如我寻个法儿,进宫去试探试探?” 赵洪德看过来:“嗯哼,可是和那骁骑将军?……听说前些日你从账上支了三万两银子,独独借与他家老二放了高利?” 噗——,柳眉你这只妖精,果然无时无刻不出卖我! 阿珂横了柳眉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脸蛋儿有点发红。 那厢柳眉嘴角撇撇,扭头去替赵洪德理着袖子,指尖温柔,一副贤妻良母,好不虚伪。 阿珂只得忍着掐她的冲动,讪讪道:“阿爹不要误会,女儿定不会嫁与朝廷之人为妻。只不过和他周家些许过节,准备讹他一笔,将来给阿爹养老则个。那三万两早已收回大半,他们周家近日正在筹捐,如今账面上做着假,粮仓库里却被挖得如同狗啃,早晚我们还能再套上一笔回来。” 嗯,多日不见,业务长进不少~ 赵洪德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下一秒便又抓起鸡毛掸子朝阿珂扔过来:“臭丫头,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这一身坑蒙拐骗的毛病竟然还要变本加厉!” 阿珂连忙闪身一躲,却将那鸡毛掸子一脚踢了回去:“这不都是拜您二位所赐?” 气得赵洪德又要打。 一番戏谑,将严肃的气氛化解不少。 末了赵洪德肃了颜色,长叹口气道:“刀光血影这些年,如今大伙儿却是累了……此番朝廷绞杀基本确定,兄弟们一路也已经分布妥当,待取下小皇帝狗头,便将金银财物分散出去,大家各自安家。你干娘最不喜我打打杀杀,这些年她不知替我担着多少的心,我亦不能让她继续空等,到时应会带她去寻个安静去处。你若是果然欢喜那周家小将,阿爹也不为难于你,你但得自己开心最是重要。” 众人几时听过这样言语,只觉得没由来有些时光荏苒的萧索。柳眉原还在掐着阿珂嘻嘻笑骂,这会儿眼圈有点儿发红,倚在赵洪德肩侧再不说话。 阿珂很知趣,少顷默默的退了出来。 那厢房里便只剩下赵洪德与柳眉二人,烛火儿吱吱燃烧着,在青砖墙面上打着袅袅的幽影。女人素手攀上男人健壮的胸膛,一颗、一颗无声拆解着他的衣裳。她的气息幽香轻媚,手儿嫩白绵软,蜿蜒探进他怦怦跳动的心脏,男人的身体便仿佛立刻燃着了熊熊火焰。持刀的粗糙大手在她手心上一捻,转瞬女人娇润的身体便被他腾空揽起,扔去了大床之上。 “嗯……”女人轻声勾唤,也不知她是痛是怨。 勾得他用力将她衣襟儿一撕,看到里头薄如蝉翼的亵衣下,两座异常高耸的雪白如山峰起了又伏。那峰顶上绽放的玫瑰娇艳欲滴,直引得他下腹灼灼燃烧。大手忍不住将她二个双双握住,左右上下用力地搓捻起来,那雪白的嫩0乳便如波浪一般四下潋滟。 “呀……”女人痛极爱极,任他欺负着,玉指手儿便从他胸前袅袅寻下,轻轻挑开他早已势如破竹的巨物,舌尖儿轻舔,一点儿一点儿将那庞然热0棒顺入她香唇之内。 “唔……柳儿……” 这惯是个懂得经营情0爱的女子,那唇齿间的技艺如火如荼,本就是个旷冽的绿林猛汉,被她整个人舔咽下几遭轮回,那腹中之焰哪里还能再按捺得住? 大手将女人整个儿翻了个身,左右握着她的香臀儿,那泉眼里早已甜水汩汩,他在外头深撩浅探了几回,便将一柱湿0热往她的幽处整个儿从后头狠狠进0入。相识十六余载,她的身体依然保养得如同初见之时,你一缠她,她那幽径里呀,还是将你胶合得生死难罢。 柳眉比赵洪德小十来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才是个十五岁的单薄女孩儿,穿一身半截子的小汗衫,单手攀在妓院的窗子边,拿着根绳子准备不顾死活的往下跳。 然而才一跨出小腿,却看到底下正正的立着一名高大威武的黑衣男子。他手上拿着马鞭,生得魁梧又霸气,抬头看着她,那风儿轻吹,她裙下的风光便被他看了个正着。他嘴角噙着看不懂的笑,她只当他是那色迷的恩客,便很不客气地对他“呸”了一声。 少顷,底下老鸨果然杀将将冲了上来。少女还没落□子,便被那毒妇整个儿捞了上来,抓着她的头发,骂她、打她,然后将她孤零零扔在一间小房子里。 等到天黑了的时候,那个爽朗武壮的男人便持着笑容上来了。不顾她的拼死顽抗,用他的马鞭儿将她桎梏,当晚便要去了她的身子。一连气要了她好几回,撕裂一般的痛,痛得她唇上咬出一排儿的血印。然而第二日却把她赎了,送她去学了绣女的技艺,亦由着她毫无章法的胡闹。他是个绿林野匪,她却偏偏与那官家交道,他也不恼,一劲由着她的韧性;她不理他,他也不气,只在夜里头疼她罚她。 柳眉早先的时候还恨他,后来却终于渐渐陷入了他对她毫无尺限的纵容与宠溺。在她的眼里赵洪德就是她的天,她从来就只有他一个男人。 此刻想起当年少时初见,心中的爱欲之情越发滚滚如潮。一时昏暗的厢房内,嘤嘤窃语,好一副旖旎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五百个字,也是这一章滴,因为要赶在12点前更新,所以明天早上再补回来哦亲们(*^__^*) ☆、第35章 醉乱除夕 都是些绿林出生的痛快汉子,一顿除夕晚宴三下五除二,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搞定了。 长风镖局的大堂内摆了六七张大桌,酒肉美食桌桌琳琅,年长的弟兄带着各自家眷先入了席,光棍伙计们再挑着空余的位子坐下。 少顷,柳眉面若桃花、步履盈盈软软地搀着赵洪德,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众兄弟从来只见她大方爱笑,几时见过如此恬静之容,便纷纷好奇打量。 “咳咳。”赵洪德眉宇间都是喜色,咳了咳嗓子,难得的含蓄道:“……你嫂子,一个月了。” “哗——” 大堂内静了一瞬,下一秒便如点燃的爆竹一般,纷纷喝起彩来。 “恭喜帮主——!” “大哥好福气,兄弟们等着喝嫂子的喜酒!” “嫂子瞒得可紧,看把我们帮主乐得……” “都胡说些什么呐。”那厢柳眉的脸儿更红了。她是在几天前抓药时偶然得知怀孕的,从来只当自己不能生养,愣是逼那发须斑白的老大夫给她把了不下三次的脉,她方才信了下来。 第29节 难得见她娇羞如此,赵洪德大手在她肩侧轻轻一揽,脸上宠溺更浓:“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从前一样爱羞?”他是独独爱着她的,这些年提过不知多少次要娶她过门,奈何她因着自己不能生养,总也不肯耽误他,如今却真真是上苍眷顾,圆了二人的一场鸳鸯梦。 眉目在众座上一扫,见妇人孩子热热闹闹。想到昔日出道时的铁杆弟兄,如今娶妻生子、拖家带口,再不能像当初一般心无旁骛地打打杀杀,那归隐之心自是更甚了。 便又扬声道:“喜酒还要缓缓,待到‘正事’成功,那时再与庆功宴一起和大伙喝个痛快!” “好!誓为镖头尽忠——”阿珂与众人倒酒干杯。众汉子嗓门恁大,因着不想被邻居听去端倪,称呼亦不约而同的改了。 阿珂喝完了,故意斜眼瞥着柳眉戏谑道:“女妖精,我说你近日怎么对我恁是苛刻,原来是要给小毛头留着呐~” “臭丫头,惦记着你的嫁妆不是?”柳眉还了阿珂一计白眼,做着嗔怒模样:“日后我和你阿爹走了,那店铺还不是归你打理?你这丫头品性恶劣,好心为你多存些,是怕你没几日便将它败个干净!” 美妇人俏面仿若染了桃花,娇妍妍欲滴,此刻满心里都是将为人妇人母的爱,连平日惯常的刻薄语气都好似柔软起来。 阿珂看在眼里,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她自来到这个世间,就从未体会过什么父母亲情,如若当年不是被他二人收养,怕是那个冬天她就早已经冻死在了街头。白白贪了十年的温暖,如今他们有了亲骨肉,却还为自己这样安排后路……不知为什么,阿珂的喉咙有些酸酸的,嘴上却执拗道:“得,你那间小店铺还是盘了带走吧,那点儿银子哪里够我花天酒地?” 正好有旁的伙计过来灌酒,她便痛快地喝下几杯,又拿着一个酒葫芦,呼啦啦着和一群孩子们放鞭炮去了。 大概是觉得这也许是天和会的最后一个除夕大宴了,大伙儿都喝得甚是豪放。一顿饭吃到天黑透了,女人们才开始三三两两的收拾起碗筷。 阿珂没心没肺的不知道灌了多少的酒,等到孩子们被娘亲叫回去睡觉了,她这才晃晃悠悠着往大街上走了来。 ———————— 大街上难得的冷清,家家店铺都是关着的,三五个调皮的大孩子在妓院门口燃着小烟花。然而妓女们今夜也放了假,那红门紧闭,将里头的姹紫嫣红、嬉笑怒骂隔绝得如同另一个世界。阿珂在门前站了站,记起来今夜忘了换男装,晃了晃脑袋又走了。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 一辆敞篷马车从眼前慢悠悠过去,那车上的男人嘴里哼着戏曲儿,怀中搂着妇人身体,大手伸进她胸乳揉揉捏捏,力道撑得妇人一件上万两的名贵貂裘沿肩儿滑落,暗夜里看到她白沉沉的两具大乳。她却也不知羞,嘴里头放荡嬉笑,抓着男人的脑袋偏让他贴过去。男人双目迷离,嘴里头叱她“贱妇”,动作间却是贪婪……这模样,不是那周家二爷还能是谁? 周文谨如今却是富贵了,‘红颜’每日吸着,大把的银子随意他花哨。外头包了个放荡的妖妇,给她银子她便教着你花天酒地,每日二人醉生梦死,哪里还记得了其他? 看阿珂醉熏熏的晃荡而过,只当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叫花子,便掏出一把碎银子往她面前一扔,腻着妇人随马而去。 “呸,种猪。”阿珂抬了抬膝盖,脚前的一颗炮仗便被她踢飞了起来。 “嗖——” “嘣——” 马车才行到拐角处,一道妇人尖锐的凄厉嗓音顿时划破夜空。随后便是那风流二爷的扬声怒叱:“天煞的,谁家把鞭炮乱扔!缺德这是——” “呃~~”阿珂步子崴了一崴,干了坏事的她顿时觉得心情舒坦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最后还有个李燕何呢,大不了还他一顿胖揍,他们一起回山上去就是。阿珂想。 “咳。”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还有几道压抑的低笑。 三条大狗从身边穿过,那领头的老迈,停在阿珂脚前蹭了半天。 “大白。”阿珂醉醺醺的叫了它一声,抬头便看到几步外高头大马的一队黑衣男子。个个穿一色的黑,宽肩窄腰,年轻而俊逸,尤是那领队的英武将军,一双凤眸濯濯潋滟,高鼻薄唇,更是让人心动。可惜他此刻一手持着缰绳,另一手上却提着一只烧鸡……诶,真破坏美感啊。 阿珂耸耸肩,抬腿绕道要走。 可恶。 周少铭的眉头便凝了起来,他这些日子到一处便给阿珂发一封信笺,从来不曾见阿珂回过只言片语,自少年时起就不曾追逐过男女情爱,不知自己到底又哪儿惹了她不悦,心中好生失落。今日将要回京却看到阿珂突然寄来两根鸡腿骨,苦笑、欣喜之余,遂半路为她特特抓了只野鸡,又央着山民将它烤熟,折腾了好半日,结果呢,她却又当着众人对他这样冷淡不睬,让他在下属面前好没有威严。 几名将士满眼戏谑,纷纷抿着嘴角偷笑。 阿珂酒喝得糊涂,只觉得莫名其妙,当下走得更快了。 那半醉的身子摇摇曳曳,在暗夜里平添出几许少见的妩媚。张葛的眼睛就好似长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便清了清嗓子:“将军,这女人次次不给你面子,实在可恶极了!待末将前去抓她回来!”口中义愤填膺,持着缰绳就要打马。 周少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与众兄弟先回去歇息,我一会儿直接回府!”言毕肃了脸色,朝阿珂的方向踏马而去。 大白带着二白与阿花亦屁颠颠跟了上去。 身后一人一马加三条老狗墩墩随行,阿珂好不懊恼。然而她走得快了,他们亦快;她拐了个弯,他们亦拐弯……妈啦,这厮今天怎么了? 她哪里知道周少铭这些日子对她的怨念有多么深重,因着他走之前二人那一番没羞的一幕,心里头不想与他相对,遂双脚在地上打了个转,下一秒便要飞身而起。 “嗖——”周少铭长鞭一扬,却顺势将她裹了过去。 “如何见了我就躲?”女人暖热的娇躯遁入怀中,闻到她一身好闻的花酒飘香,那两道清隽眉峰凝得更深了……竟然喝这么多的酒? “周少铭,你如今越来越没臊了!”阿珂推搡着男子俯下的胸膛,挣扎着要跳下地。 周少铭却不理她,大力将她腰身一揽,任她如何抓抓挠挠,只是将马儿调转了个方向,往城门口蹬蹬行去。 半醉下的女人手儿绵软,打在他胸膛上只觉得那一片肌肤都要被她引燃起来。心中忍耐多日的暗欲又不受控制的悄悄在某处伸展,他忽然想快点儿寻一处地方,然后将他的思念在她身上补偿。 “驾——”暗夜里大马在空旷街心上奔腾,转瞬就到了城门口。 …… 还是他走之前的那间公务房,屋子里冷飕飕的,空无一人。 周少铭将阿珂抱进屋子,又去生了炭火。 阿珂环看了四周一圈:“怎么又是这里?”晃悠悠就要走出去。 周少铭脚下一踢,一颗石子却将那洞开的门将将合紧。 “我给你的信,为何只字不回?”他的声音冷沉沉的,大步走过来,凤眸凝住阿珂,持剑的大手在她薄薄肩膀上握住。还和少年时一样,一生气就是这幅冷冽模样。 这人真是霸道,自己一厢情愿发来的信凭什么要求我回? “啊,信啊?我不识字怎么回?”阿珂挣着肩膀上的力道:“那步家千金大小姐又美艳又大方,你干嘛不去给她写?” 周少铭默了默,少顷,原本下抿的嘴角微微浮上一抹笑弧——臭丫头,吃醋也吃得这般别扭,枉他多少日忧心! 从来只当阿珂心中不存他,此刻的突然发现,让年轻的武将忽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看着女人倔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亲她、欺负她。大手便持住阿珂尖俏的下颌:“女人,下次再要胡乱吃醋不理我,便是今日这样罚你!” 阿珂醉得糊涂,哪里知道周少铭又堕入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她还没恍惚过神来呢,唇上便袭来一股好闻的暖热。 将军的唇柔软却又带着惩罚的霸道,他已经对眼前的少女十分了解,薄唇贴着她粉嫩的唇瓣,先还在外头轻重啄咬,趁她仓惶挣扎间,却迅速汲住里头躲闪的一娓馨香小舌。 他的力道很重,深情吮吸着,阿珂本就醉得浑身发软,此刻再哪儿还有力气挣扎? 她的个子原不过只到周少铭的肩头,此刻被男人这样霸道汲取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贴在他硬朗的胸膛之上,便是垫着脚尖亦觉得吃力起来。然而任她如何捶他打他,他依然还是丝毫不肯饶她。 “该死……被、被大白它们看去了……”阿珂瞥见大白忽闪不明的双眼,只觉得它眼里头藏着戏谑。 妈呀,实在是糗极了。 好厚脸皮的狗啊,竟然这样偷看人。 然而周少铭却说:“赵珂,我知道你心里头是有我的!” 他的气息灼灼滚烫,大手在少女柔软纤腰上用力一握,阿珂便被他腾空抱坐在一方红木小桌之上。 这样恰好的距离,她的胸口正贴着他硬朗的胸膛,少女香软的嫩圆抵得他只觉得下腹即刻都要燃烧起来,他便匀出一只手去拆解她的衣裳……他真是想她啊,每日每夜的想……初开红尘混沌的年轻武将,前番浅尝了爱欲的美好,迫不及待想要将那欲探得更深、解得更明……他想要再将她要多一些,她馨香暖热的身体于他而言,实在是像谜一样神秘而美妙的存在…… “唔——” 听到男子剧烈起伏的心跳,阿珂心口处没来由忽然一绞,溢出一股奇怪的说不出的痛来。 该死,谁心里头有他?她既与他们周家势不两立,早晚是要兵刃相见的,阿珂你不要再犯糊涂了! 想到方才路上见到的周家老二,那痛忽然又一瞬间轻减了。 年轻的武将已经将手隔着亵衣、握上她胸前跳动的圆白,他的动作含蓄却又充满索要,那多年持剑的手掌握得她好痛啊,又痛又痒,只觉得小腹莫名的晕开一片很大很大的空虚,想要被什么狠狠来填满……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真危险呐! “胡说!有毛病才会喜欢你们周家的人……”阿珂亦学着周少铭的模样,挑着他刚硬的下巴,忍住莫名隐痛的胸口抛下一句恶言。 “该死……你为何非要如此拒我,不肯让我欢喜半刻?”周少铭一瞬间好不受伤,他又堵住了她的唇,不忍听她再说半分刺伤他的言语。 窄袖的胭脂色小袄在将军大手中滑下,露出里头一抹鹅黄的短短胸衣,柳眉那只妖精,连胸衣都做得与别人家不同。此刻那鹅黄下两隆雪嫩的白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中间的一道沟壑若隐若现,看得将军只觉得喉间也似燃了火焰,薄唇从女人红肿的小唇上移下,就着那红晕顶端的嫩樱桃儿汲吮起来。 他的口中津液纯澈,那嫩小的乳尖儿在他啃咬下逐渐婷婷玉立起来,他却又觉得太少,还不够,大手便将少女的两颗雪乳望中间揉近,左右吃进她的全部。日日夜夜思想她的美好,这会儿只怕爱她不够多,那动作间自是满带着掠夺,逼得阿珂不得不鼓起上身紧紧贴近他清隽的容颜。 柔软触及阳刚,女阴撩动着尘阳,隔着薄薄的衣料,那胶合处便晕开来一片湿滑的旖旎,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她的……原来她嘴上讨厌他,身子却还是贪恋!顿时周少铭下复部的青龙又猛然腾勇起来,想要再来一回那绝望中超生的极乐痛=欲。 被他薄唇深吸浅咬着,夹杂着浓烈的酒香,只觉得要把人的魂儿吸去,阿珂气极了、挣扎不开,酒醉后的身体亦愈见沉重起来,只是随着男子的动作任意他摆弄。 该死,他这般执着,若果真被他要去了身子,一辈子都甩不开他了! 阿珂又急又羞又恼,迷醉间忽然记起来酝酿了一百遍的恶言,便断断续续发起了狠:“周少铭……你不回家看看去吗?你母亲、叫回去个念经的……啊……念经的和尚……那智空和尚如今死了,官府找上门来……下人们都说你二弟、是他们的儿子呐~” 吃吃的坏笑。 智空?! 尚沉浸于欢爱中的武将硬朗身躯果然将将一颤,只觉得脑门上被重重一击,原本情动的心思忽然冷却下来。 大手捏紧阿珂的下巴:“你说什么?智空?”他的眼中尚存着情动的红丝,然而这会儿却带起狠冽。 “是啊。官府查了,那高僧原来不过是山南州逃荒的一个淫贼武僧,后不知怎么的被你母亲请去家里唱经了,白天黑夜的招待了好些天……不知道又惹了谁,死在你家外头巷子不远……如今都在传你周家杀人灭口呐~,你父亲和老太太都差点气病了……” 阿珂忍着下巴上的痛,继续道着不要命的狠话。那外头的谣言自是她指使人们传散出去的,周家一个说辞、步家又是一个说辞,满街儿传着,只等官府发下定论。如今步家、周家都当着干系,大伙儿都忌讳着这个话题。 她是最了解眼前这个男子的,他那般追求情爱的纯净与美好,哪里受得了这些? 果然,周少铭的脸色越发沉敛了,握在阿珂下颌上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动…… 阿珂便暗暗发笑,心里头好不快意——嗯,小不归,我可是替你报仇了呐~ “该死,你捏痛我了!”趁着身旁男子发愣之际,阿珂拍去他的大手,挣扎着跳下地来。 周少铭却不想听下去。 多年前的猜想应证为事实,多么不堪!没想到那个妇人她不知悔改、竟然又生出这般事端,枉他父亲日夜辛苦操劳、枉他祖母那般疼爱二弟……他心里头只觉得肮脏、厌恶,长臂将阿珂紧紧揽住,将那沉痛的容颜埋进阿珂胸前:“我真想立刻……带着你离开这里……” 一字一沉,声音都是发着颤的。 阿珂看不清他的脸面,却能想象他眼里头隐忍的怒火。 胸口暖暖热热都是他粗沉的气息,阿珂心里头没来由又是一抽,今夜真奇怪,无端端的怎么老是心绞?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刺激你了。 嘴上便道:“好啊,除非你不姓周。”将纠结中的男子狠狠一推,然后晃晃悠悠地开门出去了。 ———————— 东城边上的一处偏静宅子里,空旷大屋内燃着袅袅的熏香,那屋子正中置着一张浴盆,盆中热水雾气升腾,一名绝色少年慵懒倚卧其中,墨色长发沾染了馨香之露,顺着肩侧滴水流淌。 雾气迷蒙中,十六少女阿菊正半裸着跪在盆外为他洗浴,染着胭脂丹寇的指甲在少年清瘦精实的身体上抚揉。她看着他倾国的容颜,心里头只觉得爱慕难耐,玉手儿便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轻轻痒痒的沿着男子胸口逐渐向下滑去。 那水中的青龙正在沉睡,她的玉指滑至它周围,却并不一下子就抚弄上它,只先在它的龙头上若有似无的轻触,唤着它醒来。见它果然轻轻一跳,方才将指头圈成圈儿,在那龙身上下撩拨起来。 自小受着荒糜艳欲的调教,早已见过不知多少男子的阳物,却从来未曾见过这样健硕的青龙。她心里爱极,连那幽径里都忍不住痒痒抽搐,便将脑袋埋进水中,将少年的青龙含咬……天呀,竟然是这样的大,撑得她都快要呼吸不能了…… 李燕何尚在昏寐,半梦半醒间恍惚又看到那个雪夜,阿珂去下一身衣缕被他紧紧裹于身下,少女胸前的柔软被他精悍胸膛轧得晕开一片雪波,那雪波抵得让他清冷的内心忍不住生出柔情。可惜他正要将自己全然没入她身体,却忽然下腹部袭上一股温软,有忽轻忽重的吸吮好似都要将他的精髓勾去,不由嘴里头爱她:“小不归,做了我的女人我便饶过你……” 第30节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娇吃吃、软媚艳的“少主” ……真该死! 他瞬间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那妖冶异常的女仆阿菊正含着他的尘物,将两座嫩乳卷着他的硬物上下轻摩……可恶! 一时少年清致容颜上浮起阴戾,脚下一蹬,转瞬便将女人狠狠地踢至空荡的墙脚根上。 “啊——” 力道搡得阿菊脊骨钝痛,肩上一抹半透衣裳滑落,胸乳上片缕未覆,只剩那丰白小腹下一片半遮半掩的三角儿。她以为少主将要弄她,口中越发卑微屈软像一个无骨性0奴,一手揉着自己的乳,一手又往那三角处勾弄。 还没弄它,那外头就已经湿却了好一大片。 当今圣上时年双十,却从来不近女色,太后着急催促几回也全然不起作用,司马恒便揣度他是否喜欢男色。今次的太后六十生辰,少主所要做的,便是要去勾那小皇帝的注意。然而男人若在沾染女子之前先尝识了后庭之欢,日后对于女色却是无能了……不信少住今夜不要她~~ 一旁侍立的小远赶忙走过来,递了袍子给李燕何覆上:“少主……主上说,让、阿菊今夜伺候你……” “呵呵~”李燕何满心里却都是厌恶,慵懒站起来,走过去,用脚尖挑了那熟女的下巴,幽幽笑道:“好玩嚒?” 阿菊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越发蠕动着双腿,让那幽径里的水儿汩汩流淌。 李燕何可没了耐心,他忽然一瞬间急切地想要见到那惯常撒谎的恶女,便将衣服一覆,冷冷地瞥了小远一眼:“赏给你了。” …… “少主……”小远却哪里敢要?双腿挪动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厢阿菊早已热欲勾动,浑身难忍得好似万只毒蚁在爬,便用一双细长眼儿挑逗着十四岁的小远,偏偏将雪白大腿徐徐叉开,让他看到她密林内的红与黑…… 该死,小远的喉咙好似燃着了火焰,艰涩地哽咽着喉咙。 “来嚒~~”阿菊得意,娇挺着大0乳,偏伸出玉指勾魂着小远的暗念。 不活了!小远只觉得脑袋都被烧红了,魔怔间脚下一绊,整个儿便扑倒在淫女的泉眼之上…… —————— 过了戌时,除夕的大街上越发清寂,天空星星闪闪着爆竹烟花,将道路照得忽明忽暗。阿珂糊里糊涂在街上绕了不知道多少的圈圈儿,终于才绕到云裳衣铺的大门之外。 双手在兜兜里掏寻着钥匙儿,抬头却看到那门外一名白衣少年正孤零零枯坐在石墩之上。也不知他等了多久的时辰,片片鹅毛大雪纷飞,他的肩膀上落白点点,清致瓜子脸儿苍白,狐狸眸子里含着冷光。 “李燕何……”阿珂晃了晃身子,清醒了大半。想到方才又与周少铭那暧昧不明的热吻,不知道为什么暗暗生出没理由的心慌。 “你去了哪里?”李燕何的嗓音空幽幽的,听不出是喜是怒。他已经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了,她呢? …… 幼时相依为命,每一个新年都是李燕何最欢喜的时候。那不归小和尚下不得山,却羡慕他能有新衣穿、能有鞭炮放。他暗自好不得意,心里头怜她没有新衣,却偏偏故意不分给她鞭炮,偏要她苦苦缠他,偏喜欢看她别扭的躲着树后、满眼嫉妒的偷瞄,只为着她难得几日的柔顺与乖巧。如今呢,她有了一对疼她爱她的养父母,她却半点儿都记不起他来了……呵,戏中的词儿没有错,女人果然最是那负心冷肠的角色。 “干嘛这样看着我,跟捉奸似的。”阿珂咕哝着,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身后却传来少年狠中带笑的嗓音:“当年被他戏耍了一次,如今还不知深浅,还要再来一回么?……小不归,你就是这样的贱?” 嘶—— 阿珂心中猛然又是一瞬抽痛,妈啦,老天爷就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么?这臭小子怎么也对她这样霸道? 她自是不知道李燕何已经一厢情愿的、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了,只听到他那毫不客气的言语,心里头便生出不痛快来,便也冷冰冰反问:“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阿呸,你凭什么肯定我是不归?” 脊背上发凉,该死,这小子如今到底在做着什么?太多的谜让她看不清。 “这你不需要问。”李燕何悠悠站起来,瘦高的身型俯下,抵近阿珂光洁的额头:“我只问你,你的仇我若替你报了,我要你即刻随我走,你可舍得吗?” 阿珂想起柳眉与赵洪德,还有那一众照顾着自己长大的帮会伙计们,默默不说话。 他哪里知道她的仇有多么复杂呢,周家、步家、朝廷…… “李燕何,再等等……我欠你的,到时候再一并算清。” 她这便等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是啊,她就是当年那个骗了他的小不归。 李燕何眉眼间冷意却一瞬间更浓了,精致嘴角噙着看不懂的笑,亲了亲阿珂素净的脸儿:“恶女,你什么都放不下,却独独最轻易放得下我……然而你莫要忘记,这世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们所剩下的都只是你我双方了。” 暗黑的街角拐出来一辆通黑的马车,小远惴惴的立在车前,低着头,声音仓皇躲闪不同往日:“少爷……该走了……” “哼。”李燕何冷冷瞥了他一眼,将他的躲闪洞穿分明。又接过递来的玄黑披风,撂起袍子登上车厢。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阿珂心里头乱乱的,瞅着那马车即将消失在街角,不由扬声道:“喂——,臭小子,你去哪里?” …… 久久的才传来少年清幽低沉的嗓音:进宫。 车轮子轱辘轱辘,冷清清地向皇城方向行去。她心中又是一抽……老抽抽,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没rp的尘子粗线了。。。来吧,准备好油锅大鞭子老虎凳铁板烧,大刑伺候!! ☆、第36章 周母寿宴 今岁太后六十生辰,一大早,周家大公子便与步家老爷结伴进了皇城。初一是群臣朝拜的日子,等到第二日才轮到各家命妇进宫,故而周家老太太的寿辰风光也不敢做得太足,怕有些宣宾夺主。 因着近日的谣言,一贯最重脸面的老太太精神有些不太好,虽对着众宾客慈眉谈笑,仔细看却能看到雍容上一缕淡淡的阴云。 柳眉带着阿珂送去一张百鸟朝寿图,那前朝的精致刺绣看得老太太欢喜,赏下的回礼也比旁人还要多。柳眉最爱打牌,寻了几个夫人太太便去了阁楼。老太太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只是抚着阿珂手背,和颜悦色的夸赞:“这孩子,生得好生讨喜。” 阿珂心中冷讽,嘴上却笑盈盈的说:“小辈祝老太太寿比南山,嫡子嫡孙满堂!” 话是好话,怎奈何听起来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滋味儿。 周老太太笑容僵了僵,一双睿慧的眼神只是凝着阿珂不放。然而瞅着阿珂眉目弯弯的无害模样,又看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只得附和道:“但愿少铭早些圆了我的梦啊。” 言语中透着对香火的渴求,却又含着几许威慑。 周大夫人阮秀云听了心虚,拧着帕子笑道:“看母亲急得,便是少铭依旧拖着,过上个四五年少钟也该成了。母亲长命百岁,五世同堂都不是问题。”说着,自顾自呵呵的笑。 笑了半日却无人附和,她又觉得好生尴尬,有一种被人隔离的感觉。那笑容微滞,哀怨地瞅了周文渊一眼,抿着嘴儿不再说话。 周文渊叹了一口气,只是装作没看见。他性子耿直,最不擅长琢磨女人心思,原本从来不觉得二儿子有什么问题,然而这些日子外头漫天风雨的谣言却不容他忽视。倘若阮秀云一开始不对他撒谎,说甚么从前不认识那智空和尚倒好;她撒谎了,他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相信她了。 对着老太太施了礼儿,自去外头招待喝酒的男客们。 那厢阮秀云的帕子便掐进了掌心里,又将一切怪罪到阿珂头上,总觉得这小妮子看起来不简单。 “呀,秀云姐姐说到哪儿了?”一旁的步夫人何婉娟正在发呆,见周遭安静,恍然回神过来。 她近日气色很有些不好,自那净海和尚死了以后,每夜佛堂里都传来木鱼“扣扣”敲响的声音,重重轻轻,像极了他们惯常幽会的暗号……是那和尚在勾魂么?天知道这几月以来,她被鬼魅折磨得多么心力憔悴。那声音听得她心慌,然而却又不敢与旁人说道,便只得硬着头皮前去看了一回。 佛堂里光影幽幽,她进去,背后便摸过来一双粗劣大手。她尚不及惊叫,整个儿便已经被另一双手强摁在桌案之上。 “大哥,我就说了她会来!” “……嘶,这淫妇骚情得狠,便宜了那倒霉和尚!”大手蛮力褪下她的裙子,嘴里头粗噶喘息,一柄秽物便从后头进入,粗鲁强要了她。那幽处里尚不及润酝,粗使汉子们满身儿的酸臭,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罪欲将她轮流欺负,欺得她险些都要窒息。她不敢叫,仓皇间一回头,却看到原来是那两个帮着扔抬尸体的马夫,一瞬间只觉得有如噩梦灭顶了。 二个马夫料定夫人与和尚有了一腿,因着拿了她半夜抛尸的筹码,便商议着如何装神弄鬼讹她一笔花哨。都是些粗野的久旷汉子,近了妇人的肉身哪里还记得了钱财?马夫们口中淫秽,动作间亦不堪至极,何婉娟夜夜被他二人轮流糟弄,她在人前好歹也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妇,哪里受得了这些龌龊伦常?说又说不得,抗又不敢抗,心中悔恨,一连几日下来,精神都有些儿恍惚了。 阮秀云抿了一口热茶,瞅着何婉娟浓妆下依然微青的眼圈儿,意味不明道:“呀,婉娟妹妹的气色怎的有些憔悴?莫非那净海和尚死了,先前的法术也消失了么?” 她不知道智空到底是如何死的,早先知道他死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害怕,然而后来细细思想,又觉得其实是好事一桩。只要人不是她杀的,便是果然被人认出他是智空又能如何?她一日不承认,他们就一日没理由将她母子赶出去,周家的财产便还有他周少钟的一部分。 何婉娟这些日子思想过不知道多少回,始终也想不出那魁梧硕壮的武僧怎么就好端端猝死在了自己家里?此刻听了这话心中不悦:“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那和尚死在荒野,又是从你们府上出去的,于我们步家何干?只是近日睡不好,有些气力不足罢了,饶姐姐担心。” 一阵风吹来,阴阴萋萋的,将她发髻上的一只玲珑古玉金钗吹得叮咚轻响,仿佛是那暗夜里招魂的阴铃。撒了谎的她心中发悚,便不着痕迹地将它取下来,只是看戏不说话。 因着李燕何被四王爷请去宫中贺寿,今次的戏大家便有些兴味黯然。 老太太看了不多时便乏了,对着老二媳妇问道:“二爷怎的还不来?” 林惠茹鼻腔里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阴阳怪气地笑道:“托母亲洪福,给了他一个殷实的好差使,如今在外头逍遥着,哪里还记得有这样一个家?” 周玉儿握着一根点炮仗的香火,蹬蹬地走进来:“对极,我爹又在外头养了一只母狐狸!说要是不答应他纳进门,他就一辈子都不回来!” “哧哧——”底下丫头们纷纷窃笑,众宾客脸上也个个意味不明。周二爷少年时玩儿清倌,如今那一个“母”字用得真个是精辟。 “胡闹,这个家岂能由他说了算?”老太太的面色终于现出不悦。 一旁伺候着的翠柳端盘子的手一抖,两排牙齿暗暗咬了起来。好个负心的风流爷啊,说甚么忌讳林惠茹的泼辣难缠,却原来还是不够爱她。枉她为他这些年堕去那许多胎儿,竟不如外头一个花哨的肮脏贱妇! 她心中恨起,素手抚上紧紧裹缠的腰腹,立定了心思今日要趁着人多将自己那将满五月的胎儿公布。 一方香宅之下,男人女人嬉笑怒嗔,真真假假。阿珂看着,便对着身边的郝梅笑道:“周家果然人丁兴旺,看这一家子热闹的。” “呵,你莫要只看表面,这里头没一个省心的。”郝梅不屑地撇了瞥嘴。 她本是没有资格出席今日宴席的,然而老太太想要看小子,她又步步不肯离手,何婉娟无奈,只得将她一并带了来。带来了却也没人肯主动理她,今日来的可都是些世家贵族的千金太太呢。她便只是靠近着阿珂,仿佛要证明自己终归还是有人搭理的。低下头,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呐,小天赐将来当家了,可千万别学那周家二爷呀。” 又对着阿珂道:“你同意吗?这天下的戏,都不如李燕何唱的好看。” “是啊,他真是绝了。”阿珂心不在焉的说。 才睡醒的步天赐伸出小小手儿攀着阿珂的指头,绵绵痒痒的,阿珂很不适。天爷,她真的对这个孩子膈应极了。便扫了一眼昏昏沉沉的何婉娟,假意关心道:“对了,我瞅着你们夫人近日怎的憔悴极了?” 郝梅冷觑了一眼:“哼,怕是心里烧着火吧?整日个尽寻思着如何抢夺我的儿子……呸,便是我果然死了,这孩子我也不肯舍了给她!”手腕上金镯儿玉镯儿叮铃声响,满头面的镶金戴银,她央着男人将哥哥弄去照管捐粮了,自己的日子也阔绰起来。 阿珂心知肚明,又有意无意道:“怕不是你们府里头还闹着鬼呢。早先那和尚还没死的时候,时常我从你院子里出来,路过佛堂都能听到猫儿一般的叫唤。那和尚死后断了几日,前日个我路过却又听到了,大冬天的也叫得恁欢。都说猫是阴物,夜里常带着幽魂游走,你这厢孩子又小,还是小心些个为妙。” 郝梅心里头便“咯噔”提了个醒儿,她只当阿珂是个大咧咧不知人事的顽丫头,见阿珂说得神叨叨,她的神思却飘到了另一处。自小便是被世人轻贱的低等人儿,她哪里信甚么鬼神,那叫春儿的怕不是猫,根本就是个人吧……她便将阿珂的话默默存进了心里。 “哇——”一声,孩子哭了。 郝梅连忙将孩子捂在胸口:“哦哦~饿着了,天赐饿着了。”弯着腰儿,臀儿一扭一扭地走去后间给孩子喂奶。 阿珂闲得无事,便也站了起来,准备去寻柳眉回家。 那外头有矮瘦的小厮走进来,伏在二少爷周少钟耳边说了句甚么。周少钟原本沉静的脸色忽然一白,少顷亦跟着站起,慌错错的擦着阿珂走了出去。他虽年幼,却敦墩壮实,力道搡得阿珂险些儿栽倒在一脸恍惚的何婉娟身上。 “呀,脚崴了。”阿珂笑着对何婉娟致歉。心中却升起狐疑,不由领着杜鹃悄悄跟过去看。 —————— 雪后初晴,回廊上几家的千金小姐们正在捂帕娇笑。正中坐着步阿妩,着一袭鹅黄色连身长裙儿,搭着紫金的小短袄子,金钗玉环,粉颊朱唇,从来都是人群里最出挑的绝色。见着阿珂来,丹凤眼微一上挑,那笑颜便添了几许冷色。 阿珂领着杜鹃漠然走过去,千金们却不肯让道。那周家大公子生得俊逸非常,偏偏文中带武,武中却又含着男儿柔情,从来就是京城各家小姐们心目中的良人,倘若是金凤一般的步阿妩也就算了,哪里甘心被这样一个匪里匪气的平民女子将他的心偷去? 第31节 一时间双双挑剔的眼神便在阿珂身上打量,窃窃私语着,默默冷视着,气氛很有些冷瑟呀。 “咳。”阿珂咳了咳嗓子:“小姐们都看够了吗?”做惯了男儿打扮,对着美人们不自觉总做出一副书生调笑的模样。那眸子月牙儿弯弯,一点儿也没有平民女子该有的怯赧。 “哼。”步阿妩心里头绞涩难言,两排贝齿里生生磨出二字:“贱人。” 她是最有涵养的,从小读着女训女则,那肮脏的话儿她骂不出来,却又真真恨极了眼前这个实在不知道好在哪里的女子。 当日少铭哥哥出差前,步阿妩原是下了决心去袒露心扉的,然而走进那昏暗的公务房,房中女儿清香弥漫,那英武将军正将青色长袍往身上遮盖,分明臂上伤口血迹斑斑,他眸中却难得的几许柔情。 这柔情,当年他只给了那个小和尚啊,看得步阿妩心中钝痛……她以为他那般冷漠不知红尘情爱,却原来是还没遇到那个让他动情的人儿。 然而那个女人能做的,她也可以! 步阿妩便去了外层的遮盖,豁出去将少女的胴体往将军身上紧揽。嘴里头嘤嘤啜泣:“我自懂事起,便想要长大了嫁作你娇妻……从前你心中藏着那布衣小和尚,我便总以为终有一日能等到你放弃,你不理我也没关系,冷淡我拒绝我我也还是等你……可是,少铭哥哥……你如今却是在做着什么?” 她自小习舞弹琴,一抹娇躯异常嫩软,前头儿两座莹莹圆挺,后腰儿蛇般凹凸蜿蜒,那样紧地裹缠着魁梧的将士,红润双唇疯魔一般捧着他清隽的脸颊亲吻,他却竟然丝毫不动情欲,只默默由着她哭,末了将她滚烫的身子往身边推开,扔下一件披风转过身去:“对不起……我已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这世间的女子,我既爱了,便只爱她一个。” 对不起?呵,等了他十年,如今连矜持廉耻都不要了,末了竟然换回来他一句“对不起”。自己哪里比不过那个走镖的匪女?没有她漂亮么?不比她柔情?还是不够她泼辣?……竟然还有了夫妻之实! 气得步阿妩回去将将大病了一场,今次再见阿珂,想到他二人之间的生死绵缠一幕,心里头万般嫉恨,胸口起伏着,半天儿只蹦出来一句话:“你莫要得意,他如今要你,都不过因着你与那旧人太相似。终究,你还是做着别人的影子,你得不到他的心!” 狠狠的,费劲了气力。 阿珂才要绕路走呢,闻言心中莫名一绞,少顷回过头来笑:“哦呀,多谢步小姐提醒~~然而我却还忘了告诉你,若我不单纯只是相似呢?” “你……”步阿妩瞅着阿珂的眼神,眼前忽地浮起多年前清寂古寺中的一幕——那布衣小和尚吃力拽着两只木桶走进来,一双清冽的眼睛却独独只在她身上打量,他赞她“漂亮”,却两眼眯眯,眼里头藏着的尽是狡黠。那双眼睛,月牙儿弯弯,亦如此刻……该死的,步阿妩脊背一凉,猛然咳嗽起来:“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看,你不是猜到了嚒?”阿珂眨了眨眼睛,摇着扇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t t泪目。。废柴阿三谢谢小秋秋扔滴地雷,还有所有亲们的订阅、留言和点击,群亲亲么么哒/(tot)/~~ ☆、第37章 独占之欲 假山后的小道上,二少爷周少钟微仰着头,问面前的黑脸汉子:“你又来做什么?”言语中有些不耐烦,却又局促仓惶。眼睛往四周看,怕被路过的人发现。 那男人长得粗矮,搓着冻坏了的双手,咧嘴嘿嘿的笑:“小爷怎的现在才来?害我恁是等得两腿发麻,下回小的再来唤你,须得给我快些则个!”说着,见周少钟腰上的玉坠新鲜玲珑,便又伸出二指将它把弄:“哟~,这玩意儿上回怎的没见过?不如借小的玩上几天?” 嘴里头一口一个“小的”,言行却没有半分的尊敬。 阿珂在假山后头偷看,原来是街上杀猪的秦老四。那秦老四是个瘪三赌棍,怎的好端端却和周少钟这样一个豪门少爷搭上了边?不由看得十分仔细。 周少钟很反感地拍去秦老四的脏手,皱着眉头退开二步:“这是我祖母才赏的,不能拿去给你!” 秦老四发光的眼神一滞,原本谄媚的嘴脸立刻冷却下来:“哟~小爷今儿这是怎么了?枉我大雪天替你把那淫僧收拾干净喽,还替你隐瞒了官府,如今你稳稳坐着周家二公子的逍遥位置,大把的财产等着你继承,却如何一个玉坠都不肯借小的赏玩几日……不该啊爷~” 他的声音粗嘎嘎、猥琐琐的,一边说一边剥开少钟的肩膀就要往热闹之处闯。 到底还是个十岁不满的孩子,周少钟即便反感到底,亦终于慌张起来,忙将他肩膀一抓:“住嘴!本少爷原不过叫你收拾收拾他,你却将他打死了,我还没拿你试问,如今你却要赖到我头上!我母亲管我甚严,你三番五次来讨要银子,我哪里来的银子给你?” 说着,将周遭看了看,见没有人,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玉簪愤愤一抛,脸上表情好生别扭:“拿去,下回再来没有了!” 只听那玲珑玉簪“叮铃”声响,秦老四慌忙伸手握住,盯着看了看,闻了闻,咬了咬——绝色,上品!下一秒又变回来方才那一张谄媚笑脸:“嘿~好说好说!今日原是看府上老太太生日,特特前来祝寿的,既然小爷不方便,那小的这厢便告辞了,下回定不再来打扰小爷~~”弯腰躬了一躬,矮壮的个子摇摇摆摆走掉了。 周少钟直盯着他消失在小门之外,确定周遭没有人出没,方才掉头离开。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小小年纪,心眼却已然这般狠辣。 阿珂在假山后惊诧,她原以为那武僧大抵应是阮秀云雇人杀了的,想不到却原来是这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这周家,果然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便叫杜鹃悄悄尾随着秦老四,自己往阁楼里寻柳眉。柳眉却已经头疼先回去了,阿珂便去了厅堂,准备同周老太告辞。 厅堂里的气氛却好生诡异,夫人丫鬟们个个正襟危坐,阿珂才进去,一双双视线便将她齐齐锁定。看得阿珂奇怪,笑着问道:“咦,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抹鹅黄娇影忽地冲过来,“啪——”一声,阿珂白净的脸颊上顿时便是五指红印。 “窃贼,不要脸!”步阿妩咬着两排整齐的贝齿,眼里头都是愤懑轻屑。 没想到这般婉约矜持的女人,煽下来的巴掌却好生有力,阿珂耳畔“嗡”一声长鸣,脸颊上火辣辣的痛。伸手抚上嘴角,一丝鲜红沾于指尖——呐,这就是阿妩你不对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心中顿生出一股堵闷,滚滚翻涌。 却掏出帕子拭了拭指头儿,勾着嘴角笑道:“哦呀~,什么事儿惹得步小姐这样生气?” 步阿妩年长阿珂半岁有余,身段随了何婉娟,窈窕修长,比阿珂要高上半掌。低着看着阿珂,见她眼里含笑,亮濯濯的,不由微一愣怔——挨了一巴掌,竟然还能这样笑? 世家千金,多少年规矩教化,哪里同这样的泯顽劣女打过交道?心里便生出点儿没底气,然而却又更恨——难怪当年少铭哥哥独独对个小和尚痴痴迷迷、同吃同睡,却原来根本她就是个女儿之身!就想呢,那般端端纯良的少年,如何肯与周二老爷走一条歪道……怪只怪他太过纯良,才屡屡被这恶女坑害! 齿缝里磨出一句:“窃贼,我母亲的玲珑古玉金钗去了哪里?” 那言语里赤果果的鄙夷,一如少年时每一次的与她相见。 阿珂眯着眼睛,呀,这周、步二家真是好生有趣,怎的次次看人不爽快了,便要污人偷窃?真当你家里头是那金山银库,连个钗子都价值连城么? 窄袖儿里伸出手腕,下一秒便也照着对面女子那胭脂粉颜上同样煽去。别的先不理论,这一记先还回来再说! “啪”一声脆响,千金娇影歪歪倒地。 “啊——”那少女矫健的姿势,吓得丫鬟们尖叫。 众夫人原本还在惊诧步阿妩的反常,此刻却又怪罪起阿珂的鲁莽。 “住手,还有没有规矩了?”周大夫人阮秀云本就不喜阿珂,见状忙使了个眼色。旁的几个健壮嬷嬷赶紧冲上来,齐齐箍住阿珂的手臂。 那厢阿妩只觉得遭受了人生最大最不堪的侮辱,被丫头们扶起来,捂着帕子哭:“老太太您要给晚辈评评理……那古玉金钗可是当年太皇太后赐了我祖母,经了父亲之手传给母亲的,母亲视之如命,如今丢了,伤心得都晕厥过去……若非方才一时心急,阿妩也不会、也不会失手……呜呜呜,她不肯承认便罢,却还这样欺负人……” 妈啦,刚才打人时的劲儿去了哪里?怎的我才一煽你,你就秋风扫落叶一般歪倒了? 阿珂挣着臂上的大手,好生冤枉:“老太太明察秋毫,方才看步小姐脸上一只苍蝇,好心替她打走则个,空口无凭的,怎能赖我偷了她东西!” 周老太太平日里欢喜阿珂的性子,不太相信是阿珂拿去,心里头也想驳一驳大媳妇的威风,便朝嬷嬷们挥挥手:“都放开,有什么话儿好好说~,大过年的,闹腾什么?”又对阿妩暖声安慰道:“好孩子莫急,那大夫正在给你母亲把着脉,老太我定然替你将那贼人揪出来。” 嬷嬷们却不松手。 “赵小姐就不要不承认了!大伙儿上午都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只有你主仆二人出去了。出去时您无端端地往我们夫人身上一栽,这事儿我们大伙都看到了,难道还会错怪了你不成?”步家的婆子大声说道。 “啧啧,就是。莫非还是我们这些大门大户的夫人小姐偷去了么?” “不如搜她身吧。”旁的夫人太太们应和着,一劲的只怪在阿珂头上。那周家大公子可是京城里几家世族公认的佳婿,众人巴不得让阿珂这个小户女子下不来台,顶好将二人姻缘拆了更好。 阿珂心中百转千回,秒秒间将出去时的场面细细回忆了一遍,脑海中忽地闪过周少钟一张局促仓皇的小脸……出门时可不正是被他撞了一下么? 便道:“实在不巧,方才在园中闲逛,正看府上二少爷与那杀猪的秦老四交耳窃谈。秦老四讹着二少爷的银子,二少爷便给了他一枝钗子,绿莹莹的镶着镂金,大约便是步夫人您丢了的吧?若是赶得快些,这会儿那钗子还在他身上,待我去抓了人来再说不迟!”说要便要挣开束缚。 阿妩闻言,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儿叱道:“胡说,老太太千万别再被她骗去!少钟弟弟此刻正在后花园子里念书识字,无端端偷我母亲的钗子做甚?怕是她又想寻了借口跑路才是……当年扮做和尚的面目骗了少铭哥哥的心,末了偷窃了宝贝逃跑;如今回来了,却还是做着当年的勾当,呸。” 突然的一袭话,说得阮秀云与林惠茹的脸色俱是一变,见老太太又要插嘴,不由冲她使了个眼色:“老太太稍安勿躁,柳老板与我们交情甚深,这样的事儿若是诬错了姑娘,也是不好交代。左右大伙儿都在这,一双双眼睛看着便是。”说着命人搜身。 老太太明白过来,唯有这件事上她与媳妇们是一致的。当年那小和尚逃跑前,可是将二爷周文谨不能说道的勾当听去了一清二楚,若然她果真是眼前的这个女子,那祸害的可就不只是大孙子一个,怕是周步两家多年的交情都要被她破坏干净了。 当然,如果不是,那自是更好。少铭既然喜欢她,日后也就放心由得他去。 终归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隐讳,当下谴开男仆,只任由着大媳妇继续。 众婆子得了大夫人的眼色,几个粗壮的便蛮力摁住阿珂手臂,另几个灵巧的往她身上伸手摸去。 那厢旁的外人哪里听得懂什么?只是窃窃私语的看着。 一双双粗糙老手在身上轻轻重重的拆解搜弄,阿珂心里头只是觉得肮脏反胃。那婆子们动作间好不客气,仿佛将她当成案板上将死的鱼,任由她们揉弄……这相似的场景,让那镌刻在脑海里的不堪一幕忍不住再现。好似又看到那沾满鲜血的束缚之绳、漆黑绝望的旮旯小屋,还有外头商议着如何将自己毒哑贩卖的男人女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啊!阿珂心中恶念又生。 那周夫人打得什么算盘,她心里哪里会不知道?然而她就是不愿意给他们看,偏要让他们提心吊胆着、半信半疑着,偏要看他们一边儿警惕着她、一边儿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儿子再次沉迷。 哼。 眼看着一件小袄就要被扯开,阿珂双脚在地上用力掂起,一个鲤鱼后仰,那婆子们只见得一道光影掠过,下一秒个个肩上剧痛,纷纷歪倒在地上嚷嚷起来。却又不甘心被一个衣铺里的小丫头戏弄,继续挣扎起来要掐。 阿珂冷笑,将最先爬过来的那个一脚踹开:“哦呀,这腿脚好生不听话~!又没冤枉你偷了人家东西,怎么胡乱就踹起人来?” 那婆子倒霉,正正撞在一张小桌儿旁,力道撞得桌上花瓶破碎,轧得她脊背都要裂开。哪里知道这小妞看起来清秀灵透,竟然还会腿脚功夫,痛得她嗷嗷直叫。 默默立在桌旁的翠柳见状,灵机一动,只觉得上天赐了她一个绝好的时机。她心中狠起,丰臀儿往地上一坐,那裂开的瓷片剜破了皮肤,立刻渗出一条血丝儿来。她便捂着肚子惨白痛叫:“啊——,我的儿,老太太救命……” 场面乱得一团糟。 周老太太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早先的时候怪步阿妩冲动,后又怪阿珂不肯隐忍,这会儿听一声“我的儿”,再见翠柳腹下一缕的鲜红,只觉得一条老魂都要没有了。 翠柳与二爷私通的事儿她早已知晓些许,早先见老二迷着翠柳,也少了出去胡混的日子,她便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这肚子里留的,怕不就是他老二下的种吧?那林惠茹自己不生养、又死活不肯从外头纳妾,二房里总该要留一条香火的……香火可不能断呐! 拄着拐杖蹬蹬地走到阿珂身旁,怒叱阿珂:“放肆,这里是老周家,岂能由得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胡闹!”一边训她,一边急急命人将翠柳抬了下去。 那厢婆子得空,几个上来将阿珂手臂摁住。 周大夫人走到阿珂身边,一双冷眼凝着阿珂泛红的脸颊,心里头恨不得也在她小脸上脆生生聒下一掌,然而终究不敢过分得罪大儿子看上的女人。 因惦记着维护周家的脸面,又为了要讨好老太太,便只是不阴不阳道:“姑娘真是冲动,翠柳丫头正是准备收在二房里的姨奶奶,你看你这样不小心,莫怪母亲刚才急昏了头。”口中说着,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终于往阿珂腰际处探去。 盼望已久的,却又紧张那将要看到的,指尖微颤。 阿珂冷笑,斜眼向门外一瞟,看到一抹高大身影将将走近,便道:“真是荒谬啊~!莫非这天下,但凡喜欢上你们周家大公子的,就都是那小和尚的化身嚒?竟连男女也不分了。” 阮秀云一顿,那笑面分明更冷:“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只是照例搜搜身,若没有窃去金钗,今日便算是一场误会。你干娘那边,我自会让人前去道歉。” 少女窄袖荷袄早已被婆子们扒得凌乱,手指沾上内层的米色中衣,只须轻轻一挑,底下是红是白秒秒分明。 可惜她的手才触上那细嫩的皮肤,手腕处却被重重一握。 “住手。”一声冷沉沉的磁性嗓音将她动作打断,抬起头来,看到年轻武将微凝的眉头。 那凤眸里光影濯濯,尽是冷光。他说:“你没有权利。”决绝的语气,说得不重,却将距离隔开天涯。 阿珂心中一跳,下一秒一弯长臂伸来,便被周少铭将将裹去了温暖胸膛之上。他如今不比少年,胸膛暖暖的,身影也好生高大,阿珂被他裹着,动弹不得,听到他怦怦起伏的心跳。 阮秀云嘴角蠕了蠕,讪讪的将手收回来。瞅着被大儿子那般小心呵护在怀的女子,指甲暗暗掐进了手心里……越发觉得她有问题! 却还是匀出一抹笑容:“看,被大伙儿闹腾的,都晕头转向了。” 周少铭却并不愿与她过多的对视,只是将阿珂紧揽,转了身往门外走去。他方才其实已经看了一阵儿,亲眼见到几个婆子们的粗鲁蛮横,若非不是翠柳下身淌了红,他早已经闯了进来。 心中感动方才不经意间听到阿珂说的那句话,却又怪自己未能保护好心爱的女子,恨至亲的家人如何不肯容下她?此刻一张清隽容颜好生严肃,眉眼间亦都是冷意。众看客虽爱羡他一身武将刚柔,却不敢阻扰半句。 “少铭哥哥。”身后传来步阿妩小声萋怨的嘤嘤哭泣,回头过去,看到她哭得钗环凌乱,半边脸颊肿若红桃。 哦呀,看起来下手很重的样子……阿珂摸了摸嘴角,血迹早已经干了的,罪证都没有了啊,这身体可不要太好,伤口复原的这样快……算了算了,便宜她一次。便在周少铭的衣襟上轻轻一握:“喂,她叫你呢。” 周少铭的步子顿了顿,知道阿珂心里头那些别扭的想法。然而她从来便是恶的不是么?谁让自己偏偏爱上她。 第32节 精致薄唇微微下抿,末了只是从怀中掏出那枚古玉金钗往阿妩面前递去:“对不起,下手重了……我替她道歉,回去用冰块敷敷。这钗环拿去给你母亲,日后未明真相不要乱下结论。” 他替她道歉?? 瞅着日盼夜盼那张精致容颜上的距离,步阿妩眼泪扑梭梭的掉下来:“少铭哥哥,你莫要再被她骗一次……她真的只是个骗子……”话不成句,想要揭穿阿珂的假面,却又怕说出来以后,那男子反而会更加对她沉迷,矛盾纠结。 周少铭却已经走了。 —————— 午间阳光淡淡,小径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阳光下游移,那影子的主人却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前方的女子墨色青丝凌乱散落,一件窄袖荷袄上斑驳沾染着胭脂茶水,可以想象方才有多么狼狈。周少铭心中隐隐钝痛,他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家人们的荒谬,若非他途中恰好遇到跟踪的杜鹃,怕是刚才便坐实了阿珂偷窃的罪名。 看着阿珂步子将将的执拗背影,明明被人委屈了,却不肯回过头来对自己解释半分,这脾性,真真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远走的小不归——那年也是他祖母的寿辰呢,她背着一个小布包裹,垫着脚尖只是在园外张望,心中应是也有许多的话要讲吧?……可惜他却没有听她,竟怕自己又与她生出违背伦常的情愫……不怪如今被这样折磨,他真是该死。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周少铭终于赶上两步,扳过阿珂的肩膀。他的个子那样高,这样面对面站着,阿珂的影子便被他吞没了。 阿珂狠狠地推了推,知道推不开,便眯着眼睛笑:“说什么啊?说我偷了太皇太后的古玉金钗,把步阿妩打了一巴掌?还是把你们家的佣人踢翻了,踹了你贴身丫鬟肚子里的香火?或者……又欺骗了你的感情?” 周少铭眉头越拧越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阿珂说这样冷情绝义的言辞了,然而每一次听到,心里头还是纠结还是痛:“该死的女人,要如何你才肯当面承认喜欢我?” 魁伟的身型俯下来,长臂饶过少女纤柔的腰身,将阿珂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然而瞅着阿珂红肿的脸颊,又不忍心责怪她,只是将修长手指抚上阿珂干涸的嘴角:“痛不痛?那秦老四我已经派人送去衙门了……我向她道歉,只是为要顾及场面,你莫要误会。” “误会又怎样,将来你不是还要娶她当大老婆?”阿珂撇撇嘴,隔着武将黑色镶银边儿的苍鹰官服,在那跳动的胸膛上砸了一拳头……该死,明明打的是他,怎么痛的是自己? 那句喜欢他的话原就是阿珂故意说给周少铭听的,方才众人粗鲁围攻她时,她便下定了恶念——从现在开始,当真欺骗他!反正都说她骗,不骗白不骗……骗了也是白骗,就当还了小不归一场痴恋好了,又不会真的爱上他。 周少铭本来心中纠痛,听了这话紧蹙的眉头却忍不住松开……该死,女人吃醋起来便是这个样子嚒? 他觉得自己真是被阿珂折磨疯了,一忽而说句话将他噎死,一忽而一个白眼却将他幸福到天堂。 该死的,便是当真骗他他也认了! 他想做着严肃,好刹一刹她的刁蛮,唬一唬她撒娇,却又怕将她好容易逼出的一丝儿醋意赶跑,那清隽容颜默了默,只是冷冰冰道:“只你一个……今生今世都没有你逃离的份!” 阿珂尚不及听清楚,脚下一空,整个儿便已经被他腾空抱起。瞅着年轻武将凤眸里使劲儿捺藏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莫名一绞……喂,你不要太好骗呐!有必要一句话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嚒? …… 霖枫苑收拾得好生清简干净,院子里置着练武的行当,书房呢,却满是笔墨淡香,原来他虽弃文从了武,却还是放不下少年时的喜好……终究藏着一颗书生柔软的心肠。 阿珂在屏风后悉悉索索收拾着装束,心里头急着回家,却又怕脸上的红痕让柳眉看到。那个妖精般的女人,平日里虽喜欢“虐待”她,然而若知道自己在外头受了欺负,怕不是又要杀将将闹上门来一场。左右都是自己的旧仇,却不要让他们亦参合进来了。 盆中袅袅雾气升腾,热水被她拨得叮咚声响,那屏风上便印出来一抹少女婀娜莞尔的娇影。这样的场面,就好似一对新过日子的小夫妻,看得周少铭心里头软软的,尽是暖意。 一张抽屉打开来,里头叠着满满的宣纸,上头字迹凌乱又稚嫩;角落是一个绣着虎纹的小锦囊,清洗得很干净,却很有些年头了。将那松紧细带拉开,里面藏着一截剔透的胭脂白玉,阳光从窗隙小心射进,将那玉身上的红芯闪烁得如同一滴殷红鲜血——这些便是小不归留下来的遗物了。 周少铭取过盒子,将它们锁了起来。他不能太自私,是时候收起从前了。 阿珂才从屏风后走出,脸上还敷着棉布呢,看到周少铭将抽屉小心合起来,又上了锁,便眯着眼睛问:“周少铭,你藏什么呐?” “一点儿笔墨罢了。你的肿还未褪,怎么不继续敷着?”周少铭站起来,掀开棉布看了看阿珂脸颊上的红痕:“对不起,我这样的家庭……让你为难了。” 精致薄唇触上少女柔软的唇瓣,忍不住想吻她;才轻轻在上头一沾,那欲望却又催着他将那嫣红花瓣启开,探入汲缠,刹不住。 “喂,我明天要进宫。”阿珂瞥开视线看天花板,脸颊有点儿红……想不到这与人扮着情情爱爱的日子也好生辛苦,比骗钱抢劫难办多了。倒难为了李燕何,整日个唱着生死情爱的戏。 周少铭修伟身躯一顿,今日御花园里那青衣少年似笑非笑的倾城之颜顿时浮上眼前——可是因为他么?到底她二人是甚么关系,她这样在乎? 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欲念,他不知这欲念乃是人性最殷始的独占之欲,只是不容人将阿珂夺去半分。大手在阿珂腰上重重一揽,薄唇贴着她柔软的红唇,吃得阿珂险些都要窒息,很久了才将她放开。 “好……但你只能随在我身边。”语气好生冷冽,末了却终归还是答应了——他要看看她到底在乎那少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更新了。。让亲们等了好久,所以今日大章送上。 ps1:谢谢小秋秋的留言和地雷,看了心里软绵绵的,好生感动t t。表示我一定会努力码字,争取下次乃放假回来看到完结,么么哒_ ﹏&lt;)o ps2:捏小球球脸蛋,乃知道“三妹”这个称呼对于女汉纸而言,素多么。。多么。。。什么么(@﹏@)~ 下次在喊,我就。。我就。。乃知道的→→(╰_╯)#(╰_╯)# ☆、第38章 宫中花宴 太皇太后喜爱热闹,因着厌倦往年枯燥的仪式,再加皇上今岁年满双十却依然后宫空虚,遂初二日便在御花园里设了游园宴,请了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前来赏梅听戏。 当今天子生得俊逸非常,自是少不得女子们的爱慕。那应邀前来的世家千金们都做着精心打扮,只盼能得皇上一眼垂青。整个御花园里脂粉飘香,姹紫嫣红,好一片莺莺燕燕。 然而皇上的心思却不在她们身上。 “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琉璃湖的华亭下传来悠悠戏曲,那亭中一名少年正在执扇清唱。他今日未穿戏装,只着一袭白边儿的斜襟青布长裳,墨色长发用玉冠绾于头顶,干净又冷清。唱的曲儿婉转,然而动作间却缱一股飘逸洒脱,那刚柔并济雌雄莫分,看得一众男男女女痴痴迷迷,不时传来唏嘘称好。 少年的眉眼便又浮上一抹惯常的嘲弄。 那嘲弄看进司马楠的眼中,手上一杯美酒在唇边停了许久,却迟迟忘了下腹。 阿珂着一袭侍卫服装站在周少铭身后,见状不由瞥了瞥嘴——怕不是这大陈国从上到下都流行龙阳之好么? 李燕何的眼神清冷空幽,旁人看他仿若谪仙倾国,然而偶尔掠过她身上时,却如寒刀轻剜。阿珂知道他心里头一定又在嘲笑自己——看,还说你不够轻贱,又巴巴的随了那姓周的进来? 可惜阿珂每每想要用更恶毒的眼神把李燕何杀死,李燕何的视线却又瞥开了——他在看那个端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司马楠呢……这个小戏子,眉来眼去,又在打得什么鬼主意? 阿珂不由悄悄将司马楠打量,只见他身穿明黄色刺金龙袍,脚蹬镶金边玄黑缎靴,面容白皙俊逸,两道远山眉下一双眸子专注沉寂,好一个温雅持重的年轻帝王。 他应是对李燕何很是欣赏,此刻眉眼只是凝着华亭中的少年,不错过分毫。身边张太监悄悄拽了他袖子四五下,他才恍然回神过来。察觉阿珂正在看他,眼神怪极了,不由弯起嘴角回了阿珂一个淡笑,然后低下头将盏中清酒饮尽。 十分好脾气。 该死,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尔雅? 阿珂也回了他一个眯眯笑,然后剜了个白眼扭过头去。早先的时候她尚且怀疑那张太监是否受人指使,从外头携了“红颜”入宫嫁祸,然而此刻看司马楠气色如此之好,哪里像个中毒之人。那红颜既是他宫中之物,并且张太监又不加害与他,反而恩宠如此,剩下的大约便只有一种可能了——他便是那肇事者。 ……果然人不可貌相呐。先让你笑吧。杀了十二堂主,如今竟然还敢意淫李燕何,来日定然剜了你的眼睛喂狗。 呸。 “咳。” 身边传来一声轻咳,骁骑将军脸色冷冷的,好像有些不悦。 阿珂这才察觉脸上表情似乎有些狰狞,便低下头,用脚尖悄悄踢了踢周少铭:“喂,你们的皇帝看起来很色呐。” …… 周少铭眉间瞬间掠过一道黑线,分明是她直勾勾盯着皇上,到底是谁看起来更色? 这个女人果然言而无信,天不亮便去营门口缠他,说甚么担心他进宫被一群女人看上,说甚么只是随着他听他的话。他虽知她定然撒谎,却没想到这才进宫没多久,她又是眯皇上又是盯戏子,竟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糟糕。 