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机遇》 卷首语 本书试图描绘宏大叙事的场景,对小说整体有9个层面的期待: 1、哲学层面:通过历史走向和历史过程分析,试图揭示出历史规律的模糊性、不确定性与综合平衡性; 2、逻辑层面:通过对历史事件变迁的描写和概括,总结出历史事件酝酿、发展、高潮、衰落的方方面面与逻辑体系,这是哲学层面的程序性揭示; 3、制度层面:通过对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历史阐述,来解释社会制度特别是政治制度与经济制度对于人类生活的深刻影响; 4、文化层面:通过对典型文化与创新型文化的概括,来描绘出文化在观念认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这也是作者硕士论文的主题; 5、技术层面:揭示在穿越条件下,先进科技的适度提前以及相应后果,特别是希望总结出对人类生活的各种影响; 6、社会层面:通过对典型人物与非典型事件的刻画,形成对于非客观社会(指yy后的社会)的直观认识,亦即希望在读者头脑中臆造一个以真实社会为基础但又不同于真实社会的社会场景; 7、人物层面:通过对代表人物的重新解读,洗去他们身上掩盖着的泥尘,还原历史真相,把握历史细节(相对而言); 8、场景层面:通过对历史事件的文学化描写,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体验,让他们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剧中人; 9、细节层面:通过在各种场景和情节中展示的历史细节,让一些不太为普遍历史所重视、为传统政治军事史所不能涵盖的信息显露出来,亦即社会史角度的取向。 2008年4月心情感悟 这是时竹在起点上传本书的第一个月,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获得了起点签约、三江阁推荐、栏目强推等,作品收藏量突破3800,已经超过了原先的《20世纪新史》(铁血首发,起点驻站)。 写这本书得到了不少朋友的理解与关心,在此深表感谢,有不少读者提出了自己的宝贵意见,时竹亦深以为然。 当然,还有一些纯粹是来捣乱的,始终抱着歇斯底里的偏激态度,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身攻击,时竹感到很遗憾,并深以为耻! 本书的写作目的,是为了在尽可能保存国家元气的前提下对中国进行改良,不涉及翻案更不涉及复辟(如果能就太看得起作者了),只是为了心平气和地探讨一种历史的可能,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不但无助于认识的提升亦根本上断绝了对历史的借鉴。 这一次的小修发生了严重的问题,起点的服务器不能接受更新成果而导致章节全部崩溃,最后不得不让编辑删除后再行上传,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请多多谅解。 请注意,昨日更新的一章是第31章,今日更新两章,努力在12点之前完成。 谢谢大家!2008年5月2日时竹顿首 本书特别公告 赈灾倡议书 汶川危急!阿坝危急!川渝危急!中华危急! 地震突如其来,灾情震撼人心,灾区满目疮痍! 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刻、每一小时都有无数的生命挣扎在死亡线上! 当全中国、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北纬31°,东经103.4°的土地上时,急救人员冲进去了;医护人员冲进去了;解放军指战员冲进去了;武警官兵冲进去了!我们在哪里? 国难当头,众志成城!为着“血浓于水、血肉相连”的同胞亲情,为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优良传统,我呼吁全体读者行动起来:关心地震灾情、伸出热情援手、积极捐赠财物,踊跃参加献血。我更希望通过你们呼吁身边的朋友、亲人乃至任何一个我们可以影响到的人一起及时捐赠,奉献爱心,为灾区救援和重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力量或许绵薄,但将证明整个中华民族的坚强! 我们不在现场,但我们的心永远和灾民在一起! 天佑中华! 爱满人间! 本书上架公告 在诸君的大力支持下,本书终于要上架了,衷心感谢,作罗圈揖中……这是时竹第一次在起点发布vip作品,诚惶诚恐,希望今后能继续得到诸君的支持,时竹愿以稳定更新来回报诸君的厚爱。 本月更新计划:今日到月末总更新量6万字,以vip字数为准,今后每月月初发布更新数量,到月底请各位读者监督。 谢谢大家! 《第三次机遇》本书上架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渔家傲·抗震救灾 谨以小词悼念5·12大地震,情急矣,罔顾平仄,请诸君见谅。 渔家傲·抗震救灾 风云变色心胆寒, 山崩地裂肠寸断。 数万生灵悲罹难, 灭人寰, 愁满汶川泪潸然。 十万貔貅飞入川, 众志成城把势挽。 爱心捐赠上亿万, 齐心干, 泱泱华夏志非凡! 《第三次机遇》渔家傲·抗震救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08年5月心情感悟 本月是《第三次机遇》继续深入写作的一个月,在这个月里时竹得到了越来越多读者的支持,完成了vip的正式上架,在此深表感谢。 其实时竹原本还想下个月再上架的,希望以更多的章节来回报诸位,但按起点的一般规矩,强推结束便是上架之时,如果因此对您造成不便,敬请原谅。 这一个月书评区说什么的都有,时竹感到很遗憾——写小说自然不能令所有人都满意,但时竹还是希望诸君注意力能放在小说身上,小说改变不了历史,只能改变对历史的认识! 对于读者有关主角政治力过高的问题时竹解释一点——所有的政治情节都是时竹自己设想的,时竹的教育背景和人生阅历与主角亦相差无几,所以我想主角具备与时竹相等的政治力诸位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时竹在上架翌日承诺更新vip6万字,今日清点正好全部完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不负各位的支持。 6月份的更新量时竹拟定为14万字,同样欢迎诸位监督。时竹知道起点还有月票这一利器,也知道各大作者为拉月票而使出浑身解数,5月份,时竹没敢在月票问题上吱声,却依然收获了14张,真的是非常感谢诸位。 虽然不敢奢望与诸多大神相比,但时竹希望各位读者能用6月份的月票支持作者。 作为回报,时竹承诺每增加10张月票多更新vip部分1000字,再次同样敬请各位监督。 希望在各位的支持下将小说写得更好。 2008年6月心情感悟 首先向诸位汇报一下本月成绩,本月vip章节一共更新14.7万字,收到月票74张,圆满完成了时竹在月初所作的全月更新14万字及每10张月票加更1000字的承诺,订阅量也稳步上升,成绩虽然不能与那些大、小神相比,但时竹仍觉得比较欣慰,希望能在各位支持下将本小说写得更好。 其次,对小说写作方法做一解释,小说情节如何展开,本属见仁见智之事,自然不无辩论之处。 时竹以为,主角作为皇帝只适合提出设想和把握全局,具体如何着手主要看执行之人。 以破解橡皮股票风潮为例,完全是林广宇的决策,但他不可能也没必要一步步指导岑春煊等人如何开展行动。 因此在情节安排上对主角采取不写而写的手法——每一步行动都没有主角的参与,但每一步行动都围绕实现主角提出的目标而进行。 倘若非主角直接参与之事不写,那么股票风波大概只能写成 “皇帝下命令,过两个月岑春煊向其汇报大事已成”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可几乎每件事都是皇帝下令,大臣执行的,难道满篇都这么写? 所以暂时采取这种方式,诸君倘若有更好的设想可在评论区发表,时竹洗耳恭听。 其次,关于历史故事与架空小说之间,时竹一直主张最高明的架空是看上去像完全真实的历史事件一般。 以毅军行动为例,其实本书很多方面都架空了历史:端方当时不是直督——他因为 “摄影事件”其时已被撤职;张勋也没有接手毅军,姜桂题担任统领一直到民国;王英楷也不是国防部侍郎;孙传芳回国后也没做良弼的副官,而是直接做教官去了……诸如此类。 时竹不太喜欢yy过度,喜欢越真实越好,越严谨越好。再次,关于故事关联性不够问题,正如有些读者所指出的那样,时竹不是单纯描写某一片段,而是借描写这一片段来表征整个社会阶段,是用隐喻来进行代指。 当然,限于文笔,时竹原先所希望的宏大叙事场面一直很难勾勒。对于连贯性不够的问题,寄希望诸君能提出更好的建议方案。 最后对7月更新作一安排:全月承诺更新15万字,每日更新,每章字数4000以上,每40张月票加更一次。 请各位继续大力支持! 2008年7月心情感悟 首先要向广大读者表示歉意,由于工作过于繁忙之故,本周更新只完成了13.5万字,距月初承诺的15万字少了1.5万,再加月票加更的字数,总共短少2万字。 这是因承诺没有得到履行而派生的第一层歉意。第二层歉意是因为对小说的内容。 熟悉时竹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对小说的态度一直主张精益求精的,虽然限于水平不敢奢望与大神、名家想比,但对待作品的态度却同样认真而严肃的。 最近以来,因为时间和精力不足,同时又不想断更而让读者失望,小说章节出现了一些注水,错别字差错率也有所提高,这不是时竹的本意,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关于8月的更新量,由于今后几个月工作都很忙,鉴于7月份的教训,暂定为12万,同时再将缺额补上。 谢谢诸位的理解与支持,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提供建设性意见,共同来帮助时竹提高、完善。 2008年8月份心情感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改写月度心情感悟的时刻了,说句实话,时竹其实有些怕写8月的感悟,踌躇了许久,决定还是动笔。 害怕的原因其实大家可能也知道,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8月份的更新量不太尽如人意,不但没有弥补7月份拉下的缺额,反而连月初承诺的数字也没有完成。 虽然诸位比较宽容,没有对这个成绩表示质疑,但时竹心里仍然过意不去,希望将来能尽快补上差额。 不过,为了汲取教训起见,9月份的更新时竹不敢再做数量承诺,只敢说尽量多更新,不断更,承诺了而做不到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时竹不愿自己和读者失望,故而有此表态,请各位谅解。 在8月份的写作曾经引起不小的争议,时竹也得到了很多热心读者的建议和帮助,时竹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应该说,没有诸位的支持就没有我坚持到现在的动力。我这本书,从上传开始就有人说要仆,说肯定会很快太监。 但5月、6月、7月、8月,时竹一步一个脚印坚持着过来了,我将坚持到底,顺利完本。 最后再次对诸位的支持表示感谢,预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2008年9月份心情感悟 9月是一个显得略微有些沉闷的月度,不仅因为更新,而且因为小说的内容和进程。 譬如人生一般,有欢愉就有失落,有高潮就有低谷,时竹只是希望能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我知道很多读者对本书有不少的意见,我自己在很多方面也不是很满意,但在网络小说界就是如此,即便你自己不满意,也绝没有返身回去修改的时间和精力。 很多时候,小说写作的状态就如同恋爱一样,成了就是有缘,不成的话哪怕再强求也是无济于事。 时竹最近调动了工作,到了集团公司总部去上班,新的岗位,新的情况,亦面临着职业生涯一个新的开始。 在很多方面,对于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与理解,而这之于小说亦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白天的时间,是围绕着工作而展开,晚上的时间,则是围绕小说而展开。 时竹也是凡人,也有情绪低落、思绪不畅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每天一次的更新还是坚持了下来,希望在10月同样也能做到。 新近买了不少书,不过没来得及看,只能先在书架上堆放起来。按照自己的估计,这些书中的知识要用到这本小说上可能是个别而不成体系的,但对于原有那部的修改,会起到比较明显的作用。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基于时竹能仔细阅读、妥加积累的前提——时竹的进步,或许是微小,但始终是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前几天闲来无事翻阅了一下旧时的纪录,发现很多和本书一同上架的vip小说已经太监了,甚至于很多在时竹之后上架的小说也选择了太监。 究其原因,绝大多数因为成绩不理想,未达到原定目标而选择了放弃。 时竹从不曾奢望一夕扬名或者成为大神,我只是尽最大的努力将手中的小说写好,能让本书轰轰烈烈地开局,顺顺利利地结尾。 最后,在这样一个举国庆贺的日子里,祝愿所有读者都能拥有一个愉悦的假期! 2008年10月份心情感悟 首先应该向各位读者致歉,原本该在月初写作的心情感悟一直拖到今天才写,硬生生地耗过了半个月,着实令人汗颜。 究其原因恐怕会有很多,忙是一个方面,心情和工作压力也是一个方面,种种原因累积起来便造成了如此的局面。 至于是否真的没有时间,反倒是无足轻重了。对时竹了解的读者应当可以从当前的文字中窥探出时竹此时的心境,有些事情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读者有读者的诉求,作者有作者的理解,当两者不可兼得之时,要么就是太监,要么就是苦闷。 时竹不愿意选择太监,那么就只能在苦闷中渡过——反正苦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这两天又受了额外的打击,全国人民所熟知的地铁坍塌事件,其实就发生在距离时竹所在小区不远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是遥远莫名的地方,时竹却是感同身受,眼瞅着那拉响警报而狂奔的特种车辆时,你的心情不由得会纠紧。 那条道,时竹平时开得不多,但却是去湘湖游玩时的必经之路,当天的天气其实很好,若不是妻子加班,说不定我就会带着小孩一起去湘湖走走看看,时间八成也在那个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有点万幸的感觉。再考虑到时竹每天上班必经之路上的那几个地铁工程区域,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事故总是会过去的,汶川地震这么大的灾害不也渐渐抹平了么?只是,这浸透着生命和鲜血的地铁修建起来之后还有人敢坐么? 恐怕那是以后的问题了。至于这两天的首要任务,便是琢磨着如何能绕开地铁施工的区域而安全上班,时竹头一次对家乡的地质条件感到惊恐。 这样的事件,到底是人祸还是天灾呢?真希望能有一个圆满的答案,不过不论如何圆满,那些逝去的生命和他们的家庭是无法圆满了的——失踪工人在目前的状态之下,九成九以上也无法幸存,直面人生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封推感言 很荣幸获得首页封推的机会,这反映了起点对《第三次机遇》以及我本人的肯定与褒奖,让我感到非常激动与自豪。 首先要感谢我的读者,没有你们的支持、鼓励和订阅,本书就没有现在的成绩,这是小说写作最大的动力来源;其次要感谢我的编辑,tzg与长天两位为本书花费了很多心血,我受益于他们颇多;最后要感谢我的妻子,在本书写作过程中,为了能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写书,她承担了大量的家务工作,尤其还要照看出生不久的女儿显得十分辛苦,她对本书的贡献甚至还在我之上。 本书是我在起点发表的第二部小说,也是我第一部加入vip行列的作品,我一直努力尝试用更加进步、更加完善的手法与理念进行创作,虽然设想与实际之间可能会有较大的差距,但读者应该能够读到对历史解读的进步,体会到文字驾驭能力的提升,在创作中我也感受到了成长的快乐。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优秀的作家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从动笔写作网络小说开始,时竹已经历了近3个年头,期间完成了读研、就业、结婚、生育等一系列人生大事,很有一番酸甜苦辣在心头。 但我对小说的执著和热情却依然如当初一般,本书创作半年多来,除了2~3天的例外,时竹保持了每天都有更新,这既是一种积极,也是一种责任。 希望能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得到诸君支持,也希望我的创作能给诸君带去快乐与思考。 人生不止,创作不休,在的光辉大道上,我坚信我永不会独行! 谢辞 《第三次机遇》终于完本了! 此时此刻,时竹非常激动,感谢我的编辑,是他们的指导与帮助使我获得了不菲的经验;感谢我的读者,是你们的支持与鼓励让我完成了作品;感谢我的妻子,是她承担了大量的家务,使得我有时间安心写作;最后,感谢我的女儿,她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但总是很乖,在他父亲写作的时候从来不哭闹…… 这本书的写作其实产生于妻子在医院待产时一个偶然的念头,后来将其扩张为一部小说,并且有幸加入起点的vip作品。应该承认,这部作品既是小说,也是时竹对于清末民初中国历史的一点认识,这种认识在接受了三年研究生教育之后非但没有彻底解决困惑,反而更增添了很多问题。 近代以来,救中国的路究竟有几条?在存在先知的虚构条件下,是不是还是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时竹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同时也在思索:为什么在清末民国社会如此动乱,国家羸弱的当口,我们能涌现一大批大师和学者,但在建国以后的繁荣昌盛里却见不到一个大师?即便有也是民国时期继承下来的? 是中国人突然变笨了么?还是其他方面,比如说社会环境和制度出现了问题? 中国当代的科技水平与西方肯定是缩小了差距,但我们的思想水平是不是也同步缩小了呢?时竹很是疑问…… 起码,在我的视野中,清末民初的时候,民风是淳朴的,欠债是要还钱的,子女几乎都是孝顺父母的,商人几乎都是诚信的,学生几乎都是尊重师长的。清末民初,或许有技术水平不过关的伪劣产品,但绝对没有三聚氰胺! 抱着这个念头,我投入了对中国历史的深入思考,也就有了本书。 为什么会将书名定为第三次机遇,不说第一次、第二次,也不说第四次、第五次?在时竹心中,第三次是有特指的,即在1911年之后和1914之间的这次机遇。这是继洋务运动和清末新政这两次机遇后的第三次机遇。 在真实的历史上,袁世凯在1913平定二次革命后,因为要称帝所以有了护国战争,所以有了21条,所以有了护法战争,所以有了奉系、直系、皖系的军阀混战……如果我们做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没有称帝这一条,担任民国大总统,事实上实现了全国统一与中央集权的袁世凯能做出多大的功绩来?以袁的治国本领,如果没有太多的私心,恐怕比蒋光头要强上不少吧?那中国还会有将来的悲惨么? 这一次的机遇就这样被错失了! 所以,本书就力求能抓住这次机遇。 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不革命?清末能改良么? 一场辛亥革命使我们永远失去了蒙古,你还以为革命就是没有代价的么? 如果清末不能改良,那么便没有废除科举的作风,没有奖掖实业的风气,没有预备立宪的空间,甚至于没有法制改革的余地。 不要以为废除科举这么简单,你明天废除高考试试看?中国人全乱了套! 有人也许会问,你的书为什么写到1914,“高潮”还没有展开就结束了,是不是烂尾了? 可以负责任地说,本书的结束没有受到任何胁迫,而且,我明白读者希冀的高潮,那不就是争回国权,屠日灭美么?可那不是本书的任务,那是三部曲中第二部的任务,如果每本书都以获得霸权作为结束,我想读者也会腻味了的…… 这一本书,对时竹最大的锻炼就是写作的文笔与构思的手法。任何一个不带偏见的读者,都会肯定时竹在这方面取得的进步,这便为后续写作搭好了基础。 谢谢诸位对《第三次机遇》的厚爱,这不是一本完美的小说,甚至于很多原本设想的目标都没能够实现,但却依然得到了各位的关注与支持,我想,这种支持与理解是时竹在今后继续写作的日子里最可靠和深厚的动力。 谢谢大家! 新书已经上传,书名《国势》,书号:1106739,尾声中的许多情节将在这第二部曲中得到体现……敬请收藏、点击。 11月30日深夜于家中 第一章 辩论之光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风云阅读网】 …… 中国是一个伟大而古老的帝国几乎从秦帝国开始她就是东方文明的中心虽然历经五胡乱华、蒙古南侵等倾覆**件但其历史地位和文化中心这一特征并未改变。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朝贡体制普遍被认为是一种善意的、良性的甚至比现在世界体系更加完美的国际机制。中国皇帝(元代除外)无论他多么暴虐但在对待邻国时尤其是周边邻国的时候总是充满了仁慈和温柔写就了厚往薄来……这种大度的作风比单边主义、霸权体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中国的邻国都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中国的领导接受中国的教化(日本除外)愿意和中国展友好往来。一句话中国是漫长的世界历史中出现的最没有征服欲和统治欲的帝国。中国人以理服人、以礼治国的本色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极点。 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在地球的另一端的西方文明正在逐步上升这种文明以统治欲和残酷而出名他们撕下了人性温情脉脉的面纱变成为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是一个不断吞噬周边以扩张的怪物在它的视野里世界只有已经征服和即将征服的区别要做的就是扩张――强大――再扩张的螺旋上升。15oo年的世界虽然还是那么温馨但已经有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不幸的是这种躁动所引起的欲壑需要以世界五分之四的土地和四分之三的人口来填补…… 当历史的车轮驶到19oo年时世界历史的整体规律愈彰显——丛林法则战胜了仁义道德残暴战胜了温馨――中国这个古老的文明遭受了来自西方文明最严重的入侵(包括已经西化了的日本这始终是中华文明最阴险的敌人)。八国联军在军事上给清帝国造成的损害微不足道但是却打断了帝国的脊梁在骆驼背上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19oo帝国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而无能为力在步履蹒跚中它走向了自我灭亡…… 有能力改变这种悲剧性的后果吗?有人说不能也有人说能前者占据了上风说出来的道理振振有词从结构性矛盾到历史必然性从统治政策到民族政策从阶级基础到生产力因素无数个因素指向这个结论……也有人说能但他们的声音是微弱的。因为他们的判断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如果……”、“假如……”、“要是……”这是他们通常的话语。 反驳的声音很尖刻历史没有如果没有假如……但是一旦考虑如果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如果!相信线性展的人声嘶力竭的人叫喊着。 真的没有如果吗?但是如果有了如果该怎么办?很不幸这种思维从来不在这些正统人士的思想意识里在他们被各种结论和事实装得满满的脑子里唯独没有如果…… 可真的有如果了怎么办?当机遇总是垂青于那些有准备的人。令人欣慰的是r大历史学博士生林广宇做好了这种准备。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了文科大楼中原本激烈的辩论凄厉的喊叫声穿透整个夜幕。“地震啦……”这是林广宇在失去知觉前所听到的最后三个字。 第二章 浴雷重生 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 中南海,瀛台,涵元殿。 这是一间无论怎么形容都显得局促的陋室,在到处亭台楼阁的紫禁城中尤其显得猥琐、矮小,丝毫不能引起人的注意力。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僻静之处,依然掩饰不了其中透出来的萧瑟、绝望与肃杀。 在四处透风的局促下,一张破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物,正竭力呻吟着。环顾四周,除了这破床,一套简陋的桌椅外,余无它物。这种寒酸与紫禁城的穷奢极欲、金碧辉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人有一种错觉——这分明就是两个世界。 实际上这两者根本就处在同一片蓝天下,床前那女子的雍容华贵已经揭示了这一点。如果再用心注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物,就会发现他穿着五爪金龙的皇袍。不错,这正是大清帝国的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戊戌维新失败后他已经被困囚在此十年了。“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在苦难中,他逐渐走向自己的末路。 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也非常人,她是光绪帝的皇后——叶赫那拉氏(虽然隆裕是在光绪死后才由宣统为其上的尊号,但小说中为了行文方便,一律统称隆裕),这是一对各怀心事的夫妻,甚至因长久隔绝,连同床异梦都谈不上。但毕竟还是夫妻…… 注视着皇帝生不如死的模样,望着他痛苦而又苍白的脸色,隆裕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却不知道,皇帝原本病情虽重,但还没有如此之糟糕,只是在服用了一杯慈禧赏赐、由总管太监李莲英端来的“塌喇”后才恶化的。 显然,问题的根源在于这杯“塌喇”——在慈禧处以弥留之际,为防止光绪借此东山再起,李莲英和袁世凯合谋,在慈禧好意赐给光绪的“塌喇”中掺入了他们的私药。而起因,却是光绪某篇日记中所记载下的悲愤之词“倘若朕重掌大权……一定斩杀袁世凯、剐杀李莲英”,在末日来临的恐慌时,有人选择了抢先动手。 “塌喇”的药性逐渐开始发作,光绪的呻吟渐渐停止了,脸孔却仍扭曲着,额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子。这种药以激发人体机能、加强新陈代谢为主要功效,用在一般人身上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或影响,也不是明显的毒药。但皇帝久病虚弱兼之肾亏严重,孱弱的身子骨如何经得起如此的虎狼之药。隆裕怎么也想不到表面上皇帝的病情有所改善,其实这是他最后的时光了。 “扶朕起来,朕要走……走。”皇帝睁开了眼睛,隆裕遵照着吩咐,慢慢扶他起身。 踱步窗前,天色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一幅又要下雪的模样,隆裕隐约看见皇帝的头顶升起了白雾,额头的汗珠却是愈发明显了……“皇上,您要保重。”她松开搀扶光绪的手,掏出手绢想为对方擦拭汗水。 冷不防一个闪电大剌剌地从窗口激荡进来,她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闪电的末梢击中了皇帝的头顶,在光亮的闪耀下,皇帝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放光,根根毛发都竖立起来,在头顶那层薄雾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神秘、惊险。说时快、那时迟,还没等她尖叫起来,一个闷雷随即就在耳畔响起,“轰隆隆”震撼云霄,仿佛要将这小小的涵元殿掀翻一般。 “皇……上……”伴随着隆裕的哭喊声,皇帝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闪电、雷声、哭喊声惊动了在外面的众人,他们不约而同抢进门来,却发现皇帝已经倒在地上,而皇后却在旁边失魂落魄地喊着“皇……上”。众人大骇,再没有权势的皇上,终究还是皇上,太监们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光绪抬到破床之上。 “快……快请御医。”隆裕方寸大乱。 最近一直在宫中伺候的江苏名医杜仲骏等人匆匆忙忙赶来,一路走,一路揣测——莫非皇帝差不多了? 一搭到皇帝的脉搏,他的脸色大变,眼神肃然,却是满面困惑。 “杜大人……皇上的脉象?”另一位御医瞅了瞅皇帝的神态,又看了看杜仲骏怪异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帝眼看是不行了,只不过他没有杜仲骏那般胆大,敢直接说罢了。 “李大人,您来把把皇上的脉,我感觉有些……”杜仲骏站立起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射到李御医身上。伸手、把脉……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谁知李御医把脉之后,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却是更为诧异、更为目瞪口呆。 “皇上……皇上他怎么了?”在几个贴身太监的伺候按摩下,隆裕已经从刚才那番惊吓中回过神来,“方才本宫扶皇上在窗前站了一会,突然又是闪电又是雷鸣的,皇上大概被雷吓着了,一下子倒在地上……”隆裕刚才明明看见了闪电击中光绪,但这种说法太过于骇人,她只推说是被鸣雷所吓。 听了隆裕的话,两个御医仍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说不出话来,惊愕的神色却是丝毫没有变化。皇后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语调也变得低沉:“两位大人,跟本宫说实话,皇上他……” 两个御医再次对望了一眼,好一会儿才由杜仲骏鼓足勇气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和李大人方才已经为皇上把过脉了,皇上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那皇上怎么昏迷不醒?”隆裕大怒,“你们敢欺瞒本宫!?” 两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微臣说的都是实话,皇上脉象确实并无异常……也许,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才暂时昏迷的。” “真的……?”隆裕将信将疑,“刚才你们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想了想,先将无关人等都屏退了。 两人又是一番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的尴尬场景,沉默了好一会儿,杜仲骏仿佛下了特别重大的决心似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臣观皇上脉象,犹胜往昔,似乎……似乎龙体已无大碍……” “你是说……”隆裕不是傻子,一边在品味“犹胜往昔”几个字,一边在费力思考,“难道说皇上连别的病都好了……?” “臣……臣……等不敢妄言,起码……起码从脉象上看并无重病在身……”说罢,两人连连磕头。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判断,昏迷已久的皇帝突然嘴角张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水……水……给我水……” “皇上……”隆裕大喜过望,顾不上跟两人纠缠,“你们先退下,敢妄言者,一律杀无赦……” “臣告退!”两人如遇大赦,忙不迭地擦去额头的汗水,飞也似地逃离了涵元殿。 “皇上……”听着黑暗中那一声声的叫唤,林广宇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浑身酸痛,说不出的难受。“地震了,我大概被压在废墟里了吧?听坊间风传造文科大楼时有风水先生说压在龙脉上,贵不可言……现在看来分明是一派胡言……唉……我怎么尽想这些没用的事情,还是考虑怎样脱身吧?不知道救灾人员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要来得晚的话,我非被困死不可……好渴啊……水……水……给我水……” 开水倒进了林广宇的牙关,温温的、沁人心田,自己得救了?现在又在哪里?在救护车上么? 林广宇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身着满族服饰的女子,她的手中明明还端着茶杯。 “皇上……您醒了?……”看着光绪重新睁开双眼,隆裕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刚才臣妾可吓死了。” “我……我……在哪里?”林广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还有穿满族服装的医护人员?还一口一口“皇上”,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皇上,这里是涵元殿啊……” “涵元殿?”林广宇听清楚了对方的言语,却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只好再问,“我……我……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你是谁……?” “臣妾是皇后啊……难道您连臣妾都认不出来了?” “皇后?”林广宇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自己身上什么时候穿着了绣有五爪金龙的黄袍了——这分明是龙袍么。我……我这是怎么了?老天!他忍不住用手在自己的头发上狠狠抓了一把,“哎呀……”强烈的疼痛感从头皮处清晰地传来,这不是在做梦啊!不对,手分明还抓住了东西,粗粗的,略微有些毛糙。抓过来一看,天哪——这不是辫子么,手一拉,头疼得愈加厉害,这辫子居然长在自己头上? 惊讶、恐惧、无助……林广宇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苹果。 隆裕也有一阵晕眩无力的挫折感,再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不错,闪电击中了皇上,皇上栽倒在了地上,然后是雷声…… 雷声?对,雷声!难道是闪电和雷声把皇上给吓傻了?不对,现在是冬天,哪里会有什么雷声。“冬雷阵阵夏飞雪,乃敢与君绝”的话难道没听说过么?可明明听见雷声了,难道这还会有假? “我是谁?”林广宇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隆裕,希望能从她哪里得到一个确信的答案,事件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太过震撼人心。 “我是谁?”三个字如同一把重锤击打在隆裕的心口,她愣了半天,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挤出一句,“您是皇上呀!皇上,难道您连臣妾也不认识了么?” “皇上?那是不是该称自己为朕?”林广宇的思绪慢慢开始平静——从身穿龙袍和这个女子口口声声的称呼来看,自己应该是皇上了,而她该是自己的皇后了。 “朕?对对!”隆裕一阵高兴,可怜的皇上终于清醒过来了。 看着自己的辫子和对方的满族衣饰,林广宇又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在演戏吧?” “演戏?”隆裕皱起了眉头来,皇上怎么扯到那里去了?不过还是回答了一句,“太后和皇上近来抱恙在身,宫里怎么可能演戏?” 太后?哪个太后?林广宇的思绪越转越快,该不是慈禧那老家伙吧?先试试看再说:“老佛爷她老人家怎么了?” “病了!” “李谙达呢?” “他方才伺候皇上用了‘塌喇’,已经先回去了……”隆裕在路上碰到过李莲英。 晕!一看对方对“李谙达”三个字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林广宇就知道坏了,这太后真是慈禧那老家伙,而唯有光绪才称李莲英为“李谙达”,看这模样,自己倒是光绪了。天哪,我是光绪!我穿越了!! 出于专业的敏感,林广宇对历史架空小说有着较多了解,只是没想到穿越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是那场地震导致了这个结果?他重新想起那句文科大楼盖在龙脉上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今儿个是光绪几年了?” 一听这话,隆裕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皇帝被雷劈后有些失忆了——不仅记不清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瞧这言语,也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模样,该怎么办呢? “今儿是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虽然十月二十一日在公历上是什么日子林广宇一时推算不出来,但光绪34年却立马就能知道,那不就是1908年么。 “1908……1908……”他喃喃自语,这一年光绪和慈禧相继去世,再过3年,大清帝国灭亡,难道说自己竟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沮丧!痛恨!害怕!——苍天呐,你为何如此不公? 眼看皇帝又怔在那里,隆裕已经基本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皇帝是被雷劈了,整个人有些失忆,不过情况好像并不严重,最起码皇帝的身体似乎在好起来,和自己对话也不像以往那般气喘吁吁、费劲全力了。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听得出来,这是中气十足的声音,这肯定不是病入膏肓的人所具备的。 “皇上,您方才摔了一跤,所以有些事情大概记不得了,让臣妾一样样告诉您吧。” 记不得了?林广宇只有在心底苦笑。这哪里是普通的记不得了,自己的精神和思维分明已经附身到垂死的光绪身上而穿越了。 “皇后,朕倦了,让朕先休息会吧。”林广宇一时间还很难适应角色的转换,又怕隆裕看出破绽,就想一个人先静会…… 第三章 慈禧归西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 起身、矗立、凝望。 在一旁伺候的太监眼中,重病缠身的皇帝显然已经康复了,不仅面色和气质都远远强过以往,就连动作和步伐都显得干脆利索。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皇帝,虽然这个人在外表上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林广宇站立在窗前,视野却盯紧了窗外的水域。他没有试图离开这个环境,在光绪被囚瀛台的大背景下,任何企图离开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在最初的惊愕、不敢相信乃至痛不欲生过后,他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附身为光绪这样一个事实,如若不然,则自己会丧命于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中。他并不怕死,但也不愿在不明不白中沦为历史的尘埃,短暂的思维混乱过后,他逐渐理顺了思路,并接管了这具躯体所具有的既有知识。 他还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丧失原本所拥有的知识和智慧,更没有丧失独立的判断力和价值观。比如他清楚地知道光绪对隆裕的所作所为,但隆裕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起码不失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一个远较80后女生来得婉柔与体贴的女子。在产生这种好感的时候他丝毫没有负罪感,因为——隆裕的温柔是针对这具躯壳的,但除了自己的内心,已经逝去的光绪是感受不到这一点的…… 今后该怎么办?这是一个现实的命题。努力活下去是一个方向,如何更好地活下去却是一个命题。虽然历史上光绪是在1908过世的,但目前自己身体状况良好,各方面感觉都很好,并不像大限已近的迹象,反而充满着活力。 从政治生命来看,一旦慈禧过世,自己作为皇帝有名正言顺的地位和权力可以摆脱这种局面。目前离不离开瀛台只是小节,将来离开瀛台则是大势。 大势如此,何必拘泥小节! 支开隆裕,是为了接受现实、理解现实、应对现实的需要,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念头已经转瞬而过,有关于今后的决策慢慢成型。 ——慈禧大限已近,不可轻举妄动,应当更加恭顺,更加谨慎; ——野史谣传慈禧、李莲英或袁世凯毒杀光绪,虽未经证实,却不可不防,当格外小心; ——隆裕地位卓越,对光绪又是眷顾,可堪大用; ——将来如何仍不得而知,当前应以恢复自由、重掌权为奋斗目标。 渡过最初的不安,在面对荆棘遍布的局面时他拿出了完整的策略体系,不愧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自我解嘲般地笑道:“这不就是一个问题解决型的材料题么?!” 隆裕又来了,她惊奇地发现,雷击后的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改善了不少,再也不复以往苦大仇深的模样,言语举止中虽然有些奇怪和失忆现象,但只要轻轻一点,皇帝便能明白过来,而且更为通情达理,不复以往的偏激执拗。风雷动而真龙起,皇上自然是真龙,或许经这么一遭雷电,真龙苏醒矣!她心中美滋滋的。 …… 黄昏时分,慈禧的寝宫虽然灯火通明,却充满着压抑,郁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瀛台方向又是打雷又是闪电之后,慈禧也遭受了惊吓,陷入了昏迷状态。 “杜大人,皇太后这病情……”由于杜仲骏并非太医,晚上也不当值,等他匆匆忙忙赶到时,那里早就跪满了一圈儿人头,在焦头烂额地探讨着病情。一看他走了进来,便立刻有了主心骨似的出言发问。 其实就慈禧的病情在场的每一个太医几乎都能做出判断,之所以迟迟不下结论,无非就是不想亲口说出众所周知的事实,而杜仲骏素以心直口快闻名,让他说出来岂非更好? 瀛台的所见所闻太过惊世骇俗,直到此时杜仲骏还没能回过神来,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他把住了慈禧脉搏,一边诊断,一边却问着一旁的太监和宫女——他们不敢隐瞒,将慈禧病倒的时刻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联系涵元殿的一切,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大清国的天,恐怕要变了…… “杜大人……”大家见他搭了许久的脉搏还没个说法,顿时有些焦躁。 “来人,给皇太后熬长寿汤……” 熬长寿汤,那就意味着人已经不行了,一听杜仲骏说出了众人最忌讳说出的话语,顿时松了口气,不过脸上却是一脸悲伤的神色。 慈禧正向末路狂奔,众人七手八脚地忙乱了起来…… 夜色深沉如水,已经获得新生的林广宇仍了无睡意,在窗前眺望星空:象征帝星的紫微星,到底是哪一颗呢?正沉思间,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进门后就跪倒在地:“禀……禀皇上,太后……老……老佛爷她……她……皇后……皇后娘娘让奴才请……请皇上……移驾……” 移驾?小太监也许是不敢说,也许是说不清楚,他的话没有透露多少实质性的消息。林广宇起初一头雾水,随即便反应过来:“太后她老人家?……” 小太监拼命点头——慈禧该差不多了!林广宇大喜过望,脸上却是一副悲伤模样,“来人,摆驾……”其实不用他喊,瀛台早已经被惊动了。皇帝乘坐着三十二人抬的大轿离开了瀛台,皇帝没有权势,但待遇和规格却没有降低标准,一般的重臣能得到一个“赏紫禁城乘舆”已是格外的恩宠了——那也不过一顶小轿,唯独皇帝可以享有这么大的排场。 在长寿汤的维持下,慈禧慢悠悠地苏醒了过来,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交代遗言。白天她已经任命了皇帝的亲弟弟载沣为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为大阿哥并在上书房读书,原本是为了光绪过世后的承嗣安排,没想到现在连自己都差不多了。说了几句,实在支撑不住,又昏迷过去了。 病榻前跪着载沣、隆裕和李莲英,外面则围着一群太医和皇族近亲。忽然众人就听到小德张的一声呼喝:“皇上驾到!” 除了隆裕没有人料到来额居然是皇帝。大家心中的困惑是一样的:不是说皇上快不行了吗?怎么现在看起来面色红润,并不像重病缠身的模样呢?尽管皇帝没有什么权势,众人出于君臣之礼,在表面上是不能怠慢的,所有人连忙匍匐在地,恭谨地说道:“臣(奴才)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裕的神色是最正常的,而最不正常的则是李莲英。林广宇没心思计较他们的惊讶,进了门就说:“免礼平身吧!”一听平身,李莲英才敢偷偷抬起头打量皇帝,他的心“咚咚”地跳得厉害,方才那一声“皇上驾到”差点没把他的心肝从喉咙口吓出来——皇帝已经吃了“加过料”的“塌喇”,论理差不多该一命呜呼了,怎么身体愈发康健,难道老天开眼不成?不,绝不会的,一定是袁世凯这个混蛋没选好药,误了大事啊!刚刚抬起头来,却正迎上皇帝的眼神,四目甫一对视,他便感觉浑身一震,仿佛掉进了冰窖,开始浑身发抖。 林广宇没看出异常,目光只一扫便大步走上前去。李莲英连呼侥幸,虽然天气已是寒冬,额头上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慌得他连忙用袖子擦掉。 “太后病情如何?”仔细观察慈禧的面色后,林广宇判断对方命已不久,不过仍想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禀皇上,”隆裕小声道,“太后身患痢疾,肝火虚旺,方才已经用过长寿汤了……”棒极了!林广宇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转过身去对众人道:“朕还有些话要和太后说,你们先到偏殿等候吧。”说话时,他的眼神注视着隆裕,投以微微一笑,对她及时通知自己赶来表示感谢。虽然因为场合只是嘴角一动,隆裕却已经感受到了,这是20年来所罕见的。她的蛾眉微微一扬,为皇帝对自己态度的柔化而感到万分惬意——这一刻,她已经忘记了20年来皇帝对她的冷若冰霜。 众人退到了偏殿,心中的纳闷却挥之不去:皇帝的病是什么时候好的?几个太医都在用眼神询问杜仲骏,后者却连连摇头。由于载沣在场,众人也不便出言追问。 林广宇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病榻上那个74岁,已处以弥留之际的老太婆说到:“儿臣给亲爸爸请安!”既然是做戏,那就要做足,膝盖着地的时候林广宇一点抵触的心态也没有——人之将死,自然是不论政道,只问孝道。刚才那番动静后,慈禧又挣扎着醒了过来:“是你吗,皇帝?” 两目对接,林广宇对慈禧衰老、布满皱纹的脸孔看得更清楚了,他第一次将头脑中的记忆和真人对应了起来,“正是儿臣。” 慈禧闭上了眼睛,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安详,却显得恼怒——林广宇那中气十足而且不卑不亢的回答让慈禧很不习惯。“跪直了!”她发怒道,“告诉哀家,你真当自己是皇帝吗?” 慈禧发怒的样子是很可怕的,不过却吓不住林广宇,他挺直了身子慨然答到:“儿臣正是大清国皇帝,爱新觉罗·载湉!” “好……好……”慈禧突然收敛了怒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哀家在最后总算没看错你……三十四年了……哀家总算没有看错你……” 什么叫“没看错你……”?林广宇一头雾水,你真的看清楚了么? 慈禧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心中有恨,哀家不是不知道……这十年来,哀家一直在想戊戌年的事情,闹到最后,争来争去,你死我活,哀家已经看够了。你十年前琢磨的事情,哀家已经把它们办到了……” “儿臣明白。”确实,庚子年后慈禧大力推动新政,很多在维新时期提出的设想一一得到了实践或提上议事日程,有些方面慈禧做得比光绪还要激进,得失姑且不论,起码在态势上已经具备了。 “古人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哀家从小将你接进宫来,抚养你成人,教你读书识字,让你当了皇上……哀家为了你,和自己的亲妹妹闹翻了,为了你……让自己的亲侄女活活守了半辈子活寡,至今连个娃娃都没能抱上。这笔账,你大概心里也清楚罢。” “儿臣不敢有任何怨望。” “你亲弟弟载沣做了摄政王,你亲侄子做了大阿哥……哀家……哀家还是对得起你的……哀家一心想让你做个好皇上,一心想不要断送了列祖列宗的江山……”说到这里,慈禧的神情变得非常激动,仿佛千言万语、种种无奈都在一言难尽中。 林广宇默默地听着——是非功过纵有后人评说,但眼前人心里总有个计较啊! “皇帝,最后有一句话哀家还得告诉你。” “请亲爸爸训示!” “康有为狂悖之人、书生之见,你不可大用;袁世凯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亦不可不防……” “亲爸爸放心,儿臣明白。” “那就好,好……”慈禧突然一把抓住林广宇的手,死紧死紧的,头却朝一边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太医,快!快”林广宇见势不妙,连忙呼唤。众人一拥而上,探鼻息的探鼻息,搭脉搏的搭脉搏,掐人中的掐人中……忙活了半天,一个沉痛的声音响起:“皇太后凤驭宾天了!”太监小德张撬开老太后的牙,把一个大珠放进她嘴里,满大殿哭声一片…… 一个旧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新时代开始了,“哐、哐、哐……”在萨满们的敲钹声中,重掌大权的光绪帝颁布了他的第一道诏命:“紧闭宫门,无诏命胆敢私自出入者,斩!” 光绪对于这种局面并无经验,倒是林广宇对上层政变颇有了解,深知封锁消息乃是第一要义,在这个时代,只消关紧宫门就已经足以隔绝消息传递,也算是受惠于信息化水平不发达的时代特点。 “宣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军机大臣张之洞、军机大臣世续、军机大臣鹿传霖、大学士那桐等即刻进宫!”按照发丧的一般原则,王公亲贵、重臣要员自然要尽快到场的,原本白天慈宁宫都由这批人马轮流值岗,但入夜后值岗的人虽然还有,军机大臣们却已经回家歇息去了,故需要火急召见。 原本名单还包括首席军机奕劻和摄政王载沣,但前者正在往东陵恭送佛像的途中,后者已在大内,诏书上就没有他俩的名字。旨意拟就后按说需要用玺,但皇帝玉玺一时半会拿不到,慈禧的皇太后玺又不能用,只有摄政王玺因为刚刚刻好,还摆放在宫里,原本是慈禧要亲手赏赐给载沣的,没想到却方便了林广宇。 “就用摄政王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注定,让这道诏命起了很大的迷惑作用。 正值夜半,张之洞、世续和那桐三人已在床上歇息,闻听有旨意下来,而且既不是皇太后的懿旨,又不是皇帝的圣旨,而是摄政王的特旨,都十分吃惊——“难道两宫同时驾崩?”不及多想,立刻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朝服顶戴就急匆匆赶往紫禁城。 鹿传霖是张之洞的姐夫,和张之洞一样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偏还有些重听,传旨的太监和他扯了半天才让他明白旨意上是什么意思,老头子坐上官轿,颤颤巍巍地去了。 袁世凯和他人不同,此时尚在洪姨太床上征伐,了无倦意。忽然间听到门外的喧嚷声,随即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心头一紧,精气便泄了大半,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从洪姨太的肚皮上翻落下来开始穿戴。当他刚刚穿戴齐全后推开房门,一个太监已大步流星地径闯进来,脸上焦急万分,不待他出言询问,扯开了公鸭嗓子道:“有旨意,袁世凯跪听!” “臣袁世凯恭聆圣谕!” “奉摄政王诏命,着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火速前往福昌殿。”“遵旨!”接旨的时候袁世凯心里直犯嘀咕,怎么是摄政王的诏命呢?皇宫内到底出了什么事,用得着这么慌张吗? 抬头一看,宣旨的却是老熟人,慈宁宫的老太监高海昌。袁世凯和他是极相熟的,平素银钱也不曾短少,当下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裳道:“老海昌,宫里出啥事了?瞧你这幅模样,慌里慌张地成什么样!” 高海昌顾不得交情,急得一把扯开,说道:“快快进宫!快快快……”话音未落,人影子都已经跑了起来,冷不防一脚踩空,竟骨碌直摔倒在堂前。袁世凯见状大骇,正待下台阶去扶,年届五十的高海昌已经一个激灵从地上起来了,顾不得痛楚就骑马扬鞭而去。 眼看对方如此焦躁,袁世凯心里就在盘算:老海昌如此匆忙,宫里面多半发生了剧变,再加旨意上摆明了是载沣的意思,他就推测是两宫驾崩。一想到光绪已经服用了自己的“新药”毒发而死,他就有说不出的畅快,立刻让下人准备轿子,喜滋滋地入宫去了。 几位重臣刚刚过了午门,就听到里面一片哭声,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是皇帝还是太后,或者两人一齐驾崩了。走在众人后头的袁世凯心里暗喜,脸上却是一副沉痛模样。 小苏拉拿出几束白绫,让他们把顶戴上的红缨遮掩一下后方才引着众人进了福昌殿。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外面一阵争吵的声音,袁世凯凝神听了一会,才知道小恭王溥伟要进殿,却被御前侍卫以“不在此列”为由拒绝了。耳背的鹿传霖一个劲地询问外头在说什么,机灵的世续已经攀上了他的背,搀扶着他走了。 载沣已站立在堂前,众人正待上前行礼,里间屋又走出一人。定睛一看,袁世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不是别人,正是浑身缟素、一脸凝重的林广宇。几个大臣反应倒快,忙不迭拜倒在地:“臣(奴才)叩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赐座!”众人谢恩完毕后坐了上去,心中有鬼的袁世凯仿佛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塞了个火炉子,火烫火烫的…… 第四章 智困枭雄 但屈指,西风得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 林广宇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眼神深邃而沉远,独不置一词。 袁世凯坐得最远,眼皮低垂,刚抬头来就与林广宇的目光相接,看着皇帝眼睛里射出的寒光,便感觉如针扎般刺痛,一对视便立刻低下头去。 气氛凝重,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压力在无形中袭来。虽只不过短短几秒,众人却像过了数年一般。 “各位大人,刚才得到噩耗,皇太后凤驭宾天……” 众人心中已经有所明晓,此刻林广宇这么一说,他们便起身离座,发出“呜……”的哀鸣声。不论真哭假哭,哭丧却是必修课,福昌殿里哀声一片…… “请皇上节哀顺变……”张之洞哭完慈禧后,恭恭敬敬地对林广宇说道。 “请皇上节哀顺变!”众人一起劝解。 “朕深夜召众卿前来,主要是为商议善后事宜……”林广宇仿佛在不经意间说起,“本来诏书该用玉玺,情急之下一时拿不到,便请载沣用了摄政王印玺签发。” 众人还没回过味来,只听见“扑通”一声,载沣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摄政王原为先太后嘱臣监国所设。今皇上龙体无恙、春秋鼎盛,自当亲政,何用监国?臣请辞摄政王……” 政治就是政治,特别是皇权间的政治,那是什么亲情都难以抵挡的。林广宇心里明白,却是不住叹息。以身份论,载沣是光绪的亲弟弟,他都害怕到如此地步,可见皇权之腐蚀性。 “载沣,起来吧……”林广宇亲手扶起浑身发抖的摄政王,“朕自有计较,你先勉为其难吧。” “皇阿哥……”载沣哭哭啼啼,林广宇慰勉地拍拍他的肩膀,“用不着这样。”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世续突然插嘴道:“奴才恭祝皇上逢凶化吉、龙体康健。” “臣等祝皇上否极泰来、龙体康健!”众人领悟到了什么,纷纷起座祝贺。 “坐下罢,坐下罢。”林广宇似笑非笑地看着袁世凯,“朕自幼身子骨弱,用了不少药,总算是挺过来了……” 前面说什么袁世凯都是稀里糊涂的,光顾着随声附和了,但一见皇帝话中提起了“药”字,并且一双眼睛还盯着自己,他就浑身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透出来,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差点落脚不稳,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东窗事发否?电光火石间,脑袋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一个“药”字,真当是振聋发聩。林广宇虽对袁世凯并无多少恶意,但明显能感觉到所继承的光绪躯壳中那种郁结的仇恨和怒火——那就再发泄些吧,也算是出口气。 当下便戏谑道:“瀛台十年,朕在里面看书写字,休养生息、调理生机,这才捱得到今天,原也是托了袁卿的福……” 什么是诛心之语?这就是诛心之语!袁世凯一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身体不由自主地从凳子上滑落下来,跪倒在地上磕头,连称“臣不敢!臣不敢!” 其实无所谓敢不敢,无非是价码够不够大,筹码够不够厚罢了。 张之洞咳嗽一声,站起身子想为袁世凯说两句话,皇帝看见后摆摆手道:“往事如过眼烟云,不提也罢。袁世凯,你起来吧,议正事要紧。” 这话一说,那桐脸上紧绷的神情很明显地也开始松了下来。他虽然姓叶赫那拉,又是镶黄旗的满人,却和袁世凯是儿女亲家。刚才皇帝的字字句句在他耳朵里无异于雷霆风暴,听得人心惊肉跳,现在总算能放下心来。他却没想到,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情形,已经被林广宇尽收眼底。 朋党! 必须铲除! 那张之洞和鹿传霖呢?这两人却是连襟,如何处置? 林广宇沉思了片刻,想到张之洞年老体弱,按历史进程明年就将过世,于国于民又有功绩,何必为难?鹿传霖年老重听,大丧之后,便致休吧,也让他能多活两年。 主意一定,他将目光投向了张之洞:“张卿为先太后钦点探花,身受隆恩,兼之学问精深,朕便请卿替先太后拟一个谥号,如何?” 人死为大,何况一个重要人物,更要盖棺定论。谥号一节寓意深远,更是马虎不得,点了张之洞的名字一是摆明了他和慈禧的那层关系,另外也有借重他的国学功底之用——袁世凯连个正经功名也没有,说他国学水平一般都已经是抬举他;载沣、世续都是满人,对国学的造诣也不深;鹿传霖老糊涂,懒得和他计较;那桐虽然是大学士,号称“晚清旗人三才子”但在林广宇心目中也及不上正儿八经的钦点探花张之洞,张南皮。 张之洞却推托:“先太后功德巍巍,臣不敢妄加臧否……” “无妨,卿直言即可。” 即无妨,那张之洞便捻着白须,开始沉思起来,少顷便有了结果:“臣拟为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请皇上训示。”一共25个字,不仅大大超过了清代皇后一般只有19字谥号的传统,而且还获得了“配天兴圣”这样的溢美之词。 端的是老谋深算!林广宇心中暗暗感慨。这25字中,从“慈禧”开始的一共16字全是同治光绪两朝给慈禧上的徽号,孝钦是清代皇后谥号的惯例,“显皇后”则是因为咸丰帝是“显皇帝”,张南皮原封不动地就搬了过来,这老头的记忆力咋就这么好?唯一让他加的就是“配天兴圣”,虽然这个超常规谥号林广宇认为并不配慈禧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不过既然作为“孝子”,有些还是“自己”上的徽号,不便反驳,也不能反驳。张南皮说是请皇上训示,其实只能接受,何能训示呢? “诸卿有何异议?” “臣等附议。” “那便依此议为先太后上尊谥。”面对掌权合法性的第一个考验,林广宇心道:是非得失自在人心,谥号加得再好又有何补益?就按张南皮的意见办。 “皇上英明!”众人随声附和,总算又过了一个难关。 “现在除了庆王爷,军机处的各位大臣都在了,诸位都是老臣,虚套话也不必说,这国丧大典,朕还得指望着诸位。” “袁世凯、世续。”林广宇开始点将。 “臣在。” “先太后尊号已定,可尽快发丧,所有典礼仪式,由你们统筹,不得有误!”听到这个命令,袁世凯愣住了,他虽然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练就了一幅人精模样,但自小玩世不恭,对于婚娶丧葬的各类风俗套路却是一知半解,如何使得?世续统管内务,对于红白喜事还算了解,但慈禧驾崩这么大的国丧,他还没有经手过,看袁世凯的模样似乎也是不懂的,找谁去商量?两人推托不能推托,说不会又不敢,唯唯诺诺后却是面面相觑。 那桐有心帮袁世凯一把,便道:“先太后大丧可非同小可,臣愿助一臂之力,以不负皇太后多年恩情。” “难得你这份孝心,就帮衬着吧。”林广宇想了想,你们不是搞朋党么?干脆把奕劻也搭给你们算了,“这样吧,为郑重起见,这事让庆王爷负总责,你们先起草个章程,等他回来后好好商议商议……” “皇上吩咐,臣自当尽力。”三人嘴上众口一词,但世续心里却急得跳脚。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是个贪财好宝之人,大典让他经手,肯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岂不是和国库过不去?皇上啊,你怎么这般糊涂?说又不能说,只能埋在心底,急得七窍生烟。 “先太后大渐,遗诰自当准备得详,孝达(张之洞的字),此事你是当仁不让。” “臣遵旨。” “载沣,鹿大人年事已高,朕就不让他为大典费心,由你陪鹿大人在军机处坐堂,万一有紧急事务又不及报于朕,你们便先处置了吧。” 高明!张之洞暗暗翘起了大拇指,皇上这权收得高明——先是支开了军机处的其余几个大臣,将军机重权抓到了载沣和鹿传霖的手中。谁不知道鹿传霖年事已高,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载沣又顶着摄政王的名头,这权还不都抓在载沣的手中?皇上虽然说两人对紧急事务有临机处置的全力,但一来载沣是皇上的亲兄弟,他的意思多半就是皇上的意思,二来载沣性格懦弱,估计样样大事都得请示,也不会背着皇上乱下什么命令,这权溜了一圈又转回到了皇上的手中,表面上还不偏不倚,高明,高明啊! 张之洞看的出来,其余人当然也看得出来。袁世凯一看皇帝这安排,心里直打鼓,偏生还找不到理由反驳,真是又气又急还不能发作。 “禀皇上……”小德张跑了进来,“皇后主子已替老佛爷小殓。方才钦天监前来回话,选定后天卯正(清晨六点)为大殓吉时。” “卯正时分,天色如何?”“天色已渐放晴亮。” “移灵呢?”张之洞继续问:“钦天监定在什么时候?” “此非限时,还请皇上、王爷跟各位中堂定夺。” “依臣看提前一个时辰起灵即可,时间既已足够,又不会惊扰宫禁”载沣插话道。 “可依此议。”林广宇点头认可。 ……林林总总的大小杂务忙了一宿,众人皆感身心俱疲,唯独林广宇精神振奋,神采奕奕,连个哈欠都不曾打。眼看这帮人昏昏欲睡的模样,便道:“张卿和袁卿先留下,其余便散了吧。” 众人纷纷告辞,只剩下袁世凯和张之洞站在殿中,无助地相互对望,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心中有鬼的袁世凯涌起一阵阵不祥的预感,脸上却竭力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情。 “事急从权,张师傅留在宫中写遗诰即可,至于袁卿,宫内宫外还有不少政务,你经验丰富、年富力强,便协助朕处理如何?” “啊!”袁世凯急了。张之洞无话可说,反正留不留都是写遗诰,在哪里动笔都一样。但袁世凯如何敢在光绪身边多待一分钟,便推辞道:“皇上差遣,臣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夜色正浓,臣留宿宫中恐不甚方便。要不臣先告退,待天放亮后再进宫见驾?” 想溜?没门!袁世凯越是推托,林广宇的疑心越是重。 “朕亲政不过数个时辰,诸事繁杂,毫无头绪,卿身为朝廷重臣,又是先太后器重之人,难道也跟朕撂挑子?” 这番敲打更加沉重,袁世凯跪倒在地:“臣不敢。”“起来吧,世事艰难,你勉力为之吧。” “皇上,我……这……”袁世凯还想最后挣扎。“怎么,朕就这么留不住人么?”袁世凯偷偷抬眼望去,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当中福昌殿的窗户纸上居然印出了人影,分明是那些荷枪实弹的御前侍卫,如果自己再不答应,恐怕得有性命之忧。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下来再说。袁世凯咬咬牙,说道:“既然皇上如此器重,那臣就勉为其难……” “好好……还是你公忠体国,先太后这几日病重,递送上来的折子也不曾批阅,朕也刚刚痊愈,所奏何事亦不清楚前因后果,那堆折子你就先替朕批了吧,有什么处理意见一并附在旁边,等朕阅后逐一签发。” 袁世凯暗暗叫苦,原本替帝批折是了不得的恩宠,但现在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要命的桎梏——批得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一个不慎,皇帝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发落自己。 “臣惶恐,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行啦,就按自己的想法拟意见吧,采用与否是朕的事,不会找你茬的。”皇帝命人唤来伺候太监小六子,“给袁大人找个僻静屋子办公,小心伺候着,不可有半点差池,呆会把未处理完的折子也一并拿过去。” “喳!”小六子伸手做了个手势,“袁中堂,请吧!”说罢,盯着袁世凯的眼光极是复杂。知道袁世凯要倒霉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小六子心头涌起一阵快意——在慈禧身边的太监群中,他虽然也叨陪末梢,但并不见容于李莲英,若不是抱紧了皇后这条粗腿,恐怕早就给排挤了。正因为这样,像袁世凯这等外臣虽然表面上也对他们客客气气,公公公公叫个不停,但终究不如对李莲英来的巴结,这种落差和歧视让他心里大为失衡,早就想给袁世凯一些颜色看看了。 按说皇上留臣子在宫中留宿并让他代批折子是高得不能再高的恩宠了,可这事放在袁世凯身上就不是那个味道。只要脑袋没坏掉的人都知道皇帝对袁世凯的态度——瀛台里那些个纸王八背上还写着袁世凯的大名呢,皇上哪里是宠信,分明是不肯放袁世凯回去。还找个僻静屋子小心伺候起来!?明明是皇上让我将他严格看管起来的意思嘛……别说我小六子平素和你不对付,就是咱俩是过命的交情,这等大事也不敢含糊。得了,跟我走吧。 “那臣先行告退。”袁世凯耷拉着脑袋,焉了……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张之洞。这也是老成精的人物,一看林广宇将袁世凯扣留下来的全过程,就知道心狠手辣的袁世凯废了,再联想到自己因为要写遗诰也要被留在宫里,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害怕皇帝也拿出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师傅,这事儿难为你了。”林广宇用抱歉的语气说道,“朕还有几句贴心的话想对张师傅说,您就勉强在这住两天吧。” “皇上……皇上……您折杀老臣了。”张之洞老泪纵横,自己从来没教过光绪什么,承蒙皇上执弟子礼叫他一声“师傅”,明儿个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张师傅忙了一宿也该累了,先歇歇吧……其余事情,慢慢来好了。” “老臣……老臣谢皇上恩典。”张之洞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言语哽咽、泣不成声地说道,“皇上,您也要多保重啊!” 夜色如水,沉沉中带有霸气…… 第五章 果断决策 易水萧萧西风冷,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 福昌殿里只剩下林广宇一人,愁肠百转,虽然已经对付了众臣,却丝毫不敢懈怠。方才又是哭丧,又是布置,还要应付袁世凯、张之洞两只老狐狸,直感觉心力交瘁,不堪重负。这等棘手场景,不消说他从未经历过,便是真正的光绪又何尝见识?身边无一个心腹,眼前无一人可以商议,勉强靠着皇帝的威严和对政治的领悟力才堪堪支撑下来,身累、心更累。 政治果然是折磨人的好办法,只是眼下不是玩弄权术,操纵群臣的闲暇时光,却是的的确确为了身家性命、前途国运而努力一搏的千钧一发,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什么叫孤家寡人,这就是孤家寡人! 终于彻彻底底的亲政了,可是这个政怎么个亲法,却是让人头痛的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光绪这皇帝已经做了30多年,但现在究竟还有多少听命于他的朝臣呢?满朝的亲贵,都是慈禧安排下的亲信心腹,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更不用提袁世凯-奕劻-那桐这种利益共同体了。 怎么办?要想重获权力、操控中枢,没有得力人手是不行的,该找谁帮忙呢? 隆裕是排在第一位的人选,地位尊崇又是太后系的人马,只是她一介女流,管理后宫的权威倒是够了,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却不大,不过林广宇对皇宫日常事务丝毫没有感觉,有个人帮助主持足以安定后宫大局。 载沣是皇帝的亲弟弟,既有醇亲王的爵位又位列军机大臣,最近还刚刚被授予摄政王的头衔,按说应该炙手可热,可他却是个空架子权臣,地位虽高却无半点实权,再加上懦弱的性格,注定成不了气候,林广宇想了一下也否定了。 再想下去,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既忠心可靠又出类拔萃的心腹。以前倒是有个帝党,可是随着六君子的人头落地和庚子国变,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散的散,根本不成气候;康、梁的保皇党倒是不错,既有号召力又有人望,只是路途遥遥、远在日本,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他们还是钦犯的身份,虽然可用皇帝诏命加以解除,但毕竟牵扯了太多的前尘往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林广宇对康有为的政治才能并不看好,这个维新变法的旗手,煽动力和鼓舞性是一流的,但执政经验却可以倒数着来排,慈禧死前的话很对——“康有为狂悖之徒、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暂时找不到决定性的依靠力量,林广宇坐直了身子,摇着头只叹气,没有实力拿什么和人家北洋系相抗衡!今儿凭藉着手段软禁了袁世凯,可如果没有后续动作,老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迟早得把他放出来——可是放出来还有把握再收回去么,他没这个信心…… “禀告皇上,铁良大人求见。”