本来听到阿珂肚里饿得咕咕直响,准备悄悄拿了糕点赏她,这会儿却又放下了……这没节操的女人,暂且饿她一饿。 ———— 一曲《长生殿》悠悠唱罢,女人们拭着帕子满面娇羞爱羡。太皇太后亦连连夸赞,对着身旁的太监道:“叫那孩子过来给哀家看看~。昨日个人太多,只是见一个美人在台上飞来飞去,今日却忽然又变作个少年,真如那仙人一般。” 老太监得了指示,忙颠颠的跑去华亭请来李燕何。 少年一袭青布长裳方步行来,生着精致的瓜子脸儿,面色清清白白,对着正座颔首作揖:“草民见过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却并不见下跪,也不抬头看人,半低着脑袋,轻抿薄唇,孤零零傲然于众人之间。 太皇太后只当他生涩执拗,呵呵笑道:“真是个惹人怜恸的孩子,今岁几何呐?” “过了年正十八了。”李燕何低声说。想了想,记起来正事,便又在唇边添了一缕笑弧。 戏台上唱戏那是一个戏子吃饭的本分,然而戏台下做戏却是好生违心。 最不爱做那违心的事儿。 一双幽清的狐眸悄悄往右后侧侍立的阿珂身上扫去……恶女,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呢,看我日后如何将这些旧账收回来。 少年一笑倾城。 太皇太后看了更加喜爱,凝着李燕何的眉眼细细端详,少顷又道:“听你唱戏倒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的韩瑜儿来,那孩子唱腔与你相似极了……呀,你这一抬头,倒越发似她的风骨。” 说着,便将李燕何指给身边的太后与四王爷司马恒看。 太后卫灵只是矜持笑着,她是司马楠的母妃,因着保养得宜,夜里头还得着某些滋养,看起来却不过三十一二的年纪。一双杏眸扫了眼司马恒,噙着笑容道:“摄政王颇用了心思,千百人中竟然一眼挑出来这样出色的。” 司马恒潋滟凝了她一眼,淡笑着谦虚:“李公子近日在京城里风声正望,倒是不难寻见。想不到母亲这样喜欢,连连听了两天,儿臣再累亦是值得。” 去下面具的他,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声音微有些涩哑,然而长相却也是一等一的俊朗。 一双狭长眸子往司马楠身上一扫,见他只是痴凝着李燕何,那眸子里便悄悄捺下一缕阴凉,温和笑道:“从前倒不知皇上亦喜欢听戏。” 司马楠恍然回神,将手中金杯斟满,向司马恒敬去:“辛苦四皇叔,这戏曲儿真是唱得好极了,难怪皇祖母这样喜欢。这厢朕敬你一杯。” 声音沉稳好听,态度亦端端有礼,一如小时候的恭敬。 然而司马恒却知他内里的较劲,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小子。 司马恒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小幺子,早先太皇太后还只是太后的时候,曾力荐司马恒为继位天子。彼时卫灵却不过是个妃子,带着先帝唯一的遗子司马楠诚惶诚恐,末了只得去下一身衣裳,在夜里头将自己献给了司马恒,并以之胁迫。 那时候司马恒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哪里经得起卫灵那身风骚媚骨的招数,几番下来便欲罢不能。他心中思想,毕竟皇兄还留着遗子,自己也不好堂而皇之坐了那位子,何况司马楠才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儿,只须将他往荒唐处教化,不怕早晚那位子不是自己的。 便一边儿与他的母妃夜里欢缠,一边儿把持着朝政,悄悄赚着势力。却哪里想那孩子好生有心机,多少年来,竟然一丝儿色欲荤心都不动,只一步步不着痕迹地侵夺着朝权,越大越不好对付。 人群中一道眸光往这边扫来,司马恒对着视线看去,看到阿珂一袭土黑的侍卫服饰立在周少铭身后,他便不着痕迹地扫了李燕何一眼。 李燕何目不斜视,只是当做未曾看到。 ……呵,他倒藏得深。司马笑道:“既是母亲与皇上都喜欢,不如留他在宫中住着,多唱上几日罢。” “老九这注意不错。”太皇太后自是乐得说好,又命人赏了一盒子的唱戏头面,赐了座。 李燕何恭身谢过,却并不对那金灿灿银闪闪的头面显得多么惊喜惶恐,撂起衣摆在凳上坐了下来。 司马楠瞅着李燕何不亢不卑的冷清,分明唱的是青衣正旦,然而却一点儿也不似从前那些戏子,下了戏也只做一副女儿娇柔,反倒是一身浑然天成的男儿清爽,让人百看不厌。 他心里只是觉得欣赏,便寻了话题道:“除了唱戏,李公子平日里还会哪些乐器?” 哼,早知他看了自己一早上。 李燕何嘴角微微勾起,心中轻屑,一双眸子却对司马楠凝了一笑:“回皇上,还会琴与箫。” 第33节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阿珂抽搐的表情,偏将那笑眸加深。 看得司马楠稍一愣怔,他虽不过相似的年纪,这些年却过得辛苦极了,明里服低,暗里努力,几时见过这样幽幽清净的真性情。心中只是觉得美好极了,拈起一盏佳酿:“呵呵,这两样朕倒是也会,改日寻你切磋切磋。” 年轻的帝王,此刻眸子里焕着清澈光彩,以为难得觅到一个知音。然而人世间的情爱,无论男男女女,一次都别把火候添得太过,恰到好处就该收手了。 “不敢,但随皇上吩咐。”李燕何立起,见司马恒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对着众人垂首告退。 …… 脂粉飘香的御花园内,一袭斜襟布衣青裳在人前拂过。上座是俊逸的天子,对面是英气勃发的将军,鼻翼又拂过绝色少年的清逸,这边儿那边儿都是爱啊……勾得一众女子将眼神痴迷追随,一时捂帕轻语的,贴着耳际娇笑的,你将她与这个配,她将你与那个搭,嘤嘤切切,好不热闹。 太皇太后便寻了借口退去,只是由着年轻人将风景继续。 阿珂见李燕何退下,便悄悄尾随了上去。 李燕何才走到假山后,便见猛一个黑影穿出。那做了男装打扮的少女,一身大吃吃的土灰衣裳,难看极了。当然,她那副做□装的傲娇小模样更难看,叉着腰:“小戏子!那这么说,你确实是喜欢男人了?” 呵,傻子,巴巴的瞅了自己一上午,问的却是这个嚒?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洗白白,准备自己下油锅。。 ps:发现了一个漏洞,就是60岁的太后,其实应该是太皇太后了,于是本章改过来,之前的也改咯(*^__^*) ☆、第39章 旧情难解 李燕何眸间浮一抹戏谑,将一柄折扇在手心合起:“怎么?我可以将你这当做是吃醋了么……你若是吃醋的话,现在还来得及~~随我走,我便还与你成一段良缘好了~” 阿珂哪里知晓自己与他险些儿成了夫妻之事,只当李燕何这厮性取向大约走了点儿旁门,便道:“你师傅就你一个徒弟,倘若你学了那周家老二的嗜好,怎么对得起师傅多年的养育之恩?” “哼,你倒是深明大义。那么我为了你找你,这些年吃尽了苦头,你却又如何对得起我的痴心?”李燕何俯下腰,贴近阿珂的鼻翼。少女平坦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真不知她如何下得去狠心,竟舍得将里头的美好那样紧的束缚。 他这样看着她,便忽又想起前番与她毫无间隙的相融。天知道自那夜以后,他时常梦里头便是那股道不明褪不去的冲欲,将他包裹得欲罢不能,分明讨厌她、恨她,却日日地将她记挂……真该死,偏只差了那一步! “那姓周的便是这样对待欢喜的女子么?看你,这身衣裳难看死了。”李燕何弹开折扇掩住半张颜面,眉眼间含着不屑,不想让阿珂看穿自己对她的悸动。 “臭小子,那还不是因为你才进的宫。”阿珂撇撇嘴,大言不惭。她是何等没节操的,早已捕捉到那一柄玉骨折扇后少年微有些泛红的绝色之颜……小色胚,才与那皇帝眉来眼去,这会儿又盯着人家的胸脯看! “回去看你家阿菊的丰乳肥臀吧,再盯着我看剜了你眼睛!”阿珂的脸也有些红,凶巴巴瞪了李燕何一眼。 虽知她谎话张口拈来,进宫其实不过是为了试探那狗皇帝。然而便是谎话,李燕何却没来由听得欢喜……也是,他哪里见过几回她为自己脸红呢? 那一双清冷狐眸便难得漾开一抹潋滟:“你这女人好生没道理,许你与那周家大少勾三搭四,我不过买个丫头,你却惦记这许多天!” 少年眉眼间暗藏的光彩,看得人痴迷……这个妖孽,也不知他到底是谁生的,这样好看! 阿珂反驳着:“李燕何,你莫要总拿我与他说事儿。swisen.com我都解释过一百遍,我接近他,自有我要的目的!” “哦~?就为了报那周家把你赶出去的仇么?好个傻子,你莫要再诳我……吃了一回的苦还不死心,那周家大少爷就这么值得你喜欢?”李燕何的眉眼冷却下来。 …… 阿珂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唉,没文化,词穷啊。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偏偏要这样接近周少铭,报仇的方法很多,布下的线也差不多可以收尾了,然而心里头那一股蕴藏多年的宿怨和不甘心却轻易化不开。到了现在,她已经忘记幼年时那小和尚不归对周少爷的痴缠迷恋了,连自己也分不清对周少铭到底是什么感情。只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周家的“贵人们”奚落她、侮谬她、怕她“从娘胎里头带出的不干净”亵渎了他们高贵的儿子,她如今便偏要拧着来,只是为那一句“不干净”疏一口恶气。 …… 果然大悲寺的老方丈说的没有错,她骨子里便藏着戾,睚眦必报,心中从来不存善念。 阿珂咬着唇:“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李燕何,我的仇我自己报,你莫要参合进来。欠你的,你先记着,等报完了仇,随便你处置。你既不喜欢唱戏,便早早出宫逍遥去吧,以后我自会去找你。” 然而这样的解释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李燕何的欢喜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么劳烦赵小姐好心惦记~。我既已进宫,便自然也有我的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阿珂仰起头,看到他精致的喉结。一瞬间察觉时光的荏苒,那个任她宰割、欺骗,却依然还是傻傻的信她、服从与等待她的臭小子,其实也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 大家都变了,都藏着秘密。 “你准备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李燕何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掂起阿珂下颌,笑凝。 然而阿珂却是要杀皇帝的。 阿珂心尖儿一跳,仔细瞅着少年倾城绝色的面容,忽想起易先生的话:“李燕何,箫无绝可否就是你?” 李燕何执扇的手一顿,愣了片刻,自嘲道:“呵呵,你太高看我了。我既不是什么门,也不像你,加入了什么会,我李燕何就是个唱戏的小江湖。不过是当年为了找你,欠下某个人一个人情罢……怎么,你这会儿可是后怕了么?” 倾下腰,见阿珂眼中藏着焦灼,此刻的焦灼只是独独为着他,他心中便忽又软了一刻:“你若是怕,此刻随我远走高飞便是,左右我这些年为你付出不少,再为你做一次那背信弃义的事也无妨。” 幼年时端午烈日下的一幕,随着刀光血影的坎坷光阴忘记了,如今却又同时想起来。 那个一身青衣的俊美小子,悄悄踢了布衣小僧的两桶冰水,呼啦啦着跑开。他说:“小不归,若是日后你仍然没有长出小雀雀,且等着来日我唱红了回来娶你!” 阿珂心中惊诧李燕何几时将自己的背景打探得这样清楚,然而这会儿却不好去查他。便道:“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便知我欠我义父干娘多少年的养育之恩。我却是与你不一样的,你孤零零一个人身无牵挂,我却不能做那自私无义的负心之人。” 恶女,你还知道什么叫负心之人么? “呵~你真是幸福,到了哪儿都有人疼。而我,心中却从来只你一个牵挂。”李燕何眸中掠过一丝杀戾,转瞬即逝……这真是不公平,他才不容许她的心中还有别的牵挂呢。 女人身后的石阶上走来一道魁伟高大的身影,那武将着一袭玄色修身长袍,宽肩窄腰,面色沉郁,却英气逼人……这个便是那个暂时侵扰她的男人了。 李燕何贴近阿珂的耳畔:“但愿你与他只是逢场作戏。” 一股道不出的清淡香气拂过面颊,阿珂尚未回神过来呢,耳垂上便被轻轻一含,有齿缝轻咬的痒痛。 是那少年咬了她……妈啦,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狈为奸勾三搭四吗? 阿珂推了李燕何一把:“喂,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别被那狗皇帝破处就谢天谢地了!” 自是推不动的。 反倒是阿珂身子一歪,下一秒便被拉进一道暖热的胸膛—— “几时跑来这里?我找了你好一阵子。”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磁性嗓子,阿珂讪讪一抬头,果然看到周少铭两道深凝的眉头,脸色肃冷冷的,显然很不悦。 这个家伙,小时候便是这样,自己喜欢的便霸道极了……真该死,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 阿珂瞪了李燕何一眼,小子,你故意。 笑着打哈哈:“啊,周少铭,幸亏你来了!这皇宫好生气魄,拐一个弯就迷了路,差点儿被这戏子吃了豆腐。好了,走吧走吧。”说着,便推搡起周少铭屹立的修伟身躯。 周少铭却不回应,只将长臂伸出,把阿珂顺手裹紧在身侧。 一双剑眉凝成一道川字,冷冷打量着对着嘴角噙一抹嘲弄的绝色少年——那笑容,哪里有半分像个卑微的戏子,分明眼里头藏着的是挑衅。 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阿珂被李燕何拥在怀里,那少年贴着耳垂轻吻她,对她说话也含着柔情,而那惯常讨厌自己、拒绝自己的女子,却显然并不反感被少年拥抱……看起来应是旧相识的,年纪亦是相似,到底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周少铭心里头忽涌起酸涩,第一次好容易才倾注真心的女子,从前不认识她就罢了,她既说过喜欢自己,他便不容许她同时在心里藏着其他的人。 咳了咳嗓子,却不将眼神中的冷冽收起来:“李公子,皇上在湖边亭子等候,请你随我前去。” “好。”李燕何拱手笑笑,并不将周少铭话中的不客气听进心里。一双清幽的狐眸往阿珂被男子紧揽的腰际处掠过,拂开袖子往前走去。 罢,终究她吃了绝情散,早晚都要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却终归还是受伤了。她竟是这样自私,为着自厢的谎言,却在那仇人面前戏谑着幼年时相依为命的伙伴,丝毫不顾念他的感受。 不远处的凉亭下传来悠悠古琴,那亭中的年轻帝王早已换做一身银白色绸缎长裳,衣炔在风中翩翩飞起,侧脸好看极了。而自己,却将要去与他做那囫囵的假戏……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着这个女人呢。 少年的心中暗暗浮起杀气——恶女,你在乎的,我便要通通抹去。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咯,群么么哒o(≧v≦)o~~ ☆、第40章 天子之妃 凉亭下,司马楠素手抚着古琴,见着几人过来,便笑道:“朕弹的这一曲如何?” 正是方才李燕何唱的那段曲子。 倒是好听极了,一路不近不远的走过来,只听得那琴声空灵清扬,竟是把那细腻绵长的丝弦乐风转换得浑然天成。 原来是个擅弄风雅的皇帝。 李燕何嘴角捺下一丝冷笑,抖开青布长袖,拱手拘了礼:“难得皇上日理万机,却弹得一手好琴,草民实在望尘莫及。” 司马楠站起身来,单手将李燕何扶起:“呵呵,李公子甚是谦虚!难为辛苦一早上,此刻不要再站着,快快请坐。”说着,亲自望亭中央的白玉石桌上引了过来。 他的身型不比周少铭的魁梧,也不似李燕何的少年清瘦,着一袭银白长裳,那亭下凉风拂过,衣炔翩飞,你若是不知他身份,倒以为是那山中清居的墨客。 一双司马家族特有的狭长眸子扫过阿珂身上,好似十分惊讶竟然又在此看到她,那眉眼里藏着看不懂的笑,指了指石桌上的一把古琴:“周将军这位小侍倒是古灵精怪,让朕看得每每想笑。既是来了,那这把百年古琴便赏给你抱着吧。” 阿珂却不想抱,只是垂着脑袋。 还“赏”呢……周边站着二三个奴才,为何偏偏使唤她?怕不是这狗皇帝故意刁难。 “咳。”周少铭很无奈地凝了阿珂一眼,见阿珂不理,心中气她都穿成那般丑陋却还招惹皇上注意,此刻也只得替她编了谎言:“让皇上笑话,末将这仆从幼年时曾受过脑伤,有些耳背。” 那话中的意思,却是将阿珂比作脑袋不灵光的痴儿。 周遭的宫女太监瞅着阿珂一身灰溜溜土里吧唧的侍卫服,低头吃吃窃笑。 “哦,原是如此~”司马楠作惋惜模样,顿了片刻,又着身旁太监将那古琴抱起:“……都说痴儿蛮力,倒也不妨事。” 依旧塞进了阿珂怀里。 阿珂气结,那古琴看似轻盈,抱起来却颇费力气,她一早上滴水未进,此刻哪里来得甚么力气? 却又不得不抱,心里头如同万只虫蚁在挠。瞅着年轻帝王墨发上的白玉发冠,真想把古琴横在他脖子上,血溅宫廷……倒好,大伙儿的仇也报了。 雅座上的李燕何弹开玉骨折扇,抛来一眼戏谑——哦呀,你做奴才的样子实在美妙极了~ 阿珂才想瞪回去,周少铭却又冷扫过来,截断她与李燕何的“眉来眼去”……原来一个个都存着心思作弄她。 腾空的玉石桌上便陆陆续续上来一壶暖茶、几碟荤素小菜与糕点。有娇俏的小宫女素手端起紫砂壶,往各人杯中盈盈沏满。 司马楠掂起青花茶盏在唇边轻摩:“李公子一身清风傲骨深得朕心。朕久居宫中,除却周将军一个知交,今次算是头一遭遇到欣赏之人。这厢以茶代酒,与二位共饮。” 第34节 “蒙皇上恩典。” “草民不敢当。” 周少铭与李燕何不约而同开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武将肃眉冷目,少年狐眸含笑。周少铭心中的狐疑便愈发加深了一层,这个人,到底因何能有这样底气与自己频频挑衅……他心中只觉得对面那张清致的面庞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耳畔隐隐一声执拗嗓音“李燕何,你这个坏小子,坏透了——” 然而这模糊的声音也只是在脑海中刹那即逝,他根本来不及将它捕捉,它就立刻消失了。 二人低下头,将手中清茶饮尽。 却是也有些饿了,各个执着筷子就起小菜来。 “咕噜——” 耳畔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李燕何执筷的手一顿,瞥了一眼阿珂干瘪瘪的小腹:“周将军真是品味独特,这小侍看起来呆头呆脑、娘里娘气,那不知的还以为是个女子混进宫来。” 好个李燕何,方才不过说你一句“小戏子”,此刻就来拆我的墙角。 阿珂暗暗碾了李燕何一脚。她今日天不亮便去缠了周少铭进宫,一早上站到现在,天知道肚子得有多饿。看着那一桌琳琅精致的美食,巴不得立刻端起一盘来犒劳自己。奈何周少铭却先将她说成个痴儿,当下便破罐破摔,咕哝道:“哪里~,若能得几片糕点饱腹,看起来兴许会爷们一些。” “嗤——”宫女们又笑,那眼神掠过将军身上时暧昧又诡秘。 周少铭眉头抽抽,只恨不得将阿珂抓进怀中好生惩罚,然而却又怜她腹中饥饿,手中筷子转了一个方向,末了还是夹了几筷桂花糕向她递去:“再要胡说,回去罚你。” 李燕何才点在饼子上的筷子一顿,那厢阿珂已经接过周少铭的糕点了……该死,总也慢了他一步! 阿珂哪里看到这一细节,那糕点清香,她心中暗叹——周少铭这厮果然少年本性不改,依然还是那么嘴硬心软。若不是周家人太过不堪,他倒确实是个知冷知热、随意蹂躏的好人儿。 就势寻了个座开吃,反正都已将她看作半傻子,那该死的宫廷礼仪便滚蛋吧。 司马楠勾唇笑笑,竟也由得她去。自小被桎梏于宫中,每个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克己守则的模样,乍一见倒觉得好生有趣。 他笑起来的时候亦是温雅的,一如此刻一身清逸的打扮。又对着李燕何道:“这宫里宫外究竟有何不同?李公子在朕的宫中可还习惯?” 李燕何淡淡道:“宫里富贵荣华,宫外市井阑珊,各有一番风景……怎么,皇上的意下,竟是未曾出过宫门嚒?” 司马楠面上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是了。早先周将军还未远赴边关时,朕曾与他偷偷溜出宫外一次。哪儿想才刚出宫门便被皇祖母发现,罚母后堪堪禁了两月的足,此后朕就再未曾出过宫门,只依稀见得宫外路边儿上摆摊的甚是热闹,其他的便概不晓得了。” 他虽说得轻松,然而几句话却不经意间道出少年时的不易。 阿珂没来由想到第一次下山的自己……该死,人家锦衣玉食,你却是在山上劳作的小和尚,这两者哪里有甚么可比性? 那皇家的人比戏子更会做戏呢,莫要被他迷惑。还是该杀。 阿珂说:“皇上贵为一国天子,竟然连宫门都出不得么?那宫外好玩的多极了,便是过年也比宫中要热闹数十倍!等到了元宵,猜谜舞龙耍花灯的怕不要将你看花了眼。”说着,意味深长扫了李燕何一眼。 李燕何笑道:“说得却是。改日皇上若是得空,草民或可以带你看看俗世间的灯火元宵。” “这主意不错,届时再让二位相陪。”司马楠点头称好。 “扑通——” 正说着,亭外小桥上忽传来落水的声音。只见一道粉蓝色身影在半空盈盈滑落,原本寂静的湖面水花四溅,继而周遭便传来女人们的尖叫惊呼。 “步小姐落水了——” “快来人哪——!救命——” 原来是步阿妩。 众人围拢了过来,只是惊叫,却未见谁人冲下去将她英雄救美。今日来的女子都是预备给皇帝候选的妃子,哪里知道皇上到底看上的是哪个,倘若这女人偏偏被皇上相中,而自己却好死不死跳下去将她抱上来,怕不是日后一家老小便没有安稳日子过咯。 都在等着会凫水的太监来。 瞅着湖中挣扎的娇柔身影,司马楠俊朗眉峰微微凝起……这些年朝堂上观察,唯步家最是圆滑,惯会见风使舵。那步长青与司马恒私交甚好,很得司马恒重用,平日里声势不可小觑,此刻机会将将送上门来,只看自己如何取舍…… 一袭银白色绸缎长裳拂过,颀长的身影转瞬便往那桥上走去。周少铭亦凝了眉头,随在后头。 倒是真会挑地方呐,竟也有勇气往那冰湖里头跳……阿珂发自肺腑的一声赞叹。 皇上喜欢清静,这附近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本来甚少,这样大冷的天,作为一名武将哪里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跳下去救人,自是闭着眼睛也得亲自上阵的。 步阿妩这次真是下足了血本,看来她真真是爱极了周少铭。 罢罢,阿珂你为何总把人家好事破坏?实在是太没节操! 眼见着水里头的美人挣扎得越来越弱,而面前的两名男子依然踌躇着,阿珂便扬声道:“周将军,还不快下去救人!” 手中的古琴却很不小心地撞了那年轻的帝王一下。吃饱了的身体力气恢复了,假假的一撞,竟然这么轻易就得逞?—— “扑通”。 一袭白衣在眼前掠过,大陈天子司马楠落水了。 “啊——” “皇上——”女人们的尖叫再次高调响起。 那宫女们甚是担忧:皇上自小体弱多病,这样冷的天,身体可如何承受? 世家的千金们却是心碎:上苍,女人长得好果然便是天生的好命相。你看她,又是骁骑将军又是天子圣宠,什么好事都让她轻易沾上! 不远处有大内侍卫将将赶来,大家围作一圈,只是在桥上焦灼等待。 步阿妩仓惶中迷糊听得一声:“周将军,快下去救人!”她便只当正向自己游来的男子是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抹娇软身段在水中袅袅如浮萍,男人的手才一够上她腰际,她便立刻水草般蛮缠于他精实的腰身之上:“少铭哥哥,我就知你舍不得……” “妩妹妹……”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磁性悦耳的陌生嗓音。 那声音听得她心尖儿猛地一颤,吃力睁开眼来……白衣玉冠,温雅含笑……明明听到是少铭哥哥下水,怎么末了却换做是他? 一刻间心都绝望了。 便是一辈子不嫁,她也不要嫁这样一个傀儡皇帝!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再经不起这一吓,一双迷人杏眸在人群中一扫,那立在正中一身玄色长裳的才是少铭哥哥呢,而他身边那土灰灰的侍卫是谁,怎的这样面熟? 步阿妩昏过去了,心中藏满了恨——又是她!她要拆穿她的谎言,谁也别想得到! 怀中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看得司马楠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都是棋子,谁人又能挣扎出命运? 远处太监已经赶来,司马楠小心呵护着步阿妩,亲自将她抱上暖轿:“将妩妹妹送去悦荷宫,让御厨房端了姜汤过去。” 他的声音好生宠溺,太监们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阿妩小姐得了圣宠呐! 皇上二十年来第一次看上的女人,太监们自是小心翼翼极了。暖轿儿抬起,速速将未来的娘娘抬去了北边儿的寝宫;一边又立刻派人去太皇太后的宫里报了信。 步夫人本在宫中陪着说话,闻言忧喜交加,只是抹着眼泪谢恩。 李燕何将手中披风递去与司马楠,他眼神敏锐,早已将各中细节看个分明。便关切道:“皇上还是早些儿回寝宫去好,这里风大,不慎着了风寒。” 司马楠感激接过,狭长眸子将人群一扫,末了却在阿珂面前停下——“方才谁踹了朕一脚,自觉留下来伺候。几时朕的风寒好了,才许得她出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看不动的玄月,一袭披风拂面而过,少顷便消失在拐角。 阿珂默了默,就说吧,帝王家的哪只不是狐狸? 罢,这也正中她下怀呢。 阿珂哈着腰恭送:谢主荣恩。 ☆、第41章 宫径春光 眼看司马楠在园外离去,李燕何微微俯下腰身,少年气息如兰贴近阿珂耳畔:“既是舍不得他……下次便不要对我口是心非!” 他只当阿珂是因着不舍周少铭而去踢了皇帝,一双狐眸冷幽幽地凝了阿珂稍许,宽长的布衣青裳拂过阿珂耳际,很快就离开不见。 阿珂嘴角抽抽,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是不对。抬头见周少铭两道深凝的眉头,那眉宇间有愠怒有猜疑……定然也是在等着自己解释的。 阿珂把古琴往地上一扔,准备离开。 然而才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铿锵的脚步,她尚未回头,一只手腕就被他大力握住。英气灼灼的骁骑将军肃冷着容颜,深邃双眸中藏着隐忍,只是拉着她不说话。 “啊……这么重做什么?”阿珂吃痛,用力甩了甩,周少铭却握得更紧了。 宫女们都已经四下散去,湖边三三两两,看过来的眼神好生诡秘……大约是将自己当做将军的男宠了吧,一个白痴男宠。 阿珂说:“周少铭,你这样欺负智障人群是不对的!” “哼。”周少铭低头冷冷凝了阿珂一眼。前方斜出来一条僻静小道,他便拉着她拐了进去。 阿珂被拉得手腕生疼,见到了一堵高墙之后,便用力挣脱开来:“喂,你这人总爱胡乱吃醋,下次再这样就绝交吧!” 好个恶女,又事先倒打一耙……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周少铭凝着眉头,他已经忍了许久,从阿珂说要入宫,到假山边看到她与李燕何的轻语,还有方才踢皇上下水的那一幕。 他原来想的并不多,然而她却逼着他怀疑她。 “说什么啊?说求你带我出宫吗?”阿珂揉着酸痛的手腕,。 “告诉我你为何要进宫,又为何要踢皇上那一脚?……可是为着那个李燕何?” 还是为着皇上? 周少铭低头看着阿珂,这是个撒谎都不打腹稿的女子,他生怕又错过她眉眼间的哪怕一丝儿躲闪。 “说了一百遍你也不信……那戏子刻薄又阴冷,傻子才会喜欢他,不过就是之前被他算计,如今两看相厌罢了!”阿珂眯着眼睛说。她此刻还未能确定李燕何究竟欠着何人的债,非要杀了皇帝来还人情,然而终究目的却是一样的,倒不想破了他的好事。 然后她口中的“他”,听在将军的耳中却好生亲密……那是一种相识已久,已成自然的语气。 周少铭只觉得心中一股独占的欲念顿时又升腾起来,酸酸涩涩的,掌控不住。一把握住阿珂的手腕,将她拖至自己胸膛之前:“那么你昨日在我府上说过的话,可还当真?” “什么话?”阿珂来不及设防,整个儿被已栽进一道怦怦起伏的胸膛。仰起脸儿,成年男子的灼灼气息逼得人心跳加速。 然而昨日说过的话那么多,谁人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得点着头道:“……哦,自然句句是实话!” 原来她早已经忘记了……说什么喜欢自己,天知道她信口胡诌的一句话,却让他激动了一整夜不成寐。他原也是个骨子里清冷倨傲的,几时为个女子这样日夜折磨?末了她竟连半句真话都不屑同他正经说道……屡屡挑战着他的底线。 周少铭默默瞪了阿珂一眼,甩开长袖转身大步离开。 那背影萧索索的,高大却并不壮硕,他依旧还是瘦而郎健的,只是骨骼张开了而已,阿珂没来由记起十年前初见的一幕。 那时候他眼里头也是这样,冷冰冰的将人看到心底。 “喂!莫名其妙啊你……”阿珂冲着背影咕哝了一句。 周少铭步子一顿,以为阿珂要解释,只是背着身子立在原地——如果她肯重复一遍昨天的话,或许他还能够说服自己原谅她。 然而阿珂却说:“那什么……你回去替我告诉柳眉一声,就说我过几天才能回去!” …… “啪——”阿珂话还没说完呢,一道弧光掠过,胸前便甩过来一块硬物。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块进出皇宫的腰牌,这原是皇上独独给了他周少铭的。 让自己立刻出宫么?哼,他倒是好生霸道。 第35节 阿珂说:“……还不是怕你跳下去救她,救了就要娶了……算了算了,你要是后悔,我现在去和那狗皇帝说明好了,晚了可来不及!” 转身就走。 周少铭垂下的手暗暗握紧,阿珂才走了几步就被追过来的他囚住:“恶女,我总有一天要被你伤脑筋伤到死!” 面前是一堵无人的高墙,穿过去很长的路的尽头,是沉寂如死灰的冷宫,这里无人路过。发怒的将军从后面紧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儿,将她单薄的身子抵在漆红墙面之上,鼻翼贴近她的耳垂,闻到发际淡淡的清香,那渴了一夜的情思顿时又情不自禁的升腾起来……如同一颗毒药。 “喂……唔……周少铭你干嘛……”女人却不老实,一双灵活的双脚只是用力蹬着他的膝盖……力气竟也这样大,踢得他好生疼痛。 真是心狠呐!越发的想要她点儿惩罚。 阿珂今日穿着黑灰儿的侍卫衣裳,是周少铭偏给她做了难看打扮。然而这样却还是看她不住。 他此番南下,原就是去探查那二十一名堂主的死因。如今天和会的踪迹才刚有些崭露头角,他什么都还没有确定,也并未告诉皇上阿珂有可能的身份,然而皇上还是将她留了下来……留下来做什么呢? 为要证明她还有更多撒谎的地方嚒?……那么她的靠近就也是别有目的了。 该死,他却还是欲罢不能! 大手从女人斜襟的衣裳内探进去,那裳内丝缎层层缠裹,将她原本娇嫩挺拔的胸儿轧得如同一面晕开的白波。他的手从那白色的波浪上用力抚过,听得女人瞬间吃痛的轻咛,只有这时候才能听到她的软弱……下腹部的焰火顿时被迅速引燃起来。 便将那丝缎剥落,将里头的美物释放……应是被束缚了太久,两颗雪嫩的美物立刻小兔子一般蹦跳出来,握在掌心里饱饱涨涨的,竟然又比从前大了许多。他现在已经知道她的敏感,指尖儿才一触碰到她嫣红的尖尖儿,她脚下踢打的力道便松去几分。他揉捏的力道便又加重了,不一会儿那尖尖儿上便晕开一片淡淡的湿润。 将吃力挣扭的少女翻过身来,精致薄唇严严堵住她狠心的言语:“我真想立刻要了你……但是我依然还是等你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这话说的又痛又狠,阿珂心里头莫名绞了一绞。 受伤的将军惩罚起人来好生霸道,他将她托离地面,薄唇用力汲取着她的红润,将她包含得密不透风。灵巧的舌头在二人紧贴的口唇中相交相缠,听到津液拍打的声音,呼吸都开始不能了……这会儿一点儿也没有少年时的温雅,倒像是荒野里的一只野狼。 明明阿珂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分亲密,然而胸前被他蹂得痛痒,没一会儿却晕开一片凉丝丝的湿滑。他的动作便越发驾轻就熟了,薄唇沿着她的脖颈,她的锁骨,滚烫气息将肌肤往下烧着一片;而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然软于他硬朗的胸膛之上……该死的身子,为什么次次都这样不矜持? “周少铭,每次你这样……我都恨不得杀了你!……”阿珂忿忿喘息着狠话。 “周将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阴哑哑的涩嘎嗓音。 透过周少铭的宽肩,阿珂看到那张老太监不知何时站在了墙的拐弯处。 哈着腰,脸色怪怪的。 阿珂狠狠推了周少铭一把,擦去嘴唇上的一片湿滑:“人来了!” 周少铭魁伟身躯一顿,松开手来,回头看到一身亮紫色宫服的张太监,面色一沉……如何竟能寻到这里来? 因见身下的女子半幅春光乍泄,下一刻大手忙将阿珂一揽,把那少女的娇媚尽数护在身后:“张公公找本将何事?” 张太监瞥了阿珂一眼,低下头:“呃……周夫人命咱家转告将军,只说贵府二少爷出了点儿事,让将军早些回去。” “可有说是什么事儿这样匆忙?”周少铭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太监的老腰哈得更低了:“夫人未曾明说,只吩咐将军回去了就知道。” 阿珂猜想应该是那智空的事儿败露,便道:“怕不是和昨天那个贼有关系!”语气横横的,看都不肯看周少铭一眼。 周少铭心中亦是如此作想。低头看着阿珂执拗的模样,那唇儿被自己惩得红红肿肿,脸上的娇羞未褪,态度却又复了一贯的恶劣。他心中只觉得又爱又恨又怜,便小心将她的衣襟理齐,深凝了一眼道:“宫里的侍卫都是相熟的,需得给我老实些!” 一道风儿拂过,转身大步将将的走了。 张太监便对着阿珂淡淡一笑,只是假装未曾看到刚才的风景:“赵侍卫请~~” 见阿珂去的却是冷宫方向,便又将手中拂尘往相反处一甩:“皇上吩咐赵侍卫只在寝宫等候差遣即是。”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早上好,本来昨晚是要更的,结果到了凌晨死活更不上,于是放到早上咯,祝大家一天好心情,么么哒~(@^_^@)~ ☆、第42章 阴谋暗生(+4100) 阿珂果然没有猜错,正是顺天府的官差带着秦老四上门认人来了。 因着那净海和尚的名声被传得神乎其神,太皇太后今次六十寿辰原是定了他进宫唱经,谁知他竟然在年前莫名暴毙,太皇太后为此极为不悦,严明了要严查。 原就是个棘手的无头案子,哪儿想大年初一周家送来一个邋遢窃贼,衙役们为着讨好周府,二话不说只是一顿暴打。那暴打之下,却正好炸出来武僧突死的料儿,衙役们欣喜得只差悬梁自尽了。 周府厅堂内,老太太穿一身喜庆华服端端坐在正中央,两侧是周文渊夫妇,还有空落落的林惠茹。二爷周文谨是不回家的,扬言一日不让他纳了那妖精,一日都不肯踏进家里的门。 四名差官站在厅堂前,秦老四歪跪在地上只是支支吾吾的哭诉:“当、当日早晨……二少爷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让小人将那和尚收拾了。少年先叫了他一声爹,那和尚回头过来……早先小人也只是打了一个铁闷棍,少爷说我多打两棍多给二十两,就又打了两棍子……谁人知道他竟然死了,怎么又抛尸荒野了……那后来的事儿却是与小的无关,小的冤枉啊大人……” 都知道事情爆了就要杀头的,此刻眼泪鼻涕横流,满目肮脏猥琐。 那一个“爹”字,却听得在座的人们全然变了脸色。发怒的、戏谑的、了然的、仇杀的……五味杂陈。 “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家少钟性子温良,无端端如何这样陷害一个孩子——”阮秀云只觉得脊背比那外头的大雪都要寒凉,瞅着低头闷站的二儿子,他脸上少见的阴扈与密汗,她心里又怕又没有底气。 口中一声长呼,整个人都快要昏过去了。 老太太脸色难看到极致,少钟身上没有半分与大儿子相似,读书又拙笨,她原本就不十分欢喜他……却没想到,竟然真真是替人白养了十年的杂种!糟践的妇人,末了却还把那淫僧弄进府里,她阮秀云真是好有脸面! 此刻只是觉得丢煞了面子,然而家丑不可外扬,便向官差道:“怕是这杀猪的栽赃陷害,劳烦官府大哥仔细明察。” 差官拱着手,很是为难:“老太太宽恕。却是在他家中果然搜出了铁棍,那棍上的血迹亦与武僧脑后的血块吻合。此次案件乃是太皇太后亲自发话,实在是不好通笼。” 林惠茹眉眼间的色彩生动极了,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特意化了妆的缘故,还是那一身光亮的衣裳所衬。 一面镶金边小帕捂着嘴儿:“母亲没听清么?少钟可是叫了人家‘爹’的……咱周家虽说人丁不旺,却也没那份儿闲心,替人白白养儿子的……大嫂真是菩萨心肠。” 她并不直言说出阮秀云苟且偷人的事儿,然而少钟既是叫了那和尚做“爹”,偷人的事儿也就不言而喻了。 “住嘴!老大还在这里呢,哪里有你一个妇人说话的份!”老太太怒着声音喝断。见阮秀云又要哭,一柄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掷,掷得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周文渊脸色少见的阴沉,往常阮秀云若是受了委屈,他都好言做着和事的中间人,此刻只是凝着眉头不说话。 林惠茹却也是怕大爷的,那帕子一顿,很不尽兴的住了口。 周少钟毕竟只是一个十岁不满的少年,愣是有再多的沉稳,此刻额头上亦早已一片细汗密布。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血统高贵,不像爹爹,至少像自己的母亲。不管下人们如何议论、亲人如何不喜,也只是一门心思的苦读,只想为自己与母亲好生挣出一口气……哪里想到,末了原来竟是一个淫僧的贱种。恨极了。 只是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一刻他倒情愿自己不是她生的、没有在周府里过过一日纸醉金迷的生活;倒情愿只是屋檐下出生的平民一个,至少干干净净,不用被一群人众目睽睽之下鄙夷到骨子里去。 周少钟末了只是说道:“人是我杀的。” “为什么杀他?”哪里想到那孩子竟然承认,老太太狠狠顿了手中的杯子,“啪”一声重响。这肮脏的种子,周家好歹总是养了他这些年,竟然不肯顾及府上的脸面! 阮秀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眼睛只是巴巴的凝着周少钟,可怜他,又惧怕他。怕他一句话说出来,她们母子便要死路一条了。握紧的双手颤抖着,虚弱极了。 少钟阴冷地看了妇人一眼,这个曾经万般疼爱自己的女人,恨不得将她揭穿,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只涩哑着声音道:“他勒索我银子。我恨他。” 天爷…… 阮秀云脊背湿去一片,大口呼吸着再说不出话来。 官差心中石头落地,便两个上前将少年的手臂拖住:“回老太太,此案太皇太后颇为重视,然而个中细节还不明朗,却也不能下最后的定论。须得将二少爷带回去问话。放心,贵府的少爷,卑职必然好好照顾,不会受半分的委屈。” 说着,就要带了周少钟走。转了个身,却看到门槛边站着一身玄黑华服的骁骑将军,应是站了许久的,脸色肃冷冷的,怕是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莫说周府如何,骁骑将军在大陈国上下的声名却是人人敬畏的,差官们脸色便有些犹豫:“周将军,这……” “少铭……啊,少铭你回来的正好!你看看他们,无端端要带走你弟弟……快把你弟弟留下来,他还小……”阮秀云本要昏黑的眼睛一亮,踉踉跄跄的就要往门槛边冲过来。丈夫与婆婆是不指望了,大儿子好歹是自己生下的啊! 周少铭眼神冷冷扫过厅堂内的众人——那妇人满面凄惶,她的另一个儿子眼里头尽是恨与决绝,然而他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的,这样龌龊的事,她却频频再三……心中只是觉得厌倦,末了只道:“劳烦众位辛苦,按规矩办事就是。” 一道冷风拂面,差官再抬起头来时,那魁伟的身影已经离开在廊的尽头。 “儿啊……”空旷的院子内留下妇人一声独泣。 却没有人同情她。 一个个真是心狠呐,她好歹为了周家操持辛苦这些年。 她越想心越碎,眨眼天都黑下来。那多少年好脾气的男人却早已搬去了书房,连屋里头也只剩下来冷气。 ———————— 宫中。亥时。 李燕何才对着镜子取下发冠,太监忙递来一盆温水给他卸妆。 “谢了。”少年勾唇回笑,然而心中却藏着愠怒,便一袭水袖对着周遭众人拂去。那厢众太监只觉一股奇异淡香带着说不出的力道在眼前掠过,站都险些儿站不稳,忙颤颤的哈腰退了出去。 “哼。”李燕何这才露出阴鸷,长袖再一抛,房门便阖了起来。 丹青画眉,胭脂腮红,他如今的画功比之从前愈发精湛了,然而却不屑多看,心里头只是厌恶。 都说宫中的老女人就喜欢清隽干净的少年,看来却是没有错的,年纪越老的偏爱就越甚。太皇太后那个老妖精,日日只教他不停的唱,回回都让他做着深宫美人的打扮,一忽而悲情、一忽而欢喜,痴痴迷迷,念念嗔嗔,变着法儿的讨她高兴……然而他凭甚么要去讨一个老妖婆欢心? 他此刻嗓子早已喑哑,心中杀念顿生,若非因着阿珂不肯即刻就随他走,怕不是早已酿一场杀戮离开。 “咳咳。”门外忽传来粗噶咳嗽,张太监端着一个食盘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他也是中了“红颜”之毒的,宫外头的私宅里男男女女养了不知多少个小脔,知道轻易惹不得这少年,动作间很是恭敬。 李燕何回过头来:“做什么?” “……皇上听说李公子今日唱到了现在,很是关心,便特特着老奴送来一钵雪梨银耳汤,说是给公子润润嗓。”张太监说。 李燕何冷冷扫了他手中的食盘:“呵,他倒是好心肠……还有说什么嚒?” “还说……公子若是不喜扮作女装唱戏,明日一早便着公子梅园赏花,只当休息一日。”张太监哈了哈腰。 李燕何笑容微滞,眼前浮起那年轻帝王一身翩翩风雅的银白长裳……呵,人都道自己入戏太深,他原以为这世间能一眼看穿他内心所恶的,只有阿珂一人,却没想到司马楠倒是有心。 是该谢他难得知己呢……还是该说他心机不可斗量。 “替我回去谢皇上,只说我明日一早在梅园外等候。”李燕何赏了张太监,瞅着他矮壮的个子将要离开,忍不住,终究又添了一句:“……那小侍卫可还老实?” “……”张太监默了默,好半天才明白说的是阿珂,因不知阿珂到底与李燕何有什么渊源,便含糊措辞道:“回公子,那小侍卫原是个女人,早先老奴……老奴看到她与将军抵在墙上……” 因见李燕何脸色少见的阴鸷,再不敢继续往下说道,赶紧躬着老腰告退了。 少年倾城容颜瞬间冷却,手中一只精致瓷杯用力一握,捻成了白色粉末翩飞。 那一身阴幽之气浮于周身,连空旷的屋子都好似被冷凝了起来,凉沉沉的。 面前的镜子印出一道身影,转过身去,那身影晃进门来。一身通黑的刺金长袍,依旧带着黑漆漆的蝴蝶面具,嗓子涩哑低沉:“呵,何事惹得无绝这样不快?” 是司马恒。 他摘下面具的时候是俊美柔情的摄政王,然而带起面具却是个地狱魔鬼了。 该死…… 第36节 李燕何心中一凛,慌忙撂开来不及换下的戏服屈膝跪下:“无绝不知主上驾到,请主上赐罪!” 他今日见着了司马恒的真颜,原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那一声“义父”便如何也张不开口。 司马恒却并不责怪,面具后传来温和宽慰:“做什么要怪罪于你?你今日表现得好极了,太皇太后赞不绝口,那小皇帝亦送来汤品慰劳不是?” 说着,自寻了高位坐下。 一双狭长眸子只是打量着端端跪于跟前的少年——做着水袖宫妆的扮相,绝色倾国,然而眼神却又清冷沉寂,没有半分俗媚,勾得男人女人争相为他着迷。 这便是当年自己万里挑一的利器了,然而一个少年最好的年纪只不过十五到十七,过了十八那阳气日盛,除了杀人大约就无甚太大的用途……机会不多,不容他有半分闪失。 脚下是一掊白色的粉末,司马恒意味深长的笑道:“呵,几时学会了为个女人吃醋?” 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个魔鬼,李燕何只是低着头:“那姓周的频频搅乱秦楚阁的场子,属下原想让他也尝尝被挑衅的滋味,不想那贱人竟然还是被他轻易称了心,这口气委实难以咽下!” 阴狠的语气,藏着决斗的意味。 司马恒定定凝着李燕何,阿菊的暗信他已经收到,知道李燕何是吃过绝情散了的,倘若他动了真情,怎不见有半分绞心之痛? 见少年面不改色,稍许宽心,口气微有些缓和:“呵呵,都说了这世间女人最是卑贱无情,你气她何用?阿菊送来的帕子我已经看过,今后阿菊就是你的女人了。待日后替我办成了大事,把那姓赵的丫头废去手脚筋骨,也由着你随意玩弄便是!” “……谢帮主教诲。”李燕何拱手叩头,狐眸中一丝幽光暗暗掠过——好个狡诈如蝎的魔头!即便自己将那恶女恨得牙痒,然而怎么惩罚那是他自己的事,倘若谁人敢动她一根寒毛,便不怪自己残忍…… 司马恒自是未曾看到少年的杀机,便又皱着眉头继续说道:“皇上心思越来越缜密,今日竟纳了步家的千金,想要从我身边拉拢步长清。若非太皇太后尚在,怕是早晚要同我动手。他如今手下最得力的便是骁骑将军,那姓周的此次南下,我便故意透露了点风声,大约他已经猜到天和会的行踪。屡屡未下决断,只是因着被那丫头动了情,迷了心窍……想不到传说中的不败将军竟然这般儿女柔肠,你须得给我好生利用。” “请主上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李燕何意念百转千回,那一声“儿女柔肠”听得他心中冷意顿生……这天下,谁没有儿女柔肠?为何那人却可以堂而皇之,而自己却要这般遮遮藏藏? 这一次,绝不容许再被他比下! 默了片刻,终是下了狠心:“……属下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既是天和会一样想要杀了皇上,不如我们来个‘借刀杀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一来,那冲前锋的是他们,末了的罪名担当亦是他们,义父还可以省了中间的许多周折。” 说着抬起头来,少年狐眸里幽光潋滟。 又叫了他“义父”,呵呵…… 面具后司马恒嘴角勾起笑容,这是他今夜听到最满意的几句话了。眯眼瞧着座下的少年,见他眼里头又泛出自己一贯熟悉的绝情冷意……多好啊,看来果然不曾爱上那姓赵的丫头,不然如何没有半分怜惜。 司马恒站了起来:“很好~,就按你说的去做。但要死在宫外,死得理所当然,太皇太后亦抓不出微词……这天下,我司马恒既坐,就要坐得光明正大。” 言毕一道黑影自窗外隐去,转瞬便出了阁子。 …… 那厢正在皇帝寝宫里打盹着的阿珂,迷糊中心口便抽了一抽,一场噩梦吓醒。 “哧~~”听到一声轻讽,抬头看去,是司马楠这个狗皇帝呢。他此刻已换下白日里的精致长袍,只着一袭烟青色的长衣长裤,墨发披落,五官英挺,偏还要带着一抹笑容将她戏谑打量……勾引人么?死断袖。 “咳。”阿珂清了清喉咙。方才做的那个梦实在可怕极了,梦中李燕何竟用一把长剑逼着她的胸口,一边说“爱她”,一边却将她逼到悬崖;周少铭飞马前来救她,她却用匕首把他刺了一刀……乱糟糟,真个是荒谬,李燕何那小子从来只知道与自己作对,哪里看出来爱她了? “睡得好嚒?快要水漫金山了。”见阿珂发愣,司马楠便顿了墨笔,指了指阿珂方才倚靠的桌沿。批了一夜的奏折,眉眼间已是倦意,然而笑容却依然甚至耐心。 阿珂低头一看,肘下的奏折都被自己打湿了一角……竟然睡得这么沉?有些没面子。 此时应过了凌晨,阿珂便打了个哈欠:“自然是睡得太辛苦,皇上今夜若是不准备睡觉,不如将你的被子借我一借,省得我一会儿梦中着凉。” 说着便要去抱。 司马楠也不阻扰,只淡淡应道:“哦,忘了告诉你~,这宫中,但凡睡过朕龙床龙被的可都是要封妃呢,你若是想好要什么封号,醒了直接告诉朕便是。”低下头,继续批奏折。一缕墨发从肩头垂落,遮住嘴角一丝笑弧。 这么说,这厮一开始便看出自己是女儿身了……怪不得,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不死,没点过硬的心机可怎么行? 阿珂步子一顿,杀将将走过来,服了服腰:“那么请皇上大发慈悲,告诉奴才应去哪里休息则个?” “自然是这里啊,难道还需要为一个侍卫单独备一间卧房么?”司马楠很惊讶地挑了挑眉,手中墨笔往地上一指:“朕的地板可是铺了色目国进贡的上等绒毯,冬日里甚为保暖。你若是几时累了困了,自挑个地儿在上头一横,保你睡得香甜。” …… 阿珂不睡了,撂了土灰衣摆在案边坐下。 司马楠心中好笑,那埋在奏章里昏沉的大脑亦得了些许放松。见阿珂不说话,又道:“可会识字?” 阿珂头都懒得抬:“不识。” “很好。”司马楠眉眼便掠过一丝不明笑意,将一颗章子给阿珂递了过去:“把这一叠奏折替朕一篇篇摁个章子。” “你就不怕我……”阿珂不情愿地将那奏折翻了翻,忽察觉司马楠正濯濯凝着自己,便又咧了咧嘴角:“呃,难怪天下贪官污吏、冤假错案这么多,原来皇上您就是这么办公的,佩服佩服!” “都是看过了才拿给朕的,你放心摁下就是。”司马楠意味深长的笑笑。 “真是个不负责的皇帝。”阿珂做鄙夷模样。 司马楠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呵,白日里因为你那一脚,朕纳了个不爱的妃子,你却要如何负责呢?”也不等阿珂反驳,自去下外裳望龙榻边走去。 只着一件及膝亵裤的他宽肩窄腰,身段好极了,见阿珂偷瞥过来,便将一条被子往身上覆盖:“朕的身量比之你家将军如何?你若是夜里头害怕,朕亦允许你爬床,左右朕如今后宫空虚,多养一只丑八怪亦可赏心悦目。” 翻了个身,许是确实疲累极了,少顷竟很放心的睡过去。 呸,分明是他自个跳下去,却又来无赖我。 阿珂一个个章子的印着,她是识字的,虽识得不全,然而那奏折上的内容却亦能看懂不少——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想到方才司马楠状似随意的一句话:“都是看过了才拿给朕的,你放心摁下就是。”倘若他并非无心,怕是刻意提醒自己,他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皇帝……看来自己须得更加小心,这狗皇帝的疑心甚重,不好对付。 不远处的龙榻上渐渐传来轻微的酣眠声,阿珂一柄软匕在腰间膈着,末了终究没有拿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夜里好似有谁走到身边给她覆了毯子,不过那时候她尚魇在噩梦中,如何也醒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org。。终于能更新了,泪奔~~o(&gt;_&lt;)o ~~ 本章+4100字,谢谢亲们耐心等待,还有亲爱滴阿嘟嘟,章章留评好辛苦,抱住狂么(^o^)/~ ☆、第43章 梅下多情 梅园的位置比较偏僻,正处在冷宫外头。听说先帝早先最宠爱的两个妃子,一个是现在的太后卫灵,司马楠的母亲;一个叫做倾歌,颇擅歌舞,然而脾性太过率真,怀孕三月时被打去了冷宫。早先的时候先帝尚且惦记,后听说那胎儿在腹中没几月夭折了,从此便弃她不顾,这些年也不知在里头是死是活。 那冷宫屋舍摇摇欲坠,阴阴萋萋,平日里大伙儿忌讳这里晦气,便是一片梅花开得再好,也少有人前来观赏。远离了满宫的脂粉浓艳,这里的梅却是不染尘俗的。放眼望去,白的粉的红的自在绽放,有薄薄皑雪落在枝头,微风吹来一股清幽梅香,只觉得心都静了下来。 三人在林中谈笑游走。 李燕何今日着一身锖浅色斜襟长裳,墨发端端束于头顶,两侧散下一缕青丝,绝色容颜在梅间越发显得清致白皙;司马楠一袭墨色龙纹刺绣长袍,背着手行在身侧,眼角眉梢扫过身旁少年,只觉得他干净悦目,看在眼里连心情都无端的轻快起来。 阿珂土灰灰尾随身后,冷眼瞅着那二人眉目间的流光飞舞,心中只是不屑。李燕何这小子,但进了宫便装作互相不认识,却偏偏话里话外的将她损了又损。她心中恶念又生,想了想,趁二人不注意,指尖一颗小石子往梅枝儿上一弹。 “嗖——” 一声轻响,枝干上的冰凌儿往少年脑袋上梭梭飞落。 真解气啊。 阿珂佯装踢着脚下的树叶。 然而才一抬头,却看到司马楠伸出的长袖上盛着一剖冰雪疙瘩——这狗皇帝,竟然堪堪替李燕何挡了雪…… “这雪也似爱极了李公子的一身清气,竟偏偏往你头上落了下来。”司马楠将雪沫儿抖落,状似无心的扫过阿珂一眼:“你去角落将扫帚拿来,一会儿将这片雪地上的枯叶残花替朕清理干净。” 然后阿珂便看到李燕何挑衅的狐狸笑眸,呀,那眸间的戏谑生动极了,然而一柄玉骨雕花折扇弹开,说出的话却依旧还是寡淡冷清:“皇上谬赞,草民何德何能。世人都说梅是祥瑞的灵性之物,能开得这样濯然剔透,原是圣上的恩德造化。” 个小戏子,惯会做戏……他日被皇帝破了清白,可别到我这会儿来哭! 阿珂冲李燕何做了凶脸,李燕何只是假装没看到。阿珂便转身踏着雪渣子走掉了。 “呵呵,好一个祥瑞之物!但愿天下能太平依旧,那才是真正的恩德造化。”司马楠笑起来,将李燕何往梅间小亭内引去。 他虽只比李燕何大上一二岁,然而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内深宫,从来只在人前将情绪隐藏,日夜带着面具生活,心思早已不似表面清净。乍一看到李燕何,只觉得那是一个不曾在现实中出现过、然而却一直潜藏在暗处的自己,因而很是珍惜和欣赏。 李燕何心中却是不耐。他是十四岁上出道的,那时不曾入京,只是在各地迷杀着与司马恒作对的官员大夫。一群男人们看他的眼神尽是贪恋渴慕,他心中恶心,下起来手来亦从不知手软。然而眼前的司马楠倒是不同,干干净净的,只是欢喜……这种欢喜却更让他难以接受。 便低下头淡淡一笑:“幼时在山中,冬日里采摘了梅花酿酒,很有一股道不出的清香涤荡。那日偶然在西城寻到一家小肆,做的梅花酿味道相似极了,改日若得机会,定然给皇上捎上几壶进来。” 司马楠恍然察觉自己的失态,此时亦觉得有些尴尬。却对少年旧时的生活感兴趣极了,便扬眉道:“择日不如撞日,此刻天气尚早,不如你我二人即刻出去饮他一番回来!” 李燕何敛了眉,做为难状:“……若依皇上昨日所言,出宫怕是不便。左右我在宫外还有小童,传口信让他捎几壶进来便是。”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那年轻帝王心中的某种落空便越大。司马楠的眼神一暗,拂开衣摆站了起来:“你但且随我去就是!如今朕已成年,皇祖母必不会再加阻扰。” 说着,便去往园里寻唤阿珂。 ———— 阿珂哪里肯真正寻了扫帚打扫,只是拖着树杈子在枝下游荡。园中梅枝儿交织错杂,走了一段路,竟发现到得一处高墙边。 那墙高而破旧,红漆黑瓦,有斑驳的砖块脱落,却没有人去修补。 扔一颗石子出去试探,只听“咕咚”一声,外头竟然是水。 阿珂心中好奇,便跳到墙头观看,原是一条小溪从宫内缓缓流出。呵,也不知这溪水去往哪里,不然倒是一个出宫的好地方! 正思想着,只见不远处的大石后有黑影迅速晃过,鬼鬼祟祟的模样,躲在石后便再不见出来。 看得阿珂不爽,只当那张太监在暗中跟踪自己,便喝道:“藏头露尾,到底什么人?” “撕拉——”有裙裾扯裂的轻微声响。 “出来!”阿珂寻声走了过去,扬起手中树杈。 正要挥下,却看到那蹲蜷在地上的乃是一个灰衣妇人。低着脑袋,头上的发髻松松散散,几无钗环;身上的单薄衣裳亦打着补丁,依稀可见里头坎坷的肩胛骨。 ……怕是那旧帝玩腻了的冷宫弃妇。 阿珂手一顿,缓了语气:“别怕,我不打你,起来吧!” “谢小将军宽容,出来采几朵梅花,立刻回去。”那妇人声音很低,不急不缓,说完谦卑的服了服腰,然后抱着木桶站起身来。 因蹲得双脚麻木,站起来时一阵眩晕,肩侧的骨头磕着阿珂的胸腹……软绵绵的,原来是个假扮男装的女子。 她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只大约是常年忍饥受冻,看起来脸色惨白暗淡。一双眼睛弯弯的,才在阿珂面上扫量,那薄薄的肩膀却忽然一颤,手中木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砸了脚,都忘了叫痛。 “……你……小将军怎么称呼?看起来甚是年轻。”好半天了才问。 阿珂最不喜欢被人这样打量,只因见妇人身段羸弱,手上也都是刺眼的冻疮,就并不怎么为难于她:“赵珂。十八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是赵姓呐……这名字起得好。”妇人手微微一抖。不便细问阿珂是不是宫中的妃子,也不再抬头,只是蹲□拾起木桶里的新鲜梅花。 阿珂本来看那双眼睛觉得莫名眼熟,又忽然被打断,罢,不看了。 第37节 却难得生出同情心来,便从怀中摸出晨间扣下的一盒糕点,很不耐烦地给妇人递了过去:“呐,给你吃,不要钱!” 妇人本不想接,不想在人前做凄惶模样,然而瞅着少女递至跟前的白皙小手,忍了忍,忍不住还是接了过去:“谢了。” 粗糙手指擦过阿珂柔软的手心,转瞬即离,空空的,有些奇怪的感觉。 …… “皇上这番理论倒是稀奇。” “呵呵,不过喜欢戏中唱词,略有知晓罢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男子笑语朗朗。阿珂才要迎过去,身后妇人惊惶,有藏起的悉索声响。阿珂悄悄一瞥,角落的一块石头推开了又合上,矮洞里钻进去,妇人又藏回了破屋深处。许是怕被阿珂看到狼狈,动作迅速极了。 阿珂便假装没看到,朝二人走了过去。 司马楠一双狭长眸子凝来:“这小子,难怪周将军让我仔细看着你,方才又与谁在胡闹?” “一只野猫。”阿珂耸耸肩,又做顽劣模样问道:“奇怪,你这冷宫里头可还有人吗?方才想进去见识见识,却找不到门儿。” 司马楠随手指了指梅园外头:“门在另一边。本要重新翻修,却一直未曾得空。”说完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是了,这宫中女人如云,倘若没有血缘关系,谁会惦记着谁? 正说着,张太监哈着老腰颠颠地赶了过来:“皇上,步尚书求见。只说想念女儿,怕阿妩小姐不肯吃药,想要接回家去调养些时日……” 拖拉尴尬的语气,怕是已经周旋了好半日。 呵,才过了一个晚上,连那女人不肯吃药都传出去了嚒? 司马楠眉间掠过一丝冷意,温声道:“她早上可曾吃了药?” “……还是不吃不喝,只说要见皇上,咱家怎也劝不住她。”颠得累了,张太监拭着额上的细汗。 哼。 司马楠心中冷意更甚,垂下的手暗暗握了握,下一秒脸上却勾出一抹无奈宠溺。 对李燕何谦谦一笑:“阿妩任性,劳李公子在此等候,朕去去就来。”说着一道疾风掠过,英挺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园外。 —————— 悦荷宫内地龙烧得融融暖人心肺,然而才进得内室,却一股浓烈药香扑面而来,满地儿摔碎的汤汤碗碗,呛得人好生压抑。 寝榻上倚着柔弱美人,杏眸哭得红肿,一张娇颜烧得如同染了胭脂浓粉,不停的咳嗽。 身旁年幼的宫女端着药碗,语气轻颤,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娘娘您就喝一口吧,您若是再不喝,太医说那寒气怕是要入了骨髓,奴婢们是要死罪的……” “滚!收起你那声‘娘娘’……去,去叫皇上来见我!他不来,我便不吃……咳咳咳……死了亦不让他得逞!”步阿妩只是挥着双手要打。 那宫女怕她再将药碗泼碎,无奈退开二步,嘤嘤哭泣起来:“娘娘您就认了吧!娘娘是皇上第一个看上的女子,皇上宅心仁厚,娘娘他日得了圣宠,比现在哪里来得不好了?” 说着拼命磕头。 步阿妩取过脑后玉枕,费劲仅有的力气冲她砸了过去。 “啪——”小宫女手背上渗出鲜红血液,一碗好容易熬好的汤药再次泼开,又烫又痛,却不敢叫唤。 “皇上——”门外传来奴才们战战兢兢的请安。 司马楠缱着冷风大步将将走了进来,一双狭长眸子扫过周遭狼藉,暗暗将一缕冷光藏起,脸上却漾开温和浅笑:“阿妩如何这般不体惜自己?病了就要乖乖吃药,扰得朕一夜担心。”在床边坐下,小心替床上女子揩了揩被角。 他个子高大,将寝榻罩开一片阴冷,看得步阿妩心中一悸……这是个不爱她的男人。 她心中只是觉得冷飕飕绝望到了底,爱的人从此不能爱了,下半生却要寂寞空守深宫,和一个不爱她的、也不知是否有明天的傀儡皇帝…… 步阿妩恨恨咬着牙:“请你,送我出宫!” 司马楠嘴角勾起,并不将那恶言听在耳中,好言笑道:“我已和皇祖母说了,挑个良辰吉日便封你为朕的贤妃。朕一国天子,说出去的话岂能当做戏言?” “呸,莫要同我做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步阿妩狠狠拍去皇上的手,只是咬着牙,豁出去不怕死了。 “做什么病了还要频频动气,不听话……”司马楠依旧宠溺笑着,长袖一挥,那厢宫女们好似得了特赦,赶紧各个急惶惶退了出去。 他的脸色这才变了下来。心中亦是冷的,为着这高高至尊之位上的虚假,连人生的第一个女人都不是那真实的情爱。 修长手指捏住阿妩一夜之间瘦下去的下颌,语气冷似窗外寒天:“傻瓜,你既进了朕的宫,从此便是朕的女人,除非朕发话,这天下可没有人敢要你。你放心,我此刻实在懒得动你。你但且在我宫中做着妃子的本分,他日我成了大事,你若依然实在爱他周少铭,我让你偿了心愿便是……当然,朕若命丧,这天下也没有你的活路……人若死了,再爱也是别人的了。” 原来果然是冷窟…… 年轻帝王的指尖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温度,捏得人好生疼痛。步阿妩只觉得浑身脱力,再没了力气挣扎。 司马楠便轻轻在女人唇上一啄,那红唇娇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悸动。 一阵风从窗隙吹进,风中含着花的清香,他又想起那个冷清清的绝色少年,英俊容颜上的冷冽便又化作宠溺,起身往梅园方向寻了少年而去。 ☆、第44章 市井暗涌 今个是大年初三,大街上熙熙攘攘好生热闹。城西不比柳眉衣铺的那块中心地界,这里尽是些牛鬼蛇神们的聚集地儿,然而却也是京城真正的热闹之处。 两排红灯艳彩的青楼,窑姐儿们挥着花花绿绿的帕子媚笑招揽,花衣红袄下紧裹着圆颤颤的大乳,纤细儿一握一把,臀儿却又摇摆出去,生生勾人魂魄;底下卖艺的汉子们,大冬天赤着胳膊在耍枪弄棒,那胳膊总得有女人的大腿粗,黑黝黝的硬块儿,举起一块砖头在脑袋劈下,脑门倒是没劈出半点儿血丝,腹部肌腱却腾的股起来好一大块,把那楼上的女人们爱得纷纷尖叫,恨不得立刻将汉子吊上楼去好生快活一番。 小吃摊上的竞争也好生激烈,打糕儿的,炸圈饼的,争相吆喝着吃客。卖馄饨的摊主老汉便将自己的二八闺女叫了来,姑娘生得面白文秀,嗓子柔柔,一只琵琶在胸前抱住,客人们边吃馄饨便还能听曲儿看美人,不用招揽便自己坐了下来。 司马楠平生头一遭吃到馄饨,这已经是第二碗了,依然吃得小心翼翼、津津有味。 他小的时候无比向往外面自由的天空,时常逼着太监将自己抱上墙头偷看,却只能看到一片四角的天空,几时曾见过这样的市井热闹?这感觉就像是忽然从天宫堕入了俗世烟火,一切都那么稀奇古怪,看什么都是新鲜喜庆。 李燕何见了,勾唇道:“皇上厚德,如今天下比之草民幼年,可谓荣华日盛,国泰民安。” 司马楠笑着凝了李燕何一眼,少年面色青白,分明才十七八岁,那笑容却好似看尽了人间沧桑……从前应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吧? 依稀记起当年初登基时的天下饥荒大乱,他心中怜惜,嘴上便道:“朕何德何能。多亏了四皇叔这些年上下辛苦操持,原是他功不可没。” 一双眼睛若有似无往阿珂身上望去,又在碗里添了几滴陈醋儿。 阿珂自是察觉了,闷着脑袋,将碗里的清汤喝净,又端着碗走到老摊主身边:“这京城里摆摊儿的恁多,本公子独独就爱老汉你家的小馄饨,几日不吃就想得慌!” 老汉心情甚好,也懒得把阿珂的姑娘身份说穿,只是眯着老眼笑:“看把你吃得满头是汗~!老汉银子不多,馄饨却是多得吃不完……对了,今儿个你义父在前头舞狮,一帮弟兄们好生热闹,你此刻过去,大约正好可以看到。” 一大勺子的热汤往阿珂碗里头加进来,馄饨在碗面浮起,浓香四溢。 “啪——”碗却忽然碎了。 一大块石头砸进大锅里,将锅中的肉儿汤儿打得四下飞溅。 众人纷纷跳起来躲闪,骂骂咧咧。然而抬头一看,却是几名花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歪歪咧咧、气势汹汹,吓得一个个又立刻噤了声。 领头的胖公子撂起衣摆在凳子上一搭:“管钱的在哪里?”嗓子粗嘎嘎的,一身脂粉香艳,应是才从妓院里了出来。 老汉不敢得罪,讪讪哈着老腰:“公、公子贵人多忘,昨儿晚上才收过一回,这半个白天都还没过去,如何又要来收……小本生意,实在不易……” 话还没说完呢,腹部却被那胖公子重重一搡:“日你个死老头子,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本公子说要收,收多少你都得给!” 那胖腿踢得老汉脊背遁地,痛得“哎哟”大呼:“家中老妻病卧在床,日日药汤不断,求公子体谅则个……”只是拉着老脸哀哀求情。 “爹——”唱曲儿的女孩看不下去,琵琶往地上一扔,奔过来就要扶起老汉。 她生得白皙文秀,咬着嘴唇,眼里泛着愤怒,却与那妓院里头妖妖软骨的窑姐儿好生不同。才吃过荤食的胖公子看得眼睛一亮,几名同伙便馋巴巴的围过来调戏。 那姑娘也是个硬骨头儿,“啪”一声甩了他一巴掌:“呸,朱门臭肉!” 胖公子从来横行街坊,几时受过这般侮辱?气得命人将姑娘扛起,就要往轿子里头轧。 “公子饶命则个!小女还小,过了年才满十六,万万不可啊……”老汉拼死了抢救。 却哪里能拦得了一众龌龊? “去你个死老头!今日老子们尝了你家姑娘,免你一月摊租!” 一脚又踢过来,身子砸到破碗边儿上,脊背渗出鲜血来:“苍天无眼,奸、奸人当道啊!啊哈……” 老泪纵横。<a href=" target="_blank"></a> 一台轿子吱呀摇晃,只听“撕拉”一声,少女的尖叫从帘内传出。 司马楠眉头凝起,那一声“苍天无眼,奸人当道”,听得他满目都是冷峻,只是端坐着不语。 少女萋萋呼救的惨叫,听得阿珂早已按捺不住。奈何李燕何在桌下的双脚却桎梏着她动弹不得,气得她抓起一瓶老醋便往那轿中飞去:“狗杂种,想要断子绝孙的尽管来!” 胖公子双腿大叉,才从裤裆里抠出来肮脏的玩意,却忽然一道弧光从胯下掠过,玩意儿被重重一甩,顷刻间萎软下来。 痛得他松开姑娘,滚在地上嗷嗷大叫。 众喽啰赶紧围拢过来,将他扶起,歪歪咧咧搀到阿珂桌旁。 那胖公子一双吊销眼望阿珂身上打量,见是个白面小生,立刻破口大骂:“你他妈算是哪根葱,知道老子是什么来头?老子娘是摄政王府里的管家嬷嬷!这天下,连皇上都得送了亲娘去陪他摄政王爷白睡!胆敢动老子一根寒毛,老子就能让他从京城立刻消失!” 他是男女通吃的,一双大手往阿珂胸前搡过来,准备也把阿珂往轿子里头塞。 阿珂垂下的手掌暗暗用力,只待他伸手过来,立刻便将他一个马后翻! …… 哼,我看是谁人敢动她?! 眼看那肮脏胖手就要袭上女人衣襟,李燕何心中杀念顿涌,指缝里悄悄弹出银针,就要往那公子颈后飞去…… “啪——” 却忽然一只长臂往中间隔断,一道魁伟身影下一秒已然将阿珂揽去身后。 看到周少铭一袭湛色长裳端端立于众人之间:“袁公子何出此言,莫非要抢了本将军爱妻不成?” 骁骑将军嗓音低沉,俊朗容颜肃冷非常,看得那胖公子浑身一颤,一身的嚣张无可奈何收将起来。这京城里,唯有一人是他不能惹的。不是打不过,是那赫赫威名好生吓人…… ……竟然还是个女的!恶狠狠凝了阿珂一眼,万般的不尽兴:“罢,今日便饶了你一回!下次再遇到老子,非要弄死你不放过!” 一群人呼啦啦着跑掉了。 姑娘从轿中冲出,父女两抱头痛哭。 众看客纷纷鼓掌叫好,气氛又复了先前热闹。只因方才听将军亲口言及“爱妻”,便好奇着不肯离去,依旧围拢在周遭。 周少铭转过身来,抚上阿珂微乱的发鬓:“做什么又惹事生非?” 他的口气温和却又含着嗔怒,一点儿不计较周遭看客是如何的想法。只因对面坐着的是李燕何,便越发想要让那少年看到自己对阿珂的好。见阿珂浓密睫毛上染了木炭灰儿,指尖轻轻在那睫毛上拭过,薄唇便在阿珂微启的红唇轻轻一沾:“以后不许再出来这样乱跑。” 他的口气似极了丈夫的命令,就好像阿珂已经是他的妻。 少女唇瓣馨香柔软,才与男子的硬朗相贴,转瞬又离,微妙极了。 第38节 阿珂双目潋滟,本来要开口反驳,然而这一瞬间,凝着周少铭深潭一般的双眸,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说不出话儿来。 眼珠儿往将军身后的少年看去,那少年果然面色铁青,一双狐眸冷幽幽的看过来,看得她心底森寒……是了,解释不清了……唉,关键时刻就抽风的大脑! “啊……,几时成你‘爱妻’了,真是自作多情。”阿珂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几句话说得真费力气。 周少铭自是看到阿珂的躲闪,他的眼神便又冷冽下来。凝着眉头,将阿珂的手儿整个蜷进掌心,这才将脸转向众人。 “不知黄公子在此,实在惭愧。”拱手行了礼节。 那厢司马楠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致了,握着扇子的手分明可见条条青筋鼓起,却还是对着三人戏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周将军果然用情至深。本公子三番五次请你出来饮酒,你不肯来;今日英雄救美,却是好生及时。” 说着,自弹开扇子淡笑起来。 然而他虽笑着,那眉宇间的萧索却如何也遮藏不住——呵,好一句‘这天下,连皇上都得送了亲娘去陪他摄政王爷白睡’……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的天子之位,从前只是一味的自我催眠,骗自己无人知晓。然而事实却是,连外头市井里的小百姓,都晓得那藏在暗处的龌龊□。 他心中只是苍凉,一道蓝裳拂过,到底还是先于众人走开了。 李燕何一颗银针在指尖微微发抖,忍了不知多少的杀念,才忍住没有把那银针往周少铭颈后射去的冲动。 对二人一揖,淡笑道:“前方便是梅间小肆,二位随后前来。”一双清冷狐眸凝了凝阿珂被攥在周少铭掌心的手,嘴角捺下一丝冷笑,末了亦往司马楠的方面行去。 …… 上天就是这样不公,那姓周的就是这样频频好运气,而他呢?却什么心思都要往暗处遮藏,恨也藏,爱也要藏。 然而他是不会认输的,更大的一盘棋正在酝酿不是嚒……他要让阿珂对那个男人彻底恨到了底,心甘情愿的把心交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试试看能不能更新。。。。 →→自从某段时间周更后,都米脸向亲们求评了。。咕噜。。。不过看到亲们冒泡,心底里还是激动啊,谢谢亲们的支持!提前祝大家中秋佳节快乐,群么么(^o^)/~ ☆、第45章 坊间刺客 梅间酒肆就在长风镖局斜对面,酒馆不大,二层的小木阁楼,风景倒是还好,一边临着江,直通城外。 只是不知李燕何如何发现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去处,竟偏偏将皇帝往这边儿带? 舞狮的队伍很热闹,镖局里的伙计们好生卖力,那狮子头忽上忽下、栩栩如生,把个大人孩子们看得连连拍手叫好。 阿珂看到前方司马楠停下来等候李燕何,二人好似说着什么,司马楠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他是没见过舞狮的,许是喜爱极了,竟拉过李燕何的袖子,往人群里穿了进去。少年清瘦身型微微一顿,然后便也由着他拉,差不多高矮的两个人,背影看起来和谐极了……然而阿珂却知道,李燕何必然是反感的,他最不喜欢与陌生人肢体接触了。 到底是欠了谁的人情,非要这样逼着自己做那不喜欢的事? 三两只大狮子围拢过来,只是对着两名俊朗公子张牙舞爪,嬉戏作怪……怕不是义父已经知晓了消息……不行,今日可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阿珂就想要走得更快一些,拨拉着路人,轻步如风。 路人纷纷看过来,奇怪而暧昧的眼神。 阿珂低头一看,这才记起自己的手原来还被周少铭攥在掌心呢。她此刻尚且做着男装打扮,这样亲密,难怪被众人打量。 然而他的掌心暖暖的,攥了这么久,自己竟然都没有一点儿异样……习惯真是件很可怕的事儿,这发现让她觉得很糟糕。 便把周少铭的手一甩:“……周少铭,你这人脸皮真厚!” 早已习惯阿珂的口是心非,周少铭步子一顿,停了下来:“才进去一日,如何便将皇上拐出宫来?你倒是厉害。” 年轻的武将眉宇间些许憔悴,然而心底里却是悄悄欢喜的,为着阿珂方才那一番不自知的小女儿娇俏,她拉着他的手,那样自然,与周遭穿梭的情侣们一般无二。 他发现,只要李燕何不在身边,她总是更能够接受自己。 大手理了理阿珂耳际的细碎软发,踌躇问道:“昨日在宫中……可曾有想起过我?” 那期许的眼神看得阿珂好不自在,阿珂觉得很没面子——大街上谈情说爱么?真是讨厌极了,傻子才肯去想你。 嘴上又开始不饶人:“原还奇怪你为什么这样关心那皇帝呢,今日才知道,原来都是传说中的同病相怜……” 周少铭眸中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下去,知道阿珂说的是什么……是啊,他与皇上可不是同病相怜么? 他原是个高傲且优秀的人,只这一点让他在阿珂面前毫无底气。 “……长辈们的事情,原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得清楚。” 又道:“你对皇上的偏见或许有些偏颇,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好。” 一句话说得模凌两可,像是在解释,又像在提醒……这厮,怎么忽然好生奇怪。 阿珂越发想要走得快一些。赵洪德是热血而刚猛的,怕不要今日匆忙间动手才好。 拨开周少铭的手:“好了好了,不与你闲聊啦,我得去看我义父舞狮呐!” 周少铭却忽然将她往怀中一拖,叹了一口气:“赵珂,我昨日去见过伯父了……所有让你为难的,我都会在你之前处理好。”语气沉着,双眸也似藏着许多的言语,深潭一般让人看不穿。 “小姐——” 阿珂只觉得云里雾里,正要发问,却听路边传来一声呼唤。 原来是杜鹃。 杜鹃一身鹅黄新衣俏生生朝阿珂招着手。 周少铭便松了阿珂,由着阿珂走过去。 屋檐下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热闹得不行。阿珂将两手做成喇叭状,对着杜鹃大声道:“喂,臭丫头!你不去陪我干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杜鹃笑嘻嘻的:“呐,小姐可是怪我扰了你与姑爷的柔情蜜意?” “不害臊,再说封了你嘴巴!”阿珂赏了她一颗板栗,心里乱乱的,脸颊有些红,避开话题问道:“可是义父让你来找我?” 二人退到屋檐内侧,杜鹃捂着脑袋:“我可没有乱说,昨日傍晚周将军可是亲自携了重礼上门来拜年。说是今生只认定了小姐一个,求帮主同意把你许配给他。还说……哎哟,小姐再要敲我就不说啦!” 该死,这厮竟然如此闷骚,竟一个人悄悄背着自己去提亲…… 阿珂叉着腰,嗔怒的口气:“那厮真是欠揍极了!……你倒是继续,他还说了些什么?” 明明讨厌听,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还是要听。 杜鹃吐了吐舌头:“说,知道赵镖头这样的家庭,不喜欢当官的人家,让帮主给他二年时间,等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儿,便带着小姐弃官从商……”说完了,便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朝阿珂看。 阿珂忽想起幼年时草丛里的某个午后——那小和尚呆吃吃的问:“周少铭,你将来会娶步阿妩为妻吗?” “不会。我将来定然只娶我爱的女人,不论她身份贵贱,娶了她,我就对她好一辈子!”少年说的那般执着,又似在赌气,听得那小和尚内心里甜丝丝的……如今这会儿真的听到了,却空落落的没有欢喜。 阿珂踢着脚下的石头:“咳,那义父怎么说?” “帮主说,一切尽随大小姐的意。小姐若是喜欢,他绝没有半分阻拦。”杜鹃复述着,想了想,又为难道:“帮主怕小姐为难,还让我告诉小姐……堂主们报仇的事儿小姐日后不要插手了,原就是爷们之间的恩怨。那周将军人品尚可,小姐若是果然与他情投意合,只管随着自己的心意就是……柳姨也不想让小姐继续打打杀杀,听说小姐进宫试探,差点儿还罚了帮主跪搓衣板……” 一个个竟是都将她误会了……唉,阿珂阿珂,你真是失败极了。 阿珂自是了解柳眉夫妇的苦心,他们有了自己的骨肉,亦即将要归隐,却还是对她放心不下,怕她因着帮会的仇而两难。然而谁人知,这样将她排出在外,却是让她真正难受的。贪了几年的人情温暖,还没来得及享受个够,还来不及报恩,忽然就要分飞离散了…… 阿珂说:“义父这个老傻瓜,这原是我自愿的。我与他周家幼年时有过血海深仇,就算没有堂主们的事儿,这仇我也是要报的!下次那厮再要来家里,别理他就是了。” “小姐还是不要太过为难自己……”杜鹃卯着嘴唇,她刚才明明看到小姐与周将军 “亲嘴嘴”的一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么? 哀怨地凝了阿珂一眼,忽然记起来正事,便又问道:“对了,帮主让我来问问小姐,那两个公子里头,蓝色衣裳的可否就是那狗皇帝?” 阿珂恍然,赶紧提醒道:“是极!你且快去告诉义父,让他今日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我这两日观察,那皇帝看起来好像有意在向我提醒着什么,若是杀错了他,倒便宜了真凶。况且他今日第一回出宫,暗里头怕也没有那么简单,轻易动了他,反而还打草惊蛇!” 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纸信封:“城外两条大河交汇,元宵节那日,我与李燕何必然怂恿他出宫游赏花灯,届时在船上行事,亦方便退路。详细的都在这里头,你替我交给义父,我就先不过去了。” “哦。”杜鹃打量了信封一眼,谨慎藏入怀中:“那小姐自己可要小心些,早些回来。柳姨这两日可是日日念叨着你,说再不回来,一分银子都不给你留下呢。” 想到柳眉那个妖精,阿珂心里暖暖的,从怀中掏出来一盒胭脂,别扭的甩入杜鹃怀中:“呐,就说是我偷的!” 反正说买的她也不信,末了还是要被说成是偷。 杜鹃捂嘴吃吃的笑:“小姐就是嘴硬!这家里头少了小姐和柳姨,还真是热闹不起来。” 阿珂也懒得埋汰她,便最后吩咐道:“周、步两家的事儿差不多亦可以收尾了。你今晚潜去步府,给郝梅镖个信儿,先把何婉娟收了罢……对了,李燕何那小戏子也怪模怪样,若是时间还来得及,亦替我去好好打听打听!” 杜鹃点头应是,抱着胳膊就要离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 “救命阿,杀人啦!” “有刺客——”前方的人群中忽传来一阵尖声惊叫,原本拥挤热闹的人们忽作鸟兽散。人群中一道青衣少年的身影往地上倒去,有鲜血从他肩臂上渗出——那上头竟是插了一把短箭! 身旁着蓝裳的年轻帝王慌忙伸手将他一搀,少年便正正倒于司马楠的臂膀上方。那蓝裳再一拂,一辆马车从巷子里穿出,扶了少年就要上车。 该死,这皇帝果然暗中做了防患…… “李燕何——”阿珂大叫一声,大步一跃,赶紧往前方赶去。 ☆、第46章 暴露身份(+3800) 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阿珂赶过来的时候,李燕何已经被司马楠亲自搀了上去。年轻的帝王眉宇间都是冷意,然而扶着少年的动作却是好生小心。 几名家丁打扮的侍卫迅速围拢过来,其余的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周遭百姓们早已退开成一个圈儿,只觉得正当中几名少年公子俊朗非凡,也不知什么来头,纷纷好奇观看。 长风镖局方才还在翻舞的狮子下也探出来伙计们的脑袋,憋红的脸,满面的汗珠儿……人堆里没有赵洪德,阿珂稍稍宽了点心。 周少铭大步走过来,掠过阿珂身旁时微凝了凝眉,又对着司马楠拱手道:“公子受惊了!” 司马楠点头,一双狭长眸子亦往阿珂身上扫过,低声吩咐道:“今日之事周将军只可低调化解,切不可闹大。” 说着,亲自往街边医铺里寻那止血的药材去。 唉,坏事儿了…… 阿珂瞥过头,车厢内帘布半启,那灰蒙的光影下李燕何目光炯炯,只是定定地锁着她。一缕促狭从少年清白的脸颊上迅速掠过……该死,这厮莫非是故意? 阿珂原本满腔的担心,话到了嘴边便又改了口:“臭小子!说,今日这一出是不是你搞得鬼?” 第39节 冷冰冰,硬邦邦的口气。 嘶—— 李燕何猛吸一口冷气,一把将那短箭拔了下来,偏笑着反问:“你说呢?……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为她豁出去性命?” 好在是短箭,插得并不深。一缕鲜红迅速在肩臂处蔓延,少年的脸色苍白极了,然而看着阿珂的眼神却依然阴幽锐利。 阿珂是最怕见血的,只觉得骨头里发虚。 这场景,忽又让她想起昨夜的一场梦魇,那梦中亦是这样的眼神,他口中说爱她,眼里头呢,却都是恨……她便不愿看李燕何的眼睛,只是气哼哼地甩过去一面方巾:“不是就好!……该死,你的血竟然是黑的?” ……呵,让你在药缸里泡几年试试? 李燕何嘴角往上微勾,不说话,心里头到底有些暖。 阿珂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李燕何此刻的表情让她好不适应……臭小子,那十年的光景也不知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阿珂说:“……李燕何,你退出吧,这事儿我们自己来搞定!” “你们?……和那个姓赵的绿林莽夫嚒?呵呵,小不归,你真是太天真!”李燕何却只当在听一个传奇笑话。 那厢司马楠领着老大夫颠颠的走过来,他便回了司马楠一个苍白淡笑。方巾掉落在地上,他的表情冷漠极了,好像并不曾与阿珂有过什么对话。 侍卫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走过来:“公子,就是这小子!” 那孩子哭哭啼啼,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裳,个子倒是很壮,裤腿子都已经短到了小腿根儿上。手上拿着一柄弯弯的短弓,跪下来便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也不知道会射到公子,小的只是想要那个彩球,不想被旁人撞到,那箭就歪着了!求公子饶命!” 却原来是想射那领狮人手中的金棍彩灯。 一直磕头大哭,额头都渗出血丝儿来。 孩子的母亲也赶过来,是街边摆摊子的大婶娘,“啪嗒”软下双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祈求:“都怪家里头穷,孩子他爹死得早,没得好好管教……几代单纯的独苗苗,求公子饶命啊……” 侍卫为难道:“公子你看?” “伤得浅,算了。”李燕何叹了口气。 司马楠看了看车厢内少年苍白的脸颊,又将眼神转向正在止血的老大夫。 老大夫忙颤巍巍道:“好在是短箭,并未伤着筋骨,静养几日待伤口愈合,应无甚大碍。” 那孩子便被拎走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众人很不尽兴的散去。 —————— 虽已到了正月,然而夜里头依然冷得要命。长廊上人影萧索,宫人们各自散去歇息,皇上的寝宫内却还亮着灯火。 阿珂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印章,困得连连打哈欠,然而扭头看了看对面衣冠楚楚的司马楠,这厮,沉着淡定,目光清明,哪里有半分瞌睡? 阿珂手上的章子便加重几分,“啪、砰——”,空荡的殿堂内响起阵阵回音。 许是才察觉阿珂的“提醒”,司马楠精致嘴角勾起一抹玄月,端起桌边清茶抿了抿:“既然力气还这样足,那么把右边的章子也盖了吧。”凝了阿珂一眼,低下头来继续看书。 呸,让你装!分明等了自己一晚上么…… 阿珂嘴角抽抽,想了想,干脆挑明了道:“明知道我是乱党的身份,却还要把我留在这里,皇帝陛下不怕我半夜割了你脑袋么?” 司马楠的动作便是一顿,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作诧异状:“赵侍卫这是在同朕说话么?” 阿珂真想捻下他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罢,你既然不想谈,那我也不说了!”拍拍屁股站起来,抓了一条毯子准备去墙角瞌睡。 “呵呵,宫里宫外,江湖朝廷,如今想割朕脑袋的比比皆是,多你一个不多~”司马楠这才将书本往案上一放,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 “朕留你的目的,难道赵小姐还未能看清么?在这个大内皇宫,乃至朝堂之上,朕都是个受制的皇帝,连奏章都是挑选好了再给朕送来。贵帮二十一堂主的死,朕又如何做得了主?与其在这儿互相猜谜,倒不如携起手来将那真凶揪出来才是。” 几句话说得不重不轻,却都是阿珂这些日子看到的事实,然而谁知道这“事实”到底又有几分真假? 阿珂哼了一声,从袖兜里掏出一只指头大的小瓷瓶扔过去:“哦呀,皇上倒是真把在下当做个痴儿了~!既知道天下人都要杀你,先前何必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此刻又来同我弄虚作假做什么?” 她说的倒是实话,一个八九岁的小子,能安稳做得了十年的皇帝,倘若暗处里没点儿本事,你道她现在看到的是鬼魂么? 别的且不论,至少周少铭便是他司马楠布下的一颗好棋子,先在塞外刀光血雨的为他巩固了多年的兵权,后又调回来,替他把持着京城的禁卫军;如今又收了个步阿妩,早晚兵权与财政怕不是都要落到他手上。 司马楠也不反驳,只将瓷瓶接过,打开来盖子轻嗅。那瓶盖内装着胭脂色的粉末,点一根柴火在瓶口轻轻一燃,有袅袅淡烟升腾,才闻它便好似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呵,想不到这‘红颜’果然是当日的肇事之物,难怪他私下派了许多的暗卫都未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你这又做何解释?”阿珂瞥了司马楠一眼。 司马楠便合起瓶盖将烟火熄灭,扬眉笑道:“呵呵,那二十一堂主死得蹊跷,朕派人去查时已然尸骨全无,你叫我如何解释?然而,你既知道朕步步为营,在这样紧要的关口,朕除非是傻了,才会无端的去给自己树下江湖众敌……朕之所以留你在宫中,便是要叫你看清事实。外头都道朕与四皇叔亲密无间,然而实际上朕却是步步难行,连身边的老太监都不可相信。贵帮若是此刻杀了朕,怕不是正中了奸人的诡计,你们的死期亦是不远了。” 司马楠说得不无道理,阿珂早先便在疑惑,到底哪里走露了天和会的风声,让这狗皇帝看出来自己的身份。此刻听到这些,只觉得无形中似还有另一双手在暗中作祟,不由皱了眉头:“哼,你们朝廷中人,惯是擅长弄虚作假,凭你几句话便以为能说服得了我么?” “自然是不能的。然而朕若是想要杀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煞费周折……天青门从来捕风捉影,惯与朝廷作对,此番二十一堂主失事,却又反常的毫无动静,难道你们不觉得可疑么?赵帮主的身份原已被有意泄露,朕既然能轻易探查到天和会的行踪,那想要杀你们的真凶怕也早已在暗中虎视眈眈。便是朕此刻将人头割下来送了与你,你以为你阿爹与干娘便能够平安出京?” 阿珂不语,杀不杀皇帝她原就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乃是赵洪德夫妇的性命。赵洪德为人意气用事、率性耿直,不然早先也不会轻易让二十一堂主送了性命;此番柳眉怀了身孕,他心中去念更深,巴不得早一日报仇雪恨,倘若自己此刻去同他说这些,怕不是更要将她排出在外,以为她对周少铭动了情,软了心肠。 然而若是不说,这厢身份都已暴露,那刺杀的事儿却也是无门了。 阿珂咬着唇,眼里头镀上冷光:“这事,周少铭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周将军对你用情至深,断不会轻易做伤害你的事……呵,也不知那样的铁血男儿,如何偏偏却对一个土匪丫头动了柔肠!” 司马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因忧虑白日里受了伤的李燕何,便取过软椅上的一条狐毛披风,往殿门外走了出去:“你此刻可以不必信我,只须将朕的心思向赵帮主转达。倘若是他同意,那么元宵节那夜朕与周将军二人只身前往,届时若依然还要杀朕,朕亦无话可说!” 第46章(2) 虽未开春,然而步府里头却已然春意盎然。 红木香榻上红绸旖旎,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架在男人肩上,那男人动作放肆,抓着她的腿儿只是横冲直撞,欺得她胸前喂奶的大乳如花枝乱颤,一双娇软小手只是拽着床栏连连求饶。偏却是在青楼里练就得如火如荼的功夫,那酥媚入骨的“嗯、啊”叫唤反将男人听得欲火中烧,巴不得将她弄得生死不能,那胯下的动作自是愈发张狂凶猛。 ……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郝梅累得娇喘吁吁,见男人终于匍□来,嘴里头却依旧贪婪着不肯罢休,便娇嗔地点了他一指头:“都让你吃了,一会儿孩子吃啥?” 步长青便住了动作,只是用手去抚弄:“你这妖精,这世上哪一个女人的身子都不及你。” 郝梅瞟了他一眼,娇滴滴嗔怪道:“老爷尽给奴家戴高帽子~!你看上奴家,还不是因着奴家像那个谁,天知道你是真心假意。”说着翻了个身子不理人,那肉身凹凸起伏,看得人心花荡漾。 步长青便将她扳过来,抵着她下巴:“大过年的提那死人做什么?” “那你说,从前你有这样疼过她吗?”郝梅不罢不休,她本来也只是想随口问问,然而男人不高兴她提,她却偏偏怄上一股劲儿。 “那时父母都在,婉娟又正怀着孕,娇贵得很,我哪里敢多去她那里?她性子冷清,身子也像块木头,可不像你这般放肆。”步长青说着,想起那些陈年旧事,眉眼间微有些不悦。 那个台上萋萋婉转的女人,身姿曼妙如水,一身清气脱俗,他爱她的风骨,费尽心机将她娶进门来,百般爱宠。然而她回报与他的呢,却只是承受。 他弄她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她的身子却没有半分正常的回应。他便知道她不爱他。心中生气,存了心的晾着她,想等到她哪日终于熬不住了,主动卸下一身冷傲来求宠……然而她却死了,听说烧成了一段胭脂玉,然后和那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女婴一同消失。 呵,死便死了,还要编出什么故事来吓人?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多么荒谬! “看你,吃个死人的醋做什么?”步长青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道:“我瞅着咱们天赐最近怎么只知道哭哭笑笑,睡醒了就是吃,逗他都不见看人?” 郝梅才恨着男人的薄情,见提到孩子,心里头猛的又是一个“咯噔”。天赐的呆愕她亦是近日才发现的,早先的时候孩子月份尚小,她没放在心上,如今快满四个月,一双眼睛依然不懂看人……怕不是个痴儿。 妓院里头的女子,吃多了那些迷乱的药,少有几个能生出正常的骨肉。郝梅心中忧虑,指甲暗暗掐进掌心,这才将正事记了起来:“近日府里头也不知是不是闹了不干净,先前那死和尚住过的佛堂半夜老传出怪叫,孩子总是哭惶惶的。奴家去庙里问过方丈,老方丈说需得家主亲自去唬唬,旁人怕是轧不住它煞气。老爷左右无事,不如替奴家去看看?这鬼魅一事,小孩子原是最敏感。” 她原是今日忽然收了飞镖,晓得那大房每夜几时在佛堂里做着骚人的勾当,此刻自是越发将那鬼魅形容得夸张可怕,捂着帕子不停的哭。 府里头的风言风语步长青亦有耳闻,方才一番旖旎,耳朵里尽是女人的酥麻娇唤,这会儿安静下来细听,却好像真有那么些诡异,便披衣走了出去。 那佛堂外黑漆一片,阵阵阴风吹得枯叶戚戚,还未靠近便隐约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咽呜,好似女人在哭,又好似猫儿在叫。 家丁们都已晓得府里头早先死过一个姨奶奶,心里头无不害怕,平日里一到天黑便自发的对佛堂绕道而行,此刻听及这样的声音,个个双腿不由自主的打着颤。 冒着胆子闯过去,然而才一推开门——白肉与黑粗相叠,上下里春水四溢,那妇人面目娇红,腰身扭拧,口手并用,只怕不能够将动作做得更放浪…… “呱当——” 粗棍砸落的声音,继而是成年男子从牙缝里迸出的怒气:“你、……贱妇!!” “啊——,老爷!” 两个马夫原本一前一后架着妇人丰满的身体,那妇人前后得着满足,正快乐得不知天昏地暗间,房门却忽地被一脚踹开,吓得当场便软在了地上。 门边人影三三两两,何婉娟恍惚间好似看到当年那个死去的女人,还和从前一样清秀佳人,小脸儿白惨惨的,挂着诡异的凄清冷笑;再看男人的脸,亦是阴森森如鬼一般的恐怖。 她身子摔下地来,猛然想起自己当年对那个戏子的一番作为,只觉得因果有报,冥冥中是那冤魂讨命来也。乍从极乐堕入地府,脑袋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番,醒来后便再不晓得人事。 —————— 步家夫人一夜暴病,步尚书大清早便整装进宫求见。 张老太监赶过来禀报的时候,司马楠正与李燕何坐在花亭中下着棋。 过了正月初五,天气一忽而泛起晴来,亭下微风缱着暖暖阳光,将年轻的帝王一袭银白长裳向后轻扬;对坐的少年面色清白,肩上尚扎着纱布,手上的棋子却满布杀机,毫不虚伪相让。那一番难得的真性情,看得他心中越发喜爱。 可惜却被老太监打断了。 司马楠举棋的手一顿,皱眉道:“哦,他来做什么?” “说…说是家中夫人突病,想念小姐,想要接回去照顾则个。”张老太监擦着汗,支支吾吾。 哼,老匹夫。 “叫他过来。”司马楠心中轻屑,便将棋子一推,对着李燕何笑道:“呵呵,李公子真是好不给朕面子,这一盘朕又输了。你且说说,想要得什么赏赐?” “但得皇上高兴就行。”李燕何撂起青裳站起,拱手作了一揖。 司马楠忽觉得自己一番话儿有些不妥,怎么可以将他与那奴才一般赏赐?便又道:“朕下棋这么多年,连周将军都是朕的手下败将,今日却是第一回逢到对手。如此,那午间便请李公子与朕一同用膳可好?” “草民谢主荣恩。”李燕何谢恩,一双狐眸淡扫角落打盹的阿珂,二人一起退了出去。 玉石铺就的花间小道,两个年轻的人儿一前一后的走着。少年衣摆在风中呼呼轻舞,步子走得轻逸飞快。 阿珂跟得吃力,追了几步问道:“李燕何,认识你这么久,依然不懂你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该死。 李燕何嘴角抽抽,顿了步子回过头来。 阿珂来不及刹住脚步,整个儿便栽进少年气淡如兰的胸膛之上。赶紧的抽身撤退,那少年却忽伸出膀臂将她就势一揽,不容她动弹。 他不像骁骑将军的霸道,只是执拗的揽着。阿珂用力一推,他脸上便现出受伤的冷意。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周遭便浮起阴气森森。 阿珂不推了,凶巴巴的低吼:“不说我走了!” 李燕何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近距离的打量过阿珂了,不是不想看,只是每一次贴近她,便想起她与周家大少爷的真假暧昧,将军日益痴情的纵容,少女躲闪的眼神……该死,倘若不是心中有鬼,你躲我做什么? 每看一次,他便生气一次。 然而这会儿梅间树下,只剩下他与阿珂二人,淡淡晨光下少女抿着唇,眼里头清冽透澈,脸上的表情倒不像是故意装出,他心中那根弦儿便又软了下来。 ……可恶的女人,可知我整夜的梦中尽被你魇去了嚒? “那么,你以为这世间的爱是什么东西?”李燕何一柄玉骨折扇挑着阿珂的下巴,眼里头光影濯濯。 第40节 这眼神又让阿珂忽然想起来那个梦,一瞬间别扭极了。李燕何这小子记仇,眦睚必报,她倒是不信他无端端的就爱了自己,顶多是要抓了她去凌虐罢了。 忍了无数次没说出口的话,这会儿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反正以后我与周少铭说话,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都说了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被你那样看着,倒好像我成了背着你偷情的淫妇。” ……呵,闹了半天,却是要和我说这个么?李燕何的嘴角挂上一缕笑弧,天下报仇的方式千千万,为何她却非要用感情去戏耍?……不是还贪着少年时那份不可得的爱,又是什么? “那么,我也不知道这世上的爱是什么。不过我想要你活得不痛快,你若是果然爱上他,便不怪我连他也一起杀了。”揽在少女纤腰上的手松开,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小不归,你可是爷的第一个女人。” 拐角处走来一道紫衣身影,是户部尚书步长青。阿珂尚不及听清楚那末了的一句话,步长青已经走到了跟前。 步长青一夜未眠,脑袋里尽是何婉娟那个贱妇不堪入目的淫乱场景,巴不得立刻就将她乱杖驱出步家门户。然而大女儿阿妩却偏偏进了宫,太皇太后又那般喜爱她,倘若她将来得了势,心中嫉恨他弑母的仇,怕到时候还要寻他报复,因而大早上便将将地进了宫试探。 一路上左右权衡着,忽而是摄政王的笑里带刀,忽而是小皇帝的深藏不露,正不知如何选择,一抬头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儿郎——差不多的年纪,干净清澈,一个在笑,一个在怒,连面相也是那样的般配。 看得他没来由一愣,眼前竟又浮起那个死去了多少年的青衣红伶,高个的风骨似极;小个的虽面相不似,却也一股子的执拗脾气,多少都有点儿似她。 一时间心中各种感慨涌上心头,态度竟难得的和蔼,温和笑问道:“这位可是李公子?” “正是。”李燕何淡淡答着,他早已听不少人说过自己像谁,暗地里也曾打听,然而那个传说中与自己酷似的女人,竟然却是步家的妾,生了个女儿,末了亦死得不干不净。他心中鄙夷,不想让那女人玷污了他心中关于娘亲的神圣,本能的对步家很不友好。 “看起来似极了一个旧人,敢问李公子家乡何处,家里可有老人?”步长青还问。 李燕何便有些不耐烦:“四海为家,无牵无挂。” 阿珂冷眼站在一旁,然而步长青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到她身上,就像小时候一样。不过那时的小和尚太傻,竟以为他会看自己,还担心自己一身青布僧衣太脏太破……呵呵,真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阿珂哪里知道她此刻在步长青的眼里亦是个男儿,一个长相不与韩瑜儿相似的少年,自然不会让他联想到什么。 阿珂擦过二人身边先走了。 李燕何便对着步长青服了服,亦快步跟上去。 “改日请二位公子到府上喝茶。”步长清心中微有些落寞。呵呵,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连母亲都说那个女人生下的是女婴,哪里会瞒了他是个男儿呢? 透过簇簇红梅,看到不远处的花亭下,那年轻帝王已沏好一壶茶在等待,他便拱了拱手,也摆着方步走去了那边。 ☆、第47章 阿妩侍寝 司马楠亲自沏了一杯清茶,示意步长青坐下:“何事劳得尚书大人大清早亲自跑来一趟?” 又挥手叫张太监退下。 张太监本要听他二人对话,先是迟疑着不肯动弹,见皇上终于冷下脸来,只得躬着身子告退。 花亭之内便只剩下他君臣二人。 步长青行了礼,小心坐到对面的石凳上。见司马楠笑得明朗,他心思流转,知道这小皇帝怕是存了心思要拉拢自己,便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恼模样:“禀皇上……小女阿妩在宫中蒙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照料多日,添了不少的麻烦,臣何德何能,心中感激惭愧。恰逢贱内大病,整日个只是念叨着要见小女,臣思来想去,便想接她回去,再不敢加以叨扰。” 他张口不提阿妩是被皇上留在了宫中,只说是得了太皇太后的照料,话里话外分明想与司马楠撇清关系。 司马楠心中冷笑,却假装听不懂那话中的意思,抿了一口清茶,笑道:“阿妩在我这里很好,朕很是喜欢她,如何能叫麻烦?朕的爱妃,自然该由得朕来照顾,尚书大人尽可放宽了心思。步夫人既然生病,也不好再回去徒添了累赘。” 步长青便敛下眉毛。在摄政王与皇上之间他心中其实是纠结的,一方面想巴着摄政王,背靠大树好乘凉;另一方面又不想太冷落了皇上,免得将来万一有个什么风头变向。 然而这样的心思,却又不好直言表达,也不敢表达,就怕末了反倒落得个竹篮打水两头空。 便吞吐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臣听说阿妩在宫中依旧不肯吃药,整日的只是要回家,臣亦是担心她思虑过多,反加重了病情……” 司马楠却早已将他的心思看穿……哼,老滑头,打得算盘倒是真精!两头都想要沾着好,却又不想沾染到一丝儿的危险。 便抬手打断了步长青的话:“尚书大人爱女心切朕可以理解,然而既做了朕的妃子,断没有继续领回去的道理。你是我四皇叔的得力干将,朕也不会在明面上与你如何,尚书大人对外尽可以说是朕强行要了阿妩……当然,那暗里的好处,朕却是少不得你的。他日阿妩若是得了子嗣,朕的天下,不还淌着你步家一半的血嚒?” 最后一句话的分量十足,分明是在提醒步长青,将来阿妩可是做皇后的命格。 步长青心中喜忧参半——说的却是好听,然而这小皇上年近二十了却不沾染女色,听说最近又着迷那个青衣戏子,谁人知他何年何月才去肯宠幸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权衡着,末了便道:“皇上的意思微臣听明白了,但愿阿妩能蒙圣恩,早已为主开枝散叶。”服了服身子,又指着园外头:“臣恐怕小女思虑过重,今日便擅自从家中将那老妈子带了来,从小养在她身边的,怕缺了她不习惯,还请皇上成全。” 司马楠自然知道那原是变相的督促,也罢,留便留罢。 那边厢张老太监颠着老腿急急往这边走过来,只说是太后娘娘要找。司马楠便送了客,命人将老妈子带下去。 ———————— 悦荷宫内,步阿妩披散着头发坐在软榻上发呆。她这几日病好了许多,太后、太皇太后便明里暗里的透露出那层意思,想要她尽快与皇上圆了房事,早早的诞下血脉。 她自是不愿意的,情愿每日干巴巴枯坐在宫中,虚耗着年华。 正兀自走着神儿,听到殿内传来宫女的脚步声,便烦躁地叱责道:“没我的吩咐你们进来做什么?” 宫女吓得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启禀娘娘,奴婢、奴婢……” “小姐。”奶妈便躬了躬身子。 那一声熟悉的呼唤,听得步阿妩猛然回头,见是从小带大自己的奶妈,赶紧就扑了过去:“阮嬷嬷,可是爹爹要来带我出去了?”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了出来。 阮嬷嬷撇过头去不说话,步阿妩脸色冷下来,挥着手将宫女太监们全都赶出去。 阮嬷嬷这才道:“小姐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夫人、夫人她……” “我娘她怎么了?为何她自己不来看我,可是又吃斋念佛去了?”步阿妩摇着妇人的肩膀,又思念又怨恨。 阮嬷嬷被逼急了,脱口道:“夫人她、她出事儿了……小姐还是不要知道原委的好,知道了又要伤心。” 步长青虽封锁了消息,然而夫人偷人的事儿府上府下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婆子们本来就擅长搬弄是非,这厢边传来传去,那暗里头的话可不知道得有多难听。 “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步阿妩却还在逼问。 阮嬷嬷没法,只得说道:“大抵就和从前那位姨奶奶差不多……” “啪——”然而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却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红煞了半边脸颊。 “呸!”步阿妩手一松,险些儿瘫软在地上。她爹爹早些年娶过的那个下贱女人她是知道的,自小她便将那青楼戏院里的人们看得低贱又肮脏,哪儿肯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也做了那般下作之事,恨得她紧咬着嘴唇:“陷害!纯粹是陷害!我娘怎么会去做那肮脏的勾当?怕不是那妾室栽赃,不要脸……快让我出宫,我要去见皇上!” 眼里头都是火,披了风衣就要往宫外头走。 奶妈知道小姐发起脾气来凶,心里很有些委屈,偏捂着脸说了实话:“是老爷亲自抓了现形,那二个马夫连净海和尚的也一并招了,算起来得有二三月的光景了……小姐再不要痴人说梦,怕是再过上些日子,那风声传出去,小姐也嫁不得甚么好人家。留在宫里头,至少老爷还会高看小姐一眼,亦不敢对夫人如何……那妾室的心眼好生厉害,只是霸着老爷。夫人如今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倘若小姐在宫中得了势,夫人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一些……” 呵,痴人说梦……连她一个老妈子都看出来自己在痴人说梦嚒? 步阿妩的步子一顿,一颗心顿时结成了一块寒冰。她心里头只是恨,恨着了阿珂的算计,恨少铭哥哥的冷淡,恨爹爹的薄情,恨母亲的不贞……那恨到了尽头,末了便下了狠心,什么都豁出去了。 等到了晚上,司马楠一脸温柔笑容出现在悦荷宫的时候,便看到那寝殿内女人正一缕无着的懒懒泡在浴盆中。那盆内的香水儿雾气蒸腾,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得浮在水面的半双嫩乳如天山白雪,中间袅袅沟壑蜿蜒,有红果儿在水中浮起又淹埋……司马楠便知道今夜那最讨厌的事儿要来了。 他后来去见了太后娘娘,对她说要留了李燕何在身边。那女人的话却好生冷酷,现在依旧回荡在他耳边呢。她说:“我知道你恨我,恨得连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一同连带了进去……你以为我不恨么?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若不豁出去,我这些年的一切便全然无了意义,我以后的日子便依旧还是水深火热。你的恨,便让我受得冤枉!” 呵,该死的水深火热,谁逼着她水深火热了!难道她以为,自己稀罕这个没有半分人情冷暖的孤寡之位么? 昔日那少年,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刚做完一场噩梦,哭哭啼啼寻着要娘亲。然而推开门隙儿,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与亲亲的皇叔寸缕不着,浪语嬉笑……天知道那样的场面,看得小小年纪的他从此对世间的女人再无了兴趣。如今呢,却又一个个反过来逼着他去与女人行欢…… 呵,真是可笑。 然而再是不喜欢,却终究该来的不是嚒?为了江山……有了江山,才能有一切,包括那个少年。 便只是背着手端端的站在几步外,狭长眉眼里含着看不懂的笑,只是将女人打量。 那笑容看得阮嬷嬷心中发虚,意味深长地凝了阿妩一眼,赶紧擦尽了双手躬身退出殿外。 女人的身子木在盆中,只是闭着眼睛等待。她的腿儿很长,白而圆润,脚尖一颗清水滑下,兀地磕落到水中……司马楠便知道她在害怕。他心中冷笑,却大步走过去,也不顾她浑身,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女人半睁开眼睛,只是恨恨地咬着牙,白而圆润的双乳在灯光下颤抖着……她在哆嗦。 ……该死的。 司马楠心中冷意更甚,薄唇勾起一抹笑弧,冷冰冰凝了女人一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步阿妩却只是闭了眼睛。 “呵,明白了就好……这便是你我二人的命啊。记住,你与朕的命运便是这样连在一起的,朕好了,你才能活得更好!”司马楠便将阿妩望身后的床榻上扔了过去……那榻上的红绸翻涌,女人在疼痛中渐渐弓起双腿,落了一掌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因为要赶在12点前更新,得小红花,所以时间来不及,没有详细写皇上和阿妩的侍寝细节。如果亲们对其二人感兴趣的话,那么下章更新前,我将在原章把内容补充上,免费送与大家,不过因为不是主角的”咳咳“,所以大约也就几百字这样~(@^_^@)~ 另:主角的也快咯,嘻嘻,晚上么么哒~ ☆、第48章 黑衣刺客(+3000) 入夜后的冷宫静悄悄的,阴风阵阵。宫中的女人都讲究风水阴阳,这块地儿平日里除却粗使的太监每隔十天半月往门槛内塞点儿吃食用度,平日里却是连猫儿都懒得光顾。 阿珂脚尖一蹬,轻轻跳入院内。除开外围的杂草,那院子里头倒是收拾得干净清朴,两块巴掌大的小方田,上头蔫儿吧唧铺着几根枯黄的烂菜梗,想来开了春应是有人在上头种植什么蔬果小菜。 见一扇窗门内灯火隐隐,有人影在窗纸上模糊摇曳,阿珂便兀自推开破门走了进去。 扑面一股焦糊的味道,妇人蜷着身子蹲在火架子前煎蛋,因着没有油,那蛋黄也浮不起来,只是“滋滋”的冒着青烟。呛得那妇人捂胸咳嗽,脊背上的肩胛骨一起一伏的,看得人心弦儿也跟着她一跳一跳。 “咳,难闻死了。” 阿珂吸了吸鼻子。 “呱当——” 乍一听人言,吓得那妇人手中勺子一抖,砸落到地上。这一座破败冷宫内,除却她自己,便只剩下对面屋舍里的一个哑巴宫女,还有一个老盲妃,平日里可是几无人声。 猛然抬起头来,见看到的是阿珂,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顿时镀了一层光彩。 “是你啊。”眼睛弯起来,遮掩住一丝局促。 “嗯。”阿珂点头,将怀中一个锡纸包裹的圆物扔了过去:“偶然路过这里而已,给!” 她才不告诉这个女人,自己这几日总是莫名其妙的惦记着她呢。撂开衣摆,往妇人身旁一蹲:“春天还没有来呢,这样阴冷的地方,你怎么不多生点儿火烤烤?” 然而眼睛周围翻看了一圈,空荡凄廖,却哪里有什么柴火呢?果然帝王人家最是寡情薄义,不要的女人便弃得比那街边的乞儿也好不了多少。 妇人有些狼狈,她倒是早已经习惯了寒冷的,只唯恐冷着了阿珂,忙将桌上插着的几只干梅花枝拔下来,兀地扔进了火里。 火势旺了一些,那锡纸受了热便满溢开一股肉香味儿,打开来一看,里面竟是裹着一只烤熟了的鸡仔儿。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好的东西了,然而眉眼间亦没有那种饥饿的贪婪,只对着阿珂淡淡的道了谢:“多谢赵侍卫。” “给你吃就是了,反正又不是我的。”阿珂撇撇嘴,见妇人只是在她脸上打量,她心里头又有些别扭:“呃,从狗皇帝饭桌上偷来的啦!” 妇人的手一顿,怕阿珂竟成了那新帝的妃子:“……莫非你是皇上他的……” “噗,我怎么可能是?……他这会儿正在宫中伺候他的妃子呢,老子可不和他玩断袖!”阿珂却误会了,眉头夸张的皱起来。 第41节 妇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因看阿珂动作间落落不羁,便又好奇她的过去,只是问道:“你看起来好生快乐,小时候怕是爹娘疼极了你吧?” 呵,还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最早是个和尚,如今呢,又做了贼。”阿珂耸耸肩,心里头觉得奇怪极了,干嘛要同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这些。然而却又莫名的肯定,这个女人于她是很安全的。 “哦,原是我不该问。”妇人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下来。她的眼睛亦是清透的,低下头来的时候看着好生沉寂。看得久了,如何竟觉得那眼里头藏着一丝儿愧疚…… 阿珂莫名的不愿再看,便扭头审视了周遭一圈,抿着嘴唇:“这里就你一个么?我瞅着你有点儿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两个老的,在对面那个房舍里……我叫倾歌。” “倾歌?……天,你竟然是那个死了皇嗣的倾歌娘娘?”阿珂惊诧得瞪大眼睛,她来宫里几日,亦听过不少老宫女嚼过舌根,知道那倾歌娘娘早年时身段玲珑,歌舞倾城,又是个活泼率真的性子,很得圣宠荣恩,如何却成了眼前这个凄凉单薄的妇人? 果然深宫就是把杀猪刀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阿珂打着自己的嘴巴,怪罪着自己的冒失:“那狗皇帝的爹都死了,你为何不想办法出去?” “傻孩子,这世上有些人恨你,便不肯让你死得痛快,偏就让你活得生不如死。”倾歌笑了一笑,欣慰阿珂活得如此自由自在,又道:“那孩子没有死的,我让人送出去了。倘若她如今还活着,怕是也刚好十八了。” 说完了只是低下头来,一双弯弯眸子里含着清潋淡笑。 阿珂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儿乱,便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罢,你既然是叫倾歌,那我也就放心了!这鸡你先吃着,改日得了机会我再来看你!” 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宫墙破败,阿珂跃上墙头跳出宫去,外头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溪边丛林深深,隐晦且丝毫没有人气。阿珂在林子里换上一身轻便的行装,沿着小溪往前摸索而去。 溪水叮咚,溪边积雪化去,露出底下的石头,踩上去扭扭拧拧,很有些坎坷。一路婉转,走了半路,末了竟然到得一处高墙。高墙边有小门,一个丫头蹲在溪边倒了痰盂,然后又掩了门进去,那个丫头阿珂认识,她是郝梅的丫头……该死,如何竟然是步家? 见那门虚掩,便亦悄悄闪身而入。 佛堂里阴冷幽暗,大夫人通奸淫乱,步长青大怒,连灯都不肯赏下一盏。何婉娟蜷在角落,她心中只是害怕,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忽而好似看到自己十五出嫁,一身红妆,那男人如何爱她,捧着她,说一辈子只真心对她好; 转了个身,却忽然多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佳人,那戏子生得清白剔透,男人看她的眼神只是痴痴迷迷,而自己彼时却已经怀孕,身体臃肿,想象男人和那戏子的欢好,只觉得天地昏暗、心如刀绞,末了竟把那女人给活活的害死了……袅腾的大火,扑了大半夜才灭,大柱子都烧成了黑色的木炭。一片狼藉中只剩下一枝阴萋萋的胭脂骨,躺在地上幽幽的泛着死光……还有奸夫淫妇的恶毒骂名。 该死的,一切都源于嫉妒啊……然而谁人不嫉妒呢?这世上的爱,倘若是真爱了、又被人夺走,谁不会嫉妒? 她浑身不由打了个颤,只觉得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如同一场噩梦,如今梦乱了,那报应也就来了,自己囫囵间竟也沦为那淫妇……还是个切切实实的淫妇。 仓皇间抬起头来,那窗前挂着的是什么?一截短玉,通体洁白,只在玉中点缀着血红的芯儿,有月光凉凉打照,它在光下鬼魅般摇曳。 “啊,是她,是她来了——!”吓得她一声尖叫,只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断断续续便将当年的过程坦白了出来,末了只是傻了般的重复道:“天大地大你不去,要怪就怪你嫁进步府,不然我如何要杀你!如今我也被你害了,你这个下贱的冤魂,你便好好去投胎吧,再不要索我的性命……” 阿珂站在黑影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见妇人疯疯癫癫,便弯下腰要去扶她。那胭脂骨抵着妇人的鼻翼,通体的阴幽死气越发吓得她连连后退,只是“鬼啊、鬼啊”的尖叫求饶。 阿珂便也不再恶作剧了,将胭脂骨收进兜里:“罢,我还是来晚了,竟让你快活了这些年,原来果然是你陷害~。杀人总是要偿命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戏子何尝不是?偏要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做什么? 阿珂心中对那旧事早已反感厌倦,倘若是可以选择,她如何也不肯自己的骨子里还要淌步家一半的血液。见报了仇,也懒得再去多看,翻了个身,一跃跃出墙外。 ———————— 街上空空落落,秦楚馆门前周家二爷搀着一个浪荡的女人从马车上懒懒走下来,二人一身珠光宝气,醉得摇摇摆摆,竟是往那馆子里头一同寻着小倌儿玩乐。 妇人用金扇片儿打了一下男人的脑袋,放肆地嗔笑:“听说你家大嫂克扣极了,二爷你这样玩命的花着钱,不怕她一会儿上门来踢馆么?” “她敢!”周二爷掐了一把女人的脸蛋,一双流波的桃花眼里只是鄙夷与得意:“她如今可是落马的泥菩萨,自身难保!偷了和尚做淫妇,末了竟给人生了个儿子,诳我周家替她白养了十年的杂种。我母亲碍着过年,暂时没去动她,她倒以为她风光还似当初?我呸,让她牢里头快活去吧!” 又捏了女人的肥臀一把,揽过去啃着她妖红的嘴唇。 女人肉骨儿扭拧起来:“哎哟~二爷您坏极了,这厢还在路边儿上呢~” “我的娇娇,你跟着二爷不吃亏~” 二人往门内进去,倌儿们迎出来。 阿珂冲那背影呸了一句,走过去,解下车前的大马,一路直往长风镖局方向奔去。 然而昔日谈笑热闹的长风镖局此刻却灯火幽暗,整个大院子里寂寥廖不见半只人影……原来他们竟都走了,人去楼空,没有通知她,只将她排除在外。 阿珂心中兀地凉成一片,好似又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孤单单站在码头前,看喜欢的人走远……又成了个孤儿。垂下的手儿握了握,立刻打马上路,又拐去了柳眉的云裳衣铺。 云裳衣铺里也是黑的。 阿珂便知道,自己真的被排除在外了……果然都以为她爱了周少铭,对朝廷软了心肠吗?她到了这会儿还是不太相信呢。 阿珂跳进后院,去二楼的房间翻着账本。 身后忽传来轻微脚步,阿珂猛然回头:“谁?” 是黎姑,不说话,只是点着灯。闪烁光影下,她的脸儿磕巴巴,看不清年龄,丑陋极了。 ……她竟然没走?阿珂一瞬间心又回暖了些,边说边比划着手势:“黎姑,我干娘他们,可曾说了去哪里?” 黎姑却蓦地说话了:“柳老板说让姑娘退出,不要再管他们的事。说原就与姑娘不相干,让姑娘只管随了自己的心意生活,他们断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竟然能说话,然而声音非常难听,难听到就好像是烧焦了一般,又涩又低又喑哑。 阿珂很震惊。 她是八岁上偶然遇到黎姑的,那时候她已经成了天和会的大小姐,心中无比崇拜着一身肝胆侠气的赵洪德,只是学着他的做派行事,然而学又学不像,反倒学成了一身的女匪之气。 看到一群人欺负着黎姑,骂她哑巴、丑八怪,用石头扔她。黎姑只是抱着头躲闪,并不去与他们应对,一身破衣褴褛,见着阿珂,眼睛却豁然一亮。那小阿珂便生出“劫富济贫”的“英雄气概”,冲过去与那群人打了一架,然后将黎姑领了回来。心中亦只当她是个哑巴,几时知道她竟然能说话? 黎姑好似也觉察到阿珂的震惊,便咳了咳嗓子,喑哑哑的说道:“……声音太难听,怕吓着了人,多少年不喜说话了。以后依然还是由我来照顾小姐吧。” 阿珂点点头,心里有点儿酸,想起来正事,忙从怀里掏出信来:“若是见着我义父干娘,一定把这个给她!告诉她说情况有变,天和会的行踪已经暴露,小皇帝想要与义父和谈,我瞅着二十一堂主的死怕是果然与他无关,让义父好生定夺,具体的都在这里头!” 黎姑小心接过来:“小姐交办的我一定做到,只是小姐最好少去宫里的好。” “办完了这事儿,我们也走了。那宫里束缚多,我可不喜欢!”阿珂从抽屉里掏出账本,站了起来。 “……那好。”黎姑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话要问,末了却也没有说,点着油灯退了出去。 京府衙门里的老爷正在睡着女人,床榻上绑着红绳,女人的双手双脚被左右叉开,一边儿做着娇羞求饶的少女纯情,一边儿却把身子扭得如同一抹蛇妖。阿珂在瓦片上看得直犯呕,一柄飞镖掷下,把那账本盯在了他身后的床栏之上。 “乖乖~~!”老头儿吓得魂儿都要飞散,惴惴地捧了账本去翻。 那老头是四王爷手下的人,平日里贪赃枉法,最不耐烦的便是周将军的油盐不进,得了这个账本怕是都要笑掉大牙了——正应了他周二爷的话,让他带着女人去牢里头快活吧! …… 总算办完了所有的旧事,许是今夜走的路太多,阿珂浑身上下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心里头空落落的,马也弃了,只是低着头,沿着小溪往来时的路上走。 “悉嗖——”黑密的丛林里忽然几道黑影迅速掠过。 “谁!”阿珂兀地嗅到周遭的空气瞬间阴冷逼人,忙从怀中拔出匕首,停下来静候。 三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袭近,身影玄幻莫测,眨眼已然到得跟前。只见清一色的瘦高身型,头上戴着青竹笠,蒙着青色的纱,通体亦着一身的青黑:“谁并不重要,不过是主上要请姑娘前去住上几日,过了十五就放人。” 声音亦很是好听,阴凉凉,冷冰冰,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话才说完呢,那手中的冷剑便毫不客气的立刻逼近。 ……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莫非竟是传说中的天青门么? 