今儿福昌殿的太监算是倒了霉,折腾到这么晚还不能睡觉——皇上都不睡,做奴才的敢睡?不要脑袋了? “宣……” 铁良原本秉承慈禧的旨意是去进行京城护卫力量的大调动。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他照理是应该等天亮后再进宫覆命的,但路上居然碰到了快马奔驰的传旨太监高海昌。深夜奔马本来就够引人注目,再加上两人相熟,铁良得知这么大的变故后哪还顾得上睡觉,拍马就向皇宫奔来。 “老佛爷,奴才来晚了……”铁良跪倒在地上号啕大哭,戎装着素,面上一脸悲怅。 “铁良,你起来罢。” 高海昌只告诉他太后驾崩,没敢说皇帝已经康健的消息,待他看见皇帝光绪好端端地坐在殿上之后,立即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不过嘴上反应却是迅速——“谢皇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出去办了趟差居然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老佛爷说没就没了,传说中重病缠身、活不过四天的皇帝居然好端端地坐在面前,而且还掌握了权力。 “铁良,朕正有事找你。”这话林广宇其实说得言不由衷——他刚从瀛台出来,即便有后世的大局观,对于错综复杂的政治角力如何能一上来就全面把握?只是铁良的出现却是一个契机,让原本懵懵的林广宇如醍醐灌顶般突然醒悟——现阶段的根本性任务并不是维新或者改革,而是保住权位,掌控中枢。只有留得有用之身与无上权力,才谈得上下一步动作。要掌权,则不能不反袁。因此,某人对于维新的态度如何现在无关紧要,只要在反袁上有共同点便是现阶段可资利用的角色。 在政治上,袁世凯继承了李鸿章的衣钵,在朝廷内外形成了极大的关系网,奕劻父子、那桐、徐世昌、李莲英等皆是他的羽翼,唯有召拢宗室中的仇袁势力方能与之抗衡;在军事上,袁世凯借着小站练兵的契机,拥有了对北洋六镇的控制力,急需找一个能够在军事上抗衡乃至制约袁世凯的人选。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铁良都是恰当的人选——他是满族亲贵,反袁立场不言自明。他参与了新军编练,和袁世凯一样是襄办大臣,对于练兵既有经验又有办法,对于各部的影响力也在,实在是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关键人物。当然用铁良也有一定的隐患——他是奕劻一手提上来的人物,后者对其有栽培之恩,存在着与奕劻沆瀣一气的危险,林广宇决定再思量思量。 “禀皇上,奴才按太后的懿旨出宫办差,现在刚赶回来覆命,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言语又哽咽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朕也是没想到。”林广宇继续问,“你办的什么差事?” “太后让奴才把段祺瑞所属的第六朕调回涞水,换臣直接统属的第一镇入城拱卫。” “办成了么?” “成了,奴才费了不少力气,答应给他部队每人二两银子,二双新鞋,一套新装……段祺瑞这才答应走。下午时分第六镇的先头部队已经坐火车走了,其余部分估摸着到明天也该走完。”铁良又补充了一句,“赏给他的东西也随车一并给了。” “好,很好……这差事你办的不错。”林广宇点点头,“段祺瑞走后,京城还有谁的部队?” “就只剩下第一镇了。”铁良解释道,“按太后的吩咐,第一镇也是要同样赏赐的,可奴才为了打发段祺瑞,先把东西给第一镇了,第一镇的那份还没着落呢。” 林广宇大喜过望,这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京城的武装力量只剩下第一镇了,这可是从京旗常备军发展而来的武装力量,北洋烙印不是那么深,如果掌控的好完全是听命自己,可以有效利用的军事力量,想想不放心,还是再问一句。 “第一镇可靠么?统制官是谁?你能不能指挥如意?别到时候又听袁世凯的。” “请皇上放心,第一镇统制官是何宗莲,兵马大部分都是咱们旗人哩,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哪里肯听他袁世凯的?” “这就好!这就好!铁良,皇太后过世,京城躁动,百姓不安,为防宵小捣乱,朕命令何宗莲连夜带可靠部队入城,拱卫京畿。赏银提高到每人5两,衣服鞋子等以后再发。” “谢皇上的恩典!请皇上放心,这差事奴才马上去办!”铁良一听皱了皱眉,京城将有大变?皇帝亲政,要拿袁世凯开刀? “带卫兵否?” “带了,一共20人,都在宫外候着,皇上的意思是?” “带械否?” “都带了。”铁良忽地意识到不妥,连忙跪倒磕头,“非是臣逾越,实则今日宣慰第六镇官兵所需,群情激荡,以防万一。原本臣打算天明后再行复旨,怎奈路遇高公公,一惊之下不及遣散众人便至大内,请皇上明察。” “无妨,陆军部尚书有20卫兵随行亦是平常,卿之忠耿朕心中有数。”林广宇宽慰他,“朕给你留2个卫兵,其余18人全部听朕指挥。6个人给我看住宫门,谁敢私自进出一律格杀勿论,还有12人给我宫内戒备,特别是袁世凯在的东昌廊一带,专门派4个人给我盯着,绝不能让他逃出去……得,你马上把人传进来。” “喳!”用不着铁良亲自跑一趟,一旁的小太监拿了手谕便去宫门处放行了。 没过多久,一个英俊锐气的年青军官领着人马鱼贯而入,马靴锃亮、腰间的武装带和军刀虽然已经取下,但腰板尤为挺直,上身呢子军装一尘不染,甚至连点皱褶都没有,双目炯炯,神情肃杀且严谨。众人见了皇上,立刻跪下磕头,山呼万岁,整齐划一、令行禁止。 “皇上,他叫良弼,是红带子的宗室,镶黄旗人,故大学士伊里布之孙。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通晓军事,现任陆军部军学司司长兼参议上行走,太后的差事就是他和奴才一道去办的。”铁良估计皇帝不认识良弼,连忙介绍。可他哪里知道,此光绪已非彼光绪,对良弼可谓知根知底——这是多次拒绝老袁百般拉拢的军事人才,是铁杆的、比铁良更为激进的反袁派,妙啊…… “都平身,良弼你留下,其他人先到殿外等候。” “奴才遵旨。”进来的时候井然有序,出去的时候同样井然有序,看得林广宇心痒痒,这大清国的军队都要这样就好了。 “铁良,朕交代你的差事抓紧办,良弼我另有言语交代。” “回皇上,奴才在大内也用不得卫兵,就全部留下听候差遣,奴才马上去调第一镇。” 殿内只剩下了良弼,林广宇上下打量着对方,一时倒也不急着说话。良弼初与皇帝目光相接,只一瞬便低眉下去,神情甚是恭敬,这是一种自然的,油然而生的尊敬,仪态却仍是军人傲骨,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半点卑躬屈膝,不愧是清末满人五杰。 不错,这是我想要用的人。 “国有大奸大恶,臣当如何?” 良弼一愣,没想到皇帝劈头就来这一句。 “臣以为,当请天子诛之。” “若该贼欺君罔上,手握重权,堵塞言路,该如何?” “臣愿提三尺剑亲手诛此贼,上符国望,下慰民生。” “汝以为谁为大奸大恶?” “袁世凯!”回答掷地有声。 “袁世凯?”虽然对良弼的反袁立场并不怀疑,但林广宇决定再试探一番,“朕虽久困瀛台,但亦听说袁世凯对卿颇为看重,曾三番五次聘卿出任要职,如此赏识,汝为何反说其人为大奸大恶?” “皇上圣明。此正老贼包藏祸心、阴收羽翼之企图。我大清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者为数不少,回国后即便重用至多出任管带(营级),老贼第一次来聘,便要某出任标统(团级),被婉拒后又邀某出任协统(旅级),如此三番五次,还有不薄金银厚礼……某疑心早起,暗地调查后发现,所谓北洋陆军实则已变成袁世凯之私军,官兵上下但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更有部队供奉老贼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祈福的故事——臣据此断定袁世凯有不臣之心,所谓招揽重用臣,无非将来篡权夺位时妄图借助臣满人之身份,宗室之地位或为其鞍前马后,或为其摇旗呐喊……臣虽愚钝,犹记自己为爱新觉罗之后,要保祖宗江山,怎可拱手相让他人?老贼可以迷惑他人,却骗不了我良弼。” 林广宇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袁世凯无法无天!卿有何良策?” 良弼走上前一步,再度跪下磕头:“臣垦请皇上以霹雳手段行非常之事。” “杀之何难?但杀了以后呢?”林广宇脸颊微红,呼吸急促,显然有些激动,其实那是紧张,“卿何以教朕?” 皇太后驾崩,皇上亲政不过数个时辰,杀机已现,留我下来原来是如此用意。良弼心中对于皇帝的印象完全改变,这哪是懦弱无能、瞻前顾后的皇帝,这分明是深谋远虑、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气。祖宗幸甚,我大清有如此皇上。 良弼咬咬牙:“臣以为,袁贼外结奥援、内聚朋党、广揽羽翼、手握军权,隐然有不臣之心,其狼子野心跃然纸上、昭然若揭,今日不诛,久后必受其害。虽先太后在日对其重用有嘉,但据臣体察,太后亦对其多方提防,命铁良大人收其四镇兵权已见端倪。然袁贼气候已成,树大根深,如此敲打并未伤其根本。虽满朝皆知其人大奸大恶,无奈大权旁落、无力铲除,袁贼手段高明,善于翻云覆雨,亦屡屡逃脱查究。原本应该明正典刑,交付有司论罪处刑再诏告天下,但臣窃以为袁贼羽翼众多,又有洋人为奥援,如拖沓时日、正大光明,反倒不能置其于死地。不如选一忠勇志士,申明大义,妥加体恤,由其手刃此獠。袁贼死后,即便群情汹汹,陛下不过让该志士出面顶罪而已。虽不能揭示其大奸大恶,甚至还要加以抚恤,但只要诛杀了袁贼,局势便可稳定。此后若干年间陛下可逐一剪其羽翼,待大局转危为安之际便可为志士平冤昭雪。” “袁世凯久怀操、莽之志,意图不轨,朕早已知详,现皇太后不幸驾崩,内外多事,更不可不防。然干系甚大、牵连甚广,如何发落尚待思索。”杀袁世凯太过于重大,林广宇不得不谨慎再三。 “臣以为袁在大内仅单身一人,若能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何忧此节?” 有幸啊,没有看走眼!林广宇心里叹道:这是真正的铁血汉子!“卿是要朕依圣祖康熙爷擒鳌拜前例?可惜朕无康熙爷手段与能耐,颇费思量……若朕早有定见,10年前便不是如此下场。不过袁世凯已被朕略施小计困于大内,只虑其耳目众多,大内亦有暗线,朕心颇为踌躇。” 经过刚才的一番问答,良弼对皇帝的印象已大为改观——皇帝已经不是昔年毛毛躁躁、做事不计后果的鲁莽青年了,可杀袁一节干系太过重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皇上比之康熙爷如何,臣不敢妄加评论。但臣以为袁即有滔天权势,仍不足与鳌拜相提并论,杀之何难?况陛下现今做法已与袁贼势同水火,总有摊牌一时,夜长梦多,不如从速!”良弼忽地用额头将地砖碰得“怦怦”响,“臣方才已明心迹,愿为皇上效死命!皇上,皇上,早下决断啊!” 沉默片刻后,林广宇下定了决心,开口的声音缓慢而坚定:“良弼,朕有一件大事想托你去办,不知你可敢?” “臣愿效死命。”良弼慨然道,“微臣自当赴汤蹈火以成皇命,何用托字。”言语神态,如山一般坚定。 “你起来罢,卿之忠义朕心中有数。卿之建议朕亦照准,今夜便可动手,愿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只是这办法?……”林广宇有些头疼,该怎么下手呢?既要干净利落又要天衣无缝,难啊! “皇上毋忧,臣已有定策,定送老贼上西天……”良弼脸色凝重,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个字! “当用此策!” “既如此,可遽行!” 良弼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神态坚定地走了…… 第六章 惊心动魄 千古事,云飞烟灭。 …… 这是令人难熬的一夜,皇帝如此,重臣们亦如此,袁世凯尤甚。 秉承皇帝旨意的小六子将袁世凯引到了东昌廊的一处小屋,房子不大,设施倒是齐全,座椅床柜样样不缺。小屋四周是清一色的大内建筑,屋子挨着屋子,房梁连着房梁,梁上、墙上、窗上都刻着精美花纹,齐整划一,令人赏心悦目。更妙的是从外头看去,根本看不出小屋模样,只有穿过廊道,拐过小门才进得去屋子,当真是隐蔽之极。袁世凯虽是皇宫的常客,但一般都有太监领路,常去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皇家戒备森严,在大内走错一步都是死罪的情况下,他压根就没机会窥得紫禁城的全貌,更不消说知道还有这种小木屋。 “袁中堂,按皇上的意思,杂家就请您在这休息两天,一会儿折子便唤人抱了来,被褥枕头等一应之物自然也会有人送来,地方狭促,还请您多担待。”小六子一本正经,板着脸和袁世凯交待。 “是!是!倒是劳烦公公费心了,区区意思,不成敬意。”袁世凯用肥厚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卷起来便往小六子手中塞。 “那杂家便先告辞了。”小六子一脚跨过门槛,抖开手中的银票,发现仅仅是50两银子之后,便愤愤地骂了一声,“狗眼看人低!”袁世凯以往送银子给李莲英、小德张的时候哪一张不是成千上万,只有打发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才会掏出几十两左右的银子来应付。小六子心想:袁世凯你没几天蹦哒头了,还这么势利? 此番倒是错怪了袁世凯,今夜老袁何尝不想多给一些,只是这一路走的匆忙,不曾多带银票,这一张还是昨儿个打赏时用剩下来的。袁世凯人久成精,想着不能在小太监面前露怯,故而给的时候还是往日那般气派,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惴惴不安。 望着案前的那一大摞折子,袁世凯什么心情也没有。什么“公忠体国”、“替朕分忧”在他看来都是皇帝的鬼话——真要让我批阅折子,放着军机处这等名正言顺的场所不去,偏要寻个僻静屋子,难不成我老袁真当是傻子?这些折子,批也好,不批也好,对于大局根本是无关紧要,他才懒得动手。 如何脱身呢?抬眼望去,窗户纸上虽然看不出动静,但脚步声却是听得分明,门外必定有人看守。这更坐实了他的判断——皇帝分明是打着“替朕分忧”的幌子来为难自己。要想偷偷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来这么大的动静逃脱不了看守之人的监视,二来即便能溜走也不是正道,皇帝留人的方式虽然有些古怪,却是自己亲口答应的,这一走了之算是抗命呢还是违诏?更何况宫门紧锁,宫内严防,万一有个差池,将来浑身是嘴也分辩不清。 紧张地权衡各种利弊关系,认真分析了自己的处境,袁世凯不由得回忆起10年前谭嗣同深夜造访的情景,那时有过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没想到10年后的今天依然要面临同样棘手的局面。报应啊报应,难不成我袁世凯真当是皇帝命中的冤家? 苦思冥想了半天,听着晃动的脚步声,思路却是慢慢清晰:皇帝对自己恨之入骨,杀机毕露,可又没有合适的罪名和缘由杀人,只能将自己先关在这个屋子里出出气。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原以为皇帝在瀛台“历练”了十年会有所醒悟,没想到还是这么鲁莽和冲动,你关得了我一时,关得了我袁世凯一世么? 至于皇帝没有撒手归西的变故,袁世凯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下面的奴才办事不力,什么“好药”,分明是一剂无用之物,回去非抽了他们的筋不可;第二就是李莲英这老阉狗根本没办成差事,明明是这混蛋要俺老袁来帮忙的,怎么他反倒那么不上心?可疑,可疑!只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李莲英这么做的道理,四格格的暗示同样说明了这一点,估计大概是皇帝命好,李莲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真是个祸根,不能再留着了。只是一向病恹恹的皇帝怎么突然脱胎换骨了呢?袁世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个所以然。 经过这么一深究,他内心原本措手不及的恐慌和不安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权衡计较。不错,皇帝确实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即便贵为天子要想杀掉重臣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认为皇帝找不到这个理由——总不能将10年前派兵杀太后的旧话重提吧?那是弑母,皇帝再傻也不会这么说——这是道义上不敢杀的立脚点。袁世凯不无得意地想:现在俺老袁手握军权,别看陆军部将北洋六镇收了四镇回去,真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大部分官兵肯定还是支持我的,这是最大的本钱,即便皇帝不顾一切地要杀我,也得考虑考虑这几万人马的威力。外头英国公使朱尔典也是支持我的,皇帝若敢用强,洋人首先就不会答应,有这层制约在,皇帝便像被捆住了手脚似的,根本不要想施展身手——这是实力上不能杀我的制高点。 既然不敢杀我,不能杀我,那瞎担心什么呢?他在心底不无揶揄地嘲讽皇帝:得了,太后关了你10年,俺老袁就让你关几天吧,也算给你个交代。等庆王爷回来了,咱家找他说项说项,你就得放我。既来之则安之,咱也算是在宫中住了一宿的人物了。 既然性命无忧、逃跑没辙,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直感觉浑身酸痛、两眼发困。少顷,鼾声如雷…… 虽年逾70,张之洞的文思仍然堪称飞逸,良弼前脚刚走,他就将写好的文稿拿了过来。原打算在殿中读给皇帝听的,林广宇却说不急,而是吩咐御膳房准备点心,准备与这个老臣边吃边谈,后者看看天色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忙碌了一宿也确实感到腹中空空,就没推辞,去了。 从未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环境下喝酒,张南皮有些惴惴,但又颇觉兴奋。用餐的地点在福昌殿旁的阁楼里,既望得见周围的景色,又不至于被风吹到,优雅僻静,确实是小酌的好去处。虽说只是要求点心,但望着一盘盘精美的肴馔林广宇还是有些发愣,这分明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嘛!“点心”已然如此,正餐该如何?他对于帝王之家的奢侈有了直观印象。由于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还有人站立在旁边盯梢,太监都让他赶到楼下伺候去了,酒也没让太监动手,亲自把着酒壶给张之洞满上。 张南皮大骇,惊得差点跪下,君为臣斟酒,何等礼遇? “孝达,”林广宇微笑着说,“不必多礼,此为敬重老臣之酒,赞其夙夜忧思、一心为国,卿当之无愧。” “皇上折杀老臣。” “不必介怀,朕先通览文稿,卿可先用点心。” 林广宇拿起文稿便读,一手方正漂亮的行楷跃然纸上,刚刚读了几行,用眼睛的余光扫去,张之洞紧张地坐在位置上,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菜肴,筷子却是一动不动。林广宇知道他恪守君臣礼仪,在皇帝未曾动筷前是绝不敢下箸的,于是微微一笑,随手夹起一块牛肉便吞咽起来,只觉嫩滑爽口、口齿留香,再配上杯中的小酒,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果然不出所料,张之洞在皇帝动筷后也持续跟进。 “予以薄德,祗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闱。迨穆宗毅皇帝冲年嗣统,适当寇乱未平,讨伐方殷之际。时则发捻交讧,回苗俶扰,海疆多故,民生凋敝,满目疮痍!予与孝贞显皇后同心抚训,夙夜忧劳,秉承文宗显皇帝遗谟,策励内外臣工,暨各路统兵大臣,指授机宜,勤求治理,任贤纳谏,救灾恤民,遂得仰承天庥,削平大难,转危为安。及穆宗毅皇帝即世,今皇帝以冲龄入嗣大统,时事愈艰,民生愈困,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不得不再行训政……” 这是林广宇很熟悉的文章,看到“不得不”三字,笑了:“皇太后‘不得不’再行训政,朕亦‘不得不’在瀛台调养生息……” 张之洞原本菜刚夹到半空,皇帝一发话,他不由得一惊,夹好的菜也跌落盘中。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垂帘听政是极端不满的。“不得不”三字,固然点出了‘情非得已’的苦衷,为慈禧恋栈顺利开脱,却也勾起了皇帝的新仇旧恨,如何能高兴得起来?眯眼睛想了一会,他答道:“既皇上认为不妥,‘不得不’三字删除为宜,亦无改‘再行训政’之本意。”张南皮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舒心!林广宇继续看下去:“……前年宣布预备立宪诏书,本年颁示预备立宪年限,万几待理,心力俱殚。幸予体气素强,尚可支柱,不期本年夏秋以来,时有不适,政务殷繁,无从静摄,眠食失宜,迁延日久,精力渐惫,犹未敢一日遐逸。本月二十一日病势增剧,遂至弥留。回念五十年来,忧患叠经,兢业之心,无时或释,今举行新政,渐有端倪。皇帝正值壮年,内外诸臣,尚其协力翊赞,固我邦基。当以国事为重,尤宜勉节哀思孜孜典学,他日光大前谟,有厚望焉!丧服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朕无异议,明日众军机传阅后便正式诏告天下。”林广宇边说边往对方碗里夹了一个水晶虾球,“张师傅文章名动天下,昔日皇太后每读张师傅折子便欢喜异常,今日由卿撰写遗诰,亦足慰她老人家于九泉。” “先太后隆恩,臣万死不敢望报其一。”想起45年前慈禧亲手点探花的往事,张之洞不禁感慨万千。 忽然楼底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来人那……走水啦……”林广宇心中一惊,站起身推开窗户发现西南方的不远处已经浓烟滚滚,透过夜色依稀还能看到火星。张之洞老眼昏花,忙了一宿再加喝了两盅酒,神智有些茫然,注意力也急剧下降,楼下的喊声并未引起他的反应,再加上林广宇起身离座后的动作并不激烈,他就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在楼底下伺候的小太监“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带着哭腔大声喊道:“皇上……张中堂……大内不知何处走水了,奴才……奴才……恳请皇上移驾暂避。” “无妨,朕先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烟起处,火星四溅,祝融肆虐。紫禁城的房子几乎全为砖木结构,极易起火燃烧,林广宇瞅得真切,刚才还是黑烟萦绕,转眼就已经变成火光冲天,大火映照之下,很多黑影显现出来,显然是宫里的人群已经被惊动,正在想办法救火。 将时钟拨回这以前,正是良弼带着卫兵看守着袁世凯。屋里传来了如雷的鼾声,屋外之人却是丝毫不敢懈怠,任凭寒风拂面,依旧围绕着这一带巡逻严防。皇宫内渐渐地安静下来,良弼内心却怎么样也平静不下来,方才皇帝那热切的眼神、殷切的期望在他脑海中不住地盘旋。 “要干,要快干,怎么做呢?”种种设想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又一一被推翻。杀掉袁世凯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消闯进门去,或者用刀、或者用枪,只消一点点力气就足以解决对方的性命。但是良弼不是头脑简单的死士,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这么下手固然是方便了,可是麻烦却不会减少——他并不怕死,但皇帝如何向世人交代?一个处置不当必然引来北洋全体的反弹,这才是最伤脑筋的。寒风冻骨,良弼却是满头大汗,为寻不到良策而伤神。 几个卫兵挤在一起,靠活动身体和抱团来相互取暖,神色却是毅然——奉皇命那是天大的事情,这点冷算得了什么? “众位兄弟,这么苦捱着也不是办法,我去弄点烧酒给大家伙暖暖身。” “不瞒大人说,冷倒确实有点,不过咱不怕,别看袁世凯这混蛋现在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估计他心里头比咱们还冷呢!” ……有意思,众人一阵哄笑,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良弼跑去弄酒了,果然是红带子宗亲,对御膳房也是熟络,这么晚居然还能弄来一小瓶烧酒和半盘子牛肉。 “来来,大伙都喝两口……”良弼“咕咚咕咚”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两口后便将瓶子递给了卫兵,有了长官带头,卫兵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按规矩执勤的时候是不准喝酒的,可今天本不是正式的任务再加上良弼大人说是为了暖身,大家就没那么多顾忌。 “大人,看……那边似乎走水了。”有卫兵刚刚接过酒瓶子就发现不远处开始冒出黑烟,然后是火苗,火星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明显。 “不好,真走水了。”良弼着急起来,火是已经着了,大内却还没有反应。 “你们几个赶紧过去救火……” “那这家伙?”有人指指屋子里。 “不碍事,有我盯着,保证他‘平安无事’”。 听长官这么吩咐,卫兵不敢怠慢,他们深知大火的威力,冬季正值气候干燥、草木枯黄,这火势一旦扩散开来可是非同小可,当下一溜烟便朝火场奔去。 一看众人离去的背影,良弼一咬牙,穿廊入房,推开屋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袁世凯的床头。 望着床头那张圆乎乎的胖脸,良弼一阵鄙夷:“袁世凯啊袁世凯,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目空一切,居然连房门都不锁,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伸手往腰间一掏,麻利地解下了裤带,轻轻一摆弄,裤带已经缠上了袁世凯粗短的脖子。 袁世凯被惊醒了,他恐惧地看到在他面前居然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而且偏偏还是他所认识的。 “良……”弼字尚未出口,对方已经收紧了手中的裤带,从脖子处传来一阵阵痛楚。 “啊……”袁世凯挣扎着,扭动着,用双手拼命去抓自己脖子处的那条生命之绳,可惜……太晚了!催命的绞索越来越紧,他只感觉眼前发黑,金星直冒,忽地手一松,失去了知觉,脑袋也不由自主地歪到了一边——他,挂了。 良弼松开了裤带,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再无反应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将袁世凯刚才拼命蹬腿挣扎时弄到地上的被子重新放置床上,被子一角却搭在了火炉之上。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火……四处蔓延开来,床被点着了,屋子开始升腾起烟雾……很快小木屋便陷入了火焰中,良弼推开门,回过头心情复杂地看了袁世凯一眼,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由于小木屋独特的环境位置,虽然里头的火苗已经窜到了梁上,但在外面看来仅仅是冒出黑烟而已,在漆黑的夜幕中根本就不易察觉,更何况紫禁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走水的地方呢!火势蔓延的很快,不多时,四周的屋子也开始冒烟而火苗冢突了。 良弼微微一笑,警惕地看着四周是否有人察觉。远处,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无数的太监涌出来救火,叫人的叫人,提水的提水,哭喊的哭喊,救火的救火,自然也少不了趁火偷盗的人……良弼虽然置身于闹哄哄的场面,心思却一刻不敢松懈。 终于有人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不好啦,东边也走水啦……” 众人抬眼望去,果不其然,东昌廊附近窜出了老高的焰光,着的似乎比这边还厉害。几个正在参与救火的卫兵们目瞪口呆,急慌慌地扔下水桶就走——皇上交待的任务可是看好袁世凯,现在着火了,不知道良弼大人和袁世凯怎么样了? 奔跑了几步,看到了前面的人影正在奋力灭火,走近一看,须发皆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这不是良弼么? “大人……” “快……快……再叫些人手,这边也着火了,我一个人救不过来。”良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黑乎乎的一片,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火势很猛啊! 等卫兵和一群气急败坏的敬事房太监重新赶到之时,大火已经席卷了整个屋群,十几步外就可以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火势分明猛烈地多了。 “快,快,快……啊!袁大人还在里面呢?”小六子哭丧着脸,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快救人啊……” 皇帝要如何处置袁世凯与他毫不相干,但这地方却是他奉命安排的,出了事第一个顶罪的就得是他。 救人?太监们面面相觑,这分明是冲进去送死!袁大人?袁大人怎么会在这里。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到处是梁柱崩塌的声音,一根根带着火苗的木头从空中坠落下来,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水泼在上面根本无济于事。 良弼急了,提过一桶水兜头就淋在自己身上,寒风吹来,整个人都在哆嗦,他大喊道:“袁大人还在里头,我……我去救他。”说罢拼命就向火海冲去,身边的几个卫兵死死地拖住他,声泪俱下地劝道:“大人,去不得啊……火这么大……您也会死在里头的……” “袁大人福大命大,说不定起火的时候早就逃出来了,大人呐,您可千万不能再进去了……” “轰隆轰隆”几声,带着巨大的崩塌声,伴随着风声、尖叫声、呼啸声,那几间房子崩塌了,如同纸糊一般的倒了下来……周围的人吓得赶紧躲开。 “完了!”小六子和良弼一屁股坐在地上,前者是哀叹,后者却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良弼黯淡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精光,转瞬又黯淡下来——放了两把火,烧了不少房子,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自己。 管他呢,豁出去了…… 第七章 多事之秋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 风起烟涌之时,林广宇正矗立窗前,冷眼观火,洞察如悉。举起杯,遥谢风,暗祈祝融有幸,一饮而尽——烧死你个窃国大盗! “皇上……”张之洞终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惊得直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此间危险,臣恳请……” “张卿,20年前朕大婚之际,贞度门失火……想不到20年后,又是一场大火。” 张之洞脸色发白,腿也有些发抖,显然是吓得不轻。吃惊是吃惊,脑筋却是转得飞快,作为点过翰林的老臣,不仅贞度门大火的往事他历历在目,就连前明嘉靖年间那些大内失火的往事他也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乾清宫、万寿宫曾多次失火,皇后被活活烧死,就连皇帝本人都差点毙命。但愿这场大火不要造成太大的意外,大清已经是多事之秋,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不必担忧,此间空旷,与周围亦不接壤,火势决计不会蔓延至此。”林广宇一边宽慰着张之洞,一边对着下面的人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火……” 天明时分,火势终于被人扑灭,黑烟亦淡淡地散去,唯有满地狼藉和满目疮痍让人触目惊心。养心殿里,端坐正中的林广宇满面怒容,阶下跪着一溜的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年事已高的张之洞劳累了一宿,早已困意袭面,但再三谢绝了皇帝让他先回去休息的好意,表示一定要议完事再走,林广宇挡不住老先生的一番热情,就让小太监给张之洞找了个锦凳坐在一旁,不多会其余重臣一一到场。 阶下,那颗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躯是属于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世续的,宫禁失火,内务府大臣不论有无过错,均逃脱不了干系。 “都平身吧。”冷冷的,透着寒意的问话,让人噤若寒蝉,“火扑灭了?” “灭了……”世续颤抖着,连话也说不利索。 “20年前贞度门失火,10日内朕连下旨谕,要尔等多加小心,妥加提防……朕的话,就这么不管用么?” “奴才死罪……死罪!” “死罪!?这样就完了?”林广宇怒气冲冲,猛地一拍桌子,“哐啷”一声,茶杯被震到地上摔成碎片,“皇太后大渐,大火若是惊了灵驾。哼哼……世续,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担待的起?” “奴才百死不莫赎其罪,奴才……”世续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君辱臣死,圣上雷霆万钧,字字占理,如山一般压了下来。 表面上的暴风骤雨,林广宇的内心其实颇为内疚,对世续他还是挺有好感的——这是历史上在光绪驾崩后唯一建议立长君而反对立宣统的重臣,也是在武昌起义后出于公义而建议隆裕接受优待条件的唯一满人,为人亦算正直。他叹了口气:“都起来吧。估计是朕失德,上天要降罪于朕……” “皇上……”满大殿的人重新跪了下来,世续泪流满面。 “世续!” “奴才在!” “宫禁失火,内务府首当其冲,你的责任决计是跑不了的。念你事务繁杂,劳心甚多,顾不得这方方面面也属正常,朕也不愿过多迁怒与你,免得他人在背后说朕见识不明。就免去你的军机大臣,罚俸半年,算作惩戒……你意下如何?” “奴才………叩谢天恩。”世续原本以为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个惩戒,完全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架势,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善后事宜就交由内务府全权处置,究竟多少损失,修缮需要多少银两一样样都得计算清楚,如果再办不好,朕可就没这么优待了。” “奴才领旨谢恩!” “都起来吧。”林广宇招呼着阶下的脑袋,其他人都如释重负地站立起来,唯独小六子和良弼还直挺挺地跪着。 “没听到朕的话么?”林广宇脸上不悦,目光却在良弼身上一扫而过——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臣(奴才)不敢?”跪倒的齐声回话,“臣(奴才)死罪……死罪。” “死罪……死罪,动不动就死罪,死光了朕叫谁来当差?”林广宇喝道,“小六子,先说你犯了什么事?” “皇上……奴才按您的吩咐,给袁中堂……袁大人他……?”小六子声音中透着惶恐,早已是六神无主的模样,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坐在一旁的张之洞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袁世凯”三字,顿时瞌睡都醒了,两只耳朵竖得笔直。 “袁世凯……他怎么了?”林广宇的脸沉了下来,世续偷偷看过去,皇帝的脸色稳稳的,居然没有一丝变化,与以往听到“袁世凯”三字就眉头紧皱的厌恶感大相径庭,但张之洞却隐约感到了担忧,某非……? “奴才将袁大人安排在东昌廊的屋子里,没曾想,没曾想……大火将那一带的房子全烧了……袁大人他……他……奴才找不到他了。” “啊?!”林广宇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袁世凯跑哪里去了?你们怎么当的差?良弼,朕让你带卫兵巡视宫禁,护卫治安,你干什么去了?” “臣……死罪!臣奉旨巡查,不料半夜突发大火,为防火势蔓延,当即命麾下卫兵急赴火场救火……后来东昌廊附近亦有大火蔓延,待臣发觉时已经不可收拾,臣单枪匹马,奋力扑救,仍束手无策,不得已呼叫援手……后来援手虽至,火势却已经呈燎天之势,无力回天。”良弼说罢连连磕头,“臣有负圣望,不能勇为,死罪,死罪!” 看着良弼须发皆焦、满脸土灰,浑身还在滴水的模样,林广宇说道:“看你身上这般,便是已尽全力,朕不怪你,起来罢。” 少顷,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通告了一则惊天的消息:在东昌廊的废墟中,发现一具尸体,已经被烧毁的不成模样,头颅亦被掉落下来的梁柱砸碎,从身形上看分明是袁世凯无疑。 “啊!”养心殿一阵惊叫,林广宇跌坐在椅子上,世续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只知道磕头了,大火居然烧死了重臣?那自己怎么办?得知袁世凯毙命的其余重臣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大殿内鸦雀无声,气氛显得异常压抑且吊诡。张南皮心里惴惴,似乎有所怀疑,但又仿佛是捕风捉影,没有吱声;载沣虽然一脸惋惜的神情,但眉宇间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桐目瞪口呆,差点连脚都立不住,却又无法回避;铁良默然无语,唯有投向良弼的神色显得异常复杂而深邃。 袁世凯的死着实是块试金石,将众生百态都折射了出来,唯有林广宇的表情却是戴着面具的反光:“袁卿远见卓识、劳苦功高,实为我大清众臣之翘楚,先太后与朕倚为干城,今不幸罹难,朕寝食难安……”说着不觉掉下几滴眼泪,“莫非朕果真福薄如此,不得襄助?” “请皇上节哀顺变。”众人见皇帝都这么说,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唯有良弼心中明白,这几滴恐怕真当是鳄鱼的眼泪。不过一想到袁世凯的种种,他又十分坦然,****当诛,皇帝的话应该反过来理解——“若袁世凯不死,朕着实寝食难安……” “追晋太子太保,谥文襄。那桐,袁家恩萌封赏便由你拟个条陈,明儿一早就呈给朕批阅。”为袁世凯盖棺定论后,林广宇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你那桐和袁世凯不是儿女亲家、不是搞朋党么?那先卖你一个顺水人情,咱们慢慢耗着,逐次敲打你们这块铁板,看谁耗得过谁? “良弼虽然失察于走水,但总是意外,何况其能够奋不顾身,足补欣慰,朕决定不赏不罚。” “臣叩谢陛下隆恩。” “你先退下吧。”望着良弼转身离开时坚定的步伐,林广宇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感激之情:人啊…… “小李子安排失当,致使大臣遇难,本为重罪,然事出有因,未能预见亦属正常,拖下去重责20大板。” “谢……谢……皇上”小六子一听这个裁决心头也是舒缓,20大板虽然皮肉受苦,但好歹无性命之忧,修养段日子便就是了。何况行刑的都是宫里的老熟人,必定会手下留情。20大板打完,被人拖走的小六子表面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也算逃过一劫。 “******觐见。”小苏拉拖长了声调,在宫门口高声喊着,声音一路传过来。 “庆王爷回来了?快宣……”林广宇虽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里却是暗想:奕劻,你说什么都晚了,咱已经把事情办成了,剩下些烂摊子就让你收拾吧。 第八章 改弦易辙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大小三军,听吾命令。 …… 奕劻星夜得知了慈禧驾崩的消息,当即六神无主,一路颠簸,一路风尘,紧赶快赶地回来。入得皇宫却听说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心内已是大骇:不是说皇上最多挨不过四天了,怎么又能理政?满肚子的问号却偏偏还不能找人询问。 “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王爷快快请起,赐座。”林广宇不等对方坐稳便问道,“东陵情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奴才连夜从东陵赶回便正是为此事。普陀峪万年吉地,工程修得极好,臻于完善。*喇嘛所献的佛像,奴才亦遵旨敬谨安奉在地宫内,绝无差池。” “庆王爷辛苦了。”林广宇眉头一扬,“朕昨夜与众臣商量后决定太后善后事宜由庆王爷总揽全局,也只有庆王爷亲手办此事才能让朕放心的下。” “奴才遵旨。方才来时听说大内失火,心里极为惶恐,现在皇上既龙体无恙,奴才便放心了。” “多事之秋,朕片刻都不能消停。”林广宇叹了口气,“昨夜大火,蔓延一片,殃及无辜……朕撤了世续军机大臣的差事,罚了他半年的俸,庆王爷以为如何?” “奴才无异议。” “张师傅昨夜辛苦一宿将遗诰赶了出来,请各位先行过目。” 小苏拉当庭宣读了遗诰,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在一片附议声中正式通过,用玺签发后便可颁告天下。奕劻根本就没心思听小苏拉念些什么,因为他发现袁世凯不在场。袁世凯呢?征询的目光投向那桐,只见后者满头大汗,拼命用眼神示意,却是难以表达其中的意思。俩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端坐在龙椅上的林广宇虽然表面上看来在认真听,实际上却将奕劻与那桐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国事倥偬,政务繁忙,决不可一日停止,现军机大臣和外务部尚书既然出缺,还请诸位推选个人选。” 一听这话,方才还忙着和那桐用眼神交流的奕劻浑身一震,整个身子差点没从凳子上栽下来,袁世凯?袁世凯他怎么了?铁良告诉他:“昨夜宫禁大火,袁慰亭不幸罹难……” “啊!”奕劻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怎么会? 林广宇用无比惋惜的口吻说道:“先太后不幸大渐,朕诸事繁忙,原本该亲自去袁卿家吊唁的,现在恐怕也抽不开身,听说庆王爷和袁卿极为交好,又是皇室宗亲,便替朕一行如何?”反正你替不替都会去的,就让你再做个顺水人情。 “奴才……领旨。”迭遭重击的奕劻已经说不出话来,唯唯诺诺而已。 “另外请孝达替朕做一篇追思文章,聊表朕对袁卿之感。” “皇上……” 林广宇摆摆手:“诸位或许误会朕对袁卿有成见,朕现在想来,最得先太后和朕意者谁?袁世凯也。朕孜孜不倦变法维新、新政强国,10年以来新政推行最有成效、变法维新最不遗余力的当属何人,袁世凯也!望张师傅之文足表袁卿之才能、贡献,亦足寄托朕之哀思。” “臣遵旨,必不负圣望。” “皇上圣明!”一片圣明声中,众人面上的表情仍是千奇百怪。鹿传霖年老重听,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世续和张之洞对林广宇的表现极为震惊,认为简直不是他们所熟悉的皇帝,这样的口气和心机真当是太过深沉,尤其是张之洞完全知道林广宇将袁世凯留下的全过程,两相对照刚才的那番话心里更是冷得发抖——上权柄自操,赏罚分明,威严日重,分明是个英主;奕劻和那桐还没有从袁世凯毙命的突变中转过弯来,对于皇帝的言语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在琢磨这事背后的蹊跷,心里阵阵忐忑;载沣是个不晓事的,心里奇怪皇帝对袁世凯的评价怎么改了?这些年来拼命说要杀袁世凯的是这个皇帝,做了纸乌龟,背上写上袁世凯姓名也还是这个皇阿哥,怎的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铁良隐隐约约揣摩着事情背后的真相,盘算着将来的何去何从,但起码对于皇帝的答复非常满意——笑话,不讲好话难道还恶言相向?人都死了,还要落井下石不成? “军机出缺,汝等有何意见?” “臣保举肃亲王善耆,肃王爷老成谋国,又是宗室长辈,足以担当此任。”载沣头一个表态,皇上早就暗示过他了。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奕劻心里原本是不喜的,这样一来军机便有******、肃亲王、醇亲王三个亲王了,载沣是慈禧所拔擢又是皇帝的亲弟弟,他自然无话可说,如果善耆也入军机,岂不是要和自己分庭抗礼?但众人都已经表态,他也只能颌首。 “还有一个缺额,众卿以为属谁较为妥当?”林广宇将目光投向了张之洞,这是接替袁世凯留下来的位置,当然应该提名汉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彼此心照不宣。 “启禀皇上,臣有两个人选,一是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另一个则是……”张之洞顿了顿,大家都听着他的下文,“去年开缺的岑-春-煊。” 徐世昌的名头让奕劻和那桐等人俱是眼前一亮,满朝都知徐世昌和袁世凯关系非比寻常,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如果徐世昌能入军机且不削弱实际权力,则说明皇帝对于北洋派还是基本接受的,最差也是个妥协的结果;如果皇帝不能接受徐世昌,那不管他表面上如何赞扬袁世凯,实际上仍旧是要准备动刀子,那就不可不防了。 载沣对徐世昌和袁世凯的关系虽然略有所闻,但并不太放在心上,随时准备按皇帝的意思办。奕劻和那桐则是迫不及待地表态:“臣(奴才)等以为徐世昌可以!”他们才不想听到岑春煊的名字,去年轰动一时的大参案中,袁世凯和奕劻两人花了极大的力气,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不惜采用伪造岑春煊与康、梁等人合影的照片才让疑虑重重的慈禧开缺了岑春煊和瞿鸿譏,现在再把岑春煊请回来,岂非“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于两人的小心思,林广宇自然明白,不过对于徐世昌他倒是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徐世昌确实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也确实是北洋系统的文官之首,但同样也是拥有高超政治才能的行政官僚,是新政事业的推动者和先行者。东三省在设省一年之后的种种变化和进步无不昭示了他的才能,这样的人才如何能束之高阁呢?况且在分化、打压北洋板块的既定策略下,一味贬低、压制北洋人才的应用不仅不能达到这个效果,反而会更加助长北洋集团的离心倾向。奕劻、那桐的那点伎俩真是不值得一提。 “徐世昌?”林广宇微微顿了一下,奕劻和那桐紧张地盯着皇帝的眉头,生怕他说不同意,结果却等来这么一句——“徐卿现任东三省总督,倘若内调,何人可以接替?”林广宇先不说同意不同意,只管把后一个问题继续抛出来。 “这个……”奕劻心中大喜,皇帝分明是已经同意的心态,只是顾虑东三省总督的位置才不得不有所保留,当下就说,“皇上,臣以为……”正想捅出个私人人选,忽的衣角被那桐拉住,后者抢白道:“用人之权属君上大权,皇上必定心中已有计较,臣不敢妄加置喙。” 被他这么一拉,奕劻猛然明白过来,心里暗暗骂自己居然被岑春煊几个字冲晕了头脑,连最基本的忌讳和政治感都没有。现在是皇上亲政,是他掌握着用人大权,用谁不用谁难道还轮得着自己来指手画脚么?若是太后还在,有人用银子开道走自己的路还可以,现在么?难喽! 望着奕劻那张布满横肉以及因为过于放纵酒色财气而显得颓废不堪的老脸,林广宇心中一阵阵恶心。对于那桐刚才的一番抢白,他报以冷冷一笑,意思“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徐世昌进京,授军机,东三省总督由四川总督赵尔巽继任,川督由四川布政使王人文护理……卿等有何异议?” “皇上英明。” 只剩下外务部尚书尚未确定,那桐虽然也挂着外务部会办大臣的名头,从级别上看和袁世凯是同级的,但由于袁世凯一直挂着外务部尚书的头衔,统揽了所部大权,那桐对于外务部的实际事务并不能插手。眼看职位空缺,他心中跃跃欲试,很想要这个职位,但是等了半天却是没人推荐。载沣、铁良和张之洞像个死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奕劻因为刚才被自己拉了一下,面子上多少有些尴尬,更何况吃不透皇帝的心思,更不便出面开口说这个话,对那桐的连连示意故意装作不知,急得后者是抓耳挠腮,心里痒得不行。 “梁敦彦如何?”林广宇将目光转向张之洞询问道。梁现任外务部侍郎,留美幼童,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出色的外交专家,在历史上他曾经是清廷首任内阁的外务大臣,林广宇决心提前让他获得这个位置。 “臣不敢揣度圣意……”张之洞的回答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但又却在情理之中。梁敦彦在遇到张之洞之前穷困潦倒,几乎混不下去,但后者却将他发掘出来并推荐给慈禧,谈得上对他知根知底,之所以冒出这么一句,无非是不想让皇帝误会搞朋党。 林广宇一愣,想起还有这么一节,笑了:“张师傅莫非连举贤不避亲的规矩都忘记了吧?” “臣不敢,既然皇上如此说,那臣就斗胆评价一句。梁崧生(梁敦彦的字)人品才华均为上乘,堪当重任。” “张师傅看人向来都是准的,既然如此推荐,想必是个不错的人选。”林广宇微微一笑,卖个顺水人情给张之洞,“朕这几天国事繁忙,就不单独召见他慰勉了,烦请张师傅诫勉,让他好好干,朕看着呢,希望将来也能成为像张师傅那样的股肱之臣。” “臣替他叩谢天恩。”林广宇这句话算是说到张之洞心里去了,既说明了他识人、用人有方,又点明了他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一句话不露声色地赞扬了两个方面,让这个老臣开心地差点连胡子都要翘起来——香帅不爱财,只爱名啊! 那桐心里一阵阵失落,脸上却是无所谓的神情,其余几个见张之洞极力保荐,皇上又已经首肯,何苦自讨没趣,纷纷回答:“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朕在瀛台的时候怎么就不圣明?林广宇忍不住腹谤几句…… 第九章 进退失据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 腹谤归腹谤,林广宇却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反而在表面上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大家的恭维。中国人讲面子,何苦给大家兜头一盆凉水?煞风景的事情皇帝最好别干,尤其是根基不稳、掌权不到一天的皇帝更不能轻易尝试。 那就尝试勉励一下,林广宇重新开口:“铁良。” “奴才在!” “跟几位大人好好学学,有事多讨教,历练一番,过一两年还指望着你入军机替朕分忧呢……” “皇上厚望,臣即便肝脑涂地也必难以报答。”铁良大喜,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军机里不是没年轻的,比如载沣就是,但谁都知道载沣这个军机是不作数的,仅仅靠血缘和爵位换来的。现在皇上这般耳提面命,怕是已经看清楚军机处暮气太重的弊病,急欲通过换血来加以变革。 “皇上,老臣有本启奏。”在冷眼旁观了大半个早晨之后,一直沉默无语、昏昏欲睡的鹿传霖突然发话。 “鹿师傅请讲。”林广宇正想结束会议,但既然人家开了口,不让讲完总不好。 “老臣年逾七旬,日渐老迈,耳背重听,腿脚不便,久欲回乡颐养天年,奈何朝廷多事,一直无暇脱身。现皇上亲理朝政,面貌一新,老臣便乞骸故里……”一席话说得哽咽,竟是要致休的意思。 没料到老人家来这一手,鹿传霖老迈是老迈,但现在刚刚亲政,实在不宜对老臣下手,故而林广宇条件反射般地予以挽留。不料鹿传霖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不但将自己的身体形容的一塌糊涂,差点连“尸位素餐”的评语都要用上了。原本皇帝还想尽最后的努力,但双方目光甫一对接,看着对方眸子里透出来的精光,他就知道错了——老人家可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哪里看不出皇帝清扫老朽、重用新人的用意,何必自讨没趣? “既然鹿师傅极力坚持,人伦之大,朕亦不便多言,准了。”君臣之间还是互相留点面子,“加太子太保衔,赠‘公忠体国’匾额,赐银3000两,玉如意两对……”鹿传霖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跪地叩谢,让人看得无不有些伤感。 鹿传霖主动靠边站让张之洞颇有些为难,论年龄鹿仅仅比自己大一岁,人家说“年老多病”,自己难道还好意思再继续混下去么?论身份鹿是自己的姐夫,又是多年的挚友,本应当一同进退,他坚持致休,自己难道还要再坚持下去么?可皇帝似乎对自己又颇为看重,这么一走了之不但是对个人抱负的不尊重,也是对皇帝威信的重大打击。韶光易逝,重臣凋零,李鸿章、刘坤一已然辞世,天下官僚,谁不把眼睛盯着他张之洞和袁世凯。现在袁世凯死于大火,自己如果再一走了之,恐怕真要引起天翻地覆,于国于民都是不利的。 多事之秋实在不宜横生枝节,张之洞心里叹息着,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出话来。坐在椅子上的林广宇也非常紧张,连连使眼色向他示意,意思他可不能再辞职不干了,否则这皇帝还真没办法做下去。到了这个时候,林广宇总算体会到了庚子年间慈禧对于李鸿章、刘坤一、袁世凯和张之洞等人搞“东南互保”时的那种痛苦与无奈——爱权如命的人当在权力上被人忽视,被人冷落甚至被人架空时,那个滋味…… 鹿传霖退休直接导致军机大臣又出现了一个缺口,而且最好不要用满人,该用谁呢?林广宇的脑子在飞速地搜索着,期望能够结合自己的历史识见予以拔擢。 “要不,就重新启用岑春煊吧?”刚才赞扬张之洞时肯定了他“识人、用人之高明”的优点,既然后者推荐岑春煊,林广宇就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人选——不错,岑春煊确实是慈禧的死党,号称要做“太后的恶狗”,话虽然难听,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成对皇室的忠心,以前有慈禧的时候他忠于慈禧,现在没慈禧的时候他能忠于谁呢?只能是皇帝!如果自己重新启用,恐怕他就会感激涕零、甘效死命。其次,岑春煊最出名的特点叫做“屠官”,历来以弹劾的人多,处置的贪官污吏多而闻名,这对于打压腐朽势力,廓清官场作风是强有力的武器,好好先生谁都会做,要找条能咬人的恶狗可就不容易,这个人,该用!最后一条,岑春煊和奕劻是出了名的不对付,拿下奕劻作为既定方针自然是不可动摇的,如果在军机扶持一个对立人物岂非更加省心? 皇帝说出“岑春煊”三个字后半天没有下文,只在椅子上端坐,自顾自地在盘算和权衡利弊,可把奕劻给吓得不行。在投向张之洞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层恶狠狠的意味,可他知道这条老狐狸不怕他呢,也就袁世凯在的时候能让这老家伙吃瘪,可是袁慰亭却…… 奕劻急切中顾不得其他,直接就站出来表态:“臣以为不可,岑春煊狂悖之徒,多行不法。” “如何?” “结党营私,勾结康、梁……”话一出口,那桐就知道坏事了,说出去的话是怎么也都收不回来的。他心猛地一沉:庆王爷啊庆王爷,今儿个你是怎么了?怎么屡屡说错话呢?你说岑春煊勾结康、梁,这不是挑明了在骂皇帝么,天下谁不知道皇帝和康、梁穿同一条裤子,你以为还是老佛爷掌权啊?糊涂啊糊涂! 果然,奕劻话音刚落,林广宇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脸拉得老长,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岑春煊勾结康、梁?这本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桩无头公案,袁世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搞到了岑和康、梁会面的照片,让对维新派最为痛恨的慈禧怒而发飙,最终导致岑春煊的下台。可是从逻辑上推断,岑春煊是绝不可能与康梁会面的,如果这是张伪造的合成照,这技术也显得太过高明了吧? 看着大家投来的诧异眼神,奕劻猛地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坏了……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发落。 “勾结康、梁,结党营私?”林广宇望着奕劻讪讪的眼神,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却是鹰般的犀利。 奕劻再也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连说:“皇上……” “岑春煊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臣?看来开缺还是便宜他了……”林广宇突然开口,“铁良。” “臣在。”奕劻忽地松了一口气,皇帝难道要铁良上位么?如果这样那还不错,铁良毕竟是自己拔擢上来的,栽培之恩总在,将来办事也好差遣。没想到皇帝后面的一句话让人大跌眼镜:“岑春煊结党营私,几同谋逆,命你派20精兵,火速押解进京,不得有误,朕要亲自勘察,以证真伪。其中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又打出了一轮好牌,你奕劻不是说岑春煊结党营私么?那就干脆押解进京,穷追猛打吧。张之洞连连感叹,心内的震意却是一轮强过一轮,这哪里是什么押解进京,分明是让铁良派兵把他保护起来,皇帝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奕劻和那桐自然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只是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丝毫不能反驳,只能默然接受,心头一阵苦涩。 “皇太后今日发丧,明日大殓,诏告内外臣工。那桐,大丧典章的折子拟好了么?” “奴才已拟就一部分,还未和庆王爷等商议过,不敢呈上。” “这事要抓紧。”林广宇想了想,“还有大半天的功夫,你和庆王爷也甭回去了,就在军机处斟酌吧。有什么拿不准的,便让礼部公议后报朕定夺” “奴才遵旨。” “恭办大行皇太后丧礼大臣的名单还请皇上示下……” 议来议去,最终确定九个人:******奕劻,醇亲王载沣,肃亲王、民政部尚书善耆,礼亲王世铎,喀尔喀亲王那彦图,奉恩镇国公、度支部尚书载泽,大学士那桐,礼部尚书溥良,内务府大臣世续。 日上三竿,奋战了一宿的林广宇却感觉困的不行…… 第十章 惊天巨变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 事情总不那么容易消停,清晨时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就传开了话。 “哎呀,听说昨儿个皇宫那着火了,是真的么?”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那火烧得旺啊,把半天边都染红了。” “可不是么,闹腾了大半夜到今儿个清晨才消停,早上起来一看,得……还冒着黑烟呐。” “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说,难说……” “难道是革命党?……” “嘘,你小子活腻了?这种舌根是能乱嚼的?” “不过,我总是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蹊跷什么呢?20年前我就看过皇宫走水,那火烧得比昨儿夜里还旺呢……” “我说阿福,昨儿个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雷声?你做梦吧,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啥节气,有大冬天的打雷么?” “郭家老哥……话可不能说得太满,昨儿雷声我是没听到,但闪电却看见了,呼啦啦的那么一下……” “别是你老眼昏花吧?” “真的,”那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告诉你们,听宫里的风声说皇上快不行了,这闪电莫不是来接他上天的?” “你就会胡诌……算了……算了……喝茶……喝茶。” 小民们一边提着鸟笼,一边喝着早茶,大小新闻唠叨两句,也就罢了,但有些地方却不是这样。 同样是清晨,袁府上下开始悄悄地乱了起来…… 以前天蒙蒙亮的时候袁世凯就起来了,然后就是家中子女的轮流请安,规矩虽然比不上宫内森严,但也得一丝不苟。如果胆敢怠慢,老子的耳光乃至鞭子都有可能纷至沓来,抽个半死。虽然袁克定已经做到了农工商部的右丞,也算是不小的官,但对这种礼节还是不敢小觑。只要天亮了,不管睡没睡醒,都得给老子请安。 昨儿个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喝完酒后是在八大胡同过的夜。但是天还没有完全放晴亮,他就急匆匆地起来往家里赶,他知道他老爹的脾气呢,八大胡同偶尔去一下他没什么意见,但如果因为去八大胡同而将给老子请安的事情给耽搁了,被知道后非被老袁抽死不可——你老子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要紧? 急匆匆地赶到洪姨太门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克定给爹和五姨娘请安了……” “是克定啊,老爷不在。” “那我爹昨晚上宿在那个姨娘哪里?我得给他请安去。”袁克定原本只想打个招呼就回房的,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怪事?老爹不是十夜里八夜在洪姨太这里过得夜,怎么昨天? “不是,克定……”洪姨太已经穿戴整齐,随着伺候丫环一挑门口的卷帘,她就婀娜多姿地走了出来。袁克定抬眼望去,洪姨太打扮得千娇百媚,连他忍不住都有些心旌荡漾,但眼光只敢扫视一眼就低下头去。 “昨儿老爷是宿在我房里,但是……半夜里宫里来人了,说有大事……急着把老爷招呼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呐。” “啊?”袁克定目瞪口呆,连瞌睡虫都暂时消失了,“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这老爷倒没说,好像宫里的公公也没细说,只是说要快,快……” “到底出的是哪门子事呢?” “我也觉得蹊跷,想着你也在衙门里当差,还以为你知道呢,所以就问问你。” 袁克定无语,自己昨晚上在八大胡同里,晓得什么风声?只好陪笑脸:“感情肯定是大事……不然我爹就是再急也不会急成这样。如果是大事,那我还真不知道,要不呆会去打听打听?” “这倒不必了,等老爷回来我问他两句也一样的么。” “那克定就先行告退了。”袁克定听到这里,哈欠已经上来了,不管如何先休息一下再说,衙门么迟些去也不要紧。反正宫里头有大事,尚书溥颋肯定要到场,主官既然不在,他这个堂官溜号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洪姨太回了房去,继续让丫环描她的眉毛,但眼皮老是跳,丫环伺候了半天都描不好,不是太高就是太低。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眼皮一个劲地乱跳,到底算什么征兆呢?老话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我这两个眼皮都跳,那算是怎么回事? 晕了,彻底的无解。 正胡思乱想间,忽地有下人急匆匆地赶来报信。 “太太,外头有宫里的公公来了……” 还没等洪姨太想好该怎么回话,外面公鸭嗓子已经叫嚷了起来:“圣旨到,袁克定以下袁家大小接旨……” “啊?”还有这种旨意的?洪姨太慌了神,连忙道:“快,快,快去叫大少爷来,还有,其余的太太、少爷一并叫到院子里来,说是有圣旨。” 其实不用她招呼,太监那独特的、拥有高度穿透力的声音已经惊动了袁府上下,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昏头昏脑地赶来了。袁克定因为昨夜“劳累”过度,回房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因此没有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太监嗓门,也没有听见随后而来的杂乱声音。 “大少爷,大少爷,您醒醒……”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 “胡闹,没见本少爷在睡觉么……”袁克定还以为有人催他去衙门报到,他才没有那么高的积极性。 “大少爷,大少爷……”传话的丫头急得都快哭了,“宫里头来人了,说要传旨,让您赶紧去呢……” 前面说了什么袁克定没有听明白,但最后的“传旨”两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骨碌坐起身子:“接旨?当真?” “真的,公公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怎地不早说,差点误了大事。”袁克定一听急了,赶紧穿戴起来到院子里去。 在刚才那阵忙乎中,洪姨太已经差人把准备接旨的香案、烛台等什么物色都准备好了,还特意吩咐下人包了一个不菲的红包,万一是大好事就赶紧封出去,讨个彩头也是好的。 看着她忙里忙外,传旨太监悄悄地问:“她是啥来头。” “这是袁大人的五夫人。” “原来是五太太。” “敢问公公,这圣旨上说的是?……”按理说在传旨前圣旨上的一切内容都是不能透露的,否则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洪姨太精明圆滑,自然也懂得这个规矩,只是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就想早点知道,心想哪怕公公回绝了也不要紧,他见我是个妇道人家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 哪里知道传旨太监不仅开了口,而且说出来的话让她面无人色——“五太太,消息很不好,您可要挺住……” “啊……!”魂飞魄散,洪姨太当场就怔在了那里。 就这会儿的功夫,袁克定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他恭恭敬敬地跪下,拖长了声音喊道:“臣袁克定率袁家老幼恭请圣安。”在他后面跪了一串袁家的男女老少,发出了“恭请圣安”的和声。 “圣躬安。”原本后面应该还要再答问几句昭示全套礼仪的,但传旨太监显然等不及了,掏出黄绫圣旨就念了起来。怔在原地的洪姨太被人拉了一把才跪倒在地,袁克定有些纳闷,五姨太一向精明,不是不知道进退的人物,怎么今天这么失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夜宫禁失火、殃及无辜……太子少保、军机大臣领外务部尚书袁公慰亭不幸罹难……朝廷失一重臣,国家去一栋梁……谥文襄,加太子太保衔……着和硕******奕劻替朕亲往袁府吊唁,以示朕痛惜之意……” 听到“不幸罹难”几个字的时候,袁克定脑袋“轰”的一声,感觉天都塌了下来,重击之下,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没有。 爹!……我的爹啊……! 袁家的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哭声,“老爷,您死的好惨啊……”、“爹,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哇……”众人嚎啕痛哭,洪姨太已经瘫倒在地上,两眼发白,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传旨太监一连喊了三遍“袁克定接旨”,后者才算听明白了,但口角一斜,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太监也不气恼,伸手主动将他扶了起来,将手中的圣旨硬塞给他,安慰道,“袁公子,袁公子,节哀顺变啊……”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骗我……骗我……”袁克定忽然清醒过来,将圣旨甩到地上,号啕大哭,“我爹他昨天还是好好的,好好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弄错了,我爹他绝不有事的……” “袁公子,你的心情咱家理解……这是意外,袁大人他……”太监仿佛也被眼前的场景感染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您不知道,昨夜宫里火烧的大啊,除了袁大人,还有10来个公公被大火烧成死伤……唉~” 他叹了口气:“咱家不会骗人的,圣旨也不会骗人的,袁大人的遗体宫里已经派人小殓了,头等的紫檀棺木……呆会还请贵府派人去将袁大人接了来啊……”说着,也不管袁克定如何反应,走了。 1908年的这个冬天,对袁府而言充满了悲伤和不幸,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但是,10年前六君子家人的公平在哪里呢?…… 第十一章 绵绵不绝 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 …… 军机处的气氛很怪异,鹿传霖辞了军机自然就不必坐在那里苦捱了;袁世凯被大火烧死,宫里已经帮他整容收敛,自然也不能来视事了;世续被免了军机的差事,又要忙宫里头乱七八糟的大小事务,想来也不能来;张南皮的精神刚才就撑不住了,勉强等到皇帝散会,就出宫去了;徐世昌、善耆两个新晋军机还没有得到正式诏书,自然也不便前来。因此在军机处只剩下了三个完整的大臣:奕劻、那桐和载沣。 奕劻和那桐很想去现场瞻仰袁世凯的遗容,作为结交多年,彼此有着“深情厚谊”狐朋狗党,两人对于袁世凯的横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痛楚。但是他们不敢去,怕见了袁世凯的那付惨样自己会支撑不牢,怕晚上会做恶梦。 袁世凯那可以先不去,去慈禧灵堂哭灵却是不能免的,奕劻跪在那里,眼眶红红的,眼泪一滴滴地洒落到地上——他伤心呐。因为有了慈禧,他才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边缘宗室爬到目前的高位,居然顶了个******;因为有了慈禧,他才一跃而起掌握了朝廷的中枢权力,得到了开设“庆记公司”的特权,卖官鬻爵,大把捞钱。但这一切眼看都快没有了,他怎么能不伤心? 皇帝居然要启用岑春煊?这等晴天霹雳打下来,让他恍惚的不知所以,连岑春煊勾结康、梁的词汇都用上了。方才退了小朝之后那桐埋怨了他一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那个悔啊——悔不该听慈禧的命令去送什么佛像,要是能呆在皇宫里,陪太后走完这最后一程那该多好。 太后啊太后,你要立载沣为摄政王就立吧,我老了,没有这个念想……我也知道你瞧不上载振,也没敢有这个奢望。只是你为什么要把我支开?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像狗一样的忠诚,你知道么?鹿传霖走了,袁世凯死了,世续被开缺了……这才仅仅几个时辰,您安排的事情就全变了样,你知道么?要是我奕劻昨晚上在,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想到这里,奕劻老泪纵横,叫了一声“太后哇……”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早上来哭灵的人多了,但是谁也没有像庆王爷哭得这么伤心,一旁负责回礼的隆裕也被他弄得直掉眼泪,想了想还是让小德张将奕劻扶起来,“庆王爷,您请节哀顺变,自个多保重。” 顺变,顺变!跟在奕劻侧后头的那桐直在心里嘀咕:到现在这样,还能不顺变么?皇帝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再不顺恐怕下场儿还得惨……只是这话可不能再对老庆提起了,怕他再说出什么蠢话来而不可收拾。 皇帝狠啊!刚刚进宫来就让庆王爷和我拟这丧典折子,片刻都不得消停,偏生还有载沣盯着,想说两句悄悄话都不行。慰亭……慰亭要是在就好了,还有个商量,他肯定有办法的。可是慰亭他?我的亲家公啊,你死得好惨啊…… 载沣带着溥仪却跪在了奕劻的另一个侧后方。表面上他心情沉重、眼眶发红、言语哽咽,但心底却是喜滋滋的——皇阿哥身体好了,又重新是皇上了,而且还掌握了大权,好哇!咱醇王府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做人了。