阿珂心下一沉,赶忙旋身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前晚熬了夜,昨晚上困得要命,所以先上了半章,早上又加了3000字(&gt;^w^&lt;) 另:下章的内容暂时为防盗章节,字数很少,一千多字左右,我今晚上下班回来码字,大概凌晨的时候会更换成至少3500字的新章节,亲们不慎先买了也没有关系哈~(@^_^@)~,补回新章节后的字数只会是更多。 么么哒,赶紧遁去上班,祝亲们一天好心情~\(≧▽≦)/~ ☆、第49章 只道是鸳鸯+5000 然而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敌得过几名煞气逼人的职业杀手? 手中的匕首太短,那招招攻势逼来,没两下就抵挡不住。溪边的石头不平坦,只觉得脚踝处狠狠一崴,脊背上被利器一划,阿珂栽倒在地上。回头过来,鼻翼前端便是一把青光闪闪的冷剑。 “主上说过不杀你,只要姑娘乖乖随我们走,我们也不会为难姑娘!”领头的一名黑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往阿珂嘴里塞了进去。旁的一位便伸出手准备往阿珂肩背上劈,想要逼她吞咽。 “呸!”阿珂却吐了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拖累义父干娘的人质。 三人对视了一眼,因来之前便听闻这女子的诸多顽劣行径,唯恐生出什么旁的事端,那正当中的干脆举起刀背往阿珂颈部劈下,想要将她打昏。 “嗖——” 却忽然一道白光袭来,一柄寒剑在那三人中间将将打了个圈儿。三名杀手没料到这样僻野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个个晃荡了一下,然后面前便多出来一道黑衣魁梧身影。 垂散的墨发缱着凛凛寒风,那男子鼻梁英挺,眉宇微蹙,精致五官如若刀削……妈啦,这厮次次来的可真及时! “周……”阿珂双眸瞬间亮了一亮,然后又暗沉下去,撇过头。该死,一定又被跟踪了! 那眼神自然被周少铭捕捉了去,周少铭低头看了一眼,将阿珂护在身后:“不知何处冒犯了各位英雄,竟深夜搅扰本将军的女人?” 他的表情气淡神闲,好似在谈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然而手中的寒剑却分明冷光潋滟。 该死,竟然一路未曾发现骁骑将军跟来…… “哼,废话少说!拿命来!”三人并不作答,秒秒间对视了一眼,便一齐举剑劈来。 周少铭眉峰一凛,一柄长剑势如破竹,顷刻直往阵心破去。平日里只见他一贯的沉默冷颜、铁骨柔肠,这会儿却一身武将英姿矫健,那黑色长袍在暗夜下绻风武动,手中长剑酝满煞气,竟招招都是要害—— 原来他竟也有这样冷酷的一面……错了,或是他只是对着心爱的女人才生出了柔肠。他手中执的是剑,心中却将那看做是刀,好似又回到昔日刀光血影的战场,一身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几名杀手见今夜带不走阿珂,相互点了点头,领头的便从指间弹出二根银针,往阿珂那处镖去。 卑鄙!周少铭慌忙旋身一跃,将那银针用剑柄弹开。 “轰——”面前忽然一道白雾,等到雾气散去,三人却已经消失了。 低头看向地上的少女,她正捂着崴伤的脚踝瘫坐,许是痛极了,光洁额头上一排儿晶莹汗珠,面色亦少见的苍白……那模样看得他又气又心疼,便收了剑向阿珂走过去,英俊面容冷沉沉的,只是凝着阿珂的眼睛不语。 “哼。”阿珂才不想与他这样对视,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就要走。她心中又恨又慌乱,恨周少铭明明知道她是天和会的,却装作不知,只是一味的包容放纵;恨他心中存了城府,背着自己向义父提亲,害得义父心生嫌隙;又恐他今夜跟踪已久,怕是将她的所做所为全都看去,怕他知道自己就是小不归。 脚下的石头坎坷,她脚踝钝痛,想要走得更疾,却不想,偏偏摔在地上。 周少铭眉头皱起,看不下去阿珂这样的逃离……她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喜欢上自己就让她那么的难以接受么? 修长双腿两步上前,也不顾阿珂的挣扎,只是一掌握住阿珂的手臂:“为何一看到我就要跑?” 阿珂咬着嘴唇,执拗地推了一把:“走开。” 周少铭的心一瞬间钝伤了。阿珂还没站起来,便已经被他拖进了怀中。 从来不知他的力气这样大,阿珂越挣扎,他便越将她裹紧。将军温暖的胸膛炙烤着阿珂一晚上的凉薄,他非逼着她与他对视,非要她看清他的炽烈……然而谁要他的温暖了?她此刻的凉薄难道不就是他所造就的么? “混蛋!你们朝廷中人不是最看不起我们这些乱贼吗?做什么要假装包容我?做什么要去向我义父提亲?现在好了,我又成了个孤儿!他们都抛弃我了,你满意了吧?”腰际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好似都要将阿珂裹进灵魂深处,阿珂挣扎不能,只是抓紧拳头,在周少铭肩背上捶打起来。 第42节 每一次都是因为他,然后自己便剩下一个人。先丢了那个安静单纯的青衣少年,如今又丢了义父干娘,她珍视的人就这样一个个的因着他而改变、而消失……他呢,默默无闻的进攻着,却一步步、一点点的又将她再次套了进去……真是可恨极了! 胸口处湿却了一片,周少铭只是任由阿珂捶打着。大手揽在少女的腰际处,却分明察觉她的双肩在颤抖,他的眉峰便凝得更深了。 ……这个恶女,她再是顽劣终究还藏着一颗凄惶的心吧?怕被遗弃,怕孤独……就像从前那个远走的小和尚,嘴上凶恶着,夜里头害怕了,还不是惶惶然的往他被窝里头藏。 周少铭伸出手,想要擦去阿珂的眼泪。 “该死,那烟雾迷得人眼睛难受……”阿珂却猛地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擦着模糊的眼睛,“说吧,你今夜跟踪了我多久,看到了什么?” 周少铭手腕一顿,看到阿珂眼角一颗晶莹,他的嘴角动了动,末了只说道:“……我见你从步府跃墙出来,心中不放心。” 阿珂心中一跳,还好,没有听到她与何婉娟的一番对话。 又因着方才不小心泄露的软弱而别扭,阿珂耸耸肩膀:“然后呢,跟来看我的笑话么?”双眸还泛着红,嘴角却已经勾起那抹惯常不羁的笑容。 周少铭却不爱这样的笑容,抿着薄唇不回答,只是将阿珂揽紧在怀中,撂起衣摆往地上一坐。 “屏住呼吸,一下就好。”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尾音还不及落下,阿珂便只觉得一瞬间天崩地裂,一股无法说出的钝痛从脚踝处迅速袭来,漫入骨髓。 “啊——!!” 眼泪顷刻又冒出来,这次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痛。这一瞬心中却是更恨了,恨他的什么都自作主张,不与她商量便替她霸道揽括! “周少铭,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阿珂恨恨地咬紧牙关,拽着周少铭的衣襟气喘吁吁。 然而她却不知,她此刻脱力的双手攀在男子健朗胸膛之上,却是如虫儿一般绵绵-浮-软。 周少铭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的剔透泪痕,他与她相识这些时日,几时见她如今夜一般频频女儿娇弱?只觉得心中顿时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焰,那忍耐多日的爱-欲-思念一刻间便被阿珂引燃。 “……抱歉,我不会让你有这样的机会!”魁梧身躯俯-下,灼-热-薄-唇便往少女半启的红-唇上覆去。 他今晚跟了阿珂许久,知道她去过步府与京衙,她的神情那般落寞,他不知她到底在做着什么,却知道她此番怕是真的就要离开,就好像她当初的忽然间出现……然而他怎么舍得她离开呢? 分明她已对自己动了情,分明她是如此的害怕孤单,为何却要偏偏离开?明明他可以给她想要的温暖,甚至可以纵容她的一切,即便她已经利用了他这么久! 将军炙-热的深-吻从未有过的浓-烈,人生短短,他不愿昔日小不归的遗憾再来一次,只是一味汲-啄着怀中女子柔-软的唇-瓣,立定了今夜要将她掠夺,让她再没有退路。这几日因着家中事情焦头烂额,他的下巴冒出来一片硬朗的青茬,此刻严严抵在少女光洁的下颌上,那阵阵-硬-痒的摩-擦都快要将阿珂抵得窒-息。 “唔,住手……” 阿珂心中忽地涌起恐慌,即便从前周少铭侵略她,然而总是适可而止,几时有过这样的猛烈? 她开始用双手挣扎,然而周少铭却就势将她双手一握,抓过去桎梏在头顶;她挣扎不得,便改用脚去踢,他吃痛,干脆将她的腿儿夹-进他膝盖之间。武将的双腿肌腱硬朗,阿珂哪里还有力气?便只能是舌头-抵挡,却不知他反又得了空隙,将她舌-尖-儿一缠,她的身子不由猛扑进他怀里,这次却是连呼吸也被裹进了他的束缚……可恨极了! 二人纠缠间栽倒在溪边鹅卵石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少铭已经去开外层的黑色长袍,只剩下一袭修身白色里衣,衣襟开启,露出里头硬朗的胸膛,斑驳着旧日战场上厮杀的痕迹。将那长袍摊开,把少女的柔-软-娇-躯盛放。又恐怕她逃离,精致薄唇一边继续深-涿着她红-肿的唇-瓣,不容她半刻分心,一便开始拆解她胸前的裹胸束缚。 真是个心狠的女人哪,她不知道女人将来是要生儿育女的么?竟次次舍得这样将自己裹缠! 周少铭眉眼间镀上一层恼愠……这个一身都是恶的女人,从今夜开始,他要她一点一点为自己而改变!常年持剑的粗糙手掌干脆用力将裹胸撕裂,将里面的美物-释放。被桎梏得久了,两颗-白-雪一般的嫩--乳-迅速跳跃了出来。 溪边月光清幽打照,那雪-乳-在月光下似才熟透的蜜桃,又像初生的母鹿,张扬而不安的颤-抖着,一只手掌都不能够握满。顶端的两颗红润,你还没有沾上,她就已经颗颗涨起,那红的表面还泛着晶莹的湿润,勾着人去吃。 “混蛋……快给我住手……!”阿珂羞得满面通红,挣扎出双手将胸前紧紧一护。五指轧着那两颗嫩乳,雪白顿时被她晕出一片白波……看起来更大了!尤是那中间红-润的樱-桃,竟还从指尖调皮探出,因着被指尖轧得充血,看起来愈发异常的粉红,该死的…… 周少铭只觉得下-腹-的青-龙瞬间如火如荼,秒秒间竟将一件白色的中裤撑起来一座高-昂的大山。 他心中爱极了阿珂的美丽,是啊,她的每一寸于他都是美丽。一只手将阿珂的双手再次扯过头顶,另一手便覆上那二颗-饱-满,沉-甸甸的,五指重重将她们一捻,这边捻下去,那边却鼓出来,妖-娆-无骨,越发勾得他用力。 每一次的搓-揉,都能够发现她比上一次要大上更多……他忽然想起少年时看过的那些情-爱-话本,话本里头便如是说的,越是沾染了欢-爱的女子,身体便越发得着滋-润……该死的,分明她在自己的怀中绽放,让他怎么舍得眼睁睁将她放开? 青-龙顿时又腾-涌了数分,亵-裤的顶端已经湿却了好一大片。 “唔……阿珂,帮帮我……”周少铭将阿珂的双手抓去那里。他原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从前不懂爱,那欲-望便沉睡着;如今被阿珂屡屡晃动心魂,哪里还能再刻意压制得住? 阿珂一瞬间双手便被热0棒-充-盈,那-物真是大极了,一个手掌根本包容不下。她才隔着裤子碰上,它便开始在她的掌心里颤-栗,一瞬间竟然又长大了数分。明明想弃掉,然而看着将军英俊容颜上沉溺的痛,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弃不下,恨不了心肠。 周少铭俯-下-腰,大手将那颤-动的双-乳-包拢至一起,精致-薄-唇便咬=住中间的两颗=樱-桃。他口中的气息0滚=烫,好像都要将少女的乳0樱-融化,一吸一吮,忽轻忽重,叼着了又放开,放开了又咬住……乳-樱儿得了津9液的滋-润,越发盈盈-长大,在男子的口中泛开一抹诡秘清香。他却又想要得更多,越发用力将那雪0乳-揉-捻,连带着周遭粉0色-的乳0晕-亦被他狠狠-吸-入口中。 “啊,痛……”又痛又渴望的感觉,逼得阿珂的身子不得不跟着周少铭起-伏。那双手的动作便不由自主上下运动起来,青龙更加坚0硬了,阿珂分明能够感觉得到那龙-身上的根根暴-起的青--,她手心里早已湿去一片,尽是它溢-出的清透……该死,不然再快一些吧,把它弄出来就好了……阿珂心中恶念升起,动作愈发加快…… 察觉阿珂的刻意作为,周少铭加狠了动作。下颌上的青茬摩-挲-抵-触着阿珂胸前的柔软,那硬0硬的摩0擦,越发让阿珂的乳-儿娇0挺。少女的身体原就非比寻常的敏感,那阵阵-袭-来的又痒又痛,说不出口,却折磨死人,明明心里头恨着,却逼得她不得不将身体仰起,好去承袭得更多……甚至不知羞耻得想要他吃得再久一些,再狠一些…… 阿珂只觉得下-腹又晕-开那抹熟悉的火-热-火-热的虚空,不知不觉间,竟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然如蛇儿一般缠住将军修长的身躯……该死的,阿珂你真是好没出息! 甚至连口中发出的声音她都觉得陌生至极:“周少铭……你要了我,会后悔的……” 哼,后悔么?……傻瓜,要了你就没有退路,何来的后悔! 周少铭精致薄-唇-滑至阿珂细-嫩的耳垂:“赵珂,连旁人都看出来你动了情,为何屡屡还要欺骗自己的心?……我断不会去害你,所有所做的,都不过只是想要你、心无旁骛的和我在一起……你终究会明白的!” 他此刻已经忍耐得几近喷-发,声音低-沉而涩-哑,一边说着,余下的一只手便往阿珂腰-际处滑去。 少-女的肌-肤那样柔-软-光滑,他的手滑至哪处,哪处便晕开一片悸动……她果然敏感极了,他看到她胶-合在他腰间的双腿,袅袅姿态如同端午烈日下受刑的蛇儿。见他的手袭来,却赶紧将那蛇儿紧-缠……该死的,一点儿也不听话! 周少铭一手覆住阿珂的眼睛,一手拖住阿珂紧-实的翘-臀,用膝盖将阿珂紧-紧-交-缠的双-腿-分开……终于看清了她的梅花池。两座饱满的雪-白-丰-臀,蜿蜒过来便是一片浓-密的森-林,有粉-红-的花瓣在森林下妖-冶-绽-放,她们朵朵饱满,才涌指尖轻触,指头上便沾下一剖湿-滑……可恶,都淌了这样多的水还说自己不爱他? 薄唇便又探入阿珂的唇中,灼热的攻势逼得她不得不卸下防备:“恶女,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就是喜欢我了!” 阿珂心中忽的袭上一抹钝痛,是啊,不承认有什么用呢,自欺欺人却是连李燕何都骗不了……可是她怎么能够爱他?她所有的行为尽都是在破坏,破了他青梅竹马的姻缘,破了他的家庭,将来还有他的财产,等到他知道了事实,怕剩下来的也都是恨了吧! 只是一劲捶打着男子坚实的肩膀:“周少铭!要了我,你真的会后悔……” 却是丝毫没有用的。 “除非你告诉我,你爱的是别人……否则放你离开我,才真正让我后悔!”中了情-爱的男子好生霸道,他立定了心思今夜要将她捆绑。此时已然凌晨一更天,溪边静得只剩下二人粗-粗-浅-浅的呼吸纠-缠,周少铭的手袭上阿珂最后的一抹遮-挡,微微一顿,然后便将那已褪至双腿的水红-色-亵-裤-撕-扯了下来。 双-腿-分得更开,泉-眼里的甜-水儿淌得更欢畅了,看得他双目都似染了红绸。 高大的身躯-俯-下,两-具-年轻的身体终于毫无间-隙的拥抱在一起。 那得了释放的青龙,龙首抵在梅花池边,龙涎沾染了少女-池边的爱0水,将将划进去一个指头儿……热啊……再忍耐不得了! “阿珂,原谅我……我今夜再不会给你任何机会逃过!”周少铭凝着阿珂娇-红的面容,惊诧阿珂如何忽然变得如此安静,以为她终于肯看清内心,他心中痛极却又爱极,温柔地吻了吻那被自己啄-得红-肿的双-唇,轻轻将龙-首往那泉-眼里头放-入。 “啊——” “唔——” 竟不知道原是这样的紧,二人同时发出一声痛0溢。 他们都是初-尝着人间的爱-果儿,这一瞬天崩地裂的痛,只觉得绝望和孤独极了,互相的双手紧揽着对方的腰际,不管是爱着、还是恨着,这一刻都舍不得就这样蓦然放开。 “周少铭、我恨你……”阿珂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紧张极了,一双清冽的眸子只是定定锁着周少铭。 看着她鼻翼间细密的汗珠,周少铭心中抽痛:“恨吧,终究会变成爱的!”尽管心疼,然而这一遭也终究要将它走完。轻轻退开来一段距离,豁地再次刺0入。 这一次却是真的将整个都末到了底。 原来那幽-径竟是这样的深,紧而热的交0融着,便是坚-硬入铁的青-龙也好像都要被她的粉0壁-瞬间热-化。 忍着万般的难受停顿了些许,见阿珂不再发抖,终于收敛不住,开始在少女的阴0幽0深处小心的运动起来…… 那撕-裂一般的巨-物-绞-缠,胀得阿珂下0复好像都要撑0裂开来。想要他退出,然而他才轻轻往外退开一点,她却又无比的空虚,还不如继续要!便不由自主的沉迷,想要得更多,腰-胯-处竟然跟着男子的深-浅-进-出而摇曳扭动……真该死啊! 眼前忽地现出李燕何一张似笑非笑的倾城容颜,一柄玉骨折扇在花间轻舞,好似听到他促狭的声音说:看,还说你不爱! 阿珂的心口兀地又是一抽,那钝痛逼得她再无力挣扎……她的身体一向康健,几时有过什么心疾?然而她思想得越深,心痛就越剧烈;而一瞬间的情迷,那痛却又消解……罢罢,老方丈说得对,得贪欢时且贪欢,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良人?那么过后便将它烂在心里吧。 阿珂也不挣扎了,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就好似海上漂浮的落叶,只是抓着周少铭的肩背,由着他的动作舞动飘摇。那男子好生武-猛,大手掐-握着她的双臀,一次比一次送-入得更深……泉眼里的水儿越发满-溢着,凄清深夜里只听得到“吱-咕-吱-咕-”的霏-糜-声响,那声音听得人害臊,却越发豁出去更多,更加堕-进那欲-望。 两个人紧紧-交0融着,才分开立刻又绞-缠,像是互相仇恨着对方,那恨却又分明是另一种欲-罢不能的爱,爱得绝望极了。粉0嫩缠绵着巨0龙,男人忽地加快了冲-撞的动作,二人不知不觉间渐渐沉迷,极乐毫无预兆的席卷而来,一股热0欲-喷-发…… “啊——” 最后的一轮猛-攻,青-龙一瞬间0膨0胀到了极致,将少-女-娇0紧的窄0道撑得勾出一抹巨0大-龙-型。雪0白-胴0体在将军魁梧身-躯-下不住-颤-栗,他们的墨发绞-缠,腰-腹的抵-撞快到难以形容,贴-合得再无一丝儿缝-隙……一股绝望却又充盈的感觉迅速满-溢到骨髓深处,末了,她终于还是做了他的女人。 “阿珂……记住,就算全世界都欺骗你,我周少铭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周少铭紧紧-揽住阿珂的娇-颤的身体,心中爱极了,薄-唇沾去她眼角的晶莹,温柔而缱绻着,将阿珂的脸儿埋进他胸膛。 石头上摊着二人凌乱的衣物,看到少女紧-翘-双-臀下的中衣洁净如初,没有留红。眼前不由得亦浮起御花园内那个不亢不卑的绝色少年……叹息,他们年龄相当,又是那样的天作之合。只怪自己出现的太晚,越发的怕阿珂忽然消失。便将衣服蜷起,往阿珂身上覆去,长臂将她裹紧,又想要再爱她一回。 ……罢,谁让自己独独这样爱她,只要她从此以后只属于自己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亲们说木有j情,于是本章又加了1k+字。。嘎,我会告诉乃们,去年写合欢被发牌后,得了心里恐惧,后来都不怎么太写**了咩。。→→ 捂脸,中秋就酝酿着要上这一章了的,结果拖到现在。。不过既然开了篇,后面就还会有滴→→。。。 ps:苏紫酱你还在咩?渣魂淡尘子骗了你无数次。。于是乃终于消失了吗。。。还有好多的亲们,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都思念着你们呢t t。。渣渣尘子正在努力继续洗涤着渣渣的灵魂,向勤快进军 ☆、第50章 冷了心肠 那一晚上阿珂都没有回去。 周少铭不允阿珂走,只是一遍一遍的要着她。 一夜无眠无休。 溪边生着一小堆篝火,照着两具年轻而美好的身体,他们肆意纠缠,绝望扭拧,都好像忘记了尘俗的恩怨,只是堕进茫茫无底的爱欲深渊。 “啊……啊……” 一手托着少女嫩挺的圆臀,一手搓捻着她如小鹿般蹦跳的雪0乳,她叫得越痛苦,他的动作便越发的快而凶猛。她小他六岁,被他欺得如同水儿一般,只是攀着他的肩膀娇呻浅吟,毫无招架能力——这便是他自小不归走后,真正下了决心去爱的女人啊!只怕要她不够多,痛她不够深! 巨0大的青龙贴着粉嫩窄0道穿刺,那窄道里沟壑层层,是少女初开的美地,在他的进出下迅速紧缩着,潮涨的爱0液便从最幽深的宫眼里喷涌而出。身下的衣服被她湿去了好一大片,都已经不知道来过几回了,那末了的极乐竟是一次比一次来得汹涌猛烈……真个是妖女! 阿珂根本无力抵挡,那腰啊臀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己的。被周少铭欺得双手无处可抓,只得拽着身下的石头,然而那石头却又是滑动的,越发使得男人刺入更深:“周少铭、啊……可恶……” “赵珂…快,承认你爱我!……唔,”周少铭眉宇深凝,大手将阿珂臀儿掐紧,却反将攻势加剧。他将她溢得满满的,不允她流出,也不许她擦去。只是抬着阿珂的腿儿,将她箍在怀中继续舔吻,直到她终于累极了睡过去。 彼时,天却已经大亮了。 ———— 御花园里晨风习习,一曲《离骚》空无飘渺,花亭下李燕何对着司马楠作个浅揖:“扰皇上久等。” 司马楠手中古琴一滞,抬起头来便看到一袭青衫水袖的绝色少年。那戏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只将头面洗净,宽大的衣摆在风中荡来荡去,孤零零的,看得他心中一根弦儿不由一颤,那惆怅便更深了。 问道:“可是皇祖母又叫你去唱曲儿了?” “正是。”李燕何点头笑应,一双狐眸将那古琴打量:“何事扰得皇上不快,这琴声听起来略带消沉?” “呵,难为李公子每每总能看穿朕的心思!”司马楠苦涩一笑,着人赐了座,又命宫女将茶点与棋盘在李燕何面前仔细摆放。 却原来是专专在这里等着李燕何下棋。 李燕何心中微有些不耐,脸上却不表露。 司马楠凝了李燕何一眼,眼里头生出怜惜和无奈:“朕亦不愿看你着宫装唱戏,然而皇祖母她……你,可怨朕将你留在宫中?” “身为一个戏子,本份便是唱戏,在哪里都是一样。”李燕何腾开长袖,拱了拱手。因确实是饿了,便拿起糕点来吃。 第43节 司马楠眉宇间的落寞这才有了些缓和。他是真真喜欢着眼前这个少年的干净与冷清,见李燕何并不怪罪自己,便语气凝重道:“朕知你在宫中并不快乐,亦不希望忽然有一天,你也变得和这宫人一样,藏着一张说假话的脸。然而他日朕一定让你顺着心意而活,这天下间,你想要的什么荣华富贵,朕尽都拿来给你。” 李燕何自是不知司马楠的苦涩,听了这话不由心中冷笑,呵,昨夜才睡着女人,大清早又忙赶来同自己陈明心迹,好个重情的皇帝! 便抬起头来,半真半假道:“但得皇上赏识,不过草民的心思原不在朝堂之上。他日皇上能得一身轻松,不妨与草民去江湖游荡一番则个。” “江湖吗?……也罢,尽随你欢喜。”司马楠的脸色暗沉下来,微凝起眉头沉思。 正说着,不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矮个的着一袭黑青侍卫常服大步走在前面,她一心要与身旁之人隔开距离;那高的却只是拽着她的手,偏要将她蜷在掌心,看过去分明是一对别扭的小情侣。 眨眼已然到得跟前。 司马楠意味深长的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勾唇戏谑道:“原来二位昨夜是在一处,我说赵小侍卫怎么不见回来?” “臣参见皇上。”周少铭拱手行了礼,却并不反驳。 阿珂终于得以将手松开,甩着发麻的手腕,只是不看周少铭:“呸,不过就是碰巧遇到罢了!” 一撇头,却看到李燕何一束冷冰冰的眼神横扫过来,那眼神仿若锐利寒刀,直穿透她外层的衣裳,看进她心底深处……什么谎话都对他遮藏不住。 阿珂的目光便滞了一滞,剩下的半句话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哼。”李燕何的眼神一瞬间愈发冷似寒冰……好个恶女,她竟是连撒谎都不屑与自己说了吗? 从阿珂进来起,他便发现她脸上一抹红晕未褪,连身体都好似一夜之间忽然绽开一般,浑身上下只与从前不同。这情形他如何能不清楚?天青门新进的艳杀,一夜之间伺候着多少个男人,那情欲满足后的脸色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少年心中恨意顿生……该死的!倘若是那姓周的强逼她,来日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一双狐眸在周少铭身上打量,却忽地看到那年轻武将脖颈处赫然印着一抹青红唇印……那抹红是从哪里来的? 可恶!她竟是由着那人伺弄,竟是同样也与他攀缠交欢……甚至连给自己一点儿为她开脱的借口都不留! 李燕何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少女迷醉后雪白莞尔的娇嫩胴体,在他身下绞缠蠕动……分明只差了一点儿啊!他原已打算好,只等到阿珂与他离开,他便要满面促狭地将那件事儿说与她听,偏要看她又羞又恼地模样。然而谁人知,末了竟被那姓周的登了先……该死的,都吃了断情散,依然还是管不住她! 一瞬间心如刀割,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二人尽都杀去!手中的棋子一抖,放错了方向。 司马楠赢了,心情难得的好极:“呵呵,你输了!今日难得朕赢了一回,不如你我几人一同在此小饮几杯!” 命阿珂收起棋盘。 阿珂低头走过去,很快便将黑白棋子分装开来。唯剩下李燕何手中执着的一颗白棋只是不给,阿珂伸手,他却只是看着她,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 阿珂心里原就乱糟糟作一团,见李燕何如此,忽地冒起一团无名火,便将手伸过去要抠:“喂,只差你一个了!” 李燕何却又松开了,淡扫了那将军一眼:“知道就好。” 周少铭默默看着二人,眉峰一凛,忽地开口道:“今日进宫,原是要向皇上禀一桩良缘。臣与赵珂互相爱慕已久,昨夜已定下终身,婚期就定在元宵之后,届时还请皇上与李公子赏脸光临则个!” “砰——” “周少铭你胡说些什么?!”阿珂手中罐子一抖,还未恍惚过神来,身后便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却是步阿妩一袭深红色宫装满脸震惊地站在亭外。 “少、少铭哥哥……”步阿妩原本才在园中散步,远远瞥见周少铭的影子,这才破天荒端了一钵香粥给皇上送过来,谁知道还没同心上人看上一眼呢,竟听到如此一番言语。 她昨晚在皇帝身下屈辱承欢,本已绝望至极,此刻再这样当头一棒,更加绝望得连心思都忘了隐藏,眼圈顿时红煞了半边儿。 “不知贤妃娘娘在此,下臣失礼。”周少铭低头看了步阿妩一眼,循礼躬了一躬,便不再正眼相看。皇上是个贤明帝王,她的归宿原是最恰当的。 呵呵,果然是痴人说梦,如今竟是连一声“阿妩妹妹”都是奢望了么? “那么本宫提前恭喜周将军了。”步阿妩弯了弯嘴角。她刚才已经看了不少时间,见皇帝的眼里只是那个小戏子,她便了然,她走不进他们的世界。谁做着皇帝都一样,不管是四王爷还是眼前的司马楠,她都只不过是那床上的一桩行尸走肉。 ……那么既然如此,就谁也别想好过吧! 恨恨地凝了人群后的阿珂一眼,擦着周少铭的肩膀走掉了。那身影纤纤婀娜,有风吹过,遗下一缕脂粉飘香。 “哦呀,朕的爱妃自来任性,扰众位笑话。”司马楠凝着阿妩远去的背影,亦撂开银白色刺绣龙袍站了起来。 狭长眸子微一示意周少铭,二人便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偌大的花亭下顿时空却下来,阿珂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该对李燕何说什么,便将棋罐子一放,默默的也要走。 李燕何却已经挡住了去路。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牵住她的手。 少年弹开一抹玉骨折扇,将二人隔开距离,声音亦少见的阴沉:“善变的女人,那么你打算如何?” 阿珂步子一顿,咬住嘴唇:“昨晚着了刺客,差点儿一条性命便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心口只是一阵阵的绞着痛,越挣扎便越痛……不然也不至于……” 一边儿解释,却见那少年眉宇间的阴沉更甚,她并不知李燕何原是想到了别的,只当他又以为自己编了谎言骗他……反正左右都是她的错。 然而谁又知道她心中的苦呢? 只觉得心里头堵闷得慌,兀地便豁出去道:“李燕何,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我就是喜欢他了!……但是你放心,该离开的时候我自然还是离开,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这样决绝的话,竟然是一点儿含蓄都不给他留……少年清瘦身型豁然一晃,继而却又笑起来。 那笑容清寡,距离一瞬间被拉开,阿珂的心中莫名又是一绞……以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真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恶的心绞! 眼角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发酸,一把推开李燕何走掉了。 ……“这世间之爱分作两种,一种是由自真心的‘情’,一种是缠绵于身体的‘欲’。” 司马恒涩哑低沉的嗓音蓦地在耳畔浮起,李燕何眼里掠过一丝狠戾——他怎么能够忘了阿珂的性子呢?被爱折磨得痛了,干脆堕落进欲望。只剩下欲了,难道还会痛么……这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一切都是自私的不是么? 怪自己低估了她。 “哦,那便连皇帝也不杀了吧。反正也没有意义了。”李燕何将扇子一合,淡淡勾唇一笑,亦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这之后的几天,他再也没有同阿珂说过一句话。 ☆、第51章 狐疑心生 “你、你大白天蹲着尿尿……还不知天高地厚,看上了周家大公子,我就笑你怎么了?” “当年被他戏耍了一次,如今还不知深浅,还要再来一回么?……小不归,你就是这样的轻贱?” …… 一忽而是男童气哼哼的质问,一忽而少年狠中带笑的嗓音,阿珂只觉得心口被轧得沉重,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啊,李燕何——” 此时天却已经大亮了,一缕暖阳从窗口照进,将不大的闺房里晕出一片氲氤朦胧。 衣铺里自从少了柳眉那个妖精,苍凉凉的,好似一切都没有了生机。黎姑端着一碗小粥站在床前,表情有些莫名:“小姐可是入了噩梦?梦里频频叫着人名。” “嗯。”阿珂捂着胸口,脸色很是苍白。 黎姑担忧地看了一眼,将小粥往桌上一放,又从门外端了盆热水进来:“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好了……周公子来了两回,都不见小姐醒来,怕是一会儿还得过来。” 大约她也是不喜欢周少铭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微有些迟钝,言毕将房门一合,出去收拾铺子,准备年后的开张。 阿珂也是饿极了,直接将那小粥端起来就吃。 李燕何自前日一番对话后,再也没有同阿珂说过一句话,满宫中尽传着皇上如何圣眷一个戏子的风言,阿珂不爱听,便从宫中跃了墙出来。这两日周少铭来找过数回,她亦是躲着不肯与他见上一面。 她不知如何再与周少铭相处。到了此刻,她依然还能清晰回忆起当夜自己攀着他的各种不要命动作……该死的,她甚至不相信那样一个妖冶的女人竟然会是自己,莫非这就是李燕何口中的轻贱么?一个爱上仇人的轻贱女人? 然而却又克制不住的去一遍遍回忆与重温,想一次便心绞一次,直把她弄得憔悴不堪。 ———————— “去哪里?”才从铺子后门出来,想要往秦楚馆方向去喝酒,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 阿珂回过头去,看到阳光下周少铭微凝的眉峰,他着一袭腾云刺绣的玄黑长袍,高大身影遮挡住一方暖阳,看起来面色少见的低沉。二白与阿花在他脚边窜来窜去,嘴里头亦嘤嘤呜呜着,一副凄惶模样。 阿珂心里头觉得奇怪,便道:“你怎么了……大白呢?” “今日晨间,去了。”周少铭面色一凛,大步擦过阿珂身边,蓦地却将阿珂的手攥进掌心:“陪我走走吧。” 他并不低头看阿珂,只是凝着远方的天空,难得一贯的冷傲男子看起来这样萧索。 阿珂眼前顿时浮起十年前那个逃跑的可怕夜晚,大白将绳索咬得满嘴的鲜红,却还是为她拼命刨着黄土,将她从洞里头努力努力的推出去。然而十年后的相遇,她却狠心忽视着它的殷切期盼,只是装作不相识……这一刻好生惭愧,怪自己的自私,竟然到了最后都没有勇气去承认。 身旁男子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阿珂没有理由拒绝,便只是任由他牵着,一路直往城西方向走去。 “它陪了我十多年,从山南州到京城、再到边塞。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背叛,第一次遇到小不归,第一次在战场上沾了血,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我所有最痛苦与快乐的时候,都只有它陪在我身旁。” 在一幢青砖大院前,周少铭忽地停住了脚步,大手抚住阿珂薄薄的肩膀:“我以为还会有更多的瞬间,比如我娶了心爱的女子,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然而却没有……时间这样短暂又迅速,我等了十几年,终于才等来了你。它却又走了。” “对不起。”年轻的武将眼里头少见的沉痛,那亦是一种等待回答的期盼,阿珂抿了抿唇。这一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着大白说的,还是对着他。 “……呵,傻瓜。”周少铭勾唇淡笑,因着阿珂的茫然,那英俊容颜上的笑容亦生出凉薄,将阿珂轻揽至怀中:“我一直在想,假如我给了你一个安稳的家,亦替你将赵帮主他们安置妥当,你可愿意忘记过去,只为我相夫教子。我便背着你去求了亲,想要替你将心坎一个个抚平,不想却反而让你恨了我。” 他的个子清瘦却又精悍,这样揽着阿珂,阿珂的脑袋便埋入他宽阔的右胸膛。那腾云长裳上泛着好闻的味道,阿珂心中又痛,不由腾出手捂着胸口。 “周少铭,你带我来的是哪里?”阿珂努力挣出脑袋,指了指跟前的大院。 平日里只见得这丫头脸色红粉健康,几时见过如此苍白。周少铭眉头一凝,大手将阿珂离地抱起,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却是个古朴清简的四合院,不大的院子里种着几株冬青,左右置着两口大缸,长廊上镂窗红栏,好生雅致。 “喜欢吗?”见阿珂看得痴痴,周少铭心中欣慰,低下头,俯在阿珂耳畔轻问。 也不等待阿珂回答,又兀自道:“早先原是个翰林学士的别院,后来空出来了。这里离长风镖局与衣铺不远,亦能顾及到我们周府,我猜着你一定喜欢,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 走到后院,推开一扇红木雕花房门,正中是一张空却的大床,角落有梳妆台,台上铜镜斑驳。窗外是一株红梅,开得正艳,有清幽梅香随风沁入鼻翼。 周少铭说:“这里便是我们的卧房,来日我要你在这里为我生儿育女。我已与管家说过,一切尽随了你的心意布置……怕是再过上十个月,第一个小鬼便要出来了,你布置时不妨让小工亦将小床做了吧。” 他的眼中尽是柔情,一厢情愿对未来憧憬着,不允被阿珂打断。 “喂,周少铭你快别说了!”阿珂心口一抽,眼睛有些酸……该死的,倘若没有那么多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没有那么多的旧日情仇,天知道她该有多么愿意。然而如今呢,一边儿是李燕何眼中的叛友,一边儿又是个骗情的恶女,天下间最难做的都让自己摊上了,真个是自作孽! 阿珂说:“就算是二十个月以后也不会有小鬼。义父干娘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了。我这会儿身子不舒服极了,你先送我回去吧!” 周少铭凝着阿珂苍白的脸颊,语气里生出自责:“……可是那天晚上弄伤了你?我也不知怎么了,只是控制不住……下一回定然小心些。” 该死,这厮到底是真傻了还是假傻? “混蛋,命都快要没有了,谁与你还来下一次!”阿珂打来一拳,气哼哼扭过头。 气氛微有些暖和起来,周少铭这才一笑,又将阿珂小心抱至一张躺椅之上,褪下外层的长袍:“若是怀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我让你生下来……你且在此歇息一会儿,我去叫辆马车送你回去。赵帮主的事情切莫担心,我定然让你嫁得没有后顾之忧,相信我!” 说着便要往门外走去。 那门外却呼啦啦冲进来一个二十上下年纪的紫衣小厮,一双眼睛将阿珂瞟了一瞟,又擦着满头的汗急匆匆道:“大少爷,不好了!那京衙的老爷亲自带了官兵前来搜府,此刻正要将老爷与二老爷押去衙门里问话,老夫人气得已经昏了过去,二夫人只得差着大伙儿出来到处找你!” 周少铭步子一顿,顿时复了一贯的沉敛:“京衙?……可有说是什么事?” 第44节 “只、只说是得了百姓的举报,拿了二老爷贪赃捐赠灾款的证据,听、听说数额甚是庞大,连太皇太后亦知晓了这件事儿,老太太也应付不住了……大、大少爷还是快回去看看吧!”小厮越发说得凌乱,一边说一边拽着周少铭的袖子就要往门外走。 贪赃灾款的证据? 周少铭眼前不由浮现起京府衙门屋顶上的那抹娇小黑影,她着一身夜行轻装,身姿矫健一跃,一忽而便在月下消失……这样巧合么? 回过头去将躺椅上的阿珂看了一眼,那女子一贯纯澈的双眸此刻只是闭着,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微颤……竟这样快就睡着了。 “我这就回去!你派人叫辆马车,一会儿赵小姐醒了,亲自送她回铺子。”周少铭握了握掌心,捺下眼中一缕游疑,撂开衣摆疾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逐渐走远,阿珂心口突的一跳,蓦地睁开眼来。长廊上将军魁梧的背影在日光下渐行渐远,许是察觉自己在看他,他竟忽然的回头过来,那眼里头灼灼的目光哪里能够轻易忽视——看吧,所有的美丽还未来得及沉迷,顷刻间就要破碎了…… 阿珂便对着周少铭的目光笑了一笑,将眼睛合起来继续假寐。 ☆、第52章 周家翻船 此次募捐乃是民间商会与户部联办,因着周文渊在京城商贾中自来声名刚正不阿,又是资历最深的商会会长,故而这件事便由周家与户部尚书步长青同为监管。 北方眼看要打战,南方又闹了灾,百姓们因这些年看到朝廷的作为,捐的都不在少数,许多豪门大户动辄几万两,一些小商小铺亦几百、上千参与的很是积极,哪儿想末了却落进周家自己的腰包。仗着人们的信任,却发着国难的横财,百姓们纷纷对此愤懑不平。再加马上就要开春,朝廷原定下拨的军饷与灾赈粮物堪堪受了影响,太皇太后亦少见的大发雷霆,影响颇为恶劣。 周少铭赶去的时候,周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老太太正从第二轮的晕厥中苏醒过来,才睁开老眼,却见京府衙门的差官押着家里的两个老爷就要往门外走。她是最疼爱老二的,从小到大都不舍得让他吃一点儿的苦头,此时只觉得心如刀绞,嘴里头只是喊道:“作孽!作孽啊,今年这是犯了什么太岁哟……” 大媳妇阮秀云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惴惴拧着帕子,已经扶了姨奶奶的翠柳挺着大肚子哭哭啼啼,林惠茹却只是坐在一侧冷眼旁观。 二爷周文谨此刻却也是真的害怕了,他是没脸求林惠茹的,见阮秀云只是低着头,便满带哭腔的大喊道:“大嫂救我!这差使可是当初与你商量好了的,你此刻莫要躲在角落里不出来!” 阮秀云心口怦怦的跳,哪里肯再与周老二扯上半点儿关系,赶紧颤着嗓子叱道:“二爷莫要胡说!当初可是老太太亲口答应了让你做这差使,几时又怪了我?那捐赠的款项一笔都没过到我手上,我如何能知晓各中细节!” 好个淫妇,怕不就是你存心给爷挖了个坟! 周文谨愤恨地啐着阮秀云:“大嫂说得轻巧!分明是你当夜与那淫僧媾和,被我亲眼撞见,你苦于不知如何报复,便给我生生挖了这么大个陷阱!如今诳我贪了银子花销,进了牢狱,你却安逸了!呸,二爷我翻了船,你也别想好过!” 他自小被母亲宠着,即便是当年强淫了步家的姨奶奶韩瑜儿,老太太亦只怪那戏子肮脏勾引,从未责骂过他半句,此刻自是把什么责任都往外推个干净,想了想,又哭道:“亲娘喂,你快入宫去求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怪儿一时糊涂,被这些个贱人迷了心窍……哦,那些银钱也尽是被外头的贱妇花去,儿几时落得个什么好处?娘要救我,孩儿好生冤枉!” 老太太只是抹着眼泪,怪起大儿媳妇:“这黑心的妇人,丧门的灾星,一家子都被你害了!” “蠢妇,你看看你干得都是些什么好事!”周文渊挣开官差的束缚,愤愤地叱向阮秀云。 那门外看戏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跟着衙门的官差一同涌进来的。周文渊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又极好面子,几时被人如此揭穿绿帽?气得只是恨着阮秀云,一辈子只专心对她,末了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周少铭大步走进院子,周玉儿赶紧抹着眼泪颠颠迎了上去:“呜哇——,大哥,你快去救救我爹爹!” 她与妹妹自小锦衣玉食,在人前只是高贵,几时见过如此可怖场景,此刻可不见平日里半分胆大,两只眼睛早已经肿成了桃子。 “怎么回事?”周少铭抚了抚周玉儿凌乱的发梢,看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支吾着不知从何作答。 府衙大人钱元宝见状,便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五六十岁的年纪,因长年玩弄男倌女色,看上去满面红光,很是油腻。对着周少铭微一躬身:“周将军见谅则个,本官也是秉公办事。这事儿如今满京城里都知道,那罪证俱在,百姓们亦虎视眈眈,实在偏袒不得。” 因晓得这钱元宝乃是四王爷的党派,多说反而无益,周少铭便拱手回施了个礼:“钱大人只管按规矩行事。只是不知那空缺的数额到底多少,竟这样忽然的封府拿人?” “单看那送来的账本,至少二三十万两不下。本官念周将军一场交情,不妨透露一句……太皇太后晨间大发雷霆,只说是凭白抬爱了周家。周将军最好能将那脏银交还出来,尽快将其补上,兴许那末了的结局还能好说一些。”钱元宝咧了咧嘴角,一脸的横肉颤抖。 送去的竟是账本么?为何偏偏将其送给对立的京府衙门…… 想到小院朦胧光影下,阿珂忽明忽暗的浅淡笑容,周少铭清隽眉峰不由凝起,好似有什么迅速从脑海中掠过,仔细一想,却又抓它不住。 便转头看向周文谨。 周文谨却不敢与侄儿对视,眼神躲闪着,只是咬着嘴唇怒叱:“呸!老子撑死就给女人花去了一丢丢,几时能有恁多的二十多万两?怕是他们步家也贪了不少,竟然全坐到老子的头上!” 钱元宝吸了吸鼻子,一脸讪笑:“步大人多少年为官清廉,何况账面上全是二爷您走的账,没有证据实在不好凭空诬陷。” 大门外几名官兵走了进来:“回禀大人,那妇人已经带着东西逃跑了,只在院中拾了一些遗落的小物!”说着将手中脏物递了过来。 钱元宝命人接过,却原来是一柄扇子、几件贴身小兜,还有若干还不及吸去的“红颜”。那扇子乃是用金片做成,扇面上雕着山海大观,细微之处堪比神工,怕是两万俩银子都拿不下来;贴身小兜亦镶着色目国的上等金边银线,挂着琉璃宝珠,盈盈闪烁,便是宫中的太后娘娘,怕是也没得几件这样的行当。 “乖乖,我的天爷——” “几件小东西都恁大的派头……” 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呼,末了便是一阵比过一阵的愤慨谴责,周家多少年建起的声望,顷刻间堪堪毁于一旦。 竟然卷了钱财跑路?! 周文谨愣了一愣,下一秒便疯了一般破口大骂:“好个臭婊子,还要骗我同生共死!枉老子一件披风都给她化去二三万银子,只拿最好的贡她!他日将她抓到,定然要生生剥下她二层皮肉!” 原本还在痴怨着二爷的翠柳,手中帕子一顿,暗暗掐进了掌心。周文谨这阵子在外风流不归,平日里连一顿补品也少有给她母子送来。她在府中防着防那,只为护着他周二的香火,他呢,竟然却对那外头的妖精这样大方痛快,那怨恨顿时从心头升起,扶着椅框只觉得一阵阵腹痛袭来。 林惠茹原本还拧着脑袋不看,听了这话只觉得血气上涌,呼啦啦冲过来,揪着周文谨的衣襟,“啪——”,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只怪她贪了他的好皮相,这么多年活该被他吃去恁多的银子、养那一群骚贱的货色。帕子往胸口一捻,红着眼眶去了后院。 那前院后院所有值钱的家当却都被官府贴了封条,看得她越发怨恨难平,臀儿一扭,竟是往湖边奔去了:“这天煞的冤家,我也不活了——!” “娘——”两个六七岁的小姐儿哭得更凄哀了。瞅着娘亲很快消失在拐角,周玉儿忽地将眼泪一抹,竟是直直往翠柳的方向冲了过去。小小年纪的她,眼里头只是藏着恨:“都怪你们这些狐狸精,都是你们迷了我爹爹!我要你报仇!” “啊——,我的儿!”翠柳本就神思惘然,毫无防备之下被如此猛烈一撞,那腹痛加剧,下头顿时溢出来一缕鲜红汩汩。 “天爷,这是要断了我二房家的香火啊!” “死丫头,你撞的可是你亲弟弟——” 周文谨脸色吓得煞白煞白,两腿一软,歪瘫在地上。 老太太眼前一黑,亦再次晕厥了过去。 下人们慌忙个个围拢过来,场面乱做一团糟。 周文渊瞅着人群中端端而立的大儿子,眼里头只是惭愧,从小没给过这孩子多少照顾,如今他从边塞回来,却三番五次的事儿去拖累他。 叹了口气:“只怪我平日太过软弱,怕母亲伤心,便同意了你二叔的差使。如今这个家,怕是要你操持一段时日。灾民们尚且忍饥受冻,我们周家不能做那无义之事,该卖的你便卖了吧,尽快将缺口补上……唉。” 周少铭凝重地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定竭尽全力!” 周文渊放心了,想了想,又踌躇道:“那个赵家的姑娘……倘若你真心喜欢,她亦不嫌弃,爹这厢先同意你们了。” 钱元宝拱了拱手:“周将军,对不住了~~”肥胖的手臂一挥,那厢官兵们便押着周家两个老爷浩浩荡荡出去了。 满院子都贴了白惨惨的封条,看上去好生萧条。 管家惴惴哈着老腰:“大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先扶老太太回去休息,请个大夫过来。我去一趟步府。”周少铭凝了阮秀云一眼。 阮秀云这段时日好似老去了几岁,见儿子难得看她,眼里头又镀上希望。 周少铭转身要走,她便赶紧追过来:“少铭……你弟弟。你再恨我,他也是你弟弟,他还小……只怪我,给他背了这样的不堪,他小小年纪才走错了那一步……他在世上只剩下你我二个亲人,你再不救他,他便……”拼命的揩着眼泪。 呵,“他还小,只怪我给他背了这样的不堪”…… 周少铭默默看了一眼,脚步并不停下。这个永远不知悔改的妇人,她怎么不想想当年的自己呢,难道当年的事情还不够他不堪?如今却反过来责怪他见死不救。 他心中只是厌倦,恨不得并不曾生在这个家,却又抛不下责任。大步往大门口方向走去,忽见那红柱旁倚着一抹茶色身影,看到他来,便笑了笑。 是阿珂。 阿珂将手中的衣裳往前一举:“周少铭,你的袍子忘了拿!” 她将笑容绽得清澈明亮,见周少铭只是目光濯濯地凝过来,那双眸好似深潭,让她忽然想起昔年杨梅树下的冷傲少年,她便又低下头来:“你放心,我才来了一会儿,我没看到多少呢。” 周少铭接过来,眼神有些欲言又止,听了这话却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若你先回去,我先去一趟步府,一会再去铺子里看你。” “好啊。我……”阿珂才张口,他却忽地将她揽过,不想看她含糊的躲闪。温暖大手在阿珂掌心里握了一握:“你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没有说其他的,也没问旁的什么。取过袍子往身上一覆,一道魁梧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大门口。 阮秀云来求阿珂,这会儿可不见先前高傲,只是拭着眼泪啜泣:“姑娘,少铭他只听你的,姑娘你替我去求求他,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少钟他还那样小,不能、不能白白在世上空走一遭……” 阿珂很是诧异:“像我这样低贱的身份,骨子里就是不干净的,哪里配替夫人您求情呐?” 她站在石阶上,看上去比阮秀云高出许多,俯下身来贴近阮秀云的脸颊,忽又勾唇笑了一笑。 那笑容清透,却怎么看怎么诡怪。阮秀云看着阿珂的眼睛,心口将将一颤,好似看到了一件极为恐怖之事,戳着指头哆嗦道:“你、你……不归?……是她又回来了是不是?回来报仇……那个和尚,一切都是她……” “什么和尚?我可从来不知道,你看我像和尚么?”阿珂抖抖脚下的灰,将腰身挺回来,笑着告辞:“哦,夫人您记得不要胡乱说话,否则少铭不高兴了,我可不替您求情呐!”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球球两颗地雷鼓励,捏捏小胖脸,么么哒~(≧▽≦)/~ 阿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03 11:51:25 阿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03 07:45:56 ☆、第53章 上元浮香 步家委实是个狡猾,那郝梅的娘家哥哥平日里只与周二爷拍着马屁,周文谨本就是个墙头草,被马屁拍得晕头转向,只将他当做贴心的哥们,由着他去胡来。如今明面上走得帐几乎出自周文谨,想赖都没法儿赖出去。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钱元宝亦再无了忌讳,禀着“奉公办事”的原则,当夜便对周家两位老爷动了刑。周老二那根软骨头哪里经得了半分苦,当天夜里便画押认了罪。钱元宝很满意,第二天一早便将结果上报与摄政王司马恒,等到皇帝知道时,那案子却已经立了,满城风雨。 周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儿子,末了还是厚着脸皮进了宫。 太皇太后几回都肯不见她,本来因着高僧之死,就已经对周家产生了嫌隙,更何况又出了这一出。那可是赈灾的款子呢,不重惩,百姓那头都不好交代。 只庆幸周少铭终归有恁多的军功在身,不好将周家抹杀得太彻底,末了便撤去周家皇商名号,命将所有脏款迅速缴回,并罚去十万两白银,把周老二发去贺州服了三年军工。 那贺州连年大水饥荒,周二爷几时吃得了半分苦痛?听说后来在军中把一个将官的婆娘通淫媾和,被一群兵将不小心活活打死了。真个是生也风流,死得也风流。 周家虽然生意遍布全国,然而这些年被上下掏空,能周转的银子其实并不多。为了缴清几十万的空缺,只把各处的商铺盘点出去,药材、布匹、茶叶三大支柱不得已垮塌。周大爷在牢里气得捶胸呕血,末了竟也病死在牢中。 小少爷周少钟被发去北疆充了童军,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大夫人阮秀云亦不知去向,有人说跟去了北疆,有人说剃度做了尼姑,结局不得而知。 第45节 二夫人林惠茹倒是终于对风流周老二死了心,带着周玉儿与玲儿两个丫头回了山南娘舅家,再不牵扯周家半分。翠柳的胎儿亦流产了,是个带把的小子,把那周老太太心痛得大病连连,末了不出两月一条老命便也驾鹤归西了。 一朝繁华璀璨,一夕人去楼空,偌大的周家短短时日便落得个家破人亡,大陈国上下无不唏嘘感叹。 步家虽躲过了贪脏一案,然而那步夫人与马夫聚众苟淫的隐秽事儿,某一日被喝醉了的家丁不慎道出,亦在街坊茶肆里传得沸沸扬扬。步长青多少年儒雅正派的形象兀地崩塌,脸上好生无光,不几天便传出步夫人暴病去世的消息。 然而到底是暴病还是其他,却不得而知。 郝梅做了多少日的正房之梦,到了儿也没能得偿所愿,那宝贝天赐原就是个痴儿,她再是掩饰也被步长青看出了破绽。步长青不多时便又纳了一房小妾,这次却是光明正大纳了个好人家的闺女,十七八岁的年纪,娇俏如花,听说后来生了个女儿,不多久也死了。步府里闹鬼的消息渐渐传得众所周知,不过这些都且是后话。 苦却苦了周少铭,他是少有经手生意的,平日阮秀云也有意避讳着他,如今忽然的全盘接手过来,只觉得焦头烂额。那些账面做得不清楚,许多都已经耗去了老大的空缺,盘算起来煞费功夫。父亲在牢里蹲着,老太太又一病不起,那朝廷与家事两边儿周旋,他□不得,原本俊逸的五官消瘦不少,看上去倒多了几分武将的沧桑。 只是再忙,他依然每日去阿珂衣铺里坐坐。 阿珂每每只在店中瞌睡。早先囤在乡下的米粮听说已经开始被周家收购,阿珂就知道义父还没有走远。眼看元宵将至,她的心中便生出许多忐忑。 黎姑自开口说话后,时常同阿珂打问些时下的八卦,阿珂无聊,也会同她去说,偶尔说到李燕何那个戏子时,她都听得很认真。只是每次周少铭来的时候,她便默默低头退了出去。 周少铭并不过问阿珂其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对阿珂好。他近日消瘦了许多,精致薄唇下冒出来一片淡淡青茬,有时候累极,也会留在阿珂的铺子里小睡。他那么的缱绻她,分明知她对他隐藏了许多,却仍固执的纵容自己沉迷,越发用温柔将她逼迫。 经了第一次的纠缠,他的动作如今愈发娴熟,那爱欲每每如同潮水泛滥,直将阿珂迫至生死边缘。巅峰时阿珂咬着周少铭的肩膀,心里头便是刀一般的阵阵绞痛。然而却又贪婪,贪婪他的呼吸,贪婪他给的温暖,就像孤海上一片摇曳的扁舟,只是随波沉沦,欲罢不能。 分明都已是心知肚明的事了,他越不问,她就越发的挣扎,生生将人折磨。 阿珂说:“周少铭,若是不行,你便将那个院子也卖了吧?不必如此难为自己。” 周少铭却不肯卖,只是当做听不明阿珂话中的深意。 阿珂狠了狠心:“元宵那夜,无论如何,你可敢用性命发誓,一定保我义父平安?” “……嗯。”周少铭默然点头,微抿着下唇,一瞬间表情很是冷峻。 可惜这冷峻阿珂并未看清,或者才看到它却又立刻消失。阿珂便在那清隽脸颊上轻轻一吻:“不如你就此恨我吧?” “唔……” 然而话还没说完呢,那男子却又猛然欺身上来,用更猛烈的攻势将她剩下的话儿淹没。他的双唇抵着她娇红的耳垂,语气少见的霸道又狠重:“赵珂,我不管你因何出现在我的视线,但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我让你留下来!” …… 笨蛋,明知道我让你家破人亡,为何还要这样双双折磨……苦不苦? 阿珂心里头乱糟糟的,忍不住便去见了倾歌。 金陵的天气,过了春节便逐渐转暖。冷宫里也不似先前阴寒,倾歌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见阿珂翻墙进来,便对着阿珂弯眉一笑:“你来了?” 眼睛月牙儿弯弯,眸光清澈明亮,看出来年轻时应是个美人。 “嗯。”阿珂低着头,将手上烧鸡扔过去,又从兜里掏出两个小酒杯儿在地上一摆,烧热的米酒各人沏上一杯:“呐,你看我多好心,提前来给你过个有酒有肉的大节!” 却不待倾歌答话,自己便先饮下去几杯。 倾歌也不多言,只是陪在一旁默默喝着。 阿珂说:“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那人的全家都是你仇人,你会如何?” 倾歌笑了一笑:“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动心。” 阿珂便惆怅了:“却是在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就记挂上了的……也不一定就是爱。只是放不下。”打了个酒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胃里头有些泛酸。近日总是这样,时不时便胃中不适。 “倘若不是十分爱,那就把他忘了吧。除非你能够将仇恨放下,视而不见。”倾歌替阿珂拭了拭脸颊,那小脸儿最近好生苍白,一点儿也不似第一回见面时的红润。她便知道阿珂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是啊,哪有女孩子愿意小小年纪去出家做贼? 细细凝了阿珂一会儿,又暖声道:“傻孩子,你爱到了什么程度?” “……呃,我已经把他全家都坑了,进了监狱、倾家荡产!”阿珂抿下一杯酒,并不回答。其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默了片刻,又从袖中掏出来一包碎银子:“倾歌,今夜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这些都是兑散了的银两,你若是需要什么,尽管用去打点。” 倾歌愣怔,脸上的笑容凝滞下来:“最后一次……你要去哪里?” 阿珂翻上墙,低头看了倾歌好一会儿,末了只是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拜托我的吗?比如需要我帮你找找孩子什么的……或者,和我一起走?” 那双目濯濯,看得倾歌心中一悸,垂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只淡淡回了一笑:“不了。你当真以为我能出得了这里吗?最后还不是要连累你……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将半旧披风裹紧,也不推辞阿珂的接济,只是低着头进了屋子。 阿珂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跳下墙,头也不回的走了。 ———— “嗯……啊……” 悦荷宫内熏香袅袅,床榻上传来轻轻浅浅的喘息嘤咛。夜风从窗缝探进来偷窥,将那红帐吹得曼妙轻舞,那帐内有春光旖旎,是两具蛇一般攀合的年轻身体。 人世间爱欲绞缠的都是毒药,明明不爱,被它撩拨起来了却只是让人欲罢不能。司马楠将一身娇软的女子半拖起身子,滚烫巨胀的龙根便从女人早已粘腻泛滥的阴0处直闯而入,他的动作狠戾,心中厌倦,只是逼迫自己竭尽全力。 见女人双腿间淌得越发汹涌,竟将她跪着的被褥晕湿开好一大片。年轻的帝王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大手握住女人丰圆的双臀,越发将精悍的腰胯严严抵轧过去。冷冽的冲击,毫不吝惜,直将那女阴幽径欺得频频紧缩。 “……啊、啊,求你——”步阿妩咬紧了嘴唇不想叫出声来,然而她越不叫,皇上的动作便越发极速迅猛。来来去去间,她胸前两颗雪白的嫩0乳垂挂下来,就像秋日熟透的瓜儿,只在风中起伏摇荡。 又痛又胀。 男人却不伸手去抚弄她,她便只能单手跪趴,匀出一只手自己去抚揉。 却还不及搓捻上,忽地却又被翻了个身;惊叫声还未起,便见那帝王猛然站起身来,竟然将她倒挂着,豁然把一道热泉在她幽径里释放。 “唔……” 这将她至于最卑微的释放,痛到了最深处,却变成了最极乐的刑罚。她的心魂竟奇异的得到了满足,软趴趴瘫倒在地上,满面都是潮=涨后的娇粉。 司马楠将步阿妩抱上床榻,吻了吻女人浓香的脸颊:“爱妃今夜的表现,真是越来越得朕的喜欢了~~朕已同外面吩咐过,今夜你只须呆在寝殿里伺候,任何人来你都不须去理会。你乖乖听朕的话,朕亦会让你获得更多的满足,名利、地位……还有宠爱,一切都少不得你。” 说着,将一袭寻常衣裳往身上一覆,从窗户跳将出去,亦往梅园方向离开。 他是笃定了步阿妩如今孤苦无靠、凄凉彷徨,再不敢胡乱行事;然而他哪里知道,一个女人越是没了顾忌,反倒越发什么都豁得出去了。 步阿妩眼里掠过一丝青光,见那帝王去得远了,便将红绸覆住半个身子,朝摇曳的红帐后轻轻启口:“出来吧。” “呵呵,好一出春色旖旎~!贤妃娘娘叫本王来,莫非就是叫本王看这一出嚒?”司马恒从帐后闪身而出,清瘦身型在红蒙光影下打照出一条斜长黑影。 步阿妩咬着嘴唇,满面都是狠意:“自然不是。本宫想要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呵呵,这与本王有何关系,本王为何无缘无故要帮你?”司马恒走到床榻边立定,一双狭长眸子将红绸下女人白皙丰润的娇躯不屑打量。 这司马家的都是如此轻看女人嚒? 步阿妩的指甲暗暗在掌心里一掐,豁然将身上的红绸去开。她忍着满心的恨,将身子卑微的跪下来。柔白双手解开司马恒青色镶金边的腰带,狠了狠心,大手握住那里头的热棒上下抚弄,双眼一闭,又将它深深含咬了下去。 她将嬷嬷教过的各中技巧悉数用上,少顷那男根便在她的口中越发胀0大发烫,将她的脸儿都撑得变了形状。她便吃得更加热烈,那张开的双腿下,又汩汩淌出来好多的蜜水儿。 “呵,难为贤妃娘娘一番苦心~”司马楠眼中掠过轻屑,然而左右都是白送的不是么? 大手豁然将女人调转了个方向,亦从后面直接入了进去。女人被他伺弄得淫淫勾魂,复仇的火焰便越发烧得猛烈…… —————— 御花园内的戏台子上灯火阑珊,少年着一袭青裳,白苍苍水袖团花乱舞。“恩恩怨怨,生逼散一对青竹鸳鸯,那长歌万里,伊人孤冢还有人来探……” 曲儿唱得婉转凄惘,听得底下一众的娘娘们纷纷唏嘘拭泪。今个是元宵大好节日,为何却偏偏要唱这样离别曲子?然而他若唱着喜调儿,你还偏就不爱;非要听他唱得凄凄萧索,你便越发被他痛到难休。 真个是作孽。 少年清致容颜上丹青淡抹,他将你唱哭了,怎么他的眼角却噙了冷笑?那宽大衣摆将他清瘦身型勾出一抹寂寥,光影朦胧间看过去,竟如同冥间阴魅,冷幽幽的惹了心慌。 太皇太后看了只是喜爱,便将身边的太监招来询问:“这孩子多大了,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嚒?” 老太监低低哈着腰:“回太皇太后,前个您就问过几回了~~这孩子他十八了,正是大好的年纪呐~”尾音拖得绵长,勾出一抹遐思。 太皇太后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和蔼笑道:“可真是讨人喜欢……对了,皇上今夜怎么不来听戏?” 老太监捂着嘴巴笑得羞涩:“着人去请过几趟,一直猫在贤妃娘娘的宫中不肯出来呐~” “哧哧——”周遭的老娘娘们闻言,纷纷捂着帕子跟着笑。 太皇太后赏了老太监一嘴巴:“掌嘴,说话也不分场合!”不过心中却是高兴的,便又对着一众老姐妹道:“早说过让他纳妃吧,死活不肯,非要缠着什么小戏子。你看看,如今知道了好处,哪里用得着我们再去逼他。”说完了,便只是撇过头继续看戏。 “诶,太皇太后说的对极啦~”老太监领会了意思,知道今晚要将李燕何留下。 “啊——”宫女们兀地失声叫起。 那台上翩飞的青影重重栽倒在地上,少年捂着脚踝,痛得勾起嘴角,只是吸着冷气。 “哎哟,怎的忽然就受伤了!” “可怜见的……” 一众娘娘们看得万般心疼,慌忙叫来太监,命人将李燕何抬下去休息。 雍宁宫好生富贵,满目的金雕银柱看得人眼花缭乱,那太监抬来浴桶,桶中泛着浓溢熏香,热气袅袅……呵,好个死太监,可知道爷对世间所有的迷香全然不忌么? 李燕何嘴角勾出冷笑,指头往那老太监额头一弹:“哼,叫你去伺候那白面老妪吧!” “唔……公子你——”老太监只觉得浑身顷刻寒凉,七窍崩出鲜红,蓦地便倒地归西。 李燕何便就着那迷香之水将妆面清洗干净,亦换上一身轻装跳窗儿走了。 今夜是上元花灯之节,那江边人潮涌涌,他怕那恶女忽然说话作了数,竟背着自己先一步走了,因而动作间很是焦急。暗夜下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忽隐忽现,一路直往江边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隔壁大叔家无比大声的神曲扰得一早上码不了字,于是更晚了,挠头~~ ps:7号就要开始上班,于是某人的15份文案还木有动笔一篇0.0,所以明天会停更一天,拼死撸文案,7号晚恢复更新哦,群么么(&gt;^w^&lt;) ☆、第54章 花船惊变(上) 金陵城两江交汇,自古便是花船画舱的琳琅之地,满江儿莺莺燕燕、胭脂水粉飘香。今夜因着是上元,更是热闹得非比寻常。 先点了花灯在江面上蜿蜒飘荡,那红男绿女便挤眉弄眼,悄悄躲进树下的暗影里,迫不及待偷尝起了禁果儿。花船上的美人们亦个个粉衣纱裙,倚着镂窗抚帕招揽;一群书生少爷正在吟诗赏月,见那美人嬉笑妖娆,手中扇子“噗通”往水里一落,竟堪堪把魂儿丢掉了。 “哈哈哈~你看那书生,痴人~!”一众的女人们笑得差点儿扶不起腰。 那熙熙攘攘的花船之间,一艘不大显眼的二层小船正在河心游荡。底下一层灯火明亮,一群老爷揽着女人喝酒调笑,那女人着半裸裙纱,红艳艳的妖唇含了半口儿米酒,又俯下身一点点喂进男人口中,倘若滴出来半分,便又要褪去一件衣裳。 二楼上却光影朦胧,有女儿素衣雅裙,抚弄琵琶清唱着吴侬软语。 对面红木圆桌边坐着两名年轻公子,年纪略长的穿一袭湛色暗纹长裳,腰束紫玉革带,面目冷峻精致,一身凌然之气毫不敛藏;旁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白皙俊逸,着一袭银白镶金边宽袍,看起来却端端儒雅。想来二位应是来了好一会儿,那茶都沏过两回,水色已然见淡。 “你看他是来或不来?”司南楠撇去杯面上的一丝茶叶,挑眉淡笑。 第46节 周少铭凝眉看向窗外,少顷,沉着嗓子道:“在下最近收购的米粮皆出自他们供应,想必就隐在不远的县郊……更何况,他与阿珂多年父女情深,必不会如此弃了阿珂于不顾。” 口中说着,想到阿珂近日里频频躲闪与矛盾的眼神,表情便又有些暗沉。 司马楠自然将那落寞看在眼里,便好笑地叹了口气:“呵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周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你既然都已晓得是她,为何不当面将她拆穿?” 周少铭倒了杯茶,一口将它饮尽:“……那样的性子,怕是一问立刻便与你翻脸了。倒不如什么都不问,一步步化解开她的防备。” 司马楠凝了那唱曲的美人儿一眼:“如此铁血柔肠,难怪满京城的女子尽都对你如痴如狂。倘若换做是我,直接拿一个笼子将她囚禁,看她还望哪儿跑~” 周遭伺候的两名小丫鬟便捂着嘴哧哧的笑:“哪有白公子这样喜欢人的呀~,可不把人吓跑?”说着双双眉眼便往周少铭身上扫去。最爱那一身凛然威严下藏着的柔情,偏那将军却并不拿眼神看她们。 司马楠驳道:“你们是不晓得周兄中了哪家女子的毒,倘若知道了那女子的秉性,怕不是还要加一层镣铐。”说着弹开扇子笑起来。他面容白皙俊逸,笑着的时候如同画中仙人,顷刻又把丫鬟们的魂儿勾去了。 不远处的一尾小扁舟上,阿珂只觉得耳根子发烫,便用指头沾了些江水冰凉着耳垂。 老船夫正打着长浆调转方向,见阿珂弯腰取水,脚下偏左右用力一踩,阿珂冷不防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水去。 阿珂便回头吼了一句:“喂,老头,再不好好划船不给你银子!” “如此抠门,那姑娘便下去游水好咯——!”那船夫戴着青箬笠,斑白着长胡子,看不清脸面,见阿珂说得不客气,越发将长浆在水中胡乱打转。 小舟左右摇晃起来,阿珂站得歪歪斜斜,因怕湿了身上的包裹,只得缓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多出你二两银子!” “好咧,姑娘好生痛快!”老船夫得意了,大驼背一弓,将阿珂上下一扫,又眯着眼睛贼笑道:“看姑娘这样巴巴的望穿春水,怕不是正等着小奸夫去淫奔?” “是啊,老汉您真是聪明!”阿珂龇牙白了一眼……哼,老淫贼,一会儿到了岸上有得你好看! 正思想着,忽然看到那灯火阑珊中,一条黑篷布小船往周少铭那艘花船方向径自行去。船头上摆着几个大酒缸子,木头支架上挂着牛肉与羊腿,看上去并不起眼——原来是专做江上红粉生意的酒肉船铺,那船夫定期往画舫里头送着酒菜吃食,赚着妓女恩客们的银子谋生。 阿珂正要低下头,那船舱内却走出来两名一黑一白的中年汉子,领头的高大健壮,尾随其后的清风瘦骨,竟然是赵洪德与易先生。 等了一晚上,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原来依然信她,并不曾将她误会…… 阿珂豁然站起身来,眼睛有点儿湿,擦了擦,又扭头对着那恶劣船夫吼道:“快,给我悄悄靠近点儿,一会加你半两银子!” “好咧!姑娘站好了,掉下去可不赔你性命!”船夫痛快答应,长浆儿一划,静悄悄望河中心驶去。 有风将那大青笠吹起,露出船夫的半张麦色脸庞,阿珂才一回头,那老汉却已经将斗笠又盖了下去。 “怎的大姑娘却偷看咱老汉,恁的没皮没脸!” 花船内周少铭看到这一幕,清隽眉头便微凝了起来。今夜一方缠绵,阿珂比任何时候都要主动与沉醉,往日到达巅峰时,她只是咬着他的肩膀嘤嘤咛咛,今夜却不只一遍地叫着他名字,攀着他、央求他还要……他便隐约察觉她要离开,那攻势自是比平常更要猛烈,想要将她痛到深处,逼着她软了心肠。 然而末了的事实却证明,这个女人是没有心肠的,她竟然依旧还是背着包裹要走。 她欺骗了他的情感,一身清爽的准备离开。离开了却还不够,还要他履行完对她的承诺,保护她的亲人们个个平安。 真个是自私啊。 司马楠勾唇戏谑道:“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果然还是你最了解她!” “我亦不曾将她看透……她看起来根本没有心。”周少铭将掌中茶杯攥紧,沉着嗓子。 正说着,帘布被掀开。 唱曲儿的姑娘停了琵琶,埋怨道:“怎么才把酒肉送来,公子们这厢都把茶水喝饱了!”掀开帘子,那门边上却站着两道陌生的脸孔,一个浓眉大眼,一股道骨仙风。 司马楠才要叱责,蓦地眉眼弯起,将扇子一合拱手笑道:“这位可是赵帮主,久仰。”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上半场哦亲们~(@^_^@)~ 么么球球,谢谢乃扔滴地雷~(≧▽≦)/~ ☆、第55章 花船惊变(下) “正是!”赵洪德不亢不卑的回了一礼,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赵伯父请坐。”周少铭忙站起来让了坐,又挥挥手,让姑娘们个个退下。 船舱里顿时空却下来。 赵洪德也不客气,撩开粗布袍摆便在上座坐下:“我敬重周将军为人正直,又对阿珂一片痴心,否则今夜这一趟约,赵某必不稀得前来!” 他口中说话,却不拿眼睛看司马楠。终究江湖人还是看不惯朝廷。 司马楠亦不计较,只勾着嘴角说了声“是”,又道:“想必今夜的目的赵帮主已然知晓。当今天下明面上逐渐安泰,实则暗涌澎湃,朕的情况贵帮大小姐亦亲眼所闻,在朝内未平之际,朕断不会自不量力,又平白在江湖上兴起仇家。此番二十一堂主的死,朕心感遗憾,却断断不是朕的作为,还望赵帮主体谅。” “哼,说得倒是好听!”赵洪德撇开袖子,从自带的酒葫芦里斟了一杯烧酒:“就算并非是你所杀,终究与你们朝廷脱不了干系,天和会弟兄们的性命不能就这样死得青红不白。” 司马楠点头道:“正是。朕亦不愿平白背此骂名,徒遭天下英雄所恨。所以朕的意思是,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将那幕后真凶一道铲除,如此一来,你我二人互相得利,朕亦可保赵帮主你今后富贵荣华,必不至于像今日一般隐匿藏身。” 好个狡猾的小皇帝,心机倒是老成…… 赵洪德在桌面上摁下一掌,豁地站起身来:“这样说来,皇帝的意思是,让我们天和会的兄弟替你卖命,帮你们铲除异己?……哼,我赵洪德即便做一辈子草寇,也断不会干这种出卖弟兄的不义之事!” “哦?赵帮主既然不屑,今夜又为何要来?”司马楠弹开扇子,狭长眸子里掠过一丝浅笑。 那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看在旁人眼里倒好像是胜券在握,是一种挑衅。 早先平和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 易先生咳了咳嗓子:“是在下劝帮主来的。我们来,亦是为皇上考虑。此番天下尽以为皇上出尔反尔,绞杀了天和会的二十一名堂主,江湖上想要寻皇上性命的不在少数。倘若朝廷肯出面拿出那幕后真凶,不仅天下人心从此归顺,皇上亦可以安枕无忧。众位看我说的是与不是?” 一直静默不语的周少铭点了点头,沉声道:“赵伯父稍安勿躁。天青门自来便与朝廷作对,此番天和会受损,如此大好的噱头他们却毫无动静,本就十分可疑。晚辈以为,怕不是那天青门正是摄政王暗中栽培的杀手组织,既不肯让天和会安然存活,也不肯让皇上好生执政,故而便决定与伯父联手,并非有意陷害弟兄们的性命。” 一番话正说中易先生的心思,易先生赞许地凝了周少铭一眼:“将军说的自有一番道理。” “呵呵,朕的意思也是如此。只是需要你们引蛇出洞。”司马楠双手端起茶盏,让了众位,悠悠饮尽。 “拿弟兄们性命去赌的事情老子做不出来!若要报仇,赵某早晚亲自割了那奸人的脑袋,不必与你朝廷做甚么走狗,徒然被天下人笑话!”赵洪德却不买账。 他今夜来的目的,原不过是想来见识见识这个小皇帝,倘若朝廷肯出面捉拿凶手自是最好,哪儿想到,这皇帝非但不肯出面,末了竟还要拿自己再当一回出头鸟。 将那粗布袍摆揩至腰间,大步一跨,挟着冷风就要离开。 眼看那魁梧汉子就要掀开帘子,司马楠脸色微一沉敛,嗓音幽幽道:“赵帮主若是不肯与朕联手,怕是性命也不久矣……听说云裳衣铺的老板娘正怀着孕,难道赵帮主想让晚辈也跟着过那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吗?” 该死的! 赵洪德心口一提,豁然顿了步子:“狗皇帝!……你,什么意思?” “皇上!”周少铭猛地站起身来,断了司马楠后续的话。他这些年在边塞打打杀杀,同江湖人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江湖汉子最恨的便是威言挑衅,然而如何也料想不到,皇上竟然拿阿珂的干娘作为要挟。 情况很有些出乎掌控,年轻的武将双眉深凝,对着赵洪德歉然拱了拱手:“请赵伯父坐下详谈。” 司马楠扫了周少铭一眼,只当周少铭顾及着阿珂的面子,那眼神中便含了些质疑,依旧不急不缓道:“朕的意思是,你我联手,铲除异端,日后封官加爵,让你堂堂正正过好日子。倘若你不肯与我联手,那天青门既已动了铲除天和会之心,怕是连赵帮主尚在孕中的孩儿也难能留得下活口……” 赵洪德却是真的怒了,柳眉是他心中最不容亵渎的存在,倘若谁人敢动她一根小指头,便是那碎尸万段的下场,管他是什么皇帝还是草寇! 豁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这却不由皇上操心,你的性命怕是也留不到什么时候!” “嗖——” 那刀才从鞘里拔出,却一枝长箭直直穿透镂空花窗从外头射了进来。 赵洪德才搡身一躲,外头忽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保护将军,捉拿乱党——!” “保护将军,捉拿乱党——!” 带着火苗的利箭如密雨一般“飕飕”穿透船舱,舱内顿时燃起了呼呼火焰。附近的花船上亦传来女人们尖锐的高声呼救,有人跳入水中,有人中箭而亡…… “卑鄙!”赵洪德将刀鞘一甩,豁地向周少铭冲了过来,大手拽住他胸前的斜襟:“姓周的,枉我错看了你,原来你竟给老子下套!” 怕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嘶——”一只火箭从二人贴近的脸颊中间穿过,周少铭尚不及张口解释,慌忙将赵洪德一掌排开:“赵伯父小心——!” 惊慌之下掌中力道有失敛藏,赵洪德重重搡至桌沿边,心里头更加笃定中了朝廷的奸计! 易先生慌忙将他袖子拽去:“帮主先脱身为妙,夫人还在城外等着我们!” “活捉乱党头目,赏银一万两!” 那火势越发凶猛,左右前后数艘兵船逐渐迫近,见船舱内有人出来,立刻一枝枝火箭如密林般射出。 赵洪德才将跟前的火球挡开,脊背上却堪堪中了一箭,口中愤然大吼:“好闺女,你这是诳了爹爹一条性命啊!”一气落下,健硕的身躯便豁然栽倒在地。 那声音气沉山河一般,听得不远处阿珂心如刀绞。 该死的周少铭,我说你为何明知道我坑了你全家,却依然默默不言语,却原是这样将我逼迫到不仁不义之地! 江面上烧起来一片熊熊火焰,人伤人死,场面混乱不堪。阿珂垂下的手紧握,大声对着老船夫喝道:“给你五十两银子,你给我立刻划过去!” 老汉不肯,只说着危险。 阿珂豁然摔下一包银子:“二百两,你划是不划!” 船夫还是不肯,阿珂便将袖子一卷,准备跳下水去。 那船夫却忽然将斗笠一扔,上前来将阿珂拦腰一抱:“女土匪,是我!在下奉将军之命看着你,确保你不能离开半步!” 阿珂一看,那船夫几时挺直了脊梁骨,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好生俊朗帅气,却原来是小参将张葛…… 顿时响起周少铭抵在她耳畔的那句话:“赵珂,我不管你因何出现在我的视线,但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我让你留下来!” 周少铭!……这便是你阻止我离开的方法吗?! 杀了她的亲人,再将她桎梏,呵,好一招“两全其美”啊! 只觉得心口有血腥汹涌上来,阿珂恨恨地咬住下唇,努力将那鲜血咽下……这一刻忽然想起李燕何清白面容上的冷意,不怪那少年轻看了自己,只怪她再次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以为是那冷傲的将军对自己动了真情! 真是不知廉耻啊阿珂,你何德何能,竟能让他周家大少爷看得上你呢? 阿珂用力在张葛肩膀上咬下一大口—— “啊,你这土匪!”痛得张葛豁然将手松开。 她便眼睛一闭,决绝地跳下江水,往那花船方向游了过去。 火箭将船射得千疮百孔,司马楠旋身躲闪着,语气焦灼的质问道:“周将军,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 第47节 ……原来亦不是皇上的暗中布置。 周少铭眉头顿时深深凝起:“皇上今夜出宫可还有谁人知道?” “除了阿妩无人可知!她如今一条性命孤苦无倚,怕是没有这个胆量陷害朕……”司马楠话才说了一半,却忽地将将卡住——糟糕!今夜既然无人知晓自己身在宫外,那么即便是死在外头,他四皇叔亦毫无责任。即便来日查出来,更可将那罪状归在乱党头上……呵,好一步借刀杀人! 他原还想接着天和会的力量,将司马恒幕后的组织引诱出来,哪儿想却中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刻俊逸脸颊瞬间煞白,好一股狠戾杀气。 周少铭亦想起步阿妩当日在花亭下的惨然表情。经了阿珂的一场纠缠,他已经明了一个女人决绝起来到底有多么的狠心,便沉着嗓子道:“船上怕是再不能耽搁,我在此掩护,请皇上速速跳下江水离开!”一面说着,一面大步走向舱外,准备将受了重伤的赵洪德扶起来一并带走。 …… “姓周的,给我干爹偿命来!” “唔——” 然而他还不及将腰身弯下,后心口却忽然一瞬冰凉刺痛。那刺痛迅速蔓延,他的嘴角顿时渗出来一缕鲜血。 荼毒燃烧的烈火中回过头去,看到那少女挂着一身江水,湿漉漉的站在他身后。她的双手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眼里头泛着鲜红的血丝,嘴唇却从未有过的煞白。 见他滞滞凝着她,她的双唇忽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那眼里头的血丝一瞬间更红了:“卑鄙!你们、周家……从上到下的卑鄙!”短短的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却没有眼泪掉落下来。 明明就是她先利用了他,每一次却还是这样倒打一耙!……然而那样蚀骨的恨,到底因何而来? “阿珂,你听我说……”周少铭捂着胸口,忍住剧痛想要将阿珂强揽进怀里。 “唔——”那匕首在红烈的火光中划出一抹寒光,下一刻竟又没入在他的左肩上……该死,她那么的坏,他怎么还是舍她不下! ☆、第56章 红粉不归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了的对吗?”一只利箭擦过阿珂耳畔,阿珂偏了偏头,耳际的几缕发丝便散出焦着的味道。 抬起头,恨恨地凝了周少铭一眼,咬着嘴唇道:“我原还奇怪,你明知我坑了你全家,为何不闻不问……我还以为你真的爱我爱到了骨髓深处,甚至自责自己是不是对你太过残忍……想不到、我真想不到你竟然设了这样一计……周少铭!你以为我没了惦记,从此就会死了心留在你身边么?!” “唔……阿珂,我、可以性命起誓,断不会做任何害你之事!”周少铭捂着胸口,他的臂膀上还搀着壮硕的赵洪德,那伤口被重力下拉,依稀都可听到撕裂的声音。 他知道那账本是阿珂送去的,私心里也曾心痛过阿珂的决绝,然而却又并不能真正怪责于她。毕竟是他二叔咎由自取,贪了百姓的救命草粮,就算不是阿珂,将来也会有别人举报,他断然不会因着这个去陷害她……可是她又如何肯信呢?她的心里本就存着恶,一切的因缘总是从在那恶念里出发。 呵,小不归,这便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礼物吗? 周少铭怅然一笑。那撕裂的剧痛,痛得年轻的武将俊朗面容上一片煞白,用力将牙齿咬住下唇:“不要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他日……我、定会给你证明一个清白!” “救大将军,活捉赵洪德父女——!”江面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船上的兵士已经架起木梯,准备往这边袭来。 阿珂心里头只是发冷……是啊,你是不会害我,可是你却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手中的匕首还插在周少铭肩上,将那健朗胸膛上的湛色衣裳泛滥开一片刺目的鲜红,阿珂忽然想起每一个被周少铭紧揽在怀中的缠绵与温暖,心中忽然难以遏制的绞痛起来,他的衣裳越红,她的绞痛便越深。 努力咽下汹涌的血腥,逼着自己口气恶狠狠:“住口!如果连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都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可信?” 偌大江面上一片火光冲天,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水面上轻掠而过,暗夜里忽隐忽现,转瞬便已到达浓烟升腾的花船之内。 “小不归!都到了这样的时候,你还要再与他费什么口舌?” 阿珂的话才说完,耳畔便袭来少年清幽的嗓音,闻到那熟悉的不知道名儿的草药香。 “……李燕何?” 她此时已经几近虚脱,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忽然掉下来,整个儿脱力栽进李燕何的臂弯里。少年周身缱着夜的冷气,清瘦却不羸弱,然而却是她此刻或者从来都是她唯一的温暖了……可惜明白的太晚。 打小最见不得的就是小不归的眼泪,李燕何将阿珂重重一揽——可恶的女人,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吗? 少年绝色容颜上勾出一抹阴戾:“哼,周将军如此一招实在是‘高明’,李某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眼神光影潋滟,明明饱含杀气,却如何又浮着一抹诡秘的笑意。 可惜周少铭此刻的心思浑然不在这里。一声突然的“小不归”,让武将魁伟身躯豁然震颤,一刻间竟失了全部的言语。 十年前那布衣小和尚与十年后阿珂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重叠…… 大悲寺里,她问他:“周少铭,你将来会娶步阿妩为妻吗?” 他皱着眉头,回答的不耐烦:“不会,我定然只娶我爱的女人。” 杨梅树下,她捂着被他不慎亲肿了的小嘴唇:“周少铭,如果你亲了女孩儿怎么办?” 他心里头诡异的痒丝丝着,脸色却严肃又别扭:“倘若是女孩儿,亲了她我就娶她!” …… 是啊,她从一开始便心心念念着要嫁与他为妻不是么? 等到十年后再相遇时,依然还是忍不住向被周玉儿打探着他的婚事。被他发现了,却又一脸不屑的耍赖:“胡说!我们一不亲二不熟,我打听你做什么?” 当着他的面不搭理大白,一边儿却频繁的买了吃食在门缝里偷偷的喂着它。 还有无数次他牵起她的手,她那别扭挣扎却又软绵绵的欢喜……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如何却知她竟然早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是怪自己被情蒙蔽了双眼,还是怪那上天何苦这样作弄人! “小不归,我找了你天涯海角……可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少铭努力想要拖住阿珂的手,声音从未有过的虚弱。 阿珂却退后开二步,心中一瞬钝痛加剧,拼命匀出一抹冷笑:“是啊,就是我,又如何?……你们周家,多大的善人呐?却将那不知事的小和尚绑在黑屋里,他们玷污了她的母亲,却反过来嫌弃她脏,骨子里流着戏子不干净的血!……怕她迷惑了你,脏了你们周家的独苗少爷,围成圈儿的商量着,商量着是把她的舌头割了卖掉,还是直接把她毒哑了弄死,就像一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你以为我无缘无故为何要他们死?” 那是多么不堪的回忆,连说出来都是一种耻辱。汹涌的血腥再按捺不住,阿珂的嘴角溢出来一缕鲜红。 一席话说得两名男子将将愣住……竟不知她一身嘻哈顽劣,暗地里却曾受过这样的艰酸。 周少铭深邃双眸中满满的震惊与惭愧:“我……对不起,当年、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告诉?哼,怎么告诉?若非大白拼死咬断绳子,又或是我跑慢了一步,此刻早已经成了你们周家的一缕冤魂……那小和尚白日里躲在深山,饥肠挂肚也不敢出来一步。好在你们周家做贼心虚,离开得早,不然一朝饿死了,我的仇怕是到了下辈子也难报!” “可是你……阿珂,这些日子,我不信你全都是在做戏!”周少铭却不甘心,那夜夜抵死的缠绵,他们一起上升与坠落,她如蔓藤一般紧紧绞缠着他,被他一次次的溢满……那般柔情似水与缱绻贪婪,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他如何也不信! 不要逼她回忆! 阿珂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抬起手臂拭净了嘴角,痛到深处却忽然大笑:“做戏又如何?原就是从戏子生的,做戏又如何?难道你还奢望,我能对一个仇人之子痴心么?” 那决绝的笑容却看得李燕何一双狐眸里迸出冷冽杀气……他恨,恨周少铭口中的“那些日子”。 想不到小不归竟然吃过这样多的苦头,倘若他能早知道这些,定然不会故意与她这样久的怄气,徒然将她白白再次输给了周少铭! 一只浓烈的火球从斑驳镂窗中射进,桌上的一大瓶油灯瞬间被点燃,滋滋燃烧得异常旺盛。 “小不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燕何将阿珂揽紧,少年的口气这一刻竟难得的平和。 “周少铭!下一次见你,便是你的死期!”阿珂豁然把匕首拔出。正要去扶赵洪德,耳畔却响起“轰”一声炸响。只觉得耳内迸出巨大的嗡鸣,她双眸一黑,迷糊中好像听到李燕何对着周少铭张口说了一句什么,继而江水漫过头顶,再无了意识…… 端午的烈日下,那布衣小和尚低着光溜溜的小脑瓜儿,矮矮的身子蹲在丛林里;那月白长裳的十四少年,明明心中反感,忍不住还是走过去看一番究竟。 小和尚却慌忙惊慌失措的站起来,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睛色迷迷盯住他那里:“喂,你刚才偷看了我的小雀雀!” 他又一瞬间讨厌起自己,干嘛要去惹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小花痴。 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将她带下山来。 带下山了,又怕她违背人理伦常爱上了自己,便故意频繁的相亲冷落她。 她却寻着借口在花园里把他将将一堵,怕他责怪,假意蹲下来系着袜带:“周少铭,你将来会娶那个女孩为妻吗?” 他的心中没来由又泛滥开柔软,越发的不敢与她对视。 …… 她给他留了信,说等将来有钱了一定会回来找他。 可惜她回来了,他却认不出;认出了,她却又走了…… 胸口汩汩鲜红溢出,周少铭蒙蒙中仿佛又进入了那个梦—— “喂,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看我手里的东西!” …… “算啦,我是在逗你玩儿呢,你把手伸过来!” 手心却被扎得钝痛,松开,看到两只灰漆漆的毒蝎子。 他痛得皱眉,她却咯咯咯的笑起来:“痛了吧?傻瓜!你们周家都是坏人,我早晚要变成蝎子回来找他们报仇——!” 瘦小的身影拍着黄土跑走了,梦境里滴滴答答全是她脚后跟磨出来的凄厉血迹。 “小不归,即便、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冲天的火光里,周少铭咬紧牙关亦往茫茫江水中决绝跳下…… ———————— 三天后。 深山里的清晨微风徐徐,过了元宵便迅速往春天的脚步奔去。清简的小院子传来“咯吧咯吧”的木器声响,是老汉在井边踩踏着绳索。 茅草下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丢着沙包,女娃儿显然笨拙着些,怪哥哥不肯相让,便向那老汉跑过去告状:“爷爷,哥哥欺负我,嘤嘤……”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老汉发白的眉毛弯起来,温和道:“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又怪起你哥哥?” 那男童听了憨憨的挠头笑:“就是嘛,还是爷爷讲道理。走,不玩了,哥哥带你去林子里逮小兔子!”说着牵起女娃儿的小手就要去推栅栏。 “啊,义父小心——” 阿珂只觉得心口剧烈一剜,猛然坐起身来。身下是一面半旧的褥子,却清洗得干净青朴;屋子里置着一床一桌一椅子,看起来陌生极了……这里是哪里? 最后的回忆还停留在花船之上,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来,便将那半开的窗子推开。 看到一个简陋的小院子,有药在煎,味道浓烈。然而明明那药盖子被蒸汽顶得扑腾扑腾,她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真是好生奇怪。 阿珂皱着眉头,将衣裳拉扯整齐,准备推门出去。那栅栏外却忽然闪进来几名着深红锦衣的官兵,她的脚步便豁然一顿,赶紧闪到门缝里藏起来。 “爷爷——”小哥哥才牵着妹妹走到栅栏边,吓得赶紧跑回去躲在老汉身后。 老汉弃了水桶大步迎过来。 领头的差官凶巴巴地将他上下一扫:“老匹夫,可曾看见有一对十七八岁的男女从这里路过!” 老汉战战兢兢鞠着老腰:“军爷说的是何人?老朽一家久居深山,少有见过生面孔,军爷仔细说来,若是遇到,定然记得清楚。” 那差官见老汉态度老实,不敷衍,语气便缓和了许多,从袖子里抖出一面大画布,说道:“都长得甚是好看!你仔细看看,可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子?” 偏房内阿珂只看到他们在说话,却一句也听不清。心里越发诡异,暗暗拍了拍耳朵。还是听不见。 便眯起眼睛去看那画布,那画上乃是自己与柳眉、还有杜鹃的画像,阿珂就知道柳眉没有被抓住,心里稍稍安慰。暗暗从怀中掏出匕首,准备一会儿拼了一搏。 老汉将画布掂过,很是仔细的看了一阵,方才摇头道:“怕是没有,前些日子大雪,几无人路过。倘若是有,老朽一定记得!” 第48节 “哼。”差官很是狐疑的看了老汉一眼,想了想,又改去瞪孩子。那眼神凛冽,看得两个孩童一个劲得只往爷爷身后缩。 “你可曾看到过?”差官却一把将胆小的妹妹拽了出来 “嘤——,我才不要死!”女娃儿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阿珂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那哭声越来越大,旁的差官听得甚是心烦,便将那孩子一推,拱手道:“大人,怕是果真没有。那二人当夜跳下江水,要逃也是从水路逃跑,何必同个孩子浪费时间!” 领头的这才罢休,将画布一卷,大步将将的收了刀离开。 木门后阿珂瞬间瘫坐在地上,胸口虚脱一般喘着粗气。然而还没恍惚过来,那木门却又被从外头拉开,惊得她迅速将匕首挥出:“谁!” “胆小鬼,是我!”却是李燕何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少年清瘦身躯着一袭布衣青裳,绝色容颜洗净铅华,连墨发上亦只扎了一条木白的发带,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当然,他的笑容亦从未有过的干净和清爽,仿佛从前那个阴森冷戾的少年都不过是红粉尘世中的一场空影虚梦。 对着阿珂弯眉一笑:“睡了三天,还不快吃点东西!” 阿珂却不习惯这样的温柔……她哪里还配呢?她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单纯的小不归了。 阿珂凝着眉头问:“李燕何,你说了什么?” 李燕何把粥一放,收起阿珂的匕首:“让你吃些东西。你放心,那老汉被我用重金打发了,尽管吃饱了再走!” 阿珂便不说话,拿起粥吃了两口,胃里却忽然泛起难忍的酸涩,心里头乱糟糟的,豁地便一把将粥打翻了:“我要去城里,救我义父!” 眼睛里又泛起了红,眨了眨,硬将湿润憋回去,抓了匕首要往门外冲。 官差都还没走远呢,这女人疯了! 李燕何慌忙将阿珂拦腰一抱:“该死!现在满天地都在抓你,你这是要白白去送死么?” 阿珂却只看到少年精致薄唇一开一合,她心中忽然从未有过的悲凉,忽地抱住脑袋蹲下来:“……你放开,我聋了。” 声音好生无力。 李燕何豁然一愣,凝了片刻,清致容颜上又隐隐浮上一抹狠戾:“……他日,我李燕何定要他姓周的为你偿命!” 阿珂却不愿谁人再提起周少铭一丝一毫,看着李燕何的口型,心中酸楚,迅速收拾了东西便拉开门冲出了院子。 …… 那山间小路崎岖坎坷,青草还未长出,黄土泥泞。苍茫荒野下只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撞撞跌跌,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康健的少女竟是将将瘦去了好一大圈。 见身后少年亦步亦趋,气得便将手中的棍子扔过去:“不是说我骗了你,要我生不如死吗?打一架好了,打到我半死不活,打到你满意为止,行了吧?” 呵,傻瓜,如今却是你让我生不如死了…… 李燕何淡笑着将棍子接过,却一下子把它折断了,比着手势道:“不是说等赚饱了银子,便要寻一个去处将我养起来,再不要我唱戏了嚒?我李燕何最恨言而无信的人~” 鸡蛋碰到了海绵,气得阿珂再没了言语。那少年眼中的濯濯光芒她如何看不见?倘若没有和周少铭的那一段,倘若那半个月的光阴从来未曾发生,那么她现在大可以坦坦荡荡和李燕何走……然而此刻的她,不配。 阿珂咬着牙,忽地扭转了另一个方向:“别跟过来,再跟我死给你看!” 李燕何眼里掠过一丝苍凉笑意,早已将阿珂心底的决然洞悉分明。然而却又欢喜,因她如今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 罢,倘若她果然因此而恨绝了那姓周的将军,便是从前如何,他也只将那当一场虚梦吧,只要今后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就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一样的不折手段,还有什么比他们更相配,不是么? 抬手将断棍向荒草扔去,那草堆里便奔出来一匹高大黑马。修长的双腿跨马而上,固执地向女人的背影追去。 天苍野茫,荒草萋萋,骏马奔腾如飞……那呼呼的风声擦过耳际,惊得女人仓皇回头,见是他追来,便弃了行装奔跑。他却将她一提,断然将她拎至马上。 女人在马上挣扎,好生不听话,他心中却泛开柔情,忽然将胸膛倾下,将将堵住了她清润的红唇。 马儿在荒野里奔腾,转瞬便没了影子。少年的眼中镀上希望,他以为,或许这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第57章 畲家小寨 大陈国东部丘林,畲家山寨。 ————————————— 阳春三月,万物生发,连山里头的野兽也活跃了起来。寨子里的汉子清早约着一块上山,到了日暮时分便能个个挑着野味满载而归。大多是些山鸡野兔,少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着一只熊瞎子或是野猪、大虫之类,把大家伙儿兴奋得眉开眼笑。 山寨远离世俗纷争,这里的人们最是淳朴热情。一众汉子唱着山歌下山,路过半山腰上一座孤立着的木头小院,老远就开始吆喝:“燕小相公可在?” 李燕何正砍了柴火回来,听闻叫唤,便在后头笑道:“各位大哥,可是找在下要香料来了?” 那声音清幽幽的,好听极了。 众人闻言回过头去,看到橙黄夕阳下少年墨发轻绾,容貌绝色倾城,一双狐眸潋滟含笑,好似能夺人心魄。分明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短装,却是比那画中的狐仙还要好看。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初见,一群人依然还是看得愣怔。 “咳咳。”李燕何自然晓得众人为何痴傻,便低声咳了咳嗓子:“若是无事,众位大哥还请行个方便,小弟先把柴火放下则个。” 汉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很有些尴尬……该死,怎么竟去意淫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小相公? 领头的聪哥便咧嘴笑道:“燕相公家的香料味道甚是美妙,前番带回去的那些,婆娘孩子很是喜欢!今日在山上逮了只山猪,哥几个顺道在山里将它烤了,正缺着配料,不如咱大伙儿拿一些肉与你换些香料则个!” 说着也不顾李燕何推辞,便自顾自将筐子里的野猪卸下来一条大前腿,挂到了栅栏上。 肉香顿时漫溢,众人很自来熟地推开竹门,纷纷入了院子。 山哈寨子是一个祖辈传来下的宗族,并不容纳外族人混居。这一对小夫妻乃是山下兰老大夫救下来的逃难灾民,因见燕相公与其娘子生得白皙干净,并不像是坏人,方才将自己空置的屋子借与他二人小住。 众人向来只听说燕家小娘子美若天仙,却并不层近距离观看,此刻进了院子便四下张望:“小娘子可在歇息?我这里还有一包野果儿,叫她出来送与她则个!” 好一群山民,心思不藏也不掩。 李燕何心中好笑,将柴火卸在院角,回头应道:“怕是此刻还在睡着懒觉。众位稍等,我去房中给你们取香料去。” 推开门,立刻又掩上,偏偏不给他们偷窥去自己的女人。 众人失落,很有些不甘,又嚷:“怕是吵醒小娘子休息!” “不会,她向来睡得如同死猪。”李燕何却已经取了香料出来。都不过是一些山间的花花草草,经他的手一调制,却香得甚是奇妙。吃了一回,又思想下一回。 “众位若是喜欢,日后尽可以随时来取。”口中说着,因见屋内传来女人的轻咛,怕是那恶女已经睡醒,便有些送客之意。 众汉子的心思却想得甚歪,只当是他们小夫妻又要鸳鸯美梦,便个个挤眉弄眼道:“就走了就走了,不叨扰燕相公休息!” “乖乖,这天还没黑呢……小娘子也真是,嗯……着急。” 在少年肩上意味深长拍了几掌,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下了山去。 “咳咳咳……”屋内咳嗽加剧,李燕何这才急急推开门进去。床上阿珂显然才醒过来,胸口起伏着,面色亦好生苍白。 李燕何皱起眉头,比着手势问:“又做噩梦了么?脸色这样不好。” 阿珂的失聪未愈,他们近日都用着手势与唇型交谈。 “没有啊。”阿珂打了个哈欠,近日也不知道为何,频频的瞌睡,睡着了呢,又尽是噩梦连连,生生把人折磨得半生不死。 吸了吸鼻子,闻见肉香,眼睛便眯了起来:“什么味道?……臭小子,你可是又藏起什么好吃的不给我吃!” 李燕何才怜着阿珂,听了这话只恨不得将她从床上揪起来胖揍——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全都白好了么? 便作一副不耐烦:“这可是爷牺牲了色相才得来的!你但且昧着良心去吃吧,爷可不伺候你。”说着,拍拍身上的树叶,去院子里劈柴。 嘴上促狭着,心中却落寞……怎么对她好,都走不进她的心。转了个身,道一句“口是心非。” “莫名其妙……”少年背影冷清,阿珂心里别扭,却不想戳破。 假装看不懂他心思,掀开被子穿鞋跟了出去。见院外栅栏上挂着一条烤肉,便大步将将走过去扛了过来。 毫不意外的又看到李燕何鄙夷的眼神。 阿珂白了一眼,叱道:“倘若不吃,怕是仇还没报,姑奶奶一条性命便已经呜呼了!” 话虽说得轻松,然而那内里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拿起刀片剜割,分明那喷香扑鼻的肉片儿才入了口,胃里头却泛滥开汹涌的酸涩,捂着嘴冲去篱笆旁,顿时又吐了个精光。 已经不停歇的吐了两天两夜了,吐得她自己都觉得狼狈。 那一副躲闪的眼神,看得少年龇起白牙:“小不归,看你这个样子,真恨不得一刀将你杀了清净!” 阿珂拭着嘴角,偏笑得眼睛发红:“杀了倒好。得了理由偷懒,再不去与人打打杀杀,报那没完没了的恩仇……唔……” 又吐。 “报应。”李燕何撇过头不愿看,然而末了,那脚步却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搀扶。 女人的肩膀形销骨立,一点儿也不似当日醉卧于自己榻上时那般莹润可人。他心里怜了又恨,恨完又怜,亦将自己折磨得不行;却又不能责怪与她,因为知道阿珂自己也在强撑的边缘——真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便抬起阿珂的下巴:“你这挑剔的女人,晚上让山下大娘熬一锅清粥端上来,免得再嫌我煮的难以下咽!” 一席话正被院外路过的砍柴老汉听到,老汉捋着斑白的胡子笑:“哈哈哈,燕相公,你莫要再埋怨她,你家娘子怕是害喜了!我那老婆子生第一胎时也是如此,那吐得比这还要厉害!” ……害喜? 一句话说得二人将将愣住。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的,可惜屡屡不愿意让自己去正视。 此刻被当着李燕何的面揭穿,阿珂便也不再躲着人,抬头问道:“老伯可是在说……” “是啊,就是怀上啦,燕相公你要当爹咯!哈哈哈,瞧你们两个半大孩子,吓成了什么样子!”老汉只觉得小夫妻俩惊愕得可爱,语气很是和蔼。 ……哼,爹嚒? 李燕何面色瞬间僵冷,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过来,忙拱手作了个揖:“哦,看我,一激动都忘了要高兴。多谢老伯提醒!” 老汉摆摆手:“无妨无妨,第一次当爹都这样。改日让我那老婆子上来,给燕娘子教些经验则个!”说着将柴火换了个肩膀,乐呵呵下山去了。 李燕何的嘴角这才勾出一抹冷笑,狐眸里含着讽弄:“呀,真是恭喜了,赵小姐~” “……” 那女人的脸上却并不见慌张,只是低着头看脚尖,又撇过头去看远山……可见她早已有了准备。 眼前不由浮起阿珂盈盈润白的娇躯,那样美好的身子,他只要想到她被那姓周的将军要去,想一次他便恨一次,恨得心如刀割,恨到最后却又变成了死胡同……他依然还是放不下她! 可恶的女人,到底要如何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少年心中更冷,一面布巾轻飘飘落在地上,拂了袖子自去厨房生火。 阿珂的步子挪了挪,末了终究没有追过去。 第49节 她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反正她就是做了那让他轻看的事不是么?一个为了报仇,却将自己白白搭了进去的傻子。 看着那清佻的背影,咬着嘴唇下了狠心:“李燕何,你且看不起我吧!”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便自己摸去山下找了大夫。 ☆、第58章 山野浓情(上) 正是日晒三竿,寨子里的集市很是热闹。 青石铺就的长街不过五步路的宽,街两边是木头搭建的两排小铺;铺子外头三五成群,蹲着卖菜换米的寨民,熙熙攘攘,好生拥堵。 酸辣喷香的米线很对阿珂的胃口,难得的吃了不吐,一连吃了两碗,才从店里头出来。 “喂喂——,让一让,让一让!寡妇要杀人啦——” 才准备过到街对面,忽然一个男孩从耳际呼啸而过,黝黑的双手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鲤鱼,清水溅了阿珂一身。 阿珂才站定身子,身后一个寡妇又持着竹鞭杀将将冲了过来,嘴里头骂骂咧咧:“天煞的,偷老娘的鱼!看老娘回头不揍死你爹!” 周围的人纷纷笑起来,这对寡妇鳏夫闹腾了多少年,也不见谁真舍得揍谁一根指头儿。 阿珂下意识护了下肚子,然而这动作却又让她生出无名的愠恼……可恶,护他做什么? 随着人流往前走,前方是一堵土墙,墙边上围着不少人,隐约可见两名官府差役站立……奇怪,山哈寨原不过百十户土着,平日里只老族长管着,官府一年都懒得上山来二三回,怎的今日忽然偏偏遇见? 便在心里提了个醒儿。头巾遮掩住半张脸颊,亦低着头混进人堆里。 那土墙上贴着一张布告,褐黄的布面正中书写着“剿灭乱党”四个鲜红大字,底下是几颗人头画像。 阿珂眯着眼睛一看,心口一股热血差点儿喷溢出来。那画的正中赫然是赵洪德与易先生的头像,画布旁标着几行精练文字,只说是圣上遇刺,已经处置了天和会乱党二十余名。 ……时间乃是半月之前。 有从京城路过的货郎夸张比着手势:“乖乖,那场面!四王爷亲自督场,一把刀得有这么长,一杯烧酒撒下去,一眨眼二十颗脑袋齐齐落下来,喷得那刑场上顷刻间血流成了河!” 他的动作夸张,手掌持平,一忽而在脖子处一割,一忽而又在脸上天女散花,白眼往上翻,形容得惟妙惟肖。 唬得寨民们齐齐吸着冷气。 便有人擦嘴道:“听说是好心收养了个孤女,那孤女却对朝廷的将军动了情,堪堪坑了自己的老爹!” “呸,这样的人,真应该下地狱!”众人满脸唾弃。 阿珂听不见,然而从看那口型与手势依稀分辨,亦猜到义父经历了如何的惨死。脑袋里浮现出这些年赵洪德夫妇朝夕相处的张张画面,只觉得心如刀割,满腔的恨意汹涌而来,浑身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许是她的眼神过分冷冽,众人纷纷看过来。见阿珂用头巾遮着脸颊,便越发好奇:“这姑娘,你没事吧?脸色怎得这样难看?” “没事……”阿珂摆摆手,那一张张陌生的脸逼过来,好生突兀,就仿佛进入了恐怖的梦魇,眼前一瞬间发黑,好似整个人都快要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官兵兀地斜眼看过来。 眼见就要穿过人群走到自己这里,阿珂忙揩着头巾准备告辞。 手心却忽然握过来一只清凉大手,回过头去,看到李燕何着一袭宽松布衣长裤站在身后:“娘子原来在这里!感了风寒还要到处乱跑,让相公好找。” 少年头上扎着当地人的湛黑色头巾,看起来越发清白俊秀,那绝色容颜立时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呀,竟是燕相公家的小娘子,我说怎长的恁般好看!”有熟识的大婶子认出来,气氛一时复了先前轻松。 原是山寨子民……官兵推回了原地。 “呵呵,贱内自小调皮多事,饶长辈们笑话~”李燕何便对寨民们歉然笑笑,大手在阿珂腰际处揽紧,将阿珂拖出了人群。 “臭丫头!背着我下山来,你不要命了么?”恶狠狠的龇牙。 阿珂咬着嘴唇,心有余悸:“周少铭……倘若我不亲手杀了他,我赵珂就不配苟活于这个世上!” 李燕何嗤鼻:“哼,怕是仇还没报,你一条小命便已经被自己坑死了!”说着不顾阿珂的挣扎,只是抓紧了她的手,不容许她再走散。 铺子里的老板娘只当他小两口吵架,便大着嗓门招呼道:“燕相公,你家小娘子这般弱不禁风,你可得让着人家!欺负媳妇在咱山哈寨可行不通呐!” 一席话说得众人立时又看过来,这会儿眼神怎么忽然没有先前客气。 李燕何额头冒起黑线——好一个“弱不禁风”,天知道她一指甲便能将人掐个魂飞魄散好么? 却不敢惹动众怒,只是陪着笑脸:“是是,大娘教训得是。晚辈从来不打女人……不比某些人凶残。” 暗暗阴鸷地斜了阿珂一眼,见阿珂只是瞟着天不看他,他便知道她定然又小人得意了……明明心里头很愤怒,怎么忽然又有点儿没骨气的小满足。大手将阿珂拽到身旁,这个惯是虚伪爱装的女人,回头定罚她扛米上山! 便将肩上的布袋拆解下来,做了个浅揖道:“大娘且替我量上一袋米,晚辈一会过来了再取。” “好咧,放心吧,小伙子还算有救!”老板娘爽快的应和着。 阿珂瞥来一眼:“从前只见你与人为恶,此刻你倒是与人相熟!” ……恶女,你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李燕何清致面容上掠过一丝阴戾,天知道他有多么反感与这些山野粗民交道。低沉着嗓子,口气又复了昨夜的阴冷:“哼,不是要去寻大夫么?我陪你去就是。” 大手将女人的小手蜷进掌心,轻步如风,眼睛却只是不看她。 然而他嘴上虽不肯承认,这不似人间的山民市井,终归还是在久寂的少年心中揉进了人情暖意。 知道这小子执拗不比常人,阿珂便只是装作不曾察觉,凶巴巴怪他一句:“做什么又犯花痴,走就是!” 一句“谢”憋在胸口,闷了半天依然说不出。就怕他听了更加得意。 拐了个弯,到得一处低矮清简的房檐,门上挂一枝半旧的帆布,斑驳着一个墨色“医”字;里头光影黯淡,草药飘香——这便是山寨里唯一的老大夫了。 阿珂垂下的手握了握,先一步跨进门去…… ☆、第59章 山野浓情(下) 半山腰上独落落的小院子,到了太阳落山后就静悄悄的,除了鸟鸣蛙叫,再闻不见什么人声。 饭桌上摆着四盘小菜,是李燕何裹着围裙在灶房里鼓捣了一个下午方才做成。那对面的聋子却只是低着头扒碗,一个晚上没有抬起头来夹过一筷子。不大的屋子内,只听得煎药的盖子在扑腾腾唱响,沉闷得要死。 听得李燕何烦躁,便夹了一筷子菜扔进阿珂的碗里。 那菜汁溅了阿珂一脸,又咸又涩……阿呸,这戏子的厨艺真个是烂死了。 阿珂终于抬起头来:“干嘛?我又不吃辣!” “既是不吃辣,今日谁又在店里一口气吃了两碗米线?”李燕何沉着嗓子,将饭碗一顿。 ……臭小子,不是一夜不理人么,如何又一路跟下山来? 阿珂眯眼一看,看到李燕何基本没动过什么筷子,她就也不吃了,那在脑袋里盘旋了一晚上的狠话豁出来:“李燕何,你又何必留在这里和我互相折磨?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你大可以去找一个比我……比我干净的,也不至于让你厌恶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一席话听得李燕何气极,咧着嘴角冷笑:“怎么?莫非你又想赖了欠下我的帐,准备将我甩了,好回去同你那周家大少爷相夫教子么?” “呸,不许你在我面前提他!”阿珂打断李燕何的手势,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油纸包着的银票:“拿去,足够抵我这条半残的性命了吧?你可以拿着这个走了!”说着站起身来,望药罐子方向走去。 天晓得她有多么的怕痛怕流血,可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和自己一样,一出生便带着满身的仇恨,有一个血海深仇的老爹,背着几条性命的血债,连爱恨都身不由己。她都已经吃过了其中的苦头,又何必要让亲生的骨肉再重来一回? 然而这孩子若是死了,周少铭也不得好活,她非要将他拉下去陪葬不可! 窗外凉风透进,将一沓银票吹得呼呼声响,女人已经走到灶边,将药罐子启开:“你今晚便去收拾吧,明天早上起来,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 “小不归,你不要逼人太甚!”李燕何并没有抬头,一双筷子在少年掌心蜷紧,瞬间捻作一剖竹粉翩飞……好个狠心的女人,他都还未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呢,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破釜沉舟了。天知道他为了今日的相依为命,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么,怎么容得她轻易拿性命去搏? 眼看阿珂就要端起药碗,李燕何豁然起身,两步上前将阿珂手腕握住:“恶女,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屡屡狠心的装作不知,为何你偏偏就能对我这样不公平?……我真是后悔,倘若那个夜晚我再狠一点心,此刻你肚子里怀的就是我李燕何的骨肉,断不会被他周少铭占去!你又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阿珂被李燕何桎梏着,即便听不见亦能将那唇型看得分明,浑身不由微微一震:“你说什么?……什么夜晚?” “哼,不记得了么?你在我的房中喝醉,像一条小蛇在我身下蠕动着双腿,蔓藤一般与我缠绕……我原想等杀了那狗皇帝再与你把这些说出,然而你却、你却迫不及待又与他周少铭……!”那回忆是李燕何一生的痛,他的眼神又开始发狠: “分明你已是我李燕何的女人了,你却又移情别恋!我每想起你与他欢爱一回,便恨不得将你们一刀子杀了干净!可是我不忍心,我怕杀了你,我便不知道自己这半生还剩下来什么?”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龇着牙,非要阿珂看得一清二楚。 阿珂大脑中瞬间空白一片,眼前浮起那个醉倒在大街上的风雪之夜——身上有淤青,下处有隐痛,然而第二天月事便来了,她因此并没有多想……怎么也没想到竟是…… 难怪御花园内,那少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小不归,你是爷的第一个女人……” 难怪溪边与周少铭初欢后,他的眼神里掠过那一丝纠痛的空落…… 怎么也没想到……真该死啊,阿珂你这些日子自认为满满胜券,到底最后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我不配!我满心里都是报仇,我偏偏要他姓周的爱了我又后悔,我自以为是,却把自己赔了进去,把义父干娘还有天和会的弟兄们都栽了性命!他们说的没有错,我根本就是一身的肮脏……如今天下人都笑我忘恩负义,你又何必与我同流合污?”阿珂的眼泪颗颗掉下来,又狠狠地用力擦去,端起药碗就要喝:“这个孩子我是不要了,我不要她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母亲,我也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李燕何尚沉浸在思绪中,一刻间竟忘了去拦阻。眼看那红黑的药汁就要顺进女人的唇中,慌忙一把将碗打碎在地。 瓷片掠过阿珂的脸颊,那苍白上顿时溢出一丝鲜红。阿珂抬起头来:“做什么一边嘲弄我,一边却又阻止我?” “……你可知,这个孽种若是去了,你今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生第二个?”少年语气少见的冷冽。 “没有就没有,又如何?活着若是一种受罪,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阿珂红着眼眶,恨恨地咬着牙。 李燕何却终于从阿珂的双眸里看到了凄惶,这一刻他又想起她受过的种种苦,末了心中还是生出了柔软:“罢,你非要逼着我说,那我便告诉你……只要你肯安心同我在一起,我会将他视如己出!” 说完,终于重重的舒了口气……这句话,他想了一天一夜。是的,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她受半分的苦。 阿珂心口抽搐得厉害,嘴角止不住的哆嗦起来:“谁要你管了,谁要你可怜?我的孩子留不留都尽随我自己的意!”推搡着少年清健的胸膛,又想要去煎第二副。 李燕何却拽住阿珂的手,将药往窗外重重一抛。也不顾阿珂的拳打脚踢,只是将她纤瘦的身体紧紧桎梏进怀里,修长手指掂起阿珂下颌,逼着她看他:“小不归,不要再闹了!我们都走了太多的弯路,上天却还是将我二人捆绑在一起,你为何就是不肯看明白?这世上只有我最适合你,从一开始就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胸腔里忽然涌起一股热血,那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好似非要用旁的什么来证明才可以!清逸身型猛然倾下,向女子微颤的双唇霸道袭去…… “唔——,混蛋!”阿珂始料不及,匀开双手拼命挣扎。 那拳儿打在少年肩背上“咚咚”直响,竟是痛得不行。他却全然顾之不上,大手将女人纤腰握紧,用力抵在身后的灶堂之上:“做什么拒绝我……又不是第一次了!” 阿珂的唇瓣柔软津甜,李燕何心中情动,吃得异常用心。他的身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淡淡药草香,让人情不自禁的沉迷。阿珂起先还在挣扎,末了毫无抵挡能力,便只是闭起眼睛。 滚滚清澈的泪珠儿从女人泛红的脸上淌至李燕何的嘴角,微涩。李燕何才抚上阿珂胸前盈盈鼓胀的圆软,手中动作便是一顿……她竟是哭得这样伤心?她与那人在一起的时候亦曾有这样的哭过么? 可恶的女人! 灼灼燃烧的焰火顿时被浇灭下来,李燕何松开动作,气喘吁吁地恨了阿珂一眼:“天知道,我有多恨你就有多么想要你!小不归,你真是我今生注定的劫数!” 转了个身,摔开门大步闯进漆黑的夜色中。 第50节 …… 他亦不知道这种背叛的日子可以逃得了多久,然而他既已将她带出来,就定然不会给她机会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吧,。。小不点一定会健康生下来的。。→→ ps:有没人看穿某燕的小心思呢。。咳咳 ☆、第60章 十月怀胎(+3000) 李燕何此后再未对阿珂有过任何的逼迫,只是默默用行动对阿珂百般照顾。那样一个白净的男子,美得好似不染人间烟火,这会儿却砍柴烧火洗衣做饭……尽将一切的家务全权包揽了过去。 他自进入天青门,便一直过着纸醉金迷、人上人的荒靡生活,几时动手做过这些粗鄙活计?那火烧得艰难,时常烧得整院子浓烟滚滚,他在火中咳嗽,绝色面容被熏得满是炭黑;阿珂怀孕心燥,末了还要怪罪他做得不好。他竟是也不恼,拐了个弯,又从山下给她买了酸辣的吃食将将扛上来。 嘴上日日损着阿珂好吃懒做,等到阿珂真的要做些什么,他却又沉着一张脸频频阻扰,不舍得她哪怕有一丁点儿辛苦。 附近的寨民们纷纷夸赞起燕相公宠爱娘子,他心中暗生得意,偏更用了心思。妇人婆子们见他辛苦,便时不时送了鸡蛋鱼肉上门,小院子里也热闹起来不少。 自小相依为命,阿珂一眼便看穿李燕何在使着什么温柔诡计,然而她的身体日渐虚弱,亦没了力气再同他耍狠斗戏,便只是默默的受着他的照顾,由着他一个人自得其乐。 肚子一天天的逐渐隆起来,心痛的毛病却依旧加剧。兰老头劝阿珂莫动心绪,阿珂自己也琢磨出了大概,晓得自己越动心思,身体便越虚弱,慢慢的就开始逼自己将那个人、那些仇暂时忘却。每日浓浓的药汤吃着,强迫自己安心养胎,再不去管从前的事儿。 只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某一张眉峰浅凝的俊逸容颜还是会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熊熊燃烧的花船内,那人深邃眼眸中好似藏着诸多的沉痛,她往他心口决绝地扎着刀子,他却还是说爱她……可是他的手上分明沾着她义父的血! 阿珂的心又开始绞痛,赶紧逼自己将画面掠过。 “小不归,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李燕何从院外走进来,肩膀上挂着才从寨民手上分来的兔子。离了京城的烟花粉墨,再不用扮作那戏子的依依呀呀,他的身型好似一瞬之间多了份成年男子的沉稳,脱去了少年的青涩。 “你看我打回来了什么?” 真个是妖孽,那皮肤怎么就是晒不黑? 阿珂迅速收起心思,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哪有想了?还不是他,日日折磨着人。” “呵,反正你总有理由!”李燕何促狭一笑,见阿珂脸色苍白,狐眸中悄然掠过一丝隐忧。 又将掌心在阿珂的肚子上轻轻一覆,倾下耳朵去听。 那孩子竟是与他十分有缘,忽地竟在肚皮下蠕了一蠕,兴奋得他险些儿跳将起来。 “太可怕了!她竟然动了!你看到了吗,她刚才用指头挡我?”大手抓住阿珂的肩膀摇着,满面都是欢喜。见阿珂木登登的,又害怕起来:“小不归,你可有什么不适?走走,快带你去山下找大夫!” 说着就要去杂屋背竹椅。近日每回下山,他便是用那竹椅背着阿珂下去,等到了山下再换成小轿。 因着着急,脚下差点儿被野兔子一绊。 阿珂却将他手臂一握,其实李燕何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未曾看清楚,她的心思全沉浸在方才腹中的那一丝奇妙蠕动。 抿着嘴唇,像是在决定一件无比郑重的事儿,好半天了才一字一句道:“……李燕何,我一定要给他最好的,一定不许他被任何人欺负!” 说完了咧嘴笑,笑着笑着又莫名冒出来眼泪花花的一片……丢人死了,一脸的凶,不给李燕何看。 “臭丫头,还说你不要她!”李燕何嘴角亦弯起笑弧,修长手指掐了把阿珂的脸蛋,一边笑她矫情,自己呢,却又把耳朵覆上去听。 那宝贝儿想是知道娘亲终于疼爱自己了,开心得不行,竟又用指头儿抵上来,在李燕何的耳下蠕了一蠕。 李燕何的眼眶瞬间亦泛起了红,嘴上阴冷冷的叱道:“你若是敢将她教成像你一样讨厌,看我不揍扁她小屁股!” 