咱家的溥仪居然是大阿哥了,要是老佛爷还在,这大阿哥当得肯定不舒心,咱也得跟着受罪,现在老佛爷死了,好哇!溥仪是皇帝的亲侄子,他又没有子嗣,能不疼咱们溥仪么?万一皇阿哥大行后没有子嗣,咱溥仪不就是下一个皇上了?昨天晚上大内失火,现在可是咱皇阿哥的大内了,怪让人心疼的,可居然烧死了袁世凯这混蛋,好哇,这把火值了,老天开眼啊! “摄政王,您也请起,敬请节哀顺变……”望着自己的小叔子,隆裕红着眼圈劝慰他。 “皇嫂,老佛爷这一走,我心里难过啊……” “嗯……” “皇嫂,您下回别再喊我摄政王了,现在是皇阿哥亲政,我摄什么政呢?”载沣悄悄道,“什么时候您给皇阿哥好好说说,让他下诏免了我这差事,我心里踏实,晚上也睡得着啊。” “嗯……”隆裕转过头,一把抱起溥仪,“这孩子模样真俊,可逗本宫喜欢了,老佛爷也喜欢他呀……再让老佛爷好好看看。” 说来也怪,原本看见慈禧又哭又闹、不肯消停的溥仪这回倒乖了,什么异样声音都没有,被隆裕攥着小手,恭恭敬敬在慈禧灵前磕了三个头。握着孩子温热的小手,隆裕原本冰凉的内心涌上来一股暖意:等太后的丧典完了,求着皇上,请他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赐一个子嗣,实在不行便将溥仪过继过来也是好的,反正四爷(载沣)还有儿子……将来万一溥仪这孩子继承了皇位,哀家会对他好的,不会像老佛爷对皇帝那样,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等哀家老了就在颐和园颐养天年,不会去搞什么劳什子的“训政”。 林广宇想休息,但是这个愿望很快就落了空。他刚刚躺下不过半个小时,就听见外头隐隐约约有声音在争执。 一个是王商的声音,这是老早就跟了自己的太监,忠心耿耿,在瀛台的那些日子里,也只有他能和自己说几句话,陪自己解解闷……昨夜掌权后,林广宇在第一时间内就将他调了过来跟随服侍。 另一个不知道是谁,嗓门虽然不大,但声音却是坚决:“王公公,真不是在下无礼,也不是在下不体谅皇上,实在是兹事体大。” “什么兹事体大?还有什么事能比皇上的休息要紧?梁大人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皇上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一刻也没休息过,都撑了一夜了,现在就想打个盹,你还敢来搅和?……” “王公公,若是别人,听到您这番回话自然是掉头就走的。我说句心底的话,今天就是庆王爷、醇王爷有事让我来见皇上,皇上如果休息了我也是不来的……可现在来的是各国公使,他们是来吊唁的,代表的是国家体面,咱们皇上要是不露面,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梁大人,咱家就不明白了,以往洋人求见,老佛爷要是没空,庆王爷、袁中堂就对付了,怎么您当了尚书之后就不行?让庆王爷、摄政王他们回话不行么?没见过您这么不知进退的大臣……” “王公公,我知道您是皇上身边的人,您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但是……今天我这句话一定要说,皇上一定得起来接见……”门口的人拖长了声音,“要让他们明白现在我大清是皇上当政,不是什么庆王爷、摄政王当政,若不这样做传出去造成纠纷,您吃罪的起么?” “你……你……”王商气急败坏,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面何人喧哗?” 听到屋内有了动静,王商顾不上和来人啰嗦,急忙忙推开门走了进来,没想到那人也随即跟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们俩争什么呢?” “皇上……皇上……臣死罪……”来人将脑袋碰得“怦怦”响,“方才是臣无礼,冲撞了王公公,惊醒了圣驾……” “皇上,他是外务部尚书梁敦彦,说是有外国公使求见,非要让皇上去……和我说了两句这就扯上了。” “你就是梁敦彦?”林广宇有些奇怪,“诏书还没发出吧?张之洞找过你了?” “是……是,微臣方才正碰上张中堂,所以尽管没有诏命,臣还是顶着尚书的头衔来了,臣僭越,请皇上治罪。” “你起来吧。这不是什么错,是朕让张之洞告诉你的,诏命总要发的,慰勉的话他也说了吧?” “臣全记下了,臣叩谢天恩。”梁敦彦说罢又跪下了。 “起来回话吧。王商,赐座。” “臣不敢……”梁敦彦咬咬牙,“十二国公使现正在皇太后灵前吊唁,他们让微臣转告皇上,他们一定要求见,而且最好是今天……” “这是为什么?” “他们想知道老佛爷以后究竟……”梁敦彦说到这里忽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臣该死,臣说错话了……” “你是不是想说老佛爷驾崩后是不是朕主政?” “臣惶恐,臣大逆不道。”梁敦彦陪着小心说,“咱大清一直就是皇上主政。” “梁敦彦,你可没说实话。刚才还直言犯上来着,这会儿倒又言不由衷了。”林广宇冷笑,“不错,朕做了34年的皇上,但真正由朕自己作主的日子却是一天也没有。” “皇上……”梁敦彦有点不知所措,这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皇上为什么要亲口说出来?旁边的王商虎视眈眈,盯着梁敦彦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 “摆驾,朕就去见见这帮公使,看他们有什么话说,你随行吧。” “起驾,皇上摆驾太和殿……” 十二国公使都来了,什么意思呢? 第十二章 唇枪舌剑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 “梁敦彦,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天你就敢给朕下马威!” “臣惶恐。这关系国家体面,臣事急从权……” “好一个事急从权,没枉朕拔擢你做外务部的尚书。”林广宇皱了下眉,“到底是哪十二国公使?” “禀皇上,分别是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俄罗斯、美利坚、奥地利、日本、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和比利时十二国。”梁敦彦怕皇帝不知详情,接着还补充一句,“是世界上最强大的12个国家的公使,其中有11国是《辛丑条约》签字国,怕是来者不善。” “朕知道。”林广宇冷冷地说,“呆会朕回话,你只管翻译即可。” 太和殿里,吊唁完毕,接到通知的12国公使已经在英国公使朱尔典的带领下等候在此了。 “大清国皇帝驾到。”一声吆喝,林广宇稳稳当当地坐稳了殿中的位置,目光扫视着阶下的众人。 “请各国公使行礼。”一鞠躬、二鞠躬……一直到五鞠躬才算礼毕,中国人或许觉得洋鬼子没有跪下磕头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可在外国人看来五鞠躬已经是超出常规的礼遇了。 “不知各位公使今日见朕是何来意?” “禀告皇帝陛下,今天早晨,我们听到了很多不幸的消息,包括贵国皇太后过世,皇宫着火殃及无辜等……我们12国作为大清帝国的友好邦国,特前来致以最真挚的问候和哀悼。”朱尔典作为中国通,已经能够用流利的汉语进行对话,“方才我们集体前往贵国皇太后殿下灵前吊唁,表达我们最为沉痛的悼念。” “各友邦的情意朕不胜感激,倘若先皇太后在九泉之下知道诸位对她的怀念,必定非常欣慰。” “陛下,今天我们还听到了好几个不幸的传言,迄今为止尚未得到证实,询问外务部我们也得不到明确答案,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请讲。” “昨天深夜皇宫方向突然起火,火势很猛,至今日拂晓方才熄灭,请问情况是否很严重?能否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典型的内政干预!林广宇心中恼怒,脸上却是平和,缓缓说道:“昨夜大内确实起火,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数十间房屋被焚毁,10余人在大火中丧生或受伤……其中包括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 “啊……”众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林广宇却心知他们是装腔作势,这帮无所不用其极的公使怕是早就得到风声了。 “难怪我们刚才没看见袁先生。”朱尔典忍不住开始用手帕擦眼泪,“袁先生是各国公认的,卓有建树的外交官,深得各位外交使节的信任,对他的不幸遇难我谨代表整个公使团表示诚挚的慰问。” “谢谢诸位的问候,朕也十分悲痛,已经传旨厚葬袁公,并委托******奕劻代表朕至袁家致以慰问。”林广宇也不得不装出十分悲痛的样子。 “请问纵火的凶手抓住了么?” “凶手?不不,各位肯定弄错了,这场大火是一场意外,朕的军机大臣、内务府总管大臣已经为此引咎辞职。虽然起火原因并未查明,但没有人相信这是一起蓄意纵火,特别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们听到传闻却说是有些不利于袁大人的势力在巧妙主导整个过程。” “希望各位不要听信任何谣言。”林广宇的拉下脸来,“在鄙国虽然有种种反对势力存在,也确实在某些场合发生过意外(比如1905出洋考察5大臣挨炸弹事件,1907徐锡麟刺杀恩铭事件),但总的来说皇宫是非常安全的,拥有充分的安全保卫。” “公使团商议了一番,认为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此类悲剧性事件,各国愿意抽调本国最精锐的警卫力量包括消防人员来担任皇宫的护卫。” 居然想监视皇帝?!在一旁听着的梁敦彦肺都快气炸了,林广宇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还是沉着回答说:“朕听说两年前西班牙国王阿方索13世在婚礼上遭到了暗杀……” “是的,皇上,确有此事。”梁敦彦忽地明白了什么,赶紧接话。 “朕听说今年年初的时候,葡萄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和皇储殿下双双遇刺身亡。” “是的,皇上,确有此事。” “那么,各国是不是已经将最为精锐的保卫力量包括消防队员提供给阿方索陛下了呢?是不是已经在保卫葡萄牙皇室了呢?……” “这……”朱尔典被这句话堵住了,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的公使已经涨红了脸,却也无法争辩。 法国公使接过了朱尔典的话茬:“不久前我曾听贵国皇太后提起陛下的身体不太好,在全国寻访名医,现在看来陛下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我特别为陛下感到高兴。” 梁敦彦的拳头握得生紧,这不是公然挑拨皇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么?就算全天下的人知道皇太后和皇帝有矛盾,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也是不适宜提出的,法国公使完全是在挑衅。 “这没什么,朕一直就认为自己没有病,只是精神上有些压抑罢了。”林广宇笑笑,“九年前贵国医生多德福博士就替朕诊断过病情,他当时说的话朕一直还记得——‘皇帝根本没有病,生病的不是皇帝的肉体而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政治。’为了这句话,朕在瀛台苦思冥想了九年,休养生息调养了九年,终于形成了对这个国家根本性变革的思路,朕以为即便在思考当中有一些精神的压抑,各位公使也是能够理解的罢……” 皇帝转性了?不是那个动不动暴跳如雷,动不动迁怒于他人的鲁莽皇帝了?朱尔典和各国公使陷入了沉思,大殿中一时颇为寂静。 “到今天朕终于完全想明白了国事,想清楚了以往的一切,朕的精神自然也不复那种压抑了。不过朕对多德福博士的贡献始终铭记在心。公使先生,朕将通过您向多德福博士授一枚鄙国的勋章,充分表达朕的感激之情,如果博士本人乐意的话,极愿意聘请他为朕的私人医生。” “这是他的荣幸,明天我就打电报给他,希望他能够亲自来领取这枚勋章。”法国公使已经被绕进去了,不知道刚才咄咄逼人时想说些什么。 “那么陛下,能否告诉各国您已经想清楚的思路是什么呢?”美国公使柔克义问道。 “一共三条。第一,推动新政。第二,加紧立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注意方法……”这话却是梁敦彦翻译出去的。大殿里的人对第一条和第二条都非常熟悉了,众人纷纷在回味第三条,什么叫做注意方法? 林广宇却不想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了,他用眼神向梁敦彦示意。后者会意:“因皇帝陛下操劳国事,为皇太后守灵,已一夜没有休息,极感疲倦,各位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等国丧大典完毕后也是一样可以求见的……” 气势汹汹、意图在皇帝刚亲政时来个下马威的12国公使团没有捞到任何便宜,灰溜溜地走了。消息传开,无论是极端守旧派还是开明派,都对皇帝的答复大声叫好——看着洋鬼子吃瘪真叫人爽气! 靠心神不定的奕劻和言过其实的那桐终究是不行的,为了讨论国丧大典,他们不得不涎着脸请来了张之洞和礼部各大堂官,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拟就了大典的礼仪并准备呈送给皇帝过目。呈送之前载沣已经过目,不过他提不出什么意见,只会说好好好,赶紧请皇上定夺。 奕劻刚刚把折子递上去,张之洞忽地想到一件事情:“有件事是照例文章,还请皇上从宽处置。” “何事?” 张南皮果然扯出一番话来…… 第十三章 伪托神迹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 …… 张南皮的话让林广宇非常惊讶——“太后大行,各省所荐的医生跟太医院的御医如何处分?” “为什么要处分?”皇帝的话一出口,其他人反而愣住了,这不是明摆着么——太后大行,说明医生没把病治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怪医生,还让不让人治病了?”林广宇呵斥道,“传出去人家以为朕如此不晓事,好坏不分,将来谁替皇家看病?” “皇上,这只是照例文章,下面心领神会,不会有怨望的。” 那桐赶紧表白:“以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皇上如果不这么做,反倒显得对皇太后……” “那就准吧,什么处分你们看着拟一个。”林广宇叹了口气,惯例就惯例到底吧,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处分该有轻重!”张之洞斟酌着说,“太医院的重一点,各省来的轻一点。” “不管轻重,反正都照样做官当差。”奕劻道,“外省的革留,太医院的降留就是了。”革是革职,降是降级,但后面跟了一个‘留’字,说明都是留任,并无大碍。 “皇上,其他人都可以这么办,唯独一个人不行。” “谁?” 载沣咬牙切齿地说道:“江苏来的杜仲骏,这个人前两天在外面到处散布风声,胡诌什么皇上的病情恐怕捱不过四天了……” “到今天满四天了么?” “满了!”载沣小声地说,“到昨儿个就满了,这不是咒皇上么!”。 其他人无语,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听到了这个风声,只是没往心里去,方才也没想着要说。载沣却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格外诚挚。 “既然敢这么说,那就宣进来,朕有话问他。” 杜仲骏被人不由分说地押了进来,进门后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跪在地上磕头。 “杜仲骏,听你在外边说朕的病熬不过四天了?”上面传来了皇帝威严的声音。 “臣死罪,死罪啊……”杜仲骏终于明白为什么找上他了,端的是祸从口出。 “真有此事?” “臣……臣……”杜仲骏匍匐在地,已经连话都吓得说不利索了。 “皇上,既然此人供认不讳,应定个大逆不道、妖言惑众的罪名……”载沣想了想转过头去问张之洞,“张师傅,依律该处何等刑罚?”这两天林广宇“张师傅长张师傅短”的,载沣也改口变成了张师傅。 “当夷三族,不过老臣以为……”张之洞的话还没说完,杜仲骏已经号啕大哭起来,“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林广宇喝道,“起来!” 可怜的杜仲骏已经完全被吓傻了,连起来的命令都听不见,只知道一个劲地顿地痛哭。林广宇没办法,跟旁边的王商说了两句。王商立即唱道:“上谕,杜仲骏医术精湛,为人耿直,实属有功无罪,擢为御前侍从医官,正六品,随侍皇上左右。” “啊?”这下轮到载沣等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张之洞原本只想着将杜仲骏保下来,没想到皇帝居然还升了他的官——这御前侍从医官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头衔,而且还正六品——等级最高的御医不也就如此么? 这一声宣谕是最好的止啼剂,杜仲骏当即就呆呆地趴在那里,不哭了。张之洞看不过去,踢了他一脚,他才如梦方醒地清醒过来,连连磕头:“臣谢皇上不杀之恩,臣叩谢天恩。” “扶他起来。”林广宇又好气又好笑,随即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决定借题发挥一下。 “杜仲骏,你可知朕为何这般发落?” “臣……臣委实不知……”杜仲骏恢复了一点正常,但说话还是结结巴巴,从大悲大喜中走过来没有精神崩溃已算心理素质极其过硬。 “那一日夜间神人托梦与朕……”林广宇开始讲故事了,这是他的强项,“言朕尚有4日阳寿,朕虽大骇,亦有所知。然神人又道,朕以冲龄嗣位,在位34年,兢兢业业,心系万民,无一日懈怠,虽无成绩亦无失德……所有种种苦难,无非命中劫数。” “皇上……”张之洞率先跪了下去,其余人也跪倒在地,载沣眨巴着眼睛,静候下文。 “今天下多事,国祚不永,将有大难,神人不忍天下分崩离析,生民涂炭,故出手镶穰,愿替朕再续阳寿,以挽狂澜,然天道深远,劫数只可转移,不可化解,问朕愿意否?朕原本万念皆空,极欲早归极乐,奈何心系天下苍生,不忍离弃,故答而应承。神人告诫朕续阳寿后,需辨忠奸、亲贤明、用良臣、远小人,关心百姓疾苦,泽被天下苍生,如违此誓,将来朕有十倍劫数之报应……”林广宇一脸肃穆地讲下去,“昨日暮,雷电大作,元龙附体,你等可知否?” “臣……” 只有杜仲骏知道:“臣知晓,知晓。那日皇上为雷声所慑,昏倒与地,皇后娘娘急召臣等诊视,问诊之下发现脉搏强劲有力,并无其余异样,甚至以往疾病症状一并消逝,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如此……”张之洞长出一口气,“老臣为皇上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神人襄助。” “皇上是真龙转世,果然有惊无险。”载沣天真,看来相信了这个故事。 奕劻等人虽然将信将疑,但皇帝原本重病缠身他们是知道的,眼下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着实大相径庭,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当如何? “只是……劫数转移……”林广宇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皇上。”奕劻浑身一震,难道说? “昨夜大火,殃及无辜,虽然神人未明言劫数如何转移,但朕思虑之下,恐怕是……” “应在了袁慰亭身上?”张之洞略一思索就推出了这个结论。 “天机深不可测,卿等切莫多言,朕原本也是将信将疑,没曾想一样样灵验。”林广宇告诫道,“孝达可拟文稿,将神人之意诏告天下臣民,只是袁世凯一节且休提起,以免袁家触景生情。” “袁卿应了朕的劫数,替了朕的苦难,原本该是亲往祭奠的,奈何亦有天数不方便前往,故差卿等替朕前往。明日大殓毕,******、肃亲王、醇亲王替朕往袁府走一遭,庆王爷主祭。载沣,你现为摄政王又是朕的亲兄弟,用全套天子仪仗去吧,不为僭越,只表朕之痛心……” “奴才等遵旨!” 林广宇讲完后,奕劻和那桐不约而同也松了口气,原来这么回事,唉,只可怜了袁慰亭,怎么如此阴差阳错?张之洞却是不信,因为他亲眼所见袁世凯被皇帝留下的经过,但他老而成精,只管把怀疑闷在肚子里而不置一词。 翻开奕劻等人呈递上来的皇太后丧仪典礼,林广宇头都不觉大了几分,上面密密麻麻地一排。他叹了口气,果然是劳民伤财之举。只好说道:“朕粗掠览,礼仪繁杂、兴师动众,惊扰臣民,恐有悖于皇太后爱民仁德之本意……”鬼才相信慈禧“爱民仁德”,不过没办法,只能先给死人戴顶高帽子。 “皇上英明,折子中所言丧典为国朝历次大丧之集成,事易境迁,可做删削。”张之洞虽然学问精深,但并非食古不化之人。 “臣等附议。” “既如此,朕便稍作改动。” 第一条:帝截发成服,王、公、百官、公主、福晋以下,宗女、佐领、三等侍卫、命妇以上,男摘冠缨截发,女去妆饰翦发; ——可! 第二条:大敛后奉梓宫,设几筵,朝、晡、日中三设奠,帝亲诣尚食祭酒,三拜,立,举哀; ——亦可。林广宇想这两条就是在他那个时空也差不多,不好改动。 第三条:王、公、大臣、公主、福晋、县君、宗室公夫人诣几筵前,副都统以上序立乾清门外,汉文官赴景运门外,武职赴隆宗门外,着缟素,朝夕哭临,越三日,外藩陪臣给白布制服; ——此条牵涉人员过多,改为官署、军营、军舰、海关、学校等悬挂国旗处各下半旗二十七日,出殡日下半旗一日,灵榇驻在所亦下半旗,至出殡日为止,各员心中遥为祭奠,不必亲往哭临。 第四条:至四日,王公百官斋、宿凡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除服; ——久哭伤神,此条改为文武官吏停止宴会二十七日即可。 第五条: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内票本用蓝笔,文移蓝印,禁屠宰四十九日; ——音乐、婚嫁为人之常情,不可褫夺人伦,此条改为民间辍乐七日,及出殡日另辍乐一日即可。 第六条: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声钟三万杵; ——准奏。 第七条、越明日颁遗诏天安门,群臣素服,三跪九拜,宣毕后举哀; ——准奏。 第八条:礼部謄黄,颁行各省,听选官、监生、吏典、僧道,咸素服赴顺天府署,朝夕哭临三日,诏至各省,长官帅属素服出郊跪迎,入公廨行礼,听宣举哀,同服二十七日除,命妇亦如之,军民男女十三日除,馀俱如京师。 ——国事繁杂、政务倥偬,不宜只重丧典,此条改为大小官吏左臂缠黑纱二十七日,官署公文封面、纸面、各报纸封面镶黑边,宽约五分,亦二十七日即可。如此既无改怀念哀悼之意,亦毋庸终止正常政务。 第九条:……; 第十条:……; 林林总总,超过了30条,整整一个忙碌了才最终将丧典确定下来。虽然已经大有简化,林广宇依然对这些繁琐而又劳民伤财的典葬仪式十分反感,恨不得一把火将慈禧烧个干净,骨灰撒海……但他深知以孝子面貌出现的光绪将这些删减掉已属极限,再过于激烈恐怕要引起守旧大臣的群起攻之。 “臣等遵旨,拟诏后颁行天下……” 林广宇正要点头,忽地又追加一句:“电诏各省总督、陆军各主要官员亲往京师祭奠……” 皇帝想干什么?军机处的几个大臣又愣住了。 第十四章 否极泰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日本国,东京,闹市中一处僻静而又不起眼的寓所。 一个男子正矗立窗前,望着远处西下的晚霞,怔怔地出神。 此人从体态上看显然不高,也未发福,俨然就50稍出头的光景,但从背影掠过去,背已稍稍有些驼了,勾勒出一条并不明显的曲线。头上,两鬓已露出了灰白相间的碎发,沧桑感油然而生。如果说他是60岁的年纪也丝毫不会让人怀疑。 最让人觉得诧异的是后脑勺那根长长的辫子——这是清国人的典型特征,在日本虽然并不罕见,但也不多见,特别是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清国人。一般这种人要么是清国的官员——他们是来日本考察的,要么是清国的大商人——他们是来日本做买卖的,唯独这一个什么都不是。 因为,他是康有为!戊戌变法的精神导师和主要实践者,清廷通缉的要犯,帝国宪政会(亦即保皇会)的主要领导人。 10年了,戊戌维新已经10年,当六君子的坟头已经长满野草的时候,他也在日本呆了10年了,却不知道何年才是归期。微微叹了一口气,康有为走到书桌前又坐下了,继续撰写他的文章——与同样流亡日本的革命派论战,没有犀利的文字武器是不行的。 “康君……康君……”门忽然被擂得震天响。 “谁?”他警觉地问了一声,随即又释然,能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谁,又能叫得出姓名的只可能是老朋友。 果然,门开后,一个年逾50、身着和服的日本男子站在了面前。看着他就是一个深深的鞠躬,然后直起身子急切地说道:“康君,我有重要的消息告诉您……”一口流利的汉语,非常难得。 “田野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一看老朋友到访,康有为连忙把他引进屋去,“来来来,坐下喝口茶,别急,别急……出什么事了?” 田野显然是跑了很长一段路才上来的,从他这付气喘吁吁的模样就可以得到印证,康有为感慨万分,10年前,田野和自己一般意气风发,到现在却也是渐露老态了。 田野喘着气,手却没去接茶杯,只是断断续续地说:“康君,我……我……方才去外务省看了一个朋友……他……他……” “他怎么样?” “不!不是他怎么样。”田野激动地一把抓住康有为的手,这是颇为少见的举动,尤其是在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人之间,“他刚刚接到鄙国驻贵国使馆的电报,说……说……” “是不是国内又派出人要来追杀我?”康有为心一凉,面色却依然纯净如水,10年来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 “不……不是。”田野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道,“贵国的皇太后,她……她去世了……” “哪个皇太后?”康有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贵国有多少个皇太后?”田野换上了一副诧异的神情,“当然是慈禧皇太后……” “啊……” “哐啷”一声,康有为手中的茶杯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水珠、茶末溅满了裤管、鞋子,他却浑然不觉。忽然间,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激动地一把握住田野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当真?” “真的……千真万确……驻华使馆的电报不会谎报消息的。” “那……皇上怎么样了?” “贵国的皇帝好像安然无恙……而且似乎从瀛台复出了……”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康有为激动地难以自持,泪水“哗”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片刻后就是号啕大哭……10年了,10年来音信隔绝,天各一方,到今天终于有个盼头了。 “康君……祝贺你……恭喜你的事业终于渡过了最为低落、黑暗的时刻。”田野直起身子,拍拍康有为的肩膀,劝慰道,“要保重身体哦……” “那是,那是……田野先生,太感谢您了,太感谢您了。”康有为本来想用中国人惯用的长揖到底作为表达,想了想,还是学着日本的礼仪,深深地弯下腰去。 “康君,不着急,我还有一个重大消息要告诉您……” “是什么?”康有为已经收起了老泪纵横的神情,开始露出微笑了。 “电报上说,贵国的……”田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剧烈的敲门打断了,随即又是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老师,老师……” 冲进来的年青男子面色神俊,身材消瘦,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他是康有为最为得意的弟子——梁启超! “我刚刚收到电报……电报……”梁启超猛然瞥见田野坐在一旁,连忙招呼道,“不知道田野先生也在,学生唐突了,唐突了。” “卓如,我正要去找你,田野先生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康有为喜形于色,根本没有把梁启超猛冲进来的举动放在心上。不过看着梁启超手中飞舞的电报纸,看着他因为兴奋而显得绯红异常的脸色,康有为笑了,“卓如,谁的电报让你这么高兴。” “是皙子(杨度的子)打来的,14两银子的特别加急电报。老师,你听,我念给你听……”梁启超展开电报稿就念,“昨夜太后崩,帝亲政,袁死宫禁大火!”一共14字,一个一两银子,真够贵的。 “您看,太后死了,皇上亲政了,袁世凯也死了……”梁启超生怕康有为不相信,急忙把电报纸递过去。后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哈哈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却是哽咽,“皇上啊!” 田野站起身来,笑道:“康君,这下你相信了吧,我本来还有个消息就是说袁世凯死了。” “原来老师您已经知道了?”梁启超略微有些吃惊,随即想到这肯定是田野的功劳,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启超谢谢田野先生了,太感谢田野先生了!”一边说,眼眶里涌动着泪花。 “卓如来,来……”康有为拉着梁启超的手,走到窗前,面向西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自语:“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君、梁君。”田野走过来拍拍他们的后背,“祝贺你们……祝贺你们……我相信详细的情况明天就会出来,报纸一定会登新闻的。” “我知道,我知道……”康有为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桌旁,将原本下午已经写就大半篇文章的稿纸揉成团,狠狠地扔进了废纸篓,提起毛笔就“刷刷刷”地写下“帝亲政,帝国中兴有望矣”的题目。梁启超笑道:“老师,学生晚上也写一篇,明天放到报纸上去。” “好好……”康有为忽地想起什么,对梁启超交代,“卓如,赶紧派人联系各大报馆,不管是中国人的、日本人的还是西洋人的,让他们把报纸的头版给我们留出来,我们宪政会明天要用通栏做一篇大文章。不要怕花钱,不管多大的价格都拿下来,让宪政会的成员都写……明天我们要一举压倒革命党!” “好!老师,我马上去办!”梁启超刚转身,忽地又回过头问道,“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国呢?我真想今夜就回去,真想明天早上就见到皇上。” “快了,快了,让大家赶紧收拾,等明天的报纸发完就准备启程回国。” “老师,您说,皇上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报呢?”梁启超有些疑虑,“我们现在还是钦犯的身份,就这么大剌剌的回去恐怕有所不妥。皇上既然已经亲政,只要他一道圣旨甚至一个口谕就可以了……为什么皇上不打电报给我们呢?会不会有?” “胡说!”康有为呵斥道,“太后驾崩,皇上亲政,万机待理,政务倥偬间哪里顾得上方方面面?何况皇上在瀛台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和我们联络过,一时之间你让他打电报到哪里?你看这些消息不是连报纸都还没登么?要不是田野先生看到了日本外务省的外交电报,要不是皙子用了特急电报从国内打来,这会儿你我都还蒙在鼓里呢!皇上是决计不会忘记我们这批臣子的,是绝不会抛弃我们这些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臣子的。” “是!这倒是弟子的不对了。”梁启超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10年的患难,皇帝应该是不会这么快忘记的。 “康君,梁君,你们不要着急,后天外务省有人将搭乘日本邮船株式会社的客船到天津去,你们可以坐这艘船去,装扮成鄙国外交随行人员模样就可以了……绝不会有清国的官兵敢检查,只要到了北京,见到了皇帝,还怕通缉犯的身份么?” “太谢谢您了。”康、梁激动地连连致意,“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铭记在心!” “客气了,客气了。” 变天了!康梁回国的日期终于到了,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在等待着他们呢? 第十五章 惴惴不安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 …… 忙到傍晚光景,载沣携着溥仪先回醇王府去了。 照理,治丧大臣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是不能离开的,只是考虑到昨夜已经折腾了一夜,明儿一大早还要移灵,各重臣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住处暂作休息,晚上再入宫办事。 回府的时候,载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那份兴奋和高兴透出来——他是慈禧钦定的摄政王,倘若在明面上流露出因为太后去世而兴高采烈的神色,非被人当作把柄不可。老福晋显然已经从昨夜的大悲中解脱出来了,看着自己的小孙子,欢喜得两眼泪汪汪,将小家伙搂得死紧死紧的,这可是她的心肝宝贝。被接入宫中的那一会她差点没岔过气去,现在看着重新回来的孙子,比捡了天大的宝贝还高兴。 载沣轻轻讲了几句关于太后大行、皇帝亲政的话,也不知道老福晋是已经知道了呢还是心思都放在溥仪身上,反正对此没有多少反应。讲了好几句才换来老人家一个“嗯”字,意思我知道了,载沣讨了个没趣之后就怏怏地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载沣本来是个性格内向、言语不多的人物,但在老福晋那碰了一辈子灰后,他仍然在醇王福晋瓜尔佳氏面前说了个滔滔不绝:太后驾崩、皇帝亲政、世续开缺、袁世凯烧死、鹿传霖致休等一连串事情说得滴水不漏,顺顺当当,浑然不似平日结结巴巴的模样。 “你知道不?今儿让推荐继任军机的人选,皇上暗示我举荐肃亲王,老庆的脸当时就拉得老长。”载沣眉飞色舞,“他还以为还是太后在的时候他能一手遮天呢?哼!后来走的时候皇阿哥还拍拍我的肩膀,夸我有见识。” “王爷这个举荐倒是高明。现在皇上掌权,只要他首肯,万事好办,庆王爷恐怕还不明白这个事理。” 听了妻子的夸奖,载沣更加得意了,笑道:“后来鹿传霖致休,你道张之洞举荐了谁?” “谁?” “岑春煊!” “他?那不是庆王爷的对头么?”瓜尔佳氏奇怪地问,“没听说张中堂和庆王爷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就是,我也没想明白香帅为什么这样。不过当时就想着这事咱绝不掺和,就愣没吭声……别的军机居然也不吭声。老庆最后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好自己站出来反对,说什么‘岑春煊结党营私、勾结康梁’” “他真这么说的?”瓜尔佳氏吓了一跳,“庆王爷昏头了?” “那还有假?那桐那脸当时就吓得绿了。我一听乐了,说岑春煊勾结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在皇上面前提勾结康、梁,这不是骂皇上么?” “皇上什么反应?” “没反应!哦……”载沣改口道,“皇上后来让铁良派20个兵卒把岑春煊抓到京城来,说他既然结党营私,去年开缺还便宜他了,他要彻查。” “这是皇上的障眼法,岑春煊看来要进京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就看到老庆垂头丧气地走了。”载沣忽地想起一事,“皇后喜欢咱家溥仪呢,回来之前一个劲地交代让我多带溥仪去看她,说既然在上书房念书了,就要多亲近亲近……” “王爷,别……别……”瓜尔佳氏急得差点要哭了。 “瞧你,又不是过继过去,你甭发愁。” “不……我不怕咱们孩儿过继,就怕咱们孩儿想过继都过不去。” “啥?”载沣愣了,皇帝没有子嗣,自己是他的亲弟弟,溥仪是他的亲侄子,这不是最顺理成章了么? “王爷,溥仪身上流着谁的血?”瓜尔佳氏忽然抬起头来问丈夫。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的……爱新觉罗家的。”载沣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你……”瓜尔佳氏急了,“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载沣被她逗乐了:“哈,自然也流着你的血,你是他亲额娘啊……” “你混蛋……”瓜尔佳氏气急败坏,骂人话脱口而出,指向了自己的丈夫,堂堂的摄政王兼醇亲王,载沣被弄傻了,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大发雷霆。 看他还是不开窍的模样,瓜尔佳氏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恨恨地说道,“我阿玛是荣禄,溥仪身上流着他的血……”情急之下,连自己老爹的名讳都直接说出来了。 啊!犹如当头棒喝,终于将载沣给震醒了——咱们孩子居然流着荣禄的血…… 完了,他心里在哀叹:荣禄可是太后最忠心的走狗,就是他一手扑灭了戊戌年的变法,处死了六君子,听说还打算废掉皇上。皇上对袁世凯已经恨之入骨,对荣禄更是欲杀之而后快! “你说……你说……真会是这样么?”载沣不敢去多想,攥着妻子的手,无助地询问道——瓜尔佳氏也许是继承了荣禄的特点,很多场合都比他有识见,比他有大局观,这在以前好几次都得到了印证。 “王爷,真的……”瓜尔佳氏泪流满面地劝他,“不要让溥仪做大阿哥了,不要让他去上书房了,皇上看到他就会想起咱阿玛……更何况皇上才30多岁,将来万一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后你让他怎么做?咱们孩子要是还在那里,会命苦的……” 载沣抱着脑袋,无力地坐了下去,这一层是他没想到的,他原以为…… “王爷,就是您这摄政王的头衔也要赶紧辞掉,越快越好。”瓜尔佳氏继续劝导,“皇上要亲政,你摄什么政?要是皇上对咱起了猜疑,咱们全家都得完蛋……” “摄政王是太后硬要我担当的,我原本也不想的。”载沣对瓜尔佳氏的推测有些将信将疑,“皇上不至于这样吧?我是他亲弟弟哪……醇王府是他老家呀……” 瓜尔佳氏惨然一笑:“王爷,您难道忘了咸丰爷和老恭王?”咸丰和老恭王年轻的时候为了皇帝的位置明争暗斗,后来道光选了咸丰继承位子但又破天荒的在立储诏书中封奕訢为恭亲王。自那以后,咸丰就一直提防着奕訢,防止他来抢这个皇位。 一语惊醒梦中人,载沣犹如五雷轰顶,怔怔地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刚回府时的那股兴奋、高兴劲到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反而浑是惴惴不安的感觉了。 “可是,今儿我要辞摄政王的位子时,皇阿哥说什么也不肯。”载沣还有一丝侥幸心理,“也许咱们皇阿哥不是那种人。” “王爷,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摄政王是太后封的,昨天才刚刚当上,如果皇上刚亲政就把你拿下,他怎么对别人交代?他面子上怎么过得去?他怎么会准呢?……”瓜尔佳氏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哭喊道,“王爷,看着咱们夫妻的情分上,看见咱们孩儿的面子上,看在醇王府这一家老小、上百号人的性命上,您赶紧把摄政王辞了吧……若是迟了,恐怕连醇亲王都做不成了。” 半晌无语,载沣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老醇王为了在慈禧面前避嫌,辞去了一切职务,只保着亲王的帽子终日在毓庆宫陪光绪读书,虽然后来帝后矛盾重重,但总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完了一生。 各人各有各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载沣为如何与皇帝处关系而烦恼,皇帝却为如何与重臣处关系而烦恼…… 林广宇在晚膳之后总算是假寐了近2个时辰,终于将操劳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完全松弛了下来。做政治家累,做皇帝更累。虽然有着后世的见识与能力,有着光绪这具躯壳所提供的种种便利,但他还是感觉战战兢兢、心力交瘁。 他不担心言辞举止方面的形式问题,因光绪残存的意识给他留下了充分的基础,使得哪怕最现代的思维在表达出来以后也是文绉绉、相当得体的帝王语言。他唯一担心的则是谈话的内容是不是过于天真或者失于计较——这对一个执政根基不深,没有任何群众基础的皇帝而言是最为致命的。 在讲神人襄助、真龙复生那个故事时,林广宇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着实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比走钢丝还要惊险的举动。幸好大部分人还是信了这个故事,也相信了袁世凯被烧死实为天意或者劫数,可如果每次都要皇帝动口是不是累了点?效果是不是差了点? 对!该找个人来宣传宣传!这可是执政合法性的大基础。 至于说宣传,最佳的人选莫过于康梁师徒了,知道他们远在日本,但如何能联系上呢? 找军机是不行的,找铁良、良弼也是不行的,那么,该找谁呢? 电光火石间,林广宇忽然想到了…… 第十六章 紧锣密鼓 眼中战国成争鹿,海内人才孰卧龙? …… 林广宇要找的人就是自日本留学归国,现任宪政编查馆提调、候补四品道的杨度,杨皙子。杨度虽然官位并不显赫,但由于五大臣出国考察宪政后的几篇政治报告都是由他所写(包括梁启超写的《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亦挂了杨度的名头),一时间大名轰动京华,由袁世凯安排在颐和园向皇族亲贵演说立宪精义,俨然是国内鼓吹君主立宪的旗手。 此次召见是王商秘密前去安排的。上午由于与梁敦彦的争执,王商曾经吓得魂不附体,认为既得罪了办事大臣亦阻隔了皇帝处理政事的空间,连连请罪,唯恐有性命之忧。但是林广宇轻飘飘的话语就打发了他的顾虑:“梁敦彦求见,是他做大臣、理政事的本分,并无过错;你拦着不让见,是你做内宦、服侍主子的考虑,也无过失。所计较者,无非时机场合。人人都有为难的时候,人人也有自己的职责范围,尽责即可,不必过虑。朕对梁敦彦并非不满,对你亦无埋怨,何必庸人自扰?你要相信梁大人,他看在你一心为主、恪尽职守的份上是决计不会计较的。倒是哪些见了你唯唯诺诺,奉承不断的大臣倒要警惕,不可坏了自己的名声……否则,即便是朕也保你不得。” 但出宫后的王商找杨度却是费了好一番力气,经过多方打听、四处探访,才得知他去了袁府吊唁。以王商的身份贸贸然直接去袁府是不妥的,只能等啊等,直到天黑过后许久,才看见杨度颀长的身影从远处慢悠悠晃回来。 杨度向来不喜坐轿,也不喜欢摆出达官显贵的架势找一帮人前呼后拥,通常都是独自出行。袁府和他的寓所离得不远,故而选择步行回家。 在袁府吊唁时,杨度对袁世凯的死因大感蹊跷,与袁克定一起,和袁世凯的一帮亲信幕僚探讨真正的原因。不过尸体已经大殓了,贸然开棺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众人蹊跷归蹊跷,也不敢打开来看个究竟。虽然即便打开来看也瞧不出什么问题,但众人内心终不免疑神疑鬼、会将主意打到皇帝的身上,言辞间也颇有过激。皇帝的神迹论虽然尚未有文字诏书下达,但已在京城各大消息灵通人士间流传开来。杨度打心底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又无法解释离奇的冬雷闪电和宫禁大火,只能费心费力地加以分析比较,这一路走来让他脑袋想得生疼。有一点让他非常失望的是,在袁克定身上他根本看不出原先袁世凯那种指挥若定、大开大合的风范,只有不断的唠唠叨叨或者间歇性的歇斯底里,和他老子差得远去了。 杨度沉思其间,并未看见前面有人等着他,却是王商看了个真切,立即迎上去。 “圣谕至,杨度接旨……” “啊?”杨度被吓了一大跳,当场就愣住了。 “圣谕至,杨度接旨……” 这回倒是听明白了,可眼前这位不认识啊? “敢问公公高姓大名?” “不必问我。”王商没功夫跟他废话,掏出了内务府的腰牌,“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内务府的腰牌分好几种等级,可以出入不同的地方,杨度对此有所耳闻,接过来一看却是最高等级的腰牌,可以随时出入宫禁,唬得他连忙跪下。 “臣杨度恭请圣安。” “圣躬安。皇上口谕,着宪政编查馆提调杨度立即进宫面圣。” “臣遵旨。”杨度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走了。 皇帝确实有些急了,老早就将王商派出去了,眼看夜已深沉,还不见王商前来交差,急得他来回踱步,焦虑不安,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宪政编查馆提调杨度觐见。”终于听到了等待已久的声音。 “快宣!” 杨度走了进去,屋子正中间端坐的不正是皇上么?看上去面色红润,精力充沛,确实不像以往病恹恹的模样,让杨度在脑海中翻江倒海了好一阵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一时间居然忘记行叩拜大礼。看他如此失态,身后的王商再也忍不住了,提起脚在他膝盖处踢了一脚,杨度才如梦方醒般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臣杨度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卿平身,赐座。”林广宇微笑着注视着他,用好奇的眼神研究着他,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他,却是不急于说话。 皇帝不开口,杨度自然也不便首先开口,就这么默默端坐了几秒钟,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知道星夜召你进宫用意为何?” “臣委实不知。”杨度虽然很快想到了下午那封加急电报,但在没有摸清皇帝的意思前,还不便将这个情况透露出来。 “听说卿一直以帝王之学为标榜,何以教朕啊?” “臣惶恐,臣不敢。” “所以你就敢欺瞒朕,敢欺瞒朕的大臣……” 听得皇帝发怒,杨度愣了,自己什么时候欺瞒过皇帝?什么时候欺瞒过大臣?心里想着,嘴上自然辩解道:“决无此事!请皇上明察。” “看你如此强项,不知者还以为朕冤枉好人。”林广宇板着脸孔,将几页纸扔在了地上,“你看后再说。” 杨度将信将疑地捡起来一看,却分明是那篇梁启超写的、挂着杨度名头的《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这如何是好? “怎么,还要辩解不成?”林广宇咄咄逼人,“梁卓如的文字朕难道认不出来?满朝文武,上至太后,下至闲官你只瞒得了他人,却骗不了朕!” “皇上……”杨度坐不住了,跪下连连磕头。 “你当朕真的不知晓?所谓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汇报成果,分明是你和熊希龄设计,由你和梁卓如分头撰写文字,挂羊头卖狗肉而已……那五大臣分明是只晓得走马观花、斗鸡走狗、浮光掠影的庸才,晓得什么宪政,何曾有所建树?你替他们遮掩,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虽然寒气逼人,但杨度感觉自己后背上的汗都流淌了下了,皇帝字字句句都击中了要害,可皇帝并没有随行啊,怎么说出来的话却似在现场见证一般,莫非真有神人襄助?面对目光炯炯,双目如炬的林广宇,杨度怎么也不敢对视,只能垂下头去。 “如何,朕所言非虚否?”对于杨度这样心高气傲而又与袁世凯走得极近的人物,林广宇想着不敲打一番是不行的,他手中当然还握着更大的把柄。 “宪政考察也就罢了,总算是勤于王事,为国为民。朕再问你,你结交革命党又是何居心?” “臣不敢,臣……”杨度大气都不敢出。 “还要狡辩?革命党的魁首,黄轸,黄克强难道不是你介绍给孙文的?……‘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的原话莫非不是你所说?” 迭遭重击之下,杨度仿佛六月天兜头被浇了一盆雪水,全身冰凉,差点瘫倒在地上——皇帝真神人啊,怎么知晓如此隐秘的事情? “你无异志,但有异心尔!”林广宇指着杨度的鼻子痛骂。所谓无异志,指杨度一贯以君主立宪为标榜,坚持不改初衷;所谓有异心,无非是说杨度对效忠皇帝并不积极,谁能实现君主立宪,他就拥护谁,管他是袁世凯还是其他人——典型的功利主义、实用主义! 闻言,杨度以首顿地,声泪俱下:“臣糊涂,糊涂啊!” “你不糊涂,你一直以帝王之学,经世济用为标榜,心中却从未将朕放在眼里,你以为朕形同傀儡毫无权力,不是你效忠的对象;你以为朕见识不明,唯唯诺诺,不是你理想中的皇上,所以就如此胆大包天,宁可选择袁世凯也不愿选择朕。朕实话告诉你,朕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只是隐忍不发而已,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臣死罪,死罪啊!” 眼看火候差不多,林广宇开始转向了:“卿之才华,朕实为欣赏,亦非常钦佩。朕今天只问你一句,愿改弦易辙,匡扶朕完成不朽功业否?若是,朕可倚你为心腹,以国士待之;若否,朕必视你为寇仇,以****待之,何去何从,任你选择……” 杨度见事情有所转机,敏锐地抓住机会:“臣见识不明,是非不分,臣极愿效忠皇上……皇上啊。” “起来吧!今日这番话,只有天知地知,朕知你知,不会落于他人之耳。朕从今往后亦绝口不提此事,只以国士待你。” “臣叩谢天恩。”杨度大汗淋漓,感觉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有一件事必须由卿落实,电告康梁火速回国,朕有大用……” “臣已发急电,告知京中大事。” 林广宇倒是没想到这层,愣了一下后笑道:“很好,告诉他们千万小心,朕实有厚望……” 第十七章 弦外之音 离肠未语先断,算犹有凭高望眼,更那堪衰草连天,飞梅弄晚。 …… 慈禧大殓的仪式隆重、肃穆,天才蒙蒙亮时,所有的重臣、皇亲、宗室就已经到场了。 移灵时,皇帝哭得分外凄凉,眼泪水跟放了闸门似的哗啦啦淌个不停,任凭几个亲信重臣如何劝解都是劝止不住。 从场面上看分明是母慈子孝、母子情深的感人场面,足以让人嘘唏不已。但谁又能知道林广宇真实的内心世界呢?他的痛哭多半是对自己命运和这两天来林林总总变故的一个总发泄——无情未必真豪杰,落泪亦是大丈夫!在找不到人诉说,无处可以排解压力的环境里,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流涕是宣泄的绝好途径。 经过这番折腾,林广宇认定自己有做演员的天分:想哭就哭,表面上能哭得死去活来,心里却能笑个不停,眼泪多得比导演用眼药水挤出来的都多,甚至连隆裕这样的女流之辈也望洋兴叹。 牛的!端的是高明! 张之洞老眼昏花,但仍然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眼睛中的那丝精光,那分明是咬牙切齿、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些眼泪与其说是哭死去的太后倒不如说是皇帝自己哭自己,哭这34年的悲惨命运。只是他什么都不敢说,在皇帝俨然的霸气和深沉面前,张之洞直觉得自己老了,一切的怀疑,一切的犹豫,一切的愿望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早先小殓后按丧典的规矩是要寻一个地方停梓的,慈禧走得匆忙,并未交代该停留何处,奕劻等治丧大臣便只能请示。 林广宇的指示很明确:“太后三度训政,功德巍巍,即仿列帝前事,以乾清宫为停灵之处。” 奕劻等一帮亲贵松了一口气,以为林广宇对慈禧格外优容,唯独张之洞品出了皇帝话背后的深意——乾清宫照例是停天子灵枢的,从未有过停太后灵枢的先例,即便孝庄太后如此贤德,亦没有享受如此礼遇。皇帝表面上的格外优容实际上却是讽刺——讽刺这个太后干了天子干的事情,坐了天子坐的位子,掌了天子才能有的权力,死后自然也要享受天子所该享受的待遇……一句话,孝钦皇太后自个将自个摆错了位置,用中国话来形容,那就是“牝鸡司晨”——可笑这班亲贵还浑然不觉。 瀛台10年,皇帝一飞冲天,意志如此之坚,内心深不可测,难道真如他亲口所述的那样有神人襄助?张南皮是儒教的忠实信徒,一贯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古训,但面对无法解释的现实,让他颇有些进退两难的尴尬。 最让人尴尬的还是皇帝布置的任务:按理说皇帝要做什么文章找翰林草诏即可,事急的话就是让军机章京写一样,但最近却连着给他布置了三篇文字,以常理推断此事实在可疑。张之洞是军机大臣,原本做的该是筹划政事,议定政策的事务,却做起了拟诏小臣,实在令人费解。 说来说去还是要借张之洞一个名声:慈禧遗诰事关大局,非才能卓绝之人书写不可,张之洞名满天下,自然当得;祭奠袁世凯错综复杂,既要隐晦地点出皇帝从前对袁世凯的误解与愤恨,又要说明皇帝此时对袁世凯的赏识与痛心,此间林林总总的爱恨情仇、错综复杂,非久经风霜的老臣不能把握,张之洞是戊戌维新、庚子国变的当事人,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同样作得;第三篇神人文章,却是皇帝亲自所述,并无第二个旁人所见,如要取信天下,晓谕亿兆臣民,非得德高望重的重臣不可,张之洞素有清名,两袖清风,自然同样做得。 林广宇经过反复斟酌,决定不管这事情合不合乎惯例,都只能落实在张南皮的身上,不但要落在他身上,而且要让知情人都晓得,这是张南皮替皇帝捉的刀,如此才能塞住悠悠万民之口。如此做的用意还有一层,就是要牢牢地掌控住局势的走向,确保张之洞对皇权的忠心——文章既然是你香帅的大作,那么你本人总该是对文章所叙之事信之耿耿,毫不怀疑的表态。 张之洞如何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随着林广宇一顶顶“德高望重”、“公忠体国”、“誉满海内”的大帽子,这个老臣最后也只能飘飘然地接受了——谎话说的多了,便是自己都有可能相信。皇帝这一手,高明! 真当是十年不鸣,一鸣惊人,望着初升的日光,张之洞感觉自己也快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皇帝这几天来口口声声的张师傅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感谢和肯定! 大殓之后,慈禧的梓宫便停留在了乾清宫,等丧期满27天时才能由乾清宫移到观德殿,这称之为“暂安”。“暂安”之后即是奉安(入土),一般过了百日便须再从观德殿移到东陵。东陵在慈禧生前便已修好,传言是和慈安太后打赌赢来的,否则以她的身份该是西陵。可这种故事并不见于正式记载,林广宇虽然饶有兴趣也不便多加询问,只遵照照仪式而行。 大殓完毕之后,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亦算是一个浩大的程序走完了,而皇后隆裕也病倒了。 自慈禧驾崩之后,隆裕作为皇后又作为太后的亲侄女,在灵前整整陪伴了一天两夜,片刻不曾合眼。杜仲骏此时已经被任命为新设官职御前侍从医官,皇后病倒,他责无旁贷地担负了诊视之责。由于他的这番际遇和皇帝那番绘声绘色的神迹论,有关于皇帝得真龙附体,再续阳寿的传言已经不胫而走,太医院人人信以为真。因为这批御医都是晓得光绪重病缠身,现在听说皇帝脱胎换骨,什么病都没有了,不是天意又是什么?因此不等张之洞的文章下发,他们已经自发地将这件事传播开来了。至于杜仲骏的福气,众医官虽然羡慕却也不曾嫉妒——正因为他讲的“四天论”和皇帝受的神言暗合,人家才能受重用,太医院里都是明哲保身的中庸者,再借他们一个胆子都未必敢说“四天论”,所以也算是时也,命也。 “皇上,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两天操劳过度,忧思伤神故而如此,只要照着这张药方用些滋补之药,最多三天便可恢复元气。”劫后余生的杜仲骏脾气还是不改以往。 “既如此,朕便放心了。”林广宇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隆裕露在被子外的右手,王商见如此,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帝后两人。 隆裕的手冰凉冰凉的,但林广宇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的心原本是极苦的,被皇帝这么一握,眼泪重新又流了出来:“臣妾……” “20年了。”林广宇喃喃自语,“总是朕的不对,一直委屈你了。” 林广宇虽然继承了光绪的躯壳,但他对隆裕不像光绪那样充满怨恨,反而是同情和爱怜——这是个苦命人,甚至和光绪一样苦命。当然林广宇的这种感情也不是爱情,隆裕比光绪还大了三岁,他穿越前也就不到30的年龄,虽然连个女朋友都不曾正经谈过,但让他对40岁的中年妇女产生炽热的爱情也是不可想象的。 “皇上……”隆裕号啕大哭,“听皇上这么说,这20年的苦臣妾算是都了却了,明日就算是死也可含笑九泉。” “20年的怨恨如何能一朝化解?”林广宇摇摇头,“不是朕狠心,而是她……” 这个她不用说,两个人都知道指的是慈禧——如果不是慈禧,隆裕就不可能是光绪的皇后,即便是,光绪也不至于待隆裕如此。但是隆裕却又不能选择,她生来就挂着叶赫那拉的姓氏,生来就有慈禧这么一个姨娘。 “往事如过往云烟,不提也罢,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后宫之主了。”林广宇叹了口气,“你明儿搬到慈宁宫住吧,永和宫就让给谨妃罢。” 慈宁宫是慈禧用过的,设施最全,条件最好,也极为宽敞。永和宫虽然也非常不错,但跟慈宁宫比起来却还是差着那么一截,听皇帝这么安排,隆裕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想笑却是满脸泪痕。 林广宇轻轻地用手绢擦去了她泪眼婆娑的脸庞:“你和谨妃都有着落了,只是朕的珍妃……她……” 虽然珍妃不如隆裕漂亮,但由于她聪明活泼又没有隆裕那么复杂的背景,光绪一直很喜欢她,为了这事,隆裕没少吃珍妃的醋也没少去慈禧面前告状。只是现在,珍妃已经在枯井中香消玉殒了,难道还要吃死人的醋?她反过来安慰皇帝:“斯人已逝,皇上不必太过悲伤,珍妃在泉下有知亦会感念皇上恩德。” “但愿如此。”刚才的这份悲伤却是大部分来自光绪的残存意识,郁积了太多,就连林广宇也控制不住,说出来后浑身都感觉轻松了许多,“朕想着过些日子,等太后暂安了,给珍妃也做场法事,超度一下亡魂,她死得冤呢……” 听皇帝说到这节,隆裕突然勾起一件往事,悄声对皇帝说了个名字,引得皇帝勃然大怒:“朕要杀了他,杀了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声咆哮中气十足,连外头30步外的王商都听得清清楚楚,皇上要发飙了…… 第十八章 敲山震虎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 “我听人说,庚子国变那会儿,珍妃不是自己跳下井去的,是让二总管崔玉贵和几个小太监给推下去的……”想起珍妃的惨死,隆裕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 没等她讲完,林广宇便咆哮起来,嚷着要将崔玉贵千刀万剐。因为在明面上清廷一直宣传珍妃是因为害怕在八国联军进来后受辱而壮烈“殉节”的,就是慈禧对皇帝本人也这么交代。因此在听到这如同惊雷一般的消息后,皇帝怎能不大发雷霆呢? 但林广宇心里却完全清楚,隆裕所讲述的事实并不是真相的全部,最多只是一部分事实罢了。因为珍妃固然是由崔玉贵等人推落下井,但没有慈禧的命令和逼迫,就是借这些太监100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隆裕或许不知道完全的真相,或是有意为慈禧开脱,所以讲述出来的只能是这般模样。 王商诚惶诚恐地跑了进来,这个声音和他以往听到的实在是太熟悉了——在刚到瀛台那阵子,皇帝就这么骂着袁世凯和荣禄的,整整10年,都不能让皇帝的恨意削减半分。 “皇上息怒,息怒……” “皇后,你好好养病,朕要去问这个天杀的奴才……”林广宇给了隆裕一个笑脸后,带着王商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躺在床上的隆裕半是惆怅、半是有些轻松——这事憋在心里7、8年了,借着这个机会告诉皇上总是对的。不论珍妃以前跟自己如何如何,终究是皇帝的妃子,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崔玉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他急匆匆地赶到养心殿时,皇帝、李莲英和世续早已经等着他了。甫一进门他就感觉气氛不对,世续阴沉着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似的;坐在正中的皇帝两眼像是要冒出火来,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另一旁的李莲英则完全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精神已经完全垮了,身上白色的孝服再配上惨白的脸色,像极了活死人…… “崔玉贵,朕问你,朕的珍妃是不是你推到井里去的?” “啊!”没想到皇帝开口就是这桩事,崔玉贵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关奴才的事,不关奴才的事……” “那关谁的事?”林广宇咆哮起来,“死到临头你还敢狡辩?” “皇上……”崔玉贵的精神在一瞬间就几乎垮了,“真不关奴才的事,就是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对珍主子动手,是太后……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李莲英突然发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就踹在崔玉贵的心窝上,嘴里愤愤直骂:“你……你……害了珍……珍主子,居然还敢攀附太……太后……你活得不耐烦了!” “啊”的一声,惨叫声传出去老远,崔玉贵被李莲英一脚踢了个跟斗,跌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王商过去一探,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奄奄一息。眼看皇帝阴冷的目光朝自己扫来,李莲英连忙跪下:“皇上……皇上……奴才是气愤不过……气愤不过啊……太后尸骨未寒……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已经在您跟前……嚼起舌头来了……” “李谙达,珍妃出事的那天你在场么?”冷冷的话语中透露出来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奴才……奴才……当时不在……不在……要是奴才在……在就好了……奴才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住珍主子的命。”跪在地上的李莲英往前爬了两步,“奴才回来的时候,珍……珍主子她……她……” 李莲英的眼圈红通通的,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林广宇对此事知根知底,知道珍妃曾经向李莲英求情而为后者所拒绝的情况,他真该相信李莲英的这番表演是完全真实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这真是一个比自己还要高明许多的演技派人士。 “李谙达,你起来吧,不干你的事。”林广宇口里这么说,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把目光投向世续,“按内务府条例,奴才谋害主子该当何罪?” 世续的背上早就冒出了冷汗,又是一桩大事,这个内务府大臣当的真是心力交瘁。“回皇上,主使之人该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其余帮凶该乱棍打死……” “挫骨扬灰么?”林广宇心想这个处罚安在慈禧身上还差不多,不过脸上却是惨然一笑,“既然祖宗家法如此,便执行吧。” “来人啊……”随着王商的一声叫唤,外面立刻冲进来几个侍卫将已经昏死在地的崔玉贵架走,残酷的场景看得李莲英心惊肉跳,不住地庆幸还有崔玉贵这么个替死鬼,否则再追究下去连自己都难脱干系。 “李谙达,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先退下吧,朕还有事和世续说。”林广宇早就打定主意要治李莲英的罪,只不过还在丧期,不适宜动李莲英。 “世续,珍妃的善后就由你处理了,朕不能让她一直在西直门外做孤魂野鬼……” “奴才遵旨,只是停灵何处还请皇上示下。”世续想了想,“有句话不知奴才当说不当说?” “说吧,朕不因言罪人。” “皇上的龙体自是康健,春秋鼎盛,可这陵寝是不是该提前预备了,不然珍主子移灵后连‘奉安’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林广宇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想着还不到40岁就要考虑后事,心理委实难以接受,可对方又是好意,该怎么回复呢? “卿所虑并非毫无道理,只可惜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朕不忍让白花花的银子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林广宇叹了口气,“朕这个皇上,穷啊……” “皇上……”君忧臣辱,世续连连磕头,“奴才不能为皇上分忧,奴才无能……无能啊。” “你起来吧,这次撤了你的差事,罚了你的俸,你心里不会怨朕吧?”林广宇想着改换一个话题,既然已经暗示宫禁大火是神迹,那么后果便应该由皇帝本人承担,怪罪大臣终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奴才只知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这点惩戒算不了什么,只要能为皇上办好差事,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现在方方面面都要银子,这皇家一年大概要花多少两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去年开销内务府倒有详细账本,只是再细的数字奴才说不上来,好像是1870多万两……今年有太后大丧,恐怕至少得2000万出头,至于银子的用场……”世续看了看皇帝,却又吞吞吐吐起来,看样子是不太好说。 林广宇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单刀直入地问:“老佛爷一年要用多少银子?” “吃穿用度再加方方面面的打赏,估摸着每天近4万两……一年大概总要1400万。” 什么?林广宇清楚地记得:此时欧洲皇室中以英国皇室经费最高,折算成库平两约为1500余万,只占英国财政总收入的0.8%,即便欧洲皇室比例最高的俄国皇室亦不过4.2%,合1200余万库平两。中国如此贫弱,皇室费用居然占到6.6%,光慈禧一人的消费就要用掉国家财政收入的二十分之一,这清朝不亡真没有天理了。他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手指头不由自主敲着桌子盘算:如果把这笔钱腾挪出来,那该…… “皇上,虽然太后每天要用4万两左右,但真正用到手的不到3万,其余……其余……”关键时刻世续又卡壳了。 “都是让那些奴才捞去了吧?”林广宇忽地抬起头来,“雁过拔毛,层层克扣,上下勾结,中饱私囊……世续,你捞了多少?” “奴才……奴才……”世续惶恐跪地,“奴才不敢,除了例钱不敢多拿一两银子。” “还算你老实……实话告诉朕,李莲英拿了多少?” 世续说不上来,只有以头顿地谢罪:“奴才委实不知。” “你不知?怕是知了也不敢说吧?李莲英的身家何止几百万……”林广宇咬牙切齿,“你以为朕杀崔玉贵只是为了给珍妃报仇?实话告诉你,这是朕敲山震虎,提醒他们这帮奴才呢。” 世续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好王商过来禀告:“崔玉贵和一帮奴才行刑完毕,尸首听候皇上发落。” “都烧成灰埋到树下面做肥料去。”林广宇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前天夜里那些趁火打劫的奴才也得好好治治,免得他们以为朕不敢杀人!” 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第十九节 棋高一着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 政治永远是新闻舆论所关注的主要话题,不仅21世纪如此,在20世纪初期更为明显。当这个时代还不太关注社会热点问题,还几乎没有娱乐新闻时,对政治事件的报道永远占据着报纸的主要内容。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于新闻史而言,1908年11月17日永远是一个值得回味的日子。 这一天,以《朝日新闻》为代表的日本主流媒体,用了最大篇幅来报道发生在中国的事情,其声势之浩大,版面之丰富,人物之众多足可以创下诸多记录。如果不是还有一些日语文章掺杂其中,光看第一版将足以令人误解为这并非日本的报纸。 “清国慈禧皇太后去世,谥孝钦显皇后,享年74岁……” “被软禁在瀛台多年的清国光绪皇帝复出,重掌君上大权……” “清国政局发生重要变化,皇帝之弟、醇亲王载沣被任命为监国摄政王,他将如何处理与皇帝的关系格外引人注目……” “清国皇宫发生离奇大火,造成数十间房屋损毁,十余人在火灾中罹难或受伤,清国重要人物,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袁世凯亦毙命于斯,各国公使密切关注……” “清国军机处改造,肃亲王兼民政部尚书善耆、东北三省总督徐世昌成为新任军机,观察家们对这项任命感到分外好奇……” 除了这些林林总总有关政局和皇室的新闻外,除了极少数革命党人自己主办的报纸外,以“大清帝国宪政会”名义所发表的文章铺天盖地,完全充满了读者的眼帘,康有为、梁启超、王照等风云人物无不奋笔疾书、摇旗呐喊,在黑白分明的报刊阵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的宣传工作虽然发动仓促,但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帝国宪政会决定紧急动用第二年的经费,将它们全部砸出去用于最近3天的舆论宣传……以后?以后,我们根本就不怕没有经费,因为我们将在大清帝国的宪政偶像,我们心目中最红最神圣的光绪皇帝领导下推进立宪,是干实事的时候了,哪里还会缺少宣传经费。论战?与革命党论战?抱歉,我们即将回国,即将投入到与日月同在、享万古长青的帝国立宪事业中去,没有闲工夫和你们革命党磨嘴皮子。 或许,少了我们的对台戏,你们将分外感到落寞吧? 革命党的反应迟了,当中国同盟会的主要骨干得到国内局势剧变的消息时,已是晚上11时许。来不及行动——所有各大报纸都已经将最为理想的版面,最为庞大的篇幅用于刊载宪政会的文章,虽然以往不会登载太多的此类文章,但在一沓沓的票子面前,以商业化运作,资本化生存为根本之道的报馆压根就难以拒绝诱惑……姑且就当是广告吧!一种奇特的,完全以登载清国内部政论攻讦文章为内容的广告——大不了这三天的报纸不卖钱白送吧…… 这正是立宪派所期望的!日本人或许看不懂这些比普通广告更没有益处的“中国广告”,但是,侨居日本的华侨们,旅居日本办事的清廷官员和商人们,赴日留学的中国学子们看得到,看得懂!这就够了! 有些报馆出于平衡的考虑,依然大度地允许革命党也刊载他们的反对文章,不过这没什么用,当鼓吹革命的文章以小方块、边角料形式出现在报纸版面上时,它迅速地被大幅、通栏的立宪文章所掩盖了,挂着康有为、梁启超名字的号召文章宛若一片浩瀚的宪政海洋,正在努力吞没那几艘飘荡在角落里的、摇摇摆摆、几欲灭顶的革命小舟。 “啪!”一份报纸被扔在桌子上,“啪”又是一声,又一份报纸被扔在桌子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过好一阵子才终于沉寂下来,抬眼望去已经堆成了厚厚的一堆。 “我们的同志太缺乏经验,太没有政治敏感性,居然造成了这样的尴尬局面,真是让人痛心疾首!”一个个子不高、体型削瘦的中年男子正在发火,“现在搞得我们这么被动,将来如何应付?” “中山先生,责任不能完全怪同志们……”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昨天我们接到消息已经很晚了,大多数报馆都已经开始明日报纸的排版,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准备文字,而且大部分的文章版面已经被人用高价订走……即便想发也无能为力。” “这一点值得注意。