气得阿珂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你若是敢动他一根寒毛,看我不把你五马分尸!” “好个毒妇……对了,你猜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有什么好?惯被人欺负!他若是个男孩,将来我还让他当马贼,老娘就当那山寨里的镇山老母妖!” “噗……没出息!我倒希望她是女孩,小时候只见你顶个难看的和尚头,我倒是要看看那小不归扎着小辫儿是何等滑稽……” 没有人能体会他们此时的感动,然而这一刻他们却将对方懂得一清二楚。 自小都是孤冷的个体,无牵无挂,任意胡为,死不足惜;此时忽然多出来一个小东西,那般脆弱与美妙,一点一点悄然渗入你的生命,你扔不下他,所有的一切从此都要把他带上,再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去玩笑。一切都变得那么珍贵起来,心也温暖了,有了牵挂…… 李燕何斜觑了阿珂一眼,见她腰带上的荷包掉落在地,便一把将它拽了起来。 那荷包内的胭脂骨依然还在,夕阳余晖将玉身打照得妖冶惑目,一直以为这就是当年自己送给阿珂的那一截,看得他内心从未有过的柔软:“小不归,我晓得你心中终是给我留着一片天地。你此刻不爱我也无关系,等到我拿来解药,终归会让你心甘情愿做了我李燕何的女人。” 这话并未对着阿珂说。 小心将荷包替阿珂戴上,自去灶房里烧火煮饭。 阿珂的眼神这才一瞬间落寞,双手抚上已然隆起得很明显的小腹,幼年时她曾下过决心,将来定然要给自己孩子一个正常、温暖、健全的家庭,可是末了还是逃不出命运的齿轮……比如这样的时刻,却不是她与孩子的父亲一起来欢喜。 然而她是真的开始爱上这个孩子了,此后一味过滤开记忆,只是安静的养着胎。 她的身体日渐虚弱,等到月份再大些的时候,行动已然十分不便,双腿浮肿起来。李燕何便再不似先前惯她,开始逼她每日出门散步捡柴。 彼时正是秋割之时,山上的稻田里多出来好多寨民。阿珂又嫌自己肚大面丑,再不肯出门半步。气得李燕何干脆开了院门,让婶子们中午在院中为男人搭锅煮饭。 那婆娘们一个个欢喜阿珂白净,便又将针线女红带上山来,教阿珂打发时间。 有时候阿珂甚至想,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啊……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新仇旧债。 …… 等到秋收过完的时候,李燕何已经把自己在柴房的床铺搬进了阿珂的房里,将将与阿珂同住了下来。日夜悉心照顾,便是连阿珂的衣裳亦是由他拿去河边晾洗,不过半月的光景,原本倾城俊秀的五官憔悴去不少,却不见对阿珂半句怨言。 阿珂过意不去,然而彼时的她已经很是吃力。 抚着肚子,见院外秋风叶落,知道另一个冬天又快要来了,便对李燕何道:“臭小子,假设我挺不过去那关,你要替我将他养大。若是敢卖与别人赚银子,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李燕何不说话,此刻的阿珂连声音都好生疲软,天晓得他早已经开始后悔……若是知道有今日这一番静好光阴,当日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罚她吃什么断情的毒? “傻瓜,我定然在你分娩前将那治心的药材寻到,不会让你受半分的苦!”李燕何握紧阿珂手腕,暗暗敛起眼中的阴戾,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轻印下一吻。 阿珂眼神又黯淡下来,她暗地里不只思想过多少回,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几时忽然多了个莫名的心疾。然而那什么药材又岂是好弄的?若是容易,早已经找到了。 便又道:“义父的仇还没报呢,我真是个负心负义的罪人。他日若是寻到义父的墓地,让孩子代我磕三个响头,长大了一样要他把大仇报掉,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这样的要求很自私,然而既然决定了让这个孩子降生,那么便注定了他要背负不是么? 李燕何周身又泛开阴冷,讨厌阿珂说这样的话,豁然打断道:“用不着麻烦孩子,你死不了!”说着自吹灭灯火,掀开被子去睡。 —————— 山下的老大夫检查了阿珂的耳朵,长长吁了口气:“恭喜二位,这淤……” 阿珂忙使了个眼色,嘴角悄悄抿下一丝笑弧。 兰老头便打住了——也好,回头再给燕相公一个惊喜。 李燕何好奇,贴过来问道:“大夫说她如何?” “呃,脉象很好,只是姑娘的身体还是羸弱,老朽正打算同公子说道则个……” 李燕何的眉头便凝了起来:“……倘若是没有那断情盅的解药,可否能挺得过去?” 兰老头扭头看了阿珂一眼,见阿珂竖着耳朵,忙假意出门晾晒药草,将李燕何引至院内,小声道:“孩子定是平安的,只是赵姑娘怕是……怕是产后血崩。老朽毕竟医术有限,不敢妄自担保。” 李燕何面色一沉,默然作了个浅揖:“在下明白,老大夫已经尽了全力,燕某感激不尽。” 说着拂了袖摆走入房内。那昏暗光线下阿珂只是低头抚着肚子,脸上表情恬淡安静,看得他心中酸涩,努力勾出一抹笑颜:“走吧,带你去填饱肚子!” …… 青石长街上人来人往,阿珂抬起头:“大夫刚才都说了什么?” “说一切都很好。只是你的心病,怕是我得去山外寻些好的药材,以防万一。”李燕何低下头,因不愿再看阿珂清潋的双眸,便借口山中大米吃完,大步拐去街角的米铺。 那路边上正有一个卖鸡蛋的阿婶,见状便招揽道:“姑娘可要买些鸡蛋回去?老母鸡生的,月子里吃最是进补!” 阿珂便抚着腰笑:“好啊,你给我包上十来个,一会儿那谁来了让他给你掏银子!” 阿婶乐呵呵的应和道:“你家燕相公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咱山哈寨可是无人不知。” 正说着,却忽然一道疾风掠过,阿珂才伸手去接包袱,只觉得身后似被什么东西撞上,身子猛的一个趔趄,数颗鸡蛋顿时失手滑落,堪堪碎了一地。 “啊——” “姑娘小心则个——” 李燕何正提着米袋走过来,眼看阿珂整个儿重重往地上栽倒,情急之下竟忘了要敛藏功夫。那长街上只见一道青影忽明忽暗,转瞬便已落到阿珂身旁,长臂豁然一揽,终于在最后一刻将阿珂拦于臂弯。 “做什么次次不小心?!”他的语气甚是气恼,眉宇间的冷意遮藏不住。 阿珂身子一顿,如此忽隐忽现的诡异轻功,怎的好生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识过?……只觉得脑袋里似有什么迅速掠过,仔细思想,心口却又痛到不行。 便道:“方才有人撞了我一下。” 回头四下寻找,周围却是布衣黑帽,人影婆娑,老弱耄耋各行其是,哪里像有什么人曾撞过自己? “算了算了,大概是我的幻觉。李燕何,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今日心里乱糟糟的,不要一会儿孩子早产在半路,那可不好了。” 李燕何却已经看到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明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与一红衣女子行如鬼魅。好似察觉自己正在看他们,那女子竟忽然回过头来,弯起妖红的嘴唇对他诡秘一笑…… 果然他还没去找他们,他们便先已经找上门来了么? 许久未曾出现过的阴煞之气顿时又在那绝色容颜上浮起,李燕何抚了抚阿珂薄削的肩膀,柔声道:“好,我们这就回山。”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字数补充完整咯。。(^o^)/~ (红脸蛋)表示很羞涩,某段时间被类似“文化大革命”的工作虐得脑袋抽风码字不能,于素抽出来一个断情药。。呃。。虽然很狗血,然而既来之,则圆润之。。这个毒,还是得解掉不是 ☆、第61章 复归天青门 二人渐渐走远。 那暗巷的后面,一道魁梧身影这才闪身出来,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着一袭鸦青色斜襟粗布长裳,腰束墨色革带,脚蹬青黑皂靴,一身风尘仆仆。透过压低的竹青斗笠,可见那清隽容颜上一双深眸里盛满隐痛,却原来是数月不见的骁骑将军周少铭。 周少铭已经跟踪了阿珂一路,看着她被李燕何小心翼翼搀扶到山下;那个绝色倾城的男子,满目宠溺地揽着她丰盈的腰身,而她洗净铅华,抚着小腹笑容温婉恬淡,丝毫不见昔日的蛮野不羁;还有周遭寨民们一声声艳羡她夫妻甜蜜恩爱的言辞……周少铭的心便如同刀割剑剜一般的疼痛。原本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他陪在阿珂身旁,可是如今,却换做了一只阴鸷的恶狼——那个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天青门少主箫无绝。 第51节 “……不归,为何你宁愿相信他,却不肯听我解释半分?”周少铭精致薄唇下抿着,才不过七八个月的时间,原本坚毅的下巴便冒出来一片儿青茬,看上去俨然沧桑了几岁光阴。 倘若不是附近忽然多出来的一众天青门暗卫,天知道他刚才在阿珂摔倒的瞬间,差点儿便要冲过去将她扶起……然而却不能,因他如今依然不够资本去见她。 “将军,那个妖女惯是个祸害,如今既已做了箫无绝的女人,还他妈怀了他的孩子!将军切不可再为她儿女情长、功亏一篑!”张葛凝着阿珂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门提醒。 “……住口。”周少铭怒声打断,垂下的五指狠狠攥紧掌心,兀自忍下心中滴血的痛,末了只是沉着嗓子淡淡道:“那个孩子,姓周。” “啊……是、是将军的……”张葛惊愕地瞪大眼睛,然而看着将军眉间的怒容,只得闭上嘴巴低下头。 “她自小秉性乖僻,又受了周家诸多的冤仇,不怪她恨。”一阵萧瑟秋风吹来,将周少铭左臂吹得阵阵隐痛……这亦是阿珂的“杰作”。也不知她随身携带的匕首,怎的那一夜忽然偏偏染了毒,两下扎在他的左肩之上,一路夺命逃亡、误了时辰,末了只得剜去一块血肉,才算堪堪保全了性命。如今但凡天气变化,便要隐痛发作。 ……不归,她真是害得他倾家荡产性命不保啊。那么此刻他与她亦公平了对么? “那也不能原谅!”张葛气得再不说话——这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了,都已经怀了将军的孩子,竟然还和别的男人谋杀亲夫,呸! …… “啊,”前方的长街上,阿珂的心便突突地跳了一跳。总觉得背后好似多出一双眼睛,看得她心里头莫名慌乱,走了几步忍不住便又回头打量了一圈——然而长街上行人攘攘,并无异常,真是奇怪…… 李燕何心中藏了事,自是不愿意阿珂多停留,便将她的下巴轻扳过来:“找什么呢?不好好走路,小心摔跤~” 嘴角挂着一贯的似笑非笑,戏谑中又含着几许宠溺。 那眼神却看得阿珂莫名不安,抿了抿唇,情急之下慌忙措辞道:“……哦,还忘了赔大婶银子呐,我说怎么老是心里不踏实。”说着敛下目光,自从李燕何腰上解了荷包,掏出碎银一路走回来。 她的动作再自然不过,然而看在旁人的眼里却好生亲密。那大婶子眯着眼睛笑:“姑娘日后再不要随便乱跑了,让老大夫上山去就是。倘若是动了胎气,看燕相公不心疼?” “谢大娘,银子您拿好啦。”阿珂只作听得半解,讪讪的陪着笑脸。才要站起身来,肩上却忽然多出一掌冰凉。 “让大娘见笑了,她惯是不听话,总要寻一些麻烦让我替她操心。” 是李燕何亦跟了过来。小心揽过阿珂的肩膀,又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吻阿珂白皙的脸颊,这才揽着她丰盈的腰身告辞离开。 “好一对恩爱小夫妻。”众人纷纷笑着调侃。 …… 那孕中少妇的步子芊芊绵绵,早已不同于往日的清逸灵俏,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浓韵。周少铭默默看着阿珂消失在街的拐角,紧攥的手掌这才逐渐松开…… 好一对恩爱小夫妻…… 不归,我不信你真的这样快就将我忘记! 当日花船爆炸之前,李燕何说过的话至今尤在耳畔。那少年狐眸上挑,眼里头含着森冷幽光,他说:“呵,终于让我等来了这一日~~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么?……我与她四岁相依为命,却让你白白插了一杠。怪我当年幼小卑微,一身衣裳褴褛,比不过你世家富贵,眼巴巴看着你将她带走!……你不知珍惜,弃她于不顾,可恶她却依然还是爱上了你;而我不知为她吃过多少苦头,方才能有了今日的荣华,她却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天知道我有多恨?如今我便要让她一样把你恨透!……不止是你,所有她在乎的,我都要让他们全部消失,呵哈哈……” 之后便是擎天的火焰,尔后周少铭便带着重伤的赵洪德跳下滚滚江水。 张葛入城试探,挂着一身箭伤回来,只说皇城紧闭,进宫不得,几人不得已便一路往西南小国逃去。 四王爷司马恒定了心将皇上堵在城外,对内却只说皇上在宫中养病;太皇太后并不知皇上当夜出宫,早先还相信,等到起了疑心,却已经被软禁。 司马恒自此独挡一面,强霸朝前宫后。 天青门亦浮出水面,成了朝廷杀人的利器。文武朝臣倘若谁敢多言半句,不几日便要面临满门抄斩,朝廷上下无不忐忑战兢。步长青为了保住性命,竟将自己的亲生闺女堪堪奉送,公然成了司马恒权下的一条走狗。 只怕是等天青门将道路铺平,宫中便要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届时便是司马恒篡权登基之日。 “将军,趁司马恒那个老贼无暇分心之际,我等应尽快出关搬救兵,切不可再耽误时机。”张葛皱着眉头焦急催促道。 “走!”周少铭默默看了一眼空却的街口,女人的身影已经不在,那健朗英姿便往马上一跃,拐进暗巷深处,头也不回的出了寨子。 天知道他这半年多来每日每夜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便全是阿珂的身影,她对他笑,她皱着眉头对他凶,她与他抵死缠绵,攀着他说还要……彼时他就是她的天。如今他们有了维系的骨肉,让他如何再舍得将她放下? 他不忍心他们的孩子再像小不归一样,有个残缺的童年。他要弥补阿珂,所有她未曾得到过的,他都要补偿给她! ……不归,你要等我,我定尽快回来! —————— 山中的夜,入了深秋便凄凉凉的,连蛙叫鸟鸣都好似一瞬间消失了。清简的小屋内置着两张并排的木床,女人已经睡得深沉,李燕何却兀自睁着眼睛在等待。 “悉索——”耳畔忽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好似有长物从窗隙游来。 李燕何微抬起眼帘,看到阿珂的床尾忽然爬上来一条金灿灿的小蛇。那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只是要往阿珂的被下钻去,他便一把掀开被子,清逸身型如鬼魅般一晃,金蛇瞬间从窗隙飞出。 “唔。”窗外果然传来女人的轻声痛呼。 他的眼中顿时浮上一抹杀气,二指点了阿珂的穴,转身晃出了门外。 空旷的院子内月光清幽打照,月光下一白一红站着小远与阿菊,见着李燕何出来,慌忙恭敬跪下:“属下见过无绝少主!” 李燕何扫了眼阿菊被煽肿的脸颊,勾唇冷冽一笑:“哼,竟然想要害本少主的女人,信不信我此刻便杀了你们~” 他此刻着一袭白色中衣,底下是宽松的黑色长裤,墨发在风中轻扬,看起来好似那山间的清雅居客。 看得小远发愣,慌忙拱手磕头道:“属下不敢。”因见阿菊只是捂着脸颊不说话,赶紧暗暗拽了她一把。 阿菊这才恨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蛇,不甘道:“属下一时不慎失手,请少主宽恕。” “请少主宽恕!”小远亦跟着求情。 那十四少年看着女人的眼里光影闪烁,而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女人的身体则更加丰-盈异常,两颗翘-起的丰-臀竟好似能摆下两面棋盘一般圆润……呵,他二人倒是过得快活。 然而,当我看不穿你们暗里的勾当么? 李燕何暗自敛下眼中的杀气,沉着声道:“来找我何事?” “主上说他登基在即,司马楠与周将军却依旧生死不明,天青门不能少了少主的操持……主上还说,少主在外面顽皮了有一阵子,是时候该回去了,何况、何况如今少主夫人生产在即,少主难道不想要回解药么?”小远战战兢兢地重复着,眼见李燕何绝色面容上的阴鸷越甚,那后半句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呵,却原来是叫爷又回去给他卖命么?这出尔反尔的司马恒! 李燕何眉头一挑,一把揪起小远的衣角:“放肆!你不过是我座下的一条狗,也配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么?” 竟不知日间看到的那个纯良公子原来都是假象,少主依然还是一身阴煞之气吓人。 小远全身都打起抖来:“属下不敢,原、原是主上的原话,求少主饶命……” 不住的磕头。 李燕何这才松开手,淡淡道:“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的女人,倘若谁敢动她半点儿主意,或者缺了她一丝头发,我便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为她偿命!” 说着拂了袖子,一道清逸身影自往房中回去。 “是”两奴才战战兢兢,脊背早已经凉了个透。 …… “吱呀——”房门轻轻合上,阿珂慌忙将眼睛闭上。 耳畔袭来一只冰凉手掌,先在她的鼻翼上试了呼吸,见她酣声浅浅如常,方才解开她的穴道。 有清淡如兰的气息抵在她耳畔,听见李燕何轻声叹了口气:“小不归,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劫……然而你记住,我所有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 默了在阿珂脸颊上轻轻一吻,那一夜竟未回自己的床上,只是揽着她睡了一晚。 阿珂僵了半宿的身子总算松弛开来,却不敢动弹半分,手心里亦呈了满满的一剖汗,末了也不知道何时便睡了过去。梦中一忽而是草丛里奔跑的青衣少年,一忽而是周少铭沉痛的双眸,一忽而又是被扔下城墙的孩子……一宿的噩梦。 三天后李燕何便消失了,走之前他对阿珂说:“我去山外给你寻治心病的草药,五日内必然会来。” 然而阿珂坐在门槛上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等了整整五日都不见他回来。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黎姑却出现了。阿珂没有问黎姑为什么出现,黎姑只说:“李公子让我来照顾大小姐。” 彼时阿珂已经快要分娩了。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周末两个表妹从厦门过来,陪了两天,遂更新得晚了~(@^_^@)~ 看到小球球扔的地雷了,谢谢亲爱滴~~祝亲们下周工作开心,学习愉快,晚安么么哒(^o^)/~ ☆、第62章 遁入恶道(+500) 暗道内灯火通明,一路沿着石阶往下,很快便到得地下的正厅。两侧燃着红艳的明火,进去便是一股扑面的淫-糜-熏香,依旧是一群失了人-伦的肉-脔们抵着墙柱男女混杂交-合,耳畔尽是那绵延的浪-呻-哦-吟,喘喘不息。 李燕何微皱了眉头,才不过几月的功夫,明明是自小熟悉到骨髓深处的味道,此刻却生出无名的反感。 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宝座上,一袭黄袍加身的司马恒正慵懒而坐,蝴蝶面具下的薄唇噙着一丝玩味,好似并不曾见到李燕何进来,只是将一盏酒樽在手心摩挲。 几名妖冶女奴半0裸着身体跪在他跟前伺候,见李燕何走近,纷纷冷眼上挑,代替主人将心思传达。 看得李燕何心中一凛,忙单膝跪下:“属下叩见主上!” 司马恒却不说话,狭长眸子从李燕何垂下的发梢扫过,转而却看向右侧的一根铁柱。 那柱子内正烧着滚滚沸水,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暗卫被牢牢捆于其上。青仆们早已去掉他所有的衣裳,此刻那精悍诱-人的身体灼烤于柱上,皮肤与铁柱接触间蒸起袅袅云烟,痛得他原本俊秀非常的面容抽搐成一团,好生狰狞。 却还不够。 因着疼痛非常,那双-腿间的大-物-昂=扬起来。周遭的刑官见已然到得火候,便拿着焦-红的尖刀向他走了过去。 “住、住手——!”暗卫原本紧咬的牙关瞬间松开,凄厉哀求道:“主上饶命!求主上饶、饶卑职贱命一条!卑职今生愿给主上做牛做马,万死不辞惜!” 尖刀已然接近那硕0大的龙0根,才一靠近,便一股白烟升起……好=烫的温度! 那暗卫越发叫得嘶声竭力,就连一众痴狂的肉0脔-们也纷纷止了动作。 司马恒伸出小指将杯中一缕香沫挑开,眼角余光掠过李燕何微凝的眉头,意味深长道:“天青门内所有门徒,除非朕亲自放了他自由之身,否则都不许妄动儿女情思……你竟然和一个民间女子私奔~,朕饶了你,日后对其他的兄弟们又做如何交代?” 言毕,将酒水往女奴的胸-乳上轻轻一泼。 “啊——”那烧红的尖刀便在龙-根上一起一落。只听“滋”一声闷响,偌大的地厅内只剩下年轻暗卫惨绝人寰的痛叱——“司马恒你这个狗贼,你做尽畜生之事!你…不得好死!老子做了鬼、做了鬼也不会饶你好过!……” “把这叛徒拉下去,给宝宝们尝尝鲜~”司马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所谓的宝宝不过是一群喂了药的饥-渴-黑猩猩。几名女奴纷纷煞白了脸颊,赶紧越发殷勤地扑倒在主上跟前捏腿揉肩伺候。 被切断的长-物咕噜噜滚落到李燕何跟前,那刀过之处血淋淋的,将青砖地面染得一片刺眼鲜红,狰狞可怖。 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癫魔,李燕何愣是再好的定力,脸色亦终于开始泛白,忙将另一膝也放下,双手拱拳道:“无绝叩见义父!” 司马楠这才满意了,好似忽然才发现李燕何回来一般,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抹笑:“哦呵呵~,原来是朕的无绝回来了~!你莫怕,你是朕一手带大的义子,朕亦视你如亲生,断不会将你与他们一般对待~” “谢义父鸿恩!”李燕何却不敢抬头,只又道:“恭喜义父荣登宝座,无绝这厢按着约定,特来求义父将解药赏赐。” “傻孩子,你既是将那断情盅给女人吃了,还要解药做什么?你出走这些日子,朕心中甚是挂念,见你在山中过得艰辛,这才特特招了你回来。如今天下的荣华富贵尽随你享受,那个将死的女人你又要她何用?来啊,还不快给朕的少主赐座。” 司马恒说着,一双狭长眉眼只是打量着坐下的少年……哦不,他此刻已经不能再被叫做少年了。他的身形已经长开,依旧是一身的阴冷,可惜却无了少年的婉秀。除了杀人他已经没有别的用处了……不过,如今正需要的是他杀人不是么? 掌心一拍,周遭的鼓乐丝琴顿时又响了起来。 女奴们蠕着丰-润-娇0躯匍匐到李燕何跟前,口中香气氤氲,蛇一般缠绵挑逗,好似方才的一场酷刑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第52节 看来自己所有的一言一行从未逃脱开天青门的势力,李燕何心中忽然有些后怕,想到山中尚且失聪待产的小不归,怕是此刻亦被司马恒在暗中监控着……真该死! 然而解药却是不得不要的,倘若不要,小不归的性命就无了保障。 便不肯太过示弱,抬起头恭声道:“义父从来一言九鼎,那一箭三雕的主意既是无绝所出,如今司马楠也已命丧黄泉,还请义父兑现承诺!” 司马恒面具后的脸色一沉:“朕自来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为了个女人与朕讨价还价,真是让朕伤心……那么朕便告诉你,当日花船变故后,朕曾连夜派人一路追杀,至今却一具尸首也未能找到。无绝就不怕将来他们回来,将你的谎言戳穿么?只怕到时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女人面前瞬间崩塌,你却是什么也没有了……当然,你若是果然放心,那么朕亦放你离开,只是尸首未见,解药朕不能给你。” 倘若拿不到解药,今日一趟所为何来?更何况,只要出了这门,怕是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李燕何两道清眉一凛:“义父要无绝如何?” “我要你替我重新追查他们的下落,确保朕安然登基。朕酝酿了多少年才终于达成所愿,不能再有任何一点闪失。” 李燕何垂下的手狠狠攥了攥,豁出去道:“义父若不肯交出解药,她若一死,我便生死无憾,照样不能为义父所用!” “哼,你这是要挟我么?”司马恒眼中青光一闪,定定凝了李燕何好一瞬,见他只是垂着手不变声色,便缓了口气冷叱道:“也罢,解药我可以现在给你,不过你又如何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正说着,几名侍卫拉着一个浑身-赤-果的女人从刑房里走了出来。那女人三十出头年纪,丰-盈-娇-躯-寸-缕-不着,因着才在牢笼里被轮番折磨过,那雪-白肌肤上斑驳着青-红=淤-肿;才生产过的身体,白-颤-颤的胸前不时有奶-水溢出,沿着散落在肩头的青丝蜿蜒滴落。 侍卫将她拉至李燕何跟前。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她的嘴角已被撑出血口,满脸的青肿,可是李燕何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面目——成衣铺的老板娘柳眉。 ……这个愚蠢的女人! 司马恒扫了一眼李燕何的反应,狭长眸子中浮起一抹笑意:“这个女人妄图色0诱朕、 刺杀朕……呵,朕岂是有那么好杀的么?既是老相识,那么这件事便交给无绝你处置好了~” “呸!杀了我,我的孩子将来长大了,照样不会放过你们!”柳眉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她在得知赵洪德被绞杀后,曾经一度的恨过阿珂,几经躲藏,终于将赵嗣血脉生下,方才化了妆容混进司马恒的府邸。哪儿想才差了一步便要将匕首刺进狗贼的胸口,却偏偏被吃醋怒闯床榻的步阿妩破了时机。心中恨起,只巴不得快些死去,好结束这具被糟蹋了的肮脏身体。 一双混沌媚眼瞪了李燕何一眼:“是你?你怎么也被抓进来?……阿珂那臭丫头在哪里?可有出什么事?” 妇人拼命晃着李燕何的双腿,那眉眼间的焦虑看得李燕何微皱起眉头,不知该要如何回答……这一刻,他并不想在阿珂重要的人面前显露恶性。 司马恒却不给他留余地:“呵,不饶夫人担心他。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主谋……哦,我还忘了告诉你,贵帮赵帮主的尸首至今未曾找到,当日张贴出去的告示只不过是为了给皇帝的死欲盖弥彰。等过几日皇帝驾崩消息传出,我的无绝便要开始满天下寻你夫君性命去也,呵哈哈……无绝,你说是与不是?” 说着,只是冷森森看着李燕何。 “……是。”李燕何默了默,知道司马恒定要让自己的手上亦沾了血,逼迫自己退无可退。 “呸——”下一秒那绝色容颜上便是一片鲜红袭来。柳眉拭净嘴角的血丝,愤怒的龇起牙:“小恶魔!不怪阿珂眼里只是周将军,你根本配不上她!若是敢伤及阿珂一根寒毛,老娘做鬼都不会放你安心!” ……“不怪阿珂眼里只是周将军,你根本配不上她!” 呵,说得真好啊! 李燕何原本动荡的心一瞬间冷沉,修长手指将脸上血迹抹去,撂开长袍倾下腰来:“是么?……可惜她在我的怀里过得很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因为我不会再放她从那里离开……当然,所有知道实情的,也都将死去,包括你。放心好了,我会对她好得胜过我自己~” 说着,指尖在妇人人中轻轻一点。 “唔……”柳眉只觉得气息瞬间一梗,少顷七窍淌出袅袅鲜红,兀地便栽倒在地。 死不瞑目。 “拉出去。”李燕何朝身后的侍卫拂了袖,自去银架上的水盆里净手。 也好,如此倒是干净,省得再被下一轮糟蹋。 眼见他周身又浮起昔日惯常的阴煞之气,司马恒这才满意了,大掌在李燕何清健脊梁上拍了拍,暖声笑道:“呵呵哈,果然还是当日的冷情无绝,不辜负朕多年的辛苦栽培!你放心,解药我自会派人送去,你且安心替朕去办事。正如你所说,将那女人留在山中,我自保她平安无事!” 这却是变相的胁迫了…… “谢义父栽培。”李燕何拱手作了个揖,捺下眼中一丝森寒。 …… 山哈寨的半山腰上,黎姑正在锅里煮着鸡汤,窗外忽传来动静,以为是风将衣物吹落,慌忙出去打看。 那锅内汤水滚滚,有药丸从窗眼飞落,顷刻便融化在汤中。 当夜阿珂莫名吐出一大口黑血,此后身体迅速好转。七日后的夜晚腹中突然大痛,黎姑半夜下山叫来产婆,一夜折腾到天明,那雪人一般的奶娃娃终于呱呱落地。 …… 亦是个天生的小妖孽,生下来就不会哭。拍她一下,两只眼睛便睁开,晶晶亮的,见娘亲痛得昏厥,竟“咯咯”笑了一声,把个产婆吓得连爬带滚奔下山去,一刻都不敢多留。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啦,又加了五百字~~ 另:应亲们的要求,准备前一章小修,将周将军的胳膊补上。。嗯,后面他的戏份也会逐渐增多,比如下章就该他上场咯(^o^) ps:谢谢苏紫酱、猫家阿抠,还有小球球滴有爱鼓励,亲亲么么哒o(≧v≦)o~~ ☆、第63章 小不点儿 从来不知道生孩子是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阿珂只觉得腹中阵阵翻绞,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毫无退路。一夜整整折磨到天明,才像是重物下坠一般,将那小东西剖离出来。 被掏空的、撕裂一般的剧痛,痛得她连孩子的声音都来不及听到,便已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已是夜里,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一道修长清瘦的影子。那人着一袭墨衣黑靴,发丝用白玉冠整齐绾起,昏黄灯光将他的五官打照得异常柔和清俊。 听见他轻声逗-弄着怀中的小面团:“小不点儿,这样看爹爹做什么?” “周……”阿珂心口猛然一跳,险些儿脱口而出。 那人闻言回过头来,见她蓬头散发、木呆呆的,又勾唇戏谑道:“哟,小不点儿快看,你那丑八怪娘亲终于醒来了。” 两步走到阿珂跟前,将包成粽子一般的小人儿递至阿珂跟前:“天底下只你这个娘亲最无良心!睡得如同一只死猪,好在我及时赶回来,不然怕不是被你踢去了床底下!” ……是李燕何。 他也知道什么叫“良心”么? 阿珂使劲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迅速清醒,抿着干涩的嘴唇嗔怪道:“顶好也让你生一次,你才知道那个中的痛!快去给我盛点儿粥来,让我先看看这小子生得什么模样?” “是个姑娘。”李燕何将粉团儿小心翼翼放进阿珂怀里,宠溺地捏了把阿珂泛红的脸颊:“你看她,和你一样讨厌,怎么逗就是不肯哭。” 言毕贴着阿珂坐下,大手将阿珂的臂膀轻轻一揽:“就叫她小不点儿可好?你是小不归,她是小不点,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冤家。” “好。”鼻翼又是那股说不出的药草香袭来,阿珂暗暗咬住下唇。 一方柔滑的蚕丝小被,用北疆进贡的上等棉绸精心填充。里头裹着的小人儿,粉嫩粉嫩的,两只眼睛滴溜溜一条缝儿,灵秀又可爱。就像稍微多用点儿力,都会伤害到她一般,竟是那样的柔软。 阿珂将脸颊贴近绵绵的小手……这孩子的嘴唇线条甚是清晰,像那个男人呢,那个生死不明的家伙。她的眼眶忽然有点儿湿:“不过她得随我姓赵。” “傻瓜,尽随你的意就是,好好的又哭什么~”李燕何将母女两人一并揽至怀里,薄唇贴着阿珂细碎的鬓发摩挲。才生产过的女人浑身绵软-娇-柔,几日不见的功夫,竟好似凭空蜕变了一般,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说不出的少妇浓郁……他真是越发爱极了她! 便轻吻着阿珂的额头:“等小不点儿长大些,下一个随我的姓可好?再生一个小燕何陪她,一辈子就在这里不走了……” 他并不知阿珂的耳朵已能听见,口中言语缓慢,一边比着手势。 黎姑正端了一碗清粥进来,见床边年轻的一对璧人儿甜蜜相拥,心中暗生欣慰,便将碗勺小心一放,关了门轻声出去。 阿珂忙用指尖将李燕何愈见灼-热的薄唇一挡,努力平复着心跳:“你……当日怎么接来的黎姑?被她撞见,真是羞煞个人了。” 低下头,看到男子黑亮的鞋面上溅着两滴干涸了的暗红。 她知道那是血。天青门少主,传说中阴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少年无绝。他又杀人了。 “京城里遇见的,我见她又聋又哑,甚是可怜,便教她寻了地址来。”李燕何可没发现这个细节,只是随口答着。 告老还乡的朝廷元老斐成英屡次上书要求皇上亲政,见司马恒一如既往的专权,又与附近州县的乡绅居士们联名上书,声势闹得很大。司马恒恼他老不死,便命李燕何亲自带了弟兄们暗夜屠杀,整整三百八十七条人命,一夜之间杀得好似连眼睛都染成了红色。事毕匆忙换了行装赶来看望阿珂,此刻已有三天两夜未眠,也已憔悴得不行。 见阿珂发愣,便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凝了她一眼。 阿珂却只是低着头不看他。 李燕何便走到桌边将碗端来,舀了一勺子喂进阿珂嘴里:“你莫怕,我不过是去讨个药。等来日偿清了人情,我便尽快回来陪你。” ……偿什么人情呢,那毒难道不正是你亲自给我下的吗? 阿珂点着头:“嗯,你自己小心些,莫要泄露了行踪才好。” 本不想理会那勺中的粥,无奈李燕何只是执着地递至她唇边,末了只得闭起眼睛喝下去。 想了想,又努力弯起眉毛,回了李燕何顽劣一笑:“不对,你若是果然死了也好,你床底下那些银票我可是窥探了许久!” 那笑容贼兮兮的,却好看极了。 李燕何这才放下心来,狐眸里镀上一贯的促狭:“呵,我自是不肯轻易去死的……即便他日将死,也要先把你杀了,我可不愿黄泉路上孤单~” 也不知到底是他有口无心,还是她听者有意,阿珂目光一滞,抓了个枕头扔过去:“坏小子,你若是果真如此,我做鬼也要杀得你魂飞魄散!” “该死……小心,粥!”李燕何慌忙将碗勺移开。 那枕头便堪堪落在了面团儿的身旁。 “呜哇——”小不点终于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场哭泣。 小小的嗓音却底气十足,破坏了夜晚的静谧——这是个生来就顽强的小丫头,几经的周折都没能让她陨落。 “你看,弄哭了小不点儿……天底下没有你这样当娘的!”李燕何慌忙弯腰抱起。 二人止了打闹,笨手笨脚地哄起小孩儿来。都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哪儿晓得如何带孩子?忙到半夜已是个个身心俱惫,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等到天明,对面的床上已经不见了李燕何的影子。阿珂藏了一夜的冷意这才浮出脸上…… 难怪当日朝廷四处缉拿着自己与柳眉,却独独少了他的画像。 难怪觉得他的鬼魅身影眼熟,那几名在溪边突袭自己的侍卫,不就是此番动作? 可惜彼时自己心中只记着古寺里的相依为命,竟忘了原来已是十年物是人非,连周少铭都可以从个世家少爷变作冷酷将军,又何况是他,那个从小执拗阴冷的青衣戏子? …… 然而自古人间恶道,淌得越深,便越发无了回头的可能。傻小子,这便是你所说得为我付出么?为了找我,竟是将自己的良知都卖给了恶魔? ———*———*———*——— 阿珂给小不点儿起了名字,叫喜乐。希望这是个快乐的孩子,再不要与自己一般,从小流离颠簸。 小喜乐生下来便十分的乖巧好带,她好似十分体谅娘亲,每日吃饱了便睡着,短短二个多月的功夫,早先拳头儿大小的脸颊便已经长得甚是好看,肌肤粉嫩嫩的,胳膊腿儿圆圆短短,阿珂时常笑话她是条毛毛虫。 她却似乎更为喜欢李燕何,每逢李燕何一逗她,便“咿呀呀”地蹬着小短腿要他抱。偏喜欢窝在他怀里看着他傻笑,两只眼睛月牙儿弯弯的,嘴角还挂着个小酒窝,煞是惹人喜爱。 李燕何亦将喜乐宠得无了章法。也不知那样一个冷清清的男儿,怎得却是这样喜爱孩子。自阿珂分娩之后,隔上五六天,他便要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趟;每次回来却不过只能住上一晚,然而即便只是抱一抱孩子,他也已经十分满足……就好像那外头的生杀凌掠、血腥残酷,一瞬间都得了她的洗涤,心中只剩下来柔软。 阿珂母女所有的吃穿用度,亦是由他亲自从京城里老远供了来,上等的绫罗绸缎,冬日里难得的新鲜蔬果……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早先的时候尚且还与阿珂解释,到了后来,阿珂不问,他便也不再说,只是更加的宠溺着母女二人。 黎姑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到李燕何不在的时候,便时常对阿珂说:“李公子对小姐和乐儿真是没得说。小姐与他就像是天生一对,我看着心里也就放心了。” 第53节 她竟也甚是喜欢李燕何。 早先阿珂尚与周少铭交往的时候,但凡周少铭来店里,黎姑便低着头退出去;然而如今每逢李燕何回来,黎姑便早早算好了时间将汤儿煲好,只是尽心尽力的伺候。 李燕何对她竟也难得不像别人反感,偶尔也从京城里带些衣物首饰赏了给她。 彼时黎姑便万分受宠若惊的接过。只是那些首饰衣物却被她藏进了箱子里,一次都舍不得穿戴。 阿珂看在眼里,总觉得莫名哪儿有些奇怪,却并不多问黎姑。她的笑容渐渐多了,每日只是逼着自己多吃多动,想要尽快将身体养好。 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让李燕何浮在半空中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女人,生过孩子的身形一点也不比少女时候单薄,胸前丰-润了一圈,腰却反而纤细下去,胯儿蜿蜒,臀儿翘婷,每一处都泛着让人说不出的别样味道……忽而背着身子给小不点儿喂奶,口中小曲柔-软-嘤-咛;忽而又揽了衣裳去晒,妖娆身段轻盈摇摆,她却一点儿也不自知。看得李燕何抑了数月的心思终于再次被勾动起来…… 是了,总将她真的要下,他才能最终安心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露脸0.0:周少的出场到下一章咯....大纲是今晚粗线滴,可是大纲写成正文,内容就变多了,于是又被排到下一章了。。。→← ps:谢谢猫家阿抠投滴有爱地雷,么么爱滴滴~(≧▽≦)/~ ☆、第64章 狼性初现(+4100) 眨眼已至除夕,黎姑一早便在灶房里忙活,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然而等到夜里天黑,饭菜热了三回,李燕何还是没回来。黎姑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拧着围裙道:“如今世道兵荒马乱,听山下消息说皇上病重,怕是撑不过年底,天下又要换皇帝……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岂止是病重呢,而是根本就没有消息。 阿珂心里也是乱乱的,倘若李燕何不回来,她也不知到底是忐忑还是该释然。因见黎姑粗糙面容上满是忧虑,便宽慰道:“那小子命硬,断不会出什么事儿……对了,倒是头一回见黎姑你这样关心一个人呢~” 黎姑兀地一愣,表情很有些窘迫,忙不迭地解释:“小姐千万莫怪我多事……李公子看着虽冷,对小姐却是掏心窝子的好。我只瞅着你二人这样安稳,便已觉得再好不过,顶顶怕再出什么波折。” 她只是低着头,并不拿眼睛看阿珂,难得一次性说了这样多的话。 阿珂便敛下眉头,笑了一笑:“你对我这样好,我哪里舍得怪你。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你且先去睡下吧。” 黎姑本还要再说些什么,见阿珂已经站起来,只得叹了口气出去。 “咯…咯…”摇篮上,喜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白胖小手只是抓着自己的脚趾头蹬来蹬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李爹爹五日一回,她已经习惯,今个他不回来,她就不肯睡。 阿珂无法,只得亲了亲喜乐粉嫩的小脸蛋儿,将她从摇篮里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去喂奶。绵绵的小人儿倚在身旁,心中稍许安定,不知什么时候便昏昏欲睡了过去。 直到子时已过,方才听院外传来“噗”一声轻响。 那脚步是悄无声息的,就好似在飘,只听得见风吹过衣裳时的摩擦声响。 阿珂的身子猛地一颤,从一场囫囵噩梦中惊醒。知道是李燕何回来,竟莫名一颗石头落地;却又讨厌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便悄悄挪了身子,倚在小窗隙里偷看。 夜半的空荡小院内铺着一层薄雪,那院中间李燕何着一身锦衣黑靴持剑而立,墨发沿着玉冠散下腰际,清瘦身型在雪地上打出斜长暗影,看上去就仿若暗夜下的幽冥。 少顷,院外的树林里传来动静,有黑影一晃,转瞬到得跟前,单膝跪下拱手道:“属下见过少主。” 声音很低,才复了聪的阿珂却听得分明。 李燕何并不看他,只摆了手沉声问:“都睡下了?” 那暗卫恭敬回答:“是,一个半时辰前已熄灯……少主的手臂?” 李燕何低头扫了眼左臂的刀伤,语气有些不耐:“无妨……近日如何?” “只前日与哑妇去山下买了回东西,并无其他异常。” “很好,替我看紧了。”李燕何这才转过身来,长剑挑起暗卫的下颌,眼中一抹煞气潋滟:“最近情况有异动,那姓周的果然没死。你这里不许放任何陌生人靠近,倘若出半点儿差错,便拿你偿命……天青门的炼狱,你大约也是知道的~” 从未没见过李燕何这样一副可怖的表情,看得阿珂心里突突一跳,简直无法想象出他幼年时的清秀模样。 “是,属下告退!”那暗卫战兢领命,渐隐到林子深处。 阿珂慌忙盖了被子躺下。 少顷,传来开门的声音。并没有脚步声,但是一股冷风袭近。阿珂知道李燕何已走了进来,赶紧闭起眼睛装作熟睡。 “小不归?”李燕何轻轻用指尖试了下阿珂的呼吸,见确实已睡着,便开始脱衣裳。那锦衣上沾了血迹,他脱下来,一把扔去了窗外,第二日黎姑自会拿了去洗。 精悍的上身曝于清寂小屋内,宽肩窄腰,肌腱紧实,看上去清瘦,实则英姿挺拔。 手臂上被刀口划伤,皱着眉头从抽屉里取了药粉,只是咬紧牙关在上面轻敷:“嘶——” 这是他入天青门以来的第一次失利——西南主城传来异动,司马恒让他亲自前去暗杀。哪儿想那城主却提前被转移,他才到得城里,便遇了埋伏。幸亏撤得快,否则怕是此刻还难以脱身……该死的周少铭! 床上的女人面朝里侧着身子,那背影婀娜起伏,长发沿着腰际蜿蜒垂落在地上,就好似摇曳的小蛇,顷刻将他的心绪勾动。 李燕何便走过去,替阿珂把头发蜷起。 女人睡得深沉,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着,看得他暗念愈盛,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小不归,何时你才能让我觉得安心,无所顾忌?” 掀开一角被子,熟睡的奶娃儿蹬了蹬小腿,小手从娘亲的胸前松开,继续酣睡过去。李燕何便看到阿珂半解的胸兜下露出来一片儿盈-涨的雪-白,那雪-白-顶端的红-物上俨然沾着一滴新鲜-乳-汁,甜-腥的味道铺面而来。 只觉得下-腹一瞬间豁然抽-搐,那暗念再按捺不住,李燕何大手将喜乐从阿珂的身旁抱起,放去摇篮里头。 阿珂才要假装翻身,一只长臂已从胸兜里霸道地滑了进来。她还来不及伸手抵挡,那道精悍的身躯又从后背贴着自己躺卧下来。 情动的男子,将她贴合得不留一丝儿空隙。冰凉的大手整个儿将两颗圆-润-包合,贪婪摩挲着,忽轻忽重。 阿珂的手暗暗攥紧,知道李燕何如今已是一条失了理智的恶魔,便只是逼着自己假装熟睡,怕自己醒来反而激发了他的欲-望。 ……这是屡试不爽的法子了,然而今夜却好似根本没有用。 女人的胸-乳-热而衮-烫,那般的绵-软-涨-大,满满充盈着掌心,一沾上便断然没有松开的道理。李燕何先还是打着圈儿-抚-揉着,指尖在红=物上轻-掐-重-捻,然而那软-韧之物却好生调皮,丝毫将她掌控不住。他本就是个受不得激将的性子,忍不住堪堪加重了力道,不久便有粘-热的乳--汁沿着他的指尖淌下来。 刺-鼻的腥-甜,将他的情-欲-瞬间引-爆。他的手便从阿珂的胸前游离,往腰际处逐渐滑下。薄唇贴着阿珂的蝴蝶骨向下轻-吻,一边用双手解开她柔-软-纤腰上的两根细线——那是她的亵-裤,最后的一层屏障了。 女人的身子僵了一僵,他便知道她已经醒过来。 可恶的女人,以为装睡便可以躲过去么?从前饶过她,只因顾及她尚且虚弱;如今他豁出性命换来她康健的身子,还有锦衣玉食的上人生活,她如何还有理由拒绝他? 偏惩罚似的钳住阿珂细-嫩的耳垂,想要看她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女人的耳垂在他的啃-咬下逐渐泛起朝=红,那颜色激得他下-复-愈发-腾龙而起。艰=硬的龙-身便狠狠-抵住两-瓣-丰-臀-中间的沟-壑-深-深-浅浅-摩-挲。 女人的双-腿渐渐-缠-紧,他可以清楚感觉得到她的下面已经淌开好一汪-水-渍。 ……呵,他险些儿都要忘了,她的身子敏-感得经不起丝毫的挑衅呢! 眼前猛然浮起周少铭俊朗英武的身姿……那个男人,他当日可也是如此待她?她又作何反应?可也似此刻一般泛滥? 李燕何的心中顿时翻-涌-滚滚恨意,大手将阿珂的肩膀扳正,整个儿向她重重轧下。看到女人兀自剧-烈-起-伏的胸脯,还有紧闭的眼睛和红-唇……哼,都到了这会儿还不肯面对他么? 兀地受伤。 这一瞬可不记得方才对母女二人的缱绻,只是龇牙冷笑:“小不归,你让我空等了十年,末了却做了一只乌龟……今夜我便要你偿还,亦要让那姓周的看看!看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了情敌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感受!”四周漆黑一片,知道阿珂听不见,口中兀自发着狠,薄唇压住阿珂颈部的锁骨,一边开始拆解自己的裤裳。 …… 阿珂的嘴角咬出一缕鲜红——李燕何,枉我一次次错看了你,更甚至为亏负你而内疚,你竟连这样的话都能够说得出口! 心中再忍耐不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耻辱,暗自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甩出一巴掌。 “啪——”李燕何才将缎面长裤下的青-龙-释-放,脸颊上便袭来火-辣-辣的一掌-刺-痛。 那大-物-青-筋-盘-龙,顶端早已湿开一片,都已是箭在弦上,她却打他! 好个狠心的女人! 便大手一拂,将熄灭的烛火点燃:“小不归,我为了你做尽了好,你今夜不从也非从了我不可!”精悍的身躯豁然倾轧下,决定强要。 阿珂拼命挣扎,心中更加失望,末了只得从枕头下掏出匕首:“孩子还在这里!……你,但且再动我一下,我立刻死给你看!” 寒光闪闪的匕首贴近女人-白-嫩-脖颈,李燕何动作一顿,看到摇曳的火光下,阿珂喘着粗气,眼里头都是愤愤的光。兀地清醒。 忙顷刻间敛尽狼性,绝色面容上浮起一抹苍凉:“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小不归,你可是怪我冲动?” 那副沉痛的模样,倘若不是阿珂方才亲耳听见他的不堪言辞,怕不是都要信了他……真是不枉他出神入化的戏子功夫! 阿珂亦一瞬间反应过来,怕被李燕何看出端倪,只好敛起胸中的愤怒,咬着嘴唇道:“我只是……大仇未报,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你不要逼我,我现在真的不想。” “所以你平日里对我的温柔体贴,都是装出来的是么?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与我在一起……更或者,还是你知道了些别的什么?”李燕何豁然挑起阿珂下颌,目光灼灼逼来。 阿珂心里突的一跳,忙用被子覆住身子,红了眼眶:“你说什么?我们不是早已经在一起过了吗?” 那满目萋萋的模样,看得李燕何狐疑皱眉,龇牙又问:“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继续?” 阿珂狠了狠心,逼自己豁出去:“至少过了义父的忌日。他养我这些年,我却害他丧了性命……每一想到姓周的还在逍遥,我便实在做不到自己贪欢享乐!” 李燕何一把将阿珂的匕首扔出窗外,又很是细致地打量了她好一瞬,方才冷声道:“哼,但愿是如此!” 拾起榻上的衣裳,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那姓周的脑袋,我替你割来……然而你若是仍然还存有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断,否则就别怪我发狠!” 一股寒风呼呼灌进,男子清瘦身型赫然闯入风雪之中。那外头传来马鸣,少顷马蹄声咯噔咯噔疾速走远。 阿珂顿时脱力瘫倒,一颗心跳了许久都不能平复。倘若不是因着小喜乐,怕不是方才那一刀便已经扎了过去…… (2) 喜乐天一亮就不停的哭,怎么也哄不住,阿珂急得团团转:“从来不曾这样哭过,可怎么是好?” 黎姑亦拧着围裙万分忧虑:“山下的大夫忽然间不见了,大伙儿都在找,只是找不到。” 阿珂便大步走回屋中,收拾了个小包裹准备去州上。 院门边忽然走出来一名男子阻拦,是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剑客,对着阿珂微服了腰:“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如今却是明目张胆的监视了。 阿珂斜觑了那侍卫一眼,冷声叱道:“你是谁,做什么拦我?” “是李公子雇了在下在此保护夫人安全,夫人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和在下提。”侍卫答得不亢不卑,只是拦着路不允过。 阿珂便生气起来,将怀中哭泣的喜乐揽紧:“李燕何平日最宠爱他的小不点儿,倘若她出了事情,怕不是得将你一条小命废去!识相的还不赶快让开!”说着,只是撞开要走。 “呜哇哇——”见娘亲受阻,小喜乐哭得愈发大声,颗颗豆大的泪花滚落到莹白小脸蛋上,委屈极了。 侍卫亦晓得这孩子在少主心中的分量,见哭得可怜,怕是真烧得不轻。紧凝着眉头踌躇了片刻,末了只得无奈让行,一路默默随在阿珂身后。 ———————— 山哈寨子错落在山头,往下渡过一道江面,一个多时辰便到得壶台州上。 壶台州离着京城并不很远,平日里商客往来,好生繁华热闹。因着正值过年,那大街上爆竹烟花,戏台杂耍,熙熙攘攘全是人-潮。 算起来阿珂已经快要一年不曾踏入市井了,乍一扎进人堆,只觉得眼花缭乱。 揣着心事,四处往人多的地方打探,却发现大伙儿说话甚是小心谨慎,但凡时-政方面的消息一概都不讨论—— 第54节 看来天青门的手段果然不是一般的狠戾。 阿珂便有些失落,可怜了小不点儿,大清早饿到现在都没有喂过她一口,堪堪陪着自己下山,末了却什么也未曾办到。 好似和娘亲有心灵感应一般,阿珂才在心中可怜喜乐,喜乐便睁开瞌睡的眼睛,“嘤嘤”地瘪着小嘴儿哭泣起来。 身边一群妇人婆子提着香火篮子走过去,嘴里头叨叨道:“那仙草庵可真是灵验,求子拜福什么的但去那里最合适!” “说得是极,早先我家儿子总生病,后来去烧了几回香,如今壮得跟只小虎似的!” “啧啧,可真是了不得!” 黎姑凝着眉头,见侍卫并未靠近,便低声对阿珂道:“方才大夫也说乐儿无病,怕不是山中阴冷,乐儿受了惊吓。不如我们一道去庵里求个平安,早早回去吧。” 阿珂见小不点儿眼泪花花的实在委屈到不行了,去到庵里正好也可寻个地儿给她喂奶,只得点头答应。 ———————— 仙草庵座落在城西的一座僻静小矮山上。 侍卫见是个尼姑庵,不方便进去,无奈只得留在门外守候。 那庵里香火旺盛,果然夫人小姐们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人多。 黎姑跪在蒲团前磕头跪拜,嘴里头念念叨叨,阿珂便抱着喜乐出去院子里透风。 大院内古树长廊,佛乐缭绕,景致十分的好。阿珂忽然想起记忆中的大悲寺,心中惘然,便只是沿着廊亭漫无目的地游逛。见僻角有一处矮石墩,附近并无闲人,便走过去,解开衣襟喂小不点儿吃奶。 喜乐却是真真饿极了,心中哀怨娘亲为何这般“虐待”自己,一边儿吃着,一边儿嘤呜控诉。手中的小摇鼓摇啊摇,忽地掉落到地上,那憋了一上午的委屈,终于“呜哇——”一声合不拢了。 “哦、哦,乖啊~怎么又哭了呢?”阿珂忙揽住喜乐的背,亲了亲小脸蛋儿,上下轻轻晃悠起来:“是娘亲不对,饿着了我的宝贝儿~~乐儿乖,都怪娘亲不好~” …… 正午的古庙下,少妇背影丰姿绰约,口中柔声轻语,倘若不是将她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温柔娴婉的女人,曾是昔日那个一身顽劣匪气的少女。 梧桐树后周少铭看着阿珂的背影,只觉得怜惜到不行。 他曾说过要给她安定的生活,为她置下宅子做他的贤妻良母,末了她却只能枯守于深山,一个人辛苦带着他们的骨肉……心中的思念与自责顿时腾涌,见阿珂侧过脸来,那秀致的脸颊上遮不住的愁容,忍不住便轻步走了过去。 喜乐匍着身子寻找摇鼓,阿珂伸手想要将摇鼓拾起。那摇鼓却滚了一滚,咕噜噜滚去了一块石头旁。 正要起身去捡,石头边上却又忽然多出来一双墨黑皂靴。那脚板铿锵有力、步步沉稳,一点儿也不似李燕何的虚浮漂忽……是他吗? 扎了他那么深、那么狠,他竟然还没有死? 阿珂的动作猛然一滞,抬头起来,看到一顶青色的竹笠。竹笠下的男子薄唇微抿,好似藏有千言万语,一抹炙-热的眼神将将袭来,阿珂的心跳忽然加速,慌忙敛下胸兜,抱起小不点儿要走。 那双靴子却已经走到了跟前:“孩子的东西掉了。”低沉磁哑的嗓音,只将摇鼓递至跟前。 阿珂咬着唇,只是低着头。怕自己伸手去接,他又会和从前一样,一把将她的手拽过去,然后用那淡淡青茬摩挲着她的脸颊,告诉她他有多么的想她…… 然而如今的她,已经不知再以何颜面去面对从前了。 见阿珂不动,周少铭心中微痛。当日花船上阿珂的话至今犹在耳畔,她咬着唇,眼里头都是恨:“莫非你还奢望,我能对一个仇人之子痴心么?” ……都已经历了这样多的风雨,难道她此刻依然还是不肯原谅他? 还是说,那个男人果然将她如传闻中的娇宠,以至于她已经淡漠了从前? 深邃的眸子爱怜地看向喜乐。一双嫩白的小手儿只是抚着娘亲的胸兜,想要探进去饱腹,嘴里头嘤嘤呀呀说着听不懂的话,见自己看她,便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 她竟是一点儿也不怕生,忽然便咧开小嘴儿对他“咯咯”一笑。 那笑声甜软,顷刻便将周少铭的心都融化了——翘挺的小鼻儿,线条精致的小红唇,除却眼睛像她的娘亲,其余的都与他仿若一个模子刻出……这分明就是与他骨肉相连的宝贝儿! 兀自忍着酸楚,轻轻将摇鼓往喜乐手边一递。 少年时他也曾是个清雅多情的世家公子,可惜多年刀光血影,如今却不知该要如何去温声哄一个孩子,怕她不肯要,怕她对他哭,他便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小摇鼓微微晃动,喜乐凝了一眼,继续隔开胸兜吃着娘亲。见娘亲始终不肯掀衣,小嘴儿一憋,忽然地便往周少铭怀中趴去:“呜……” 奶声奶气的哭腔,可怜得不行了。 周少铭只觉得胸前好似瞬间多出来一方道不出的柔软,慌忙将喜乐轻拥入怀。小小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小虫儿一般贪婪缱绻着,抱住了便再舍不得松开。 这便是他的女儿啊,让他怎么忍心被旁人夺去! 指尖拂过阿珂耳鬓的几缕碎发,沉声道:“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我本许久前就要来找你,但那时不便,一直拖延到现在。”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轻易便将这一年多的艰辛掠过。与李燕何不同,他所有的不易只在心中掩藏,从来不与人说,然而阿珂只须稍微一想,便知道当日的逃亡有多么不易。 阿珂抿了抿唇:“人活着就好。我过得也挺好……这里怕有跟踪,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垫着脚尖想要将喜乐抱回来。 一贯在李燕何怀里顽皮嬉闹的喜乐,这一刻竟然无比乖巧,只是小手儿攀住周少铭的脖子,丝毫也不肯松手。 阿珂拽不动,手心却被一掌温热握过,强拽进了男人炙-热的胸膛。 她尚不及张口反抗,一道滚=烫的薄唇已经牢牢覆了上来。依然还是那般的霸道,灵巧的大-舌在她的口中绞-缠-吸-吮,汲-取她,迫她踮起脚尖贴近他孔武的身躯,不容她半分的分心。 “唔……”硬-朗的青茬摩-挲着阿珂的下颌,只觉得呼吸都快要窒息。努力逼自己狠心将他推开,然而浑身的每一寸肌-肤却好似瞬间被张开来、舒醒了,忍不住溢-出-痛-吟……丝毫没有多余的力气。 那一声声起-伏的娇-弱-嘤-咛,听得男人身躯豁然一震……她还是爱他的不是么?否则如何与他这样缠绵! 大手忽从阿珂的腰际处离开,隔着小兜用力握上了阿珂胸前的软-嫩。 那软-嫩上早已晕开一片儿的湿-润,有甜-腥的香-浓-味道铺面而来,周少铭喉间一哽,只觉得一股熊熊的火焰在暗中汹-涌燃烧……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想她,梦里不知将她的美好回忆过多少次? 修长手指用力一挑,毫不迟疑地探入阿珂衣襟。 “啊……”粗-糙触上柔-软,骨髓深处瞬间蔓延开-酥-痒,阿珂难以自控的沉迷了,情不自禁在周少铭精悍的腰身处一揽——她是真的想他,早先的时候是没日没夜的恨,后来却又没日没夜的想,天知道那有多么的煎熬…… “为何见了我就要躲?时间都已过去了这么久,我依然让你这样恨吗?……阿珂,告诉我你还爱着我!”周少铭兀地将身躯俯-下,薄-唇-含-住阿珂细-嫩的香-颈徐徐往下。 “不要……”阿珂的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想起李燕何昨夜的蛮横掠夺,顷刻间所有的欲-念被轧下,慌忙狠狠推搡开周少铭的脸颊:“不要……孩子、看见了不好……” 喘着粗气,眼睛看着地板,执拗地扣起衣裳。 却还是晚了一步。 周少铭已经看到了,那锁骨处两枚青0紫-色的唇-印,新鲜又清晰,分明为时不久。 ……那么江湖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对么?那个男人果然对她万般娇宠,而她亦对他体贴缠绵? “好。”周少铭默了默,温热的掌心爱-抚着阿珂娇-红的脸颊,少顷松开,这一刻口气又复了先前的沉着:“谢谢你,留下了我们的骨肉。倘若你愿意,我随时等你回来!” 他的嗓音低沉磁哑,阿珂看到那青笠下灼灼燃烧的双眸瞬间镀上一抹钝痛,知道误会解释不清,便咬着唇道:“孩子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缘分都已尽,又何必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此刻早已不再恨周少铭,然而她根本配不上他,她的第一次是李燕何的;她只是与他的家人有仇,却将他害得险些儿命丧黄泉;她扎得他那样深,说的话那样决绝,他如今还要来找她做什么?逼她将从前的所有全部记起来,然后自责、惭愧吗? 阿珂将喜乐从周少铭的肩头强拽下来,喜乐蹬着小短腿儿哭,阿珂说:“天青门势力遍布,不想死的话,便尽快离开吧。” “周将军,这样冷清绝义的女人,莫要再与她多言!”身后忽然传来低声叱责,那般熟悉的脆亮嗓音。 阿珂回过头去,看到杜鹃满面愤慨的站在几步开外。 几月不见的功夫,她看起来憔悴不少,手上抱着个与喜乐一般大小的男婴,大步走到周少铭身旁,只是恨恨凝着阿珂:“如今天下闻天青门色变,箫无绝杀遍忠臣好汉,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小姐竟然还与他醉生梦死!枉帮主白白疼爱了小姐十年,枉我错看了小姐,今日一别,下回便是陌路!” 手腕攀住周少铭的臂膀,拽着男子就要离开。 许是她的声音过大,那男孩被吓得小手一颤,“呜哇”一声哭泣开来。 杜鹃慌忙柔声轻抚:“哦,不哭不哭……”满眼的怜惜。 昔日那个男人婆一般的丫头,几时竟也学会了贤良温柔? 阿珂眸光一黯,看到杜鹃身上穿着的衣裳与周少铭一个颜色……他们做着夫妻打扮。 “欠下的债,我必然要还。元宵那日,我会再来州上……带着他。”阿珂将喜乐紧紧一揽,回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玉簟秋、苏紫还有猫家阿抠三位童鞋滴有爱投雷,还有阿嘟嘟给小不点儿起的名字“喜乐”,哈哈,已经被我“盗用”啦,扑倒群么么o(≧v≦)o~~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于是新章更新继续补充在本章,加了4100字,作为免费小福利(^o^) ☆、第65章 身世曝晓(上) 李燕何自除夕负气离开之后再未曾回来,黎姑脸上的愁云越来越甚,平日里总是时不时在上山的路口张望。