宫崎寅藏先生是一收到国内的消息就来向我们说明,但康梁党人显然比我们更早、更准确地了解到了事实真相……这当中存在蹊跷。” “可笑章炳麟还说是因为孙先生将去年铃木久太郎先生所赠与的一万元全部挥霍所致,说什么如果这钱都留给《民报》办报,我们面对保皇分子的仓皇进攻就不至于毫无办法……还说我们是远距离革命家,只会指手画脚却干不了一件实事。” “这是挑拨离间。”粗犷的声音显得出离愤怒了,拳头重重地锤在桌子上。 “克强,你不要激动……”一个年纪轻轻,模样英俊的青年说道,“过几天我就回国内去,让这些人看看我们革命党人的热血。” “兆铭,你不要冲动,现在不是牺牲的时候,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揭露保皇派的阴谋……” 孙中山、黄兴、胡汉民、宋教仁与汪精卫几大巨头聚集在一起开会,讨论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反击,最后孙中山决定立即回南洋去,争取在保皇党的影响还未扩大前就将其消弭,而黄兴和宋教仁则担负重建《民报》,恢复舆论主阵地的任务,至于汪精卫,虽然孙中山一心希望他能够跟随自己到南洋去募捐,也方便一直爱慕他的陈璧君回家省亲,但汪精卫断然拒绝了这一邀请,他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决心铤而走险,制造一次轰动舆论的事件来扭转目前的革命颓势。 ~~~~~~~~~~~~~~~~~~~~~~~~~~~~~~~~~~~~~~~~~~~~ 崔玉贵等人的死在皇宫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原本慈禧在时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的太监们感到了恐慌,害怕同样的命运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报应总是来得很快,下午时分世续就带着内务府的名册来了,他报到一个名字,身后的侍卫就如狼似虎地将其拖过去重责20大板……这可不是内务府的人自己打自己,完全不是那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架势,而是良弼带着那20个陆军部卫兵在行刑。 不要说20大板,就是10大板就足以将这些肢体残缺不全、心智亦有所扭曲的家伙打得半死不活。良弼既是宗室,从小又在贫穷中长大,对那些狗仗人势、吃拿卡要的宦官极为反感,在他的监督下行刑,好几个熬不过20大板而杖毙当场。 挨揍的人群中又分为好几种情况: 第一种是光绪被囚瀛台之时,秉承慈禧和李莲英旨意,不惜奉承献媚,百般折磨皇帝的奴才……王商记得清清楚楚,他因为同情、回护皇帝,没少受这些阉奴的气,也没少受其他大太监的打,今儿个行刑既是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是为皇帝那不堪回首的10年讨回公道; 第二种是前天趁着宫禁大火,趁火打劫的太监,这些人佯装救火,实际上却是趁机盗窃皇宫里的贵重物品,金佛、瓷器、贡品乃至于丝绸、漆器都是他们的目标……世续早就想惩戒了,他这个内务府大臣对宫内的种种弊病一直洞察如悉,原来是忌于李莲英、崔玉贵等人的层层相护和慈禧的袒护而不敢动手,但这次有了皇帝撑腰就大大不同,不仅此次趁火打劫的太监悉数落网,就连以往历次偷盗的黑手也难逃一劫; 第三种是宫内各个油水差使的主办人,原本他们凭藉着有利条件而层层丰润经手的银子,一块不到半钱的珍品豆腐能让他们喊成一两,然后把剩余的都揣入腰包……皇帝和太后可能不了解详情,但是王商和世续就知道得太清楚了——哪怕在庚子国变、两宫仓皇逃跑的时候,这些天杀的太监还不忘向负责接待的临潼县令索取3000两白银的“孝敬”,县令交不出来,这群奴才就把已经准备好的物品和食物都砸了,故意要在慈禧面前营造这个县令办差不力的印象。逃命的时候都如此,平日的骄横不法可想而知。如果按照林广宇的标准,皇宫里凡是经手钱粮的太监10个里面9个都该杀,但世续想来想去,觉得第一次动静便闹这么大不好,征得皇帝同意后,便将标准放到了2万两——就这样,还列上了20个名额。 褫夺一切财产,赏30大板后赶出宫去,由他自生自灭——这是林广宇震怒后的原话…… 第二十章 恩威并施 惟有旧时山共水,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 …… 岑春煊回来了,架势依旧显赫,却没有引起一丝波澜。不但没有铺天盖地、略显夸张的欢迎仪式,就连来个接站的熟人都没有。下了车还是那番气象,却足以让人回想起许多往事。世间无常,人情冷暖,原本要用足够的时间去让人体会,但对岑春煊而言,只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可以品味到其中的一切,足以让他感慨万千。 “岑大人,走吧……”带队的卫兵队长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僻静角落里的一顶轿子。虽然他是“押解重犯”进京的第一责任人,但鬼都明白这个面前的“钦犯”实际上将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路上不要说押送,就是连大声说话的场景也没有,只是礼遇有加地对待着。至于对待重犯惯用的手铐脚镣,卫兵们虽然带去充样子了,可装在箱子里一次都没打开过,更别提给岑春煊用上——这本来就是个笑话。 “有劳诸位了。”岑春煊坐进了轿子,晃悠悠地朝着皇宫而去,这条路他倒是熟的,轿子前后,整整齐齐簇拥着20个“押解”犯人的卫兵。 铁良早就等在了大内门口,一见轿子从远处过来,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禀大人,‘重犯’带到!” “好,‘押’下来!”铁良存心和岑春煊开玩笑,口里说着押下来,身子却是走到轿子边稳稳地把刚下轿的岑春煊给搀扶住了。 守卫宫门的侍卫们愣住了,有重犯往皇宫里送的么?有这样大模大样坐着轿子,让陆军部尚书亲手搀扶的重犯么? “宝臣,你就喜欢和我开玩笑。”岑春煊见是熟人也露出了笑容,襟摆一撩,大踏步地走了进去——紫禁城,我又回来了。 在安置慈禧灵枢的乾清宫里,岑春煊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先磕头再上香,反复三次,才算完成了祭奠仪式。灵堂里头冷冷清清的,只有李莲英领着几个小太监守着,李莲英伛偻着身躯,眼睛都凹陷在眼窝里。 “太后哇……岑春煊来看您来了,臣来迟了……” “岑大人来了……”李莲英一口声音带着哭腔,“老佛爷,岑大人来看您来着……” 岑春煊没有理会,只顾着自己磕头。 “岑大人辛苦了,请节哀顺变……”李莲英原本还想搭讪几句,没想到岑春煊当即就抹下脸来,直起身子,从鼻孔里发出“哼”地一声,袖子一甩就走了——李莲英,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去年收了奕劻的钱在老佛爷面前鼓噪,老子会落得这么惨? 铁良跟着岑春煊的后面也走了,在跨出门槛前,他心情复杂地回望一眼……老佛爷终究是走了。 “罪臣岑春煊叩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岑春煊被铁良引到了林广宇所在的养心殿。 “岑春煊,你可知罪?” “臣不知何罪。”岑春煊口口声声“罪臣”,问他是否知罪的时候却反说不知何罪,真是让林广宇又好气又好笑。 “你敢强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条做何解?” 岑春煊愣了,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和他开口。原本以为皇帝见了自己会激动地站起身来,好言安抚几句,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说:“老岑你辛苦了,去年的事情是委屈你了,不过朕当时并不知情……”接着就该是“……现在还有个位置,你屈就一下如何?”的套路。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一句,他额头汗都冒了出来。想着皇帝肯定不能杀自己,倘若要杀,随便下个诏书就可以让押送来的卫兵们解决了,何必?……于是便想强硬到底,蹦出一句“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 “好一个‘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岑春煊,你是指责朕失礼呢还是说皇太后失礼?” “这个……”岑春煊期期艾艾说不上来,说皇帝对他失礼,那是没有的事,戊戌年间正是皇帝亲自下旨将他破格提为正二品的广东布政使,有拔擢之恩,如何称得上失礼?说慈禧对他失礼,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岑春煊就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无太后即无岑春煊,说太后失礼,岂非恩将仇报? “你说不上来罢……”林广宇咆哮起来,“前年,云南片马骚乱,让你出京替朝廷分忧,你不至,反藏匿上海,称病停留,待价而沽;去年四月,又让你赴两广就任,你亦在上海称病……朕倒想问问,这朝廷的官是你想做便做,想不做便不做的么?” “臣不敢……” “你的身体,是你想病就病,想不病就不病的么?” “臣惶恐……”这番问法若是较起真来,皇帝完全可以定他一个欺君之罪。 “地方不靖,朝廷多事,文恬武嬉,多少人贪污受贿!你不是号称‘屠官’么,宣称要弹劾天下贪官污吏么?怎么一放你出京你就生病而不敢弹劾了呢?原来,你‘屠官’是看人的,对你有利的你就屠,对你不利的就不屠;容易办到的你就屠,要碰钉子的就不屠;无靠山、无背景的你就屠,有靠山有背景的就不屠……” 岑春煊把头碰得“怦怦”响:“皇上可以痛责臣,可以杀臣,但不能以不实之词来污蔑臣……” “好哇,那你拿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 “臣一片忠心,苍天可鉴,臣愿速死以明心迹。” “不必了!”林广宇换了一副脸色,“朕这有个差事,你把它办好了朕就信你说的话。” 说罢,王商展开黄绫圣旨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多事之秋,人才难得,查岑春煊去岁因病开缺,现既已康复,仍复任军机大臣,……钦此!岑春煊接旨!” 岑春煊愣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铁良也愣了,皇帝分明是要重新启用的,只是刚才那番话实在是太吓人了点。 “怎么,你又要抗旨不遵?” 被这番话一激,岑春煊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磕头:“臣叩谢天恩,老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又来了,诡称老臣,是不是想着过几天做着不如意便给朕来一个‘臣老迈,乞骸故里’的折子啊?”林广宇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张香涛那般说个老字朕都不肯放他走,你这把骨头,朕非得榨到没有油可榨为止。” 岑春煊也笑了:“那臣就天天等着让皇上榨臣的油!不过臣先得把那些个大小贪官污吏的油都榨一遍,他们可比臣肥多了,榨得出油来……” “今年便罢了,明年你至少得给朕榨出1000万两银子来,否则朕和你没完。” “臣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辜负皇上厚望。” ~~~~~~~~~~~~~~~~~~~~~~~~~~~~~~~~~~~ 这段时间小德张过的得意非凡,老佛爷死了,原本一直骑在他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李莲英失势了;崔玉贵死了,这个一直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二总管也终于被皇上给敲掉了。想到这里他不仅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在好几年前就抱紧了皇后这条粗腿。事情明摆着,皇帝能从瀛台出来,皇后就是后宫之主,自己怎么着都安然无恙;皇帝要是不出来,那皇后的地位名分也摆着,无人可以动他一根毫毛。 于是在瀛台那会儿,小德张虽不曾像王商这样回护、帮助皇帝,但也没有像崔玉贵、李莲英这般欺压皇帝,现在这效果算是体现出来了——皇帝派了世续算旧账,可自己非但没事,反而还被任命为崔玉贵那个位置,全面负责打理皇后所在的慈宁宫。 隆裕这两天病了,小德张忙前忙后,好不容易伺候她躺下,刚想在偏殿休息会,小苏拉就来禀告:“李总管来了……” “李总管?”小德张回味着这句话,冷不防李莲英已经从走了过来,他只好挥挥手示意小苏拉退下,正想着如何说话,大大出乎意料的是,李莲英隔着老远就“扑通”一声跪倒了…… 第二十一章 双管齐下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 李莲英的举动实在出乎小德张的意料,他只好走过去。 “德公公,救小李子一命啊……”李莲英连连磕头,端的一副可怜相。在皇宫里除了慈禧叫他小李子,没有谁敢这么称呼,今儿个这么说倒是把自己的身份降到很低了。 小德张脸色大变,勉强挤出笑容:“李总管,别别……咱家受不起”,说着便假意搀扶对方起来。 “我小李子以前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李莲英一边说,一边用手打着自己的耳光,打得噼啪啪响,“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还望您恕罪则个。”一边说,一边把一样物色高举过头顶,小德张虚情假意地扶了几把没把李莲英给扶起来,顿时泄了气,便将东西接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明明是张100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下他满脸堆笑,手上也有劲了,伸手就将李莲英扶了起来:“李总管,您老客气了,这物事咱家消受不起。”边说边把银票重新塞回给李莲英,但是推过来的手根本就没什么劲道,另一头还让他死死攥着呢。 “德公公……您老现在皇后主子这边领事,又刚晋了总管,免不得有些个不开眼的小兔崽子要找您打赏,估计开销也不小,咱家拿不出什么贺礼,这点意思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权作孝敬您老人家备赏了。”李莲英混迹皇宫几十年,这点路子看得最熟络了,边说边坚决地把银票推回去。 “既然李总管这么说,那咱家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果然小德张很快将银票熟络地装进自己的袖兜,转身便朝殿门外走,刚跨出去一步,仿佛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道,“主子明天一早用药,那时候有空闲,李总管可以来请安……” 这个鬼东西,李莲英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口中却甚是恭敬:“咱家记下了,德公公慢走。” 第二天一早李莲英就到了慈宁宫,他一声求见,里头的小德张便听见了,马上知会了隆裕传见。 “奴才给皇后主子请安了。” “给李谙达看座!”隆裕一边吩咐小德张,一边说,“这两天哀家身子不太爽利,也没法去太后灵前守着,倒是难为你了。” “主子折杀奴才了,为老佛爷守灵是奴才的本分,倒是这几天没能来给主子请安,看您病成了那样奴才心里这个难受哇……”李莲英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唉,太后说走便走了,这两天我一合上眼睛,眼前就晃动着她老人家。”隆裕的眼圈也红红的。 “请主子千万保重!万岁爷操劳国事,这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望着主子操劳维护呢。”李莲英紧接着说,“奴才今天来见主子,是有件大事要讲。”说着便递上去一个精致的盒子。 隆裕接过来一看,这不是太后生前最喜欢的那个首饰盒么?打开一看,亮闪闪的差点要晃花了眼,全是慈禧生前最喜欢、模样最精美、价值也最高昂的首饰。 “李谙达,这怎么回事?” “回主子,这里头的东西都是老佛爷生前最钟意的。前些日子弥留之际,她老人家便让我打开这个盒子,她一边摸,一边说道,‘小李子,我要是走了,这些宝贝我带走好呢还是留给皇后好呢?’奴才当时愣了一下,便说‘奴才想着这都是老佛爷最喜欢的,要是带着,今后看着心里也舒坦;可是呢,如果留给皇后主子,让她留个念想,想着老佛爷对她的好,也是好的……’老佛爷当时笑了笑,没说到底哪个好,只说‘你个小兔崽子倒会说话’。”李莲英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后来老佛爷小殓时,奴才想着主子既是老佛爷的亲侄女又是儿媳妇,老佛爷也没什么特别交代的,这些东西便留下来给主子留个念想也好……就……自作主张了,还请主子恕罪啊!” 看着这些精美的首饰,隆裕的两眼都在放光,她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呢,于是便说:“李谙达,倒是苦了你了,既然是太后的一番心意,哀家收下便是。” 小德张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明明是慈禧生前千叮万嘱交代李莲英一定要放进灵枢的东西,没想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把它都拿了出来,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主子,老佛爷生前还留了这么一个扳指,点名给德公公的。”看隆裕已经收下首饰盒而且满脸欢喜的神色,李莲英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从怀里掏出一颗翠绿扳指递了过去,“她老人家说德公公今后要跟着主子办事的,主子又没多少私房钱,她就预先把赏钱给主子备好了。” “小德子,你听到没?太后她老人家多眷顾你!”隆裕想到慈禧的这番话,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小德张知道怎么回事,无非是李莲英封自己口罢了,但嘴上却是恭敬:“奴才谢谢老佛爷,谢谢主子,谢谢李总管!” “奴才今天有一件事想求着主子。”李莲英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坐着说便好了。” 李莲英起来后也不坐,垂手站着说:“奴才听说27天期满,老佛爷的灵柩便要移到景山,不知道是不是这回事?” 隆裕愣了,这有什么好求的?于是道:“按治丧大臣们拟定的条陈,确有这么一说。”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莲英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奴才伺候了老佛爷32年,她老人家的一言一行我都看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等老佛爷的灵枢移到景山,奴才便请求跟了去,奴才是老佛爷平时使唤惯了的人,没了奴才相伴,恐怕老佛爷过得也不舒心。这中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求主子让奴才能在老佛爷跟前多尽点儿孝心。等将来老佛爷到了陵上(安葬),奴才这把老骨头也差不多了,便求主子开恩,放奴才回去。” 听李莲英这么一说,隆裕感动极了,景山那个地方人迹罕至,十分荒凉,根本不是什么好去处,李莲英主动求着去陪伴太后灵枢,她欣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呢?当下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李谙达的这份孝心哀家自然就准了,只是景山风大,倒是要保重身体啊!” “还有最后一件事,老奴想请主子帮忙说句公道话。”李莲英看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这两天皇上发火,将宫内那帮小兔崽子惩戒了一番……老奴琢磨着皇上在瀛台那会老奴也做了不少错事,按理也是当死的,只是太后灵枢都未奉安,老奴斗胆求着主子给皇上说一句,便让老奴再多活些日子,等老奴看到了太后进陵再……也不迟。”说罢,李莲英痛哭失声,跪在地上把头碰得“怦怦”响。 “李谙达,你言重了。”隆裕反过来安慰他,“皇上在瀛台那会我是清楚的,确实有些个奴才做了不该做的事,可这里头没有李谙达你……珍妃的事情我后来听人说了,也不干你的事情。你甭害怕,皇上的脾气就那样,有些事情我会去提醒的,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看在多年情分上绝不会怎样苛待你的,你便放心吧。” 吃了隆裕给的定心丸,李莲英连声称谢着告辞了。 另一边的上书房里,正陪着皇帝批阅旧折子的王商突然说道:“李总管昨天晚上找过奴才了,还给了这个。”林广宇接过来一看,一张100万两银子的银票赫然入目,冷笑着说:“李莲英倒是大方,王商,你福分不浅啊。” “不……这不是给奴才的,是给皇上的,给奴才的在这里呢……”王商像是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张10万两银子的银票。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皇上维新变法,振兴大清他是赞成的,打心眼里高兴,只是他一个奴才,人又老了,帮不了皇上什么。只想着皇上必定要用钱,就把历年拿到的银子孝敬给皇上……还说,还说……奴才现在皇上身边,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还有些钱是留给奴才打赏的。” 哼!要不是知道李莲英实际上捞了多少,林广宇都差点能被这番表白给感动——多体贴,多上心啊! “他还告诉奴才一个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外头都在传老佛爷在宫里头埋着3000万两银子的私房,一半埋在长chun宫,一半埋在宁寿宫。他说3000万这个数字他是不信的,老佛爷绝没那么多钱,不过几百万或者上千万倒是可能的,只不过还没掘开来之前什么事都不能断定……他想着皇上将来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便把传言让奴才说给皇上听,真假委实不知。” 慈禧的私房钱,林广宇来劲了…… 第二十二章 怒不可遏 太平需粉饰,国事正堪忧。 …… 有关慈禧聚敛的财产,林广宇穿越前在《清稗类钞》中看到过一则相关记载,大意是说慈禧早在甲午战争前就有“私蓄”1500万英镑,这些财产在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两宫“西狩”的时候被埋藏在了紫禁城里的地下。1901年回銮之后,慈禧所藏的财宝好大一部分已经被联军挖掘后盗走,但剩余部分仍大约值900多万英镑。但临死时她的“私蓄”又猛增至2500余万英镑,相当于英国维多利亚女皇6年多的俸禄,按照汇率换算大概有8000余万两的银子。 按《清稗类钞》中的说法,慈禧该有私房钱8000余万两;按宫里宫外的传言,慈禧该有3000余万的私房;按李莲英的说法,慈禧至少有几百万的私房钱……这三个数字到底哪个是真的呢?林广宇一时吃不准,便问王商:“太后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钱?如果有那么多钱,当年盖园子的时候还用得着挪用海军的军费么?” 王商不明白林广宇究竟想问什么,但有一个答案他是清楚的,慈禧是决不肯拿自己的私房钱去修园子的,不管有没有数目她都盯着国库,但这话暂时不能对皇上说。于是便垂头道:“奴才不太清楚,只晓得那些个王公大臣每来求见老佛爷一次就得要一大笔款子,连带着李总管也有孝敬。” “逢年过节孝敬老佛爷倒是应该的,可也集不了那么多啊,朕看过孝敬的册子,不过就几百两,至多2000两而已!” 王商苦笑一声:“皇上有所不知,这只是明面上的数字,连给李总管的门包钱都不够,糊弄人还差不多。要说花钱多呀,还得数谋差事的花销。” “两宫回銮之后不是已经下诏停止捐纳了么?” “皇上,正因为停了捐纳才愈发要求着老佛爷呀……”王商眨巴着眼睛,“这钱要是少了,什么肥缺都甭想捞到。”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广宇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清末任何一个空缺官职都是卖钱的机会,既然明码标价的捐纳制度停止了,那么掌握国家最高权力的人就可以暗地里垄断着卖,慈禧看来这一手玩得很熟络。 “停了捐纳是不假,可想谋个差事的人不会少哇,奴才倒还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王商怕皇帝还不明白,补充道,“比如海关监督、税官监督这样的特大肥缺,没有50万两银子你甭想见到老佛爷,没有300万两银子甭想拿下来……像织造、盐政这些差一等的肥缺,至少也得100万银子才能谋得差事……有时候盯着肥缺的人还不止一个,大家就得相互抬价码,最后得缺的那个必定是出价最高的。” “那万一交了钱没捞到官做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倒不会,除非你出的钱实在是太少了,一般出了价码没捞到想要的缺也不要紧,太后会看情况另外再安排一个稍微差点的差事,得让人家高高兴兴地来,开开心心地回去。”王商笑道,“不过这里面便有文章好做,太后是不会管这些闲散差事的,她最多说一声‘小李子,你看这人怎么打发呀?’,然后李总管就说一条意见,太后往往就准了……” 王商的话语一针见血地揭示了清廷中枢有关卖官鬻爵的套路——要想谋官,先得到李莲英那挂号,告诉他想谋什么差事,然后李莲英就告诉对方一个价格。这价格虽然掌握在李莲英手里,但标准却是慈禧亲自定的。如果谋官人没有在李莲英处使足钱,他就会存心使坏,故意透露一个偏低的价码,结果可想而知,交了钱还得不到想要的差事。这部分落选人的安排又掌握在李莲英手里,这时候他可不是根据谋官者前次交钱的多寡来决定差事的肥瘦,而是根据谋官人孝敬他李莲英的多少来决定怎么在慈禧那开口。慈禧看似随意的一问,其实李莲英早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最后宣布差事的时候,慈禧顶多把人叫进来“慰勉”一番,银钱她是不经手的,最多让李莲英代劳。如果差事太过热门,油水太过丰厚,李莲英还会动点歪脑筋,慈禧规定200万就可以,他就报个250万,然后再和慈禧说有人出220万……到了“慰勉”的时候,慈禧和谋官人绝口不提银子的事,所有差价银子都让李莲英上下其手走了。 “照你这么说,估8000万两银子都不为多?” “这个奴才不敢置喙,不过既然外头传老佛爷有那么多私房,想来总不是空穴来风。奴才琢磨着,这私房并不一定光指银子,珠宝玉石、古董字画可是值不少钱。” 林广宇已经把脸沉下来了:“去,把内务府拟定的丧典陪葬名目册拿来朕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 小殓时分即将慈禧尸体移入梓官时:棺底铺三层金丝串珠锦褥,覆一层珍珠,厚一尺。头部上首为翡翠荷叶,脚下置粉红碧玺莲花,头戴珍珠凤冠这个林广宇知道,孙殿英盗宝那会慈禧被挖出来时头上最大的一颗珍珠大如鸡蛋,价值约1000万两银子。身旁置金、宝石、玉、翠雕佛爷二十七尊,脚下两边各放翡翠西瓜、甜瓜、白菜一种,另置宝石桃、李、杏、枣二百余枚,身左置玉石莲花,身右置玉雕珊瑚树,价值约700多万两银子。 大殓时分即将梓官放入棺椁时:置玉石骏马八尊,玉石十八罗汉,玉石十二生肖……等林林总总共计七百多件,后倒入珍珠四升,宝石二千二百块填棺,价值又得约1500万两银子。 暂安时分即将棺椁移到乾清宫时:另殓入棺中正珠、东珠、红碧、绿玉、珊瑚寿字、珊瑚喜字、珊瑚雕螭虎、龙眼菩提等朝珠;绿玉兜兜练;正珠挂纽;金镶正珠、金镶各色真石珠、金镶珠石、金镶各色真石、白钻石葫芦;金镶红碧正珠、金镶藤、镀金点翠穿珠珊瑚龙头、白玉镶各色真石福寿、绿玉镯;正珠、东珠、金镶正珠龙头等软镯;绿玉、茶晶、白玉皮、玛瑙等烟壶;洋金镶白钻石、洋金镶珠带别针等小表;洋金镶白钻石宝桃式大蚌珠、白玉鱼蚌珠、白玉羚羊等别子;白玉透雕活环葫芦、绿玉透雕活环、珊瑚鱼等佩;汉玉珞、汉玉仙人、汉玉洗器;白玉猫、黄玉杵、汉玉针、汉玉羚羊、雕绿玉扳指;蓝宝石、红碧、紫宝石、祖母绿、茄珠、大小正珠、绿玉、蚌珠、绿玉镶红碧亚等抱头莲;珊瑚绿玉金镶红白钻石等蝙蝠;金镶红白钻石蜻蜓;金镶白钻蜂;红碧、绿玉穿珠菊花;金镶各色珠石万代福寿;金镶钻石等冠口;金翠珠玉等佛手簪;绿玉、珊瑚、红蓝宝石、红白钻石、祖母绿等镏;黄宝石、钻石、红碧、白钻石、大正珠等帽花……林林总总还得5000余万两。 再往后就是到东陵奉安即将灵枢正式放至东陵时,内务府又详尽列了一份册子,比前三次加起来的还多一倍有余,再加上东陵修建过程中陆陆续续、分批已经放入的珠宝,总价值得约1.5余亿两。 按照这么粗粗一估算,后人考证出来东陵陪葬品价值超过1.25亿英镑的说法根本没有夸大,那些躲过火烧圆明园和八国联军侵华劫难的、相对比较贵重的珠宝玉器大部分都落到了东陵,要不是慈禧文化不高,对善本、孤本、字画、字帖等文化遗产看不上,估计朝廷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得一扫而光。 林广宇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知道慈禧殉葬品丰厚,但没料到居然厚到这个程度,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这是谁拟的条陈?其心可诛,可诛!” “皇上,一部分是太后以前就规定下来的,另外的都是治丧大臣们商议后制定的。” 林广宇怒不可遏,“国事艰难,民生凋敝,太后仁政爱民,已经事先拟定了规制,这帮奴才居然还想着突破,分明是让太后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这真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慈禧什么时候仁政爱民过了?光她自己亲手拟定要殉葬的物品就占了将近一半,她要是有那个心思根本不会这么做。但林广宇没有办法,只能将错就错,拿出死人当挡箭牌,争取将剩下的另一半保住……第三次机遇第一卷风起青萍之末第二十二章怒不可遏 第二十三章 内外有别 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 …… 林广宇本来还想隐忍一下的,后来越想越忍不住,干脆把其他折子一搁:“先把世续给朕唤来。” 世续倒是很快就来了,但还没等皇帝开口询问,他就已经先行发话:“奴才已经让人端详过宫中修缮的情景了,要修成和原来一模一样大概得要个50万两银子左右的光景……不过,这是让奴才来修,倘若让别人来主持,那就不知道要多少钱了。” 林广宇本来想问他陪葬品的事情,听这么一番话,眉头便皱了起来:“世续,你这是话中有话,在提点朕呢!” “奴才不敢!”世续眼睛闪闪,嘴角轻微动了一下,但没发出声音,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让岑春煊来修大概得多少银子?” “这个……”世续愣住了,想了半天,“估计至少也得45万两。” “这么说你一经手就要多开销5万……”林广宇本来就不高兴,这下脸拉的更长了。 “奴才和岑大人不一样。他是宫外边的,不晓得里面的大小规矩,即便晓得,依他的脾气多半也是不买账的,他连庆王爷的帐都不买,怎么会买宫里这帮奴才的帐呢?所以说,这5万多也好,少也罢,都不见得是岑大人的本事。” 林广宇气极反笑:“这还不是本事?50万的银子能出入5万两,要是5000万的银子能出入多少两?世续,你不会算账,朕还会算呢!” “皇上,奴才的话还没说完。若是让岑大人来修,或许45万两就够了。但这个工期可就说不准了,原本按奴才的办法少则半年多则9个月就够了,若是让岑大人来……至少得延长一年,而且工程质量还未必比得上奴才。” 还是话里有话,不过这次林广宇倒是沉住了气,缓缓说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理由很简单。岑大人一来,固然底下的奴才是不敢捞钱了,可办这差事却不见得能上心,原本3天能办完的事情,他给你一拖二磨,弄个10天都不一定能好,反正完不成有上头顶着,他们才不怕!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要是把这帮奴才给逼急了,非给你下绊子不可,比如跟匠人串通好,故意在皇上或者皇后去看工地的时候让一根大梁砸下来,然后么主事的人就是有嘴也分辩不清。上头若是认为岑大人办差不力而换人就更中他们下怀……”世续一边抬起眼悄悄看了看皇帝,一边自顾自说下去,“他们顶多让一个事先商量好的人来顶罪,但这不算什么,只要主事人倒了,有的是办法捞钱,以后让先前顶罪的多拿一些就行。不是奴才在背后编排岑云阶,他这几年吃小人的亏还少么?” “混账。”林广宇怒不可遏,随手拿起一个东西便在桌子上“啪”地一声,冷不防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倒是把世续吓得身子都抖了一下,王商不无心痛地看到,在皇帝的一拍之下,那方质地坚硬的贺兰山石镇纸竞然硬生生地裂成了好几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林广宇站起身子,正想指着世续的鼻子痛骂,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发晕,脚步没站稳反而跌回到椅子上。 “皇上,皇上……”王商急了,“快传杜先生!杜先生”连声大喊。 “朕没事,”林广宇吃力地摆摆手,“大概是方才站起来用力过猛,一时头晕罢了,用不着医生!” “主子,您的病刚好了没几天,千万保重哇。”王商一边给林广宇捶背,一边望眼欲穿杜仲骏的到来。 作为侍从医官,杜仲骏现在不用在太医院里坐班了,除了给皇后看病外,大多数时间都在皇帝左右伺候。无聊是无聊了点,可这份恩宠和荣耀却是让他得意非凡,现在太医院各大御医都俨然将他视为天下名医之首,有什么疑难问题都屁颠屁颠跑来请示,开的疑难方子若是杜仲骏不点头,他们是不敢抓药的,以往两个太医为该用什么药可以争执半天,但现在只要一争到杜仲骏面前,他说哪个药灵验,另一方肯定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而去。 但杜仲骏得意归得意,他还有他的烦恼,原来皇帝居然还要聘请另外一名西洋医生做侍从医官,听口气似乎对那洋鬼子还要更为信任。这杜仲骏可就不服了,整天憋足了劲要更上一层楼,准备给洋鬼子来个下马威。正好太医院里搜罗了历朝历代、方方面面的医书,很多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孤本和秘本,还有就是新近从日本引进来的西洋医书,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老话,杜仲骏对研究洋医书也分外有兴趣,正陶醉间猛然听到小苏拉召唤的声音,吓得手边的书一扔,挎着药箱就急匆匆地往养心殿跑去。 搭脉、看症候、问诊,看着杜仲骏一脸郑重、一脸认真的样子,林广宇哭笑不得:“杜先生,朕没事!” 但杜仲骏没理会,只管自顾自检查,老半天才说:“皇上龙体无大碍,但这两天操劳过度,忧思太重有些伤神罢了,臣呆会开个安神补脑的方子……” 王商听到这里,猛地一个箭步冲到还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世续面前,拎起对方的衣领就要饱以老拳:“你存心的是不是?知道皇上龙体刚康愈,你存心气皇上是不是?” “不是,不是……”毕竟是王商要年轻一些,愤怒之下力气也大,世续那肥胖的身躯被他一把攥了过去,额头上汗都冒了出来,原本想跟皇上表表功的,没想到引来这么一出,真是弄巧成拙。 “王商,不得无礼,松手!”身后传来了威严的喝声。 王商依言松开了手,世续连忙磕头:“奴才冲撞皇上,死罪,死罪!” “王商,给世大人赔个不是!” “奴才方才鲁莽了,请大人恕罪。”真论起品秩,王商只不过一个主事太监,世续却是内务府大臣,差得老远,可这两天皇帝亲政,连带着王商也是炙手可热,世续哪敢多话,连声说:“王公公一片忠心,一片忠心,奴才该死,该死!” “好了。”杜仲骏已经留下了方子,林广宇也恢复了元气。 “朕刚才也是鲁莽了。”林广宇像是自我检讨般地说道,“朕昔年下诏,谓‘误国家者在一私字,困天下者在一例字’,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错,不过还得加上两句——‘殇气运者在一莽字,害百姓者在一躁字’,朕以往行事太过鲁莽、失于急躁。莽则无法放眼全局,不知危害,躁者不通人情道理,不识权变。今后也需自诫、自勉!” “奴才惶恐!” “起来罢,你说的都是实话。朕方才也不是怪你,更不生你的气。”林广宇琢磨着,“朕欲革故鼎新,然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卿方才所言倒是让人茅塞顿开。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朕如果连家都治不好,何能奢谈治国。” “皇上圣明!” “前日内务府已经处置了一批不听话的奴才,估计还没人当一回事,以为朕只是秋后算账罢了。朕要让他们知道,”林广宇说着便提高了声音,“从今往后,层层勾结、上下其手的事情再不容于朕之眼睛。” “皇上圣明!” “少拍马屁,朕心里明白着呢,光朕圣明没用!世续,这事你得挑起担子来,给朕瞅好了。哪些奴才不听话,拿着皇家俸禄不当回事还要吃里扒外,朕和他没完,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遣的遣,权都交给你,朕不会听什么谗言的。反正太后大渐,朕这里也用不着这么多奴才,少几个正好落得清净,朕倒要看看这帮奴才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奴才遵旨。“ “你也给朕听好了,大火善后,朕准用46万两银子,许你一切权力,明年六月初一前完工且工程质量必须和原来一模一样。办得好了,朕赏你1万两银子,若是办不好,用不着岑春煊上折子,你自己去午门外候斩吧。” 王商吐了吐舌头,“乖乖,好厉害!”但世续等的就是这番话,“奴才遵旨。” 宫里头为善后闹了半下午,宫外头却为次序闹了半下午…… 第二十四章 两全其美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 按林广宇的吩咐,慈禧大殓后的第三天下午该是去袁世凯府上吊唁的日子,军机处的大臣和章京们经过一番商量:干脆,咱也别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去了,军机处一班人马跟着几位王爷一起走吧。岑春煊虽然复任为军机,但正式诏命尚未下达,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和袁世凯有段过节,也就知趣地没叫上他。 一起去是可以,但临行前众人却为该谁先走起了纠纷。 ******奕劻说,万岁爷虽然吩咐了奴才主祭,可又吩咐摄政王代天子吊唁,用全副天子仪仗去,哪有臣走在君前的道理,自然是醇王爷为首,我和肃王爷随后。 醇亲王载沣说,皇上虽然吩咐我用全套天子仪仗,可本王毕竟只是替天子去吊唁,主祭的还是庆王爷,论辈分,庆王爷是咱们长辈;论身份,庆王爷是首席军机;论资历,庆王爷那是多年的老臣;论关系,庆王爷和袁家是老早的交情,怎么排都得是庆王爷在前头。 肃亲王善耆想着和稀泥,要不让庆王爷和摄政王一起走? 但这答复两人都不满意。奕劻想着皇上没吩咐我用天子仪仗,我要是和摄政王一并走,难保有人参我一个僭越之罪。载沣也不满意,这次就是去袁府祭奠来着,不是别的事,皇阿哥亲自指定庆叔主祭,我连个副祭都不是,怎么好意思和庆王爷一起走? 吵吵嚷嚷,军机处其他人可都傻了眼了,怎么办?别的事还能相互劝劝,可这是三位王爷间的大事。他们都摆不平,你乱出什么主意,显得比他们高明还是怎么的?这问题不处理好,回宫后要是落在皇上耳朵里肯定得糟,可又不能跑去请示万岁爷,不然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军机处连排个位置都摆不平,还筹划军机呢,怎么让朕相信你们?别自讨没趣! 于是众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在军机处干着急。三个王爷问来问去都没人敢出主意,实在是没法子了,拉下脸来求着张之洞:“张师傅,您老见多识广,又是太后钦点的探花,博古通今,干脆您给出个主意吧。” 张南皮起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我怎么敢乱出主意?” 那桐急了:“香帅,袁府的人还都等着呐,咱们要是迟迟不去,万一落到皇上的耳朵里,咱们军机处全得挨训。” 得,既然你这么说,咱就出个主意!张南皮捻着白须娓娓道来:“不妨让庆王爷先走,但又和摄政王拉开一段距离。从道理上说呢是主祭之人在前头,其余人走在后头;可从架势上说呢,庆王爷像是给万岁爷打前站的,庆王爷先到,皇上随后再到那是正常不过了,怎么着都交代过去。” 众人一听,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主意方方面面都照顾好了,不偏不倚,齐声说好。奕劻、载沣和善耆一碰头,想着这主意倒也可行,干脆就这样办吧。只有张之洞心里直犯嘀咕,心想这三人怎么连这点事情都要闹腾半天?加起来都顶不上一个袁慰亭。 军机处商议位次不行,但时间火候却是拿捏的精准,前头奕劻刚刚到袁府给袁世凯上香完毕,后头就传来了小苏拉们震天的喊声——“代天祭奠,摄政王驾到!” “哐啷哐啷”锣鼓响,开道的侍卫已经行至了袁府门口,众人抬眼瞥去,稍远处黄罗伞盖飘逸而来,不是天子仪仗又是什么?等载沣一脚跨进袁府大门的门槛,里头已经呼啦啦跪倒了一地,口里直喊:“奴才(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载沣一脸郑重,连中气都不觉足了几分。 其实这趟差事载沣办的真是几分犹豫、几分忐忑,那心情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样复杂。接受代帝吊唁、用全套天子仪仗的任务后,载沣曾经洋洋得意地在家里宣布了一番。结果话还没说完,老福晋就吓得昏过去了,瓜尔佳氏也哭哭啼啼求着他千万不能答应,说这是取祸之道,“速死!”。载沣本来就懦弱,耳根子又软,被家里两个女人来这么一下,半夜里都睡不着,想着第二天一定要找皇帝把差事辞了。 结果第二天还没入宫,六弟载涛、七弟载洵已经前来打听了,一听载沣的顾虑,连连摇头。说怕什么?庚子年后醇王爷不也奉了老佛爷的命令去德国替天子吊唁那克林德?那会儿都办了,怎的这次就慌了?更何况皇上又不是别人,是咱们亲大哥,他说准你用天子仪仗你就用,哪那么多废话?要是推三阻四地不肯去说不定皇上反倒起了疑心,以为你端摄政王的架子,这才真叫坏事!两兄弟极力建议,去,非去不可! 偏载沣是个没主意的,一听这两句话又觉得很有道理,心思又活络起来。载沣对权力没什么野心,但对排场却是热衷。庚子后赴德谢罪表面上看是惨了点,替人受过,但实际上对方根本就没有让人难堪的举动。德皇威廉二世不但亲自接见,赐了载沣一个老大的勋章,说了一番中德亲善的客套话,还安排了好几次场面盛大的晚会让载沣露面,出席的全都是德国最重要、最显赫的贵族世家。一看这架势载沣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回来跟慈禧汇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可上次的威风是在外国,这次的风光却是在国内了。想着心里又痒痒,便说什么也不想辞去这个差事了。 自然回来还免不了被两个女人一顿数落,但载沣这次却当没听见。 主意定是定了,但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惴惴,特别是军机处为了位次争执不下的时候,他又有些后悔不该接了这差事,那才是骑虎难下呢!但走过来时那种前呼后拥、山呼海啸的感觉,眼前众人那般说不出的恭敬,连******、肃亲王都规规矩矩跪倒在地的模样,使得载沣连最后一点心理障碍都去除了。这感觉好哇!原来做皇上居然是这样的,真是……想到这里便不敢想下去,啧啧,皇上还在宫里呢,咱可不能生了僭越之心。 “众卿平身!”又进行了几轮仪式后,载沣赶紧唤人起来,想着自己毕竟不是皇帝,还得注意分寸。 “天子祭奠!”礼仪官唱一声,载沣就按照模样做一番,这可是在家里练习好几次了,生怕出什么纰漏给皇上丢了面子。 “祭奠毕!孝子还礼!”灵堂里,头缠白布,哭哭啼啼的孝子袁克定跪在地上致谢还礼,载沣又是慰勉一番。别小看这几句话,可都是让几个翰林斟酌之后再斟酌过的,载沣勤学苦练了半天,自然得体万分,瞧着众人频频点头的模样,他自己也觉得很满意。 “天子赐匾额!”说着,旁边的小苏拉已经揭开了那个铜质烫金的匾额,众人抬眼望去,分明是“劳苦功高”四个大字,看落款显然是皇帝御书,虽然算不得苍虬有力、龙飞凤舞,却也端庄大气!众人纷纷指指点点,认为这块匾额已经将所有的褒溢之词涵盖其中。 “非此匾无以旌袁卿之功!”看着下人们麻利地将匾额安置在灵堂正厅上,载沣挤出了最后一句话。到这里,代帝祭奠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载沣就是重复一遍,刚才那些动作是替了皇帝的,他自己还要按醇亲王的礼数进行祭奠,这次路子熟了,动作也快了。 由于皇帝重视,除了庆、醇、肃三亲王外,其余各大亲王也纷纷前往祭奠,就连和袁世凯最不对付的小恭王溥伟也去了——白虹剑没砍下袁世凯的脑袋,居然让火给烧死了,真是遗憾! 时人评述:“诸王亲往祭奠……袁家哀荣已极!” 载沣在祭奠时虽然目不斜视,一心只盯着灵堂里的袁世凯遗像和灵位,但退下来等候其余军机大臣祭奠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在人群中缓缓地扫过,想看看今天什么人一起参与接待,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一跳,后面的人群堆里分明整整齐齐站着几个戎装着素的军人,一脸的肃杀。 怎么回事?…… 第二十五章 因势利导 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 …… 依惯例,大丧期间前15天不奏事,27天内不上朝,林广宇也就乐得呆在养心殿里处理政务,懒觉可以多睡一会,国事却不能耽。同样按照惯例,期间皇帝必须独宿斋食,也正好能在夜里盘算今后怎么应付光绪遗留下来的这一后一妃——可不能让她们看出破绽。 刚看了两本以前遗留下来的折子,用小楷写就了拟办意见,小苏拉突然启奏:“皇上,皇后主子求见。” 皇家规矩,皇后想见皇上得“求”,皇上若是想见皇后只需“宣”一下即可。林广宇愣了一下:“那就宣吧。” 隆裕款款而来,虽已年届40,但保养的极好,身材也未变形,模样虽然比慈禧年轻的时候要差一些,但也对得起观众。林广宇想着心事,嘴上却是微微一笑:“皇后气色好多了,看来杜先生的医术还真不错!” 看见皇帝对自己微笑,隆裕浑身骨头都不觉酥软了几分,这可是20年来第一次面对如此生动的笑容。她盈盈地行了礼:“托皇上洪福,臣妾本来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也就好了。”少顷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过头去说:“杜先生,哀家可不是说你医术不高明。” “臣谢皇上、娘娘夸奖!”跟在后面的杜仲骏赶紧致礼,他是雷击现场最直接的见证者,现在又受宠,所以皇后见驾他也能跟着来,隆裕想着也要给个笑脸。 “原本早上想过去慈宁宫看皇后的,不过贪看了几本折子,倒把时间给忘记了。” “承蒙皇上前两天探望,臣妾已经感激不尽,怎敢再劳动圣驾?”隆裕过去的气受得太多了,现在哪怕皇帝和颜悦色地和她说两句都觉得幸福无比。 屏退左右后,隆裕突然开口道:“臣妾今天来除了给皇上请安,还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 “说吧。”林广宇想着隆裕来没那么简单,以为对方看出了他的破绽,有些焦急,面色却是平和。 “听手下奴才说,这两天内务府奉了皇上谕命在宫内严查,那些个为非作歹的、手脚不干净的、口出怨言的都给一一清退……别的人由得世续清理,只一个人,臣妾想在皇上面前求个情。” 原来是这事,林广宇松了口气:“谁啊?” “李莲英。” “李莲英?” “李莲英跟了老佛爷30多年,也算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听人说起,皇上刚入宫那会也是这个奴才抱着的……” “嗯。” “李莲英这人毛病不少,但办差还是上心的,对老佛爷和皇上也算恭敬。瀛台那会,即便有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责任也不全在他头上……”隆裕叹了口气,“往事如过往云烟,臣妾想着也别难为他了,让他去景山给太后守灵便是,等老佛爷入了东陵,就放他回去过几天安生日子,皇上以为如何?” “这个……”林广宇有些挠头,李莲英是非办不可,可隆裕这番求情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暂时也不能回绝,只好先说,“朕晓得了,不会难为他的。” “那便好。”隆裕明显也松了口气,但脸上却抹过一丝绯红,连带着眼神也羞羞答答起来,“臣……妾……还有一事想……想求着皇上……” “说吧。”林广宇正奇怪隆裕为什么变得如此扭扭捏捏,那曾想对方已经跪了下来,口中说:“臣妾前两天见到了四爷的儿子,可爱极了……臣妾想着自己年届四十……想……想……” “想什么?”林广宇已猜到了大概模样,又不便直接开口说,只好继续装糊涂。 “想……请皇上赐一个子嗣……”话没说完,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头都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林广宇这下愣住了,这个要求可有些难办——这具躯体虽然是光绪的,但精神毕竟是自己的,虽然对隆裕有一些好感,却还没有那个层面的诉求……更何况隆裕都40了,这差别也稍微大了些吧。只是直接回答说“否”可就太伤对方感情了。林广宇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只好先过去将隆裕扶起来:“朕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如此,事关人伦,总是大事!” 他还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但隆裕脑子里一根筋地想着皇帝多半是应承的意思,只是不便直接说罢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站起来时脸色涨得通红发烫,要不是王商还在偏殿,都能一头直接扎进皇帝的怀里。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林广宇心里念叨着这句话,想着隆裕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看着她因为兴奋而散发出亮光的眸子,苦哇…… 只能错开这个眼神,若有所思地说:“大丧期间,朕……似乎不宜……” 这句话原本是个缓兵之计,意思房事在热孝期间不宜进行,想着有个缓冲。但隆裕却是一根筋的脑袋,又把这句话光顾着按自己的意思读了——大孝期间不行,那以后不就肯了?简直太好了,要不是一贯接受的礼仪教育,她都差点要喊出声来。 看这兴奋的模样林广宇就知道她会错意了,但又不好分辨,便想着找个话题转换一下。突然他灵机一动,有了……顺手从桌上抽出一份厚厚的折子——内务府有关于陪葬品目录的条陈拿出来给她看:“皇后,治丧大臣们上了个条陈,你看看有什么意见?” “皇上,按老祖宗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隆裕有些敏感,她知道皇帝最讨厌太后指手画脚的训政,嘴上不说却心里恨之入骨,她决不想重蹈覆辙。 “不是国事,是家事,看看无妨。” 既如此,看看也无妨。隆裕摊开册目,一页页看下去,良久抬起头来说:“皇上,臣妾觉得拟得不错,没啥可更改的。” 林广宇提醒她:“标着蓝点的是太后生前亲自拟定的,没标着的却是治丧大臣们拟定的。” “难怪我看没点的比有点的多不少呢。”隆裕笑笑,“这班大臣算是有孝心,也没枉老佛爷以前重待他们。” “皇后真没看出什么来么?” “没有,臣妾愚钝,请皇上明示。”隆裕迷惑不解,抬起头来直接问。 “有些事情光看表面不行,还得看实质。王商,把那本内务府造的珍宝册拿过来。” 隆裕再一页页翻下去,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不少宝贝是各大殿的……有乾清宫的,有宁寿宫的,有慈宁宫的,还有皇极殿的……” “皇后还没瞧出什么来么?” 隆裕抬起头,颇感难为情似地再次摇摇头,王商已经将珍宝册捧来了。 “王商,去!把门看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看林广宇这番郑重的模样,隆裕倒是有些忐忑了。 “皇后,实话告诉你,如果按这份条陈办事,宫里头的宝贝绝大部分可就全给了老佛爷了。” 隆裕先是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后又笑道,“臣妾倒没什么,原来皇上舍不得呢。老佛爷虽然用的多了些,可毕竟掌了这么多年的权,死后也得有个排场,不好太寒酸了……” “皇后有没有想过,这些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宝贝若是都搬到了东陵,等咱们夫妻到了撒手归西的那一天拿什么陪葬呢?”林广宇熟读历史,知道隆裕有种女人典型的毛病——爱虚荣、讲排场。缺点归缺点,能利用好却是一个优点。 “啊?”隆裕倒是没想到这层。 “难道皇后真看不出来,那帮奴才在消遣咱们两个呢!好东西都给了老佛爷,只给咱们留下不值钱的货色,明着说是孝敬老佛爷,暗地里却是讽刺咱们不配好东西,这不是拿死人来压咱们么?”林广宇一如既往地发挥了他的辩论水平——正面引导隆裕要讲究节俭她必定听不进去,但换个方式她却能接受,这叫看人下药。 “岂有此理!”隆裕火了,让慈禧风光一些她是乐意的,但如果让她付出重大牺牲可就不满意了。忽地,她似乎想起什么,重新翻开那本折子浏览起来,嘴里却在嘀咕:“不对啊!瞧老佛爷的意思,那些东西分明是一定要放到棺里面去的,怎么李莲英却说是在两可之间呢?” “哪些东西?”隆裕就将昨天李莲英和她说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林广宇沉住气,从桌子抽屉的角落里掏出那两张银票递给她:“这是他让王商转交的,说是……” 夫妻俩眼神一碰,明白了——敢情这李莲英两头下工夫,保他自己安然无事呢。 隆裕的脸“刷”地阴沉下来,隐隐间透着杀气…… 第二十六章 冠冕堂皇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 …… 养心殿里,经过林广宇这么一挑唆、一拨弄,隆裕的脾气渐渐起来了。李莲英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有些事甚至知道的比皇帝还多。以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可以不计较,昨天看在首饰的份上可以不计较,但今天再不计较,传出去却是丢人了。 “李莲英,尔敢欺上瞒下?定要杀了尔全家!”女人发怒起来有时候很可怕的。 有门!林广宇暗笑,决心再撩拨一下:“皇后,再告诉你件事情,王商跟朕提的,听了千万别气……他说这些大臣之所以坚持要放这么多宝贝,是为了他们自己呐……他们明着报放了两百个宝贝,其实说不定才放了一百个,其余的都揣自己怀里去了。咱们夫妻难道还能一个个数过来,清点是不是足数不成?” “这话有些道理。” “有些宝贝宫里头没有,他们必定要去外面买……原本5000两的东西能让他们说成是一万两的。” “这个臣妾晓得,层层捞回扣。” “有人告诉朕,当年老佛爷修园子明着是用了3000多万,可实际上最多2500万出头,差额部分全都到这些奴才手里去啦……” “臣妾也省得,庆王爷从中得了不少……” “还有人说……” “嗯……”林广宇说一桩,隆裕就应一桩,看来她多少心里有点数。被皇帝这么一说,新仇旧恨全勾起来了:“这些人,欺君罔上,都该杀……” “杀人不是办法,得治治他们。朕出面不方便,不如……”林广宇把隆裕叫到嘴巴边,耳提面命说了好几句。 “皇上,这样行么?” “怎么不行,天塌下来朕顶着。” “那臣妾便治一治这帮奴才。” 慈宁宫里,摆开了一圈的椅子,坐着好些个大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晓得皇后将自己叫来是什么意思。 “这次找大伙来,是本宫有件事想说。这话梗在本宫喉咙里两三天了,要不是身子不太爽利,早就想提了。”隆裕拿起一本折子,“这是各位治丧大臣拟定的条陈,本宫看了看,很不满意!” 众人屏住气,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不要以为本宫拿大!你们王爷的王爷,军机大臣的军机大臣,尚书的尚书,都是朝廷了不得的人物,就是皇上也得让着三分,照理本宫更该陪着小心与你们说话。按照祖宗的规矩,后宫是不能干政的,本宫就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张之洞品出味道来了,皇后今天这话味道不对,话里有话。 果然——“今儿个不是国事,是家事!太后大渐,这宫里头的一家之主便是皇上,这女主人便该是本宫。皇上操心国事,没工夫过问家事,本宫就替皇上管一管,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废话,能说不是么? “所以,这事本宫管定了。”隆裕抓起折子,一把扔在了世续面前,“世续,这条陈是不是你拟的?” 捡过来一看,不正是那份陪葬品册目么?原本想回答,看着隆裕的眼神不对,世续灵机一动:“回主子,这是各位治丧大臣一起拟定的,奴才忝列其中,不过是最后记录一下。” “是这样么?” 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回答?看着隆裕渐渐拉长的脸,只能说:“是这样!” “好哇……你们有办法啊……太后尸骨未寒,你们就算计起本宫来了。” “臣(奴才)等不敢!”众人莫名其妙,什么时候亏待过皇后了? “口里说不敢,下手却是胆大包天!”隆裕怒气冲冲,“本来本宫还不晓得,今天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随手看了一本内务府造的珍宝册,才晓得你们这帮奴才欺瞒本宫有多深!” “奴才(臣)等惶恐!” “折子里一多半的陪葬宝贝原先散布于各大殿,都是祖宗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被你们轻轻一划,全在条陈里了……” 众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皇后是小气了。 善耆出来劝解:“娘娘,老佛爷功德巍巍,对国家累有大功。大家想着这丧典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可不能太寒酸了,所以宝贝就多准备了些。” “糊涂。这仅仅是多一些么?我粗粗一算,大概得两万万两以上。太后在世,嘴里挂着就是勤政爱民,没有一天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你们倒好,她老人家一走就忤逆她的意思!太后明明已经拟定了规制,你们为什么要擅自突破?”隆裕的声音越来越大,“皇上是孝子,他不好意思说,本宫来说!本宫既是太后的儿媳妇,又是太后的亲侄女,这宫里头除了皇上就属本宫和太后最亲了,她什么心思本宫难道不晓得?皇家一年吃穿用度不过1800多万两,你们拟个条陈就说要两万万两,什么意思?” “娘娘,两万万两虽然多了些,可这才配得上太后哇!” “若是本宫大行,配得上多少两?”这话不是无理取闹么,众人腹谤不已,可谁也不敢挑明了说,只能答,“自然也不能比太后少……” “不能少!哼!现在1800多万两皇家的日子还过得紧巴巴,两万万两要猴年马月才能筹集到?” “这个,臣(奴才)总有办法……” “有办法?好些个宝贝都是太宗皇帝、高宗皇帝留下来的,他们不晓得这些宝贝好?他们的儿孙难道不孝顺?为什么他们不带走而要留下来?现在全划拉给太后了,你们是不是想着让太后见了列祖列宗面上难看?是不是想子孙后代戳着太后的脊梁骨骂?”隆裕火了,一拍扶手就站立起来,身子气得直发抖,一个个指点着骂过去,“五爷,你是摄政王,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奴才……奴才……”载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是摄政王,何曾真敢奢望自己执政了,“皇嫂,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其他几位大人弄好后让我过目了一下,我也瞧不出破绽,便点头同意了……” “庆叔,您是长辈,您给评评理,这事是本宫无理取闹还是他们欺人太甚?” “皇后……”奕劻气得浑身发抖,偏什么话都挤不出来。 那桐插了句:“太后功德巍巍,怎么操办都不为过的。” 隆裕更火了:“少给本宫来这一套,打着太后的名头来压哀家。本宫就知道,有些人凡买一次,张罗一次,腰包就鼓一次,你们是不是想在再丰润一回?” 溥良实在受不了了,不服气地说:“万一将来皇后主子大行,奴才等也有办法筹集到这两万万两。” “你混账!”隆裕怒不可遏,简直要爆发了,“天下贫穷日久,小民困苦不安。皇上操劳国事,宵衣旰食,片刻都不得安生。昨天还刚刚下旨规定今后御膳不得超过9道菜以节约用度。你们想拿出这么多银子,就是要重敛于民,就是想逼着小民造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众人再也受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子,慈宁宫里跪了一溜的脑袋。按理说隆裕只是皇后,地上跪着的几颗脑袋里中还有三个亲王,原本是用不着鸟她的,可不知怎么地也跟着跪下了。 隆裕愤愤地指着载沣说:“五爷,这天下可是你皇阿哥的,将来是你亲侄儿的,你是不是想着把它断送掉,好送给革命党啊?” “奴才不敢!”载沣差点都哭出来了,皇嫂今天怎么恁地厉害? “庆叔,这天下可是姓爱新觉罗的……您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把家败光了您脸上就有光?” “奴才不敢……” “张之洞,你是老翰林,太后钦点的探花,太后的心思你真不懂?太后的用意你真不晓得?不明白苛政猛于虎的道理?这么多年圣贤书全白读了?”听着隆裕的数落,张之洞气得胡子都抖起来。 “你们都给本宫听着,别的事都可以依你们,唯独这事本宫说了算。陪葬的物品,凡太后点了头、亲笔圈定要的,一件都不能少;凡太后没点头的,都除掉,免得她老人家在里面不安生!” “奴才(臣)等遵旨……”众人如释重负。 众人走后,小德张谄媚地说:“主子,今天您真威风,就是老佛爷在时也没您这么威风……这帮家伙不敲打敲打是不行的。” “有皇上撑腰怕什么,有本事去找皇上闹去,看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隆裕忽地笑了笑,想着自己唱了一出黑脸,正好落得皇帝唱红脸…… 第二十七章 暗度陈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 隆裕这一出的动静确实闹得有些大了,除了载沣因为情况特殊,关系亲近再加上辈分略小的缘故不敢说什么外,其余人都有些愤愤不平。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世续,他心里头老早就看明白了,也知道皇帝的心思——不然,皇帝为什么要问自己拿珍宝册?皇后又怎么能看到珍宝册?看着这帮吵吵嚷嚷的家伙他忍不住就要暗笑,不过明面上却是满嘴的义愤填膺。 众人一合计,干脆找皇上评理去,不能任由皇后胡闹。在浩浩荡荡往养心殿赶的过程中,世续发现张之洞越走越慢,渐渐地落在了后头,别人还以为他年老而腿脚不便,但世续却看出来香帅分明是若有所思。 望着这班群情激奋的治丧大臣,林广宇暗暗好笑,没想到隆裕训起人来居然也如此厉害,耐着性子听那桐将大致故事讲了一遍后,他当下就板起脸孔、疾言厉色地训斥:“皇后闹腾的太不像话,朕非好好管教不可,各位也别往心里去……朕替她赔个不是吧。” 哪有皇上给臣子赔不是的?众人的气消了一多半,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阴转多云,口中自然连说不敢。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听着皇帝的安抚话还没几句,张之洞便品出味来了:皇帝明着说皇后不对,却没有要进行纠正的后续动作。这哪里是皇后心血来潮对大臣撒泼,分明就是皇帝本人意思的表达,只不过皇上不便直接开口罢了。 “还请皇上示下,这丧典究竟应该如何办才好?”真有人不识趣地提了出来。 “朕忙于国事,实在无力过问家事。皇后虽然不像话,但说的几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各位便斟酌着办吧……” 奕劻、善耆等可都是一等一的察言观色好手,想着帝后原本不睦,虽说最近关系有所好转,但怎的这件事上却如此一致,分明是有鬼,哪里还敢“斟酌”,当下就表态:“皇后言语确有道理,奴才等依照便是。” 只有礼部尚书溥良却是个耿直的愣头青,嚷嚷道:“皇上,奴才以为不妥。若是寻常人家,丧事自然便是家事,可太后不同,她老人家三度训政,功德巍巍,于国于民都有大建树……太后的丧典奴才以为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所以……” 林广宇只瞥了一眼,甩出的话就让在场的大佬心里一凉:“你意思朕连国事和家事都分辨不清?” “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传出去有损皇家声望……” “重敛于民,忤逆太后遗愿便不损皇家声望?” 溥良还待辩解。“嘭!”地一声,皇帝分明怒了,抄起手中的毛笔就扔了下去:“溥良,你不错,读了几天书,有个进士功名就开始指点起朕来着,怎么不见你把丧典筹划得妥当一些呢?” 溥良干脆硬到底:“皇上既然认为奴才不上心,还请免了奴才的差事!” 众人大惊,正待开口劝解。只听“哼!”地一声,皇帝分明是余怒未消的模样,“宣朕口谕!” “礼部尚书溥良,识见卓著,礼仪精通,着任命为大行太后丧典全权筹划大臣,操办一切事务,为使不必旁骛,恩准开缺礼部尚书一职……” 众人大骇,这才一会的功夫,怎么皇上连圣旨都拟好了?分明是有备而来,溥良这家伙算是撞到刀口上了,没几句话就只剩下空壳头衔,这怎么劝?其实他们根本不晓得,林广宇早就和王商说好了,如果有人不识抬举非要跳出来哼哼唧唧,就按事先准备的口径宣谕,王商照着皇帝的意思早就为各人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结果溥良非要对号入座,只能是自取其辱。 “奴才叩谢天恩。”溥良愤愤不平,“奴才最近偶感风寒,身体羸弱,请辞全权大臣一职。” “准!”林广宇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原本还想留点面子给他,想不到居然给脸不要脸,干脆一撸到底。 溥良也不谢恩,只说接旨,怏怏地退走了。众人一看皇帝吃了秤砣铁了心,想着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干脆就照办吧。 空了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林广宇问众人的意见,大家想着皇帝现在乾纲独断,大小事情都牢牢抓在手里,哪里敢多嘴,这礼部尚书又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谁接手谁倒霉! “那朕就定一个吧,农工商部尚书溥颋,既是宗室,原来又干过礼部侍郎,正合适,便让他来做。”众人唯唯诺诺,唯独张之洞心里“咯噔”一下,暗叫要糟!10年前戊戌变法礼部六堂官事件曾轰动一时,时任礼部侍郎的溥颋便因“阻塞言路”的缘由与其余五人一道被皇帝革职,虽然当时不免有杀一儆百的意思。但和皇帝肯定不能尿到一个壶里,何况从农工商的油水衙门转到礼部这个冷衙门,溥颋本人能乐意么?肯定得口出怨言!皇帝嘴上说得义正词严,心底分明是要准备再次拿下溥颋,却先将人架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用火烤,可笑这帮人居然还蒙在鼓里。 “至于农工商部那个位置……庆叔,你看徐世昌怎么样?” 说徐世昌,奕劻能说不好么?他原本还想试着劝解几句,让皇帝不要动溥颋,但现在说到要给徐世昌挪位置,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这却是林广宇的连环计,拉一派,打一派,尽量缩小打击面,循序渐进。 “奴才以为可以。”******表态支持,肃亲王表态支持,醇亲王表态支持,礼亲王表态支持,全场通过! “那就下诏,诺,连岑春煊的复任诏命也一起发下去!” “官屠”又回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奕劻脸上更是抹过一阵乌云。 “庆叔,他和你的那段过节朕问过他了,完全是误会……已经嘱他登门谢罪,方才他已经去袁府吊唁,您老难道还能和他一般见识不成?”这话让人怎么回答?滴水不漏,弄得奕劻哑口无言,不仅心里又恨起张之洞来,张南皮却是视若无睹,只在那里装糊涂。 “至于瞿鸿畿,他出口伤人又勾结报界,朕永不叙用!庆叔,你放心吧。”林广宇刚才重重敲打了一下,现在又连忙给颗甜枣,安慰一下。奕劻就更加没法子了,只能在那里自我安慰,好歹现在瞿鸿畿不在,岑春煊再怎么着也是孤掌难鸣。军机里有我、徐世昌、那桐,正好占了一半,足够压住那小子了。皇上一口一个庆叔,已经很给台阶下了,可千万不能驳了面子。 “皇上圣明!”废话,能不圣明么?早就将你们这点小心思给摸透了,给你们的打击力度都是在你们的承受范围之内——这叫温水煮青蛙。 众人走了,载沣却被皇帝留下问话。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林广宇笑了:“四弟,你担心什么呢?被你皇嫂骂几句有什么了不得,何况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挨训。昨儿个去袁府吊唁,感觉如何,有什么想法没有?” 听了皇帝的安慰,载沣心里已经释然——就是寻常人家,小叔子挨嫂子一顿训也是正常,更何况君臣之间呢?现在听皇帝问到“代天祭奠”的事情,原本郁郁寡欢的载沣顿时来劲了,不仅眉飞色舞地将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地对袁府上下安排的盛大场景和吊唁人士的恭敬渲染了一番。不过出发前为排座次伤脑筋的事情他没敢说,怕皇帝知道了会生气。 林广宇点点头:“载沣,这差事你办得不错,没枉朕将全套天子仪仗给你用!” “皇上,昨儿吊唁还看见了几位陆军部的要员,瞧着模样分明是来给袁世凯吊唁的。只是臣弟有一点不明,圣谕中明明让他们给太后吊唁,怎么不先来见皇上反而?……” “究竟有谁?” “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段芝贵……还有好几个却是不熟悉的。” “如此说来他们已经到了?”林广宇陷入了沉思,“让良弼带上人马,拿着朕的谕旨去将他们诏来。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此刻,京城一家并不算豪华的旅店里也在展开一番激烈的争论…… 第二十八章 直言不讳 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 “芝泉,这事你是不是过于鲁莽?皇上挑明了让我们来给太后吊唁,你倒好,二话不说先去了袁公家。”说话的男子气宇轩昂,一身笔挺的呢子军装,锃亮的马靴,腰间挂着明晃晃的指挥刀——号称“北洋之狗”的冯国璋。 “华甫,昨天去时你反对,但你还是去了;去过之后今天你又琢磨,何苦来哉?昨天你完全可以不去的嘛!”回话男子的衣着和冯国璋一般模样,只是模样要瘦长的多,一双眼睛投射出精光——号称“北洋之虎”的段祺瑞。 “你……”冯国璋愤愤地跺脚,“袁公与我们有大恩,我和你一般同僚,你去了,我不去,像什么样?” “这便是了,啰嗦什么?” “可也得注意分寸。”冯国璋明显被气得够呛,“昨晚上大爷留你吃饭,你推三阻四地不肯答应;大佬说今天请你吃饭,你又推说有事不便前去;香岩说给我们安排住处,你非要住旅馆……你把人都得罪光了,真搞不懂你!” 所谓大爷者,袁克定是也,按当时风俗,袁家大少爷被简称大爷;所谓大佬者,奕劻是也,又肥又大;所谓香岩者,却是袁世凯的干儿子段芝贵段香岩。 “为什么?忘记前年过年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前年北洋六镇练成,袁世凯正处于权势巅峰,但即便如此,段祺瑞和冯国璋赴袁府拜年时,老袁还是客客气气地赶紧起身将这两位心腹大将扶起来;少顷,两人又给袁大公子拜年,小袁却大剌剌地坐在那里,摆摆手就算回礼了,还不如老头子客气。段祺瑞一出去就恼了,咱们给他上一辈当狗也就罢了,不能还给下一辈当狗,他老头对我们倒还客气,这家伙对我们偏这么不客气。忠厚一些的冯国璋也气的不行,对这番话表示赞同。现在段祺瑞旧话重提,冯国璋自然也只有苦笑。 “至于大佬……去年的大参案就够他喝一壶了,要不是袁公帮他扳回来,他现在还能这么得意?等着瞧吧,皇上亲政,看他这个王爷还有几天蹦哒头。华甫,你说说,一个将死之人和你拉关系,你肯么?反正我是不肯的!”段祺瑞斜躺在藤椅上,双手枕着脑袋,臂上缠着黑纱,两个鼻孔却是一起出气。 “袁公这事我现在还觉得蹊跷。”冯国璋压低了声音,“听外面的传言了么?