那削肩儿薄薄、背影单薄,因着看不到她丑陋的脸,竟忽然发现她的身段也如春风扶柳一般的妩柔。 阿珂心中奇怪,渐渐好奇起黎姑的身世,可惜每每想要寻了引子试探,黎姑却又敛下眉头去别处干活。 喜乐自仙草庵见过周少铭后,回到山上一日也不肯老实,每日只缠着阿珂想要往山下扑。阿珂不肯,她便泛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瘪小嘴。阿珂无法,只得又去仙草庵还了一回愿。 仙草庵依旧香火热闹,黎姑一样虔诚跪拜着念念叨叨,阿珂也依然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喂奶,然而从晌午等到傍晚,周少铭的身影却再未曾出现过……也是啊,哪个男人有那般好脾气,伤了一万次还照样爬回来呢?都是阿珂你自作孽。 心中不免空落落的,讨厌自己的口是心非,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壶台州上的气氛却愈加微妙了,官府公示墙上贴着醒目的白纸红书,上面画着新近被杀戮的“乱臣逆子”脑袋。才在人群中走一遭,便已有三五个先生模样的文者被一队冷面黑衣抓去——原来大冬天几人不思安分,竟在亭中做什么“日暮西山”的诗儿。司马恒名讳中带“日”,可不是暗讽他朝政没落吗?该死啊。 天青门的戾气遍布天下,百姓人人自危。 阿珂走得很慢,好似看到李燕何一身衣炔在血海中嗜血飞扬,心中不由将将一寒。那小子自幼执拗万分,倘若认定了什么,除非一条道儿走到黑,否则便不肯回头……他在一日,天下苍生便一日不得安宁。 便逼自己修了一封书信,让门外的侍卫给李燕何送去。 那书信去了几日却杳无音信,阿珂想起答应周少铭的约定,心中不免有些焦灼无底。 好在十四的夜晚,李燕何忽然回来了。彼时已接近夜里亥时,阿珂才脱了衣裳躺下,门外便传来轻微的动静。不闻脚步声,只听风声鹤唳。 阿珂慌忙起身去开门。 门才开,一股寒风呼呼涌进,看到李燕何一身镶狐毛金边玉白长袍端端立在门外,她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李燕何手中执一把雕花玉骨折扇,只是拍拭着肩头的落雪,见阿珂开门,狐眸微一上挑,冷冰冰凝了阿珂一眼:“不放我进去?” 刻意做出的冷漠,阿珂一眼便将他拆穿。 “哦。”愣了一愣,把门让开:“我还以为,你不肯回来。” 臭丫头,莫不是被你气得~ 李燕何邪魅勾唇,兀自傲气十足的探身进来。将黑色披风抖了抖,落下一地的细雪:“……你在信中说想我?” 女人递来一盏热茶,他眸光微暖,嘴上却依旧冷漠。眼睛不看阿珂,只摇着扇子喝茶。 那茶水滚烫,乃是花茶中的上品,可惜满室一股道不出的兰草淡香,将茶的味道掩盖得丝毫不见。 阿珂这才注意到李燕何的打扮。他今日不着那一身阴冷的黑;脚上的靴子也不像前几回,沾着干涸的暗色红点儿;白色镶金边狐毛长袍一丝儿褶皱也不带,衬得本就倾城绝色的容颜越发白皙精致……可惜眼圈却出卖了他的倦惫。 第55节 阿珂便知道他今日乃是刻意做了一番的修饰,怕不是才将杀人的差事办完,便特特赶到州上买了一身衣裳回来见自己。 这小子,她打他,他便走;要他回,他就回……到底还是单纯的。可惜却入了恶途。 “你的字迹真难看。”李燕何斜觑了阿珂一眼。 阿珂攥了攥手心,嗔怪道:“几时想你了?还不是喜乐闹的,不然我才懒得给你写什么信!”往李燕何胸口轻垂一拳,转了身去开门。 那小拳儿绵软,女人的眼神娇嗔闪躲,李燕何强装了多日的冷漠再装不下去。大步走到阿珂身旁,一把将她的腰身托起:“臭丫头,让你口是心非!”薄唇俯下,狠狠啄上阿珂半启的唇-瓣。 “唔……”阿珂毫无准备,怕李燕何又要胡来。 好在李燕何却又松开,只滚-烫的气息抵住阿珂耳畔:“我可记得你说过,过了十五忌日便应了我的要求,否则我也懒得回来~” 下-腹隐隐又开始胀-痛,迫自己捺下私-欲,将阿珂往床榻上一摔,自解了衣裳去对面的床上睡下。 阿珂扑扑的心跳这才平稳下来,小心替喜乐揩好被子:“那明日你陪我去趟州上……我在江边祭了义父,傍晚就与你一道回来。” 这却是默许了。 “哼。”李燕何长臂一挥,舞灭了蜡烛。 阿珂才躺进被窝,一道冰凉的精悍身躯却忽然钻了进来,将她母女两个齐齐揽入怀中:“恶女,还算你识相……今夜先饶你安静,明晚定要将你偿个痛快!” 黑暗中那俊美男子的嘴角悄然挂起一丝窃笑,看来戏中的唱词儿也不尽然全是骗人,女人终究还是心软,你看,晾她几日她便主动了……这可是十八年来两人吵架后,阿珂头一回服软呢。 因着倦惫至极,很快便酣睡过去。 梦中是嬉戏奔跑的布衣小僧,他将她抓住:“喂,小不归,你可有喜欢我?” “喜欢。” “那你为何早不讲呢?” “现在也来得及啊。”那小和尚笑得没心没肺,他心中却止不住的欢喜,以为终于上天眷顾,成全了少年一番美事。 ———————— 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亦称之为“上元节”,自古甚为隆重。紧张了数日的壶台州难得气氛松解,热闹起来不少。 街边摊子翡翠胭脂、花灯爆竹,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阿珂抱着小喜乐在各个摊儿上闲逛,喜乐看得不亦乐乎,蹬着小腿儿很是兴奋。 李燕何背着手悠然随在几步之后,身旁是提着一篮子香火纸钱的黎姑。黎姑心情难得好极,粗涩的嗓子带着笑音:“公子与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那自然是。”李燕何勾唇笑应,话音才落,眉头忽又皱起,低头冷凝了黎姑一眼:“你几时能开口说话?” 黎姑愕然一怔,见男子眸光凛冽,怕他要赶自己走,慌忙惴惴解释道:“原、原就是能说上几句的……只是嗓子焦涩、不堪入耳,遂,平日里并不多言,还请公子千万莫怪……” 眼巴巴的只是哀求,那丑陋的面孔看多了真是反感。 李燕何冷哼了一声,不由抬头去看不远处的阿珂——水红的收腰小袄,下着玫色褶子长裙,一路只是抱着小喜乐与自己隔开几步之外,母女二人很是醒目惹人……不是说去祭祀么,如何却穿得这样红? 心中暗念涌起,几个箭步追上前去。 阿珂才从摊前拿起一只小灯笼,一双大手忽探入胸怀,将喜乐轻揽了过去:“小不点儿,让你娘亲歇会~” 是李燕何,清俊面容上浮着宠溺笑容:“一路上只你一人抱着孩子,也不嫌累?” 阿珂心思正在别处呢,恍然回神过来。灯笼在摊前一放,忙不着痕迹的将喜乐又抱了回来:“呀,走路没有声音,看把人吓着!” 喜乐要往李燕何胸膛里栽,小手儿却被阿珂轻轻一握:“李爹爹整日在外辛苦,如何还要连累他抱?” 李燕何怀中空却,便笑了笑,并不勉强。 “客官,这上等的和田玉簪,可要买一只送予夫人?”街边的摊主见他一身衣裳档次非常,谄着笑脸打问。 “多少银子?”李燕何微皱眉头,将簪子掂起。 那玉簪剔透玲珑,末端雕着两朵小花,看起来秀雅精致。 摊主道:“十两银子,这是两生花,夫妻好合,料好不贵,瞅公子面善,划算些卖了与你!”不停夸着卖相。 李燕何却懒得听,随手扔出一锭银子。 喜得摊主眉开眼笑。 李燕何凝着不远处女人窈窕的背影,忽然沉着嗓子唤道:“小不归。” 声音不大不小,倘若是常人,必然能够听得清晰。 “嗨,”阿珂背影一滞,险些儿回头,下一秒忙顺势哈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东西。 可惜那微不可查的一滞,却已入了男子视线。 李燕何双眸里一丝幽光掠过,几步走到阿珂跟前,将簪子一递:“竟忘了你失聪,还傻傻叫了你好几声。这簪子你可还喜欢?” 却不管阿珂是否喜欢,自把玉簪往阿珂的发髻上插去:“古时有传说,双生花寓意前世今生,我此刻在你发上簪了,下一世你便依然还是我的……生生世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阿珂手心一颤,抚着发梢躲闪:“这般着急做什么,这里人多,回去再簪不迟。” “哧——”身子却忽然被撞了一撞,一股轻风掠过,簪子掉落在地上。 微一扭头,看到是一对年轻的布衣夫妻。那妇人怀中揽着男婴,目光含恨;男子魁伟俊朗,深邃眸子暗将她一凝,揽了妇人擦肩而过。 ……是周少铭,他不给李燕何机会。 只听“叮——”一声脆响,那玉簪碎得凄厉。 “何人这般胆大?”李燕何眸光一冷,在人群中迅速搜寻。 “啊——”阿珂忙脚下一崴,整个儿往李燕何怀中栽去。 小不点儿终于抱上了李爹爹,胖胖的小胳膊攀上李燕何的脖颈,正将那一方视线遮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猫家阿抠童鞋扔滴地雷打赏,么么哒(&gt;^w^&lt;) 另:杀手大人又给俺起了个“大马猴”的外号……呃,于素我在百度搜啊搜,苍天有眼,总算搜出一张不丑的萌图,灭哈哈(顺手爆照一张) ☆、第66章 生世曝晓(中) “怎么这样不小心?”李燕何忙在阿珂腰际处一揽。 阿珂悄悄拽下他腰带上挂着的玉笛小坠,抬起头来,咧嘴笑了笑:“一早上都未曾吃点儿东西,这会儿饿得都头晕了,不如寻个安静的地方吃些东西吧。” 李燕何便收回目光,宠溺刮了一下阿珂的脸颊:“原是如此,那么要吃什么尽随你意。” 不远处,周少铭修伟背影正往江边一处僻角的二层酒楼走去。 阿珂便指着那酒楼道:“就那儿吧,还可以看岸边的人们扎花灯儿~” “好,正合我意。”李燕何勾唇笑应,一手将小不点儿揽紧,一手攥着阿珂的手心穿出人群。 那一身白袍翩翩,美-少-妇婀娜相倚,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打量,羡煞了一众人心。 …… 因着地段并不十分好,酒楼生意清寡。小二上菜恁地迅速,眨眼便摆了满满的一大桌。 阿珂皱眉怪道:“不过小填一下肚子,何必这样铺张浪费?” “不然。”李燕何却将扇子一弹,自倒了满满一杯酒,笑道:“我说过的,等到我将来富贵了,要让你与我一同享尽世间荣华。这不过只是一顿酒菜罢了,只要你一心跟我,以后还有更多更好的。”说着将那浓香米酒往阿珂面前一递。 阿珂忙摇手一挡:“……喜乐奶水未断,我如今还不能喝酒呐。”自从桌上端了杯热茶小口轻抿。 见李燕何只是摇着玉骨折扇痴痴看她,那笑容难得清澈潋滟,这一刻阿珂忽又想起一年前初与他相见时的模样……多么希望他一直一直都是那个清白俊秀的少年,只在台上唱着那不爱的戏,灵魂却是干净的。 可惜他不是。 心中兀地有些发凉,便又转头对黎姑道:“喜乐这样扑来扑去的,不若你带她下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再回来吧。” “诶。”黎姑迟疑着,抱着小不点儿欲往门外走。 “回来~”李燕何却忽然抓起一只筷子,往雕花木门上扔去。 “吱嘎——”木门缓缓合起。 阿珂错愕抬头。 李燕何扇子在掌心一合,嘴角弯起一抹笑弧:“哑妇也辛苦了一上午,不如坐下同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黎姑只得惴惴坐下。 李燕何复又将酒杯端起,凝着阿珂道:“那么这杯酒便算是我敬你好了。感谢这段时间以来,你让我偿了家的美好。我李燕何,自小不知家为何物,幼年被师傅打骂,逼着学戏;等到终于学成了,世人却又将我高高捧于半空,走到哪儿都是一众痴男怨女簇拥相随,却不知我心中如何厌倦……只这一年与你柴米油盐,便够我记你一辈子。这杯,我先干为尽。” 那酒香浓郁,他将杯沿在鼻翼轻嗅,末了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阿珂亦喝下满满一杯茶,拭着嘴角道:“李燕何,这世上有无数的路可以走,倘若你不再执迷于一念,必不会过得如此辛苦。我也并非完美,在我之外,还有更多的风景你没有看过。” 李燕何清隽眉头微挑,叹了口气促狭一笑:“呵,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世上有那样多的路呢~!然而果真有嚒?……当你连闭上眼睛睡一觉都觉得奢侈的时候,又哪里能够想得到那般远?我不比你,总是时时的有好运气。在山上,师傅与方丈宠你;下了山,又寻了一对养父母疼你。但凡有人肯收留我,赏我一口饭吃,我便已满足了;更何况还是将我捧上那半空,做了人上之人?” 一连又喝下去三杯。 ……傻瓜,为了做人上之人,你便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么? 阿珂沉默着,李燕何只看到她后来的安宁,又可知她昔日也曾吃过不知多少的苦头?一样的被人打骂群殴,一样的居无定所,不说不代表没有,只是不愿意再去回忆罢了。 阿珂说:“是你要得太多,太执拗,不肯走寻常的道路。否则这一次,便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李燕何面色泛红,怕是快到了火候,便又狠下心肠亲自替他斟了一盏:“这杯我敬你,谢你这段时间对我母女二人的照顾。” “呵……”李燕何笑容微微一滞,少顷怅然勾唇:“好,我喝~”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将空却的杯子在桌上沉沉放下,精致嘴角沾着酒液,却忽然头晕,抬不起胳膊去擦,迷离道:“小不归,所以这就是你写信让我回来的目的嚒?……说什么你想我了,其实不过是骗我回来,好抓了我去邀功?还有你的耳朵,亦早已经能够听见了是么?你却瞒了我,诳我为你四处寻医访药!你屡屡欺我骗我,你说,我到底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原来你早已经知道……”阿珂脊背一凉,攥紧拳头站起身来:“所以,兰老大夫的失踪,也是你的所为对不对?” “对!”李燕何亦刷地站起来,用力扳住阿珂的肩膀,那早已经装了一路的笑意化作一脸阴厉:“就是我杀的他!老匹夫,宁死也不肯告诉我你听力是否痊愈,杀了他还算是便宜了他……还有你,你也莫要得意!那一寨子的性命,亦都在你的……” “啪——” 阿珂心中揪痛,豁然扬起胳膊,力道痛得她皱眉:“混蛋,你以为我心里痛快吗?……你酿成了大错,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性命冤魂!你但且知道回头,也不会逼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二人挣扎着,门外忽然传来湍急的脚步。李燕何大脑沉重,终于晕倒在桌沿:“……该死的女人,你竟是对我下了迷药?!” “砰——!”雕花木门被用力撞开,一道魁伟身影从门外疾速掠进。 阿珂才往地上瘫倒,有长臂在腰际处横过,下一秒便被揽进一道滚-烫的胸膛。 抬起头来,看到周少铭深邃如潭水一般的双眸。 阿珂便咧嘴笑:“看,我说了会还你的吧?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你尽快带走便是。”挣脱开那胸怀的温暖,自去黎姑身边抱走小喜乐。 第56节 “还不清了,要走一起走。”周少铭却从后头将阿珂袖子一拽,他的嗓音低沉磁哑,却分明不容阿珂拒绝半分。 阿珂扫了眼杜鹃怀中俊俏的小男孩,偏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膀:“又何必呢?左右人已经交给你们了,你们带走就是,是生是死,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明知我害死义父,一身负债累累,无颜与众位面对,就别再让我为难了吧。”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几人。领头的是个清风瘦骨的布衣先生,阿珂抬头一看,口中言语豁然顿住,嗫嚅道:“易…易先生?” “正是老朽。”易先生微服了服身子,见阿珂满眼不可置信,便捋着长须笑眸弯弯道:“大小姐莫要奇怪。当日误传帮主遇难,实则不过是司马恒急于登基,布下的口舌陷阱。周将军花船上拼死救下帮主性命,后与皇上一同流落至东迂国;又至荆州寻回杜鹃与小少爷,如今正为柳夫人的消息四处奔波打探,已经一连几日都未曾合眼。如此良人,大小姐切不可再辜负周将军一片真心。” 他从小看着阿珂长大,知道阿珂最是个死活不肯先服低的性子,便牵住她的袖子,自将她往周少铭身旁引去。 武将的身躯清瘦却健郎,才靠近,便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阿珂的脸颊一红,听到周少铭怦怦跳动的心脏,那样沉稳有力……明明并非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可是却止不住心底惴惴的发慌,头也不敢抬,巴不得快点儿逃开。 “对不起。”微抬了眼帘,逼自己先开口。想不到,他竟是救了义父与众位弟兄的性命,还有干娘的独苗小儿,枉自己怀胎十月每日每夜不分青天白日的诅咒他…… “嗯。”周少铭薄唇微微下抿,人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如此郑重的道歉,俊逸面容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手伸出,不顾阿珂的挣扎,硬将她的手握了过来:“回来就不要再走了。” 那掌心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阿珂心尖儿一颤,不知是喜是悲。 见周少铭众目睽睽之下只是痴凝住自己,当下窘迫更甚,又皱着眉头道:“你不解释,不怪我误会。如今既然误会澄清,你也还活着,你我更是两不相欠。 嘴硬心软的女人,若果真如此,你红了眼眶做甚? 周少铭兀地将阿珂拽进臂弯:“错了,你欠我的,丝毫没有还清。”他的表情肃冷霸道,语气沉稳肯定,不容半分质疑。 阿珂口气提了半分:“我还欠你什么?” “我如今孑然一身,你还欠我一个家。” 阿珂眸色一黯,果然他还是记了自己的仇,贝齿咬住下唇:“那你要我如何还?你二叔他们害死了我娘,分明是咎由自取!” 叹,这女人,真是翻脸也翻书还快。 周少铭怅然一笑,那个已经四分五裂阴阳相隔的荣华家世,此刻只觉得恍若隔世。可惜他说的却不是这个……那些过去的,是非难分,他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 女人怀中粉扑扑的小奶娃儿不停蠕着身子,小嘴依依呀呀的撒着娇儿,从来清冷的武将心中难以言喻的溢开柔软,长臂将喜乐抱过,郑重凝着阿珂道:“因为孩子。我不允许不归的悲剧再重来一次。我的孩子,她需要母亲,亦同样需要父亲。你既生下她,就要负起这个责任!” “我不配。”阿珂眼圈泛红,没忘记与李燕何囫囵不清的几回暧昧……还有那个一点儿记忆也不曾留下的“第一次”。 周少铭却已洞穿阿珂的心思——那个青衣少年狐眸里的得色挑衅,每想起一回他心中亦痛一回,可是谁让他如何也放不下她、放不下她们母女? 便用力将阿珂的脸颊箍进胸膛,不容她再分辨:“只要你还是她的母亲,你就配,你便欠着我一辈子。” 众人脸颊上终于露出欣慰。 杜鹃长长舒了一口气:“周将军对小姐忠贞不二,奴婢看了都羡慕嫉妒!柳夫人还在司马恒手上生死未明,当下还是尽快把这恶魔带走为是!” 冲门外招了手,几名蓝衣壮汉走进来,手上缠着麻绳往李燕何那边走去。 “带不走了~”四方雅间下却忽然荡开一声阴幽嗓音,本该昏厥半日的李燕何目光清明,悠悠从椅上站起。 “好一对恩爱鸳鸯啊~小不归,我思来想去,始终也猜不透你的心肠到底是甚么做的。我对你这样的好,你到底还是舍得将我抛弃了~” 撂开一尾银白色狐毛刺金长袍,那冰凉掌心往桌面上轻轻一摁,几双竹筷“咻”一声赫然弹出。 “唔——”壮汉们还不及见那光影掠过,脑门正中已然个个被筷子击穿,兀地七窍流血,猝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一定要相信我,李燕何的结局定然不会太凄凉@。@ 另:谢谢苏紫酱投滴有爱地雷,熊抱么么哒o(≧v≦)o~~ ☆、第67章 生世曝晓(下) 几名壮汉兀地七窍流血,猝死在地。周遭的几人慌忙迅速与李燕何腾开距离:“妖孽!你这个司马恒的走狗,你又杀了我们几个兄弟!” “呵~,杀了又如何?……就像你们说的,我已满手沾满鲜血冤魂,又何惧再多上几条?”李燕何勾着嘴角冷笑,嫌恶弹开膝上的血污,一双冷眸只是锁向阿珂。 不大的雅间内尽是一股压抑的冷飕飕气息。 “呜哇——”喜乐从来只见李爹爹对自己好言笑语,几时见过这番可怖模样,吓得瘪着小嘴哀哀大哭。 “呜——”杜鹃怀里的男孩亦跟着哭了起来,忙低下头,抱着小少爷去墙角安抚。 阿珂将喜乐眼睛一捂,颤声道:“李燕何,你不是已经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何这样快就醒来!” “很奇怪嚒?”李燕何赫然打断。此刻的他,听不下去阿珂任何一句话,她的每句话对他都是伤。 曾以为,就算全世界都恨不得他死,至少小不归不会。可是末了那个下药捉拿自己的,竟然却是这个朝夕呵护了一年余的女人……这天下,果然唯女人最是无情! 小不点儿哭得好生委屈,那奶声奶声的稚嫩嗓音听得李燕何心中揪痛,痛恨地凝了阿珂一眼:“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血是黑的么?更甚至让你的丫鬟派人暗中调查我……呵,真是可笑!这天下间,最残酷最猛烈的媚-毒我都浸泡过,又何必你区区几包迷魂药?” 瞅着他眼中灼灼燃烧的恨与绝望,阿珂心间亦忍不住的痛起,即便她不可控制的依然爱上周少铭,然而李燕何在她心中的那片位置却是抹不去的,她希望他好,希望他也快乐,但凡是还有余地,也不会逼她走到这个地步。 阿珂敛下双眸,低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喝?” 为何还要喝? 只因不到最后,始终不肯相信那个出卖自己的人竟是她! 李燕何嘴角蠕了蠕,懒于回答这个问题。 “小不归,我曾不只一次的想过,倘若从一开始你没有遇见他,那个山头一直就只是你我二人,我们一起长大,一直等到我发现你是女子的那一天。那么你如今便断不会欠着谁人的情,我亦不需要去还那什么杀人的债。可是你偏偏爱慕荣华,恋那够不着的风景!若非如此,何以弄到今日这个田地?” 他的言语咄咄逼人,阿珂眉眼间都是不忍……到了这会儿,他依然还是不肯翻悟。 阿珂道:“你从来只将责任推卸,又可知这世间之事从来变幻莫测,不是你想要如何,便能够如何的。我既生来便带着一身孽债,注定了要下山复仇;可是你,你一身清白,又何必非要淌进那污浊?司马恒是个阴险狡诈的恶魔,你跟着他行恶,注定了是条死路!” “恶?可笑,什么是恶~?在我眼里没有好与坏,我想要的,它就是好;与我对立的,便是坏……既然此刻收手也是死,不收手也是死,倒不如再多些陪葬?”李燕何眸色一黯,忽地扭头看向周少铭:“周大少爷,别来无恙啊~” “呜呜哇——” 小不点儿眨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一忽而看看对面森冷单薄的李爹爹,一忽而看看身旁眉峰紧蹙的周少铭,哭得越发凄厉。 那悲伤的稚嫩嗓音,听得周少铭万般心怜又自责,不忍自己的骨肉这样小的年纪便亲眼见到人世不堪,忙俯下-腰从阿珂怀里抱过。 温热手掌轻抚着婴孩的脊背,软绵绵的小手儿迅速揽紧脖颈,哭声渐渐变成了哽咽。 周少铭这才复又看向李燕何,因怕吓着怀中的小儿,只是冷着嗓子道:“天下大局立见分晓,跟着司马楠死路一条。天青门作恶多端,本也是罪不可赦,然而皇上念你一番旧情,倘若李公子肯弃暗投明、将功补过,必不会过多为难于你。” “哦呀,那真是好大的恩典~”李燕何勾唇笑起,狐眸扫过喜乐蜷在周少铭颈上的亲昵,下一秒那笑容却又变得森冷可怖:“可我与他有旧情么?我堂堂一个顶天男儿,生死全凭自己,又岂肯与他一个断袖生出什么囫囵旧情?” ……恨呐,凭甚么姓周的可以与女人欢爱、可以抢了自己悉心照料的母女;而他却非要借那龙-阳皇帝的恩泽才可以谋生? 他又不爱男人! 指尖二根银针不查痕迹地飕飕弹出,那银白长裳在四方空间下赫然飞出,向周少铭咄咄逼近。 “小心——!”周少铭忙将阿珂推去一旁,又撂起墨色青藤长袍将喜乐整个儿覆住,不让她将杀戮看去。修伟身躯在桌边旋过,将那银针迅速躲闪。 然而他越是爱护那母女二人,李燕何便越恨。 绝色容颜上的双眸瞬间煞气更重,手中的玉骨折扇合起,扇顶忽然冒出钢针几枚,招招致命向周少铭继续逼来。 颠簸的感觉好难受,喜乐哭得越发嘶声竭力。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听得周少铭心疼万分。俊朗眉峰深凝成川,大手紧抚住喜乐幼嫩的身子,薄唇在那白皙小脸颊上亲亲一覆:“好孩子,爹爹在此,莫怕。” 对面的李燕何,此刻像极一只绝望的恶狼,丝毫不念及那尚在凄厉哭泣的婴孩,只恨不得立刻将心中的杀戾爆发。 周少铭早先的时候还在顾忌相让,到了此时心中亦生出狠意,一娓墨色长袍撕开,将喜乐整个儿一蜷,往阿珂怀里送去。那颀长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旋,腰间的长剑赫然拔出,再不对李燕何半分手软。 本是在战场上多年刀光血影的骁骑将军,那臂膀之力可并非李燕何能敌。李燕何周身被震得向后退开几步,他惯以用毒用魅蛊惑杀人,此刻空间狭小,他的魅影受限,施展不开,只得将尖锐折扇吃力抵挡。暗暗却将一手拂去腰间,想要发出暗号将手下招来。 ……腰间却顿空,那一贯垂挂的玉坠短笛几时竟是不见? 眼前忽然浮起早先阿珂在街市上摔倒的那一幕,她柔软的身躯栽进他胸膛,对他笑得万般无害:看我,饿了一早上,竟然头晕眼花了…… 呵,该死的女人!他怎么能够忘了,她越是撒谎,表情便越是无害呢! 心中恨起,龇牙怒看向阿珂:“小不归!天下负我之人莫过于你,他日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呜呜……”黑袍下的喜乐嗓音早已喑哑不堪,只是毛毛虫一般望娘亲怀里蜷去。幼嫩的小手攀着阿珂的衣襟,只想要从娘亲得到补偿。 阿珂却不舍出去门外喂奶,只怕一出去,李燕何便越发疯魔成狂。 清冽双眸里盛满痛楚,颤声劝道:“傻小子,你坏事做尽,如今尚且还有一条回生之路,你若是晓得我一番苦心,便应该早早放下屠刀,迷途知返。那四王爷心机狠辣,你继续助纣为虐,必然没有好下场!” 哼,下场? 李燕何笑容越发萧瑟……什么才是好下场?难道自己转而投向司马楠那个断袖皇帝,然后看着她与周少铭夫妻团圆、相夫教子,那便是好下场了吗? 自进了天青门,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甚么下场。就算曾经奢望过,那也是他犯了傻,妄图能够打动她、与她厮守相伴,如今一切破灭,就什么都不是了…… “小不归,我谢你给我指明生路!”心中绝望顿涌,手中尖扇忽地调转方向,竟是朝阿珂直直飞去。 “啊,小姐小心——”一众人等纷纷惊愕。 阿珂抱着喜乐双眸圆睁,想不到李燕何竟是如此绝决不堪,竟果真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该死——” 眼看那尖利钢锋就要袭上阿珂左胸,电光火石之间,周少铭慌忙长鞘飞出——那剑鞘仅隔着阿珂半指的距离豁然落地。 钢锋刺进剑鞘,剑鞘顷刻四分五裂……这是有多么绝望的一击,哪怕剑鞘偏离半分、晚上一秒,阿珂与喜乐母女二人的性命便要顷刻呜呼。 周少铭眼中杀意顿起,扭过头,长剑赫然在李燕何脖颈处一横:“臭小子!皇上念你一番情意,不忍心杀你,却不代表我的剑下便可容你性命!” 他此刻的语气亦咄咄冷硬,这个抢了他妻子女儿的少年,天知道他心中有多么的痛恨!早先的时候尚且念及阿珂与皇上的情愫,兀自对李燕何努力隐忍,此刻见李燕何竟要迫杀阿珂与喜乐,却巴不得一刀横下,去了干净。 阿珂惊魂未定,仓惶间察觉周少铭的眼神,亦晓得这个男人同样是个执拗冷傲的性子,能忍到这会儿已是万分不易,便只是扭过头去,不看。 周少铭却一眼将她的心思看穿……是了,都到了此刻,她还是不舍得那人死。 手中刀锋便是一滞,又在李燕何脖颈处贴近几分,逼自己将语气回复先前的沉稳:“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阿珂,然而这世间之爱,你到了此刻依然还是不懂!爱不是欺骗,爱一个人,是要让她心无所虑的生活、是要让她在你身边快乐!可你爱,却是用天下苍生的性命去换!你让阿珂如何能够承受得起?……你助纣为虐,杀害天下多少忠臣性命,再挣扎亦是无用。此刻我不杀你,你但且随我走一趟,是生是死,自当来日由天下人定夺!” 手中二指弹出,再不容许李燕何分辨,就要往他的锁骨处摁下,准备将他的穴脉禁锢。 “住手——!”却忽然一声极其沙哑难听的嗓音高声响起,随后便是男婴哀哀的凄厉哭泣。 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一贯默默无闻的黎姑。她手中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知何时已逼至杜鹃脖颈上方,刀尖正对着那细嫩皮肤下的大动脉,稍用力一刺,怕不是就得鲜血喷涌。 见众人看她,黎姑动作紧张得开始发抖,丑陋面容越发狰狞可怖:“住手!我要你们放了他,放了我的燕儿——” 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尾音都在嘶声打颤。一不小心刀尖抵进皮肤,顿时杜鹃的脖颈上便一丝鲜红溢出。 男孩哭得更加可怜了,这是个自小便失了母亲的孩子,受不得半分的吓戾。 “快住手——”阿珂慌忙喝住周少铭:“燕儿?……黎姑,我义父干娘收留你这许多年,为何你今日却要倒戈相向?莫非你竟是那天青门布下的奸细不成?” “不是……大小姐我不是奸细!帮主与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无比未报,可是燕儿他还小,他亦是迫不得已走了弯路,你切不可逼他去服侍什么皇帝?求你放他走吧,我求求你!”黎姑双眼淌下泪来,这是她自当年火海逃生后的第一场眼泪,手中的匕首越发颤抖不堪,只是转而对着李燕何劝道: 第57节 “孩子,我苦命的燕儿!是为娘对不住你,让你吃了这许许多多不堪的苦,欠下这一身的孽障……趁现在还有余地,还不快、快回山上去寻你师傅,再不要下来这红尘俗世、淌什么浑水……咱们唱戏的自古薄命少情,比不得他们寻常人等,你便认了这条命吧!” 黎姑语无伦次,丑陋面容上斑驳泪花,看得李燕何心中厌恶至极。 他的师傅李韩萧从未对他提及过娘亲,可是娘亲留给他的胭脂玉与锦囊,那般剔透、秀巧,又岂是寻常妇人能够拥有? 自小便在心中憧憬着,以为那应是个娴雅温存的美妇人,哪里是眼前这个丑陋的哑妇,她配做他甚么母亲?! 李燕何龇牙森森:“住口!休要空口白牙!你配与我谈什么唱戏?你又拿什么证明?!” 早已料到相认必然是这样结局,黎姑心中抽痛,强忍着继续道:“你可记得我给你留下的半截胭脂骨,那便是证明……当年怕步家大夫人嫉恨我生下男儿,自你出生我便将你藏起,悄悄喂养。你生肖属虎,我给你绣了个虎纹锦囊,那场大火后我便将它与胭脂骨、还有你,一同送去给你师傅……众人都当我已死,却不知我尚且怀恨偷生……” 步家? 男儿? 大火? 阿珂浑身豁然一颤,想不到那剩下的半截胭脂骨竟然藏在李燕何身上! 耳畔遥遥浮起当年周夫人说过的话:“莫非那贱人竟是生下一对双生儿,却将那男儿藏起来了么?” 眼前顿时浮起与李燕何朝夕相处的一幕幕……那个没有记忆的第一次,那些险些儿发生了的暧昧旖旎……倘若黎姑所言是实,那么她与李燕何岂不是?? 难怪黎姑那般与周少铭生分,可是她既然已知晓这些,却为何早不言明?更缕缕促成自己与李燕何? 双唇兀自要紧,喝令黎姑再不许说下去:“……住口,你不配和我说这些!” 李燕何亦将将看向阿珂,此刻二人眼中都是一样满满的沉痛、不堪与绝望——想不到他那般爱着的女人,日思夜想要与她成就鸳鸯好梦,却原来竟是他的姐姐……呵,这荒唐的人生,这肮脏的人世! 眼见阿珂脱力瘫软在地,李燕何心中揪痛,豁然使出全身力道震开周少铭,那颀长白袍在桌面上疾掠,抓过阿珂怀中的喜乐便向窗外飞去—— “小不归,限你十日之内前来见我!否则……便不怪我对她残忍!” ☆、第68章 血屠山寨 只听喜乐一声稚嫩哭啕,李燕何遁飞出窗外。 “还我的孩子!”阿珂怀中一空,险些整个儿晕厥过去。忙爬起来踉跄趴去窗边,那银白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呱铛——”黎姑手中的匕首终于落了下来,颤巍巍跪下地去磕头:“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燕儿定不会伤及乐儿性命,他只是太难过,等他想明白就好了!大小姐你只管罚我身上,千万莫要去怪他!” 两名弟兄走过来,左右桎住黎姑的臂膀。杜鹃气极,腾出手在那丑陋面庞上刮下一掌:“呸!叛徒,你给我闭嘴!” 黎姑柳腰瘦肩,哪里能支撑得住,顿时整个儿歪去一旁,嘴角淌出来鲜红一缕。 杜鹃却打得不过瘾,越发的生气,抬腿又要踢。 周少铭忙两步上前将杜鹃隔开:“且让我问她几句。” 他的双眉紧锁,语气冷硬,不容拒绝。方才黎姑的一番言辞于他亦是震惊,倘若阿珂与李燕何果然是亲姐弟,那么先前二人的一番纠缠,又让他该如何处置?他亦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样的结局,对谁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沉声问道:“你叫阿珂大小姐?” “是,奴婢对不起大小姐的好,求将军罚我以死谢罪!”黎姑战战兢兢爬起来,抓着周少铭的衣摆用力磕头,满脸斑驳泪花。 她这一辈子,也曾被人高高捧于半空,也曾清傲辉煌一时,末了却同样也为了情而卑微,犯下大错。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李燕何已经大恶不赦,然而她却知晓他的苦,晓得一清二楚。 周少铭甩开黎姑攀在衣摆上的手,俊容上表情异常冷肃:“你既明知她与李燕何是姐弟关系,为何迟迟不言明,以至酿成今日这番结局?你对此又作何解释?” “不是,大小姐一直不是……他们并非姐弟……怪我,怪我私心过重,只想着有人替自己报仇,便一直瞒着实情什么也不肯说……”黎姑拭着眼泪拼命摇头。见阿珂凝眉看过来,那眼神清亮亮的,看得她不忍,慌忙低下头。 什么叫不是? 阿珂颤抖着从腰间解下荷包,半截胭脂玉在众目下发着萋萋幽光:“那这又是什么?为何…我和李燕何,一人都有一截?” 不见旧物还好,见了那断玉,黎姑哭得越发悲伤:“确是我留给大小姐的。当年我爱慕班主李韩萧,他却只将师徒之恋视作不-伦,如何也不肯要我。我一气之下便从了步长青……那奸人诳我家中妻子已病危在即,嫁进去便给我扶正。可叹我心中负气太深,蒙了双眼,竟堪堪嫁进步府……那府里头的女人却哪里是个善茬?几番在我的饮食中作弄手脚,我早产生下燕儿,步长青心生嫌隙,竟不肯回来看我一眼……怕那毒妇嫉恨我生下男胎,我便只得将燕儿藏于房中偷养,又遣人暗中去寻找女婴替代。正巧阿嬷在后门倒水,那溪边流下一个摇篮,便欢喜收留了下来。那摇篮里装的就是大小姐……” 雅间内静得出奇,只闻丑妇喑哑嗓子娓娓陈述。 阿珂忽然想起冷宫里倾歌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她说:“那个孩子没有死呢,被我从这里送走了。倘若她还活着,怕是也该十八了。” ……原来自己早先的怀疑并非是空穴来风。 阿珂浑身一震,咬牙支撑着不让自己晕厥:“既如此,早先你为何不言明?还有去年,我为了报仇左右为难、步步为营,你分明见我心中挣扎,又为何半句也不肯说?!” “因为我恨!”黎姑丑陋的面容上顿时浮出恨意,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想起来一次便恨一次,却亦支撑着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了这许多年。 “我恨步长青骗我,恨自己瞎了眼,恨他们步家、还有周家狗贼老二对我的凌-辱!说甚么我们戏子肮脏,他们呢?他们衣着光鲜亮丽,却个个道貌岸然、做着连狗都不齿的勾当!他们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甘!” 咬着牙,极度的悲伤使她看上去好生狰狞,口中说着,忽然撂开袖子,那细瘦的手臂上赫然一块块可怖的烧伤: “……可我的容貌全毁了,嗓子也毁了,人人都用唾沫吐我,我再不是昔日众星捧月的韩瑜儿。连混去他们府中做奴才,亦没有人肯收留我……若非仰仗大小姐,便是将来死了,我也是死不瞑目,又何来别的去路?” 阿珂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冷笑着叱道:“好个自私的妇人!所以你便眼睁睁看着我去行恶对吗?看着我因为爱恨难平,屡屡挣扎,然后你便坐收渔利?!……你保护着你的儿子,不忍他受半分伤害,可你却让我这个无关的人去替你报仇?呵,真是个伟大的母亲呐!你可知我差点儿杀了孩子的父亲?” 眼角余光朝周少铭瞥了一眼,扭过头去红了眼眶。越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面对。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他们作恶多端,天都要他们死!”黎姑嘶声怒驳,亦是满脸斑驳泪痕。 “是!他们是该死,但是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阿珂赫然打断,将荷包恨恨地掷向地面,拨开人群冲出门去。 真是可笑啊,原来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与自己无关。那个小和尚听到的故事,本应该是李燕何与周少铭做主角,她却替他们恨了十年。她抢了他们的戏,自以为是的做着一切,到了最后呢,伤了这个、害了那个,却发现一切都是错的,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局外人! 天底下最最大的傻子! …… 山路颠簸,一路只往山哈寨赶去。 远远的却见寨子里火光冲天,阿珂心中兀地揪紧。 匆匆赶到跟前,半日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山寨却早已经过一片屠戮。房舍燃起大火,青石大街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李燕何,你竟是这样的狠绝! 阿珂双拳掐进掌心里,逼着不让自己倒下。见有侥存的人们在火中仓皇逃生,便上前打问。 那群人见到她却纷纷躲闪不及,眼神中震惊、愤怒、悲伤……就仿佛阿珂亦是地狱的阴鬼。 阿珂不忍多看,心中揪痛成一团。 “呜哇——”火堆里隐约传来婴儿凄厉的哭嚎。 阿珂慌忙寻着哭声过去。 却是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穿着一抹红色的肚兜,五官俊秀,粉嘟嘟的,满面泪花儿。他的身旁是个白胡子老头,应是他的爷爷,脖子被横了一刀,早已经断气。 见阿珂过来,男孩张开双手哭着要阿珂抱。 阿珂将手伸了伸,忽又想到自己被掠走的女儿,根本无力蹲下来。 “砰——”一面火柱子倒至二人之间,火势更旺了,阿珂狠心转了身就走。 那孩子见阿珂离开,竟忽然扶在爷爷尸体上站了起来,越发哭得大声:“娘——” 稚嫩的嗓音,叫得不清也不楚,怕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声言语。 ……这样强烈的求生欲望。 冤孽啊! 阿珂脚步终于一顿,回过身去,准备冲进火堆里将他抱出。 一只孔武臂膀却在阿珂跟前一横,抬起头来,竟是一路赶来的周少铭,着一袭修身墨色长袍,腰束紫玉革带,凝着双眉站在跟前。 见阿珂不语,周少铭默默叹了口气,大步闯进汹涌的大火中将孩子抱了出来。 “你若是喜欢,以后便将他收养吧。”许是路上赶得匆忙,他的嗓音显得越发磁哑好听。宽长的袍摆被大火烧焦去一片,他却来不及关注,只将孩子抱至胸膛轻抚。 那孩子心中惶恐又贪恋,趴在他宽宽的肩背上只是嘤呜不安,害怕再被抛弃。 “好。”阿珂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父亲,他怎的就做得这样好? 可是她呢,她却将他唯一的亲骨肉弄丢了……他所有在乎的一切,都是被她亲手毁掉。 忽地抱着头蹲下去,将脸颊整个儿埋进膝盖里。 那薄薄的削肩儿不住颤抖着,周少铭晓得她在哭。 这个女人,气她一百回,恨她一百回,也想过不要她、放弃她一百回,可是却一回都舍不得将她放下。 是上辈子欠下她什么冤孽吗,今世非要他受这样的折磨? 周少铭将孩子递至随行的弟兄手中,撂开一娓长袍将阿珂的肩膀轻轻一揽。 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起,怕是说了也无用,只沉着嗓子道:“黎姑我让她走了。李燕何已丧心病狂堕入魔道,我已派人去大悲寺请李师傅下山,最迟后日晨间便可到达。你义父也在等我们回去,听话,快起来。” “谢了。”阿珂擦了把脸,却不愿抬头去看周少铭。在将一切交代清楚之前,哪怕多看他一眼,她也会自弃一次。 见众人身后有马匹空闲,心中暗念生起,豁然拨开周少铭的肩膀,跨上一匹大马便往山下冲去:“你且走你的罢!我要亲自将那臭小子抓来为村民抵命!” ☆、第69章 大结局(上) 因着前日才下过一场雪,去往京城的官道上雪水初化,泥泞不堪,路很是不好走。 阿珂在马上颠簸,心中又悲又愤,一个趔趄便从马上翻下来。 周少铭一路打马在背后追赶,见状连忙从马上飞跃而起,揽住阿珂的腰身将她劫下。 二人在枯草堆里滚了几圈,周少铭的胳膊只是垫在阿珂肩-臀下,害怕她受伤。那草丛里有石头,膈着他疼痛,女人却还要挣扎、闭着眼睛推搡他。他心中气恨,她早已经不是昔日身无牵挂的少女,她已是一个妻、一个孩子的娘,如何再能够这样冲动,竟是说走就走? 只怪自己对她一味纵容,才让她这样丝毫不将他放于心上! 干脆狠起来,孔武的身躯赫然倾下阿珂,又将她挣扎的双手桎梏于头顶,灼-热的双-唇便狠狠-轧了上去。知道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阿珂也不会听,便只是狠-狠-亲-吻着,霸道掠夺着阿珂躲闪的小-舌,将她紧紧吸附,不允她呼吸,逼迫她安静下来。 “放开……唔……”那灼-热的唇-深-深-吸-咬-着,阿珂本还在用力挣脱,此刻却不得不被迫随着周少铭而贴-近。 他从来没有这样凶-猛-霸道过,就算从前霸道,那也只是温柔的霸道,此刻却是真的凶猛,就好像那战场上的狼王,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狠意。先还在阿珂的唇上狠-啄,见阿珂浑-身渐渐-软-热-下来,那唇便转而袭上她-粉-嫩的耳-垂……一路炙-热-往下-含-咬,淌过脖颈,又袭上锁骨。连口中的话亦从未有过的冷冽:“去了便是送死,你说,你去是不去?!” “啊——”锁-骨-处顿然一触-痒-痛,阿珂心中本已绝望至极,此刻亦再不挣扎,干脆反过去缠-咬。双手环过周少铭的腰身,在他的背上用力缠-绵-抚-揉;红-唇-半张,迷乱-舔-弄-上他清隽的眉眼,英挺的鼻梁,一路妖-娆-往下…… 两个又爱又恨的人儿,用最原始的方法互相惩罚着自己,宣泄着那些道不出的人情无奈。紧紧拥抱在荒草堆里翻滚着,那草丛里的碎石膈得人生疼,荒草沾了青丝,他们竟也忽略不计,只是互相决绝痴-缠。 察觉阿珂的反攻,周少铭暗处的火焰一瞬被引燃,用力将阿珂胸前衣襟一扯,露出里头水红色的一抹胸兜。两条细带从胸兜蜿蜒而上,在女人雪-白的脖颈处缠-绕,撑得一对-山峦-沉-甸-甸如母-鹿-颤动。那高-耸-圆-润的顶-端早已经被奶-水-湿去一片,看得他双目一炽,将细线扯开,红-色的茹0晕-沾染着白-色-汁-液-赫然入目,想也未想便含-咬-上中间-娇-婷的鲜-果。 茹-汁-清-香-甜-腻,让人着迷,大手情不自禁在峰-尖上一拧,将整个红-晕全都吸-含了进去。 “呜——”女人吃-痛,听到她终于软下来的一声嘤-咛,身-下早已蓬-勃-暗-涌的龙-物顿时破-茧而出,高高-撑-起。 第58节 衮-烫的硬-膈得阿珂某处-生-疼,阿珂不挣扎了,咬着唇睁开眼睛,终于看了周少铭一眼:“杀了我吧!……这混乱不堪的人生,我也不想再计较了。” 那眼神红蒙蒙一片,分不出是泪还是情-yu,看得周少铭心中钝痛:“你以为我不敢吗?” 下一秒更匀出一手,从阿珂的裙-下-探-入,女人的双-臀在掌-心-盈-盈-娇-颤,他伸手抚-上,只是狠-狠的搓-捻,那含在她茹-上的唇,则越发吸-啄得用-力。 “痛——”阿珂痛极了,双-腿-弓-起来,攀上周少铭的腰。却不挣扎,只是将身子相迎,想要用-燃-烧的欲0望将自己沉痛的内心昏迷、忘却。 绵-软-双手-亦狠-狠-搓-捻开男子-精-悍的脊梁,挺-起-身子去承-接他的吸-啄:“不是恨我吗?干嘛还要跟过来……这样琢磨人,你便快乐么?还不是自作孽……” 这个女人,真真是世间最最可恨! 汩-汩-汁-液-淌进口-唇,周少铭只怕下一秒自己便再难以自控,豁然腾出一手将腰带松解,那墨色长裳在空中一扬,下一秒便整个儿将阿珂牢牢-裹-紧。 兀自忍着下-复-灼-烧的张-痛,将阿珂娇-软的身-躯一揽,大步往马的方向走去。 “倘若恨你、杀了你,能够让我将你忘记,那么我早已经杀过你不知多少回!”他的嗓音灼-烧着,异常喑哑低沉。 这就是孽啊,说不出那孽的根源,却冥冥当中注定着他逃不开她。修长双腿赫然往马上一跨,持着缰绳就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阿珂浑身一滞,兀地从极乐落至谷底,等到马蹄儿扬起,才明白原来中了周少铭的圈套。想到方才自己那一番从未有过的决绝-孟-浪,心中只觉得气闷,羞煞个人:“周少铭……骗子……你是个混蛋!” “即便是骗子,亦是从你学的!走,随我回去!”周少铭却不允阿珂再扭-动-挣扎。 他此刻已经明白,这个恶劣的女人,倘若再像从前一般,只是让着她、宠着她,他便一辈子都制服她不得,倒不如以“恶”治恶! 见阿珂挣扎得狠了,干脆二指在她锁骨处一点,桎梏了她的穴:“孩子我必然救出,但你不能一个人去。你既欠了我的,便须用此生来偿,除非我允了你,否则哪儿都不许你再离开!” ——*——*—— 迷途客栈位于深山之中,专接走镖的江湖客与镖夫商旅。门前栅栏围着一片空地,四周密林山石,倘若不是熟门熟路,外人怕是难以寻见。 “吁——”周少铭扯住缰绳,抱着阿珂下马,便有店小二迎出来。 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脸上带着干净笑容:“将军回来了,大伙儿等了您好半日!”牵过马,准备栓去后院。 “劳众位久等,路上耽搁了。”周少铭指尖轻点,解开阿珂的睡穴。 阿珂只觉精神兀地回还,挣扎着跳下地来,浑身酸痛,恨恨地砸了周少铭一拳头:“卑鄙!” 周少铭亦懒得搭理,眼见那拳头将要捶至胸前,不慌不忙将她一握,反攥进掌心:“大伙儿都在等你,走吧,进去。” 店小二也不讶异,只扫了阿珂一眼,笑道:“夫人也来了?” “嗯。”周少铭默了默,拉着阿珂去往屋内。听见小二边走边提醒道:“在北屋,大主子也来了,正在等将军您呐!” …… 北屋里烧着暖炉,一进去便扑面一股热气,正中的榻上摆着一方小矮桌,左右坐着二个下棋的人。许是接近一盘结束,那年少的笑道:“朕也只与老赵你下棋才能赢。” “少来!今日老子无心与你比拼,改日必然赢你。”赵洪德心不在焉,左顾右看地寻着杜鹃与小少爷,一抬头却看到裹着一身黑袍满头凌乱的阿珂,顿时愣了一愣。 阿珂的眼眶兀地泛红,忙眨了眨,低下头去看脚尖——无颜以对。 想出去躲藏,周少铭却只是抓着她的手指,逼着她面对。是啊,总需面对的。 赵洪德却不过只微微一怔,下一秒便浓眉一挑,喝道:“孽障,见了阿爹竟然不叫!” 竟还是多少年不变的“严厉”……没有怪她。 阿珂心中越发愧疚,单腿跪下地去:“罪女无颜,请义父责罚!”埋着头,只是不起。 “起来,还知道回来就罢!”赵洪德将棋盘一推,走过去扶起阿珂。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将阿珂上下打量,才不过一年不见,这丫头的脸盘却瘦了,眼神沉净,不见了昔日的飞扬跋扈……罢罢,经了那一番生离死别,怕是也吃过不少苦头。 大伙儿都不容易。 末了长长叹一口气:“你的事情杜鹃已与我说了,怪不得你,终归你亦是受骗。怪只怪李燕何那小子,心机深重,诳了你对他一番情意……你这孩子,自幼心性执拗,心中藏着恁大的仇偏不与你义父说,不然何至于吃这些苦头。经此一招,也算是吃了一鉴,日后切记好好识人,再不要冲动行事。” “谨记义父教训……阿珂罪孽深重,实在无颜以对。”阿珂蠕了蠕嘴角,又艰涩问道:“干娘她,到底怎么了?” 杜鹃抱着才睡醒的小少爷走进来,愤愤应道:“还不是因为要替帮主报仇!司马恒那个狗贼,到处追杀皇上,对内却造谣皇上被天和会行刺,病重在宫中。弟兄们都以为帮主已在刑场受刑,柳夫人伤心欲绝,生完孩子便一个人悄悄潜去四王爷府报仇。不想被那恶魔拆穿,如今怕是……怕是……” “呜呜——”那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小男孩便哭了起来,好似知晓娘亲遇险,哭声很是凄厉。 赵洪德慌忙接过去搂在怀里——这孩子,天生的五官俊俏略带邪魅,像极了他妖冶的娘亲,越发看得他心中生疼。 胡茬在男孩脸颊上安抚轻蹭:“阿眉那个傻女人,和你一样性子太烈,不然也不会……这孩子,便叫他赵柳笙罢。他娘在地下,也好有个牵挂。” 口中说着,因想到去年今日与柳眉一番抵死缠绵,还有这些年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自己的眼眶亦红了……还答应过她,要给她寻个僻静处逍遥隐居,结果却竟是阴阳两隔。 阿珂心中亦痛……李燕何,你这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好狠的心。 咬着唇:“倘若那小子果然杀了干娘,我定亲自提了他脑袋前来见义父!” 周少铭忙将阿珂肩上轻轻一揽:“有我在,必不会出再甚么事情。” 那厢门外走进来一个异族华衣女子,腆着六七个月的肚子,手上端着一钵香浓四溢的汤。 一直静默不语的司马楠忙撩开精致蓝裳,站起来前去迎接:“容儿怎么不好好休息?” 他的嘴角含笑,语气好生宠溺,众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阿珂看到那女人约莫与自己一般年纪,看起来很是温婉动人。腆着腰,将汤钵在小桌上一放,眉目娇羞含笑:“驸马日夜操劳辛苦,区区一碗汤而已。” 司马楠将女人温柔揽过,在榻边摁下:“那也不许,仔细动了胎气。”见女人皱眉,又轻刮她粉-嫩的脸颊:“对了,进了朕的领土,容儿日后再不许叫朕驸马了……” “哦,须得改口叫皇上。”容儿红脸低头,因见阿珂只是凝着眉头看自己,便笑道:“这便是杜鹃姑娘提起的阿珂妹妹吧?仔细一看,竟与皇上有些相像呢,真是好看极了。” 阿珂咧了咧嘴角,一脸讽笑地看向司马楠——不是喜欢男人么,这厢如何又多了个怀孕的公主?既是都要当爹了,又为何还是放不下李燕何? 果然帝王人家,最是懂得利益权衡。 怕阿珂又冲动,周少铭悄悄捏了捏阿珂的掌心,先开口道:“皇上提前一日来,臣等未能前去迎接,实在惭愧。” “呵呵,此刻大家有难同当,又何必再拘于那些俗套礼节?”司马楠一双狭长眸子往周少铭背后看了看,眼神微有些失落:“他人呢……?” “一时疏忽,被他跳窗逃逸。”想到生死不明的喜乐,周少铭微皱起眉头。 “哦……他那样的性子,必是不肯轻易服软的。逃也是正常。”司马楠的眼神瞬间黯淡。 他如今还是放不下李燕何,即便李燕何做了那么多恶事,然而在他眼里,也依然还是那个清瘦萧冷的少年。就好似自己,不爱女人,却非要装出恩爱模样,为了什么呢?只因为权势纷扰,迫不得以。 知道今生无缘,他不过只是希望能将那少年留在身边,一直干净着,就好像那是另一个从来未曾沾染世污的自己,他便满意了。 眼见皇上落寞,容儿慌忙关切地问道:“皇上说的是谁?” 司马楠勾唇笑笑:“一个戏子。容儿先下去歇息,一会朕再去看你。” 难得见皇上不悦,容儿有些伤心,服了服身子:“那驸…皇上记得喝汤,一会儿将阿珂妹妹一同带过来玩。”走几步,又回眸看一眼,低下头出去了。 司马楠这才望向阿珂,寻了椅子悠哉坐下:“呵,这便是朕的皇妹吗?怎么见了你皇兄却土着脸?” 阿珂却不买账,即便庆幸自己没有淌步家的浑浊,亦不会承认她流着司马家的血。 阿珂道:“一个冷宫女人生下的孽种,哪里配?” 司马楠的眉头便凝了一凝……那个冷宫里的女人,他自晓得阿珂去年常去看她,便常常着人送去些吃食补给,如今时间又过去一年,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便转了话题,凝着容儿的背影道:“她是朕将要册封的皇后,东迂国三公主,你的嫂子。” “哦。”阿珂说:“你没死,还赚了个皇后,真是命大。” “拖皇妹的福。对了听说你为朕生了个小郡主,此刻在哪里?” 阿珂眼神一黯。 周少铭忙将阿珂揽紧,对司马楠眨了眨眼睛:“此刻天色已晚,臣预备明日即刻进京,以免再生不测。” 司马楠点头会意,又看了阿珂一眼:“你是朕唯一的妹妹,又一同在宫中相处过数日,应晓得从前的事朕亦做不了主,更何况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然而你放心,等来日回京,你母妃的事我定然亲自替你妥善安置。” 正说着,那门外又传来马鸣。少顷一道俊帅身影从外面大步将将走了进来。 却是多日不见的张葛,穿一袭黑衣长裤,夜行打扮,见着阿珂,眼神惊喜,又忙看向杜鹃。 杜鹃脸颊一红,忙扭过头去,从赵洪德手中抱过孩子遮挡。 原来一年之内,变化却也不少,阿珂眼里浮出暖意。 “咳。”周少铭轻咳。因晓得张葛早先打过阿珂的主意,越发将阿珂揽进怀里。 张葛的嘴角勾了一勾,这才向司马楠单膝跪下来:“卑职叩见皇上!” “免礼。”司马楠亲自将他扶起,问道:“这一路过去可还好?” 张葛眉宇间都是愤怒,咬牙道:“司马恒那个狗贼,到处枉杀忠臣义士,七日前放出皇上驾崩的消息,近日又假传太皇太后口谕,说天下不能一日无君,怕不是即日就要登基!太后娘娘与贤妃如今尽数被他俘虏左右;太皇太后因不满他扰乱伦-常而被软禁;朝臣们倘若多说一句,便要惨遭灭门,实在可恶!” 呵呵,太后…… 司马楠眼神里浮上一抹嘲弄,也是,那个女人,从来都是自私的,左右儿子已死,她难道不为自己考虑吗? 兀自面不改色地问道:“那么,步家那个老滑头呢?” “那姓步的奸贼,如今公然成了司马恒的走狗,贤妃便是他亲自送进了四王爷府。”张葛答得艰涩……这样的事情,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毫无脸面的,皇上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司马楠却呵呵大笑起来:“哦呀,看来朕身边都是好女人哪~!不过,朕倒还要看看,步长青这个老匹夫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说着从腰间解下腾龙玉坠,递至张葛手中:“你替我前去一趟,把朕的这个给他。告诉他朕还活着,是生是死,都由他自己选择~~” “卑职领旨!”张葛叩头领命,俊朗眉眼悄悄看了看杜鹃。 杜鹃也在偷看,见状别扭憋过头去,眼神越发幽怨。 司马楠自然将一切捕捉,因见张葛风尘仆仆、一身倦惫,便顺水推舟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且住上一宿,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谢皇上!”张葛一瞬间欢喜,忙又磕头。 司马楠便站了起来:“周将军亦早些领了朕的皇妹前去歇息,明日晌午,我等随后进京。” “是。”周少铭拱手。 阿珂见张葛走过来,挣着手想离开。 张葛却先一拳打过来:“恶女,我家将军的性命几番害在你手上,他日你若再对他不好,小心我欺负你家丫头!” 话还没说完呢,脑门上便被狠狠一扣。杜鹃脸色通红,凶巴巴的斥道:“休得埋汰我家小姐,识相的还不快滚去后院喂马!” 说着,便用脚尖踢着他的膝盖往后院走,却又不舍得真踢,假模假样的。 “喂喂,别打,别打——”张葛忙装作闪躲。 都是不善谈情说爱的二人,眼神替言语表达着欢喜。出了个门,哧哧笑两声便不见了影子。 阿珂这才看向周少铭:“他们几时竟成了一对?” “怎么,你可是吃醋?”周少铭将阿珂的手在自个腰上一揽,低头凝了阿珂一眼,忽然将她整个儿离地抱起。 …… 第59节 东厢房二楼早已置了热水,将女人两下拆-解-干净扔至水中,自己亦跨了进去。 那孕-过孩子的少-妇,身子在水中看起来异-常-嫩-白-婀-娜,红的越发红了,浓-密-处也越发的茂-盛。他又想起草丛里吃到的香-甜-茹-汁,双手便将那山峦往中间-戳-揉,薄-唇狠狠向那红-果轧了上去。 “路上是怨我骗你么?此刻便还你好了!” “唔,混……”女人恍然顿悟,然而叱责却瞬间被吞没。 他心中爱恨难分,只是想要将她融化,大手便将阿珂-白-嫩-双-腿往中-间分开。那红-莲在水中绽放得好生妖-娆,分明是生产过的阴0穴,却还如处=女一般-粉-红-诱-人。原本憋了一路的胀0痛此刻哪里再能忍耐得住?就仿佛野马持缰,又好似狼王在荒野驰骋,动作间异常威武勇猛,只怕不够爱她,不够将她折服。 …… 一室旖-旎-春-香,女人在水中毫无抵挡能力,那浴盆中水花四溢,渐渐成了波涛骇浪。女人终于在他身-下-服软,素手攀上他的脖颈,随着他飘摇、没入他衮-烫的朝-水,一回跃过一回…… ————大结局(2)—————— 大陈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天不亮整个皇城便各个忙碌起来。正月十八黄成吉日,辛苦朝政多年的摄政王终于众望所归,要在天坛登基。 香汤沐浴,黄袍加身,司马恒满目喜悦,在宫女们的伺候中准备着各项事宜。 那宫侧的一处僻静小苑内,李燕何着一袭刺金通黑长袍,正慵懒斜倚在一方软榻之上。 奶妈双膝跪在地上给喜乐喂奶,却一口都喂不进去,吃了就吐,那哀哀的哭声勾动人心,好生可怜。 听得李燕何的眼神越发阴鸷,他知道的,这丫头最是认生,除了她自己喜欢的人,旁人一个都不得亲近,更何况是一个陌生妇人的喂养?这三日来,每次都只是喂着她米汤,那原本圆圆粉-嫩的小脸蛋,堪堪瘦下去不知多少。 他原本不允自己想起阿珂,耳听得小不点儿哭泣,却又不可抑制的思念起来。 那个他应该叫做阿姊的女人,他根本放不下她,想起来一次,心便如刀割一般痛一次……真个是苍天作弄啊,如何好容易终于爱了一个人,却偏偏是自己的姐姐?! 他也曾推倒阿菊,想要逼自己去与别的女人发-泄,可是却根本生不出欲-望,身体和心都是,根本无用,无药可救! 看着喜乐求助一般看过来的眼神,李燕何精致薄唇微微一抿,心中某个一直抵制着的欲-念一瞬间终于破茧而出 便一脚踹开奶妈,将喜乐从怀中掠了过来:“下去给小姐端米汤!” 冷沉沉的嗓音,听得奶妈害怕,赶紧连爬带滚下去盛汤:“是是……” 软绵绵的孩子猫儿一般蜷进怀中,李燕何宠溺亲了亲喜乐的脸颊:“小不点儿,我是你爹爹。别的什么都不是。”勾唇阴阴笑起。 喜乐却听不懂,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已经瞪着小腿儿依依呀呀的笑起来。 那笑容纯澈,丝毫不伪装的欢喜,李燕何心中这才有了些暖意……是啊,这是自己悉心照顾着出生与长大的孩子,凭什么要被叫做别的称呼?他只想做她的爹爹。反正这是个无了伦常的乱世,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绑了那个女人在身边。 小远从门外走进来,弓着身子:“少主,步大人来了。” 哼,老匹夫,几时竟寻到了这里? 李燕何眸色一暗:“哦?让他进来。” 话音才落,步长青却已经自己走了进来。瞅着李燕何精致的脸颊,那般相似的旧人容貌,微微有些发愣。 李燕何却恶心看他,只将孩子递去与阿菊,低着嗓子道:“步大人不去前朝张罗,到在下这里来做什么?” 步长青恍然,抖了抖袖子:“方才路过,便顺道进来看看……这孩子是?” 李燕何眼中反感更甚,无论是哑妇,还是眼前儒雅翩翩的什么尚书,都是他所不齿的,他情愿自己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苦少年,也不要沾染他们的肮脏血液……倒不如杀了他们,他与阿珂就什么都不是了,可以心无旁骛的在一起。 那周身的气场越发森冷阴沉:“是我李家的孩子。步大人若无事,恕在下不奉陪。” 这么快就要赶人么? 步长青有些尴尬和后怕。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他替司马恒做了那么多坏事,亦不敢担保将来司马恒是否会放过自己,因而便越发的想要拉拢李燕何。 咧嘴笑道:“如今圣上跟前最红的便是李总卫,他日你我二人一同辅佐圣上,还望总卫大人互相帮衬才是。” “哼,好说。”李燕何叱了叱鼻子,不予理睬,又道:“时辰不早了,不若出发吧。对了,我手下这个丫头,还不曾开花,改日送到贵府上去。那孩子的事情,希望尚书大人莫要往外说。” 步长青看了一眼阿菊,见她丰--乳-肥--臀,一时有些激动:“那下官便谢过总卫大人,改日请大人前去府上喝茶。” 李燕何却只做没听见,自从边上取了白狐披风往门外走去。 …*… 那暗厢内,小远见主人终于离开,忙迫不及待将阿菊手里的孩子往床上一扔,饥-渴-难耐地扑了过去。 脑门砸在床板上,痛得喜乐“呜哇”一声大哭。 小远却只当做未闻。他的眼中烧着阴-恶的情-欲,哪里再见丝毫的战-兢。才不过十四的少年,痴迷了那醉生梦死的欲--望,早已经将人-伦-忘净。