宫里头在传皇上的神迹,说什么神人襄助……香帅还写了文章,准备诏告天下……芝泉,你信么?” “我不信!”段祺瑞腾地站起身子,“袁公之事必定是一个阴谋,而且肯定和皇上有关,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么多军机大臣都安然无恙,偏袁公就该倒霉?宫里头这帮人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想想,太后驾崩之前,铁良突然来找我,说奉太后的懿旨,调第六镇赴涞水,换第一镇拱卫。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现在想来完全是一场阴谋。” “你是说,铁宝臣?……” “甭管是不是他,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大佬不是,那桐不是,这两个还没这么蠢;张南皮和鹿老头不是,他们没那魄力;载沣也不像,他没那能耐;善耆,倒是有些可能……”段祺瑞一口气报出一溜名字,咬牙切齿道,“查!一定要查!我就不信不能弄个水落石出!” “依我之见,盯着人没用,咱又不是民政部的。只要牢牢把着一条,谁上位谁就有嫌疑,不见得一定是军机。”冯国璋忽地想起来,“听说徐菊人内调军机,此事可疑。” “我不信这是他干的……他远在奉天,又是袁帅至交,如果他都能下这样的毒手,这世上没几个可以信的人了,更何况内调军机多半是明升暗降的招数,说不定……”话还没说完,门“咚咚咚”地响起来。 “谁?”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大人,是我。”段祺瑞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徐树诤焦急的脸色,“不好了,良弼领着御前侍卫来了!” “啊?”两人吓了一大跳,狗鼻子倒挺灵,追到这里来了? “要对我们动手?”段祺瑞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摇摇头又否认了。还没等他再说话,楼梯口已经涌上了一彪人马,带队的正是良弼。 “段兄、冯兄,好久不见……”良弼拱手致意,“到了京城也不先到部里挂个号?太不够意思了吧?” 段祺瑞勉强拱手致意,冯国璋圆滑:“原来是赉臣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抬眼瞥去,狭小的楼道中,冯、段两人的卫兵和良弼率领的御前侍卫紧紧顶牛在一起,虽然没操家伙,但气氛显然有些尴尬。 “听你们两位老兄到了,皇上盼望的紧,特意让我来请,这不正赶上了……”良弼抖了抖手里的黄绫谕旨,“谕旨我就不宣了,赶紧跟我走吧,免得皇上等急了……” 走到养心殿门口,冯国璋耳尖,已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王英楷,朕听说你有个内弟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情况如何?”分明是皇帝的声音。 “回皇上的话,不是微臣夸口,内弟天资聪明,为人勤奋好学,算是略有所成。今年毕业,等过了年就该回国报效朝廷。” “差事如何安排?” “准备让其去新军历练,老老实实一步步来,可不敢仗着臣的牌头。” “好!就冲你这句话,朕便赏他一个捷径,吩咐他用这几个月写一份练兵条陈,回国后拿给朕看。若果有高见,朕免不了留在身边重用。” “臣替他叩谢天恩。”王英楷喜滋滋的。冯国璋稍微一想便回忆起来,他内弟不就是孙传芳么?倒是有些才学,只不知皇上如何知晓? 正猜想间,良弼已进去通禀,少顷便传来声音:“宣段祺瑞、冯国璋觐见!” 两人跨步进去,除了皇帝和陆军部侍郎王英楷外,还有陆军部尚书铁良、陆军部侍郎荫昌、军谘使王士珍等人。冯国璋想着:还好,看来真是议事,不是找我们麻烦。想着便跪下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段祺瑞的动作明显有些古怪,他先是行了军礼,然后看了看座中的皇帝,又盯了一眼身旁的冯国璋,前者已经跪倒了,他的膝盖才刚刚弯过来,表情仍是一副犹豫。 王商和铁良看得真切,正欲呵斥,不料皇帝已经发话:“段祺瑞,你不必跪了,冯国璋也赶紧起来回话!” “谢皇上!”声音倒属段祺瑞的响亮,王英楷、王士珍和荫昌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冯国璋瞧着段祺瑞桀骜不驯的模样便有气——你混蛋,在皇上面前也敢拿大,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段祺瑞,知道朕为什么准你不跪么?” “臣逾矩,请皇上恕罪。” “你七年前不跪无罪,现在不跪亦无罪,朕七年前就容得,难道过了七年反容不得了?”当年两宫回銮,从西安返回北京时,沿途官员、将领及官兵尽皆跪下迎接,惟段祺瑞率所部站立持枪敬礼,表示最大敬意,遭不少重臣的呵斥,但他却不为所动。现在皇帝旧话重提,言辞间竟是欣赏之意。 “不仅如此,今后军人戎装见朕,许一律不跪。”一听这话,其他人更是大吃一惊,刚才犹犹豫豫的段祺瑞这次却反而毕恭毕敬地跪下去磕头:“臣叩谢天恩。” “赶紧起来。心里头有朕便行,跪不跪倒在其次。”林广宇看见铁良要插话,笑着摇手制止了,后者狠狠瞪了段祺瑞一眼。 “这次诏诸位来,一是为了给太后吊唁;二是为了商议练兵体制;三却是为了袁慰亭罹难之事。”林广宇表情严肃,“外界有谣传袁慰亭遇难是朕下的毒手,别人是不是如此怀疑朕不关心,朕只想问,尔等心中是否同样怀疑?” 王英楷不说,王士珍和冯国璋低头不语,但段祺瑞却从喉咙口轻微地发出声音:“然。” 这声音不啻于晴天霹雳,全场哗然,气氛极度紧张…… 第二十九章 高深莫测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 君权至上的年代,怀疑皇帝所说便是大逆不道,即便庚子国变后清廷的权威降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在明面上说这种话依然存在着风险。良弼知道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但他不能容忍如此桀骜不驯的态度和咄咄逼人的神情,反而更加肯定了杀袁的必要性——连他手下大将都如此毫无顾忌地怀疑皇帝,袁世凯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良弼脸色微变,眼睛盯着皇帝,只等一声令下就准备拿下段祺瑞——这可是杀之有名! 铁良方才就不喜段的举动,此时听得真切,怒了!“大胆,尔竟敢怀疑皇上!” “臣不敢!”说是这么说,但谁都看得出来段祺瑞满脸挂着的狐疑之色,这种表情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在静候下文,等着皇帝的解释。良弼想了想那一夜的大火,看了看皇帝镇定而又充满自信的眼神,心情复杂地盯着段祺瑞,手紧紧地按在军刀上——大殿里只有他佩戴着武器。 “听朕说!”林广宇一拍桌子,大殿里便安静下来,“袁慰亭春秋鼎盛,突然之间便罹难,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朕不计较。王商,将张师傅写的文章念一遍。” 王商的声音抑扬顿挫,响彻整个养心殿。香帅的文章自然漂亮,四六骈文整整齐齐,大体将皇帝亲口所述的神人庇佑、神迹显灵、劫难转移等故事再渲染一遍,满篇洋洋洒洒。不但用生花妙笔将他根本未尝亲见之事生动地描写了一遍,而且还联系了历史上的种种神迹,如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而起义等一类事情加以附会,让人感觉皇帝上应天时、下符民望原本是题中该有之意。王商念完一篇又念一篇,文字大体相同,所不同者只少了劫难转移一项。 “各位大人,张中堂后一篇文章系对内外诏命,前一篇文章只入各位大人耳罢了。” “劫难一说,朕无愧于心,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是此理,既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何必神伤?惟不愿袁家触景生情,故不提尔。在诸位面前却可和盘托出,以正视听。” “皇上爱臣如子,真圣君也!”铁良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荫昌、良弼也纷纷附和,王英楷、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四人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仍是沉默不语。 林广宇笑笑,丝毫不以几人的反应为忤。笑话,这都是当时中国最拔尖,最有识见、最有能力的精英分子,如果他们对所谓神迹深信不疑,听了一篇文章便拜服得五体投地,那着实是见鬼了,中国才真没指望了。他不着急,因为他有的是办法。 “你们四个,朕一个个说来……王英楷朕便不提点了,尔的内弟估计连段祺瑞、铁良都不晓得,朕却知晓——不是叫孙传芳么……” 王英楷浑身一震,跪地答曰:“正是!”他当时与王、段、冯一起号称北洋四杰,只不过因为英年早逝,“龙虎狗”三杰的名头才分外响亮,实际上其资历比后三者还要资深一些,与袁的关系相对也要疏远。 “王士珍,朕先让你见个人。”林广宇示意,王商便从偏殿中引出一个人来。 这不是杨度么?众人愣住了,叫他出来干嘛?殊不知杨度自被敲打过后,已下定决心通过皇帝实现君主立宪,这两天便是忙于此事,随时赴养心殿问答。 “王士珍,认识此人否?” “乃宪政编修馆杨度,臣听说其与立宪政体大有研究。” “杨度,与聘卿有交往否?” “臣只知其为侍郎衔领江北提督,乃不可多得之军事人才。” “聘卿,认识朝阳镇总兵杨瑞生否?” 听到此言,王士珍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是直隶正定县人,家境贫穷,出身卑下,先为人放牛,随后投入杨瑞生旗下做一马弁(勤杂兵一类)。聂士成编练武卫新军时曾向杨调用军事人才,杨所开列的保荐名单中有一人便是守备王士珍。不料王被保后因病告退,回籍养病,恰好这位王马弁为人能干,立志向上,杨总兵便叫他冒充王士珍,顶名前往武卫新军报到,到后又因踏实刻苦,由武卫新军选送到武备学堂受教三年,并参加过甲午之战,战后随聂士成驻军芦台,多年来一直冒用王士珍之名,真名早已无人知详。但由于杨府上下对其知根知底,因此他自发迹后便不敢再登扬府只有偶然书信往来。 看着王士珍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杨度却是奇怪:“禀皇上,此人却是家叔,已告老还乡,却不晓得与王大人有何种过节?” “聘卿,你叫世珍,非士珍也,杨瑞生手下王士珍安在?” 满大殿的人都被弄糊涂了,杨度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听叔叔说起过此事啊? 唯有知根知底的“王士珍”匍匐在地,颤抖不已,连连磕头:“臣冒……名,臣死罪……死罪!” “啊!”众人目瞪口呆,杨度嘴巴张大的足以塞下一个苹果。 “30年来,你以一卑微小兵,兢兢业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朕心甚慰,何罪之有?即便杨瑞生亦有识人之明,朕实感激。”林广宇对杨度说,“上书房已书写御书‘福’字帖数个,你今岁赴叔叔家拜年,便可奉上!” 清代旧制,皇帝亲笔写“福”字赠送重要大臣,以示敬重,像杨瑞生这等级别的原本根本不够资格,更不要说是已经告老还乡之人。现在皇帝不仅赐福,还赠送数个,算是异常高看了——即便现任官员至杨府拜年,看见御笔“福”字,要先下跪请安的。 “今后若你愿意,仍可回归世珍本名,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王士珍言语哽咽,连连磕头:“臣叩谢天恩!” 随即林广宇将目光对准了第二个,现任西陵梁各庄值班大臣的冯国璋。如果说王士珍冒名顶替还算情有可原外,冯国璋的几桩事情就让其窘迫地脸色发红——皇帝当廷列举了几桩他贪财之事,也不知怎么的,其时文武官员虽然普遍爱财,但爱财能爱到像冯国璋这般份上着实不多,冯也知道名声不好,从来讳莫如深,不料皇帝如此知根知底。林广宇谆谆告诫:“华甫,你可不要一心钻在钱眼里拔不出来……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皇上……”冯国璋大汗淋漓,磕头不休,“微臣铭记在心,必不负圣望!” 如果说第一桩说王士珍气氛凝重,第二桩说冯国璋大家会心一笑外,第三桩却如怒海惊涛。 “朕如果没说错的话,袁慰亭将第一年的题目给了王士珍,结果你考了第一;第二年的题目给了冯国璋,结果也是第一;第三年的题目却是给了段祺瑞,结果仍然是第一……” 这话说得轻松,对三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怔在当场。如此隐秘之事本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怎么皇帝轻轻松松地和盘托出,莫非有鬼?清代皇帝无明代帝王有锦衣卫、东厂、西厂一类机构,对大臣的控制和监视也异常放松,更何况袁世凯暗透题目更是机密,怎么会? 练兵之时,铁良也是会办大臣,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揶揄道:“某倒想袁公如何识人之明,原来俱是题目之功,怪哉,怪哉……” “三位爱卿,不晓得朕有无说错?袁卿对你等俱有‘栽培’之恩,尔等受他恩重必感激涕零,倘若尔等不怀疑袁慰亭的罹难,不为他摇旗呐喊,朕反倒要疑心袁卿的用人之道。” 三人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单就泄题这一条三人被拖出去砍了也是正常,欺君之罪,罪不可赦。 但还有更要命的,林广宇笑眯眯地说:“袁慰亭在新军一日,便教导手下士兵‘吃袁宫保的饭,穿袁宫保的衣,听袁宫保的话,为袁宫保效命’……唯独庆王爷和铁良去检阅之时,这话却变成了‘吃朝廷的饭,穿朝廷的衣,听朝廷的话,为朝廷效命’。” 铁良也愣住了,皇帝一没有亲眼目睹阅兵情形,二没有人和他讲述阅兵场景,如何能分毫不差地将当时校场之话原原本本说出来?果真有神鬼之机? 冷不防皇帝还说出一句话来,彻底将众人击倒…… 第三十章 既往不咎 男儿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丈楼。 …… 林广宇最后所说的却是北洋新军各级官兵设立袁世凯长生牌位之事。论常理,此事非常忌讳,通常有如此举动的下场不会太好——例如明代魏忠贤。因为这是赤裸裸地宣扬个人,架空朝廷和皇帝的举动。当然在明面上袁世凯也有可辩解的余地——不是我袁某人让手底下士兵供奉的,是他们自愿云云。 但林广宇既然要假托神迹,话自然就不会这么说,反而将计就计顺着这层表面意思说道:“冥冥中自有天意。神人云,朕之劫数至大至深,非强有力且符万民望之人物不可替。朕急追问,却道天机不可泄漏。后来宫禁大火,袁慰亭罹难,乃醒悟神人之说——原来供奉袁卿长生牌位甚多,香烟袅袅,祈福不断,其受人景仰之程度可见一斑,实为神人共睹,却是应在袁卿身上……” “皇上……”四人抬起头来,热泪满面,长生牌位一事他们当然知根知底。 “朕在瀛台10年,诸事早已看开,诸多心结亦了,原本想不清楚的难题也豁然开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十年前朕亦有大错。”——谭嗣同运动袁世凯包围颐和园杀慈禧一事中,按正统封建伦理,主使人光绪完全配得上弑母大罪,袁世凯的反戈一击反倒有功无罪。 “朕与袁卿的这段恩怨,被外界不恰当的夸大了。即便大行太后与朕之间,亦无不可化解之矛盾。太后弥留之际,已对朕表示谅解,不住地嘱咐朕做个好皇帝,希望这10年的磨炼能让朕成熟起来……”反正最后皇帝与慈禧说什么他人都无从知晓,由得林广宇胡说,但偏又顺理成章——要不然皇帝怎能安然无恙地亲政? “十年往事,个中恩怨早已不消人说。何况劫难应在袁卿身上,他替朕而死,以往种种难道不能一笔勾销?推而及之,即便你等,朕难道便不能原谅么?无关紧要之事可以看开一点,看淡一些……朕如此,尔等亦如此。”一番话却是将皇帝宽容的心态勾勒出来,阶下众人无不动容。 “朕此番诏众多统兵大员进京,一方面确实为了给太后吊唁,另一面也实有要事相商。倘若按某些人的恶意揣测,朕要杯酒释兵权,要摔杯为号,用得着这么啰嗦么?用得着如此推心置腹与卿等交代么?” “皇上天恩,臣等铭感五内。” “先说第一样,荫昌。” “奴才在。” “转过身来让朕瞧瞧。”听着皇帝这话,荫昌脸上露出了极度尴尬的神情,但还是依言转过身去。荫昌因为在德国多年,思想理念早已开化不少,很早就剪去了发辫。但因他常常为慈禧所召见,为防止守旧官僚的群起攻之,不得不将假发辫钉在所戴官帽上以充数。一旦结束觐见,他就回归到原来的本色,脑后再无那根猪尾巴。几年前巡警部刚刚成立之时,有关巡警发辫去留问题仍闹得沸沸扬扬,时任巡警部尚书的徐世昌据理力争,终于使清廷同意将发辫截短,但后面仍留了个长逾半尺的尾巴,散落开来形成一段马尾鬃模样。虽并不彻底,足已让人耳目一新,唯新军发辫并未如此仿效,只让人塞进大檐帽而已。 “朕在瀛台时,有外国医生前来检查,谓朕其他卫生、饮食习惯均属优良,唯发辫过长,常藏污纳垢,易引起疾病,妨碍健康,朕深以为然。推而广之,发辫既对巡警不便,对士兵应当更属不便。作战时,发辫倘若摔落妨碍动作;敌我双方肉搏时,我方将士之发辫易为敌所乘而落于下风,反影响战力。洋医生又云,外国军队普遍发际短小,几乎长不逾寸,为何?万一交战中头部受伤,短发方便治疗。想着种种便利,新军虽未经战事,但亦要未雨绸缪,朕便准减去发辫——发辫虽是祖宗风俗,但祖宗风俗未尝就不能变化,否则可能今日仍着兽皮。按朕以前的性子,说不定即刻下一道旨意要求臣民一体剪除发辫。但瀛台十年让朕磨炼不少,想法愈发求稳,考虑到终究有人难以接受,不如先在新军中推广。” “皇上所虑,万民之福。” “希望诸位回去后进行商议,探求士兵发式,以卫生、方便、大方为主旨规定之。铁良,此事便责成陆军部有司负责,务必在百日内试验完毕,然后专折报朕,待朝廷公议后便成文下发。” “奴才遵旨。” “第二件事便是陆军贵胄学堂。”为招揽人才、培养满人军事骨干,清廷专门设立陆军贵胄学堂,专收王公世爵、四品以上宗室及现任二品以上满族文武大员的子弟,并附设王公讲习所。学校待遇优厚,地位崇高,听课者都是世爵宗亲,就连摄政王载沣、恭亲王溥伟都曾就学,颇为世人所侧目。但由于不接纳汉人子弟,也引起不小的争议。 “朕以为陆军贵胄学堂旨在培养国家军事人才,不可太过拘泥,凡父兄现任四品以上文武大员、年18~25岁之间者,休问满汉,准一律经考试后入学堂念书。” “冯国璋,听载沣说你课讲的不错,兵练的更好?” “奴才惶恐,那是摄政王谬赞了。”原来冯国璋在贵胄学堂中不仅任总办,还兼任教习,亲自讲课,一方面大显身手,另一方面也同各亲贵建立了较为亲切的关系。听到这话,他口头谦虚,心里却颇为高兴。 “休得过谦,朕的话务必牢记——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臣一定铭记在心。” “那便好。王商,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西陵梁各庄值班大臣冯国璋兵学精深,见识卓著,练军、授教颇有心得,特任命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仍兼陆军贵胄学堂总办,以资训练,拱卫京畿……” 禁卫军?会办大臣?这两顶大帽子砸下来,把冯国璋给乐晕了,这可是核心中的核心,重用中的重用了。终于要编练禁卫军了,望着众人惊讶的脸色,林广宇笑道:“朕查欧洲皇室各军,禁卫军无不为精锐中的精锐,希望禁卫军也能如此。荫昌,委任你为禁卫军编练总办大臣,节制禁卫军大小诸员;良弼,命你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兼禁卫军统领;禁卫军编成、军制、操练、经费等具体事宜由尔等三人商议后专折奏事,所需何人亦可随时奏调,勿误朕望!” “第三件事便是陆军部。铁良,朕查各国的军队,没有只有陆军而无海军的,陆军部虽说兼管海军事宜,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铁良心想,要设海军部了? “朕斟酌着,拟将陆军部、海军处等一干练兵统军机构全部囊括进来,合成一部曰国防部,统御除禁卫军以外全部军事力量,你可敢当否?” 原来如此?铁良大喜过望:“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两天林广宇苦思冥想,通过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和对德国经验的参考,一方面决定设禁卫军,由皇帝直接掌握军权,震慑宵小;另一方面则设立国防部,统揽全国军事力量,防止类似袁世凯这类统兵大员的尾大不掉。 “朕闭门造车,纸上谈兵设计了一套军事体制,决心仿效德国军制。在朝廷设立帝国国防力量大本营,以朕为最高统帅,统御全军,包括禁卫军及国防军所辖部队。另仿效德军设参谋总部为军令机构,统辖国防军所辖部队之训练、操演、作战、调动计划,全权指挥军队,受国防大臣直接指挥与委派……王士珍,你现为军谘使,朕期望甚殷,任命你为参谋总长,望能切实负责,不仅要管陆军,也要管海军。朕希望在3个月内看到有关军事总体制革演条陈。” “臣遵旨!”王士珍感激涕零。 “王英楷,国防部成立,你即是代表陆军的侍郎,另外再从海军中选一侍郎,望你切实对陆军负责。” “段祺瑞,加你侍郎衔,委为江北提督,节制大小诸军。” 随着一桩桩任命和任务的下达,老大帝国的军事机器开始后袁时代的运转…… 第三十一章 暴起发难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 太湖边上,一队队排列整齐、旗帜鲜明的队伍正在陆续开拔,这是参加“太湖秋操”的新军队伍。 新军自建军以来一直非常注重各部队之间的合成演练,秋操即“秋季军事操练”的简称,系检验新军编练成果的军事演习。1905年10月和1906年10月已分别举行过北洋新军秋操,称“河间秋操”与“彰德秋操”。“太湖秋操”的目标在于检阅南洋各镇新军,包括湖北第八镇、江南第九镇(江苏)、安徽第三十一混成协。 会操原定11月19日开始,荫昌、端方等大员均应亲赴太湖阅兵,不料慈禧突然过世,荫昌接到电报后第二天便赶回京城,只留下端方与第八镇统制张彪、第九镇统制徐绍桢一起检阅,而其中最令人兴奋之事莫过于两镇新成立的气球队也将正式参加操练。 听说气球能载人飞上天,检阅台上兴致勃勃的端方用望远镜看了又看,不放心地问:“那玩意真能把人送上天?” “大帅,确有其事。半年前本镇成立气球侦察队,工兵营管带王永泉兼任队长,聘有日籍教练,配备‘山田’式气球一具。标下看他们试用过许多次,决无问题。”第八镇是国内最早建立气球队的新军,端方的问话让张彪很得意。 “好,那便开始!”联络官挥动了信号旗,气球松开了系留绳,开始冉冉升起,向空中漂去。3丈、10丈,20丈……一直升到差不多有50丈的高度才稳稳停住。 “好家伙,果然升起来了。” “大帅请再仔细看,接下来还有文章。”顺着张彪的提示,端方端起望远镜重新观察起来,气球吊篮中的传令兵按事先约定,不断挥舞令旗,指挥调动地面各部。随着各色旗帜的挥动与不断组合,参加预演的步、马、炮、工、辎等各兵种快速、有序地变换着进攻、撤退、设伏等各种战术队形。一时间尘土飞扬,杀声阵阵,引来四面一片叫绝声——实施如此大规模兵力的指挥、协调靠以往地面令旗的调度显然难以实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些前来观摩的将佐无不叫好。 即便端方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津津有味,称赞道:“这玩意真不错,可惜荫大人未能一饱眼福。张彪,此事你费心了,等秋操结束,本帅呈报给陆军部的报告一定好好给你记一功。” “多谢大帅栽培。”张彪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徐绍桢看不惯他这副马屁样,别过头去不理他。 “报……大帅。”演习部队还未收兵,传令兵飞快地送上电报,端方打开一看,脸色大变,眉头都拧了起来。 事情原委还要从一个多月前开始说起。在知悉即将开展“太湖秋操”后,安徽革命党人决定趁机发难,岳王会首领熊成基组织会党试图趁新军主力参加太湖秋操之机一举拿下安庆。但这一计谋还未付诸实施即被安徽巡抚朱家宝察觉,朱临走时决定缩减赴太湖秋操部队,凡有革命党嫌疑者均留宜不动,安徽第三十一协只有62标一个营前往太湖。 熊成基一计未成又生一计,决定趁“太后大丧”之乱连夜发动。他与范传甲、薛哲等聚会密谋,议定以熊成基掌握的炮营、马营攻城,以驻扎城内、由薛哲掌握的步营和范传甲所在的辎重队为内应。约定当晚10时发动,破城之后再行推举总统,要求全国承认,并赶赴太湖,控制参加秋操的清军,攻取南京并以此为根据地进军京城——计划倒是异常宏伟,可惜却走漏了风声。 朱家宝本来已去了太湖,听说安庆不稳的消息后急匆匆赶回,与31协协统俞大鸿紧急布置,不但当晚便拿获参与举事的士兵两名,知悉起义一事,而且还下令紧闭八卦、集贤等各处城门,并调重兵死守。只因为这两名士兵了解情况不多,朱、俞二人未能掌握全盘情况。 入夜时分,炮队按照计划发动,管带陈昌镛刚想出声喝止,却被士兵一拥而上,用早已准备好的木棍、铁锤打死,马营亦砍掉管带李玉春。不到一刻钟,两营会合后即奔赴菱湖嘴军火库,范传甲胞弟范传国在军火库任职,当即开门接应,革命军拿到了弹药后合力攻城。 12时许,安庆城炮声隆隆,枪声整天,陷入一片惊慌。薛哲原本的任务是打开北门迎接攻城的革命军,等他率100多人赶到时,巡防营早已严阵以待,把住了各个城门。关键时刻他动摇起来,不敢发动,反而退回驻地,范传甲的辎重队因为被俞大鸿直接监管住,所有官兵有枪无弹,同样无法冲出。 城内接应失败,城外的革命军一筹莫展,只能加紧攻城。但安庆城至太平天国举事后已经屡加修缮,城高墙厚,那几门山炮构成不了太多的威胁。打到凌晨五时,炮弹即将告罄,城墙仍为巡防营所控制。 当夜,停泊于安庆江面有水师提督陈从周率领的5艘军舰,事发之前已经表示“归附”,但一看到革命军进展并不顺利,他便反戈一击。革命军勉强支撑到清晨7时,力战不支退却。城内的范传甲孤注一掷想刺杀俞大鸿,事败被捕,当日行刑,薛哲亦死。 朱家宝惊魂未定,连夜拍电报给端方请求援助,端方手上拿到的便正是这份电报。 张彪咬牙切齿:“革命党作乱,着实可恨,请大帅派我前去平乱。” 徐绍桢脸色稍微有些犹豫,但仍对端方说:“请大帅发令。” “秋操即行中止,两位各选所部精锐,倍道而行,南北包抄,务必一网成擒。” “是!” 阴谋无处不在,阴谋无时不有。在熊成基人绞尽脑汁趁乱举事时,京城也有人打着趁乱举事的主意。 自善耆入军机后,往日略显平淡的肃亲王府便热闹起来。载涛、载洵、载泽时不时就往这里跑,而又以载泽最为积极。 载泽福晋系皇后之妹,使得他深得慈禧信任,为限制奕劻-那桐-袁世凯利益联合体,慈禧特意把度支部尚书交给他以示均衡。载泽是出过洋、考察过宪政,开过眼界的人,回来后便将矛头对准了奕劻。在他看来,老庆没什么本事偏偏捞钱又是最狠,早让他觉得不耐烦。可惜慈禧虽然对奕劻有所不满,却一直没有拿下他的意思,载泽心里不耐烦归不耐烦,办法却是没有。 慈禧驾崩,袁世凯毙命,载泽觉得倒庆的机会终于来了。为此他特意联络了载家两兄弟,并试图走善耆的路子——原本他想走载沣的路子,但载涛和载洵都摇头,说这个四哥太过优柔寡断,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肃王爷,更何况善耆既是长辈又是铁帽子,怎么比起来都与******有得一拼。 “载泽,不是我倚老卖老说风凉话,这两天皇上召集军机开会,并没有要动老庆的意思。” “王爷这话不错,现在是没动老庆的意思,但将来呢?”载泽不依不饶,“我只说两点。第一,王爷这次入军机,表面看是醇王爷举荐,可没有皇上的暗示,他绝不会这么积极;第二,岑云阶复起,他和老庆是什么关系您比我还清楚,这不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他暗示善耆之所以能入军机是皇帝想分奕劻之权。 “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善耆沉思片刻,“但我总觉得时机还未成熟。” “倒庆的时机不成熟,有个人的时机倒是成熟了。”原来邮传部侍郎盛宣怀见朝中政局大变,便想着浑水摸鱼,盯上了邮传部尚书的位置。由于现任尚书陈璧与奕劻关系密切,他迎合载泽的口味而献上了倒庆必倒陈这条计策。载泽********只想如何倒庆,没看清楚盛宣怀后面夹带的私货而欣然答应,特意上门来找善耆商议。 “王爷我这有连环计。”载泽附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善耆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如果这样倒不妨一试……” 第三十二章 海阔天空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 拂晓,当太阳刚刚从海天相接之处冉冉升起时,天津大沽口外的一艘客轮已发出了刺耳的汽笛声,准备进港。从桅杆上那面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的膏药旗上判断,这应当是日本船运公司的客轮。果然,舰艏处写着几个大字——“西浪丸”。 也许是天色尚早,或许是港口风大、寒风拂面让人有些吃不消,抑或是船快靠岸、旅客都在收拾行李的缘故,甲板上人并不多,唯有一位老者和一个年轻人站定在舰首处,手将栏杆握得生紧,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港口深处,望着那愈发接近的陆地而喃喃自语。 这两人是什么来历客轮的二副已搞不清楚,但对他们的印象却是分外深刻。昨日登船时,这两人便跟在日本外交官员身后,居然也捏着头等舱的船票。乘日本轮船往返中日两国的清国人士并不少,有钱坐得起头等舱的清国人也不少,唯独这两人,瞧不出什么背景,却居然能和外交使节厮混在一起。 这决不是清国的外交使节。二副自从两人登船后就一直在观察,清国使节通常衣着得体,或着官服,或着时下正流行的西装大衣,而绝不会像这两人一样穿一袭长衫,虽然朴素干净,却浑然不是官宦气度。 这也决不是清国大商人。清国商人和日本外交使节之间接触很少,即便有多半也是点头哈腰,充满了谄媚。浑不似这两人的高峻气质和坦然神情,尤其外交官和他们攀谈时也是彬彬有礼,一脸客气。 他们倒像是第一次乘坐客轮远行的游客——二副记得清清楚楚,船开后没多久,这两人便相伴前来询问还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第一次他客气地告诉了对方;第二次,他有些疑惑,但仍满脸微笑地答复了对方……但似乎两人对时间一点概念也没有,对于轮船航行更是无知,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问能不能快点? 要不是年轻人操着流利的日语,一副学问精深的模样和头等舱客人的身份,二副真想将他们臭骂一顿——混蛋的辫子猪!想想还是忍住了,万一他们是外交官的朋友呢?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还不到凌晨4点钟这两人就来到了舰首矗立,正对着前方指指点点。周围都是漆黑一片,能看清楚什么?值班的二副简直要抓狂了,但他忍住了,他从这两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看到了热切,这种感觉分明是离家很久之人才会有的——或许是离开太久了吧…… 船靠岸了,停稳了,两人正欲返回船舱取行礼,再也忍耐不住的二副冲了过来,深深一鞠躬:“我观察两位很久了,两位必定是清国名士,不知能否告诉鄙人高姓大名?” “我们?”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说出两个名字,也不顾对方是什么反应,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二副征在当场,原来是他们,难怪! 这两人正是康有为和梁启超,在接到杨度的密电和发动宪政会宣传大攻势之后,师徒俩却脚底抹油——溜了,凭藉田野先生的关系,在日本使节的庇护下秘密回国。 “祖国啊,我们终于回来了!” 下港后的例行检查简直是儿戏,特别是对这样一艘日本船,松懈的不得了。虽然对********人跟在日本外交官员后面充作随员表示怀疑,可一看日本人渐渐涨红的脸,检查的中国海关人员根本不敢说什么,挥挥手就放行了。梁启超和康有为虽然享受到了便利,心里却是异常的沉重——各大列强已经稳稳地骑在中国头上作威作福,再不寻求办法解决,恐怕是亡国灭种的结局。 带着沉重,带着惆怅,向着京城而去…… 中午时分,结束了养心殿的询问,王英楷、王士珍、冯国璋和段祺瑞四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紫禁城。 “走吧……找个僻静的酒馆聚聚,咱们老弟兄也好久不碰头了。” 守候在宫门外一处偏僻胡同里的徐树诤看众人出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是段祺瑞还挂着苦脸,他又犹豫着,难道说? “小徐子,我和几位大人一起聚聚,你把兄弟们带好,别走开去闯祸。”段祺瑞的声音充满了沧桑感,昨天还是意气风发、志满意得的,今儿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皇帝究竟说什么了?徐树诤心里一团团疑问涌上来,但看看其余众人均显复杂的神色,他忍住了,见了礼便告辞。 “30年的心事,一朝放下,别提多酣畅淋漓了……”王士珍端起斟满酒的杯子,脖子一仰就下去了。从军后尤其是担任高位后,他从不在白天饮酒,生怕误事,今天却也破例了。 “本以为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想到啊没想到……”冯国璋也是满满一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那张因为皇帝说出了他几件糗事而变得涨红的脸愈发红彤彤了。 只有段祺瑞端着酒杯不曾放到嘴边,脸上还挂着心事,闷闷不乐。 “好嘛!你们弟兄三个,冒名的冒名、贪财的贪财、舞弊的舞弊,都沾了……真没想到,没想到哇……”王英楷站起身子,脸上却是盈盈笑意,“老哥我都不知道,真是服了你们了,来,干!” 不是讽刺!大家知道!都自家兄弟,屁股一撅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话里是什么意思还听不出来么? “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只为了拉拢我们几个?” “芝泉,甭管这么多,升官总是好事。”王英楷劝慰他,“来,哥哥敬你一杯。” 段祺瑞端起酒杯,刚到嘴边,忽地又放下了:“袁帅一事我还是不信。” “生死皆有天命,不可太过执拗,你不信又如何?袁帅总是死了……”看着段祺瑞眼睛里透出来的愤愤,王士珍劝道,“这话别人说不得,以为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之言。唯独我们几个兄弟受袁帅恩重,我们可以说说……” “聘卿,你说,你说明白了我就喝。”破天荒的,段祺瑞没有发火,也没有跳起脚来骂人。 “咱们这几桩事情,别说一般人不知道,就连几个老兄弟甚至袁帅都未必全知道,皇上居然明察秋毫,简直是匪夷所思。别的不说,我的事情30年来杨大人和我一直守口如瓶,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说有人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说神迹呢,我又不敢信。可事实摆在面前,弄来弄去、想来想去,却没别的解释了——芝泉,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天命!天命!”段祺瑞喃喃自语,两颗豆大的泪珠却是滚了出来,“我只是想,袁帅死的冤啊!” 众人尽皆叹气,低头不语…… “皇上本意自然是要笼络我们。但笼络也是要看人的,还得问咱们兄弟自己愿不愿意。难道你真以为一个侍郎的顶子和我内弟的位置就把我给勾住了?不是。”王英楷又给自己斟满了酒,“不瞒大家说,我原本只认一个袁帅,铁良最多算半个,朝廷其他衮衮诸公不过都是碌碌之辈,何足挂齿。但听皇上今天的口气,分明胸有韬略、有大作为之人——编练禁卫军也好,收各省总督兵权也好,乃至于剪发辫,废跪拜……林林总总,无一不是击在了咱大清的弊端上,即便让袁帅来做,也不过是这样的识见。所以这拉拢,我认了;这份君恩,我领了。” 一饮而尽,又是一杯。 “做皇帝不一定要懂军事,不一定要会理财,不一定要通宪政,不一定要精外交……但有一点,我认了死理,得有眼界,得有韬略,得有气度,不然我也不会让内弟跟着他——跟一个无能的主子不等于送死么?” “但愿不要像十年前那般匆匆而起,匆匆而亡就好……那时太后挡着还有说头,十年后如果再不行,国家就真完了。” “这次却不会,没听出来留下的伏笔么?皇上只告诉我们他想干什么,却又让我们筹划,写成折子后递交朝廷公议——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不成,也不过是我们没本事罢了。那些官顶子,上谕明着说是发给你了,但又没有正式诏命,仍然算不得数,除非这些条陈都通过——成了,自然是皇上的恩典;不成,那也是咱们兄弟不够卖力气,没福气罢了……”——一句话,皇帝封官许愿是有前提的,你们得保证顺利通过。 “别人我管不到,只消尽人臣的本分便好,吃菜,吃菜。” 几家欢喜几家愁!庆王府里,奕劻一脸怒容,地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瓷片…… 第三十三章 以退为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奕劻平时总是摆出笑眯眯、慈眉善目的模样,并不太生气,也不会在家里大发雷霆,更不会砸瓷器来出气——要知道砸掉的可都是大价钱,都是别人孝敬上来的珍品,只是今儿个实在忍不住了,再贵的东西也不心疼。 眼看各地统兵大将纷纷进京,奕劻原本以为凭自己铁帽子亲王和首席军机的位置,靠朝中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借叙旧之名邀请这些丘八前来赴宴应当是太轻而易举之事了——若是往常,人家想走庆王的门道,想到他家赴宴没个几万、十几万银子开路,连门都摸不着,这回自己拉下脸去让载振亲自去请,满以为已经给足了面子,结果却让人气得吐血: ——王士珍、王英楷推说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前来; ——段祺瑞、冯国璋说另有他事不能前来; ——段芝贵因为是袁世凯的干儿子,要守灵不能前来; ——第一镇统制何宗莲说京城防卫责任重大,不敢擅离,日后必登门谢罪; ——第三镇统制曹锟和徐世昌刚一起进京,说改日将与徐公一道来访; ——第二朕统制张怀芝、第四镇统制吴风岭、第五镇统制吴长纯尚在半路赶不及; ——第八镇统制张彪忙着赴安庆平叛,说没空; ——第九镇统制徐绍桢跟随两江总督端方一起平叛,只说推迟进京,来不来还是两说…… 生病?有事?骗谁啊?庆王爷这么好糊弄? 刚刚被皇帝罢免的溥良也居然假戏真做,胡说什么“偶感风寒”不来了。更气的是,就连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铁良也推说因公务繁忙,他日再登门拜访。大张旗鼓捣腾了半天,结果却只那桐一人前来——而他原本是来当陪客的。 看着一地的碎瓷片,望着奕劻那张因为愤怒和暴躁而略微显得有些变形的脸孔,那桐愣住了,他也没料想到这个局面。载振坐在一边生闷气,他不仅亲自出面请人,而且还借着与袁克定拜把兄弟的关系委托他敲边鼓,这些王八蛋居然这么横?当初你们求着我的时候有这般骨气就好了。 “太后一走,满朝文武就把本王当死人了?请他们吃顿饭都要端架子?”奕劻脸色阴沉得可怕。 “听说北府这两天可是热闹非凡,载涛、载洵自不必说,就是度支部,也是天天往那里跑……王爷,咱们可得拿出章程来!” 北府者,醇亲王府也;度支部者,镇国公载泽的代称。 这番话倒不是那桐故意要刺激奕劻,而是他着实深知奕劻犹豫不决的脾气,不跟他点透,说不定还是云里雾里的。 “倒还是岑云阶往我这里来了一趟。”按皇帝吩咐,岑春煊专门登门“请罪”。奕劻是聪明人,哪里敢真端起架子让对方“请罪”,两人扯了一会天,叙了一通旧,融洽地不得了,要在不明真相之人看来,这分明是两个阔别已久的老友在攀谈。 “这恐怕是皇上的意思。” “就是皇上的意思。”奕劻一拍桌子站立起来,“这便是岑云阶的高明之处,他知道皇上的心思。那帮小毛孩子懂什么?自古用生不如用熟,难道本王这么多年饭是白吃的?光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王爷的意思是?” “太后走了,皇上亲政了……咱们不是没盼头了,咱们的路宽着呢。”奕劻一样一样数落过来,“皇上要立宪,没问题,咱们支持,太后都说9年预备立宪,咱们能不支持么?皇上要抓权,没关系,咱们给他,皇上要办什么咱就支持他什么,他能不靠着咱们么?听说要练禁卫军,好极了,等皇上练成了禁卫军,看那些乱臣贼子还叫嚣什么,难不成用禁卫军来对付本王?皇上要踢开那些不开眼的家伙,不用他开口,咱就帮他处理掉,溥良、溥颋等一班不识趣的家伙早该让路了……” 似乎是发泄,似乎又在自言自语,奕劻林林总总、罗罗嗦嗦说了一大通,却让那桐宽心了不少——他原本以为对方都有了退隐之意。 “退隐?”奕劻狂笑,“那是张之洞这帮老不死搞出来的名堂,本王才不退隐!只要我一天还在朝中,这些污水就一天不敢正面泼过来。琴轩,你以为光退隐就能解决问题?那帮家伙虎视眈眈地望着你,正愁没机会下手,知道你退隐,知道你圣眷已衰,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来对付你……退隐解决不了出路。” 不得不承认奕劻的话很有道理。一退隐就变成了死老虎,正好成为矛盾转移的焦点,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即便皇帝没那个心思也架不住群情汹涌——那才是打死老虎的可怕后果。 “皇上想干什么,咱就顺着他。”奕劻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军机里,岑春煊、载沣惟皇上马首是瞻,如果我和你再靠过去,外加一个徐世昌,那就是大部分人的局面了——皇上想办什么事,只要军机点了头就好办。要是有哪个不识趣,非要跳出来说三道四的,不用皇上开口,本王就直接废了他。” 高明!那桐不由得钦佩起奕劻的决断来。论目前形势,庆王自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若坚持和皇上对着干,虽然多半落于下风,倒也能让皇帝累得够呛,若是反过来呢……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则亡——何必违逆? 该如何下手呢?那桐没了主意,总不能跑到皇帝跟前去摇尾乞怜:皇上,您想办什么?微臣帮您办了吧……那不是高明,那是愚蠢。为人臣者,最要紧的本事就是揣摩上意,在上位者已有想法但还没说出来之前便把事情给办好了——这才是眼力,这才是本事。 “琴轩,本王想到一个主意,不过还得你辛苦一番……”奕劻附在那桐耳朵边上悄悄说了好几句。载振一句也没有听清,那桐却喜形于色,连连拍案叫绝:“王爷,这主意高明!姜果真是老的辣!” “你可得抓紧了。” “我等会回去便办!保管一炮打响!” “多下点功夫,让那些小兔崽子看看,什么叫老成谋国……” ~~~~~~~~~~~~~~~~~~~~~~~~~~~~~~~~~~~~~~~~~~~~ 入夜时分,杨度和良弼再次进宫,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大内侍卫的眼力都是最好的,知道这两位都是最近热得烫手的人物,天天被皇帝召见,有时候甚至在入夜后宫门已锁的情况下都能有办法让侍卫门开门放进来,当下谁也不敢怠慢。 一核对腰牌——其实也不用核对,两人的脸孔是最好的腰牌,自然准确无误。可看着两人身后的一老一少,侍卫有些犯难:“大人,这两人……” 良弼笑盈盈地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这是皇上旨意,让我带此二人随同觐见。” 那便放行!只是,直到这一行4人过去后很久,宫禁侍卫仍然在小声嘀咕。 “后面跟着那两人我怎么瞅着这么眼熟?”这却是老资格侍卫说话,他没有后台,又没有奉承拍马的本事,一直老老实实****的侍卫。 “老哥,不是你老眼昏花了吧?兄弟和你一起值岗了这么多年,这两人分明是面生的很……” “也是,黑灯瞎火的,估计看差了。” ——其实,他并没有看错,这看上去让他颇觉面熟的一老一少正是清廷通缉的要犯——康有为和梁启超。10年前,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他们经常出入宫禁,早就混了脸熟;10年后的今天,再度走入这高墙大院,再次目睹这黄墙黑瓦,却是物是人非,让他们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养心殿里,林广宇已经伸长了脖子。来了,他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近了,他分明听到了脚步声,他静静地转过身去,琢磨着该讲些什么。 “皇上!”身后,悲怅声、磕头声和呼喊声拖着长长的音调钻入了皇帝的耳膜——康、梁来了…… 第三十四章 心有灵犀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听到声音,皇帝猛然转过身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未至跟前,眼泪已夺眶而出。十年……已经十年了!皇帝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仍然能感受到体内光绪所遗留的那种强烈的感情波动与思绪冲击——患难之臣来了! “康……先生,卓如……你们来了……朕……朕很欣慰。” “皇上……”养心殿里哭声一片,君臣三人抱头痛哭,杨度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良弼和王商去了殿门外值岗,这里让人无法不触景生情。 王商眼圈红红的,哽咽着对良弼说:“十年了,皇上对康大人和梁大人是日思夜想,我在旁边都看得痛心……今儿个终于团聚了,我这心里也……” “起来,快起来。”好半天林广宇才想起两人还跪在地上。 “老臣无能,让皇上白白受了十年的苦……老臣……老臣……罪该万死。”康有为老泪纵横,前尘往事一幕幕又重新出现在眼前:六君子那活生生的笑容,那亲切可亲的面孔,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似的。只是此情一别成追忆,再相见已在梦里。 “往事如过眼烟云,十年煎熬,朕总算是挺过来了。”林广宇努力将气氛营造的轻松一些,“十年不见,卓如老成了不少,康先生的白头发却长出来了……” “十年来臣一事无成,唯有两鬓斑白,徒惹皇上笑话了。” 梁启超一片黯然,言语哽咽:“臣日日夜夜就盼望着君臣久别重逢的这一天,只可惜……谭复生他却无缘相见……”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皇帝一个又一个字地念叨着谭嗣同题于狱壁的绝命诗,悲凉壮烈,隐然有金石之声,所有人都是一脸肃穆。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现在朕只想着好好做一番事业,上对得起祖宗,下足慰这班忠烈之臣……不然何以报谭卿在天之灵?朕还有许多事要仰仗卿等……” “皇上天恩,臣等无以为报,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丧期间,朕不能遽改太后生前所定方针,只能徐徐图之,以免群情非议。这几日卓如和康先生便在杨卿家暂避风头,闭门研究君宪之事。若有折子条陈,托杨卿带来便可。宫内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还望卿等能体谅朕之苦心。” 林广宇转过头对杨度道:“朕知卿与卓如在如何立宪上有所分歧,政闻社一事又多有误会。以往谁是谁非朕不感兴趣,只希望日后卿等三人同心,与朕上下协力,共创大业。” 自清廷颁布预备立宪诏命后,流亡海外的康梁等维新派颇为兴奋,决定抓住时机推动立宪,便在日本筹建宪政会作为政治组织。由于康、梁等仍被通缉,为便利在国内开展活动便委托杨度和蒋智由作为国内发起人,拟推举杨度为总干事,并决心将总部设在上海。但好事多磨,杨度和梁启超等人先是因为政见分歧和争夺领导权等问题彼此闹得不愉快而造成裂痕——宪政会改名政闻社在上海成立,杨度却与熊范舆等人出面组织了宪政讲习会对抗之。几个月前又因为政闻社成员、时任法部主事的陈景仁上书要求“三年内召集国会”的举动惹恼了慈禧而导致政闻社横遭解散,对此,杨度所属的宪政讲习会不但没有加以援手,反而在报章多有讽刺。皇帝此言明显是针对此事而论。 杨度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与康梁并无个人过节,恰恰相反,他与梁启超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之所以两大立宪派分歧如此之大,实是因为杨度希望依靠袁世凯等完成立宪而康梁仍将希望寄托在皇帝和亲贵身上——现在袁世凯已死,皇帝亲政,中间的是非曲直自然再无分辨必要。 看杨度不好意思的脸色,林广宇笑了:“只希望卿等能像当年撰写五大臣宪政考察报告一样同心协力。卓如,你挂名杨度的那篇《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别人瞧不出来,朕难道也看不出来?” “皇上圣明!当时多亏了皙子。”这是皇帝在提醒梁启超不要忘记杨度对宪政的推动之功。 几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紫禁城,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十年磨难,闯过去便是新天地…… ~~~~~~~~~~~~~~~~~~~~~~~~~~~~~~~~~~~~~~~~~~~~ 抵京的各地大员已经愈来愈多。清代旧制,非京官一律不得在京城购置房产,所以京城里凡设施豪华的旅店都被这些大有来头的封疆大吏们包了去。为保证安全,善耆累得够呛,将大批巡警派出进行治安维持。市面上各种消息都在流传,唯独康、梁已经悄然前来的消息没引起一丝波澜。这其中除了善耆接到皇帝密旨对他们妥加保护外,其余大人物只将眼睛盯着今后政局的走向也是一大原因。 原任东三省总督,现任军机大臣领农工商部尚书徐世昌来了,带着一脸的风尘与焦虑。作为袁世凯的患难之交(徐世昌当年极贫,幸得袁世凯多方接济才高中进士并入了翰林),他自然是要给袁世凯吊唁的。接站的官员人山人海,大小报馆记者也是充斥其中,无不希望从他嘴里掏出些什么来。可老狐狸狡猾的很,下了火车后一句话也不说,第一时间便进了宫,先给慈禧吊唁,然后又在养心殿觐见皇帝。 面对皇帝那张威严的脸孔,徐世昌心里也在嘀咕:前些日子,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先是太后驾崩、皇帝亲政,然后是袁世凯罹难、宫禁大火,接着是内调军机,免去东三省总督,后来又被任命为农工商部尚书……一连串大事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猜不透皇帝的动机。很多人都将目光盯牢了他,希望能在他的起伏间看清楚今后的大政走向——是故他人还未到京城,京华舆论已经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望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听着他那些恭恭敬敬但又索然无味的请安问候,林广宇笑了:知道他想询问袁世凯一事,但又不便直接开口,当下也不点破,只把张之洞拟的文稿给他看——第一份是已经明令发出的诏命,徐世昌在半路便已见过,虽然将信将疑,但仍装作恭敬地读下去。第二份却是张之洞拟的全稿,除冠冕堂皇的诏命部分外,唯独多了劫数一说。 环伺旁边的全班军机一个个鸦雀无声,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脸上,很希望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大殿里安静得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出来。徐世昌一边过目文稿,一边却在思量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咱可不能第一天就趟入了朝廷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有关于神迹和劫难他早就隐约听到了风声,皇帝既把张南皮的稿子拿出来,还让军机处全班人马作陪,便是他不敢不信也不得不信了。目光虽然还停留在纸上,心思却已经将回话琢磨了两三遍。 “老臣谨为皇上贺。有神人襄助,可见皇上上应天时、下符民望。祖宗幸甚、社稷幸甚。”又是这般没营养的赞美,其余几个原本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高论,当下自免不了失望。皇帝却是会心一笑: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省心省力。 “朕知卿与袁世凯相交契厚,袁世凯的一半成就皆是卿在旁策划辅佐之功,今诏卿入军机、领农工商部尚书,便是希望卿能发挥所长,光大袁卿事业,酬其未酬之壮志……” 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还能说什么呢?徐世昌一激灵,双膝一软:“臣叩谢天恩。” 一抬头,上面是皇帝笑吟吟的眼神,旁边却是奕劻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三十五章 作茧自缚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 自从听到重新议定丧典规格、重新规制陪葬品的消息后,李莲英便知道自己完了——他苦心经营,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双管齐下变成了作茧自缚。每每想到这里,他就面如土灰,颤抖不已。蜂拥而至前来吊唁的大臣们见了他现在的模样几乎认不出来——这还是以前那个骄横不法、得意忘形的李莲英吗?平素和他颇有银钱来往,老佛爷在世时“李公公”长“李公公”短的人现在见了他如同见了瘟疫,避之唯恐不及。倒是平素不太卖他面子,对他颇有微词的大臣见了他这副惨样和号啕大哭的神情倒还会安慰几句,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在他心里引起丝丝波澜。 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人情冷暖,才晓得世态炎凉!他的眼泪,一部分是为了太后,更多的则是为自己而哭。哭自己见识不明,哭自己鼠目寸光,哭自己…… 晚了!——肉体上的李莲英虽然还活着,但精神上的他已经死去…… 皇帝下了谕旨:内务府三年内不得再接收太监,已有的要陆续甄别,加以区分,分别处理。世续依然拿着花名册,领着大内侍卫们展开清洗。李莲英虽然寸步不离灵堂,但多年布下的耳目和爪牙却还是众多,只是这回来的全是坏消息——昨天,谁谁谁被打了20大板后被赶出宫去、流落街头;前天,某某某因为上次趁火打劫,被乱棍打死后烧成了灰,说要给宫里头的树当肥料。 30年苦心经营的势力网,一朝连根拔起,土崩瓦解。李莲英丝毫不觉得惋惜,他只是想着:自己若是死了,有这么多人陪他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难道我死了倒要你们好过? 世续的动作很大,太监们也清楚,但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以前还可以找李总管哭诉几句,只要太后一发话,天大的事也没有了,可现在李总管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分明是养心殿主管太监王商——只是在瀛台那会,这些人都瞧不起他,侮辱他,讽刺他,到现在这时,即便拉下脸去求他,能有好果子吃么? 晚了,说什么也晚了!当痛得钻心的板子落在屁股上时,这帮太监才明白,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愚蠢、多么荒唐!能挨得过40大板的人终究太少,10人里倒有9个变成了树坑里的肥料——也算是为过去赎罪。 李莲英分明已经绝望,他没有挣扎的念头,没有逃跑的愿望,只想着每挨过一天便是多赚了一天。他静静地等着,等最后时刻的到来。该来的终究要来,二十几天后,就在慈禧要去“暂安”前夕,世续终于找上了门来,只不过他让手下都等在了外面。 “李总管,按宫里头的规矩……”世续冷冷地盯着他,一个月前还不可一世的人物到今天已变成了这样。 “世大人,宫里头的规矩老奴都晓得,也知道犯了天条是什么后果……”李莲英惨然一笑,“怪只怪咱家迷失了心窍,胆大妄为,才有今天的祸事。” “有什么遗言就说吧。” “奴才只是求着皇上死后能给一个全尸,不要给埋到树底下去了。”说到这里,李莲英忽地咬牙切齿,“小德张收了咱家100万两,本该是孝敬给皇上的,这个奴才居然敢私自吞没……”——我死了也不能让你这么得意! “皇上特意吩咐,看在你多年来伺候老佛爷和曾经做过李谙达的份上,格外宽宥一些。”世续从怀里掏出一段白绫,“明天便是老佛爷的好日子,你收拾收拾陪她老人家一起上路吧,东陵那里,皇上会给你挑个好地方的。” “奴才……多……谢皇上恩典……”李莲英浑身哆嗦,泣不成声,却还是颤抖着接过了白绫。 “皇上说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东陵那里多的是宝贝,你也不用带东西去了,他会安排的……”世续重重地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几个字上加强了音调。 “老奴自然是……晓得,晚饭后便请大人过来吧。”有命挣,没命花,再多也是白搭。 世续在心底终究还有一份恻隐之心,长叹一声扭头而去。在即将跨出殿门时,冷不防李莲英又叫住了他:“请大人转……告……皇……上庆王爷家的四格格不……不是个好东西,让皇上好生提防着。” 什么?世续愣了一下,回头望见对方那张已经变得惨白的脸,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不久,林广宇便接到了世续的报告:总管太监李莲英在住处上吊身亡,留有遗言,言明为老佛爷殉葬,身后所有财产捐赠皇上,赞助新政立宪。 “好好收敛,给他找口上好棺木,明日便与太后一起走罢。” “这是他给奴才秘密留下的,粗粗清点了一下,光银子就该有500余万两之数。”世续递上一份册子,“其余还有大小珍宝、古玩字画、参茸貂皮等物,亦已造了清单。”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呢?给他几个侄子每人留1000两,其余便照他所说,充作内帑,以备国用。”林广宇一边翻阅册子,一边在留意上面的记载。这分明就是一本贿赂档案册,仔仔细细地记载了哪些官员何时、何地送了何物,一件件、一样样、一笔笔都有案可查。 皇帝扫了世续一眼:“里头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看了。”世续吞吞吐吐,“不过奴才都忘了。” “这便好,倘若你记起来了又往外说,恐怕你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世续打了个寒战,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不敢!不敢!” “起来吧。朕只是告诫你,免得你犯错误。有些东西要在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除此之外便是秘密了。” 世续深知这份册子的分量,一拿到手就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拿来献给皇帝,这东西要是流传出去,得多少颗脑袋落地?胆战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脑袋还在,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李公公临终前又说,他送给小德张100万两银子,让他转交给皇上充作新政之费,不过……” “朕知道,他还给了王商110万两。”林广宇说着从抽屉里掏出那两张银票给对方看。 世续目瞪口呆,原来抄出500余万两已经让人难以想象,没想到李莲英居然已经送掉了200多万。 “不同的是,王商把钱给了朕,小德张便自己私吞了。好哇,好的很哇!”皇帝冷笑起来。 “皇上,是不是将小德张?……”世续做了个手往下劈的手势——任谁都看得懂的那种。 “不忙。这100万两便先让他捂捂热,替朕看管些日子天再说。反正这两天一堆大臣又塞给他不少的孝敬,先让他开心开心,朕到时候缺钱了再秋后算账也不迟。”听着皇帝威严而又胸有成竹的话音,世续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图画:小德张那张谄媚的脸上分明已经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叉。 “最近奴才已清理了一批不开眼的东西,前前后后罢黜了100多人,抄家褫产一一登记。光银子就总计400来万,其余珍宝古玩不计其数,早先宫里丢失的好几样宝贝也找回来了。”世续定下心神,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别看他在皇帝面前如此战战兢兢,在整个紫禁城内,他早被人唤作“世阎王”,那本花名册更是被太监们看作是勾魂生死簿,只要看见他来,隔得老远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了——埋到树下做肥料,谁不怕呀! “按皇上吩咐,瑜贵妃、珣贵妃、瑨妃三处(皆为同治之妃)加派了6个奴才,例钱增加5成;皇后主子处加派8人,例钱增加3成;皇上这里增加9人。原来伺候老佛爷的一律裁撤,听候发落。” “御膳房的人如何处理了?朕以后每餐最多9个菜,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一共处理了20几个。7个因为贪污舞弊被乱棍打出,醇亲王、******、恭亲王、肃亲王、礼亲王等几位王爷,徐中堂、张中堂、岑中堂等几位中堂每家分到一个。”这种大规模赏赐御厨的法子恐怕也是林广宇的独创。 “省下来的银子正好给朕练兵。一天4万两银子,朕可以养多少禁卫军啊?”皇帝充满了憧憬…… 第三十六章 当头一棒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 那桐曾在《辛丑条约》签订后担任过清政府赴日谢罪专使,日人见其一副纨绔样,酒色财气样样均沾,便投其所好,拉拢他充当日本在清政府中的内线,在收取了对方恩惠后,他也时不时在朝中为日本人说好话,鼓吹中日亲善。慈禧对此有所觉察,曾刻意对他进行防范,甚至专门说:“中德接洽之事,莫让那桐知道。” 但说归说,袁世凯、奕匡都与那桐一党,不但时常在闲谈中说起中德交往,在外务部里也不会对他进行防范,再加上那桐曲意打听,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日本人耳朵里,甚至有时候德方发来有关电报,外务部还没来得及呈送给慈禧过目,日方已经知晓大意。就这样,日方对中德之间每次接触都了如指掌,唐绍仪还未走出国门,他即将访美的消息在日本朝野早已人人皆知。 日本对于中德美三角同盟的设想非常忧虑,处心积虑进行阻挠和破坏。在洞悉唐绍仪访美之行的真实用意后,决定挫败清政府这一攻势。在清政府还在推诿扯皮的时候,后来居上的日本内阁已在9月25日决定开展对美磋商——不但一再表示改善对美关系的意愿,并且许诺今后日本移民将流向朝鲜和中国东北而不再是美国,日本将不再因移民问题给美国制造麻烦,但要求美国承认其在朝鲜和中国东北的“行动自由”。 由于当时中国尚未有直航美国的轮船,唐绍仪只能到日本东京换坐日方邮船访美。中途到达日本时,日本政府使出一贯的小聪明,一方面用极其隆重的礼节对他表示欢迎,同时安排政界、商界、文艺界、学术界的名流川流不息地前去访问,唐绍仪经常被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排场搞得头昏脑涨,不便成行。 另一方面,为防止他看出破绽,日方还通过黑龙会等团体煽动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人展开抗议活动,这些热血青年在日本警察的鼓励甚至纵容之下在唐绍仪的下榻之处外进行示威、抗议和骚扰——可悲的是,他们在表达爱国热情的时候同样也成为了日本别有用心的工具。每每等到火候差不多时,日方警察便出面驱散人群,然后以“群情汹汹”、“恐有暗杀活动”等言辞对唐绍仪进行羁留,极力劝解他在日本政府的保护下再多逗留一段时间。 就在同一时间,日本驻美大使高平小五郎已与美国国务卿罗脱展开了数轮会谈,等唐绍仪终于摆脱日方纠缠,狼狈不堪地而登上邮船时,日美两国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准备送呈本国政府审议后签字了。 浪飞碎花、海鸥高翔,天海相接,面对如此美景,站在甲板处眺望的唐绍仪却丝毫高兴不起来。20天前,他接到了慈禧驾崩的消息。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即便在旅美期间他仍需遵礼成服。服制中有一项严格的规定便是百日内不得剃发,连带亦不能剃须。20天过后,他髯发满面,胡子拉碴,哪有一丝外交官的模样,分明如同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更让他难过的是,一封又一封的重大电报接踵而来:袁世凯罹难、徐世昌内调、鹿传霖致休、岑春煊复起,朝中势力兔起鹘落,俨然有目不暇接之势,原本圣眷昌隆的访美事宜一夜间变成了角落里的摆设而无人问津。 等抵达美国西海岸,准备换乘横贯美国大陆东西的火车时,前来迎接的美国当地官员都惊骇于他的形象,虽然在口头上表示理解,但私底下谁都认为中国外交官以这种面貌出现太过惊世骇俗,无人看好他此行的结果。唐绍仪揽镜自顾,也觉得是一副从未有过的倒霉相! 11月30日,正是他到达华盛顿的当天,一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给了他当头一棒——日美两国以换文形式达成了《罗脱—高平协定》,主要内容是:两国维护太平洋地区的现状,互相遵从对方在该地区的属地,维护该地区工商业机会均等的原则,鼓励各自商业的自由与和平的发展;两国以一切和平手段维护中国独立与完整,维护各国在华工商业机会均等的原则。协定的文字颇为堂皇、隐晦,但含义却十分清楚:日本担保对菲律宾和美国在太平洋上的其他属地没有领土野心,美国则应允日本在中国东北以“和平手段”放手扩张势力。 协定虽然对门户开放原则再次重申,但美方表态已远较1900年第二次门户开放照会时的立场倒退。原本极力主张的“保持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原则与日本在关东州租借地以及南满铁路附属地的行政权相抵触,美国为了确保其对菲律宾的统治,就拿这一条原则同日本做了交易。为维护菲律宾的殖民利益,美国已经在1905年通过《塔夫特—桂太郎协定》在朝鲜问题上对日本作了让步,《罗脱—高平协定》则最后完成了这种补充背书。 幼年留美、通晓洋务的唐绍仪如何看不出这些冠冕堂皇文字之下所隐藏着的阴谋?偏让他感觉难堪的是,日本政府为进一步打击中国的外交努力,早已派人打探他的行程,一等他抵达华盛顿就公布换文。下火车后的唐绍仪在面对新闻界时被迫回答的最突出、最集中的问题也就是这个换文——“贵国政府如何看待这一协定?”次时他才忽然醒悟:日本百般挽留举动后面的包藏祸心——通过拖延时间来换取日美谅解的达成,但错既已造成,他也只能感慨回天乏力。 公共场合他即便有满腹怨恨也只能以“无可奉告”的外交辞令答复之,本来就对中国外交官形象颇有微辞的舆论界见掏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干脆就对他的形象来了一个大特写——作为验证中国愚昧、落后的实例。 美国舆论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这些宣传和报道让一般的美国民众甚至位居高层的政要对中国外交官表示反感。好在唐绍仪毕竟是留美学生出身,在美国政界还有一帮子校友、同学、学长之类的关系可以假借,通过他们的努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了与美国总统塔夫脱的会面。不过对方一见面就好好训了他一顿:“三国同盟这件事我不是不知道,而且也不是不能继续谈,但已失去最佳时机。与日本的协定是美国的一项重要政策,虽然整体上不影响美国‘门户开放’理念的实践,但毕竟对中美交往造成了妨害,究其责任却是在贵国身上。我有一句极其重要的话要奉告贵使——贵国如要办理外交,今后应该注意机密,否则没有一个文明国家敢于付出信任。” 政治终究是极为复杂的,塔夫特总统虽然同意日美谅解,虽然对中国外交的不成熟表示不满,但他同时又赞同时任美国******远东司司长司戴德的看法,认为“这一协定让我们光荣地失去了在中国满洲的利益”、“是对门户开放政策的践踏”,为挽回美国在华影响力,决心在别的方面对中国进行补偿,在最初的尴尬和冷场之后,中美关系又显得火热起来。 而唐绍仪本人也觉得万里迢迢而来,如果空手而归未免难以为情,很想临时找个主题达成协议,多少也算是一种成就。随员中有人建议,中美邦交既然有进一步修好的倾向,则不妨在提高两国使节地位这一方面做文章——将公使升格为大使。唐绍仪也深以为然,通过几天来对美国政要的私下试探,所得到的反响很好,他便密电外务部进行请示。 梁敦彦出任外务部尚书后严格遵照皇帝的吩咐,所有外交密电尤其是事关重大外交方针的密电一律先行汇报,经皇帝同意后方能告知奕匡和那桐,林广宇手中的这份电报便是唐绍仪自大洋彼岸发来的原电。 怎么处理呢?皇帝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七章 头头是道 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 …… 从根本上来说,将公使提升至大使并不会对中美关系造成实质性影响,但从形式上看,这两者虽然只差一字,意义却截然不同。大使拥有更高的威望与地位,照例是“文明国家”之间的外交往来——诸列强之所以只向中国派遣公使,隐约涵义就是中国为非文明国。倘若能在美国身上打破缺口,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成就,对看重名声的中国官僚阶层而言更是一个胜利——精神的胜利。 可惜原有历史时空中的掌权者昏庸无能,根本就分不清大使与公使的区别,外务部也不敢对上层揭示这两个不同名词背后的微言大义。梁敦彦自然也不会对皇帝解释什么,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热切还是昭示了这一点,可这瞒不过皇帝的眼睛。 “名不正则言不顺,敦促唐绍仪抓紧谈判,正式行函,可以暗示美方,倘若此事实现,鄙国将在其他方面予以回报!” “能否请皇上稍与明示?”梁敦彦紧紧抓住时机,他既不想让美国人借这个事情狮子大开口,也不愿意因含糊其辞而放弃这样的机会。 “新任东省总督赵尔巽前两天觐见,朕问他有何想法,答曰‘非借外人之款不足经营东省,非借他国之力无由牵制日俄’,那个叫哈……哈什么来着?” “叫哈里曼!” “对!就是哈里曼!”林广宇心里暗笑,哈里曼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在臣子面前得藏拙一些,“他不是提出了铁路计划么?朕觉得可以试试看……” “可是……”梁敦彦面露难色,“日美已经换文,这个计划实现不了。” “怎么实现不了?”皇帝狡黠地反问,“中东铁路赎不回来便罢,难道就不能另起炉灶修一条?朕听赵尔巽、徐世昌说可以引进美国资本建筑一条与东省铁路平行的锦(州)瑗(珲)铁路来分日、俄之权。此消息不妨让唐绍仪透出去,但务必先让美国人答应升格成大使再说!咱可得不见兔子不撒鹰!” “臣遵旨。”梁敦彦喜形于色,连带着脚步都轻了三分。 “这事悄悄去做,别让那两个晓得。”所谓那两个,梁敦彦自然明白,正是指奕匡和那桐两个。 十二月初九,极冷的天气,天还蒙蒙亮时,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已身着官服、头戴顶戴,规规矩矩地按照职位阶级排成两列了。大丧昨日满二十七日,京城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接到通知,皇帝今日要在太和殿举行早朝,非但不能迟到,礼仪打扮更是马虎不得。 虽然因众多外地大员的进京而使队伍排列出现种种异动,但中国人对于官本位实在是太过于熟谙,很快就能顺应新形势而排好队,站在最前面的一班自然是军机大臣和大学士。 林广宇坐着32人抬的轿子一路晃悠悠地出发,出乾清门,先到中和殿,再到太和殿。紫禁城在明成祖时开始营建,规划极其尊崇,太和殿正位于中轴线上。以整个京城地势而论,太和殿是最高的,而太和殿中又以皇帝的宝座为最高,坐在上面望过去一直可以望到前门以外。虽然此处一般只用于特别盛大的朝会场所,但张南皮极力主张:皇帝地位尊隆,重新亲政后第一次会见朝臣非太和殿不可。 知道老先生是为了给皇帝造势,借太和殿的架势助威,林广宇含笑着便答应了——否则,以清代后期皇帝的惯例,养心殿里顶多在乾清宫就算完成朝会了,何必搞那么大的排场?托光绪躯体的福,前世高度近视的林广宇此时视力很好,再加上京城尚未开展工业化,空气清晰度极高,坐在御座上望过去,即便最后一名官员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战战兢兢、在宫内太监挥舞净鞭的指挥下按照整齐划一的态势行礼。 听着阶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声震屋宇般的呼喊,宝座上的林广宇自然“龙颜大悦”——就为了这气势,千百年来多少人争着做、抢着做,打破脑袋也要做,唯独他却因为穿越而坐在上面。 “众卿平身。”皇帝今日头戴冲天冠,此冠共有三层,每层一座金龙托子,上承一粒东珠,黑狐毛制成的帽檐让人感觉异常温暖;身着大朝礼服,前后左右用金丝绣有二十七条黄龙,外加日月星辰,黼黻藻火,五色云头,八宝立水,穿在身上英姿勃发。