大手探进阿菊裙下,将她肥-硕的臀-儿往后一翻,整--根-便没-入那双--臀中间的凹--陷处:“少主竟然要将你送给那半老的男人,你说,我二人日后该怎么才能见到?” 阿菊却满不在乎,反正去哪里都是男人,是谁都一样。 那臀--眼里被少年弄得舒服,她嘴里嗯嗯银-叫:“你若是舍不得我走,那便杀了他呀?你代替了他的位置,那时候你爱把我怎样,就把我怎样?” 说着翻了个身,又将前面的泉--眼迎了上去。那泉=眼里早已经朝-水四溢,少年倾身-吃起……二人醉生梦死,道德丧尽。一旁的婴儿哭得稚嫩嗓音嘶哑,他们竟也似未闻,随手抓起一床被褥便扔过去,将她的哭声盖住…… 等到一场苟且-偷-欢完毕,那孩子却早已经没了声息。 “糟糕。”二人仓皇穿着衣裳,手指在喜乐鼻翼轻探,脸色纷纷骤变。 少主杀人可是滴血不见,残酷至极,小远吓得浑身发抖。 阿菊亦有些后怕,想了想,又吃吃笑道:“怕什么?他不是很多把柄在咱们手上吗?你可敢豁出去告他,反正都是死?” 她早就对少主不肯要自己而怀恨在心,若非如此,又何必玉-火-难-耐去勾引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此刻自是巴不得李燕何早些死,好泄-了心中愤懑。 小远毕竟害怕,末了终于下了狠心。 那梅苑临近冷宫,从来死气凝重,二人将孩子往雪地里一扔,往司马恒宫中急急行去…… 片片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落下,往喜乐的毛毯上盖去,遮住了小脸蛋,冻得不行。喜乐终于从睡梦中冻醒,嘤嘤低泣起来。 倾歌才在冷宫生火,听闻声响,慌忙出来细看。隐约见那苍茫雪地上有一团蠕-动的粉红-被褥,便裹了残破的衣裳跑过去。 竟是一个粉-嫩可人的小孩儿! 才不过两三个月的小小身子,短短的腿儿从毯子里挣出,冻得四下乱蹬乱颤。本来还张着红红小嘴儿呜哇大哭,见自己过来,那哭声却一秒刹住,只用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睛濯濯看着她,安静又可人。 倾歌眼眶一红,忽然想起多年前把阿珂送走时的模样,当时那个襁褓中的小女孩,亦同样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乞求不要将她送走。 心中触痛,慌忙弯腰将喜乐抱了起来:“你也是被遗弃的孩子吗?小可怜儿,我们真是有缘,来,随姨母回去。” “咯咯~”喜乐竟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眯起来。绵软小手攀上倾歌的脖颈,毛毛虫一边蜷进她怀中取暖。 多少年没有过的温暖了,倾歌拭了拭眼角,蹲□将地上的被褥拾起,抱着喜乐悄悄回了冷宫。 那清冷雪地上留下一排浅浅脚印,少顷又被大雪没过。 一忽而连雪也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天天加班,更得晚啦(红脸蛋) 本文还有大概一万五千字完结,草稿已经码完,我会尽快放上来,谢谢亲们一路的支持,鞠躬感谢(^o^) 那个,世间还是真善美多一些,虽然文中有些人物偏执,但结局一定是翻悟的,并且祥和的,相信我吧~(^_^)~ ☆、第70章 大结局(+5200) 辰时已到,新帝加冕,群臣肃立,离着不远处的锦篷下一众周边小国来的使臣亦纷纷恭敬站起。 天坛上燃着祭天圣火,司马恒穿一身簇新金龙黄袍,满面掩不住的喜庆。正中金椅上坐着盛装的太皇太后,他走过去,毕恭毕敬鞠躬;太皇太后忙双手扶起,又将一纸懿旨颁发,许是她太过紧张,整个过程动作竟很是生涩,并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众臣看得奇怪,有议论声嗡嗡漾开。 司马恒微怒,眼梢掠过李燕何。 李燕何会意,勾唇笑笑,转身向坛下挥了挥手。一众黑衣暗卫便纷涌而至,转瞬将朝臣包围。都是些二十上下的俊美男子,却个个面无表情,仿佛暗夜鬼煞,那周身的迫人气焰,顿时吓得众臣再不敢吱声。 张太监便扬着嗓子道:“吉时已到,颁先帝遗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战兢跪下。天坛的玉石长阶上文武百官两队排开,好一片恢宏气势。 司马恒心中得瑟,面上却一副悲怆肃然,撩开袍子双膝跪下。 张太监念道:“朕自幼体弱多病、犹豫寡断,至今未能得一龙脉传承,深感愧对先祖先宗……感念摄政王多年辛勤辅政,品德贵重,必能仁厚爱民。着继朕登基,即帝王之位——” 那半老嗓音拉得绵长,粗粗嘎嘎。 场面上静得可闻针响。 司马恒磕头匍地,他满心激动,忍受着人生的最后一躬,过了此刻,天下自此唯我独尊,再没有人能够越他一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竭声群呼。 “新帝加冕,授传国玉玺——”太监又嚷。 那座上的太皇太后便起身,低头接过李燕何递来的玉玺,等待授予司马恒。却又不敢承受司马恒的礼拜,还不等他屈膝,赶紧递至他手中。 文武百官心中虽疑,却不敢多言半字。 “慢!”正此当头,寂静天坛的另一侧长阶上却传来高声怒叱。 众人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寻声看去,却是又一个盛装的太皇太后满面怒容端庄而立。她手上亦拿着先祖的开国玉玺,身旁是两队死士排列。那死士乃是大陈先祖世代培养,只为“太”字辈以上的皇室嫡长效忠,不到万不得已时,永远不会见光。 “皇上遗骸未见!是谁人如此大胆,胆敢假造传国玉玺,擅自颁弄遗诏?!”老祖宗气息洪亮,极大的愤怒使她的尾音听起来有些微颤。 这个她最疼爱的儿子,早先皇帝还小时曾极力保他上位,他却被女人迷惑,再三推却;如今皇帝年轻有为,他又扰乱朝纲与伦常,堪堪与太后、侄贤妃通-奸,更肆意绞杀忠臣义士。倘若被后人载入史书,她又以何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哎哟喂饶命啊——奴、奴才是被、被逼的啊——”眼见得真身威严出场,那假扮的“太皇太后”再强装不得,吓得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满头钗环宝冠掉落,却不过是个半老的太监。 “嘶——”百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交头接耳嗡嗡一片,此刻非议声再按捺不住。 阴谋破败,司马恒清瘦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一抽。强敛下满腹杀气,讪笑道:“母亲真是伤心得糊涂了,楠儿驾崩不是七日前才昭告天下麽?来人,还不快送皇太后回宫~” 那登基仪式还未完成,称谓却已迫不及待改变,可见篡权之心有多么炽烈。 “住手!看谁敢动哀家一根头发!”太皇太后气得言语不能,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钝得“咚咚”重响:“枉哀家打小最是宠你,想不到如今你却与哀家拔刀相见……你、你,你不配我多年的栽培!不配做天下的皇帝!” 司马恒却只作未闻,冷扫了李燕何一眼。李燕何狐毛手套一扬,顿时两队天青门黑衣向太皇太后走过来。 皇家死士拔剑怒挡,场面一触即发。 火候已到。 那一直安静的小国朝贡使者中忽走出一名二十上下的俊美男子:“皇祖母莫要伤心,朕可是好好的在这里~” 只见说话者着一袭紫衣锦袍,清风儒雅,气定神闲,正是失踪了一年的盛元皇帝司马楠。 “天!是皇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官们愕然惊呼,连忙跪地朝拜。 第60节 司马楠口唤“平生”,面不改色揽着容儿走向太皇太后。 赵洪德带领一众天和会弟兄亦卸下伪装,从锦篷后跃上天坛,顷刻拔出长刀护在二人左右。 “皇儿!” “皇上——?” 太后娘娘卫灵与贤妃步阿妩万分震惊,从座椅上豁然站起。 都以为死了的,如何又突然出现?还带着个娇美娴静的女人? 接受不能,秒秒间后怕。 司马楠却看也不看她们,只是小心揽着容儿走向太皇太后……即便这个老女人也是出于私心、怕万年遗臭于书史,然而此刻既能仰仗她,又何必不讨好? 一对小夫妻双双跪地,冲老祖宗恭敬磕头:“孙儿调皮,去年元宵去江边赏灯,不巧皇叔却将皇城关了一年。孙儿无处可去,便隐于南疆游赏,如今带了容儿与腹中龙子回来向皇祖母请罪。” “容儿叩见皇祖母,皇祖母千秋康泰。” 二人齐齐跪拜。容儿自小识汉字读诗书,又因万分爱恋司马楠,这些规矩私下里早已经不知偷偷练过几回,很是端正娴熟。 竟是有后了? 太皇太后喜极,哆嗦着双手将二人扶起:“起来,你们受苦了。”她多年垂帘听政,那玉玺一直藏于她后宫,从未舍得将它交出。此刻因晓得余生无靠,方才郑重递于司马楠手中。 司马楠心中冷笑,面上却毕恭毕敬接过。 他虽短短几句话,却已然将那事故背后的始末道出,太皇太后哪里能听不明白?抬头对司马恒叱道:“摄政王真是伤透哀家的心!你酿成大错,今日在先祖列宗面前,哀家若不罚你,来日如何向先帝交代?” 底下议论声更大了,司马族死士亦与黑衣暗卫寸步不让。司马恒终于变了脸色,怒目看向李燕何:“这便是无绝你所说的‘万无一失’吗?” 李燕何默了一默,转头看向步长青,勾唇讽笑:“哦呀~义父这却怪不得我了。要怪就怪步大人,晨间他冒冒失失闯入后宫,我还以为他做甚,怕不是正去将那老太婆放了出来。” 步长青早已大汗淋漓,他自收到司马楠送来的玉坠,便整日的惶惶不安。知道司马楠亦是个不善罢甘休的性子,他万般权衡下,这才去请了太皇太后出来,左右两边他都有功,不管来日谁做了皇帝,他亦能得太皇太后的庇护保存一家性命。可是这会儿人被桎梏在司马恒这边,如何才能遛得过得去? 双腿颤栗着匍匐跪地:“这、这……臣……万不得已啊……” “哼。”司马恒阴恶地扫了一眼。李燕何会意,长剑拔出,大步向他走了过去。 眼见那剑锋越来越近,步长青害怕起来,绝望之际忽然抬起头大喊:“冤枉啊,王爷手下留情!……原、原是总卫大人与乱党通谋,刻意放走乱党,还隐瞒不报,不然缘何以出此事端?” 哆哆嗦嗦蠕着身子跪到司马恒脚下,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那副狗奴才的样子,看得李燕何心中越发恶心,长剑豁然一指,恶声叱道:“狗贼,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对义父忠心耿耿,而那姓周的,我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何尝愿与他通谋?” “嗯?”司马恒阴沉着脸色看向步长青。 步长青哆嗦着道:“王爷明察,下官没有、没有撒谎!我、我有证据,来呀,快把人压上来!” 几名差役压着两个女人踉踉跄跄走上天坛,一个丰腴美妇,一个丑陋不堪,都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二人满面淤青,憔悴不堪,显然经过一番虐打。 “干娘?!”使臣中一直观望着的阿珂浑身一震,险些儿冲出去。 一路赶来的周少铭慌忙将她拽住。 阿珂一看到周少铭,便焦急道:“喜乐,喜乐可找着了?” 周少铭点了点头,他方才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攻占皇城,翻遍了整个前朝后宫,才终于在冷宫看到了喜乐。倾歌将她照顾得很好,他找到她们的时候,喜乐正好才睡醒,依依呀呀同倾城嬉戏着。怕阿珂担心,便宽慰道:“在驿馆,杜鹃带着,和你的母妃。这样的场面,不宜让孩子看到。” 阿珂这才稍安,感念周少铭的细心,兀自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然而她心中的紧张却掩藏不住,力道拽得太猛,周少铭不由微凝了下眉头。 阿珂这才看到他左臂上一道明显的刀痕,衣裳已破开一道长缝,有鲜红血丝溢出……竟是受伤了! 慌忙扯下一截袖子替周少铭缠上:“你受伤了?谁人竟然能伤得了你?”动作小心谨慎,怕太重又怕扎得不紧。 几时见阿珂这样主动关心过自己,周少铭心中温暖,想到前夜那一番抵死缠绵,大掌不由抚上阿珂细碎的发丝,在她额上亲昵一吻:“无事,不小心刮了一下。” 却不肯告诉她,自从去年元宵被她大寒天刺剑三刀,又在水中漂泊数夜,如今天气乍变,那心口处便会钝痛。 然而他二人的这一幕,却入了不远处李燕何的眼中……呵,好个无情无义的小不归,我与你一年相依为命,却敌不过你二人几日相逢! 决然撇过头去,逼着自己不看。 今日这样的场面,即便不屑与司马恒为伍,单只为了他周少铭,也要逼着自己与他们对立到底! 步长青冲过来,指着柳眉与黎姑道:“看,这就是证据!当日王爷命李总卫将柳眉杀去,他不仅没杀,还将她弄了个假死,送去庙里头藏着。若不是我家小妾进山烧香,正巧腹痛在草堆屙-尿,怕不是根本发现不了!还有、还有这个女人……这个丑陋的哑巴,她是赵洪德收留的粗使老妈,也就是这个小子的亲娘!他们曾私下与周将军约见,末了李总卫抱走他的孩子,就将他们轻易放过了!他一早就开始背叛王爷,若要死,也是该他先死!” 说着豁然从怀中拔出匕首,亦将将地指向李燕何。 “哦?果然是如此吗?”司马恒一抹薄唇咧开寡淡笑容,见这老滑头的表情并不像骗人,便幽幽看向李燕何。 瞅着步长青风流面相上赤果果的卑劣,李燕何心中杀念滚滚暗涌,只是勾唇笑得坦然:“呵呵,难道义父多年的养育之恩,竟不敌他几句污蔑?” 司马楠却不以为然,只是宠腻地噙着笑:“哦,是么?那你便当着我的面杀了她们~~杀了那丑妇,朕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对、对,杀了她们!”步长青亦头如蒜捣,大步走过去,抓着柳眉与黎姑将将挡在自己跟前:“来啊,杀了她们!不杀你就是叛徒,该死的就是你!” “呸!狗贼,别碰我!”柳眉怒啐了步长青一口。旁的侍卫走过来,“啪啪”盖下来两个厚重的巴掌。她的口中立时溢-满鲜红,越发呸得步长青满头满面。昔日儒雅风流的尚书大人,此刻狼狈不堪,有如饿狗。 柳眉这才咬着下唇,恨恨地看向李燕何:“少年,你虽作恶多端,然而我柳眉,一报是一报,这里依然谢你当日让我假死,免遭了更多不齿……我不为难你。这条命左右都是不堪,能活到今日也是多余,你便干脆杀了我罢。你我的仇,他日我儿长大,自会寻你性命!” 说着挺起胸膛,迎上李燕何的刀尖。 “燕儿莫要继续造孽!”黎姑竭力发出涩哑的嗓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整个人扑向跟前的步长青。 那是她晨间在地牢里偷偷摔碎了的破碗碎片。 “啊——”步长青措不及防,一只眼睛便已经被扎得汩汩鲜红冒出。 血如瀑布般喷涌,顿时将视线撩花,痛得他风流面相瞬间狰狞,颤抖着指向黎姑道:“你、你……” 黎姑上前,豁然扯开一片衣襟,眼中怒火灼灼燃烧:“姓步的,你睁开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谁?!……这么多年了,我一呼一吸都是想让你死!你如今却还有脸来迫害我的儿子,你这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那丑妇锁骨下是一枚夺目的梅花烙印,看得步长青浑身一颤,这朵梅花曾经多么的勾动人心,每回贪那戏子的身子,都要将它吻上个无数回,又如何能识不得? 莫非这丑陋不堪的老妈子,竟是昔日那个莞尔娇柔的韩瑜儿?! 那么眼前的少年,这个清俊却阴鸷的小子,岂不是、岂不是自己的…… “当——”手中匕首脱力掉在地上,步长青哆嗦地指向李燕何:“所以,他、他就是,我步家的香……唔……” “住口!他与你什么关系都没有——”黎姑却不允他说出那‘香火’二字,他不配,说出来都嫌他玷污了她的燕儿。迅速拾起地上的匕首,又一刀往男人的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步长青死了。话还没说完呢,嘴巴张得老大,尚不能确定步家是否有后,死不瞑目。 黎姑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拔-出,那撑着她苟活了十年的毒怨终于还清,人生忽然一瞬间空却,也好似走到了尽头。 萋萋看了李燕何一眼,又看了看台下……是了,即便到了死,那个人他还是不肯出现。 得不到的永远是得不到啊,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不,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明白得更晚。她需要让他解脱,再不要他淌她的后路。 黎姑扔开匕首,贪恋地凝着李燕何,仿佛要将那绝色少年的身影镌刻进心里,将那空缺的十八年尽数补偿。 眼中滚滚浊泪淌下:“燕儿,我晓得你恨我、嫌弃我。没有关系,我本是肮脏,不配介入你生活。今日之后,我会自动消失……可是你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世间,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一味去强求,只能把之前还有的也一并都失去。倒不如抓着剩下的,至少还不会败得一塌糊涂……阿珂已经为你做了许许多多,她本是与我们无关的人,却替你将仇恨报去。你不要再逼她,她曾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你却用谎言伤了她的心,如今再挣扎也是无用。趁现在尚可挽留,你切莫再一路错下去,赶紧放下屠刀,离开这里……你师傅,回他那里去……那里干、干净……” 晨间喝下的毒丸终于开始发作,口中顿涌出一口黑血,报了仇的她,终于也舍得去了。 呵呵,死了…… 李燕何剑梢一颤,那精致的嘴角竟勾出来一抹笑弧——才来了,又走了,来得这样肮脏,去得也肮脏,匆匆忙忙,却把一身的污秽留下,全部都剩给他。 多么自私而又相配的一对啊~ 眼前忽然有些花,眨了眨冷冽的狐眸,刀柄上一颗清露滴下。他却又痛恨那滴泪,逼自己将眼中的戾气更重,剑锋向柳眉一指,这次再不迟疑——不是想死嚒?那就都死了好了! “阿眉——,我在这里!我还没有死,孩子需要你,你也不能死!” “姓李的,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今日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不远处传来赵洪德震天的怒喊。 柳眉豁然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司马楠身旁的孔武大汉,一身绿林黑衣,依然那般浓眉大眼,威猛健壮——他竟然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忽而想到自己却已满身污浊,一瞬间万念俱灰,狠心扭过头不看:“要动手就快点,杀了干净!” “哼,你以为我不敢吗?”李燕何划开眼前一缕散发,笑容好不绮丽。 眼见得他剑锋逼近,阿珂豁然挣开周少铭的束缚,大步向中间冲过来:“住手——!李燕何,如今干娘未死,我最重要的人们都还未死,我尚且不那么恨你。倘若你再犯下大错,那么,我真的真的没有理由再让自己原谅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已经肯原谅自己了吗? 李燕何清瘦身型微滞,眉梢一瞥,却见到大步飞跃而来的周少铭,才软下的心肠豁然又硬起,咬着牙道:“可你,你却要与他在一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傻瓜,我不过人间平凡女子一枚,可惜你不曾看过其他的风景,便以为我有多么美丽。你先把刀放下,且听我好好说。”见李燕何微有松动,阿珂忙放软口气,一步步趋向柳眉身旁。 李燕何却勾唇笑起来。错了,从八岁上,他便已将世上的男欢女爱看了个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对他丝毫没有诱惑。他想要的,不过只是想要回归最初,而那山中一袭布衣的小和尚,便是唯一能够将他拉出泥淖的牵引。 ……可惜她却不肯,他的灵魂便无了皈依。 “傻子。”李燕何轻声的叹。 一侧司马恒见大势已去,怕唯一能仰仗的李燕何也要心软,慌忙厉声催促道:“无绝,至尊之位就在眼前,莫要让你义父久等!你看,我本无子,连太子的位置都已经为你备好。荣华富贵,若没了你,我一个人享受又有何意义?” 说着,自从身后取过一件太子华服,端端地向李燕何飞来。 那华服却往阿珂掠近,底下一柄尖刀暗藏,阿珂只觉得一阵阴风袭近,躲闪不及。 眼看就要刺向她的眉心,千钧一发之间,才赶来的周少铭慌忙拔出腰间剑鞘,直直向那尖刀弹去:“阿珂闭眼——!” “叮——”只听金属相撞,迸发出刺目火花,那尖刀在空中打转,秒秒间改往地下旋落。 长臂将女人腰身一揽,牢牢护进了温热的胸膛,沉声嗔怒:“下次再冲动行事,莫怪我再次罚你!” 那武将修伟,语气动作间好不温柔霸道。 李燕何眼中顿生出妒意……该死个司马恒,这分明是要将阿珂杀死,好让自己死了心与他联手对抗。 然而谁人敢动小不归,他便是活腻了! 手中长剑在空中一横,震出全身的内力,竟是往司马恒的心口疾速逼去。 司马楠早有准备,李燕何是他多年培养的左右手,他干了多少的坏事、杀过多少的人,李燕何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倘若自己要死,他必要让李燕何先死一步,断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因看穿李燕何内力耗损,忽从袖中弹出钢针几枚。那钢针力道迅猛,顶端缠绕毒虫,毒虫好似长了眼睛,最是喜爱吸附天青门的熏香迷药,只须一枚扎近李燕何常年浸泡药草的身子,便能够让他必死无疑。 然而李燕何内力既已耗损,必没有心力再将那钢针全部躲闪。 该死的,李燕何赫然弹开玉骨折扇闪躲。 可惜即便他姿势矫健,即便那抹妖冶的白狐毛披风在天坛上如鬼魅般移动,内行人分明看出,他的步履间虚浮,应对乏力。 阿珂咬着唇,定定地看了周少铭一眼,拽着他的手,只是不说话。 周少铭心中一痛,用力将阿珂揽了一揽:“你下去。” 阿珂不肯。 第61节 周少铭的眼神瞬时黯淡,晓得她还是不信任自己。便再不多说什么,撩开一娓墨色长袍腾空而起,大掌在那吃力闪躲的绝色少年脊背上用力一震。 “唔——”李燕何措手不及,瞬间被弹出几丈之外。 阿珂绝望惊呼:“周少铭,你竟然是去杀他?!” 李燕何清瘦身型整个儿扑向玉石地面,摔得狼狈,自来不羁的男儿,只觉得面子顷刻殆尽。费力撑着手臂想要反击,却发现丹田空乏,再无了内力……功夫竟已被废,呵,遁回了原形嚒? 那倾城容颜上的笑容从未有过的凄厉,拭了拭嘴角的一缕鲜红:“姓周的,趁人之危背后伤人,你,果然卑鄙~!” “哼。”周少铭淡扫了李燕何一眼,眉宇间的冷肃更甚,懒得多言。修长双腿又卷起地上的一席金毯,在空中赫然一扬。那金毯便如青衣伶人的水袖一般旋成一簇花团,将钢针蜷进花心,瞬间掩埋不见。 “周少铭你混……”阿珂才要痛斥,剩下的话一瞬间将将咽了回去。 那般一个孤傲的男人,为了自己竟甘愿忽略情敌的仇,反去救下李燕何的性命,她却还是伤他、不信任他。 “对不起。”阿珂瘪着嘴,眼眶红红的。这次一定伤了周少铭足够深……完蛋了,晚上回去,该拿什么脸面再去面对他。 周少铭蓦然凝了阿珂一眼,早已将她的心思拆穿。精致嘴角悄悄捺下一抹玄弧,却并不搭理她说话。 只从袖中掏出一瓶伤药扔向李燕何,撩开袍子转了身便走:“若非她舍不得你死,我舍不得她伤心,断不会无聊去救你性命。” 他们终究是水火不容的,为着一个女人。 一个为着女人,要杀。 一个为着女人,却救。 李燕何低头,这才看到身下被震断的一只毒虫。从来冷硬无情的心尖忽然酸楚,一片死水迅速漾开……终于晓得自己为何一败涂地。 …… 一众的暗卫见主上频频受挫,回天无力,几番打斗之下便纷纷束手就擒。 宫中红门大开,朝臣纷纷跪拜,恭迎盛元皇帝回朝。 司马楠笑得谦虚,与容儿一左一右搀着太皇太后得胜回宫。 收服了天和会,灭了天青门,得了美娇妻……却,还差了一个蓝颜知己。 走了几步又悄然回头,默默与周少铭对视一眼—— 将军,那白狐少年的性命,你须得给朕留下…… 人群渐散,独留太后卫灵与贤妃步阿妩软趴趴跪坐在地,知道等待自己的除却鸠酒,便是冷宫。然而那死气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漫长枯守,又岂是荒0淫-享乐惯了的她们能够承受? 颤哆哆,拿起地上的刀子,狠狠心抹了脖子。 两道鲜红染了彼岸繁花,美人香魂顷刻遁去了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全,新增了5k+字,昨晚jj狂抽风,肿么也更新不上,所以早上更咯~~还有一张番外,番外会交代每个人物的最后归宿,以及可爱的loli正太们,大概最迟明天晚上端上来,群么么^_^ ps:猥琐无良大马猴专栏厚脸皮求包养……(呃,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个名字t t) 亲们不客气滴收了我吧,泪目,我下篇一定写个欢乐的萌宠文把rp赚回来,真的!严肃脸(╰_╯)#。。。 ☆、第71章 番外(全+7k字) 二个月后—— 阳春三月,万物生发,皇城午门外却一片黑沉死寂。 今日是天青门少主萧无绝的刑斩之日,传说那萧无绝生得容貌倾国倾城,却嗜血手辣,乃狗贼司马恒的心腹爪牙,当日四王爷司马恒预谋篡位夺权、遍地屠杀忠臣义士,每一条性命都离不开他的干系。百姓们早已对其闻之色变、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泄天下万民之愤,因而刑台下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骁骑将军亲自监斩,只听号令发出,刽子手刀起刀落,少年身首分离,那喷涌而出的竟是一地黑血。就仿佛黄泉忘川之水,沿着台阶蜿蜒淌下,委实凄凉可怖。 也是奇怪,分明前一刻天空还暖阳三尺,那黑血溢开,竟一瞬间日头黑却、乌云漫天。 众百姓看得触目惊心,大陈国上下为此吃斋三日,以避讳那黑血之戾。 又过一月,宫中传出喜讯,盛元皇帝喜得贵子,容妃娘娘册封皇后,万民同庆,大赦天下。 皇上宅心仁厚,念朝歌内外杀戮太重,不想再大动干戈,便只将原天青门一众暗卫废去邪功,发配边疆充军;天和会义士或招安入朝,或封赏归田,自随心意。自此天下苍生国泰民安,草寇消隐,一片大和。 盛元皇帝卧薪尝胆,荣盛回朝后只一心工于朝政,专宠于皇后娘娘,并立誓再不纳妃纳妾。容皇后与圣上的传奇爱情便在坊间广为流传,成为一段帝后佳华。 ——*——*—— 安泰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时日飞梭,眨眼时间又过去三四年。 山南州的梧桐绿了又红,转眼又是一个深秋。因昨夜才下过一场冰雹,人们懒得早起,长长的街道上人影稀稀,只三两个卖炭挑豆腐的老汉吆喝路过。 街角一家当铺叫“喜临门”,却早早就开了门营生。那齐人高的柜台上,有新烧的茶水冒着汩汩蒸汽,孩童背书的声音在柜台后响起——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念得很是认真,声音清脆响亮,只听闻人声,却不见人影。 …… “咯噔咯噔”,一辆青篷马车低调驶来,在门前打转。 那朗诵声忽然戛然而止,少顷,柜台后探出来一颗男童的小脑袋儿,五六岁的年纪,肤白唇红,眉目如画,生得异常清秀绝美。只那拿书的手指却冻得通红通红,赶紧将书本放下,放在嘴边呼呼吹着热气。 不太欢喜那车上的来人,却不得不出去迎接。 “迂——”大马在门前打了回转,终于寻了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来。 车厢厚重的门帘撩开,里头跳下来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着一袭修身腾云靛青色绸面长袍,下着金边黑皂靴,头束紫玉冠,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眉宇如墨,温文儒雅,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帝王气质。 斜街对面屋檐下摆摊的算命先生不由捋着胡子看过来,公子回之一笑,转而从车厢中又抱下来两名男童。 只见一个穿一袭镶狐毛蚕丝薄棉小袄,腰佩玲珑玉坠,一双狭长眸子黑亮有神,不过三岁模样;另一个大约四岁年纪,眼梢微微上挑,小小年纪便生得一股邪魅气质,穿一件刺绣棉短褂子、搭黑亮虎纹长袍,那料子甚为精致,乃是京城第一大衣庄云裳衣铺的量版花样。 三人打扮,一看就并非平凡之辈。 柜台后的五岁男童微一皱眉,忙犹疑着起身迎去门外:“是舅舅来了。” 他的身份与众人不同,乃是老板娘赵珂几年前收养的异族孤儿,因着身世的尴尬,自小便自己学会了进退,举止之间很是懂事谦恭。 那公子眉头一扬,伸手抚上他冻得苍白的脸颊:“是赵正啊,可是大清早又爬起来背书识字?” 言语间很是慈爱。 几年不见,昔日的年轻帝王更平添了几分沉稳威严,看得赵正又敬又畏,抿着小嘴用力点了点头:“嗯。义父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须得先学会吃苦勤学!” 答得流利极了,字正腔圆。 三岁的司马裕眯着眼睛,满目的崇拜:“赵正哥哥好厉害!”又扭头对司马楠道:“父皇,裕儿想带他回宫里一起玩,可以吗?” “呵呵,你问过阿珂姑姑,她若肯答应,便随你去好了。”司马楠跺了跺脚上的冰疙瘩,好脾气的笑道。 “带他回去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一旁四岁的赵柳笙撅起小嘴,小小的身子爬回车厢中,拿了一把木头雕刻的短剑从车辕上挪下来:“看,我有剑!阿爹说了,男子汉志在四方,读书识字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拿刀杀敌为国争光!” “可是父皇说,要治国平天下,必须先读百家书!”司马裕拧着小手反驳道。 “哼,你将来是皇帝,我才不和你比。”赵柳笙顿时扫了兴趣,狐眸微调,剑往胳膊上一夹,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笼蛐蛐自己逗-弄起来。 他不喜欢这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赵正,太危险了。 赵正只是安静站着,眼前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京城第一侯爷家的赵世子,他与他们不一样。 他穿一袭青蓝色翔云斜襟小长袍,虽精致,料子却分明低却几个档次,然而面容却是几个少年中最为出挑的,清秀安静,又说不出的冷清。 正说着,那当铺门内又走出来几个人。 众人抬头望去,原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如玉孩童走出来:“哟,是皇上来了!”保养打扮得体大方,两道眉目弯弯,笑起来很是和蔼。 “倾歌姨近来可好?”司马楠点头含笑。 “有吃有喝,自是好极。”倾歌笑答。正要弯腰施礼,身边四岁的喜乐却已经牵着弟弟周悦临,飞扑到了赵柳笙怀里:“柳笙小舅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要,我要!” 才被赵正比下去的柳笙立时来劲了,桃花眸里好似镀了一层光彩:“是蛐蛐!”把草笼子高高举起,好似万般神秘的宝贝。 那声“柳笙小舅舅”叫得他实在得意,一群小屁孩儿年纪差不多大,只有他辈分最高。 “咕咕——” “咕咕——”蛐蛐叫得很是欢快。 两岁的周悦临小脑袋仰得高高的,喜欢得口水都要滴下来,嘟着小嘴哀求道:“小舅舅给我好不好?临儿也要~” “不行,那是给我的!”喜乐立时皱眉纠正,跳着身子又要去抓。她自小不爱读书识字,偏喜舞枪弄棒、玩男孩子的游戏,平日里一见着赵柳笙,二人便凑成了一对小活宝。 那才扎好的鸳鸯小髻被她上下蹦跳得松散开来,细碎的发丝被风吹进赵柳笙的眉梢唇角,甜丝丝的,赵柳笙笑得更开心了。 赵正看着羡慕,眼里的光彩便黯淡下来:“喜乐妹妹跳得小心些。” 倾歌见了连连摇头叹气:“这群孩子一见面就闹得不行,皇上您还是随我去后院卸行李吧。” “好。”司马楠点头称好。 赵柳笙桃花眸子轻扫过赵正,将他的惆怅捕捉,那精致小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眉飞色舞:“那喜乐说说,你喜欢不喜欢小舅舅?喜欢我,我就给你玩~” 分明才不过四五岁的小人儿,却似大人一般问得一本正经。天生的妖孽。 喜乐可没注意到这些,那草笼里的蛐蛐勾去了她所有的视线,想也不想便答道:“喜欢!柳笙小舅舅会打拳,还会抓小蛐蛐,我可喜欢柳笙小舅舅了!” 柳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抹玄月,见赵正失落得差不多了,这才伸手将喜乐一抱:“这还差不多,看你这么可怜,就给你好了!” 傻丫头,反正本来就是特意带给你的。 他们两人同岁,抱在一起就好似金童玉女,实在般配极了。 赵正默默看着,见柳笙又要亲喜乐,终于焦急地迈出一步,将喜乐从柳笙的怀里拦了下来:“我也会抓蛐蛐!妹妹昨天还说最喜欢我,可还记得吗?” 他亦问得异常严肃,垂下的小手攥紧了又松开,悄悄看了赵柳笙一眼,害怕听到相反的答案。 “啊,有吗?”喜乐一心沉浸在蛐蛐的欢乐中,见悦临垫着脚尖要来抢,便调皮逗着弟弟。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赵正清秀小脸上立时挂满失落。 喜乐一抬头,这才恍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赵正却已经甩着袖子走开了,小小的身子,背影冷清清的。喜乐莫名好心疼,赶紧撒开脚丫追了过去:“正哥哥别走,我把蛐蛐分你玩还不行?” 才不要呢,那是柳笙给你的蛐蛐。 赵正抿着小嘴:“我去叫你娘亲和爹爹起床。” 走两步,手心一热,是喜乐执拗牵了过来。 第62节 “正哥哥脾气最好了,我也喜欢正哥哥!你一定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喜乐胸有成竹的模样,调皮地充赵正眨了眨眼睛。 也吗?……哼,才不要“也”呢。 赵正甩了甩,甩不掉。心里却还是没骨气的软下来。 柳笙不高兴了,小木剑一挥,也风萧萧地追了上来,拽去喜乐的另一只手:“我不当小舅舅了,喜乐你也要叫我哥哥!” 三个别扭的孩子挤兑挤兑着往后院走去。 只剩下最小的周悦临,他走得最慢,本来想住牵姐姐的手,却被柳笙舅舅挤了一挤,顿时摔倒在地,伤心得憋着小嘴“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司马裕最是心软,慌忙跑过来:“别哭别哭,我不和你抢姐姐,我和你玩好吗?”他喜欢世间所有漂亮的男孩,不过这是个小秘密,才不会告诉任何人。 ~~~番外(中)~~~ 后院厢房里烧着地暖,满室氤氲旖旎。正中的软榻上卧着一对夫妻,只道“小别胜却新婚”,因着丈夫进山购药半月方归,昨夜几番蚀骨抵缠,此刻女人正睡得深沉,也不知她梦中遇见了甚么,素白的手指只是抚在男人硬朗的胸膛上绵绵轻爬。 男人却是早已经醒来,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作相。早先还觉得好笑,多看了一会儿,见她满面羞粉、娇而无骨,就仿佛那端阳节慵懒的女蛇一枚,才歇下不多时的玉念便又情不自禁生起。 不由倾身钻入被褥,那褥中女人的身体一股道不出的馨香瞬间将鼻息充盈。想到昨夜美好,不免又想将她欺负,大手便从她衣下探入。 女人微微凝眉,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前,双臂揽过男子的脖颈抱紧。 这是他周少铭的女人,只归他一人独占的小娇妻……男子心中宝贵,越发想要将她疼爱。深邃双眸闭起,精致薄唇倾下。 女人纤腰盈盈一握,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他的…… “阿珂……”一手在她削背上轻1抚,一手托住她的臀儿,略带粗糙的手指便探上那鲜'湿的莲-花美地,若有似无的欺负起来。 就像是虫儿啃噬,直将人魂儿勾去。阿珂难受口渴,毫无意识地伸手推搡。 却触到一缕发丝,兀地便从梦中清醒过来。 看周少铭果然将头埋在自己那里,顿时羞得脸颊通红通红:“周少铭,你……啊……羞死人了,还不快停下!” “傻瓜,你我夫妻,你哪里是我未曾见过?”周少铭清隽眉峰微扬,促狭取笑。这个女人,向来人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只到了二人单处一室时,方才可见她女儿娇羞。 他自弃甲归田后,一心只为着一家上下辛苦经营,一月里难得同阿珂几回相聚,此刻自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见火候已然差不多,便再不迟疑,小心将阿珂翻去侧面,又一路沿着她的腰际往蝴蝶骨方向继续。 霸道中缱着温柔,被掠过之处纷纷激起一片酸颤,阿珂娇羞难挡……自生下周悦临以后,她的身体比少女之时丰1腴不少,周少铭如今越来越喜欢1弄她,每次总能想出些什么新的招数,让她难以招架。 见周少铭抓着自己的手要去往他那里,慌忙嗔怪道:“不要……昨夜才被你要过几回,早上还要…天都亮了,一会儿让孩子们听见……” “嘘——”周少铭却制住阿珂,勾唇浅笑道:“看,若非你一意调1戏,我哪里会变成这样?” 强抓过阿珂一手摁了上去,那里果然早已势如破竹。 这厮,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样坏?阿珂恨得伸手捶打。 周少铭却将她小手抢过:“真是心狠的女人,昨夜不是才说过今后都听我的,一早又变卦。” 又道:“我想……要你也吻我……” 他的声音喑哑深沉,抵在耳边只觉得耳际都烧着一片。虽问得含蓄,却分明满是鼓励与渴求。 阿珂脸一红,将脸瞥过一边:“这次若再将床弄坏,晚上便罚你去门外睡冰雹……”闭起双眸,身子往被褥中羞赧滑1去。那龙物威武,她才入褥中,它便霸道地寻了过来,不要它都不行。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惜还是羞赧,怕做不好,把它弄痛;又怕做得太好、回头又要被他箍在怀里惩罚。 几年厮守,昔日女子如今日渐稔熟,他们配合得越来越好。周少铭不由自主往前迫近,握住阿珂纤细的腰身,将她用力摁坐了下去:“阿珂,你就是我的尤物……”他的气息热烈,为了让阿珂得到更多的满足,力道用得异常勇`猛。爱与灵魂极致交`融,早已经渗`入了彼此的骨髓深处,可惜每一次依然还是那般难以自控…… 床榻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女人的喘`息声愈来愈紧`促。极乐将至,熨`帖充`盈…… 阿珂挺起身子,紧紧抱住周少铭的脖颈。周少铭豁然而起,将她娇`小的身躯抵在身后的墙壁之上,精悍`腰身便越发运`动得迅速…… “砰——”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群小朋友扭扭捏捏站在门外。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喜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大声问。 该死……周少铭慌忙挑起被褥,将二人紧1连的身子一覆。好在一道屏风遮挡,外头并不能看得清楚。 阿珂朝涨未褪,红着脸怒嗔了周少铭一眼:看你,还说没有人来? 周少铭将余夜倾尽,嘴角勾出一抹坏笑:“你还不是想要?”因着不想轻易放过阿珂,便抬头对孩子们假作肃了脸色:“你娘亲病了,我正给她覆额头。” 阿爹向来严肃,是喜乐在家中唯一敬畏的角色。喜乐有些不相信,然听爹爹口气严肃,却又不敢踏入,只得嗫嚅道:“爹爹在欺负娘亲,我刚才听到娘亲叫疼了。” “不是,那是你爹爹在给你娘亲修炼禅功呢,我爹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赵柳笙一本正经的打断,想了想,怕喜乐听不懂,又添了一句解释:“我爹爹,也就是你的干外公。” “扑哧——”小伙伴们纷纷捂嘴笑起,便是连屋中的阿珂也跟着忍俊不禁。 “赵柳笙,你坏透了!”柳笙话还没说完呢,脑门就挨了喜乐一板栗。喜乐皱着眉头,两步走到赵正身旁,握着赵正的手道:“还是正哥哥好,以后我只和你玩!” 那厢柳笙听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是挠着头很是委屈。 赵正把喜乐的手反握进手心,看了柳笙一眼,清秀眉头微凝起来:“义父,皇帝舅舅来了,正在后院卸东西,外祖母让我喊您过去。” 说着自将房门关好,安静候在门外。 “哦,我这便过去。”听闻司马楠前来,周少铭这才将阿珂饶过。取过一面方巾将二人身上的欢`物拭净,亲自将几近虚脱的阿珂抱下地来。 他比阿珂虚长六岁,阿珂身量不高,不过只及他肩膀,揽在怀中却连心都是暖的。虽惜疼她的盈盈娇柔,怕她承受不住他频频的猛`烈攻1势,然而每次二人融合为一时,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索取她更多。 略带青茬的下颌贴着阿珂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宠溺道:“若是累了,便在房中继续歇息,我自去帮忙就好。” 红木圆桌上早已放着两碗香粥,是倾歌着丫鬟们送来,此刻依然泛着暖热蒸汽。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睡相被外人看去,阿珂又羞又气,狠狠捶了周少铭一拳:“怪你,早不叫醒我,平白让人看去了我的笑话!” “我若叫醒你,你又要怪我扰你睡眠。”周少铭无奈勾唇。捕见阿珂眼中隐隐一抹焦切,心中暗叹,便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出门去。 “嗤嗤——”孩子们跟在两个大人身后,一边走一边纷纷捂嘴窃笑。 “看,我爹爹对我娘亲可好了!哪里会打架?”喜乐气哼哼地瞥了赵柳笙一眼,那眼神娇嗔,看一眼立刻就瞥开。 ……臭丫头,才看一眼就不给人看。 柳笙心口突突一跳,想也不想就蹦出来一句:“我将来会对你比姐夫更好!” “我也会对妹妹更好!”赵正亦抿着嘴唇坚定反驳。 ……呃,一群熊孩子,谁允你们乱了辈分? 阿珂眼前黑线,一把将柳笙拎了起来:“臭小子,看柳眉那个妖精把你宠得?” “咯咯咯——” 神经大条的喜乐听不懂甚么意思,笑得越发欢畅。 拐了个弯,几步路便到得后院。 ———————— 后院马车早已卸下,不大的院子里堆了好几个精贵大箱子,有冬虫夏草,还有换季的僧衣僧袜,每一样都不是寻常之品。 司马楠亲自摆放着,不允许旁人帮忙。 周少铭揽着阿珂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司马裕牵住周悦临的手,蹲着小小的身子问他:“父皇为何每年都要来给姑丈送僧衣,姑丈又不出家。” 司马楠抬头笑答:“自会有人要穿,一个你不曾见过的叔叔。” “那个叔叔漂亮吗?”司马裕好奇的睁大眼睛。 “漂亮,世间没有比他更美的男子。” “他比母后还要好看吗?” “你母后,不及他的一半。” 司马裕的口水便淌了下来……他正在换牙。凝着眉头,实在想不出比母后还要好看一倍的男子会是什么模样,见赵正牵着喜乐走来,便又指着他问道:“有正哥哥好看吗?” 司马楠抬头看了赵正一眼,和悦笑道:“大约长大了,就是一样好看。” 赵正脸一红,才不要被男孩子说好看,抿着嘴,别扭反驳道:“我只要喜乐妹妹喜欢就够了。” “不对,喜乐是喜欢我的!”赵柳笙听了冲上来,一把将喜乐抓去身边。 喜乐推搡着,一群孩子又闹将起来…… “皇上每年都这样准时。”周少铭好笑叹气,对司马楠拱手行了礼。 司马楠扫了眼阿珂娇羞的脸颊,意味深长戏谑道:“周将军还是一如既往骁勇善战~” “司马楠,你闭嘴。”阿珂脸一红,嗔怪瞪去一眼……这两个家伙,都当爹的人了,竟也像孩子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没个正形。 她依然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司马姓氏,也依然不肯叫司马楠一声“哥哥”。 司马楠扇子一摇,怪罪道:“周将军成亲几年,如何还未将朕的皇妹驯服?” 周少铭嘴角勾起一抹宠溺,才不肯同外人道出,阿珂如今已被他收服得到底有多么体贴。只将阿珂揽过臂弯:“不比皇上,听说皇后娘娘上月又生下一对龙凤胎。” “是……可真是难为了她。太医说难产,孩子与大人只能留下一个,朕命弃了孩儿,容儿却不肯,一意坚持着。朕在门外守了一天两夜,末了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母子平安了。”许是想起当日险境,司马楠的眼里浮出痛惜。 这痛惜,也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然而阿珂却看得分明……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那眼神便莫过于如此。心中不免欣慰,终究再硬的心也能被融化,他再不爱那个女人,也最终是被她打动了,成了一种依赖。 “能得容儿为妻,是你的福气,你还不要好好对她?”阿珂怪道。 司马楠自然明白阿珂话中的深意,只是轻轻-抚了抚司马裕的发冠,笑答:“朕明白,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女人。” 少顷,又敛下眉目:“……他呢,在山中可好?” “一直是那样。”阿珂知道问的是李燕何,口中答着,又低声反问道:“今年,你还是不与我上山吗?送这样多的东西,一年比一年更多,他却从来也不曾用过,明年你再不用这样破费了。” “不去了。明年,也没有了。”司马楠眼中顿生出失落,见阿珂震惊看来,少顷,方才长叹了口气,解释道:“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就像你说的,能得容儿为妻,是朕的福气。当日她难产挣扎,朕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慌,只怕她一个不测,忽然就离开。那一瞬间朕终于明白,朕的身边非她不可……而他,那个少年,只是朕生命中最纯的一道回忆,既然不忍心破坏,那便一直珍藏着罢……” 几时见皇帝舅舅这样惆怅,喜乐与小伙伴们看不懂,只是很认真的听着。以为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个个小脸上异常肃静。 周少铭见了,便淡笑着圆了场子:“上月进山采买,见那山中通了马路,不若让阿珂今岁带你们一同进山,去看看那叔叔也好……只是,不要不舍得回来。” 言毕意味深长凝了阿珂一眼。 他亦心知,那个少年也是阿珂心中最纯的一道回忆。能将小不归安好寻回,并得了她一辈子这样多的爱,他已满足,没有理由再去苛求她更多。 便和司马楠去后院吃酒下棋。淡淡秋阳下,着一袭墨色青纹刺绣长袍,几年不见,那背影越发的高大魁梧…… 马车摇摇晃晃,阿珂领着一群孩子一路嘻嘻闹闹着上了路。 ~~~番外(下)~~~ 大悲寺依旧老树苍天,青灯古佛。因着秋末深寒,并无人进山烧香,空旷肃穆的主殿下,独有一个青衣僧人正静坐打禅。阳光透过一道镂空的古旧窗门,将他的面容晕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生得俊逸非常,却双眸半阖,目光空幽,好似不沾染一丝尘俗。 念完早课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清扫院子。才走出殿门,却看到女人着一袭红裳,站在秋叶翩飞的老梧桐树下,牵一群玲珑玉儿般的孩童,对自己微笑。 然而除却正中那个扎双环小髻的调皮女童,却一个都不识得。 他心中一颤,忽想起昔日山寨中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几年不见,竟已这样大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是谁?”赵柳笙眯起桃花眸子,好奇打问。 第63节 “就是我父皇说的,天下最好看的叔叔!”司马裕惴惴回答,两只狭长眸子紧锁着李燕何不放……他真好看呐。 赵正只是痴痴看着,一动不动,听到喜乐口中轻唤“他是我的李爹爹。”便也跟着唤了一声“李爹爹。” 小小的声音,空幽沉静……难得见这样清秀的孩子。 李燕何狐疑瞥了赵正一眼,敛下眼中风景:“敢问施主来找不空何事?若要问禅,且随贫僧前去寻访老方丈。” 他并不多看阿珂,如同前几年。 阿珂便笑笑:“他们闹着要来,这就一同带来了。”也不顾李燕何的冷漠,转身让人去马车上卸下行李。 李燕何只是装作看不见,自寻了一方小凳坐下来,低头剥豆子。 阿珂也蹲下来一同剥:“这些活,让别人去做好了。你看你,手指头都冻成了这样。”抓过李燕何修长的手指,皱眉怪罪。 那绵软温热的触感……李燕何手心一颤,不动声色抽回来:“都是出家之人,一样的劳动,并不区分彼此。”言语空洞,依旧头也不抬。 阿珂知道他心中定然还在恨着自己……也是啊,她温暖着,他孤冷着,一辈子。 便只是不说话,默默看着李燕何将豆角剥开,用指甲将里头的青豆一个个扣出来。那素净的指甲染了豆角的颜色,绿水渗进了他的肤表,应该是咸-涩的,他却也不知停顿。 ……从前那样一个洁癖的男儿。 阿珂的嘴角蠕了蠕,赶紧扭过头去看风景。 李燕何半天听不到声响,又淡淡瞥了阿珂一眼:“又怀了?” 阿珂脸一红,总算得了话题:“哪里,我又不是母猪。” 那一红,那一抹娇羞,却看得李燕何目光一瞬呆滞。只觉得旧日依稀,恍然如梦。 “哦……他对你可好吗?” “好。他人很好的。也时常问起你。”阿珂点点头,不着痕迹错开话题:“我方才听守门的老和尚说,山下有个叫苏雪的姑娘很是喜欢你,时常拿了吃食在寺外候你呢。” 抬起头,见李燕何只是痴痴看着自己,便又瞥过头去看天。 李燕何恍然,忙敛下狐眸中的光影,冷漠道:“出家之人,谈甚么喜欢,施主见笑。” 然而那精致的嘴角却分明勾着一抹讽笑……是了,那样的人,哪里能说变就变。 阿珂心中一痛,沉默片刻,忍不住扬了嗓音:“李燕何,别再装了。你如今才不过二十二未满,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 “在下不空,不知道李施主又是何许人也。”李燕何动作一滞,抱起竹篓,撩开半旧僧衣要走。 那背影清清瘦瘦,执拗一如当初,满头青丝却已断尽。 人言,剃了发,便了却了凡尘。可惜每日早课晚经,古寺佛乐熏陶,以为能逐渐忘却红尘旧事,却只是关了心,却断不了念。 所以才叫做“不空”。 听到身后的女人字字迫来:“是不是以为这样,便能够让我难受?……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恨我。可是过去的每一步,都是我们一步步自己造就。无论结果如何,如今都已成定局,这样折磨的,最终还是你自己!……今番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和你说这些,也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年,明年我便不会再来。他也不会再送东西。傻小子,你愿意做你的‘不空’,那便继续做好了!而那个‘小不归’,她却已经不可能再回来……希望你不要继续再活在自己编织的梦中,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她竟是一眼将他看穿…… 李燕何将双手合十,用力捺下微颤的嘴角:“在下一身罪孽未泯,如今遁入空门,便是最好的归处。” 他没有告诉阿珂,并且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倘若从来没有尝过,便不知其中味道,便不会去想念。哪怕在山中呆一辈子,他亦不会思凡。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她的一直自责,倘若自责着,她便永远不会将他忘记。 见李燕何再不说话,阿珂便拭了拭眼角,复了一贯的语气:“我去看看师傅。” 本不想如此直白地剖开他内心,然而这样执拗的小子,你若不狠心将他点醒,他便会一辈子痴迷。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他空空人世一遭。 “好。”李燕何应道。 那坟墓在后山的青石堆里,原来当年李韩萧不是未曾赶去京城,只可惜一世的情牵梦锁,耗干了他的身心,半路猝死在了荒野。 李燕何便将李韩萧与那个他一辈子也跨不过世俗障碍娶下的女子,合葬在了一起,也算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愿。 女人的背影如一抹红叶娇美,他直到看不见了,这才低下头开始扫地。 那落叶成堆,弯下腰用簸箕装了,站起来拿到院外头去倒。一次扫不完,便再扫第二次,反正太多太多的光阴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样正可以耗去许多的时间。扫到下午再打个禅,然后便是天黑,又可以合起眼睛睡觉了。 才准备将最后一篓装起,眼前却多出来一娓水红的绣花小鞋。 李燕何错愕抬头,看到一抹盈盈笑脸,那眸子如山泉清澈,看得他一瞬间恍惚,以为是阿珂又回来:“你不是去了,怎么又回来?” 苏雪儿本来惴惴不安,见不空师傅头一回搭理自己,兴奋得小心肝扑腾扑腾,忙将小花篮子别扭地推到李燕何面前:“早上来,你却在打坐,我只好下山了……看,这是我秋天晒的野菊花,做了饼子给你。老和尚说你胃痛,吃这个正好!” 只是眯起弯弯的眼睛看着李燕何笑,谢天谢地写菩萨,终于被自己一片痴心感动了。 那牙齿白而整齐,可惜却不是小不归。小不归有了好吃的东西,从来都要背着自己藏起来。 李燕何恍然,笑容顿时一冷:“哦,我不爱吃花做的东西。” “撒谎,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她告诉我说你喜欢吃。”苏雪儿急的跺脚。 李燕何扔了扫把,准备回去:“既是她说的,你便拿给她吃好了。” 苏雪儿忙追过去,揪着篮子上的流苏:“那个女人好看极了,她与你是什么关系?我瞅着你好似对她与别人不一样,你该不会是喜欢她了吧……” 也不顾李燕何听与不听,几步小跑,揽着小花篮子又堵在了他面前:“你说,你是不是当真喜欢她了?” ……好个缠人的小村姑。李燕何不由皱起眉头:“你要如何才肯走?” “你先吃了我的饼子再说。”苏雪儿当真耍起赖儿来。 李燕何气得咬牙,因着不屑与她厮磨,只得无奈吃了一个。不想那味道清香,入口即化,竟无端让他想起从前偷吃过的小不归的饼子。 倾城容颜上的冷意不由清减了三分,沉声道:“如此,你可以走了。” 苏雪儿自然将他缓和的态度捕捉……看,还是有机会的呐。俏眉儿得意地弯起来:“嘻,我就知道你喜欢吃,那我明天做了新的再来!” 将小花篮子固执地往李燕何怀中一塞,红着脸儿转了身就走。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将辫子轻轻一甩,回过头来道:“对了,不空不空,那个女子她不适合你,你制不住她。” 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你的。 可惜这话暂时还说不出口,等下一回吧,下一回他如果还吃她的饼子,她一定逼自己勇敢的说出口。 少女轻俏的背影如小兔儿一蹦一跳逐渐在路口走远,李燕何看着苏雪儿的背影,一时间竟也没有去阻止。 ……对了,还忘了提醒她,太咸了。他喜欢吃甜的。 低头,看到赵正的手被赵柳笙扯开,那世家的少爷眯着不羁双眸,语气好生冷傲:“你是喜乐爹爹捡来的义子,所以,你不可以喜欢她!” 而那清白俊秀的赵正,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中却兀自含着隐而不发的坚忍与执拗。 ……这样小的年纪。 李燕何本不想理他,看了一眼,却又好似见到昔日被推倒在豪门之外的青衣少年,他心中一悸,忍不住又回头:“你喜欢她?” “嗯。”赵正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白皙小脸上藏不住的失落:“可是我不配……世子也喜欢她。” “你又是谁?”李燕何凝眉又问。 “干娘说……我是山哈寨的孤儿。”男童的眼中泛出晶莹水汪,抿了抿嘴角,暗逼自己将那泪珠咽回。 李燕何便知道是自己的罪孽,默了片刻,忽而勾唇:“那确是不配的,除非你自己亦有一番本事比过他……” “什么本事,你快教我!”赵正才黯淡下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本事……不过,我若教你,你可愿意认我做师傅?” “嗯,我愿意!你看起来有很多故事。”赵正目光炯炯,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这样小的年纪,殊不知自己正做着如何重大的决定。 不远处的古旧长廊上,李燕何看见阿珂抱着临儿袅袅走过来,那孩子调皮,蹭得满身的树叶枯草,她细心拍打,好一副端良贤淑…… 绝色容颜上便勾出一抹看不明的似笑非笑:“不如,我便教你唱戏罢。等你唱2红了,你唱给她听,她若听醉了,人便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谢谢亲爱的们~~!!鞠躬180°加揉肩捏腿上等铁观音伺候之(@^_^@)~ 新文下个月开,依然还是古风,不过类型会改变,不会再这样的男女主格局了(红脸蛋)多么希望届时还能看到亲们的身影呀,群么么哒 公告2: 关于笔名的修改。也许亲们已经看到,尘殇不见了0.0……这于我也是一件很不习惯的事。但是网络上“尘殇”的笔名重复了好多,文文很容易被混淆,所以只好改掉了t t。 新的笔名也许不及原来cool,但依然弱弱的盼望能够被亲们认可t t...玉胡芦,虽然目前还不习惯(呃,某人起名字最废柴了(0.0~ )不过这名字,让我想起山间的草药根,觉得挺亲切和朗朗上口的,所以就选了这个(其实基友说很yin荡→→)……但是呢,虽然改了名字,某人的文风还是古风香艳滴,这个是不会变哒(挖鼻0.0) 因为可爱的编编一再叮嘱要低调,所以新笔名便只是默默的改了,没有在微博或者q上通知。亲们也和我一样低调哦,摸摸头,爱你们。 公告3: 真心感谢亲们陪我走了这许久,每一个的订阅支持、有爱的霸王票还有留言评论真的都是莫大的动力!也许是我后来的rp逐渐贬值、抑或文笔真的不够好,所以很多亲都离开了。但我一直都会记得你们曾经给过我的鼓励和支持,爱你们。 很多亲说最近两篇文都在虐男配,求换类型。貌似确实是哈。不过后面的文会改类型的。写这两篇文,主要是想将梦中的两个人物写出来。因为记忆比较深刻。 《娘子合欢》中,玉面的原型是梦中出现过的一道影子,印象非常深刻,一个古宅大院,抱一个孩子在门前玩耍。女人走过来,他想和她亲近又自知有愧,只好留下孩子想要与她讨好,自己却落寞走开,背影萧条。女人强自心狠,只是假装无视。男孩也知母亲不喜父亲,只是卖力表演,想要讨好母亲。 画面灰暗萧瑟,古宅渐渐凋败。 李燕何的原型也是梦中人物,少年,一辆靑蓬马车,二人相对而坐,摇啊摇,女孩说:“我数三声,看你坐不坐过来。” “1、2、3……” 少年起先不肯,3才出口却赶紧坐到她身边。 画面一样灰暗,却静到美丽。 后来却多出一人,三人各种纠结。少年先死,女孩不知他已死,一路跟在其后,糊涂走了一宿的鬼路。 第二世各个相忘,黑暗的身份,互相折磨。 等了第三世,少年拿着书,六七岁模样,干净清瘦。推开栅栏门,门内野花碎石,半旧躺椅上的女孩瞌睡惊醒:“你来啦。” 有点酸楚,却又珍惜。 少年说:嗯,你等了我很久吧。 蹲下来。抱住。都是很小的年纪。 …… 当时感觉真的特别静特别美。每次开文都会想起这个场景。但总是写不好。不写又不行,每次都卡在心间。 所以就开了花间,却写不下去;来了李燕何,又因今年初工作不稳,差点儿又坑。 真的超级感谢亲们的不离不弃和坚定支持,不然这篇真的又坑了,再坑,也许以后就没有勇气写文了。虽然本文文风崩了(一开始想写明清风,后来不知道是什么风了=_=),但好在终于还是按着既定的大纲写下来。再次感谢大家,以后还会继续写文,并且将负值的rp一点一点弥补回来。新文的类型也会有变动。空话不说,用实际行动! 另外,本文,李燕何并没有死。他与玉面终究不同,玉面是真的决绝;李燕何的最初,却是个善良柔软的少年。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也要给喜欢周少的亲们红脸致歉,尤其是一路支持酱君的苏紫(捂脸,下篇文一定不会委屈楠竹咯t t)。。石头一样执拗的阿珂和踏上暗黑路的青衣少年,即便童年再美好,和李燕何一起都不会很幸福,因为他既撒了一次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这个谎,最后当真相出来,只会更伤阿珂。周少性格稳重,也是阿珂一开始就动情的,同样也为阿珂牺牲了很多,他会给阿珂安定的生活,所以是男主)……(拍飞,周少很冤了有木有?男主戏份却这么少(╰_╯)#) 回头一看,竟然唠叨了这么多(发现自己是超级大话唠@。@,最后再熊抱亲们一个,下篇文再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