问王商才知,单就这套行头就不下30万两银子之贵,甚至在苏州、杭州等地还专门设立织造局承揽,养了一堆冗员,虽然被关在瀛台的皇帝多年也置办不了一套,但皇家的派头总在,靡费自然在所难免。 王商首先宣布上谕,大意就是这几日太后大丧,百官忧思,朕心甚慰……然天下多事,国务不可一日荒废,望众臣各抒己见。 “臣有本启奏!”铁良第一个站了出来。 “臣等有本启奏!”王英楷、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等几个武将一起出了队列。 “臣等亦有本启奏!”荫昌和良弼站了出来。 晕了,后面的官员窃窃私语,怎么回事,皇上一说这批武将全站出来了,出什么大事了? “老臣等亦有本启奏。”却是张之洞和肃亲王善耆、新任军机徐世昌出声。 …… 好热闹啊!这才像个议事的模样,否则这皇帝当得太过无趣。 “一样样来,铁良,你先说。” “臣恭请设立国防部以统揽国家军事力量。”国防部?大殿里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没听说这方面的风声呀!怎么陆军部刚改了名字不过瘾,又要改了? “国防部即一国统揽全国武装力量之主体机构。前年官制改革,改兵部为陆军部,并授权本部兼管海军。遍览欧美各强国政体,或是合成一大国防部,或海陆军各有一部,无有以陆军统帅海军者。两相对照,臣窃以为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陆军部要兼管海军事务,不如仿效先例,设一大专门国防部,既统陆军,又率海军。” 有人窃窃私语:“铁宝臣管了陆军还不够,现在又把手伸进了海军,真想天下兵马一把抓啊?” “他抽疯呢,原来就有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要不是因为甲午年,现在早有海军部了。” “说的好听,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真要改成国防部,陆军还不是名正言顺管着海军?真当海军是傻子,连这也看不出来?” “萨镇冰,你是水师提督,有何意见?”林广宇话音刚落,就看到铁良和萨镇冰两人眼中会心一笑——怕是这哥俩早商量好了,要在大殿上唱双簧呢! 果真如此!铁良接下旨意,第二天就去找同样来京吊唁的广东水师提督萨镇冰。按照双方议定的结果,今后除日常例行事务由国防部统一协调外,其余操练、巡演、作战等还是海军自行决定,以免发生外行指挥内行的笑话。此外萨镇冰也得到了铁良的亲口保证:国防部成立后,除原有例行公费外,再额外每年给予海军150万两充作练兵和买船、买枪炮的费用。表面上海军失去了独立建部的机会,但实际上却捞到了好处又享有充分的自主性,何乐而不为。 “臣附议。我国海军船弱兵少,既无独立建部之必要又无独立建部的功效,反徒增冗员,浪费公帑……” “既陆海军均持此议,朕便准了。”林广宇微笑着说,“这国防部如何设法,卿先说来听听。” “国防部承陆军部主体,以尚书、侍郎(海陆各一)为主官,另有左右丞并参议官辅佐之,下设七司,分别为军政、军械、军需、军学、军医、军法与军务。军政司负责普通将佐之任命、奖惩、提拔及官兵招募、建制整编;军械司负责枪炮弹药、军舰炮艇等各类武器之购买、维护;军需司负责粮草整理、后勤补给和马匹供应;军学司负责各处军事学堂教育;军医司负责军队卫生医疗;军法司负责军纪、军规之制定与维系;军务司负责本部各项庶务。每司设司长一名,副司长两名(海陆各一),司下分设各处,处下再分设科,科以科员组成,如事务员、翻译员、制图员等……” 说到这里还好,铁良的下一句话却在大殿内引起一阵骚动…… 第三十八章 锋芒毕露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原来铁良说的居然是:“臣不才,愿毛遂自荐为国防部尚书,并保荐王英楷、萨镇冰为国防部侍郎,分担陆海两军,另外臣恳请皇上仿效德国参谋本部形式,改军谘府为总参谋部,统揽天下兵马指挥调动……” 此言一出天下惊!什么?在场的几个总督无不开始义愤填膺,你铁良拿了国防部尚书不算,居然要收去我们的兵权?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撑腰来着?大殿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王士珍,你方才说有本要奏,是否便为此事?” “回皇上,方才臣要奏的乃它事,不过这参谋总部一事,臣也是奏的。” “且说来听听。” “铁帅前些日子找微臣商议……”铁良是陆军部尚书,他照例称铁帅,“言德国军事体制如何完善,作战何等神出鬼没,军队如何调动自如,无他,盖因参谋本部之功。嘱我潜心研究,仿效学习。臣查明后得知,德国军队事务有所谓六个统一。一曰指挥统一,德皇为全德军队统帅,参谋本部为德皇直接统御之最高指挥机关,拥节制陆海军各方面之权力;二曰编制统一,全德军队统一编列成一种军队,不像我国有新建陆军、八旗、绿营、巡防营等各色军队;三曰兵器统一,全德各项军队所使用之兵器全系德国自造,整齐划一,械、弹补充极易,压力亦小,不似我国军械有德国造、国造、日本造、英国造、法国造之区别,步枪口径且不一致,补充尤难;四曰待遇统一,德军上至元帅,下至普通一兵,均参照同一军饷体系,只因步、炮、骑、工、辎等兵种不同而待遇不同,不似我国明明均为步兵,但新军与旧军,近畿陆军与南洋陆军之间待遇仍千差万别;五曰服制统一,凡德军将士均身着统一之德军制服,着一般鞋袜,只因兵种不同而区分,绝不像我国军队新军军服、绿营号衣之不伦不类;六曰兵制统一,德军中除部分军官以军队为家,以军旅为毕生职业外,其余士兵均由平民自义务兵役制征召而来,三年期满即可退伍为预备、后备军人,士兵年龄亦整齐划一,不似我国军队有募兵法、有军户世袭,还有绿林收编等多种来源,甚至尚有满头白发仍为一普通士兵之窘况……” 王士珍说了一大通,那些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早就听得云里雾里,但几个新军将领加上皇帝却是面露赞赏之色。 “六大统一当中尤以指挥统一最为要紧。两国交战,军队贵精而不贵多,贵指挥如意而贬各自为战。查我国旧政,各地督抚、提督、总兵对麾下军队都有节制之权,每每不相统属,发生紊乱。如指挥如意,整齐划一,则5万人可发挥10万人之功效,如处处分权,散乱各地,则10万人只能发挥出5万人之功效,甚至有被敌各个击破之危险。又查昔年战例,中法马尾海战时,北洋水师虽未完全成军,却已初具规模,但南洋水师遭法舰攻击时,我北洋水师竟袖手旁观,盖因北洋、南洋大臣互不统属尔;又越年,黄海大东沟一战,我北洋水师勉力支撑,而已恢复元气的南洋水师偏又置身事外,置有倾覆之局……现在想来,着实可哀、可叹、可悲!如当日有一得力机构能全面统帅南北水师抗敌,则两战之结果便可能大不相同。” “好!说得好!”一贯对这两场战争耿耿于怀的林广宇高兴地一拍桌子,这才是见识,给个题目便可以说出这么多道道,着实了得,名人可畏啊! “为此,铁帅与臣商议之时曾有尽革天下督抚兵权而收归军谘府之倡议。臣想了想,稍失于急躁,决定徐徐图之。”王士珍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皇帝。 “讲,讲下去,朕听着呢……” “臣有四个主张:第一,天下多事,乱民蜂起,各省督抚负有弹压地方之责,兵权不可尽废,但需加以限定,谓其指挥权只限于巡防营、练兵、绿营,并加紧改编为巡警,负责警备地方,新编陆军则一律由国防部统管,受总参谋部指挥,若地方不靖,可在总参谋部指挥下戡乱;第二,原有编练全国新军36镇之计划继续执行,唯请各省将军费解至京城,由国防部统一在京畿练兵,编练成军即开赴原处驻扎,如此则各省新军无论军械、服装、编制、待遇均可统一;第三,新军各部接受总参谋部统一指挥,按令训练、操演、行军,其兵员、军械、粮饷补充均由国防部控制,不取自当地,其将佐亦在全军调动,轮流担当,防止久镇地方,尾大不掉;第四,每年由总参谋部组织会操,互相对抗、实战演练、奖优罚劣、推动进步,亦可演练相互配合之法,不惟陆军各部间相互配合,陆海军之间亦要配合,此项任务全仰仗总参谋部之筹划……” 阶下的总督全都变了脸色——铁良简直该杀!居然打起杯酒释兵权的主意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士珍所谓徐徐图之的主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谁不知道新军是训练最好、装备最佳、战力最强的军队,各省督抚为了编练新军都咬紧牙关从地方财政中抽出经费训练,现在你嘴巴一张一合居然就要将部队收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本省练的兵本省控制不了,每年还要给国防部大笔的款子练兵,当我们都是冤大头啊?不成,这主意绝对不成! 慢着!看皇帝的眼神似乎是颇为赞赏的神情,难道说皇上已然首肯?几大总督的脑子飞速运转,他们不无揣测:如果没有皇帝的首肯,铁良和王士珍的胆子绝不会大到如此,此事可疑,那就不要先做出头鸟,等等再看…… 大殿内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冷场,湖广总督陈夔龙本来正待发言,突然间便看到张之洞原本微微闭着的眼睛一下就睁开,然后又摇了摇头,动作虽然轻微,却被旁边众人尽收眼底。陈夔龙是张之洞一手提拔上来的,看见恩公这般模样,虽然满腹狐疑,却不敢造次,闭紧了嘴巴。两江总督端方心里也在琢磨,原来的江南自强军、现在的陆军第八镇是香帅的心肝宝贝,他都不提意见,说明皇帝早已经吹过风了,何必赶着上前碰钉子?陕甘总督升允也在犹豫,论理这条政策他是受冲击最小的一个,但他却怀疑这只是第一步,将开今后国防部尽夺地方督抚之兵权的先河。 每人都有心事,偏又憋着话不说,场面倒是有些难堪。 王士珍又开口道:“按着臣的四个主张,可以收到四个好处:一曰指挥如意,各省督抚大多为进士出身,文则文矣,武略却有不足,军事大势日新月异,已非熟读《孙子兵法》、《武经七书》所能制,地图如何用法,行军如何方法、火炮如何放法非得由专业人士指挥不可;二曰全国联防,国防部收新军之权后即可在全国范围内任意调动,此处有事,则彼处军队驰援而来,彼处有事,则此处军队呼啸而去,若限在各地则不免应对失措;三曰经费节俭,若各省相率练兵,则每省均需设督练公所,需准备场地,筹划章程,又或增添冗员,靡费公帑;四曰培养人才,现各省练兵,所依赖者唯各省公派赴日之留学生,然需多供少,各处都喊人才不济,倘若集中一部联合练兵,则原本不甚丰裕之人才储备便可得当,况所部聘请之外军教官亦可集中一地,不必分赴各省。” “经费一年可节省多少?” “虽然未得其详,但遍查直隶练兵情形,臣以为非但经费可节约两成,且士兵待遇完全可与北洋最臻者媲美……” 两成?可相媲美?阶下又开始交头接耳,王士珍吹牛乎? “国防部一事,既无异议,朕便准了;总参谋部一事,朕深以为然,亦准了……”林广宇扫视了阶下一番,发现不少人皆有不忿之色,心里暗笑,“只是尽收各省新军统属国防部一事,朕以为仍可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忽地松了口气——你王士珍想当什么总参谋长就当吧,别把手伸到咱们家里来便行!但这未免高兴地太早了,皇帝的话还有下半句…… 第三十九章 平地惊雷 心事浩渺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 林广宇的目光在端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又似乎对着段祺瑞微笑:“袁世凯所练北洋军前年已由陆军部统一管辖,编为近畿陆军,待总参谋部成立后,再寻一处试点,积累经验……” 至于是哪一处,林广宇已经想好,却不肯说出来。各大总督情绪颇有些激动,谁都想知道个究竟,是否涉及自己的辖区?但皇帝不吭声,他们也没办法。而且这一出欲擒故纵分明还有一样好处:各大总督不会急匆匆跳出来反对——谁反对皇帝就有可能拿谁先开刀,出头椽子首先烂的道理大家还是晓得的——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怕国防部收权?事情虚虚实实时人人自危,一旦尘埃落定反倒没这个效果。皇帝已经明确声明再寻一处试点,万一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对号入座,其余总督必定一拥而上,但不是结成统一战线出言反对而是趁机落井下石——只要拿你那试点,我们就安全了。 王士珍等人知根知底,心里忍不住要偷笑:皇帝完全摸透了这些封疆大吏的小心思,一收一放之间俱是帝王法术——先是铁良气势汹汹抛出全面接管论,接着王士珍后退一步提出接管新军论,最后皇帝才提出个别省份接管新军论。调门由高到底,动作由急到缓,又打又拉,又收又放,让人目不暇接。 “总参谋部设参谋总长一人,臣不才,毛遂自荐;设参谋次长二人,臣保荐海军谭学衡、陆军哈汉章出任,另设一、二、三等参谋官参赞方略。下设六厅,分为承政厅、作战厅、情报厅、战略厅、训练厅、军备厅。承政厅负责本部日常事务;作战厅负责部队作战、战术计划拟定与实施;情报厅担负情报搜集、地图测绘与通讯联络之责;战略厅担当国防战略设计与大政规划;训练厅负责日常训练、操演、评定;军备厅与国防部军需司相衔接,负责补给并承担战时动员之责。厅下设处,处下设科……” 原本王士珍属意此时正在德州兵工厂打杂的刘冠雄担当海军系参谋次长,但萨镇冰不喜,皇帝也不喜,甚至评价刘冠雄“举止轻浮、言语乖张,决不可用”——甲午之战后,中国为重建海军特意从英国重新购买了一批军舰,1899年建成来华,而吨位为4300吨的“海天”号巡洋舰已是当时中国最大的军舰,但就是这样一艘大舰、新舰,居然5年后在非交战状态下让意得志满的刘冠雄给开沉了,萨镇冰至此就不喜刘冠雄,联系到刘冠雄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林广宇给他下的按语是“才高德薄,刚愎自用”,决定永不叙用。 阶下众人只想知道皇帝会挑哪个省下手,哪里有心思阻挠,有关国防部和总参谋部的提议顺利通过。 “萨镇冰。”皇帝特意将他唤了出来。 “臣在。” “从前拟的海军筹划折子朕已经看过了,说的很好,朕心甚慰,等过完年后,卿可亲自出洋考察军舰与筹划事宜。” “臣遵旨。”萨镇冰想每年250万两银子虽说比起折子上的要求还短150万两,但毕竟开了个好头,眼下百废待兴,不便给皇帝再添麻烦。 “听说海军费用每年尚有150万两的缺口?” “是!”萨镇冰疑惑地看看皇帝,难道打算给我解决?可铁宝臣没说啊!于是老老实实说:“臣前问度支部索要,泽公言财政缺口巨大,实在难以凑齐,让海军先勉为其难。臣想了想也有道理,决心量力而行,有多少钱办多少事。 “你混账!海军如何要紧之事,刻不容缓,岂能耽误?”皇帝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臣惶恐。”萨镇冰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度支部尚书载泽面色一凛,其他人大惑不解:明明是度支部没钱为什么打海军的板子? “皇上口谕:海军军费每年缺口150万两由内帑开支,钦此!”响起的却是王商拿腔拿调的声音。 “老佛爷当年修园子借了海军的银子,朕替她老人家还!”听着皇帝掷地有声的话语,满大殿之人都愣住了,慈禧当年为了修颐和园不惜挪用海军军费,结果导致甲午惨败,皇帝现在旧话重提,分明是个补偿之意。 萨镇冰完全没料到这个转机,激动地热泪盈眶,身子深深地匍匐下去:“臣替所有海军将士叩谢天恩!” “起来吧。银子给了海军,若仍办不好差事,朕认得尔等,朕的虎头铡可不认识尔等!” 王商重新宣诏:“皇上谕旨:自本年起,皇家用度规制定数,务必克勤克俭,以本年实绩为参照,若本年实际多于2000万两,则以2000万两为上限,10年内不再增加,若10年后国家财政收支仍未平衡,仍不许增加……” “皇上圣明。”阶下一片颂赞声,倒是让那些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官员清醒过来,只是动作免不了慢一拍,显得不那么和谐。据说前两天皇帝就下诏御膳不得超过9道菜,许多人还以为只是官样文章,没想到皇帝却是动真格的,10年不变,每年还要给海军150万两,这日子想必……不管怀的什么心思,皇帝既然表达了注重节俭、奋发图强的意思,做臣子的如果再不称一声“圣明”似乎就太说不过去了。 “荫昌,你方才欲奏何事?” “臣恭请设立禁卫新军!” 什么?这席话不啻于在朝堂中扔下一颗炸弹,练禁卫军?谁管?谁练?谁出钱?一连串疑问萦绕在各位大佬的心头。 荫昌浑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自顾自说下去:“臣前次出访德国,德皇威廉二世对臣耳提面命,谓禁卫军实为国防最要紧者。禁卫军由皇帝亲御,内镇京畿,外慑宵小,功效非同凡响,此其一也;禁卫军由皇帝亲领,昭示尚武决心,鼓舞民心士气,激励足见赤诚,此其二也;禁卫军向称军中翘楚,兵法精纯,战力精锐,堪称军队楷模,榜样非同一般,此其三也。德皇尝言,普鲁士为何百战百胜,日本维新变法为何成功,皇室亲帅禁卫军之缘故非同一般。我国欲广行新政,加速变革,巩固国防,非编练禁卫军不可……” “卿言甚妙……”这建议本来是皇帝提出来的,但现在他脸上一脸兴奋之色,看上去像是第一次听到此类建议而手舞足蹈的模样——林广宇心里汗颜,穿越不到一个月,演戏的水平倒是越来越好了,“众卿有何意见?” 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帝是什么态度,能说不赞成么?能反对么?——你安的什么心? “臣附议!”载沣高兴坏了,第一个出来赞同。 “臣附议!”那桐、奕劻、岑春煊、徐世昌等纷纷赞同。 “臣等附议!”却是铁良、萨镇冰、王士珍等一班武将出言赞同。 “臣等附议!”各省督抚、各部堂官心想自己何必做恶人呢? 满朝都是赞同声,皇帝“龙颜大悦”…… “禁卫军拟以近畿陆军第一镇(原京旗常备军)为基础,吸收其余新军各镇优壮之兵,延揽各省军事人才,聘请德国教官,先行编练一混成协,定员5000人,设步、骑、炮、工、辎等各部。设禁卫军编练总办大臣一人,臣毛遂自荐;设会办大臣兼总教习一人,臣保荐冯国璋;设会办大臣兼御前统领一人,臣保荐良弼。9个月内编成。稍有成绩后再行扩大至一镇,定员13000人,再一年编成。因前两年需置办全套军械、火炮故经费需求较大,第一年约300万两,第二年约400万两,第三年始每年250万两……” “度支部有无困难?” 这可把载泽问住了:说没有吧,肯定是假话,而且因萨镇冰已经哭过一次穷了,如果爽爽快快地应承下来,岂非显得厚此薄彼?说有吧,肯定又不顺皇上的心,也得罪了荫昌,该怎么办呢? 载泽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当的回答:“禀皇上,财政四处缺口,臣想着今年能挤出50万两来恐怕就是顶天了。但禁卫军编练既如此重要,明、后年臣一定想出筹款的法子来,容臣回去后腾挪移转一番,兼之与各省商议,看看能不能为朝廷分担一二。” 总督们没有一个不在心里开骂的——又打我们的主意,载泽满脑门的汗,我容易么? 林广宇倒是面色平静,没有什么不高兴:“既然重要就不可拖延。度支部那开支50万两,内帑再给50万两,先把架子搭起来,其余从长计议……各省负担现在都很重,就不要难为他们了。” “臣遵旨!” 禁卫军的事情刚刚了却,王英楷、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等一干北洋悍将出列,朗声说到:“臣等恭请在军中以短发替代蓄辫,以军礼取代跪拜。” 话音宛若天雷…… 第四十章 革故鼎新 天地不知兴废事,三十万、八千秋。 …… “大胆,尔等竟然口出狂悖之言,还不迅速退下?”没想到却是载沣第一个跳出来,林广宇有些不悦,“载沣,让他们把话说完。” “启禀皇上,臣等奉命编练新军已逾十个年头,所了解之外国军情亦不下凡几。德国教官多次称赞我国新军士兵训练刻苦、纪律严明、服从指挥、进退得当,实较以往军队有大改观,但仍有数种陋习。以蓄辫为例,有三者。第一,妨害军容,我国新军已采用新式制服,与外国军队无殊,唯发辫过长,不易安置,若拖至背部,则妨害动作、影响战斗,若盘至帽内,则军帽高隆,极易脱落;第二,妨害健康,发辫内极易滋生细菌,常引发各类疾病,此已为医学所证明,兼之一旦头部中创,长发者远较短发者容易毙命,是故外军士兵多蓄短发,不惟卫生,亦方便受伤治疗;第三,妨害战力,蓄辫实为短兵相接时一大短处,两兵肉搏时若蓄辫一方之发辫为未蓄辫一方所乘,轻者因发辫妨害动作而动作迟缓,重者因发辫成为敌人把柄而丧命。 “载沣,朕倒觉得此言颇有道理,数年前法国医生替朕看病之际,亦说起发辫妨碍卫生一事……” 载沣跪下磕头:“皇上,发辫一事虽关祖宗风俗,却属末节,奴才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亦通情达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这废除跪拜,尊卑失序,上下错位,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怎么?载沣不反对剪辫?林广宇明显没有料到这个情景,他一直以为此时对于发辫的看重程度虽然已经降低,但仍然是只有标榜革命者才会公开剪除,难道说这帮亲贵也不反对? 这一点显然是有偏差的。1903年以后,接受西方文化而日显开化的学生已经有如此仿效,遇有科举考试则戴上假发辫充数,剪去发辫的留学生从外国回乡,行游市中,人们不但见怪不怪反而赞之曰“时尚”。甚至有学堂监督公开表示:辫发有无,虽属无关轻重,然此事尚未有明文,饬令诸生暂缓办理。林广宇所处时代的历史研究显然太过于看中剪辫对于满清统治的反抗寓意,没想到正因为统治者不复清初时那般“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执拗而使剪辫行为日增。 “皇上。”善耆站出来发言,“巡警部设立之初,巡警各员为适应警政需要,将发辫截至三分之一,现在看来不但便利,而且卫生。练兵处仿制的新式军服臣亦看过,确实与发辫旧俗不甚相容,剪辫一事臣认为不但可在军界推行,民政部亦可一体仿效。” “臣等附议。”林广宇定睛一看,却是法部尚书戴鸿慈、端方与载泽。 端方朗声说道:“数年前臣等五人出国考察宪政,每到一国,其国人士必怪异我国蓄留发辫之风俗,直言其弊,切中要害。回国后,40余名随员中有倒有一半以上剪去发辫,臣等亦分别面呈削发之利便,垦请下诏剪辫,大行太后但笑而不言,只说‘时机尚未成熟’,预备立宪时亦有争取,但云“暂且缓行”……现在看来,势在必然,不可再做延沓。” “臣附议。” “臣附议。”却是徐世昌、岑春煊等一派开明官员赞同。 也有人跳出来反对,云祖宗成法不可擅动,不过都是些没什么地位的御史或者冷板凳官员。林广宇心里冷笑,这些人与其说是反对剪辩,倒不如说他们仿效清流博取名声,当下用目光一挑荫昌。 荫昌当场就跳出来:“你们这批腐儒!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剪个发辫就好像要掉脑袋似的。实话告诉你们,我荫昌剪去辫子好多年了,就是大行太后也不曾怪罪,尔等唧唧歪歪难道敢说自己识见比大行太后强,比皇上强?还说留头不留头……咱大清再不想办法振作,等下次洋鬼子打进来,谁的头都留不住!” 荫昌绝对是旗人的怪物,特立独行的牛人,一番话夹枪带棒呛得这帮子文人说不出话来。庚子国变中,凡是脑筋活络,头脑开化的人物大凡溜的溜、互保的互保,倒没怎么损伤,偏这些食古不化,执拗冥顽的家伙要么被联军抓住喀嚓了,要么自杀殉国了,声音势力连年下滑。废除科举后,连带着翰林院的新人也没有了,还能闹腾什么劲? “老臣以为辫子去留一事虽然系属细枝末节,但习俗不免延绵,有人愿留,有人想去……不妨悉听尊便。”张之洞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确信这必定也是皇帝早已想好的方略,又有五大臣等一批人士赞同,硬拉着肯定不行,和稀泥倒还可以。 “此诚老成谋国之言。”对于这位通晓事理、曾经为清流派领袖的老臣,林广宇打蛇随棍上,由衷地表示敬意,“便按张师傅的意思,除巡警与新军因公务所需务必剪辫外,其余人等辫子去留一律悉听尊便,朝廷不予干涉。” 这上谕明着是不偏不倚,但实际上开了自由主义的先河,想剪就剪,不亦快活哉!想着终于不用留这个劳什子的辫子,林广宇的嘴角都咧开来笑。 另一个议案却没有这么顺当,方才赞同剪辫的大臣大多对废除跪拜并不热衷,认为长幼有序、人伦有常,不可轻废。辫子只是入清以后才有的事物,不过200余年,而跪拜却是华夏一直流传下来的习惯,已逾千年,哪能说废就废? 北洋四将好说歹说,铁良、萨镇冰、荫昌等人也在旁帮腔,但仍然敌不过朝野众多的反对力量,无奈只好败下阵来。皇帝只好先开个小口子:“跪拜一事,且容从长计议,但军队内部下级觐见上级,一律行军礼,免其跪拜。” 这也算是个折中,武将们都赞成,文官们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张之洞、善耆和徐世昌上奏的却是:“皇上重新亲政,大清中兴有望,臣等恳请皇上定施政大计,早孚海内众望。” “臣等恳请皇上早定大计,安定天下。”满大殿的都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这些天来朕一边操办太后丧事,一边寻思国策大计。诸卿的心思倒是都和朕想到一块去了,今儿个正好拿出来商议。”皇帝脸上笑吟吟的,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将将殿中众人的瞌睡给惊醒了,“为昭示朝廷变革维新之决心,锐意进取之意思,朕已决定明岁改元,称维新元年!” 清代皇帝的年号多是一用到底的,像康熙、乾隆更是六十年不变,少数例外则发生在同治时期——咸丰毙命,八大臣顾命时曾定新年号“祺祥”,但随后慈禧、慈安两个皇太后伙同恭亲王、醇亲王发动辛酉政变,改年号为“同治”。现在皇帝再来改元,分明是与过去截然断绝之意。 张之洞的眼皮跳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第一句话就如此骇人,倒是让他有些后悔在这么大朝会的时候提出这个意见。但后悔归后悔,改元却是君上大权,论理也有先例,怎么辩驳?只好沉默不语,其他大臣也想不出什么话头来反驳,同样闭口不言。 “升允。”皇帝却点了陕甘总督的名字,“听说卿不但反对新政,而且攻讦立宪?” “确有此事,但事出有因。”升允辩解说,“臣虽愚钝,对中西学问却并非全然无知。新政之用意臣明白,但臣所治之陕、甘两省,财力困顿,小民得一温饱尚不易,如何有多余银子用于开办新政?陕、甘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小民铤而走险、造反生乱者不计其数,前明即亡于流寇李自成之手,兼之回部更系朝廷心腹大患,若巧取豪夺,重敛于民,难保官逼民反。为推行新政,两省不过多收几十万银子,但如果两省变乱,朝廷平叛说不定得用几千万两银子,是故臣反对在这两省大行新政。所谓攻讦立宪亦有原因。陕甘两省地方闭塞,民风远未开化,不要说留洋出海,便是几十年前办的洋务小民也多半未曾见识,现在不顾三七二十一遽行立宪,更为难上加难,所谓一体立宪、洋为中用、口含天宪对小民而言分明就是胡扯……” 皇帝要拿升允立威?朝堂里众人都屏住呼吸静听下文。第三次机遇第一卷风起青萍之末第四十章革故鼎新 第四十一章 章程既定 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卿倒是个老实人。”皇帝的第一句话便让大家松了口气,看来升允不会有事。 “卿的担心也是朕的担心。朕在瀛台时曾广阅史书,心想宋代王荆公之变法实是良法,为何不能成功?其一,所用非人;其二,所行非当。步子过快,措施太急,愿望太切,以至于原本是惠民之法最后变成害民之政。” “皇上圣明。” “但广行新政之主旨仍要坚持。大行太后痛感国家积弊之深,亟待改变,故极力推行新政,这些年也颇见成效,这一大政方略关系国运,绝不能动摇,务必继续广行。但新政试办有时不免有操之过急、仓促行事之憾,又或者各省一哄而上、千奇百怪、所得非果,既加重财政困难亦造成人心混乱。朕仍以稳妥起见为要义,先行试点,确有成效后再予推广。为此特圈定了八处地方先行一步,即直隶、奉天、江苏、湖北、广东、浙江、四川、山东,此八处民物丰饶、民智渐开,有先行便利;又圈十二处地方随后,即河南、吉林、湖南、安徽、江西、福建、广西、山西、贵州、云南、陕西,此十二处稍逊一筹,财力亦有不足;又圈定六处地方为最后,即甘肃(包括青海,但有专门的青海办事大臣)、西藏、新疆、内、外蒙古、黑龙江,此六处地瘠民穷,民风亦尚未完全开化,不可操之过急,崩坏大局。今后新政举措,先在前八处实行,若果有成效,再向十二处渐行推广,待大有成效之后再在最后六处实行。” “皇上为民考虑,微臣替两省上千万小民叩谢皇恩。”升允在政治立场上是保守的,但人品操守却是不坏,林广宇不愿将他推到对立面去。 “第二样是加快立宪。预备立宪乃大行太后钦定国策,不可变更,况宪政乃强国富民之必由之路,唯有抓紧一途。八月,朝廷已颁布《议院末开以前逐年筹备事宜清单》,命令各部院衙门按宪政编查馆、资政院所奏格式,各将本管事宜,以九年应有办法,分月胪列奏明,朕心甚慰。立宪一事,海内众望所归。这两年来,官民屡屡有上书言事,希望速开国会,大行请愿。” 阶下众人面面相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去年八月,以法部主事沈钧儒等为首的一批留洋人员联名呈请“开设民选议院,以固国本而挽大局”,被慈禧压下了;今年以来,湖广总督陈夔龙、两江总督端方、河南巡抚林绍年、四川总督赵尔巽,外交部驻外公使孙宝琦、胡惟德、李家驹等联名上书,称“国会系中外观听所系,要求速行”,慈禧把折子也压下了;七月在政闻社社员、法部主事陈景仁等奏请三年内开国会并革极力主张缓行的法部侍郎于式枚职以谢天下,结果惹恼了慈禧,陈景仁被罢官,政闻社被迫解散。 “朕以为前法部主事陈景仁所奏请一事颇有见地,现仍重新启用,官复原职。”皇帝顿了一下,“至于于式枚,朕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原来,此时正在德国考察宪政的于式枚在得知慈禧超常规的谥号后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给礼部发来电报指责,说字数远超过慈安之谥号,“逾礼太甚”。打死老虎的事情谁都乐意会干,不到片刻功夫,无论保守派也好,激进派也好,大家都将于式枚骂了个狗血淋头。林广宇心想,打出慈禧的牌头果然好使,没花费什么力气就让这个唧唧歪歪的家伙靠边站了。 但一事归一事,打归打,缓行派对皇帝的旧话重提还是充满了戒心——年逾古稀的大学士孙家鼐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臣仍以为国会之开办应缓行,现在民怨鼎沸,一旦国会开办,则‘今日劾军机,明日劾督抚’,大政恐有乱局。” 孙老头的话音刚落,主张缓行的保守派,主张速行的开明派便在朝堂上相互掐了起来,双方口水战不断,声势比方才还要热烈几分。前者攻击后者“操之过急”,“取祸之道”,后者痛斥前者“见识不明”、“陈腐乱政”,一时间好不热闹。不过仔细看去,主张速行的要么是各部中职位较低的新锐,要么是手握大权的疆臣,而主张缓行的多半是一班老头和宗室,武将们倒是一边倒地支持速行。 “诸卿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俱是各有各的道理,所谓见仁见智大概就是此道。”皇帝首先来了个不偏不倚的表态,然后话锋一转又诉起苦来,“革命党人自不必说,自从宣布预备立宪后便攻讦政府毫无诚意,行欺骗事实;其余主张大行宪政的有识之士则痛感朝廷空言搪塞,言语间颇有抱怨之意;还有一帮子本来就不赞同大行新政、预备立宪的冥顽之徒则暗地窃笑,谓朝廷难以收场,朕这个皇帝,难啊……” 君忧臣辱,众人放下了刚才的争端,一起沉默不语。 “孙师傅刚才的话朕觉得很有道理,一旦开了国会,确实可能‘今日劾军机,明日劾督抚’……但不开又能如何?人言可畏,以讹传讹不免夸大,如不给小民一个出气的由头,一味打压,他们对朝廷的怨望非但不会消停,反而会愈演愈烈,到最后落得个不可收拾的场地。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国会这条涓涓细流疏通,总比水愈涨愈高发洪水好吧?” 王商再次拖长声调:“圣上口谕:预备立宪之宗旨——‘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庶政公诸舆论’不可动摇;预备立宪之举措——‘三年初具规模,六年大见成效,九年完成立宪’不得违逆。” “皇上。”孙家鼐老泪纵横,“务必要慎重啊!” “朕意已决,预备立宪若要取信于民,不可不加快,务必早开国会。” 至于具体的举措,则是宪政编查馆杨度的事情了,只是他不过四品的官位,没有出席朝会的资格,太监们拖长了声调,将“宣宪政编查馆杨度觐见”的声音一路路传递下去。 杨度快步走近了大殿,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微微一笑,掏出了折子——这可是他和康梁等人这些天来昼夜奋战的成果,满朝文武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吧? 大殿里,只回荡着杨度抑扬顿挫的声音。 ——时间跨度:以光绪三十四年(1908)为第一年,以维新八年(1916)为第九年。 ——谘议局:本年已经筹备,明年一律选举开办;维新二年,颁布地方议员法、地方选举法;维新三年,改各省谘议局为各省议会,重新选举议员;维新五年,设各州、府、厅议会,选举议员;维新七年,设各县议会,选举议员。 ——资政院:为国会下院,明年颁布议院法与选举法,确定名额,举行选举,维新二年正式开院。 ——弼德院:为国会上院,明年颁布章程,匡定人选,举行选举(包括钦定议员),与资政院同年开院。 ——责任内阁:明年正式仿行,名单皆由钦定,维新二年待国会开幕后再行选举,维新三年起正式担当责任。 ——地方自治:前已颁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明年颁布厅州县地方自治章程,筹办城镇乡地方自治,设立自治研究所,以后续办城镇乡和厅州县自治,至维新五年城乡自治一律成立,维新八年厅州县自治一律成立。 ——户籍调查:本年已颁布调查户口章程,明年调查人户总数,作为国会选举依据;维新四年实行户籍法。 ——融化旗汉畛域:本年已设变通旗制处,维新五年变通旗制一律完成,化除畛域。 ——梳理财政:明年颁布清理财政章程,改度支部为财政部,调查各省收支总数;维新二年试办全国及各省预算决算;维新三年会查全国年收支确数,由责任内阁参照国会议决法案执行;维新四年颁布国家税章程与预算法;维新五年颁布地方税章程与决算法;维新六年试办全国预算,颁布会计法;维新七年试办全国决算,颁布审计法;维新八年起,国家预决算一律以国会议案为准,皇室经费亦纳入其中。 ——普及教育:明年颁布简易识字课本和国民必读课本,改学部为教育部;维新二年,推广厅州县简易识字学校;维新三年,创设乡镇简易识字学塾;维新四年,推广乡镇简易识字学塾;维新六年,人民识字义者需达百分之一,维新七年,达五十分之一;维新八年,达三十分之一。 ——法律修订:本年颁布《钦定宪法大纲》,自明年起,逐年完善;明年编订民律,商律,刑事、民事诉讼律;维新二年颁布新刑律;维新三年实行新刑律,颁布民律,商律,刑事、民事诉讼律;维新五年实行民律,商律,刑事、民事诉讼律;维新六年起,逐次修订、编纂各类其他法律。 ——司法改革:明年颁布法院与检察院编制法,改大理院为帝国最高法院,新设帝国最高检察院,在各省省会设高等法院、高等检察院;维新二年,最高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检察院、高等检察院一律办公;维新四年,各省省会、商埠、厅、州设中等法院、中等检察院;维新五年,各中等法院、中等检察院一律办公;维新七年,各县设初等法院、初等检察院;维新八年,各初等法院、初等检察院一律办公。 ——警政改革:明年各省厅、州、县巡警粗具规模;维新三年,前项一律完备;维新四年筹办各县巡警;维新六年一律完备;维新七年筹办各乡镇巡警公所;维新八年前项一律完备。 ——官制改革:明年厘定中央官制;维新二年厘定地方官制;维新三年实行文官考试,颁布任用、官俸各章程;维新五年颁布新定中央和地方官制;维新七年起一律实行新官制。 ——宪法编修:以《钦定宪法大纲》为依据编修,逐年公布帝国宪法草案,日臻完善,维新八年宣布正式宪法。 第四十二章 五体投地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 杨度将洋洋洒洒的九年分期目标一样样解读后,大殿里静悄悄地,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两年以来,虽然陆续有官民上书,要求速开国会,但多数只说三年,少数说两年者也是指在各省谘议局设立以后的两年,从没有人想着在上谕中斩钉截铁地提出两年的时限。 果然疾速! 林广宇朗声说道:“杨卿的条陈,朕已预览,大体都是赞成的。今天特意提出来让诸卿议议。都说‘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今天朕就想听听众议如何?” “皇上。”肃亲王善耆第一个出列,“杨提调所罗列之大政,除个别细节尚容商议外,臣全部赞成,一年设过渡内阁,两年开国会,三年选举责任内阁之举臣尤为同意,这都是海内所瞩目之事,两年来舆情浮动,实在不宜再拖延了。有关于大政中涉及到民政部的条目,虽有难度,但臣一定竭尽全力在9年内办到。上不负大行太后、皇上的重托,下不负亿兆黎民的愿望。” 听着善耆的这番话,奕劻不禁别过头去,对徐世昌投以感激和钦佩的眼色…… 前些日子奕劻发完火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除了那桐还来看望过几次外,平素和自己走的较近的亲信却是连一个都不曾前来,这可着实将他气得不轻。派载振出去打探的结果更是触目惊心——那些墙头草已经开始在走善耆、载泽甚至载沣的门路了,连日来无论肃亲王府、醇亲王府、镇国公府乃至载涛、载洵两兄弟的家门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去,偏庆王府前是门庭冷落。 但就在前几天的一天夜里,神秘莫测的徐世昌悄悄来到了庆王府。 奕劻一看到徐世昌,挣扎着便想从病床起来,载振则扑通一声,立马就跪下给徐世昌磕头:“徐叔,救我们父子俩一命啊!” “王爷您赶紧躺着,躺着。”徐世昌被吓了一大跳,一边示意奕劻躺下,一边连忙把载振扶起来。 奕劻老泪纵横:“徐大人,我们父子俩算是完了,哪还敢连累您来看我们?” 父子俩唱得这出双簧一点都不高明,徐世昌用脚趾头就可以想明白,不过他别有使命,也不点破,只说:“王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这么大的礼世昌承受不起。去年我外放东省,还不是沾了您和振贝子的光?说起来赔罪的倒应该是我,当时没提醒振贝子。”——去年5月,正是载振和徐世昌考察东三省,确定三省巡抚名单的关键时刻,岑春煊等人授意御史赵启霖弹劾段芝贵,说他购买天津歌妓杨翠喜献给载振,又掏出40万两银子给奕劻祝寿,查明后,慈禧下令撤销了段芝贵黑龙江布政使署黑龙江巡抚的任命,载振亦被迫辞去农工商部尚书的位子,徐世昌现在旧话重提,隐然倒有些不好意思。 说罢,他又把头别过去对着载振:“振贝子,不是我倚老卖老来提点你。皇上一没有说要免王爷的差事,而没有要查办王爷的意思,一切都好端端的,你着急成这样,传出去都折了身份。” 听他这么一说,奕劻的病倒好了一大半,他知道这些天皇帝召集了徐世昌等几个新进军机好几次,想着是不是皇帝露了口风? “菊人兄,你倒说说,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奕劻比徐世昌大了好些年纪,以往顶多徐大人、徐大人的,现在连兄都蹦出来了,真是情急之下万事好商量。 “王爷在担心什么?”徐世昌狡黠地一笑,“皇上的心思您难道没看透吗?” “皇上?”奕劻怅然若失地摇摇头,“袁慰亭死后,我心乱如麻,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有那琴轩还跑过来几次。可菊人兄也清楚,他小聪明是有的,大道却看不清楚,只等干瞪眼着急!皇上的心思我真琢磨不透,这两天一着急便病了。” “王爷,您说皇上亲政后最想干什么?” “肯定还要搞维新变法。” “变法之前呢?”徐世昌提示他,“10年前为什么变不了法?” “太后……”奕劻猛地醒悟,“皇上第一样事情便是要抓权,有了权才好办事。” “正是!王爷要和皇上争权么? 奕劻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哪里敢和皇上争权?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便对了。权分政权、兵权、财权……这政权,军机处原本也不是王爷一家独大,皇上要拿权很容易;这兵权,地方上么在督抚手里,京畿么在北洋手里,剩下的在陆军部手里,您一点都没有;这财权么,大部分还在各省,朝廷又分在度支部等几个油水衙门里,皇上凭什么要动王爷?” 载振插话:“徐叔,那您说皇上为什么要把岑云阶给弄回来?这不是摆着给咱们阿玛难堪么?” “王爷,这事咱们得分开来说。岑云阶的名字不是皇上提的,却是香帅说出来的,张南皮的老谋深算,不可以常理度之。军机里的汉臣,原本以袁慰亭为首,处处压他张南皮一头,但我听说最近有两件事慰亭没想好,让老家伙压了一头。第一样便是设摄政王,听说商议那天您不在场?” “太后让我去东陵放佛像去了。”奕劻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异常懊悔。 “原本他们都不主张设,唯独袁慰亭同意,后来太后非说要设,袁慰亭提议由王爷担当,张南皮却说让醇王爷担当,有没有这回事?” “有,那桐和我讲过了。” “这便是了,以太后的精明,如果她要立王爷为摄政王,怎么会把王爷支开呢?此事一提出来就可疑。” “嗯。” “第二样事,便是立大阿哥。听说皇上的身体是很差的,几乎都要走在太后的前面,那个杜仲骏甚至还说什么‘四天必有危险’,是不是这么传?” “有!宫里头都这么传。” “这便对了,如果立了大阿哥,一旦皇帝大行,承嗣的必然是大阿哥。可是慰亭又没看透太后的心思,提溥伦做大阿哥。如果能轮到溥伦,早34年前就可以轮到他了,为什么还要等到今天?”34年前,正是同治驾崩而需立嗣的时候,很多大臣都上书慈禧要求立溥伦或者别的溥字辈承嗣,但慈禧硬生生地立了载湉。 “以现在的情形,张南皮这两条占了上风也没什么。可是王爷,您想一想,倘若皇上没有神人襄助,真的大行,现在谁掌权?” 奕劻一拍大腿,猛地从床上窜了起来,说道:“正是大阿哥和摄政王!他张南皮提了这两条,便是从龙之功,有拥戴之劳了。” “正是。以袁慰亭的精明,绝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所以他才拼命反对,只是太后的心思已定,他能有什么办法?”徐世昌微微一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上是真龙天子,命格太硬,居然顶了过来!可香帅也不吃亏,他给醇王爷下了好大的力气,对方能不承他的情么?若袁慰亭的主张成了,王爷承他的情不?” “自然!” “张南皮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他知道皇上要靠人办事,也知道醇王爷办不好差事,于是便推荐了肃王爷,明着是醇王爷的意思,可没有张南皮敲边鼓,载沣想得到这办法?可没想到袁慰亭罹难,军机又缺了一个,他想想不放心,还得再恶心王爷一下,于是就提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岑云阶。” 奕劻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居然和徐世昌说得分毫不差。 “这如意算盘本来打得挺好——想着我徐某人和袁慰亭是莫逆之交,是铁的不能再铁的袁党,他虽然把我的名字排在前面,但想着皇上因为忌讳而绝不会用我,那岑云阶便当仁不让。这样一来,军机里他、醇王爷、肃亲王、岑云阶、鹿传霖就有5个人了,王爷即便有那中堂帮腔也是孤掌难鸣,足以压倒王爷您了。可惜皇上圣明,得仙人提点后愈加如此,早看穿了张南皮的小动作。二话没说先把我调进了军机,后来还让我接了农工商部的差事。” “言之有理。”到这时,奕劻父子已经对徐世昌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第四十三章 风云际会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 …… 很显然,徐世昌最主要的话还没说出来:“听说王爷前日里说及岑云阶时骂其勾结康梁?” “是……”一听说到这事,奕劻老脸已涨得通红。 载振插话道:“不是我埋怨阿玛,勾结两字万不该提,这不是骂皇上么?” “琴轩已经说了我好几次,差点没给他骂死。”奕劻心有余悸。 但徐世昌的话更让人大吃一惊:“恭喜王爷,您把话说到点子上了。” “啊……”其余两人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若是太后在,勾结康梁自然是杀头的重罪,可是现如今是皇上在,勾结康梁,哼哼……”徐世昌神秘一笑,“您说他岑云阶是开心还是难过?” “哦……”两人恍然大悟。 “所以,王爷,有人重新启用,有人永不叙用啊!”徐世昌轻轻点出,康梁二字实际上是岑春煊与瞿鸿畿两人同案不同命的原因所在。 “徐叔的意思是?” “得让王爷帮皇上一个忙。” “怎么帮?” “康梁二人的身份还是钦犯,虽然皇上只要下道圣旨就摆平了,可10年往事涉及了太多的人,反对翻案的人绝不会少。这事皇上难办,王爷出头却是好办。” 奕劻开心起来:“这是皇上的心事,咱得帮他办成了。” “只是得巧妙一些,否则……”徐世昌一脸神秘,“这话我说出来不像样,但总得有人说,王爷若是说了,自然大功一件。不光皇上得承您的情,就是康梁也得对王爷心存感激。到那时,您还顾忌张南皮做什么?就是载家兄弟,王爷也有话说。” “妙极了。”听了徐世昌的一番提点,奕劻父子仿佛拨云见日,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许多——原来还有这么多窍门。前些日子气急败坏的奕劻光顾着和那桐说大话,说什么本王必定有方,顺着皇上的心便是,但究竟怎么办他心里没底,不然也不会惴惴不安,现在一切都开始井井有条了。 奕劻让载振拿出一方上好的云石砚台,恭恭敬敬地递给徐世昌:“菊人兄,你来京城,我没个担当,实在过意不去。这方砚台琴轩垂涎好几次了,我都没舍得给他,现在给老翰林倒也恰当。” “不不,王爷,这如何好意思?”邪了,从来别人到庆王府只有送钱的份,没听说还有倒贴的。 “徐叔,您别嫌弃,就当我孝敬给您的。”载振机灵,忙不迭跪下磕头,“今后还想请您老人家多多指点文章呢……” 夜色苍茫中,奕劻父子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徐世昌,他们哪里晓得,这根本就是林广宇又打又拉的另一手,挑明了让徐世昌前去稳住奕劻父子。徐世昌拿着那方砚台,心中唯有苦涩——事态的发展根本不出皇帝的所料,这父子俩跟袁慰亭比实在差得太远,比之皇帝也差得太多,还是老老实实按着皇帝的旨意干吧。 但是,站立在朝堂之上的奕劻并不知晓徐世昌和皇帝的先行之谋,眼看善耆、载泽等人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他却在心里冷笑:“张南皮啊张南皮,别以为袁慰亭死了本王就没了倚仗,徐世昌比你厉害多了。” “庆王爷有什么看法?” “禀皇上,奴才对几项大政都是极力赞同的,不过还有几句别的话想说。第一句,皇上定了明年改元,为昭示皇上仁德爱民,当大赦天下,泽被苍生,这事得由法部落实;第二句,禁卫军编练事关重大,非向德国好好学习不可,臣保荐贝勒载涛出任禁卫军考察大臣,专程赴德国考察禁卫军如何编练,以便有的放矢;第三句,庚子年的旧事,既已给立山、徐用仪、许景澄、联元、袁昶等人昭雪,奴才恳请恢复五人原官并追加谥号,彰显朝廷怀德之意;第四句,戊戌年的旧事,翁师傅、陈宝箴等人处分太过严重,杨深秀等六人的处置亦不无过当之处,还请圣意再度体察。” 奕劻扔出了大炸弹,眼看众人一片震惊,原本略有倦意的皇帝也闻言坐直了身子,再看到徐世昌暗递眼色给自己鼓劲,奕劻心里那股得意劲就别提了。 大赦这一条,自然是历朝惯例,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再站出100个翰林来也驳不倒奕劻,自然是准了。可是这其中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大而广之的大赦后,康梁身上原本的钦犯身份自然而然除了,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考察这一条,一来附和了皇帝的心意,二来给没有任何差事的载家兄弟找了个正经事做做,载涛再怎么样也得承奕劻的情,起码不至于站到对立面,冠冕堂皇下另有所图。 昭雪这一条,庚子年围攻使馆摆明了是失误,这5人既然极力反对,当然是有功无罪,皇帝当年就是反对和8国开战的,这五忠要是平反,等于也认可了皇帝的态度,更何况还能博得这五人门生故吏、亲戚友好的同情,何乐而不为? 戊戌这一条却是最为重要的,但奕劻把准了腔调,他这说法不翻案,却叫做给原先处理太重的人减罪,一方面照顾了皇帝的面子——否则维新的事情没个说法,皇帝的宝座也坐不稳当,另一方面也没有推翻慈禧定下的基调——罪名还是那些,只是说处理太重,个中内里,由得你去猜想。 沉默片刻后,满大殿跟炸开了锅似的,沸沸扬扬。前三条大家都没什么好说的,照办便是,可这第四条的水实在是太深,奕劻这一搅和,原本就深不见底的这坛水又变混了。 刚当上礼部尚书没几天,亦是戊戌年的受益者的溥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戊戌年六君子的定案证据确凿,天理昭昭,没有改判的必要。这一说却惹恼了皇帝,眼看皇帝的脸越来越长,奕劻就知道有戏。还没等他出身,岑春煊已经站了出来,大声道:“溥颋言辞无状,臣力劾之!”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同情维新变法的人决不在少数,载泽、端方、戴鸿慈可都是在考察宪政上挂过号的,对岑春煊自然也是出言声援。不多会,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湖广总督陈夔龙、摄政王载沣也加入了弹劾溥颋的行列,有几个御史早年曾经受教于翁、陈等人,更是把溥颋骂了个狗血淋头。张之洞虽然早就预见了这个局面,但没想到溥颋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他原本想出言说和几句,看看皇帝阴沉的脸色,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说。 满堂的打死老虎,溥颋还有不死的道理?林广宇顺水推舟,恩准开缺,将学部尚书荣庆调任礼部尚书,同时拔擢该部侍郎严修为尚书。 朝堂大乱,原本对杨度九年分项筹备意见还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士经过奕劻和溥颋的打岔,差不多已经忘记掉了,在奕劻四条论的掩护下,杨度的折子顺利过关。 “诸卿的意见方才朕已经听了,很多话都非常有道理,朕心里也觉得异常欣慰。朕在瀛台待了十年,一直在考虑戊戌年的事情,再联想这几年来的种种,是也,否也,真的很难说清楚。朕只是在追悔,10年前朕太过鲁莽,否则国家完全可能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说有错,朕的错是第一样。”林广宇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请张师傅替朕拟一个罪己诏,务必要说明‘殇气运者在一莽字,害百姓者在一躁字’的意思。” “臣遵旨。” 君忧臣辱,满大殿的人都跪了下来。 “朕说这番话不是辩解,更不是要翻案,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不能粉饰,但足以让后人引以为戒。比如甲午年的战事,朕当年常常以为翁师傅力主抗战,李鸿章经常避战自保而以翁师傅为是,李鸿章为非。庚子年后我才知道,翁师傅与李鸿章有私人恩怨,北洋水师要买什么枪炮翁师傅经常找借口卡着经费不给,李中堂顾忌敌强我弱才不愿出海抗敌。李鸿章此举固然未必对,但翁师傅之所为气量亦太狭小。谭嗣同等六人10年前固然有种种失当之处,但总是一片赤诚为国为民之心,朕却不忍多加斥责。” “皇上。”奕劻站出来支持道,“两宫回銮之后,太行皇太后亦不无追悔,常和奴才说,‘戊戌年要是按着那帮大臣的话做便好了,说不定国家就没有这一劫’,奴才听了常常铭记在心。太后后来广行新政,与当日维新亦有不少契合,足见太后诚意。只是,风云际会,有些结非得皇上亲自来解不可……” 那么,便把结解开吧…… 第四十四章 各有所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 上海,张公馆。 在公馆别致而又宽敞的客厅内,两个中年男子正在热烈交谈。 “季直兄,眼看国丧期限已满,下一步如何行动,大家还想听听你的意见。”说话的男子名郑孝胥,字苏戡,系预备立宪公会会长,早年曾为沈葆桢、李鸿章的幕僚,后又担任中国驻日本神户与大阪的总领事,回国后出任过江南制造局的督办。郑家资产丰厚,本人又有文名,交游广泛,名动江南。 “皇上亲政后必有一番大作为的考虑,然朝中掣肘众多,万机待理,我们还是要先敲边鼓,将形势鼓噪起来,就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被称为季直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张謇。此公原系状元出身,授翰林院修撰,但看透官场弊病,毅然下海,先后创办大生纱厂等实业,虽然只是预备立宪公会的副会长,但却是江浙立宪派的主要领袖与灵魂。 “老爷,门外有两位客人求见。”门房恭恭敬敬地递上两张名帖。 眼光只一扫,张謇便欢喜异常,连忙招呼郑孝胥:“马相伯与徐公勉来了,快去迎接。” 马相伯名马良,自幼接受教会教育,通晓拉丁文,原任驻神户领事,为人刚直不阿,颇有声名,后来创办复旦大学,享誉上海。徐公勉名徐佛苏,时正年满30,是立宪派的后起之秀,文章、见识颇得赞誉。 “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怎敢劳动状元公和郑会长亲迎?”马相伯慈眉善目,虽然年近70,但依然脚步生风,神采奕奕。 宾主甫一落定,马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今天此来,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带给你们,今晚免不了让状元公出血大摆酒宴。” 张謇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国丧既满,宴会已可,别说其他好消息,两位光临寒舍就是最好的消息,待会就去醉仙楼。” 徐佛苏笑着递上一份电报:“季公阅过后就知道值不值了。” 张謇只粗粗扫了两眼便兴奋异常,眉毛都扬起来:“当真?” “当真!” 电报是梁启超和杨度联名打来的特急电报,不仅扼要介绍了清晨的早朝概要,并进而提出政闻社、预备立宪公会、宪政讲习会等立宪团体应撇弃以往分歧,共同促进立宪——“值此海内瞩目之际,上已决意加速立宪,所顾虑者为朝野守旧派之掣肘,公当登高一呼,云集英锐,共图大业……” “好极了,好极了!”郑孝胥也是喜极而泣,“原本想着国丧后再行请愿,推动立宪,早开国会,没想到皇上英明睿远,早已布置就绪。国家幸甚!人民幸甚!祖宗幸甚!”说罢,恭恭敬敬地朝北方磕了三个响头。 “杨皙子的九年筹备清单,除极少数冥顽之人外,其余人尽皆首肯。今天朝会不独肃亲王、醇亲王赞同,就是庆王也力持定见。只是对两年召开国会,三年选举责任内阁一事朝野颇有争议,孙公就以为太过急切而力主缓行,端午桥等疆臣亦有疑虑。” 孙公者,大学士孙家鼐也。端午桥者,两江总督端方。 “孙公老了。”马良叹息道,“不过比我痴长几岁,这回怎的如此执拗?” “倒是皇上10年后心机更加深沉,手段也愈发高明,康、梁师徒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回了京城,还同杨皙子联手炮制了这一篇大文章,真让人想不到……说起来还得感谢忠诚公。” 忠诚公者,原两江总督刘坤一也。当年以一句“君臣名分已定,中外之口宜防”堵住了慈禧的嘴,迫使她放弃了废帝的念头。 “梁卓如便是希望我们这批在野派联合起来,通过舆情向这批力主‘缓行’的大臣施加压力,为帝声援,政闻社既已明令复社,当作一大文章庆祝。杨皙子本人也极愿以郑、张二公马首是瞻而共图大业。不过我在猜想,这明着是杨、梁的主张,说不定是皇上的意思。” “公勉言之有理,倘如此,光凭我们的声势还不够。”张謇沉思片刻后说道,“呆会我以预备立宪公会名义给湖北汤济武、直隶孙伯兰、四川蒲伯英、湖南谭祖庵、浙江汤蛰先发报,请他们一同摇旗呐喊。” 汤济武即湖北立宪派首领汤化龙,孙伯兰即直隶宪政领袖孙洪伊,蒲伯英为四川立宪派首领蒲殿俊、谭祖庵即湖南立宪派首领谭延闿,汤蛰先即浙江立宪派代表人物汤寿潜,他也是预备立宪公会的副会长。 “好好好!”众人连连赞同,如此一来声势更加浩大。 “原本还想着等各省谘议局成立后再次进京请愿早开国会,现在看来成功可能性极大。今晚醉仙楼的这桌酒定要不醉不休!”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哈哈哈!”奕劻也在庆王府仰天长笑,满脸得色。 “阿玛今天大获成功?” “岂止是大获成功?简直就是满堂喝彩!”奕劻得意非凡地告诉儿子,“满朝文武都以为我是太后的人,但我偏不,今天站出来就给皇上说了句公道话——只一句,善耆也好,载泽也罢,都只能甘拜下风。” “那一句?” “就是戊戌年的旧事,我说‘太后后来道,戊戌年要是按着那帮大臣的话做便好了,说不定国家就没有这一劫’。”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话?”载振一脸茫然,“前两年梁士诒考恩科,太后还因为他犯了‘梁头康足’的名讳而把他的名次给涂掉了,怎么会?” “糊涂!你阿玛听见就可以了。”望着这个脑筋转不过弯的儿子,奕劻恨不得直接说出口——这分明就是老子杜撰的,现在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阿玛,您真是高明,高明!”后知后觉的载振连忙竖起大拇指。 “今儿我还给载涛保荐了一份差事——禁卫军编练考察大臣,去德国考察人家是怎么练的。”奕劻继续提点着这个儿子,“皇上亲政,他这几个兄弟肯定是要重用的,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你阿玛的保荐一来给皇上长了面子,二来给了载涛好处。你瞧怎么样?我一说,皇上连句异议都没有,直接就准了。” “就没人反对?” “反对?张南皮肯定是反对的,但这老狐狸知道皇上的心思,没站出来唧唧歪歪,算他聪明。你猜谁跳出来了?溥颋!他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让皇上给拿下了,换了荣庆。” “那学部的位置?能不能在皇上面前为我活动一下?”载振自从辞了农工商部尚书后,已经在家赋闲许久。 “你?”奕劻扫视了他一眼,“别瞎忙活,荣庆的位置让严修顶了。你给我争气点,少说少动,静观其变比什么都强。上次若不是你个兔崽子惹事,你阿玛会和岑云阶闹得这么僵?下一步还得和你徐叔再商议商议,看还有什么高招?” 有人得意忘形,有人懊丧万分。载泽一回到镇国公府就骂骂咧咧,谁劝也不听,书房里的桌椅倒是遭了殃。门房通报邮传部侍郎盛宣怀求见时,他还是余怒未消,挥手道:“不见!” “泽公,还在生闷气?”说是不见,但门房老早就收盛宣怀的门包,还是把他请了进来。 载泽也不以为意,只说:“我就没想明白,千年的咸鱼还能翻身?今儿早朝你看见了没有,多嚣张,多……” “泽公,你且宽心,那是暂时的。庆王爷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他要是不收这个……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盛宣怀用手比划了元宝的模样。 “可老这么守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得主动,得想法子进攻,要打得他招架不住、认输讨饶为止!” “办法不是没有,我前几次说过的——倒庆必先倒陈,倒陈又需先倒梁,梁士诒的头一号心腹便是津浦路北段总办李德顺,我们可以在这个上面作文章。” 载泽一听来了劲:“啥文章?” “他屁股底下不干净,丑事太多了!” “可这会牵连到杨莲府!” “就是要牵连到杨士骧!”盛宣怀附在载泽耳边密语,“直接攻梁,解气是解气,但未免太过直露,一旦扯到杨士骧,事情便有了两说。咱们明着打杨士骧,实际上打陈璧和梁士诒,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妙!事不宜迟,劳烦盛公前去布置,我就不出面,只说是我的意思便可。” 走出镇国公府,老谋深算的盛宣怀一脸得色——这帮亲贵实在是太嫩了,这就手段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倒庆? 第四十五章 不虚此行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 …… 紫禁城里,长chun宫外。 良弼领着荷枪实弹的御前侍卫们紧紧包围住了整座大殿,御前侍卫们的武器已经按皇帝的意见换成了清一色的毛瑟手枪,威武且雄壮。 组建禁卫军的上谕刚刚下达,但良弼早已开始组建精干的御前卫队。这其中,有铁良当时留下来的20名卫兵,有他在京旗常备营时就发掘出来的精锐,还有就是经过挑选的大内侍卫。按皇帝的设想,所有的御前侍卫将来都要被整合到禁卫军中去,而皇帝的贴身卫队,则应由御前侍从武官所统御。 以禁卫军会办大臣的身份担任这正三品的御前侍从武官似乎有些屈就,但忠心耿耿的良弼却认为是皇帝最大的恩典——皇帝将性命都交给了你,还有比更高的信任么?虽然,铁良对他有知遇之恩,虽然铁良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好几次有关宫禁大火的原因。但良弼只以神迹来告知——他愿意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心底。 御前侍从武官名声显赫,工作职责却也非常累人,不仅意味着要全面负责宫禁安全,还要随时听候皇帝的命令去执行一些秘密任务。林广宇的内心非常过意不去,很想找个人减轻良弼的压力。比如蒋方震,这是良弼所信任的第一号心腹,又比如蔡锷,他既是梁启超的高足,又为梁启超所极力推荐。但均为良弼所拒绝,他告诉皇帝,这两人都是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学问人品、军事技能绝对出类拔萃,但担当御前侍从武官却是对人才的浪费,他们更适合在编练禁卫军时发挥所长。 良弼的用人标准只有一条:是否具有远见卓识?如果不是,哪怕地位再是崇高,关系再是过硬他也不买账,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选拔了不少的军事人才——民国历史上那些大放异彩的优秀军事人才,很多都得益于良弼的举荐,而且他对有本事的人也绝不妒忌。 侍卫们包围着的长chun宫里,正在发生着一桩大事——内务府大臣世续亲自率领敬事房太监群对长chun宫进行发掘,因为传说地底下埋有老佛爷的私房钱。 皇帝在目不转睛地查看地形,一旁的皇后则在恭恭敬敬地焚香祷告,乞求慈禧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林广宇不屑为之,但既是发掘慈禧的窖藏,不装模作样一番怎么行? “吉时已到,开掘!”皇帝象征性地挥动了第一铲,结果只把长chun宫的某块地砖给撬松了,根本就没有掘到泥土。可别小看这些地砖,全都是在苏州、杭州等地烧好的御砖,纹理细密,质地坚硬,整齐划一。世续告诉皇帝,这些地砖从烧好到运到,平均每块需花费1两银子以上,京师的显宦人家无不以能用这样的砖铺地为傲,当然这不能明着说——那是僭越。中国人习惯于变通,只消告诉砖窑换一种纹路便就不是御砖了,质量却是一模一样。 一块又一块,这些太监平素都是干粗活的,力气既大,效率也高,不一会大殿的御砖便被清理干净。。 可从哪下手呢?世续一眼望过去,地面几乎一样平,瞧不出哪里动过手脚,委实有些难办。太监们从前也没做过这差事,干着干着便只好停下来——总不能漫无目的的乱挖,浪费人工倒是小事,万一破坏了风水却是皇家的大忌讳。 怎么办?太监看总管,总管看世续,后者满头大汗,想来皇帝面前请旨,到底从哪下手?——皇帝不是号称神人襄助么,应该知道埋在哪里。 可林广宇哪有什么神人襄助?分明就是杜撰的鬼话,现在倒好,反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但穿越者毕竟是穿越者,这100多年的历史经验不是白混的,皇帝有的是办法——“请洛阳铲!”这是盗墓贼最为有利的勘探仪器,堪称土法遥感。林广宇穿越前所在的历史系设有专门的考古专业,洛阳铲作为考古的标志性用具,他是异常熟悉的。 “洛阳铲?”世续愣住了,没听说过这玩意呀! 皇帝一想不对,此时还没这名字,当下也不解释,只把模样大体上描绘了一遍,还随手画了张图。内务府有的是能工巧匠,不到三刻钟便把皇帝要求的大致模样做了出来,虽然远比不上洛阳铲那般精巧,但用来凑合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掘洞,起土,鉴别。皇帝不懂土性,但他知道原理,顺着他的指点,几个太监琢磨出了门道。连取了七回土,分布于7个方位,但结果很让人失望,取出来的土性上下各层分层明显的——压根就没变动过。 隆裕有些焦急,眼看还剩下最后一个方位,如果再没有,太后的私房可就泡汤了。带着众人瞩目的目光,最后一铲土被挖了出来,有人惊喜地叫了出来:“这土有问题!” 问题自然还是土层。林广宇、隆裕、世续等人端详了一番土层,果然异常混乱,和方才那前7铲所取之土大相径庭,这土层有人动过? 顾不得再细想,皇帝下令:“就这里,开挖!” 几十把铁锹和镐头对准方位掘了下去。第一尺,没动静,第三尺,没异样,第六尺,仍是泥土。不管,继续挖! 挖到一丈余深的时候,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挖出来的泥土在角落里堆得老高。邪了,还没动静?正在皇帝胡思乱想的时候,“铛”地一声,一镐头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隆裕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激动人心的时刻。太监们也知道地底下可能有货,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果然,清理完浮土,一个黝黑的铁箱子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长逾12尺,宽约9尺,深度多少却不得而知,因为大半截还埋在土里。仔细一端详,放置的时间并不久远,除了一部分地方开始生锈外,其余纹路还很清晰,隐约还可以看见内务府的字样。“就是它,把它弄上来。”世续兴奋地大喊,他从未在内务府的档案里看到过这些记载,心里也是好奇万分。 10来个太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柜子竟然纹丝不动,只好继续清理周围的泥土。又折腾了一圈,铁柜的轮廓终于浮现出来,虽已挖出至少7尺深的柜体,但仍然没看到底部。不过这不打紧,柜子的上箱盖已经彻底露了出来,还有一把超级大的铜锁把关。 “撬开它。”铜锁显然不是镐头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撬开了,等几个太监合力将箱盖揭开,几乎所有人都被亮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元宝,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投射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太监们哪里看到过这么多钱,一个个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么大的元宝,只消一个,就足以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可他们不敢,不仅因为皇帝的威严,更因为他们晓得四周都是大内侍卫,只要稍微露出一些贪婪的神色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世续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哈哈哈。”皇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世续,你先下去看看吧。” 世续早已经按耐不住,肥胖的身躯此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显得矫健而灵活。他冲到铁柜边,双手捧起一个金元宝,沉甸甸地,一看底部的铭文,足足100两。 太急们排列成行,一个又一个的元宝从柜子里经过几十双收传递到地面,当手捧这6斤余的金元宝时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多抱一会。已经40岁的隆裕高兴地像个孩子,围着元宝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第一层清理完毕,百两金元宝共108个,珍珠、玛瑙……” “第二层清理完毕,108个……” “第三层……” “第四层……” 七七四十九层才最后清理完毕,光是金子就起出约53万两。皇帝恍然大悟,这部分重量超过16吨,再加上其他杂件和铁柜本身的重量非得近20吨不可,难怪铁柜刚才纹丝不动。发了,彻底发了!林广宇粗略一算,按照金银比15:1(实际还不止)计算,金元宝价值就接近800万两,再加上其他的珠宝玉器,归拢起来少说有1200万两以上。 有了长chun宫的经验,宁寿宫的发掘就更加顺利,打到第三个坑就发现了藏宝地,同样的埋法,同样的内容,甚至连铁柜的模样都一模一样的——这里少说也有1200万两之巨。 在如此众多的财富面前,林广宇终于明白为什么敛财能成为某些人的终身爱好——1000万两银子如果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你或许不为所动,但一旦将这1000万两铸成银山展现给你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经得起诱惑。起码,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投射出精光,就连隆裕,这个有着百万身价的皇后在面对那金灿灿的元宝时,流露出的仍然是zhan有的冲动。 人性根深蒂固的弱点或许不能改造,但至少应该想办法避免,否则永远都是混乱…… 第四十六章 置身事外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 围绕着九年预备立宪纲要,朝堂再一次成为风口浪尖的大本营。几个月前,慈禧疾言厉色地下令免去陈景仁的职务,解散政闻社,压制了各方面关于要求“速开国会”的请愿,但仅仅过了几个月,兔起鹘落,事情居然演变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前次早朝皇帝虽然表示了“一年设立过渡内阁,两年召开国会,三年选举责任内阁”的倾向性意见,但并没有明令下诏推行,只留了个“再容商议”的尾巴,让缓行派依稀还看到了一些希望。 但今天的情势却愈发严峻。一清早皇帝就摆出全副天子仪仗,在宫中亲为六君子祭奠。听宫里放出来的消息:“帝三番五次痛哭失声,目中似血,几欲昏厥……”,“康、梁在侧,亦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表面上看,这只不过是皇帝个人的追悼活动,但中国从来就是死人压活人——袁世凯这么崇高的地位,隐约还有“替上殒命”的功劳,皇帝也不过派了3个亲王“代天祭奠”,六君子无论地位也好,功劳也罢,都不足以与袁世凯相提并论,但皇帝居然在大内亲自祭奠?后面的用心一目了然。 根据几个现场目击的小太监偷偷传出来的话语:就是太后暂安时也没见皇帝哭得这么伤心。到最后几乎连轿子都跨不上去,全靠良弼搀扶才回了寝宫。 什么——康梁都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皇帝大赦的上谕刚刚下发,他们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了,这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在咄咄逼人的形势面前,缓行派坐不住了,想团结起来再努力一次。孙家鼐老了指望不上,他们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张香涛身上——张之洞怎么说也是多年的朝廷老臣,曾经的清流领袖,现在的洋务旗手。但不管谁去拜访,门房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老爷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让兴冲冲而来的人吃了个老大不小的闭门羹。 湖广总督陈夔龙是张之洞最中意的继承者,只有他深知张之洞的秉性,这群人见不到张之洞便决意走陈夔龙的路子,委托他去打探消息。当天夜里,月上柳梢头之后,陈夔龙青衣步行,孤身一人前往张之洞的下榻处。张之洞习惯于早上睡觉,晚上开始办公,一直要忙到深夜,陈夔龙深知他的脾气,登门造访从来就选在晚上。 果不其然,香帅正聚精会神地在灯下看书,哪有半分“卧病在床”的影子? “是筱石么?”张之洞嗜好果脯,吐却果核后大笑,“就知道你会趁夜而来。” 陈夔龙也不以为意,只不解地问:“香帅,现在群情汹汹,大有以公为领袖之意,您为何躲着不见客呢?” “凭这些人有用么?” 陈夔龙压低声音:“听说还有几个反对剪发辫、开国会的在串联,说要到观德殿太后灵前去哭灵!” “要死他们自己去死!” “啊?!” 张南皮也不解释,只递过去一份文稿:“这是皇上让我拟的罪己诏,你看看有什么意见?” “香帅文章名动天下,我哪里敢置喙?”说是这么说,陈夔龙还是细细看了下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脸色就越凝重。文笺上圈圈点点,到处都是御批的蓝条——国丧前100日,御批不能用朱色。 “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写得挺好,恰如其分,不轻不重……难道皇上认为这也过了?” “不是过了,是不够!”张之洞苦笑一声,“皇上说言辞不够恳切,自责不够深刻,反省不够充分……总而言之,这样的文字塞不了悠悠万民之口。” “啊!” “你说,10年前因太后反对而没办成的事情皇上都能如此痛责自己,现在九年筹备大纲势如骑虎,怎么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张之洞指了指文稿,“如果不是这样,皇上压根就不用下什么罪己诏,他何罪之有?” “那也不能刚亲政一个月就把太后定下的东西全给改了——有人一个劲在那鼓噪‘三年无改父之政才是孝道!’” “迂腐!”张之洞勃然变色,“再说,是父之政!”他特意在“父”字底下加重了语气——慈禧却是女的。 “说实话,皇上的主张我都赞同,可不能这么快,不能全并在一起来,得一样样来。” “没时间了。”张之洞原本微微闭上的眼睛忽地张得老大,“前两天我到养心殿去,你知道发生什么事?” “怎么说?” “皇上指着一帮人臭骂——‘安庆造反,是朕失德么?是因为朕要变法维新么?是因为朕要广行宪政而造反么?都不是!恰恰相反,革命党最怕朕维新变法,最怕朕广行宪政,那样的话他们那一套便不吃香了。你们这也反对、那也阻挠,安的什么心?莫不是革命党的内应?告诉你们,不等革命党打进来,朕先把你们的脑袋全砍了,然后再去煤山。”煤山系明末崇祯皇帝上吊自尽处。后人有挽联——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这……” “溥良、溥颋的下场你看不到么?10年前,京城的兵权掌握在荣中堂手里,荣中堂是听太后的,所以太后说要杀谁就杀谁,现在的兵权呢?那班武将全都赞同皇上,铁宝臣算是最谨慎了,也不反对速开国会!” “哦……”陈夔龙恍然大悟。 “皇上早打定了主意,把他惹急了对你我有什么好处?真想做第一个试刀的人?”张之洞捻着胡须,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谭嗣同说要想变法成功,非得杀几个一二品的大员不可,后来又鼓动袁世凯派兵围园子……那时候皇上手里一个兵都没有就敢这么说,能把荣禄吓得魂不附体,现在康梁复起,再造维新,皇上难道还不会拿几颗人头示威?” 张之洞原本想和陈夔龙提袁世凯之死,想了半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更何况现在有实力的都持赞同,军机里肃亲王、醇王爷、岑云阶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庆王爷、徐菊人现在风头一转也是站在皇上一边,外头除了升允明确反对外,其余都不吱声。剩下我一个,你当我真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大家只是觉得皇上还信任香帅,想请香帅进进言,没有让您挑头的意思。” “还进言?”张之洞拿出一堆纸,“这是各省打来的电报,皇上特意誊了一份给我,你先看看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陈夔龙吓了一大跳——全是各省立宪派打来的电报,言语中分明是完全赞同九年筹备清单、要求尽快召开国会的声援文章。可清单的内容只在朝会上提过,尚未成议,更未公布,这帮人怎么嗅觉这么灵? “我再告诉你两句话。第一句,皇上说了,各省打来的电报不管反对也好,赞成也罢,明天一律见报;第二句,肃王爷明天在民政部大堂接受直隶士绅要求速开国会的请愿书。” 显然这是皇帝已经安排好的双簧。既然朝会还有不同意见,就用在野立宪派的声势给这些冥顽不化的人提个醒,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还不就范,非要跳出来指手画脚,那对不起了,过两天全天下20来个省的电报非得把你给骂死——“你说,还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一手厉害!完全是清流的架势,真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夔龙感慨道,“难怪孙老头死活不肯领衔上书,原来为的是这事。” “所以老夫就认为皇上背后有高人。我只是奇怪,康梁也好、杨度也罢不会出这个主意,岑云阶、几个王爷也绝想不出这个招数,难道是他?……” 第四十七章 华美篇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1908年12月17日是中国新闻史上举足轻重的日子,这一天有一张新的报纸宣告诞生——这便是《帝国日报》。 中国虽然不像西方那样很早就具有现代意义上的报纸,但也有自己传统的新闻刊载——邸报。自近代以降,随着欧风美雨的日渐侵蚀,租界商埠的纷纷设立,外国报纸逐渐到中国生根发芽,中国近代意义上的本土报纸也日渐兴盛,到20世纪初叶,几乎所有省份都有报馆开办,有的甚至有10余家。 在这样的形势下,为应付日渐活跃的新闻界,帝国也尝试改变,在本年3月14日,中国有史以来第一部新闻法——《大清报律》宣告出台。在很多历史学家眼里,《报律》所承载的内容是可笑的,如最为人所诟病的那一条即是“不准刊登‘诋毁宫禁之语,淆乱政体之语,扰害公安之语’”,甚至讽刺其为“麒麟皮下露出马脚”。 可是,从无到有,从粗糙到精致,从不完善到完备,从小心翼翼到大大方方,本来就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硬要超脱这个阶段,用所谓的缺陷、弊端、保守、封建残余来进行概括,只能是评述者的无知——你见过有人讽刺学步儿童那跌跌撞撞的脚步么? 不过,《帝国日报》堪称是精品中的极品,常数中的异数——这是由皇帝亲笔题写报头名称,由康有为担任报纸总编、梁启超和杨度担任主笔的报纸,是唯一面向全国发行的报纸,也是唯一不需要新闻审查的报纸——发行前一天的晚7时,皇帝在上书房便能看到明日的稿样,便于及时更改。 报纸的投资背景则更为显赫,创刊号上赫然刊登有报纸的股份说明。本报社总股本100万两,其中: 皇帝50万两;皇后5万两;******奕劻2万两;醇亲王载沣2万两;肃亲王善耆2万两……几乎所有最显赫、最重要的大臣都列名其上——一句话,如果你没有在这个股份名单中找到某人的名字,那就意味着他还不是核心决策圈的人物。 几乎与此同时,各大列强在华开办的报纸都以醒目的标记祝贺《帝国日报》的开办,认为这昭示了帝国自我革新,顺应潮流的决心,“不独是中国新闻史的划时代里程碑,亦是中国政治发展史的重要基点……” 创刊号的内容同样震慑人心。 头版通栏是帝、后御容照,虽然是因黑白照片再经油墨印刷而显得不十分清晰,但皇帝的神采奕奕,皇后的雍容华贵却第一次深刻地留在中国普通民众的心里——任何一个出得起价格的小民,都可以掏钱买一张这样的报纸回去瞻仰。上面不仅有御书,有御容,甚至还有上谕——99%以上的中国人不曾有过机会进行观瞻,但现在却十分容易。 内务府和民政部曾担心有人会买回去对报纸大加损毁,会有大不敬行为,曾数次上书制止,但均为皇帝爽朗的笑声所拒绝:“即便是刊登朕照片的报纸,亦只是报纸罢了,小民阅后如觉不甚满意,可擦桌子,可包杂物,即便扔地上踩几脚也没什么了不起。” 皇帝显然低估了他在民众中的影响力,除了极少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群外,大多数人对报纸以及报纸刊载的内容持有异常恭敬的态度,甚至还有士绅专门在家里成立了供堂,将报纸头版装裱在镜框里,以便每日瞻仰、请安。报纸的售价并不便宜,标明售价为大洋5分(相当于2.5斤大米),但除了最初几张因报童不识货而原价卖出外,其余几乎每一张报纸都是溢价的。从1角,3角,乃至于喊到了1元都不愁销售。甚至几个月以后还有人从外埠赶来,不惜用30个大洋交换这样一份创刊号。 通栏以下,却是比御容更为震撼的内容——由张之洞拟稿,以皇帝名义刊发的《罪己诏》。 这是皇帝向天下认错的文字记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展现在众人之前,取代了原先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姿态。皇帝的态度很诚恳,一方面回顾了过去34年来的治国历程,痛陈“误国家者在一私字,困天下者在一例字,殇气运者在一莽字,害百姓者在一躁字”的严酷事实,对34年来帝国的大政方针进行了根本性检讨与道歉——虽然明眼人都知道绝大多数方针并不是皇帝所做出的,但他依然大度地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另一方面,《罪己诏》再一次宣示了“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庶政公诸舆论”的决心,重申了“世有万古不变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的认识,明确表示要根本上“改弦易辙”,“与陈腐弊惰病截然断绝”,特别注意“广行新政,加紧立宪”,号召“广开言路,踊跃献策”——允许官民通过信件或电报向报社自由表达意见且不受追究(但诋毁朝政,诽谤他人,阴谋颠覆者不在其列)。 《罪己诏》之下,却是上谕九条,同样举世震惊,大意如下: 第一条:明岁改元,称维新元年,大赦天下; 第二条:发辫藏污纳垢、妨害卫生,有碍健康,去留与否由人民自主决定,巡警、新建陆军一律留短发——众人这才愕然发觉,御容中皇帝脑后的辫子早已不翼而飞; 第三条:编练禁卫军,以荫昌为总办大臣,冯国璋为会办大臣领总教习,良弼为会办大臣领御前统领,载涛为考察大臣,领军、皇双俸,军俸同新建陆军,皇俸由内帑开支; 第四条:新建陆军内部但以军礼为最高礼节,全甲胄之礼,准废除跪拜; 第五条:皇室用度务必从简,暂以2000万两为常数,10年不变,10年后若国家财政仍未好转,仍然不变,今后但有赏赐恩封,概出内帑; 第六条:今后内帑每年赞助海军军费150万两,用于巩固海防; 第七条:为奖掖学术,特将京师大学堂改名帝国大学,内帑出资50万两设立奖学金,用于资助品学兼优之学生,专设“游美学务处”,拨皇室赐园清华园为办学馆址; 第八条:苏州、江宁、杭州三大织造局划归地方办理,准予商办,大内今后但有购置,一律公平交易——划拨地方后,内务府可以精简大量与织造事务有关的人员,而织造局所制造之精美织品亦可予民用; 第九条:自维新元年始,但按内务府条例,各地原有进贡物品一律依减、免、停原则分别办理,切实减轻民众负担,皇室今后但有所需,一律公平购买——进贡制度的废除使得地方除一大害,上下其手之弊病亦为之大大减轻。 创刊号第二版为重要政闻,大量的官员任免与施政方针刊载其上,择要叙之: 着免去溥颋礼部尚书、荣庆学部尚书、于式枚法部侍郎之职; 任命荣庆为礼部尚书,原学部侍郎严修升任学部尚书,伍廷芳为法部侍郎,唐景崇为学部侍郎; 改陆军部为国防部,以铁良为尚书,王英楷、萨镇冰为侍郎;改军谘府为总参谋部,以王士珍为参谋总长,哈汉章、谭学衡为参谋次长; 恩准政闻社重新开设,法部主事陈景仁官复原职; …… 创刊号第三、四版则集中刊登了各省发来的请愿书,分列直隶、奉天、江苏、浙江、四川、湖北、湖南、广东等各省,原文刊登,除少数主张待9年预备立宪完成后再开国会外,其余均要求尽快召开,甚至要求3年内就要召开。 《帝国日报》创刊号的发行对舆论造就了极大的冲击,虽然第一天的发行面仅限于京城,但它的影响力却是散布全国各地——各地的报馆为了吸引眼球,招揽读者,甚至不惜专门发行号外予以全文转载——在版权法还未出台的时代,这种行为非但不会受到追究反而值得鼓励与肯定。 创刊号的冲击是全方位的,自从报纸刊登了军机大臣领民政部尚书善耆笑容可掬地接受直隶士绅要求早开国会请愿书之报道后,原本在京城浮动异常的不同舆情迅速消逝,缓行派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对九年筹备纲要的期盼与热烈。 躁动于母腹之中的《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即将迎来破茧化蝶的时刻,为了羽化那一时的光明与辉煌,它已经压抑了太久,委屈了太久,但终于迎来了它的新生——1908年的岁末,老大帝国完成了她的华丽转身! 1908年12月29日,上谕:“《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既众议一致赞同,准予刊印,待朕宣誓太庙后诏告天下。” 同日,钦天监记载:……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第一卷完,敬请期待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 第一章 独辟蹊径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 大丧已毕,大政初定。 临近岁末,各处来的国防要员、总督终于要回地方去了,众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告别。但唯有两人却被告知不必回原处去了。第一人是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杨士骧杨莲甫,第二人则是时任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的端方端午桥。 三天前,京城政治再次地震,都察院给事中高润生递上条陈,弹劾津浦路北段总办李德顺骄横不法,贪赃纳贿;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军机大臣岑春煊上奏,以李德顺劣迹昭著且系杨士骧保荐为由,力劾之。高润生倒也罢了,岑春煊却是号称“官屠”,新近又得帝宠,被他纠缠上还有好果子吃?原以为上次他参溥颋不过就是打死老虎,众人尚未提高警惕,没想到不及一月,冷不防“官屠”已然再次发威,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号称天下疆臣之首的直隶总督名下。 可怜的杨士骧猝不及防,连为自己申辩的折子都没拟好,上谕已经下达:“闻直隶总督领北洋大臣杨士骧身体不适,特旨开缺各项本兼差事,恩准在颐和园养疴!” ——从未过这样的上谕。什么叫“特旨开缺各项本兼差事”?,分明就是一撸到底的另一种说法;而“恩准在颐和园养疴”亦不过是隔离再加监视居住的代名词罢了。 可他敢辩解说自己没有病么?如果那样,非但是对皇帝公开的不满与大不敬,更消却了最后一丝回旋的余地。接旨当天,还没等太监宣读完毕,杨士骧已经一头栽倒,昏死过去,传旨太监和御前侍卫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他送到颐和园“养疴”——这回是没病也变成有病了。他弟弟杨士琦时任农工商部侍郎,听到噩耗赶来看自己胞兄时,杨士骧分明已经奄奄一息了。 所有人彻底晕眩,偏生又无法反驳——皇帝也没认定你有罪还是无罪,只说身体不适让你暂时免职修养罢了,至于“颐和园养疴”更是表面上高得不能再高的恩宠——那可是为老佛爷准备的地方。杨士琦腹谤归腹谤,明面上却是一句诋毁的话都不敢说,说了句“好好养病”便掩面而去。 张南皮看见这道旨意,不无恶意地揣测——颐和园不会再来一次大火吧?但不满归不满,他也不敢声张,乖乖地在旨意上副署。不副署行么?不行!善耆、载沣、岑春煊、徐世昌已经副署,莫非连皇上“关心”臣子身体健康的上谕你都要反对?——你安得什么心? 不过一个时辰,第二道上谕呼啸而至:“两江总督领南洋大臣端方接任直隶总督,免其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一职。”表面上看端方似乎是被擢升了,再不济也是平调——从两江换到了直隶。但仔细深究,里面同样大有文章——杨士骧的北洋大臣被免了,端方却只接任了直督而未接任北洋大臣的差事,更要命的是,他身上所兼的南洋大臣也被免了。一天之内,号称大清特色的南、北洋大臣全部无影无踪。 面对这一任命,端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原以为两江地面的巡抚、藩司会照例挽留一下,他在皇帝面前也有个转圜的余地,没想到等了两天没等来他们挽留的电报,却等来了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巡抚领衔的贺电——恭贺他荣任疆臣之首。他这才断绝了最后一线指望,战战兢兢地听候发落。 可两江的地面谁管?众人猜测着,等了两天也不见有新的两江总督任命下达。第三道上谕回答了这个疑问:“赏第六镇统制官段祺瑞以国防部侍郎衔,委江北提督,统筹两江一切军机要务,率第六镇由涞水开赴江宁,节制江南各军。”这是不是意味着江北提督将掌握一切兵权而又没有总督的制约? 可怜的端方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任命诏书发出前,皇帝已经先后给三省巡抚发去密电:“……除各处军务由江北提督统一率领外,原两江总督分管各省事务均由该省巡抚总揽。”这什么意思?这就好比公司里大老板免去了某个部门经理的职务,然后告诉他手下的三个副经理说:今后你们仨各管一摊,直接对我负责!——能不高兴么?能不发贺电“祝贺”端方升迁么? 动杨士骧有理由,为什么要动端方?舆情各有各的猜想:“会不会是因为端午桥弹压安庆造反很不得力?”可这也不对啊!安徽巡抚朱家宝和安徽第31混成协协统余大鸿因为扑灭叛乱有功而被朝廷通令嘉奖,直接责任人都没事,怎么找起端方的茬来了? 也有人推断说是因为端方在太后的丧典上到处摄影而惹恼了皇后,说要办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这愈发离谱。听说过有“大不敬”罪名的人新任直督的么?内调军机可以说是明升暗降,难道调任直督也是明升暗降?那直督的位子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这局势,愈发地看不清楚…… 也不尽然,有人就心明眼亮。 自奕劻“咸鱼翻身”后,以倒庆为主要目标的载泽便一直闷闷不乐,虽然盛宣怀给他献上了“明打杨士骧,暗打陈璧”的对策,替他寻好了发难的枪手,但当那份弹劾折子拿在载泽手里的时候,他依然是犹豫了许久。 直到某天傍晚镇国公福晋回来,他才像吃了兴奋剂般的高兴,下定决心,决意发动! 怎会有如此大相径庭的前后差别?事情的原委还要从镇国公福晋说起。她是皇后的亲妹子,自从慈禧驾崩,荣寿公主、四格格相继搬出皇宫后,宫里头的热闹便少了许多,国丧期间又不能举行娱乐活动,皇后便越发感觉寂寞。她和瑾妃之间没有多少话说,与同治的妃子之间年龄也相差太多,皇帝虽然态度日益好转,但毕竟国事匆忙,很难抽出时间来陪伴她。这样的环境下,她便和自己的妹子处得火热,隔三岔五邀请后者去皇宫叙叙,一谈往往便是半天,姐妹俩言谈甚欢,早不复慈禧在日时那般拘谨。 载泽非常看重这层关系,不仅在家对自己福晋百般曲就,而且每次都准备了不菲的银钱让其带进宫去运动,希望能多多少少探听些可靠消息来——小德张虽为皇后信赖,但毕竟不复以前李莲英在时的那般精明,而皇帝最为信任的王商偏偏又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载泽便只能遍洒银钱,希望能从只鳞片爪中获得有用的信息——最近人人都说帝后关系极睦,必定该有可靠内部消息。 这一天载泽仍然像以往一样着急地打听消息,镇国公福晋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皇后让我告诉你,安心当差,不要生事,皇上还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说要将地底下挖出来的那100多万两黄金存放到大清银行里。” “真的?” “真的!”福晋学着隆裕的口气:“把黄金存到度支部,本宫能不放心么?皇上前两天还讲等忙完这阵,要在大清银行里入点股份,皇家现在用度紧了,钱要当钱用,最好钱能生钱……” 载泽当时眼睛一亮,有门! “还有一个坏消息。”福晋叹了口气继续模仿:“皇上那天可生气了,当着本宫的面骂人,‘这帮混蛋,就知道造糊涂账目来糊弄朕,明年非要度支部一个个盘审过去不可……唉,载泽这尚书没当好,若再查不清楚,朕非换个得力的人不可,否则天下都让这批乱臣贼子给败光了。” 坏消息?载泽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 “皇上这是在骂您呢?怎么反而高兴,不是烧糊涂了吧?”她被载泽的表现惊得目瞪口呆,伸手就想去探对方额头有没有发烧。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叫骂我?这叫小骂大帮忙,明着说我办差不利,其实还是皇上对那些大员不满,看来部里上奏的清理财政案通过有希望了……”——心底想着:皇上正愁没处下手,只要我那折子一上,便正好提供一个突破口,先从直隶查起,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要说陈璧,便是杨士骧、老庆也得跟着完蛋。 镇国公福晋不懂政治,看他那副忘乎所以的劲担心了整整一夜,等载泽折腾完毕后躺下后她才敢合眼。第二天才蒙蒙亮,载泽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动手的指令。 于是,便有了高润生的折子…… 第二章 火上浇油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 …… 实事求是地说,参劾李德顺非但不是诬告,反而处处有真凭实据,从舆情的角度而言,隐约还带有为民请命的味道。 李德顺系广东人,出身卑微,倒也聪明能干,学会了德语,入了北洋洋务局担当翻译,后来凭藉着流利的德语再加机缘巧合居然娶了个德国女人,一直在胶州湾一带厮混。庚子后,杨士骧攀缘着袁世凯这棵大树飞黄腾达,两年工夫便由直隶候补道做到了山东巡抚。山东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他经人介绍后便认识了李德顺。 李德顺从底层出身一步步进入上等社会,表现可圈可点。其发迹的原因除了才干之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水平也功不可没。他对杨士骧极尽巴结之能事,而后者因为德人在山东坐大的缘故,也迫切需要精通德国事务的人才。李的才干,李的秉性脾气,李的德国背景,再加上李与德国官员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都使杨士骧对其另眼相看,经常委托其负责处理与德国相关的交涉。 李德顺对杨士骧交代的差事异常上心,在他多方奔走、上下游说之后,连带着杨士骧跟德国驻山东官员的关系也愈发密切,手段亦愈加灵活——其中也有不少的德国官员抵挡不住,在中国特色糖衣炮弹的面前败下阵来,甚至迫使德国本土缩短了其外派官员驻山东的任职期限,以免为华人所腐蚀。由于一直在山东与德人相安无事,杨士骧在朝中竟博得了通晓洋务的称号。袁世凯内调军机之后,慈禧认为他才堪大用,便让他替了老袁的位置,做了直督和北洋大臣。 杨士骧发达后自然不会忘却李德顺的帮助,正好此时中国借英、德两国贷款修造津浦路,合约中明确规定南北两段需分别聘请英、德总工程师。时任督办大臣的吕海寰虽是驻德公使出身,但压根就不懂德文,局面一直很难打开,杨士骧便推荐了李德顺出任津浦路北段总办,全权负责与德人交涉。 李德顺上任后,仗着精通德语和直隶总督撑腰的背景,不但在北段工程中大权独揽,就是连顶头上司吕海寰都不放在眼里。在工程修建上,他擅自变动修筑监理程序,从征收民地到购料雇工,上下其手、营私舞弊,无所不用其极——原本价值200两银子的田地经他评估后说不定不值20两,田主如果稍有异议,李便祭出“妨害公务、诽谤外交、侮辱朝廷命官”的法宝而打倒之。倘若有人通晓门路,先行打点,则不值100两的荒地能被他估成500两,差额部分便由他与田主平分。 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除营私舞弊外,李对德国人异常谄媚,几乎将自己当作了德国人的狗腿子。有人评述,盛宣怀当铁路总公司督办大臣时,只管借款,为了借款不惜以路权抵押,买办洋奴作风十足,堪称卖国有方——但至少是明着卖,是商量着卖,还有那么一点廉耻。梁士诒接任后,一改盛宣怀的买办作风,全力相争,主张以铁路经营权为抵押借款,虽然在洋人强势的条件下很难保证主权,但毕竟形势大为改观——津浦路的借款,除了南北两段各聘用英德总工程师一人以外,合同没有别的束缚。由于中国缺乏铁路工程人员,聘请外人为总工程师其实根本就是势在必行,亦不算卖国。 李德顺倒好,将梁士诒呕心沥血才争取来的优惠条件全部放弃。不但将铁路修筑款存在德华银行坐收低额利息贷款利息却是高额,还擅自设立了如副总工程师、书记、医官之类的职位,聘用了六十几名不干活、只领钱的德国人。如果有真才实学,那顶多算是冗员,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些德国人压根就没什么学问,有一个甚至是德国马戏团的小丑,想来中国淘淘金,结果被李德顺糊弄成了副监察长,每天装模作样地在工地巡视30分钟后就能领到1000两银子一月——当然,其中有400两要孝敬给李先生。如果李是两眼一抹黑的老顽固,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中国人被洋人骗的多了,多他一个李德顺亦不足为奇,偏他还以精通德国事务著称,岂非滑稽。 倘若事情只发展到在这一步,那人们不满归不满,还不至于有极端的反对情绪——中国哪个当官的不为自己牟取好处?坏就坏在李德顺贪得无厌,居然打算将津浦路天津总站设在城南南关。 当时天津华商的聚集地都在城东城北,那里不仅商贸发达,人口亦是密集,地理环境优越。铁路总站即便不考虑繁荣,单就地理位置而言也应该设在水陆交通便利的河北。南关地方虽然空旷,但纯属不毛之地,同时由于津浦路还要承接京奉路入京的任务,后一条线路的车站已经设在河北,如果新总站设在河南,等于需额外铺设铁路绕行直穿就是天津城区,不可!,不但成本要增加,转车也是一大困难。袁世凯任直督时便一直坚持总站设在河北。等杨士骧接任,李德顺便推翻原议,要求弃北就南。 难道100年前的李德顺这么早就考虑到了环保问题?这么早就预见到铁路站会对人口稠密处造成噪音污染?无它,但营私耳! 原来南关东面不远处就是德国租界,铁路站一旦设立在此,德租界之区位优势将尽皆显示,牢牢占据水陆要冲,他一直坚持弃北就南就有德国人在背后推动——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李通过极隐秘的手段,提前在预定建造总站之处以极低的价钱收买了上千亩土地,而呈报给农工商部注册时却报了每亩650两的价格,是其购买价的近30倍。将来或是按照这个价格由国家征购,或是李自然而然地占有了铁路总站附近的所有土地——想象一下,如果天津火车站方圆5公里之内的土地均属一人所有,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这样一来,脾气再好、忍耐力再强的人也克制不住,直隶士绅大哗,认为津浦路虽借英德外债修筑,但一部分是直隶、山东、安徽、江苏四省的盐斤加价,系“四省百姓活命之路,不容李丑随便盗卖主权、损公肥私”,决定发难,甚至预备进京告御状。 杨士骧本来还打算压制一下,后来看众怒难犯,便答应转过风头来骂李德顺。岂料,不待他理顺关系,高润生的参劾、岑春煊的弹劾已经接踵而来。 为了彻底打死老虎,载泽甩出了最大的一张王牌——《财政清理章程》。 《财政清理章程》洋洋洒洒一大通,但有三条最为核心的原则:第一条,各省设财政清理局,由藩司或新设度支司为主,度支部派监理官二员,监督清理;第二条,将历年财政收支情况分为三块,第一块为光绪三十三年底以前的历年收支,称旧案,第二块为光绪三十四年至维新二年的收支,称现行案,第三块为维新三年后的收支情况,因国家及各省收支情况一律须经议会审议,故称新案;第三条,新案、现行案照新章程办理,旧案按旧章程办理——“历年凡未经报部者,分年开列清单,并案销结。” 养心殿里,众人屏住呼吸,静听载泽发言——“按《九年预备立宪筹备纲要》的要求,维新三年要开始编制国家预算并经国会审议,在岁入上要划分国家税和地方税,因此清理财政势在必行!倘若各省的收支情况仍像以前一样混乱,非但这个纲要目标不能完成,连带着新政、立宪都成了空话。九年纲要如完不成,皇上要砍我头,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呈请皇上把各省阻挠财政清理之人的头先砍了,这样我才能安心上路!” 大有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慷慨气概,什么时候载泽也这么拽? “当然,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既然全国推行现在时机不成熟,那就先行试点。皇上已经明确框定八处地方先行一步,我决意挑这八处当中的一处来个先行试点。诸位中堂在上,今天我就把话扔这里了——此次御前会议能通过我的方案便罢,通不过,明天度支部的尚书我便不做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载泽虽然是跪在那里奏事,但头昂得比谁都高。 众人都想:好大的胆子!谁给他撑腰来着,居然这么牛了?! 可皇帝居然没有动怒,反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二章火上浇油 第三章 勾心斗角 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 前两条都好说,众人均无异议,第三条的前半条众人也赞同,所分歧者,无非后半条。张之洞便认为这是要算各省的老帐,是要推dao重来,给地方难堪。仔细思考也不奇怪,张南皮在湖北近20年,素有“屠钱”称号,与岑春煊的“屠官”并称,花钱如流水,其中擅自截留、移挪、侵用、挤占的公款数目大得吓人,连他自己都未必说的清楚,这个老帐算不得——算了便可能是身败名裂。 但载泽的议案一提,特别是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后,气氛已经大为不同了。皇帝一出言询问,六大军机倒有三个先赞同了。善耆、岑春煊、载沣均持赞同意见。善耆一直是主张中央集权的亲王,对地方尾大不掉颇为反感;岑春煊是惯例的清算舞弊狂,凡要出大事的提案他都喜欢,唯恐水还不够混;至于载沣,根本就没有什么定见,原本是无可无不可的,只因为瓜尔佳氏的谆谆教诲——“王爷万事不可擅自作主。凡皇上赞同的你都要赞同;若一时看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意思,便看肃王爷和岑云阶的表态,他们如果赞同你也得赞同,只有他们都反对你才能跟着反对……”一看善耆和岑春煊已经赞同,他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表示同意。更何况载泽和载沣交情非浅,醇亲王潜邸时载泽便是座上宾,对这个堂哥的本事和手腕,载沣是相当佩服的,就是论交情自然也打心底同意。 剩下的三人却是各有各的难处。张之洞因为“屠钱”的名声在外而生怕引火烧身,怎样都不敢赞同。徐世昌是因为借口北洋的收支帐目混乱甚至超过以前户部的北档房(经营国家收支的帐目),根本无从清算。但底细他却清楚得很——自从李鸿章任北洋大臣,设立淮军银钱收支所开始这便是一笔烂帐。不管怎么说,李鸿章交卸时收支还是平衡的,盈余款有四百万两之多。庚子国变以后,袁世凯接了李鸿章的衣钵,短短几年非但这笔盈余被他消耗干净,甚至接收天津时联军移交的上百万公款也在几个月内不翼而飞,等到杨士骧接任,光是有案可查的亏空便达到七八百万以上,无案的更不计其数。要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翻旧账,也翻不了旧账——这是一条潜规则,更何况这条潜规则还涉及到他自己——他原是袁世凯的总文案兼智囊,虽然未必清楚每一笔款项的去处,但却知道大致方向——早就被袁世凯用于上下打点了。说一句赞同很容易,但自己都有可能陷进去。至于奕劻不赞成,则是因为北洋的钱他也用了不少,拔起萝卜带出泥,深究下去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3vs3,双方势均力敌。只是局面有些微妙,三人不赞成归不赞成,却不说。徐世昌不吭声,奕劻也不吭声。张之洞刚想开口,冷不防刚才起来后刻意站在他身旁的载泽忽地摊开手掌示意,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公慎言,否则自湖北始!”,张南皮虽然老眼昏花,这几个字还是看得清楚,倏然一惊,当下就闭口不言。 三人反对,三人不言,气氛一时竟似跟凝结住了似的。 皇帝忽然开口:“那桐,你是什么意思?” 那桐外号“候补军机”,虽然只是大学士而没有军机的名分,但凡军机开会他是必到的,所以称“候补军机”。 那桐先看看奕劻这边——对方摇摇头,再看看载泽这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早已心里打鼓。赞成也好,反对也罢,肯定要和一方闹翻。偏他哪方都不敢得罪,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臣也没个定见,只想皇上圣明……” 笨蛋!——反对的在骂他。 白痴!——赞成的在笑话他。 很好!——这是皇帝心里的想法。 “既然军机各抒己见,谁也无法说服谁,那朕便独断一回。”张南皮心里止不住腹谤:皇上都不知道独断多少回了,还一回?谁信? “载泽,督查官你有没有选好?” “还没有,待臣回部计较后再行保荐。”载泽大喜,皇上这是准了。 “不必了。”这话一出口,载泽脸色大变,难道说不准?张南皮却开始露出了笑意。 “朕有个属意的人选,便让他担纲,度支部不得插手。”少顷,皇帝便说出“熊希龄”三个字来,“便让他来做,人员由得他挑,荣庆挂帅,奉旨清查!” “什么?”反对者却傻了。熊希龄原本在戊戌时受“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惩处,幸亏时任湖南巡抚的赵尔巽慧眼识英才方没有将他埋没,五大臣出国考察时,熊希龄作为二等参赞官随行,与杨度合谋,交出了老大一篇立宪考察报告。赵尔巽接替徐世昌督东三省后,因他素来精通理财,便保举他出任奉天盐法道,任命却是一直未下达,原来皇帝另有重用。 至于荣庆则更是让人叫苦不迭的人物。他与端方、那桐合称旗下三才人,但与后两人不同,严格自律,清廉的几乎过分,时人说想疏通荣庆还不如疏通阎王来得方便。 载泽大喜过望,虽然皇帝明着把度支部一脚踢开,也不让他安排人选,但无论熊希龄也好,荣庆也罢,都是他所尊重的人物。当下连连赞同:“臣膺服,这样一来也免得有人说我们度支部挟私报复!” 挟私报复?这是在骂谁?众人暗自猜想,嘴上却出奇地统一:“皇上圣明。” “第二条,清查一节便先挑直隶试点。直隶近在京畿,又是天下诸省之首,理应做出表率来。端方,你意下如何?” 阶下的端方一直在留意众人的争执,刚才议的事轮不到他插嘴。眼下听皇帝说起这节,当然高兴。直隶的财政损亏他虽然不完全清楚,但隐约也听说有1000多万的窟窿,原本想着自己接任后怎么填补,这一查直隶,便是雪中送炭。等于是先替他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能不高兴么?——穿越前中国许多地方官上任后先挤去前任留下的水分便是此理。 但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过积极,一方面自己在两江或多或少也有些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如果表现太过积极会被人误认为落井下石,琢磨了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既然事关《九年预备立宪筹备纲要》大计,臣自然一体赞成,按圣意行事。” 老狐狸! “你能这般想便不错,没枉朕的拔擢。”皇帝转过头,“王商,去把熙荣唤来。” 不多会,御前一等侍卫熙荣便进了养心殿,他也是筹备中的禁卫军核心骨干。 “熙荣,朕命你率100名御前侍卫听候直隶财政督查官荣庆与熊希龄差遣,全天待命,不可差池。” “朕待会给你一道上谕,待端方附署后你带人先行将北洋有关财政公文、档案全部搬运至颐和园妥善保管,日夜看护,将来如短少一件,你自己去午门外候斩。” “朕赏你一面皇命金牌,督查官要查何人,你便听命将人拘传至颐和园盘问,若有差池,同样午门外候斩!如有人阻拦,可一律先斩后奏!” 皇帝疾言厉色,连连下令,熙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曰“是!”后便大踏步地走了。 众人心惊肉跳,这是什么办法?杨士骧进了颐和园,现在督查官再进颐和园,那地方成什么样了? 看来皇帝要来真的。钦定人选,隔离审查,保护档案,调查人员……整一套流程一气呵成,滴水不漏。张南皮再次疑惑起来,站在皇帝背后的高人究竟是不是他? “关于李德顺的案子,高润生上了参劾的折子,岑春煊又弹劾杨士骧……现在民怨沸腾,还是要彻底清查一番。是非都得给商民一个公道。” “皇上圣明。” “吕海寰这个总办大臣也着实窝囊,便先开缺,让他回家好好过年。津浦路的总办大臣由孙宝琦接任。”皇帝开始点将,“那桐。” “臣在。” “各大军机都有要务在身,这个案子便由你和载洵两人全权查办,你主他从,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那桐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奕劻和徐世昌也大大松了口气,既然那桐为主,载洵为辅,这事情便好办了。载泽满脸的困惑,怎么让这两人搭档,皇上什么意思?想追问却又不敢,这一腔疑虑只能暂时放在心中。 咱们先走着瞧…… 第四章 暗度陈仓 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 …… 荣庆和熊希龄的组合已经够稀罕了,怎么又来个那桐和载洵的组合?这都哪跟哪啊?倒是载沣和载泽多少知道些答案。 自奕劻保举载涛为禁卫军考察大臣后,载洵就开始闹腾起来了。跟奕劻闹,跟载沣闹,理由无非两条。第一条,都是咱阿玛(老醇亲王)的儿子,二哥做了皇上,四哥做了摄政王,老七做了禁卫军考察大臣,偏我老六啥正经事也没有,你们偏心;第二条,老七管了陆军,我要管海军,咱们阿玛就是海军事务总理大臣,子承父业,海军一定得归我管,否则我将你们的丑事全抖出来。 载沣对这个弟弟束手无策,他倒没什么丑事可抖的,可老让载洵在老福晋面前哭诉他这个当哥哥的偏心总不是办法。奕劻听后哭笑不得,但心底又有些紧张,谁知道这个二愣子会不会真那么做。但两个人谁也不敢去和皇帝说,只能忍受他一次又一次的上门轰炸。 载洵最后实在忍耐不下去了,气鼓鼓地直接找到了皇帝,说一定要弄个差事做做——哪怕不能管海军,让出国考察订造军舰也行——他知道萨镇冰马上要出国了。 皇帝被他逗乐了,便笑道:“行……朕先给你个差事办,办得好了就准你管海军。” “一言为定!”载洵想着“君无戏言”便乐呵呵地回去了。果然等了两天上谕就下来了,让他帮着那桐去查李、杨一案。 还没等出门,载洵府上便热闹起来——吹牛的、拍马的、恭维的一个个登门拜访,他是来者不拒,通通笑纳。载泽也来了,他们兄弟俩关系却是不错,去找各方面闹腾就是载泽给他出的主意。 “老七,怎么样?你大哥的主意不错吧?” “那是,老哥的主意啥时候错过了?”载洵笑嘻嘻地打哈哈,“说吧,有啥要交代我的?” 还没开口,载泽先奉送上了一张2万两的银票:“下去花销不小,老大哥给你准备了款子公用。” “多谢多谢!” “我和那中堂只说了1万两,可别露馅了。”哈,这不是明摆着先送我一万么?那感情好,载洵脸都乐开了花. “两句话。”载泽伸出两个手指头,“第一,给我盯牢那琴轩,他有什么风吹草动早晚给我来消息;第二,他主你从,有什么事你不要轻易表态,让他顶着便是——有好处少不了你,要倒霉他先顶着。” “知道哩!”载洵心想:这容易啊,别说你是大哥,就冲这一万两银子的份上,也得帮忙。 奕劻也很放心,李、杨的事情一起,虽然矛头隐然指向陈璧,但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他便已收获不少。先是儿女亲家孙宝琦做了津浦路总办大臣,万一陈璧倒了还有人可用。接着,那桐奉旨查办的消息便确凿了,虽然有个载洵做尾巴,但奕劻非常镇定——这不等于让俺老庆的左手查右手么? 他派人知会那桐:“载洵的事你别着急,一来他好钱,二来也没什么本事,只要表面上做得光鲜就一定没问题。” 那桐派人回答:“王爷,我晓得了。” 查办之人确定后,原本略微有些紧张的梁士诒反而轻松下来,第二天就把最得力的心腹关冕钧、关赓麟、叶恭绰找了过来。 “李德顺这个人我是不齿的,原本即便高润生不参,我也要参他。但是,”梁士诒换了口气,“有人明着参李德顺,暗地里却是打我和陈大人的主意,这一点不可不防。第一要紧便是把李德顺保下来,先过了难关,将来再有个说法。” “大人明鉴。” “那中堂主持查办,洵贝勒帮衬,这两人我都有办法搞定,不需你们操心。” “大人辛苦。”梁士诒的手段和能力都是摆着的,前两年能硬生生地将京汉铁路的主权从比利时那夺回来,这本事用来对付这两个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 “太后大行,娱乐消停,年底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你们带着同僚把公事好好计较一番。一来有个加班的名头,过年可以多发些津贴,公私两便;二来既然是查办,局里的账目总要弄清爽,得让钦差回奏时有个交代;三来,也能让有些人闭嘴。” “请大人放心。”有些人指的是盛宣怀,邮传部分成好几派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两关一叶的办事能力果然不是盖的,所有收支帐目,不到5天就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一点儿破绽都没有了。 梁士诒这么有把握?无他,那桐尔。那桐贪赃纳贿的秉性比老庆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到疆臣,外到日本,只要有人敢送,他就敢收,甚至自喻为“失节的寡妇”,“偷汉子”偷得已经不在乎了。至于载洵,更没有被梁士诒放在眼里,他私下对心腹说:“他的身价最多也就是5万两银子。”意思只要5万两就能绝对搞定。 转眼便到了除夕,由于国丧仍未满百日,今岁这个年京城过得有些萧瑟。非但灯红酒绿的场面不能营造,便是贴春联、放爆竹等那些个最能烘托过年气氛的花样儿也不允许,上谕中虽然没有刻板的规定,但大伙心里都有分寸,谁也不想太逾矩——不就是过个年么?国丧十几年一次,年还不年年过?当然,一家不知一家事,你关起门来乐和却不打紧——合家团聚的好日子没人那么扫兴。 那桐的宅邸位于金鱼胡同,自早上到傍晚前来辞岁的络绎不绝,眼瞅着到了黄昏,他便关照门房“不再见客”,因为他有一班客要请。 那琴轩嗜好京剧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这班客全是戏班子的名伶,又以旦角居多,称“小友”。那桐请他们来唱堂会?非也!那桐和他们是极相熟的,年年这个时候都要聚一聚,大家聊聊一年的趣事,由他发个丰润红包。万一聊得高兴了说不定会摆开架势唱一二嗓子,但绝对不会把一幕戏唱完。那桐固然发烧,水平却仅仅一般,平时也就博得众人一笑,往往只有这时才是真正的主角与核心——这银子,扔得值了。 到得十点多钟,这班客人也散了一大半,有家有室的先行告退和家人守岁去了,单家独口、家在外埠的几个还留下来陪着那桐说笑,聊到高兴时,那桐又准备扯开喉咙吊一嗓子,忽然门房前来报告:“邮传部梁大人求见!” 不是已经吩咐一律挡驾了么?怎么还来通禀?那桐不用想就知道了个中原委——必定是门房已经收了一个大大的门包。大年三十图个开心,他对下人也算体贴,非但没有发作反而笑吟吟地说“梁大人来了正好,便请他也来唱一嗓子。”——这班客全说好! 有人趁机拍马:“大年三十,财神驾到,中堂明岁的光景一定是发得不能再发。” 那桐眼珠一转:“财神驾到,不发些利市怎么也说不过去,你们赶紧把家伙准备好,呆会……” 不用他再细说,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让梁士诒在赌桌上放出点血来。正算计着,梁士诒已经到了,穿着很普通,余无一个随从,要不是门房认识这位财神爷,非把他打出去不可。梁士诒知道那桐有这么一好,但今年眼看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便略微有些诧异,脸色仍是平常,和众人见了礼后扬扬手中的木盒子:“得了一盒进口的雪茄,听说和德皇御用是一档货色,特地给中堂带了来,留着待客。” 有大年三十不守岁特意上门给人送雪茄的么?那桐一脸诧异,但看看梁士诒的眼神,他马上懂了。 “我不抽这玩意,洵贝勒最好雪茄,过两天要办事,正好我留着送人。”那桐边说边笑,“赶日不如撞日,请神不如迎神,场子已经准备好了,请财神爷放赈。” 梁士诒一眼瞥去,已摆好了牌九桌,他犹豫了道:“天色已晚,不会叨扰中堂么?” “不会不会,中堂最爱热闹。”几个小友连声起哄,想钱都急疯了。 一来二去,梁士诒输掉了2000两银子,但告辞时仍笑面盈盈:“托中堂的福,按我们那的风俗,凡年三十晚上输钱的,必定在明岁翻10倍捞回来。” 那桐也笑嘻嘻:“托财神的福,按咱们旗人的风俗,凡年三十赢钱的,第二年还能赢了再赢。” 等人全走光后,那桐亲手打开了那盒雪茄,里面有两张汇丰银行的存条,一张是他的,8万两;另一张却是载洵的,5万两,正好挂钟敲过了12点——真的是赢了又赢!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第五章 建章立制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 禁卫军终于开始建立了,为了这支部队,林广宇费了极大的心思,花了不少的力气。作为历史系的学生,单纯从实践而言他只有1个月的短期军训,但作为一个军事发烧友,他的脑子中却有数套不同的练兵认识。可难就难在如何将将这种识见转换为实践。 皇帝也没指望自己亲自练兵,这既超出了他的能力也超出了他的职责,关心、探讨一下是对的,真要穿上戎装去场地里卧冰尝雪便大错特错了。 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月,荫昌、冯国璋、良弼等人保荐的骨干才陆续来到,在他们来到之前,皇帝已经拿出了他纸上谈兵所规划出来的军制。这个军制的编成与新军有三个明显的区别,第一,没有袭用新军的镇、协、标建制,而是换成了皇帝更为熟悉的师、旅、团制度;第二,不采用新军的军衔制,而是换成了各国更为通行的将、校、尉制度;第三,在建制上又较新军来得更为科学——废话,能不科学么?足足多了100年的见识。 在军衔设置上,皇帝将整个帝国军队划分为七阶18级: 第一阶:帝国大元帅,皇帝亲享; 第二阶:帝国元帅,一般为荣誉军衔,授予功勋卓着的上将; 第三阶:帝国将军,分上将、中将、少将三级,为帝国高级军官; 第四阶,帝国军校,分上校、中校、少校三级,为帝国中级军官; 第五阶,帝国军尉,分上尉,中尉,少尉与准尉四级,军官实习生与任职不满1年的副排长挂准尉军衔,为帝国初级军官; 第六阶,帝国军士,分上士、中士、下士三级,为帝国专业士官; 第七阶,帝国士兵,分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三级,新兵入列满三个月且通过考核的,授三等兵军衔,服役期限每延长1年,军衔上浮一级。 按禁卫军现有情况,荫昌、冯国璋授中将,第一旅旅长良弼、禁卫军总参议兼学堂总监张绍曾授少将,第一旅参谋长蒋方震授上校,其他如御前一等侍卫熙荣可授少校……同时规定,少校以下军官及士兵必须驻军营,中校以上可与家眷离营别居,除休息日外每日需正常报道点卯。同时,中校以上军官可配备副官与一定数量的扈从将士,少尉起便可担当副官,但有三个限制:第一,副官与主官必须相差4个等级以上,中校只能找少尉做副官,以此类推;第二,副官与主官之关系需出五服,两者籍贯地需相距300里以上,防止主官利用裙带关系安插私人;第三,副官为同一主官服务年限不得超过5年。 按照规划,禁卫军第一期编练共8000人,编成一个集步、骑、炮、工、辎等多兵种合成的混成旅,另再单设一个训练队。 禁卫军第一混成旅编为三团五营制,一律为三单位建制——一团设三营,一营辖三连,一连管三排,一排分三班,以此类推。所谓三团,指两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所谓五营,指包括骑兵营、工程营、辎重营、后备营、警卫营,前三营包含了骑兵、工兵和辎重兵,后备营相当于旅预备队,警卫营是直属于旅长、负责保卫旅部的精锐部队(具体可参考作品相关中有关禁卫军第一次编成章节)。 禁卫军的枪械则全部拟采用德式: 步枪为德造毛瑟1898年式,用7.92mm尖弹;重机枪为德造马克沁,子弹同步枪; 骑枪为德造毛瑟1898式短管型,子弹同步枪; 上尉以下军官及专业军士配毛瑟自来得手枪(即驳壳枪),少校以上军官用德造鲁格手枪。 禁卫军的编制虽然已经足够新奇,但其军饷却更让人感到刺激。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章建章立制 第六章 宁缺毋滥 山色谁题?楼前有雁斜书。\\\ …… 虽然高薪养廉的论调并不能让林广宇信服,但他仍然坚持给予军人足够的尊重与待遇。作为军事爱好者,他对军队从事大量生产任务的印象感到耻辱,断言这玷污了军人的尚武精神也违背了军队的职能。同时,他坚信要改变萎靡的民族精神与抑武崇文的社会风气,非得给予军人崇高的待遇不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要予以矫枉过正——文官再怎么辛劳,出的终究是力气与汗水,武将付出的却可能是生命与鲜血,这是不完全等价的两者。 在理念上,他将军人看作是职业,一种赖以养家糊口的职业,一种必须支付机会成本的职业。提倡“不爱财”的高尚情操是正常不过的教育,但首先要让将士们有“不爱财”的本钱——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能有多少人能坚持道德操守而“不爱财”?鼓励“不怕死”固然是正当的,但当军人还在为家中含辛茹苦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婴儿牵肠挂肚时,“不怕死”只能是最大的讽刺。要让军人对得起国家,国家首先需对得起军人——在列强环伺、局面岌岌可危的时候更是如此。 有鉴于此,皇帝特下旨意:“禁卫军将士军饷除参照新军外,一律加发皇饷,由内帑拨付。” 由此,禁卫军军饷体系便分成衔饷、职饷和皇饷三部分。衔饷按军衔进行发放,不区分役种;职饷为现役军官及军士所专有;皇饷为禁卫军将士所专有,由内帑派发,凡当年考评在合格以上者均得享受,不合格或者作奸犯科、触犯军法者不得享受(具体条例请参见作品相关)。 参照这个比例,加派的皇饷虽然差不多是正饷的6成,但在实际上几乎等于翻了一番,而军衔愈低者这种感觉便愈发明显。清代军制,所谓军饷并不是军人完全可以到手的饷银,还要扣除诸如伙食、服装、鞋袜等一系列个人生活用品的开销。以三等兵为例,每月军饷明面上有5两,略高于新军中正兵4两5钱的水平,但一个月下来七扣八扣所能净到手的军饷最多不过2两出头。禁卫军虽然在伙食、服装等方面的费用要高于新军,却不会增加太多,加派皇饷等于净到手的银子马上翻了一番。 军饷条例还有几条例外规定,一条是专业加派,炮兵、工程、军医、军械等技术岗位任职者参照步、骑兵加发2成;另一条是战勤加派,一等战勤指作战时期,军饷加发3成,二等战勤指演习时期,军饷加发2成,三等战勤指调动时期,军饷加发1成。 禁卫军的军饷、军衔条例一公布后,不唯在各镇,就是在京畿地区亦引起了强烈轰动。京城里不少旗人世兵平日只会遛狗玩鸟、喝茶摆龙门阵,但这会儿也正经起来,漏夜打听怎样才能当上禁卫军?——“咱也得给皇上效力不是?”,更有几个红带子的边缘宗室到处嚷嚷,“这可是皇家的禁卫军,咱们宗室怎么着也要捞个校、尉做做。” 可禁卫军的兵真是这么好当的么?第二天起,禁卫军的募兵告示便异常清楚地告诉了所有跃跃欲试的人群。禁卫军一共8000人,其中500人已经选好,还有6700人要面向新军各镇选拔,只有新兵训练队有800个名额向众人开放。 才800?想当这兵的人多得海了去了,起码超过10倍。怎么办?拼了——有人拉下脸去求人,有人咬咬牙准备了不菲的礼物打算用于打点——只要进了禁卫军,这辈子便吃穿不愁,皇上难道还能亏待咱们? 皇帝固然是不敢亏待禁卫军,可前提是你先得是才行。京郊南苑的空地上,围起了巨大的场子,竖起了禁卫军训练队募兵的大牌子,正儿八经地按照布告开始了招募,据说要连着招募1个月。有人狂笑,就800个名额,别说一个月,一天都能招满了。维持第一天开始时,人人都起了大早,生怕挤不上空位子。还没等禁卫军选拔老爷坐稳,那地方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只可惜,禁卫军的待遇固然优厚地吓人,其选拔标准也严格地吓人。 “听好了,想当兵的得一关关过,谁不排队,就不发给谁报名表。” 骚动的人群终于平静下来,一个个规规矩矩地领了报名表。有人性急,不等上面的墨迹干透便开始闯关。 第一关,德——需家世清白,三代以内无作奸犯科者。这条众人却想容易,来报名的都是人精,早就将布告研究过了,通过各种手段拿到了周邻出具的保举文字,更何况祖上出过事的毕竟太少,而选拔官似乎也不太重视,只要你能拿出这张凭证便算过关,然后便在报名纸上盖一个鲜红的大印——“通过”。 第二关的“通过”大印便没有这么好盖了。这一关为体——年纪在18~25岁之间,身高限官裁尺五尺(166.6cm)以上,南方人躯干较小,可酌减两寸(当时国人身材普遍较今人矮小),五官不全、体质软弱,有目疾、暗疾者不收。年纪超过限制的当场骂人,可任凭怎么骂,选拔官只是指指布告,一句话也不多说,逼问急了才挤出一句:“这是皇上定的章程,您有理找皇上理论去。”新军标准要比禁卫军矮2寸,身高没超过5尺的人不少,他们尽发牢骚——这又不是挑庄稼杆儿,长得高便好。可上头就喜欢高的,还能跟皇上较劲不成?结果盖到这个红印子的不到三分之二。 第三关却愈发难过,智——要求略通笔墨,识字300以上。判断的办法很简单,选拔官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千字文,没一个字是重复的,只要能念对300个字便是过关。天可怜见,很多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除自个名字外斗大的字认不满一箩筐。还千字文?好几个拿着纸连横竖倒顺都分不清楚,出足了洋相。过关的不到3000人。 第四关是品——曾吸食洋烟(鸦片)、酗酒、嗜赌、*者一律不收。*、嗜赌、酗酒一时是看不出的,但吸食鸦片者却是一往便知,那些耐不住时辰,流鼻涕、流眼泪都可以归入这一群,也算难为他们了,刚才第二关时没被刷下去。 几乎九成以上的人都倒在第五关,力——看起来很轻松,只要求双臂平举臂力逾120斤,负重25斤时一刻钟(30分钟)奔跑逾10里便可,但只有举起石斧,背上负重奔跑时众人才知道这两条的厉害。120斤的石斧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可这奔跑?很多人跑了两里地便放弃了——太累了,算了,这钱不好赚,还是回家继续歇着吧。大多数人跑到了7、8里放弃了——实在是没劲了,背上那25斤的东西像要人命似的,只有好几个坚持咬着牙跑完,但还是有不少因为里程不够而被刷下来。 第一天,万人空巷地去应募,满足条件,盖上5个大印的人居然不到300人,这300人当中分明还有不少是当年准备武举没考上的学子——他们倒是搭上了禁卫军这趟末班车。 什么时候才能招满这800人? 最新全本:、、、、、、、、、、 第七章 真才实学 铁良原本对于禁卫军招募汉人颇有微辞,认为:汉人选做高级军官(诸如冯国璋)便行,至于士兵和中下级军官则应“纯以旗人”,“以彰显禁卫军拱卫皇室之本意”。В//但却为荫昌、良弼和皇帝所否定。林广宇的态度很坚决:“朕这个皇帝,不光是旗人的皇帝,也是汉人的皇帝。刚刚说要融化旗汉畛域,讲满汉一家,禁卫军倘若再来个只准招募旗人,让天下臣民怎么想?让他们怀疑朝廷的诚意么?”铁良口头上虽然没再啰嗦,但心底却是不服气的。 良弼虽系铁良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但素以耿直出名,私底下对皇帝说:“铁公的想法这回却太过迂腐,先不论符不符合立宪大意,单就眼下旗人这模样,能通过标准选拔上的有几个?” 先前面向普通旗人的招募那副惨不忍睹的情景已经给了铁良当头一棒,而面向素有京旗子弟的京畿陆军第一镇招募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按蒋方震拟定的方略,面向现役士兵招募的标准除德、智等条外,还要考察“队、步、射、掷、刺”五技,只有这5项全部通过考核方算合格。 ——队:主要考察队列、军姿和反应情况; ——步:主要考察标准负重(30斤)状态下强行军水平; ——射:主要考察300步固定靶、200步移动靶的射击成绩; ——掷:主要考察手雷投掷水平,分定准和定远两项; ——刺:主要考察白刃战水平。 第一镇驻防京城,为最早选拔的对象,选拔当天铁良随同陆军部大批官佐前去现场观摩。第一镇以旗兵为主,在听闻禁卫军优厚的待遇后,九成以上的士兵都递交了报名表。初选的结果并不容乐观——两成因为身高不符要求被淘汰,三成因为识字水平不符要求被淘汰,但铁良等陆军部要员仍不以为然。 剩余士兵陆续编成64人大方阵开始接受考核,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第一项队列考核便有不少士兵出洋相,该向左转变成向右转,该立定还往前走,在方阵中颇为扎眼,几个口令下来便有一成多的士兵落马;第二项行军考核,要求士兵在携带枪械、弹药、水壶、手雷、军毯等物品后进行急行军,合格标准为半个时辰18里,起先各方阵编成4路纵队后还能保持队形依次前进,但时间一长队形便逐渐散乱,坚持跑完全程且合格者不到半数,而合格者中衣冠仍旧整齐,该携带物品一样不少者又不到五成,此条堪称刷人第一杀手;众人通过第二项考核后已经气喘吁吁,随后的射击成绩更是惨不忍睹,又是一大批人被刷下来…… 至于专业兵种设有分科考试,如骑兵科、炮科、工兵科、辎重科等,军官除需参加本科技能测试外还要接受试卷考试,按照蒋方震参照德国禁卫军选拔标准拟就的纲要,又是大批人马落马。 当日参加者选拔逾3000人,最后全部合格者居然不足两成之数,而合格者中旗兵又不到一半,要知道旗兵在第一镇中占的比例高达八成,真是让人瞠目结舌。面对如此结果,铁良苦笑着摇头,他知道在实战状态下强行军20里后进入预设阵地并执行防御任务实属再正常不过的练兵要求,单以射击为例,还是在没有敌对火力压制、没有地势遮蔽的条件下进行,考核结果如此差强人意,一旦真正开战结果不堪设想。就连现场观看的第一镇统制何宗莲面上也觉得挂不住,连连表示要加强操练。经此一遭,铁良便绝口不提禁卫军只准招募旗兵的建议。 后来禁卫军提调官又奔赴其余各镇、各协开展选拔,除段祺瑞执掌的第六镇合格率超过三成外,其余均在两成至三成之间徘徊,而江南的第八、第九镇比起北方六镇的水平还要逊色,张彪的第八镇共有7000余人参加选拔,最后通过者仅仅1000出头,是各镇中的最差者。消息传来便连张南皮的老脸也挂不住,倒还是黎元洪担任协统的湖北混成协替香帅争了口气,合格率超过了四分之一。 一连折腾了好几个月,禁卫军才选拔出足够的人员,包括京城基干500人,各镇选拔7000人,公开募兵2500人。按良弼的设想,禁卫军在今后的操练过程中必定陆续会出现减员,现在不多招募一些恐怕编成时便不足数了。 与募兵同步进行的则是各级军官的选拔。皇帝亲下谕旨,要求禁卫军各大臣、陆军部要员和各地督抚切实“保荐有真才实干之军官”,消息传出,保荐书如雪片般飞来。而在谋求保荐之人中又以贵胄学堂的学员最为热切。 禁卫军编练的消息甫一传出,冯国璋和荫昌的府上便被人踏断了门槛,两年前入学的贵胄学堂王公世爵们纷纷来走这条捷径,希望到禁卫军谋个出身。在他们眼里,禁卫军的优厚待遇倒是其次,关键还是谋求能够飞黄腾达的前程。谁不知道禁卫军是皇帝的心尖肉,搞了这么大的架势,下了如此厚的本钱——每月内帑拨付的皇饷要超过13万两。至于良弼那里的门路大多数人却不愿意走,因为他是出了名的难对付,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会不惜屈尊聘请,对于这批依靠门第而无真才实学的贵胄他却完全不屑一顾,如先后留日、留德的蒋方震便是良弼三番五次才请来的,而原陆军部侍郎衔、多罗贝勒毓朗让他写一份保荐书却被良弼婉言谢绝。 保荐可以,但皇帝又下了一纸命令,凡35岁以下的受荐军官同样要求通过考核方能入选。这可把贵胄学堂的这批学员给愁坏了,很多人平日嬉闹,课堂只顾吹牛,哪里有什么才干?不仅如此,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仅仅一般,距离考核还有很大距离。 但选拔当天,所有人都乖乖听命。除皇帝的明确旨意外,冯国璋、良弼、蒋方震、载涛等高级军官先行示范。众人顺利地完成一个又一个科目,便是年届50的冯国璋在最考验体力的强行军中也经验十足地控制着步伐,顺利地完成了16里(35岁以上,体能标准可酌情减免)。结果,这批贵胄子弟只有寥寥无几通过了考核,旗人中地位最高的是小恭王溥伟,这个亲王咬牙坚持完成了所有科目,获得了皇帝的嘉许,被任命为禁卫军军械、军需考察大臣,上校军衔;汉人中地位最高的是王庆甲,原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之子,浙江杭州仁和县人,二品顶戴,现任农工商部郎中,被任命为混成旅副军需长,授少校。还有一个突出的则是沈觐宸,曾祖父即是大名鼎鼎的沈葆桢,被任命为冯国璋的副官,授上尉。 元宵节过后,除前已确定的人选外,禁卫军其余中校以上军官名单正式公布(具体请参加作品相关之内容)。 最新全本:、、、、、、、、、、 第八章 满头大汗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 梁士诒的话果然不错,载洵便是5万两银子就打倒的货色。收了那桐交付的5万两存单后,他早已将载泽的交代抛之脑后,********地附合那桐来,至于奏章,他看也不看便大剌剌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维新元年正月二十一,那桐和载洵联合复奏有关参劾陈璧、李德顺、杨士骧一案,洋洋五千言之多,结论是:“该尚书陈璧才气素优,勇于任事,甚有能名,但办事不免失之操切,舆情不洽;原津浦路北段总办李德顺所参赃私各节,或免夸大其词,然滥费公帑,滥用私人,徇情卖好却属事实,着实愧对公忠,职守有亏,难辞其咎……”按这封复奏的表述,陈璧最多是用人不当,该受训诫,而李德顺只是一般的舞弊,这种弊端在洋务办理时不免司空见惯,至于火车站选址一说,奏章轻轻掩过,只说“纯系个人见解,并未付诸实施……与丧权卖国、中饱私囊全然无涉”,最多就是个免职的处分。 条陈一上,载泽、盛宣怀脸色大变,奕劻、陈璧洋洋得意。 “泽公,此事恐有蹊跷,洵贝勒怎么?……”刚退出养心殿,盛宣怀就按耐不住。除掉一个李德顺并无实际用处,津浦路总办已经换成了孙宝琦,盛宣怀花了这么的力气,下了那般大的本钱,如果只扳倒一个李德顺便太亏本了。 “我不知道,先去查……”载泽咬牙切齿,“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得查出来。” “可洵贝勒那里?” “不必担心。”载泽自我解嘲,“直隶财政督查的事情我已经把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拼了!” 自财政清理的上谕发布后,内外气氛极为紧张,颐和园专辟一处用作审查机构,熊希龄便领着12个人开始勘察。外面则由熙荣率人团团围住、日夜巡逻,除皇帝和荣庆可自由出入外,其余人等一律挡驾,西大殿是档案所在地,禁卫军拉起了警戒线,布上了铁丝网和重机枪,岗哨、游动哨间或分布,一副最高戒备的模样,颐和园的太监和宫女们看见都是远远地避着走,哪里敢生什么事端?至于参与勘察的13人,更是被勒令一律在颐和园居住,完全与外界隔离,便是用膳都是禁卫军检查再检查后送进来。至于要调查的相关知情人员,更是按熊希龄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唤而来,一一分别押解。看着戒备森严的气势,荷枪实弹的禁卫军,用不上审问,他们早就竹筒倒豆子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交代得一干二净了。 专业人士的水平实在不是吹的,仅仅半个月,原本成一本糊涂账的北洋光绪三十四年度财政清理报告便出台了。 本年收支相抵后,原应盈余银210534两8钱,现亏损597563两9钱,出入合计808098两1钱: 有案可稽,属惯常公事,但逾矩的24497两3钱; 有案可稽,属零星应付,未正常核销者7659两9钱; 有案可稽,属挤占挪用,未按正常程序予以调拨使用者157639两5钱; 有案可稽,属公款私用(某大臣丧仪1000两按理应由总督个人自掏腰包,但其却在公款中报销了)的133828两4钱; …… 无案可稽,只载明用处,未载明详细支付情况的…… 无案可稽,纯以白条提取的…… 无案可稽,亦无法查证,经询问经办人员而得知者…… 无案可稽,亦无法取证,经再三询问仍无迹象者…… 折子被封上了火漆,专程送到皇帝的跟前,林林总总,让人触目惊心。 ~~~~~~~~~~~~~~~~~~~~~~~~~~~~~~~~~~~~~~~~~~~~ 傍以后,贝勒载洵刚用过晚膳,府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自皇帝亲政后,洵贝勒的架子日渐大了起来,连带着手下的门客也抖得不行,访客要没有丰厚的门包,休想见到日渐发红的洵贝勒。但来人不同,只亮了下手中的牌子,门客便像受了惊的兔子那样窜起来:“您老请,我前头带路。” “不必了,我自己走进去罢。” 载洵原本有些懊恼,直想呵斥两句,猛一瞥见来人的模样,马上便换了最为热情的面孔:“不知王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快请上座。” 不是别人,正是御前太监领班,皇帝的亲信——王商。 “这么晚还来叨扰贝勒爷实在不好意思,只是……” “无妨,无妨,王公公的事便是皇上的事,肯定是大事。” “这么说吧,咱家是来找贝勒爷作笔生意的。” “生意?什么好买卖?”载洵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对方要将宫里的宝贝偷卖给自己? “请贝勒爷看看,这东西值不值3万两银子?”王商说着便从袖子里的掏出一件物色递了过去。 粗粗看了几眼,载洵脸色大变,这哪里是什么宝贝,分明是岑春煊——岑官屠参劾他和那桐的专折:“查两人奉旨查办李、杨一案,收受贿赂,那桐逾8万两,载洵逾5万两……” 载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敢再往下细看,只道:“王公公,这……” “方才皇上休息,岑中堂递过来这个折子,咱家看了看便收下了,还没来得及给皇上过目呢。” 载洵方寸大乱:“他是诬告,诬告!” “诬告?那咱家告辞了,明儿皇上看了便有分晓。”王商一把夺过折子,“贝勒爷,不好意思,咱家弄错了。” 眼看对方一付起身要走,载洵急坏了,一把拉住袖子,低声下气道,“王公公,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咱家可是好心!这东西要是卖给那中堂,说不定还能多几个银子,可咱家想着您是皇上的亲弟弟,不能给他添堵是不是?皇上最近为直隶那乱七八糟的事情够闹心了,情绪不太好……” “是是是。”载洵连忙就坡下驴,“3万两银子值,值!我这便买了。” 收了载洵3万两的银票,王商笑眯眯地说道:“还是贝勒爷有眼力,知道行情。” “那这折子?” “明儿我还得递给皇上。” “啊?!”重新再递给皇帝,载洵晕了,3万两银子用来打水漂么? 可又不敢发作,只好吞吞吐吐地说:“能……不能把这折子给……我?” “不能!” “不能?”王商慢悠悠提点他,“折子给您本来容易,可明儿皇上没了折子,咱家担待不起。万一岑中堂见皇上没反应再提起来,你和咱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咱家倒不打紧,只是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您面上不好看,连带着皇上、醇王爷也会脸上无光。” “那我……我。”载洵想问:那怎么办?3万两银子花了至少也得有个破解之法,不然这么大剌剌奏上去皇阿哥非抽我的筋不可。 “事到如今贝勒爷也别担心。便看在这3万两银子的份上,咱家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替您遮掩过去不是?” “是是,敢问公公……” “这折子你看过仍当没看过,明儿一早先去求见皇上,如果没空写道折子也行。只说有人拿了5万两来封你的嘴,你假意先收着了,奏章也具名了,但横竖不是那个理。” “这行么?”载洵不是担心行不行,他是在心疼这5万两,刚才的3万两已经让他肉痛不已,再把5万两也扔出去,岂非连老本都蚀没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王商笑眯眯地劝道:“明看现在这5万两就没了,可吃小亏赚大便宜,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您是皇上的亲弟弟,凭什么那中堂能拿8万两,您便只有5万两,狗眼看人低么?” 听王商这么一撩拨,载洵也有点愤愤不平。 “皇上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看老六这回差事办得怎么样,办得好了便放他出洋考察军舰去’,您说……是不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是是是,我晓得,我也要恶心他一下。”载洵连忙说,“王公公,明儿我便不去见皇上了,我马上写个折子,劳烦您老人家带过去,那5万两的存单也一并带过去。” “咱家晓得。”王商坐直了身子,慢悠悠地品茶,看载洵在那忙得满头大汗…… 第九章 先易后难 历历数,西州更点。 …… 出了载洵的府邸,王商冷笑一声,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金鱼胡同的那桐府。 “那中堂,听说您好古,咱家给您带了个东西过目。” 什么?那桐看后目瞪口呆。哪里是什么古物,分明是岑春煊参劾他与载洵两人下去招摇撞骗,浪费公帑,度支部拨了2万两银子的查办费,两人一分钱没花,只下去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便算了结,非但复奏的折子敷衍了事,便是那笔查办费也揣入了私人口袋…… 也不知哪个龟儿子造的谣?那桐愤愤不平:载洵明明才给了我5000两,哪有2万两之数,难道载洵多吞了1万两?想是这么想,终究比载洵要沉得住气:“王公公,劳烦您大驾……只是这东西不像是古物,倒像是伪造的赝品。” “赝品?”王商笑吟吟道,“咱家是个没眼力的,不过听说泽公爷也好古,不如请他一同来鉴赏一番?” 载泽?那桐恨得牙痒痒,偏又不能发作,转瞬间又想到,载泽与载洵交情不错,他该不会做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笨事吧? “只怕泽公爷这会已经歇着来不了。” “来不来咱家说不准,不过泽公爷看古物的本事咱家晓得,必定往低里说,300年的东西他吃不准,说成100年便保险了。” 被王商这么一提醒,那桐清醒过来了:万一载泽一口咬定只通过载洵给了自己5000两却又如何辩解?——既没有开罪载洵,又恶心了自己。5000两的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岑春煊揪住猛打也不是个事情,皇帝这阵子正为北洋的财政大发雷霆,可千万别火上浇油了。 想通了此节,他笑着道:“既然王公公这么说,我便信了,出2万两银子如何?” “那中堂是个痛快人,成交。” 王商收了银票却没有把折子交出去的意思,反说:“那中堂,这东西万一真是赝品咱们还得有个说法,我看就找泽公爷要个质押,万一是假,您也不至于鸡飞蛋打。” “怎么个质押法?” “赶明儿您给皇上参一本,就说有人出2万两银子让你出个诬告的复奏,您没答应,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便先收下了,后来么……”王商诡秘地一笑,“至于某某某,咱家就不提醒了,中堂心里必定跟明镜似的。” “那劳烦您稍候,我这便拟折子。”高明!那桐转过身去竖起了大拇指。 养心殿里,皇帝和岑春煊正在说笑:“这驱虎吞狼之计也不知行得通否?” “皇上勿忧……”正说着,王商回来了。 “禀皇上,事儿都办成了。”王商掏出三张银票,一张存单,一共12万两。 “还是岑卿的折子值钱,两封便是12万两,禁卫军下个月的皇饷有着落了。” 岑春煊笑了:“要是认真查办,休说下个月,便是今后3年的皇饷都没问题。” “怎么说?” “依臣的见识,那琴轩的身家当在1000万两以上,盛杏荪恐怕不会少于1500万。” “果真如此,朕去年给你下的指标便是太低了,应该定个3000万两。”皇帝说着又拿出来熊希龄等清算出来的清理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光去年杨士骧便给京中各大佬送去了20余万两银子,那桐并不是最多的,也有3万两之数。 “皇上。”岑春煊翻身跪下,“这事不彻查恐怕不行了!前两天李德顺放出风声,说营私所得他只得三成,杨士骧跟吕海寰却分别得了四成和三成,至于买南关地皮一事亦是杨士骧的授意,希望一建总站后那里地皮涨价,正好用来弥补他在直督任上的亏空——这事香帅都盯得极紧。” “张香涛怕是担心载泽与他过不去吧?”皇帝“哼”了一声,“这点小心思朕还不明白?两边互相掐着劲,各自上了折子,正好一律留中。岑春煊,凡事都要先易后难,这两边先不着急,李德顺的差事还得你去办,先把他的牙撬开再说。” “臣遵旨!” 两路人马都翘首以盼皇帝的表态,结果却来了个留中不发,便是岑春煊也没有了声响,众人迷惑不解,又不敢询问,只能干瞪眼着急。但是李德顺的案子还得查下去,只不过主办人却换成了岑春煊。其他人马还好,邮传部的众人却宛如大祸临头。铁路总局从梁士诒以降,无不大起恐慌——数年前,岑尚未到任便弹劾了该部侍郎朱宝奎,出手之快、下手之重令人不寒而栗!现在又是这个“官屠”来下手,恐怕是真没好果子吃,端的是人人自危。 ~~~~~~~~~~~~~~~~~~~~~~~~~~~~~~~~~~~~~~~~~~~~ 二月一日,远在美国的唐绍仪发来电报,称经他多方奔走,美国政府已基本上同意将两国的外交关系由公使升为大使,但美国国务卿亦明确提出要求,希望能够得到补偿,其标的便是远东司官员司戴德代表美国银行团提出的《锦瑗铁路借款合同(草案)》。 合同规定主要为四条: 一、中国单独设立锦瑗铁路建设公司,聘请美国工程师对拟施工路段进行勘探,确定路线方案与费用估算; 二、美国方面允诺在估算方案出台前先行为中国提供不少于500万美元的贷款用于前期建设,九七折交付,年息四厘,可不必设定抵押之物,但必须聘请美国人担任总会计; 三、铁路建设缺口资金应全部向美国贷款,贷款条件不高于前款,中国方面在铁路修筑完毕之前以工程设备与原材料为抵押,修筑完毕之后以运营权为质押; 四、工程设备与原材料可在中国就地采购,如需进口,则同等条件下必须从美国进口,中国可使用本国工程技术人员,但如需聘请外人,则七成以上人员须雇用美国人。 唐绍仪隐隐约约还提出,这只是外交关系升格所必须签署的,倘若要交好美国甚至达成中美联盟,美国还有两个方案。 第一个称为诺克斯方案,由国务卿诺克斯提出,主要有两点: 其一、由美、英、日、俄和其他国家共同向中国贷款以便其赎回东三省所有铁路,铁路受借款各国监督、国际共管——以此“挤走日本人”; 其二、若日本执意不放弃南满铁路,则从建设锦瑗铁路入手,逐步扩大东北“中立化”铁路范围,直至东北境内除南满铁路外其余铁路均实现国际化。 但这个方案只有德国支持,日俄两国在东北都有各自势力范围,坚决反对所谓的国际化,更反对国际共管。英国原则上不反对,但却要求美国在锦瑗铁路上先行实现国际共管,“以作示范”,实际上是进行釜底抽薪式的破坏。 第二个称为湖广铁路借款案。湖广铁路即中国所称粤汉铁路,1905年中国从美国合兴公司赎回该路利权后,湖北、湖南、广东三省绅民便开展了集资筑路进程。但三年后邮传部认为绅商集股筑路“奏办有年,多无起色,坐失大利,尤碍交通”,要求收回后由国家另行办理,张之洞对此尤为积极,并已授意湖广总督陈夔龙先行与英、法、德国公司代表签订了《湖广铁路借款合同(草案)》。 由于湖广铁路是贯穿南中国的大动脉,美国方面认定此项借款有重要的政治意义,美国只有参加这次借款,才能对中国的财政机构改革、免除厘金、修改关税率,以及财政和币制的复兴发挥与其他三国同等的影响,借款草合同签字前美国竭力阻挠,签字后,它又竭力倡导成立一个美、英、法、德四国财团来借款修路,定要横插一杠。英、法、德财团对此坚决反对,美国政府一面与各国政府交涉,一面直接对中国施加压力。唐绍仪的电报正是为此事而拍。 从事情难易程度而言,锦瑗铁路最易,不但只涉及中美两国,而且中美内部都没有反对意见;湖广铁路其次,这一方案涉及五国,协调不易,张之洞由于迫切需要湖广铁路借款的款项来填补他在任上的亏空而对美国方案而表示坚决反对——因为这必将节外生枝,影响借款的早日实现,梁敦彦等外交官却认为此举有助于进一步密切中美关系;诺克斯方案却是最难,虽然中、美极力赞同,但日俄双方作为既得利益者是决然不会首肯的,协调起来难度太大。 众人眼巴巴地等着皇帝表态…… 第十章 纵横捭阖 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 …… 唐绍仪和梁敦彦同为留美幼童,意气相投,见解一致,事前早用电报与他互通声气,要求务必“推动此节通过”。小朝议时,梁敦彦就排在一圈儿军机后面,心情未免有些焦急。 “庆王爷,您是外务部管部大臣,这事怎么办?” “奴才以为事关祖宗龙兴之地,总要慎重。” “那桐,你看呢?”那桐是会办大臣。 “事关重大,奴才一时也没想明白,不过庆王爷的说法倒是老成谋国,办外务总要慎重,以前咱们亏吃得够多了,这回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别好处没捞着却把本钱给蚀了进去。”那桐原本一心想着兼外务部尚书,奈何不能如愿,一腔怨恨便发泄到了梁敦彦身上,认为是对方挡了他的道,连带着合理的意见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貌似慎重,实际上阴阳怪气。 “哼!”岑春煊狠狠地出了口气,声音之大,众人侧目,把那桐吓了一大跳,想发作又不敢——这愣头青只有袁慰亭制得住他。 皇帝却装作没听见,只问:“张师傅,你说呢?” 梁敦彦是张南皮亲自保荐的人物,他口中怎么会反对,只是湖广铁路一案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说同意违背自己的本意,说反对却是拂梁敦彦的面子,难啊。 想了半天,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说:“老臣以为美国在东北要修铁路也是无可无不可——咱们已经允了日俄两家在那里修铁路,倘若不允这家,邦交上不好交代。只是洋人重利轻义,办个大使都要拿好处去换,实在是……实在是……斯文扫地。” 徐世昌的话很干脆:“这事我赞成。林公当年说‘以夷制夷’便是此理,次珊(赵尔巽)和我商议过好多回了,要想压着日俄,美国人是个好帮手。” ……议论了半天,众生百态一览无余,皇帝心底在哀叹,在职业外交官为帝国竭力争取荣誉与实利时,有些昏庸而又贪鄙的重臣却在为私人利益而斤斤计较。当争权夺利的思想劫持为国为民时,这个国家不灭亡才真是没了天理。 林广宇最后拍板:“升格一事势在必行,委唐绍仪立即签字,务必在其他协议签署之前,免得舆情认为朝廷又对洋人卖乖讨好,梁诚交涉庚款退赔一事成绩昭著,便委他为驻美大使;锦瑗铁路事关祖宗龙兴之地振兴大计,既美方愿意借款,亦本国所急需,签字照允,但总工程师需由国人担当,免得又闹出津浦路的笑话来,詹天佑前既修建京张铁路成功,才堪大用,今加侍郎衔,委为总工程师,会同美方实地查看,立即拿出方案来,总会计一职,便委由美方派遣,免得某些人上下其手,民怨沸腾……” 皇帝一边说话,一边却拿眼睛盯那桐,唬得后者不敢抬头。岑春煊一脸的快意,他正查办着李德顺一案呢。 “湖广铁路一节可以稍缓,等美国向各方交涉了结再说……铁路中立化云云便先搁置,免得过分刺激日俄,节外生枝。” “梁敦彦,有关南北洋外交事务处理的如何了?” 在早先分设南、北洋大臣时,两个衙门都拥有一定的外交权力,甚至在东南亚华人聚集的殖民地使领馆还有听命于南洋大臣而不受外务部节制的现象。现在既然一并撤销,便是收回的时候——“未闻一国有将外交事务分配于地方行使的怪事,美国地方逾50州,从未听说哪一州可在中国设使领馆……” “南洋外务清理,由本部侍郎辜汤生负责。”梁敦彦由侍郎升任尚书后,原任外务部左丞的辜鸿铭便依次递补。辜鸿铭是个牛人,更是个怪人,荫昌的特立独行已足够惊世骇俗,但在辜鸿铭面前几乎不值得一提,后来有句名言——到京城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可是……”他便将南洋那些尾大不掉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辜鸿铭再牛,双拳难敌四手,也是劳心劳力。 林广宇的语气很平静,态度却是不容违逆:“辜鸿铭骂人的本事倒是极好,只可惜这批滚刀肉你再骂他也是白搭。朕赏他一柄尚方宝剑,让他拿出庚子年和瓦德西交涉的本事来——告诉南洋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给朕好生做着,若是心怀怨恨,辜鸿铭劾一个朕准一个,如果还不晓事,就停了使馆的款子,让他们就地喝西北风去。国家便要有国家的样子,你也外交,我也外交,到底听谁的?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当不当朝廷一回事?……” 还没说完,梁敦彦和张之洞便全都笑了,这家伙的脾气他们晓得呢,本来就是得理不饶人的货色,再拿到这尚方宝剑还不上房揭瓦?勉强忍住笑,挤出“皇上圣明!”四个字。 1908年2月7日,中美发表联合声明,同意自即日起将中美外交关系由公使升格为大使;次日,美国国务卿得意洋洋地在华尔街宣布:“中国政府已同意签署锦瑗铁路借款正式合同,待合同细节完善后将举行盛大的签字仪式。”消息一出笼,德国人开始着急了…… 自12国公使联合吊唁并试图试探中国政府今后外交方针走向的企图失败后,各国驻华公使便开始了单独行动,但对中国在新形势下的外交方向,普遍感觉茫然不知所措——中国现任皇帝不像原先的圣母皇太后那么好糊弄,对各国的瓜葛和利害看得极其透彻,而外交部现任大臣不但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外交官,而且口风极紧。 对中国的政局变异,德皇威廉二世收了驻华公使发来的情报:“中国现任最高统治者并没有明显的外交倾向,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亲俄法派,更不会是亲日派——皇帝在10年前遭受了巨大的耻辱,很大程度上就是拜日本所赐。在前次义和拳土匪暴乱时,他是中国政要当中唯一几个头脑清醒、反对开战的人物之一,几天前,他又为几位在暴乱时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官员平反并予以褒奖。我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原本主管外交的大臣袁世凯在一场略显可疑的火灾中毙命,现在外交方针一概出自于皇帝并由职业外交官执行。虽然皇帝最近一直在表面上褒奖袁,也追授给了他许多荣誉封号——但我的中国朋友告诉我,这些表面消息并不可靠,袁和皇帝之间原本有异常强烈的对立情绪……我认为,如果引导得好,可以将皇帝对袁(他是典型的亲英派)的强烈反感转化为对英国的强烈反感。中国皇帝已经做出了‘广行新政,加紧立宪’的保证,在这个方面我们有太多的工作可以做……总之,忽略中国因素,将中国排除在德意志的全球战略之外是极不明智的。” 接到这份电报后,威廉二世原本已经逐渐淡忘的“中、美、德”联盟设想又重新勾了起来,特别是中美关系明显改善的消息传出后,他愈发有些着急——中美接近原本是德国的倡议,现在中德、美德关系尚未显著改善,中美却已有了成果,德国难道要沦落到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地步?——想睡觉偏有人送上枕头,驻华公使向他汇报中国方面有意派遣代表团考察德国禁卫军编练事宜,一看到老熟人荫昌的名字,威廉二世便笑了。 出行前,皇帝在养心殿秘密召集了荫昌、载涛和溥伟。三人身着最新裁制的禁卫军将校服,显得威武而精神,小恭王溥伟的腰杆挺得笔直,走起路来马靴铮铮,活脱脱的神气样。 “溥伟,论爵位你是亲王,论军衔你却是上校,既然是去考察军事,还是要遵守军事的规矩,有事多听荫昌的,免得闹了笑话。” “皇上,我晓得哩。荫大人是军界前辈,贝勒爷是宗室的长辈(虽然载涛年纪和溥伟相仿,论起辈分却是叔叔辈),出门在外我一定惟他们马首是瞻,决不给国家丢脸,绝不给皇上添乱。” “有这份见识便好,也枉朕这么拔擢你。”皇帝笑笑,“知道这次去德国干什么呢?” “考察德皇的禁卫军。” “这只是小事。”皇帝神秘地笑笑,“国家有些大事不办不行,靠老庆、那桐那批昏官再折腾30年也不行,朝廷要是靠他们,非全完蛋不可。这次去德国,明着是考察禁卫军,实际朕大有深意……” 说着,皇帝便讲出一大通话来…… 第十一章 宪政精髓 百日国丧既满,诸般大事亦逐渐恢复往日模样。京城最豪华的宾馆六国饭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自清晨起便有人马川流不息前来。印度门卫感慨:从未在此有过如此之多的中国人,亦未曾见过如此多的重臣要员。 原来,帝国宪政党筹备期满,将举行成立大会,主会场便在六国饭店议事大厅。 自《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颁行天下后,宪政声势一日大过一日,在皇帝的暗示甚至明谕下,各地立宪派纷纷摈弃门户之见,开始联合。特别是《帝国日报》创刊号当日刊登两整版“民众来电”所引起的强烈震撼,更是让他们对联合起来的前景憧憬不已。 为有效应对这一新生事物,善耆主管的民政部快马加鞭,在原有《集会结社律》基础上通过了《政党律》,明确规定: 一、政党建设取注册主义,凡全国性政党需向民政部预先申请核准登记,凡地方性政党向所在各省申请预先核准登记,并报部备案,不经核准之政党一律无效,不准参与国会及地方谘议局之选举; 二、核准登记时应递交政党方针、章程、名称、发起人等各项事宜,凡与《钦定宪法大纲》、律法相形抵触的,一概不准; 三、政党正式成立后三个月内应将会员名单(包括姓名、职业、籍贯、住所地等各种信息)汇聚成册,报核准机关备案,以便有案可稽,一旦发现事实情形与登记事项不符者,视为违律而制裁之,但准予随时提交修正文件; 四、政党财政开支应有专人负责,另具成册,每年送交核准机关备案审查,凡账目不清,徇私舞弊者,皆得制裁,若收入款项有外国机构或个人赞助之情形,需公开登报声明,澄清误会; 五、个人加入政党需自愿申请、自主加入,不得强拉他人入党,亦不准捏造他人为本党党员,否则制裁; 六、个人至多只允许加入一个政党,允随时退党,凡加入新政党,则原政党资格一概失效,不得跨党; …… 议事厅内,早已人头济济,各地赶来的代表,京城各大报馆的记者早已将整个议事厅塞得满满当当。 九时许,大会正式开始,在众人的热切视线中,在镁光灯的一片闪亮中,胸带大红花的筹备会主席郑孝胥意气风发地走上前台,一口抑扬顿挫的官话虽然略带地方口音,却并不妨害理解:“本党采中央总部、地方分部制度,集合原政闻社、预备立宪公会、宪政讲习会等各立宪团体,经第一次预备会议决定,中央总部设在京城,先期下设京畿、奉天、直隶、湖北、湖南、江苏、浙江、四川、广东、上海10个地方分部,京畿分部由中央总部兼管,不再单独设立。 中央总部设名誉主席2人,理事长1人,副理事长2人,理事24人;各省分部设干事长1人,副干事长2人,干事总人数不超过9人,各分部干事长为当然理事。总部下设庶务、财政、宣传、法律委员会,委理事1人负责该委事务,设主事若干负责日常事务;各分部同样下设各分委会,委干事一人负责之。” “出席本次成立大会之正式成员共124人,代表全国近万名党员,下面宣读本党章程,请诸君表决……” “本党以救中国为宗旨,以推进宪政、变法图强为义。昔以保危为义,故战战兢兢,有冒险之行,今以图强为旨,但发扬进取之事……” 哗哗哗,热烈的掌声! “今日召开成立大会,本党率先实行民主,以不记名投票法选举之……请诸君将所填选票依次置于选票箱内。” 康有为、郑孝胥、梁启超等人依次上前款款投下手中一票,镁光灯数次闪亮,记录下激动人心之场面……然后是开箱验票、唱票。等待中,司仪唱:“天使至!” 众人纷纷起立离席,却是王商领着几个小太监而来,隐约还带着匾额。 “郑大人,康大人,诸位先生,咱家替皇上道贺来着,不知有无冲撞?” “哪里,哪里,王公公客气了。”郑孝胥、康有为长袍一撩,正欲下跪,王商赶紧一把拦住,“皇上说了,这是道贺,不是传谕,毋庸行此大礼。” “皇上厚恩,臣等必肝脑涂地以报之。” “圣上口谕:‘兖兖诸公匡君于危难,救国于水火,扶民于倒悬,朕感之,敬之,爱之……政党既成,光大维新,实践宪政,朕实有厚望……拨内帑10万两为政党赞助费,另赐镏金匾额一块。’” 康、郑两人上前揭开——“忠君爱国”四字熠熠闪光。 众人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唱票毕,选举结果当场公布。 名誉主席:善耆、康有为 理事长:郑孝胥 副理事长:杨度、梁启超 理事:郑孝胥、杨度、梁启超、岑春煊、端方、载泽、熊希龄、孙洪伊、汤化龙、谭延闿、张謇、汤寿潜、蒲殿俊、马相伯、蒋观云、徐佛苏等24人。 王商笑道:“恭喜恭喜!明日大内设晚宴,请诸位理事亲往出席,皇上、皇后和各位王爷一同莅临……” 又是热烈的掌声。 司仪唱:“现在宣读各方贺词。第一封,醇亲王领摄政王;第二封,******领首席军机;第三封,各国外交使团;第四封,……最后一封,为禁卫军考察大臣团自轮船上发来之贺电——吾等军人,虽因《政党律》中‘军人不党’一条而未入党,但对于宪法之精神,宪政之实质皆仰慕之,对诸公之努力亦大钦佩,闻帝国宪政党隆重成立,特致电道贺,各认捐1万两以资赞助。” 会场沸腾,方方面面都来捧场,宪政党之地位不可谓不崇高,康有为、郑孝胥、张謇等隐然泪花闪动。 大会后,岑春煊特意找康、梁合影,然后对《帝国日报》记者道:“昔年,某与康梁未曾会面,有人却捏造图片而诋毁之,今某与康、梁切实合影,公告天下,以证实之,吾确实为康梁一党……” 众人大笑。岑春煊眼尖,发现特意前来道贺的载振也在场,当即道:“振贝子,我可不是在诋毁某人……” “哪里,哪里。”载振刚才就尴尬地不行,现在更是说不出话来。 “不如请振贝子一道合影,宣告宪政要义为共识。”岑春煊不由分说,便把载振也拉了过来,镁光灯一闪,记录下各人各具心事的笑容。 “欺人太甚!”载振一回家便骂骂咧咧。 “又怎么了?”奕劻瞟了他一眼,“谁又招你惹你了?” “还有谁,当然是那帮混蛋。阿玛,我就弄不明白了,咱们这么上赶着究竟图的是什么?” “心疼那3万两银子?” “心疼?扔水里都还有个响声,扔给他们真是白糟蹋了。”载振想不明白,“除了皇上认捐10万,就数咱们家认的最多,凭什么肃亲王能当名誉党主席,端方、载泽能做理事,偏您什么都没捞着?这还不算,我眼巴巴地上门道贺,还被岑西林一顿讥讽。” “他说什么了?” 载振便将合影之事说了一遍。 “好!” “好?阿玛,您不是气糊涂了吧?还好呢?明儿报纸一登,全是您的洋相,谁不知道丁末年那件事啊。” “所以我才说好!”奕劻站起身来,点拨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岑云阶上门赔罪并非本意,但却是皇上的意思,合影照片一见报,你说皇上怎么想?” “就是您认错了。” “错!说明你阿玛服软了,说明你阿玛对岑云阶已没了成见,给了皇上一个台阶。” “这有什么用?” “用处大着呢!以前有个帝党,后来老的老、死的死,皇上身边一个心腹都没有,太后大行,疆臣更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他能不着急么?为什么抓宪政党?就是想凭着这帮人马做班底。” “可除了升允、荣庆,没人敢反对皇上啊。” “那是面上不敢,私底下谁晓得?载泽要查北洋,张南皮表面上不说,心底里恐怕早就哆嗦地不行;端方明着是做了直督,可两江留下来的臭事就没人替他遮掩了,他能不着急?各地督抚下面都有一坨或大或小的屎!等开了谘议局,宪政党这批人便要靠着皇上与督抚们抗衡,皇上则要靠着他们制约这批尾大不掉的疆臣。你说,到时候能不乱么?” “原来是这个道理。我懂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你徐叔的法子,坐山观虎斗,由得他们闹腾!” 第十二章 大张旗鼓 《帝国日报》创立虽仅两月,但短时间内便凭借着雄厚的资本、充足的人才队伍,过硬的政治背景以及得天独厚的新闻便利在舆论界崛起。创刊号发行量仅为5000份,但以后每日以2000余份的数量递增,不及一月,全国销售量已经突破8万,天津、湖北、上海、江苏、浙江、湖南、广东、四川、奉天等九个省份相继设立了分社并发行地方刊。 所谓地方刊则是《帝国日报》由创刊号对开四版发展为对开八版后创举。改版后第一版(封面)为朝政要闻,上谕、各项人事任免,重大方针举措均刊登在此;第二版为全球要闻,刊载所发生的各国大事,由报社专设要闻科办理,除翻译在华外文报纸所刊登之消息外,还相应刊发各驻外使领馆发回的电文;第三版为全国要闻;第四版(封底)为时政评议,不仅选择性刊登各地来电,并以“本报特约评论员”身份发表文章,为最见分量之舆情;第五版为广告版,各依法注册成立的机构都可以在此发布广告,关于商品宣传,机构招聘信息,甚至还有马戏团表演,京剧演出的广告;第六版为学术专刊,有关于考据、文学、历史、天文等学术研究之成果刊登于上;第七版为地方新闻,在京畿发行的报纸以京畿要闻为主,各省发行的报纸则以当地要闻为主;第八版为地方广告,便于各分社刊载当地广告并筹集办报经费。 由于《帝国日报》俨然官方公告的立场,使得其余报纸纷纷转载,虽然并不涉及版权,但由于在时间上总是滞后一天,很多急于了解时事的人往往等不及而购买《帝国日报》先睹为快,使得这份定价5分的报纸销量扶摇直上。 而帝国宪政党的成立,更使《帝国日报》自创刊号以来所掀起的宪政热潮达到了新高潮,销量一举突破10万份,蔚为壮观。 “及至二月初八日帝国宪政党正式成立,次日帝、后会同王公大臣赐宴紫禁城……此庆祝立宪之会,倡之于学界而应之于政界、商界,创办于京师而遍及各省、各埠。龙旗耀目,演说如雷。美国之贺离英独立族耶,日本之欢迎征露(露西亚之简称,即俄罗斯)之凯旋军耶,醉耶、梦耶、痴耶、迷耶,几近癫狂,不可思议……”——节选自《中外时报》所刊载之《宪政党成立见闻》。 “立宪利益,更仆难数……一则利于国内也。从前国是未定,或愤外患之日逼,或憾内政之不修,日馨速穷,迷生异说。今既宣布立宪九年纲要,则同舟共济,党派凋融,与其鹬蚌相争,何如兄弟急难?有利于国,苟利于民,万众一心,万矢一的,大同团体肇于斯矣。一则利于国外也,外人自称文明者,以有宪法故,其视吾国不文明者,以无宪法故。宪法成则国与国同等,彼既为文明先进自由之国,自必乐观其成。且自近世以来,各国倡均权之说,因我法与彼法异致,故甲权与乙权不均,与其权不均而烦彼之为代谋,何如我自谋之?帝国宪政党为立宪之团体,肩立宪之重担,倡民权之先声……”——节选自帝国宪政党机关刊《宪政旬刊》所刊载之《立宪利益注疏》。 上书房里,林广宇正在浏览各方递上来的折子,梁启超却翩然而至。 “卓如,你已是正三品的御前侍从文官,这等呈递小事,劳烦他人为之便可,何需亲动?”对于立宪精英,皇帝予以了极大的尊重,只要康、梁、杨求见,一概称准,甚至连跪拜大礼都免去了。见他拿着一大叠纸,还以为梁启超又专程来送明日《帝国日报》清样。 “皇上厚恩,臣岂敢忘本。此来却是有事迟疑,垦请皇上一言而决。” “还有事难得倒你梁大才子?” “报社收到一电,发自日本东京,虽未落款,但口气却是革命党无疑。” “是熟人否?孙文抑或黄兴?”皇帝来了兴致。 “都不是,皙子认为是胡汉民、胡展堂的手笔。” “原来如此。”林广宇笑笑,也算是大名鼎鼎了,不晓得他做什么文章。 接过来一看,还是那篇老文章——鼓吹满洲非中国国土,满人非中国国民,号召革命排满。皇帝眉头一皱:“你有何打算?” “报社内争执不下。康师傅说狂悖之言,不必理他,亦毋庸辩解;杨皙子说文不对题,登既无损害,不等亦无裨益;独臣却认为言辞虽谬,却广有影响,不如择要刊载,以便驳斥。”说着便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文稿。 展开一看,却是洋洋洒洒的《排满辩》——“排满者以其为满人而排之乎?抑或以其为恶政府而排之乎? “……倘若仅因非汉人而排之乎,则逾500万之满人,各逾300万之藏人、回人、蒙人,逾百万者苗等族裔,甚至逾十数万各国居中国之侨民皆要杀之而干净乎? 满人之有好恶犹如汉人之有好恶者一般道理。譬如立宪,汉人有赞成的,有旁观的,有作梗的,满人亦有赞成的、作梗的、旁观的。赞成与否,作梗与否,并非取之于种族,乃取决于政治立场。 夫为君主者,必无欲得恶政府而不愿得良政府之理,此为人之恒情。此恒情不以同族异族之故而生差别。故与其说要排满,不如说要排妨害中国进步之恶人……” “有人常以国朝非中国正朔而诘难之,以满洲非中国领土而排斥之,实大谬尔。满洲固然僻远,实系中国国土,前明便已设立机构统辖之,并非异国。满人固非汉人,亦为国家之一分子,犹西藏藏人为国家一分子,蒙古蒙人为国家一分子同理,国朝入关,乃中国统治者之更迭,即爱新觉罗氏取代朱氏,建州卫人取代安徽人,此皇朝颠覆之常态,并非中国之灭亡。以其狭隘、偏义之民族主义而排之,愚不可及!况前明之覆亡,不亡于国朝,实亡于流寇。” “夫此次改革之梗者,固不独升(允)、荣(庆)二人矣,即便汉员大僚之大多数亦居疑虑……宁得谓改革为利满不利汉而因以梗之耶?毋认改革不利于己一身之富贵权力而因以梗之……质而言之,则个人主义为今日中国膏肓之病也。此病为国之大敌,需合全力以征讨之……” “很好,言之有物,论理深刻,照发。革命党的电报也全文转发,不必藏掖。”林广宇大度地说,“既已允刊登不同电文,则全部刊登,是非正误皆在人心,何必让民众误会朝廷故有删节?” “皇上宅心仁厚,万民之福。” “这里还有一封请愿,干脆也一起发了。”梁启超接过来一看,却是在京八旗1800余人由恒钧领衔,以旗人“世受国恩、身经国难,对于国事有应尽之天职”之故声明赞同立宪,恳请能得一谘议局名额。 “好,正合臣文章的意思,一同照发想必说服力更强。” 梁启超本欲走,皇帝却叫住了他:“宪政党此次选举安排,你知道朕为何如此建议?” 梁启超知道皇帝在说康有为仅为帝国宪政党名誉党主席之事,答曰:“昔年康师傅与臣不能死节,愧对天恩。” “不然,便是谭复生朕亦不愿其死节。”皇帝叹了口气,“听说康先生与杨度并不太合得来。” “少不得臣居间调停。” “杨度为人虽然孤傲,但脾气朕是晓得的,是个只有政见分歧而无个人好恶之人。至于康先生……唉,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年近花甲,行事犹如书生,为人偏又狭隘,非但与杨度合不来,听说与郑孝胥、张謇等亦有所芥蒂。” 杨度慨然,又不能附和,只好尴尬地站着——康有为的脾气他如何不晓。 “康先生宣传鼓动都是好的,又是立宪旗手,维新先驱,10年来为国事奔走效劳,朕不能够置之不理,故以此待之。卓如你要记住,康先生精神志气可学,为人处世不可学;康先生学问文章可听,事务行政不可听……” “臣记下了。”直至走出宫门的时候,梁启超还在反复回味着皇帝告诫的几句话…… 第十三章 暗藏杀机 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 阴谋总见不得光,王府井的一处密室里,有一人正黯然惆怅,却是农工商部侍郎杨士琦。 是非对错,如云起云消,功过成败,如日出日落,没想到这么快便应验到了四哥的身上。四哥者,胞兄杨士骧也。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四哥的官位说排在四五等都算勉强的了,不过十年工夫,飞黄腾达,直隶总督领北洋大臣,居然成了第一等人物,而倏忽之间,却又从巅峰跌落下来,“养疴”颐和园,真正是一场黄粱大梦。 10年前的风云人物——得君最专的翁同龢,权势绝伦的荣禄,入土的入土,归田的归田,到如今墓木已拱,恩怨都泯。杨士琦转念到此,徒生悲怅,只是不知道四哥这一劫如何化解? “老爷,客人来了。” 杨士琦无力地挥挥手:“请吧。” 来的两人一人是民政部侍郎赵秉钧,另一人是农工商部右丞袁克定。 宾主落座,房门紧闭,赵秉钧不待寒暄便先开口:“我已经打听清楚,颐和园那帮人已送去两份报告,都由火漆封着,以禁卫军专呈,内容不知其详。” “详不详不必管他,只说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颐和园有禁卫军守着,大内更是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难不成还能把报告偷出来?” “糊涂!”论公袁克定是杨士琦的下属,论私又是他的子侄辈,当下骂道,“把报告偷出来济什么用?他们就不能重写一份?” “横竖不是个办法,关键是留中不发,耐人寻味。”赵秉钧直摇头。 “大佬有什么意见?” “他能有什么见识,宪政党刚成立便去抱康梁的粗腿,碰了老大一鼻子灰还兀自在那强颜欢笑。” “那么,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没指望!大佬是个没用的人,丁末年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敢吱声,要不是靠了我爹,他早就该去东陵守陵。”袁克定看不起奕匡,“两位叔叔在上,我一直以为父亲的死大有疑问。” “我打听了一下,只听说军机里张南皮见过慰亭最后一面,外面是良弼和内宦小六子见过他一面。” “各有什么说法?” “说法?张南皮老糊涂了,我旁敲侧击问过他两三次,结果这家伙咿咿呀呀地拿出那封上谕来充数,骗谁呢?良弼不用说,问都不用问,最关键的是小六子前些日子忽然在宫里得了重病死了。” “有这么凑巧?” “世老四清理门户,宫里人心惶惶,说不定……” “算了,这是桩无头公案,即便真查出来有什么人动手脚,你我能怎么办?现在的焦点是北洋!” “可北洋之事太难办了……” “难办?我四哥大不了是亏空了几百万两银子,就这也是给袁慰亭填窟窿填出来的……哼。” 袁克定心里恨得牙痒痒:当年杨士骧为了谋这直督的位置,好说歹说,还在袁世凯50岁寿宴上自称“受业”,拍着胸脯保证能把窟窿填上,没想到现在反过来倒打一耙。嘴上却道:“倒是小侄给两位叔叔添麻烦了。” 赵秉钧竖起两个手指头,对杨士琦道:“我有两句话,就怕你不同意。” “什么办法,说。” “第一句,莲甫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与其这么捱着,不如……” “什么?”杨士琦愤怒起来,一把揪住赵秉钧的衣领,“你要杀我哥灭口?” “杨叔、赵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既然第一句你都听不下去,那我第二句便不说了。” 杨士琦叹了良久,瘫倒在椅子上:“说罢。” “放火烧了西大殿,管他档案还是人员,统统……” “你疯了?那里有禁卫军!” “我知道有禁卫军,可禁卫军也是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总是太过冒险。” “富贵险中求,还有第三句。”赵秉钧悠悠道,“那便是什么也不做,由得荣庆和熊希龄把账查完。” “束手待毙?” “非也。杨莲甫只是萧规曹随,他的窟窿不过就几百万两银子,大头还在袁慰亭那里……” “赵秉钧,算我看错你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往我爹头上倒脏水。”这回轮到袁克定出奇愤怒了,一把揪住赵秉钧就不放,可怜的赵侍郎今天光是衣领子就被人揪了两次。 “贤侄息怒,息怒。”杨士琦做和事佬。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么沉不住气,哪一点像袁公?”赵秉钧呵斥说,“银子的去处你们大概也晓得,大佬、那桐、李莲英那里自不必提,便是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等人的恩惠又何尝少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出面声援便罢,不然,克定,你把名单往报馆一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计!刚才错怪叔叔了,都说法不责众,一看撕破老脸,看皇上怎么收场。” “先别得意,如果这么着,杨莲甫决脱不了关系——皇上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一事无成,换作是你,你肯依否?” “丢人丢到家了。”袁克定蠢蠢欲动,却是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杨叔!” “唉……唉……”杨士琦老泪纵横。 “小不忍则乱大谋,听说杨督他……他……”袁克定上前两步,紧紧抱住对方的腿,“杨叔,不是克定心狠,实在是没法子了呀。杨督不倒,则我爹必倒,我爹若倒,反过来杨督依旧要倒,便是我们这些人都逃不脱干系。还是,还是……” 泪如雨下,良久,杨士琦才恢复神态:“贤侄,我亦知其中利害,四哥也要,袁公也好,都是与我有恩之人,我哪里下得来手?” “叔叔,我也知道,可是事急从权啊!” 许久,杨士琦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好吧,我答应你们便是,四哥在里面生不如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袁、赵两人对望一眼,心神一动,偏又归于寂静。 “智庵,你方才说的办法……” “禁卫军里我有一个是熟识的,当年他父亲在街头落魄还是我救出来的,绝对可靠。” “既然这样便行,不过人我要亲自看过,免得又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这简单,我来安排,三天后给你回音。” 两人心情复杂地离开杨府,望着他们的背影,杨士琦不由得冷笑连连…… 红日当空,冬雪尚未消融干净的颐和园沐浴在一片和煦中,唯独西大殿附近却处处透露出肃杀与机警。 “荣华!” “到!”听得官长点到自己姓名,有一人条件反射般立正。 “你家刚刚捎来消息说老爷子病了。” “啊?”老人家的身体一贯不太好,这次该不会?…… “准你两天假回去瞅瞅,快去快回,这里还有任务。” “是!” 回到家的荣华惊讶地发现,老爷子虽然斜躺在炕上,但精神似乎很好,看不出有什么病。 “阿玛,您哪里不舒服。” “我这里不舒服。”老人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荣华回来了?”忽地,门口的帘子被挑起,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两人,当头的正是赵秉钧。 “赵大人!”荣华一看是恩公,马上想跪地叩头。 “免礼,免礼!” 跟在赵秉钧身后的却是杨士琦,他眯起双眼,上下仔细打量着荣华,后者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请两位大人进里屋吧,这孩子,这么不懂规矩。” “这是部里的杨侍郎,杨大人。” “杨大人?”荣华吓了一大跳,今儿这是怎么了,大人物一来就是两个。 “你甭怕,找你打听个人——颐和园那个怎么样了?” 我记起来了!荣华忽地回忆起来,上个月不就是这位杨大人亲自前来探望过一次么?里面那人也姓杨,这位又是杨大人,难道? 看他愣了半天没吭声,杨士琦笑了:“那人是我哥,你别怕,就和我说说。” 荣华有些为难,看看赵秉钧,后者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道:“里面那位大人最近一直养病,身体没见有多大动静,倒是经常听他一个人在唠唠叨叨……” “说些什么?” “听不清楚。”荣华小声说,“那儿也不归我值守。” “好,谢谢你了。”杨士琦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金锭,模样足有20两上下。 这个动作却把荣华吓了一大跳:“这礼小人可不敢收。” “杨大人给你便拿着!” 荣华推辞了数次,最后勉强收下了,忐忑不安地问道:“不知我有什么可以为两位大人效劳的?” 有门!这便够了! 第十四章 各怀鬼胎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 看着荣华收下金锭,杨、赵两人一交换眼神,有门!随即赵秉钧便开了口:“荣华啊,我对你如何?” “恩公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小人来生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 杨士琦一颌首,赵秉钧也是微微一笑,便继续说下去:“我现在有件事想托你办一下,你看……” “恩公若有用小人处,必当粉身碎骨以报之。” 听赵秉钧慢条斯理地讲完后,荣华倒吸一口凉气,“扑通”跪倒在地:“恩公,这事,这事却有些难办……” “你别怕。我哥现在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日解脱,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荣华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小人实在不敢呐……” “荣华,我的面子,杨大人的赏识莫非还不够么?” “恩公,恩公,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赵秉钧站起身子,一脸杀气:“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管。我能救得了你一家,也能毁得了你一家……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士琦劝他:“这事不难做,走水么总是正常,大内都走过水,难道偏不允颐和园走水。事成之后,我保你荣华富贵!” 百般威逼利诱之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荣华终于点头同意了。 夜幕降临后,荣华一直想着白天的心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又是害怕,又是恐慌,隐隐约约还有担心。纵火西大殿?开玩笑!那可是灭族的罪行。可要是不干?怎么办? 折腾到午夜时分,他才开始有了一点倦意,但朦朦胧胧之间却是听到了数声狗吠,隐然还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怎么回事?还没回过神来,屋门已经一下子被撞开了,涌进来几个巡警,不由分说就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妻子在旁边直尖叫。 荣华竭力挣扎着,一边大喊:“我犯了什么王法?” “王法?你还知道王法?早有人把你告了,乖乖跟我们走吧。” “休得血口喷人!老子是禁卫军。” “禁卫军就抓不得?”为首的瞟了他一眼,“还敢嘴硬!” 旁边有人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来几件物事:“队长,您看。” “看看,这东西不会这么快忘记吧?”为首者将那两个金锭在荣华面前一晃,“好大的威风,禁卫军就该有这样的东西?” 看见把柄握在别人手中,荣华焉了,声音再也高不起来,差点瘫倒在地。 “带走!” 将时针拨回到几个小时以前,肃亲王府上,善耆正在书房看书,忽然门客来报:“王爷,赵大人求见。” “智庵,这么晚来找老夫有何要事?” 没想到隔着老远,赵秉钧便扑通一声跪倒了,磕头如捣蒜:“王爷在上,请救秉钧一命。” “起来,起来。”善耆愣了,“智庵,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您一定要救我呀!”赵秉钧泪如涌泉,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起来说话吧,把事情说清楚了,老夫给你想个办法。” 赵秉钧这才抽抽搭搭地将收买荣华的事情诉说了一遍:“王爷,一个杨士琦,一个袁克定,他们联合起来借手里的把柄要挟我,要我给他们卖命,物色人手烧了颐和园。” “什么?当真?”善耆怔在当场,惊讶地说不出话。 “千真万确!袁世凯、杨士骧当年既是直督又是北洋大臣,对臣有恩,多年来亦多有馈赠,经年累月下来也有十来万两银子。现在皇上在查北洋的旧账,这两人慌了神,生怕罪行暴露,便以此要挟我,说如果我不想办法,他们就先把我的丑事抖出去。”赵秉钧爬上前两步,“王爷,我糊涂!我后悔啊!可这是灭族的大罪,我怎么敢做?还请您老人家看在卑职鞍前马后追随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此事有无发动?” “尚无!只物色了人手,等他明天回颐和园便动手。” “既然这样。”善耆果断下令,“立即把荣华给我抓起来!” “智庵,不是我说你,收银子不过寻常事,这么糊涂的事情怎么可以做?真要出了事,连老夫都要被牵连。” “卑职死罪,死罪!” “死罪倒不会!现在出首便是大功,皇上那里老夫会替你去说情的,至于那10万两银子,到时候交出来便是,落个训诫的处分也就算了。”善耆愤愤地跺脚,“杨士琦、袁克定,你们好大的胆子!” 看着善耆的怒色,赵秉钧眸子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你们想拉老子下水?还不知道究竟谁先下水! 几乎就在赵秉钧赴肃亲王府时,养心殿也颇有些奇怪。 “皇上,农工商部侍郎杨士琦求见。” “杨士琦?他来干什么?”林广宇放下折子,“都入夜了怎么还要进宫?” “禀皇上,门禁拦了,可杨大人说有天大的急事,若敢不通报,明儿都得人头落地。” “这么严重?”皇帝大感蹊跷,“宣他进来。” “禀皇上,杨大人还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杨士琦一进来后林广宇便看清楚了,果然有些古怪——他是自缚双手进来的。 “杨士琦,怎么回事?你为何这般……?”没等皇帝的话问完,对方已经匍匐在地上,“请皇上救杨府上下100多条人命。” “起来回话,有话好好说,王商,给杨大人松绑。” 杨士琦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通,皇帝大骇,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物?竟然想着收买禁卫军! 杨士琦一边说,一边哭:“皇上……天可怜见……臣的兄长不过就是挪用了几百万两银子造成的亏空,本来也罪不至死,何况这些窟窿还是袁世凯当年留下来的,里头纵有千般不是,总是办了公事或者结交了上官,中饱私囊竟无一丝一毫。赵秉钧和袁克定两个狗贼,为了洗脱罪行,千方百计置他人于死地。胡说什么‘方今之际,杨督死便死,不死亦死!不如早归极乐!’逼着我杀人灭口!” “有何物证、人证?” “颐和园执勤之禁卫军荣华便是人证,他那里还有臣留下的两个金锭,底下有日盛票号的印戳。” “王商,传谕禁卫军火速将荣华抓捕归案,务必仔细搜查,不可伤他性命。” “喳!”王商衔命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杨士琦一丝得意浮上心头:“袁克定、赵秉钧你们两个混蛋,想逼我就范?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便做给你们看。” 盯着杨士琦那张诡异的脸,皇帝若有所思…… 禁卫军显然慢了一拍,等他们赶到时,除了满地狼藉和哭哭啼啼的家人外,哪还有荣华的影子? “让巡警抓走了?”事情越来越蹊跷,怎么回事?巡警连禁卫军都敢抓? 夜半时分,王府里灯火通明,善耆了无倦意,正在大堂内审讯荣华,阶下一溜的巡警。 “王爷,王爷!”门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禁卫军来了!” “什么?”善耆吓了一大跳,还没开口,荷枪实弹的禁卫军已经鱼贯而入。 “王爷!”带队军官也是颇为犯难,虽然禁卫军不属于巡警管辖,可肃亲王亲自过问此事却又非同小可。想来想去,皇命在上,身不由己,不要说亲王府,便是龙潭虎穴也得硬闯,狠下一条心,带着人马冲了进来。 见了阶下的正主,众人松了口气,还好,王爷面前也有个交代。打千后恭恭敬敬说道:“皇上有令,让我们缉捕荣华归案,没想到冲撞了王爷,万望恕罪。” 善耆也松了口气——禁卫军不是来寻自个麻烦的!可皇上怎么知道这事? 领队军官只说奉皇命而来,也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见禁卫军驾临,原本早有不祥预感的赵秉钧更是感觉大祸临头,脊梁上冷汗直冒,虽还是残冬的天气,可内衣湿得能挤出水来,身子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善耆的眼神先是扫过了跪在地上的荣华,再扫过缩在椅子里的赵秉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皇上有令,本王自当照办!” “谢王爷!”军官一挥手,早有两人架起了五花大绑的荣华,“带走!” “王爷!”赵秉钧再也扛不住了,跪倒在地死命磕头,“救卑职一命啊!” “想活命到皇上跟前求去,一并带走!”善耆一甩衣袖也准备入宫。 禁卫军中有人认出来了:这不是民政部的赵大人么,怎么连他也扯上了?众人面面相觑,今儿这事却是愈发蹊跷了。皇上没交代要抓赵大人,可王爷吩咐就照办吧。 第十五章 两相权衡 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 大内又充满了那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这种自袁世凯死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皇上,人犯带到,不过肃亲王和赵秉钧大人也跟着来了!”看见禁卫军的模样,王商也是大惑不解,赶紧一溜小跑。 “他们两人怎么来了?”皇帝在大惑不解,善耆已经见礼完毕,并将赵秉钧讲述之事复诉了一遍。 “端的是老奸巨猾!”皇帝想笑又笑不出来,叹了口气,把杨士琦的话也重复了一遍。 ——真相大白,两人狗咬狗呢…… 另一边的偏殿里,杨士琦、赵秉钧和荣华也见面了。 “赵秉钧,你不错,有法子!” “杨士琦,我还真没想到你……” “老子被你们害死啦!”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荣华暴起发难,双手虽被捆着,身子却是一头猛撞过去,赵秉钧一个没站稳便被他拱倒在地,看押的禁卫军见势不妙赶紧把他制住。 “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凄厉的声音传出去老远,上书房的皇帝和善耆都听到了,眉头均是一皱。 “这事却是奴才僭越了,只想尽快将证人捉拿归案……” “这事也亏肃王爷眼疾手快,真没想到有胆大包天之徒敢动颐和园的念头。” 说了两句,上书房又静了下来,皇帝陷入了沉思,怎么办呢?善耆几次欲说话,看了皇帝那拧成川字的眉头,便也知趣地不言。 “此事如何善后?”良久,皇帝才重新开口 “既涉及禁卫军与大内事务,自然是皇上一言而决。” “你的想法呢?” “奴才以为荣华身为禁卫军,却贪图银两,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该当斩立决,至于杨士琦、赵秉钧二人……”善耆停了一下,用手做了个往下劈的手势,“是不是同样如此?” “牵涉太广,绝不可轻动,这两人便保一个下来,将来也有用处。”那么,保谁呢? 这不是臣子该做的主张,善耆屏住气,静悄悄地听下去。 “杨士骧涉嫌贪污挪用公款,杨士琦为替兄长掩饰便要挟赵秉钧放火焚烧西大殿档案库,赵迫于苦主压力而物色人手,随后又出首……”在上书房踱了三个圈的林广宇突然转过身来,“这么推断有没有道理?” 按这个意思是保赵而不保杨,善耆点点头:“皇上言之有理,确实如此。” “那么先把赵秉钧唤过来。” 见了面后的赵秉钧像条狗似地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嚎叫:“皇上饶命,饶命啊!” “赵秉钧!”皇帝大喝一声,“你勾结杨士琦,收买朕的禁卫军意图焚烧颐和园,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皇上,臣冤枉,冤枉!” “冤枉?那十余万两银子冤枉不冤枉?” “臣……臣……” “荣华冤枉不冤枉?” 赵秉钧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喊:“皇上饶命,饶命。” “事到临头还敢兀自狡辩,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禁卫军!” “有!”进来如狼似虎的两人。 “赵秉钧交勾奸人,图谋不轨,拖下去就地正法……” 两人上前,像拖死狗似地将他拖起就走,“皇上!”凄厉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不是说要保赵么?怎么又要杀他?善耆正满腹狐疑,猛然瞥见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走上前去耳语几句:“皇上……” 听到这个声音,赵秉钧仿佛如落水之人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叫:“王爷救命啊,救命啊!” 必死的关口留了一线生的希望,押解的两人手稍微一松,赵秉钧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善耆的大腿:“王爷,念在我忠心耿耿跟随您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糊涂,只有皇上才能救你的命!” 赵秉钧闻言仿佛突然醒悟了一般,转身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皇上,饶微臣一命,微臣将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皇上。”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方才肃王爷和朕求情,说你还有些本事,可就没用到该用的地方。” “皇上,臣知罪了,今后一定改邪归正。”听到皇帝语气松动,赵秉钧立即打蛇随棍上。 又打又拉,又搓又揉,他终于变成了皇帝手中的一团烂泥,可以随意捏成任何形状。 “赵秉钧,杨士骧兄弟一案便由你彻查,两人到底贪污多少银子,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臣……臣……叩谢天恩!”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的赵秉钧连话都说不利索。 ——很好,赵秉钧还是能干的,做皇帝既需要光明正大的臣子,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却也少不了。 荣华接着被提了进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还有脸来见朕?” 听到此言,荣华原本黯淡的神色忽然又恢复了正常:“奴才辜负了君恩,该死,该死! “有本事去死没本事来自首?他们两个早就把你卖了,你还帮他们输钱?” “奴才便是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荣华自从在肃亲王府见到赵秉钧便已经明白了大半,方才看见杨士琦更是全明白了。悲愤不已,将头磕“怦怦”响,“皇上保重,奴才来生再报答皇恩。” 说罢,义无反顾地站起身子准备出去受死,看得善耆目瞪口呆——和赵秉钧判若两人么! “谁要你死的?” “皇上!”荣华神情哽咽,难过地回过头来跪下。 “知道谁把你卖了么?” “赵秉钧这个天杀的!” “还有呢?” “杨士琦这个混蛋!” “知道就好!念你多年忠心耿耿当差、这回又被人骗的份上,朕便赦了你的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出去重责20大板,免去禁卫军的差事!” 20大板后,臀部血肉模糊的荣华硬挺挺地跪着——看来禁卫军基于袍泽之情没打太重。 “奴才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从明天起,你到民政部报道,协助赵秉钧查案,今后就一直在民政部当差,听候肃亲王差遣。” “皇上……” 善耆一阵凛然:经过此番变故,荣华必定死心塌地效忠皇上而恨赵秉钧入骨,说是赦了赵秉钧,又把荣华安插在了民政部,皇上分明是又将赵秉钧给攥在了手心——权谋果然可以令人毛骨悚然! 杨士琦被抓起来了! 什么?全京城都轰动了! 为什么?无数人眼光盯住这里,舆情被勾起来了。 我怎么办?自密室定下阴谋后,袁克定便望眼欲穿,结果没盼到颐和园起火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杨士琦被抓的传闻,宛若晴天霹雳,差点把他击倒在地——比乍听到袁世凯罹难时还要震惊。 要完蛋了么?好容易缓过神来,他连连派出得力心腹前去打探消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杨士琦府已被巡警查封!”、“杨士琦已被关押,地点不明!”、“杨士琦大小产业和各类资产被冻结!”、“杨士骧……” 他最后听到一个极具杀伤力的消息——“肃亲王督办,赵秉钧负责查办!”而且小道消息还透露出来:“杨士琦图谋不轨,赵秉钧连夜出首!” 赵秉钧你个畜生!你不愿意干便拉倒,居然还要卖友求荣,枉我爹和杨督当年给了你这么多银子! 天哪!会不会查到我头上?这混蛋是不是把我也供了出来?杨士琦会不会把我交代出来?前一分钟还是暴怒,后一分钟就是深度的恐慌——袁大公子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 跑吗?天下之大,何处容身?父亲旧友虽多,可发生这种事情谁敢收留我?出洋么?又到哪国去?怎么出去?带什么出去?出去能干什么? 脑子里好似一团浆糊,胸中又似有一团火在烧,但就是没有头绪,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对!找徐世昌去,他既是父亲的旧友,又是农工商部的尚书,说起来还是杨士琦和我的上司,他一定有办法。可等他冲到徐世昌府邸的时候,门房告诉他:“老爷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啊!继续等吧!这一个时辰,袁克定仿佛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坐立不安,肚子里又似乎有什么爪子在挠心,几乎喘不过气来,偏又什么法子也没有。 几乎是死亡前的绝望! 第十六章 内紧外松 新来瘦,非干痛酒,不是悲秋。 …… “徐叔!”好容易盼到徐世昌回来,以开放仿佛看到了救星,忙不迭地迎上去。 “云台?”徐世昌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袁克定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叔他?……” “唉……”对方长叹一声,示意他进了书房。 “徐叔,杨叔他怎么了?咱们部里说什么话都有,大家全盼着呢……” 果然,徐世昌拿过门房簿一看,除了少数几个外地来京例行拜见的生面孔外,几乎所有农工商部的要员都已经来过了。 “别慌,沉住气!”徐世昌深吸了一口气道,“杨士琦取死之道,他算是废了。” “啊?!”虽然早有准备,袁克定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大成了o型。 “千不该万不该以收受银子来要挟赵秉钧。赵智庵是什么人?翻脸能把祖宗都卖了的家伙,你还敢拿把柄要挟他?” “其他说了些什么?” “赵智庵假意寻了一个禁卫军做内应,佯称准备放火烧掉西大殿,骗得杨士琦信任,结果一转身就跑到肃亲王府上去出首……就这么着,杨士琦连夜就被抓起来了。” “真的?” “千真万确!”徐世昌压低声音,“贤侄,我和你说说不要紧,杨士骧也已经死了。” “什么?” “昨天晚上病死的,皇上现在拖着没发丧。” “为什么?” “这也要问为什么?”徐世昌心里直摇头,袁慰亭怎么生了这么个愚钝儿子?“这你还看不出来?杨士骧一案已查的差不多了,只差公布,如果现在发丧,又要拟谥号,又要追赐,过几天再来取消,皇上不是自个打自个耳光么?干脆就迟几天公布。” “其他还有什么消息?” “非常时期,少说少动。”徐世昌拍拍他肩膀,“杨家兄弟的案子牵连必广,你千万不要再趟浑水了,否则必死无疑。” “谢谢徐叔!” “还有最后一句话告诉你!”徐世昌刻意关紧房门,凑到他耳朵边上说,“杨士琦交代时攀咬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你。皇上说了,‘此言不可信,一概不用。’但如果谁拼命为杨士琦喊冤抱不平的,同党可能性极大,你要注意分寸,千万别被流矢误伤了。” “好险!”袁克定长出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多谢叔叔提点,小侄永世不忘。” 真当是杨士琦攀咬太多而皇帝不采信?非也!杨士琦见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诉说了一遍,袁克定自然也在其列。秘密审讯时,徐世昌当场就听得心惊肉跳,哪还敢吱声。不动袁克定是皇帝的主张——暂不追究。 暂不追究?那是不是秋后算总账的代名词?徐世昌不敢去想,更不敢在袁克定面前透露半分。这番话皇帝只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一旦走漏风声,自己也便完了,何苦为杨家兄弟殉葬?再者杨士骧在北洋任上的亏空几天前就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所有细节报告都用专折放在上书房的隐秘处,杨士琦便是没有此节也难逃一劫。 杨家兄弟的覆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最多是一个御下不严的训诫,难道还要把老本都赔进去?傻子才这么干,更何况我已经和袁家撇清了关系。 ******府上,奕匡也是焦头烂额,杨士琦一倒,北洋的亏空一暴露,自己这一派必然也要受牵连,怎么办? “阿玛,阿玛!”载振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打听得怎么样了?” “走了小德张的路子,已经打听到了,皇上已经弄清楚杨士骧的亏空了……” “啊!”这如何是好? “不过似乎皇上没有深究的意思,只嘀咕了一句,杨士骧的打点倒是够上心的,哼……” “这什么意思?”奕匡不解,“你也不问问清楚?” “哪里是我不肯问,人家压根就说不上来,就这还求了大半天,花了10万两银子才摆平的。”载振有些气恼,“这帮狗奴才,平素拿钱拿得挺欢,关键时候偏这么拿大,老子恨不得宰了他们。” “不可!”奕匡摆摆手,“明儿再送5万两,这条线一定要保住。王商盐米不进,小德张这条线再断了可就真成睁眼瞎了。 “要不要让徐叔……” “不用!他是农工商部尚书,杨士琦出了事,他身上担子也很重,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那我们?……” “简单。皇上不是查账么,咱就把杨家兄弟给咱的孝敬全给皇上。载振,一共多少数目你还有数否?” “阿玛,吃下去的还要再吐出来?”载振有些舍不得。 “你疯了?要钱不要命了?”奕匡气得不打一处来,“皇上既然查清了账,就知道那些银子的去向,咱们不主动交难道还等他挨家挨户上门收?你不怕丢脸皇上还怕丢脸呢。” “是是!倒是我糊涂了。” 王商在几个禁卫军的陪同下走进了阴冷潮湿的天牢,最末尾那一间便关着杨士琦。似乎很多年没有关押过当朝大员了。 “王公公!皇上肯放我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杨士琦一看王商进来,立即跳将起来。 王商厌恶地看着他,冷冷说道:“皇上不忍你受苦,特意派我来送你一程。” 哈哈哈哈!整个天牢都回荡着杨士琦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放明白点,现在上路,你留个体面,皇上也给你留点情面。不然真要三堂会审撕破脸来,不要说你这条命同样保不住,你家里那100多号人你也不管了?” 刚才是狂笑,转瞬却变成了嚎哭!王商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白绫:“念你过去的功劳,皇上赏你一个全尸,顺便给你准备付好棺材,家里也不用你担心,皇上宅心仁厚,只罪你一人,不****人事!” 说完,也不管杨士琦什么反应,只说:“送杨大人上路!” 几个禁卫军七手八脚地将白绫打成结挂好,抱起杨士琦就把他的脖子套在里面,杨士琦的手死死地攥住两端,努力抬起下巴:“四哥,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喊出如此凄凉的一声后,手便松开了,白绫刷地绷紧,禁卫军放开手,杨士琦的身子只晃荡了一下便挂稳了,白绫牢牢吃住了这一百多斤的分量。 他死了! 杨士琦之死对很多人而言是一种解脱。如果他不死,相关传言和沸沸扬扬的舆情只能愈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在猜测杨士琦下狱的真实原因,所有人都不相信已经公布出来的真相是“真相”。 ——有人猜测,杨士琦勾结禁卫军意图谋反,可怎么也看不出这么做的必要性与可能性; ——有人断言,杨士琦勾结禁卫军意图谋刺,那背后深藏不露的主谋又是谁? ——有人推理,杨士琦因为赵秉钧诬告而下狱,所谓勾结禁卫军不过是欲加之罪,可赵秉钧这么做的动机何在? ……等等等等,事实永远充满了扑朔迷离,充满了疑云重重,充满了人心浮动,除直接当事的数人外,所有人都只能凭藉着表面上的蛛丝马迹来进行怀疑,而且往往谬以千里。谣言止于智者!可在成百上千个“智者”看来,公布出来的真相才是谣言,他们或是竭力打探着所谓的内幕,或是在私下深藏不露进行揣测,每个人都希望弄清楚与自己利益密切相关的事实,一种与生俱来的、真相不明的压抑感和恐惧感——连坐法的威慑力已经深入人们的心髓。但他一死,便只剩下了官方口径公布的事实,一种让许多人怀疑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谁也无法再找死人进行对证。 他死了,这是好事——死人是不会再攀咬别人、再牵连他人的,许多与杨士琦过往密切的官员可以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他死了,也是好事——农工商部的侍郎便空出来了,这是个肥缺,数个自认为足够资格的人在那里跃跃欲试,意图顶上。 京城,暗流涌动…… 第十七章 盖棺论定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 杨士琦死后的第二天,舆情的重点已经不在“真相”上了,换而言之,真相已经与舆情无干,他们更迫切希望了解后续与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态发展,在那些暗自松了口气的人群当中,既有一般性的解脱,也有像类似于袁克定、奕匡等的真解脱。 袁大少爷大病了一场,恐惧与流言几乎将他折磨致死,短短几天,原本肥壮的身躯居然整整瘦了一圈,差点把一条性命也送掉。在别人眼中,他这个农工商部右丞是距离侍郎最近的位置,可在他心中,他却知道,这个位置距离他实在是太远太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升官他是不指望了,能平平安安地渡过已经是祖宗积德——袁世凯在哪里积过德了? 借着杨士琦之死的掩护,岑春煊负责查办的李德顺一案便愈加顺当。本来直隶、山东绅商对李已恨之入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就有人留意跟踪,证据堆积如山,而李平日借着杨士骧的名头骄横不法,字典上根本就没有“收敛”二字,现在杨士骧倒台,杨士琦毙命,靠山既倒,便是李手下的大小官僚也无意为他开脱,不等岑春煊至,早就将他所犯有的大小罪证搜罗完毕。新任总办大臣孙宝琦虽然与庆王、那桐交情不浅,亦不齿李的为人,便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讲——端的是墙倒众人推。 岑春煊“官屠”的名头太响,此番起复再用,直入军机,早有人作顺口溜:“前有曾剃头,今有岑剃头!”曾剃头者,曾国藩也,杀长毛如乱麻。而岑春煊最擅长的是剃官之头,是故人还未出京城,各种消息、罪证、指控源源不绝而来,依张南皮的说法,“李德顺便是砍上十次头也够了。” 但李德顺的头砍不砍只是小事,岑春煊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全在于此有关的其他众人之上——打李德顺不是本事,本来就是将死之人,痛打落水狗既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是他的派头。他私下里对张南皮说:“此次奉旨出京,不打他一两个大员震慑群小,不要说皇上那里我交代不过去,便是俺老岑‘官屠’的名头都保不住了!” 张南皮眯着眼睛听了半天,突然把眼睛一瞪:“这是什么话,你要打谁?” “香帅,你就不要担心,反正不打你!”岑春煊嘻嘻哈哈和他半开着玩笑,半是心里在琢磨——张南皮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还是得小心,两年前的亏还没有吃够?”张南皮忽地睁大双眼,“你要打谁,我心里有数——该打!我也绝无异议,只是……” “香帅,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我已经有足够把握,到时候闹腾起来,不要你出言,你只装聋作哑即可。” 张之洞心里一动,忽地一惊,没有再说下去。 17天后,岑春煊风尘仆仆返回京城复奏:“臣先查李德顺口供,其曰舞弊说得三成归己,三成归吕海寰,四成归杨士骧,经审查财政收支,确有此事,所不同者,李、吕二人将所得私自收授,而杨士骧却用于填补直督任上亏空;另南关土地收买一案,系李德顺私自购买,事前并未告知吕、杨二人,亦未有利润分成之倡议,已交付银两亦全由李假借他人名义出资,唯李虚报地价为650两一亩时吕、杨知情,但各自收受李2万两银子后作罢;另所控李****不肖洋人,虚报官职、浮事授银均系事实,其手下大小官员共17人共同指证,李亦供认不讳,每多设一洋人官职,李便从中扣取三至四成之好处,曰‘介绍费’……举凡指控李19样罪名,除2处道听途说,3处略有失真,3处嫌夸大外,其余均完全属实,臣写得详细条陈在此,李德顺所录口供、他人旁证、李贪赃所得并各项证据亦另具成册,已誊写一份移交有司。” “法部是何意见?” “法部已对本案一概人证、物证、罪证进行查证,李均供认不讳,铁证如山。依《大清律令》,李德顺应判斩立决,褫夺一切财产;吕海寰包庇下属,知情不报、收受贿赂,应判刑7年以上,褫夺一切财产;至于杨士骧……”戴鸿慈停住了,没往下说,这潭水太深,还牵涉到杨士琦,他不便说下去。 “杨士骧先不说。”皇帝摆摆手,“李、吕二人罪有应得,唯祸不及家人,褫夺一切财产后各家留白银1000两用于生活,免得衣食无着。” “皇上圣明。” “至于杨士骧一案,前由荣庆与熊希龄联合负责查明,情况如何?” “禀皇上。臣等已经查明,杨士骧在北洋大臣任上两年有余,所涉及非法银钱出入共500余万两,除少数纯属手续不完备而未及时入账外,其余亏空约478万1249两6钱,其中挤占挪用306万9884两6钱;个人贪墨38万两;结交私人133万1365两。”熊希龄将财政审计的结果大体诉说了一遍,引得众人交头接耳,载泽抬眼望去,张南皮脸色大变。 “挤占挪用仍情有可原,毕竟用于公事,况财政体系不甚全备,不可苛求;然个人贪墨及结交私人断不能容,法部对此有何意见?”这话一出,张南皮却是松了口气,原来他在湖北任上虽然大肆亏空挪用银子,但全部用于公事,个人倒是两袖清风、身无余财,靡费二字当得,贪墨二字却毫不沾边。按皇帝的处理意思显然安然无恙,不免心里暗叫一声侥幸! “依《大清律令》,杨士骧应判斩立决,褫夺一切财产与官职、封号。” “杨士骧前几日已病死。” 什么,杨士骧也死了?! “当开棺戮尸!” “人死为大,杨士骧多年亦有辛劳,此次褫夺财产即可,不必另行加重。” “皇上仁厚!” 望着张南皮的脸色逐渐阴转多云最后逐渐放晴,皇帝也是会心一笑:各省官僚贪污挪用实在过于普遍,如每一笔不合正规的都要追究,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死结,现在撇开挤占挪用,单就贪墨一事下手,既赢得道义制高点,亦让人无从反驳,实是缩小打击面之必备利器。 “杨士琦一案臣亦已查明。”赵秉钧出班奏对,“数年来,杨士琦、杨士骧兄弟狼狈为奸,贪墨大量钱财;听闻皇上查账,杨士琦唯恐罪行暴露,竟以臣收受杨家兄弟馈赠为由要挟臣想办法掩饰;臣被逼无奈只好假意献勾交禁卫军、放火焚烧西大殿的阴谋……” 赵将大体故事诉说一遍,众人心惊肉跳地听下去。 “杨士琦究竟贪墨多少臣仍无法查明,但经盘点:其家有现银8万余两;分布于各大银行存款逾40万两;投资各项实业股份逾70万两;另有多处田地、房屋等地产;家中古董、珠宝、玉器、字画等价值逾100余万两……与其俸禄显然不符。”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杨士琦一案移交法部处理,务必办成铁案。”皇帝把头转向修律大臣沈家本,“卿等既然修订新刑律,朕以为有一条‘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似可加入,凡官员不能解释清楚之收入且数额过大者,均可参照此条,定罪量刑比照受贿处理,以免有人存了取巧心理。” “皇上圣明!”皇帝自鸣得意,100多年的见识换来了这声并非廉价的“皇上圣明”,听得舒坦极了。 “臣数年间收受杨家兄弟馈赠约9万两,现全部交出,请皇上治罪。”赵秉钧趴在地上,杨士骧的案子可了,他的事情可还没了呢。 “卿收受馈赠,不管是何名义,数字如此之大,显已超出正常交往范畴,难怪为他人所要挟。”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众臣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显然心有戚戚,同感耳。“不过你此次出首,功过相抵,再加上办案得力,朕不愿深究,将该项银钱交付有司后此事便算作罢。” “臣叩谢天恩!” “不仅是你,其余收了杨家兄弟银子之人可同比参照办理。”皇帝一字一顿地告诫群臣,“杨家兄弟送了多少礼、何时送的、怎么送的,朕已拿到账簿,历历在目。银钱来往标准暂定每年1000两,低于此数者系正常人情来往,不必追究;凡高于此数目者,均有受贿嫌疑。朕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月内主动交出并坦承者,朕既往不咎;若负隅顽抗,妄图抵赖者,朕决不姑息。” 声音掷地有声,掀开了维新年吏治整治风暴的篇章。 一个月后,《帝国日报》以“大快人心事,揪出贪污帮”为题报道了以杨家兄弟为首之贪污集团的查办过程,一时洛阳纸贵。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贪污集团几个字将成为维新年间的常用词! 第十八章 精兵强将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自编练禁卫军的上谕出台后,它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各方舆情关注的焦点。尤其是各种优厚待遇使民众对其有一种天然向往感——能直接为皇帝效劳已是了不得的恩宠,再加上如此优渥,简直是削尖脑袋都要挤进去。 禁卫军在招募旗人时有一条特殊规定:八旗子弟一旦进了禁卫军便要永久放弃他们世世代代所享受的旗制粮饷。对出身贫寒的旗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困难选择,皇饷比粮饷优厚多了,这笔帐大家还是会算的。只有在入八分爵位时才有选择困难,清代爵位旧制分和硕亲王、世子(亲王嫡子)、多罗郡王、长子(郡王嫡子)、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一至三等镇国将军、一至三等辅国将军、一至三等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共十四级,辅国公之前八等称入八分,诸如恭亲王溥伟按亲王例可享受年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庚子后银子按七成发放,禄米按两成发放),但他也狠狠心抛弃了,为的就是谋求一个晋升之阶。 禁卫军全新的军衔与军官体系颇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宇林西报》评述道:“禁卫军军衔与军官体系的设置,不但从根本上断绝了对帝国传统兵制的继承(如提督、总兵一类的称呼销声匿迹)而且也基本断绝了军官体系对文官职位体系依赖的旧俗(如某位高级军官曾被授予布政使衔,这是典型的文官职位,但现在此类头衔已经被取消了)……这标志着这个老大帝国在军事向西方进一步靠拢,更昭示了帝国政府对文武并列的推行——按传统体系,武官即便面对比他们低两个层级的文官仍然要保持毕恭毕敬的态度。虽然国防部目前还没有决定在新军体系内采纳,但可以想见这种推行势在必然。我们现在最关心的是,帝国禁卫军的授衔仪式和军衔式样能在何时推出。” 禁卫军选拔之苛刻几乎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转念一想也释然——不用这么高的条件选拔简直对不起这份军饷与荣耀,落选之人虽然都有这样那样的抱怨,但他们普遍承认这种选拔方式是异常公正的。 禁卫军面向全国的选拔性举动也推动了社会尚武气氛的浓郁。帝国名将李宗仁在他日后那本着名的回忆录《气吞万里如虎》中写道:余少时家贫,又系农家子弟,见识不广,每每见那些身着绣有金色花纹的蓝呢制服,脚蹬长统皮靴、腰间挎一柄闪闪发光的指挥刀、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军官便羡慕万分,及考入陆军小学时余已觉十分满意,若将来能当一名中、上尉阶级军官威风凛凛地衣锦还乡吾生平之愿已足,安敢奢望其它?及至后来禁卫军选拔,方知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比一山高…… 20年后大红大紫的着名艺术表演家欧阳予倩当时正留学日本,他回忆道:“……听说国内招禁卫军,我满心想在日本学陆军,最羡慕的就是日本兵裤子上那条红线。只是后来体检,日方谓余眼睛近视而终不肯收……为使自己不像兵也要像警察,便让裁缝在裤子上加一条白线……” 禁卫军赴两湖招募时,因当时号称“无湘不成军”,故除面向新军士兵招募外,还额外准备了300个名额面向普通人士招募,当时有“湘南名士”之名的万士林也去投考,不幸未能选上,三年后身患绝症的万士林在绝命书中给两个尚处襁褓的儿子留下遗言:“我所最爱者陆、海军,若能当军人,即是吾家肖子。”20年后,万家兄弟果不负父望分别入选陆海军,不幸双双在第四次中日战争中殒命,父子三人留下一段报国传奇。 几乎与此同时,学部在《本部预备立宪九年纲要执行条例》中规定:“帝国教育需明订军国民总章程,各普通文学堂课程悉令注重军国民教育,以激励国民尚武之思,养成英锐不屈之精神……凡中小学堂各种教科书,必富军国民主义:国文、历史、地理等科宜详述海陆战争之事迹,绘画炮台、兵舰、旗帜之图形,叙列戊穷边、使绝域之勋业;于音乐一科,则恭辑国朝之武功战事,渲为诗歌,其后先死绥诸臣,尤宜鼓吹发扬,以励其百折不回视死如归之态;体操一科,幼稚者以游戏体操发育其身体,稍长者以兵式体操严格其纪律,而融以守秩序、养成重,以造成完全之人格。” ——完全是普鲁士铁血主义的翻版! 京郊南苑自2月底修缮成兵营后,陆续有各地选拔的兵员到来,禁卫军开始逐步编成。每天都有无数人慕名前来观瞻操练,想弄明白这支用高薪厚饷打造的部队有何不同之处。国防部更是天天派员观察,以便了解禁卫军的高明之处——否则新军和旧军就要骂娘了,老子也不差,凭什么他们就该拿那么多钱? 差异果然体现了出来。一方面是训练强度,禁卫军规定了早、中、晚、夜一天三操一课制度,全天训练时间长达12个小时。每天晨、晚各一个10里越野跑,然后是100个俯卧撑。如果越野跑成绩未能达标,则须多做100个俯卧撑进行弥补,否则不允许用餐。为鼓舞士气,年届50的冯国璋每天都会跟随部队跑完全程,无非别人负重他空手罢了。越野跑时,各部以连为单位进行,在军旗引导下前进——旗帜为赤底,象征铁血主义,中间金黄色为盾形禁卫军军徽,图案中间刀剑交叉,左右各有双龙拱卫,象征帝国武力。跑步毕,操练结束前全体将士需放声歌唱三遍由荫昌作词的军歌——“中华雄立宇宙间,廓八埏,华胄从来昆仑巅。江河浩荡山绵延,金戈铁马开尧天,亿万年!”几乎每一次操练都是观众眼中的风景线。 上午侧重队列训练和小集群战术演练,无论赤日炎炎还是滴水成冰,条例都规定需一丝不苟地完成;下午是射击、投弹、刺杀等科目操演和各兵种专项练习,不将你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榨干是决计不会罢休的;晚上则是随营学堂的教学课,各级士兵按照选拔时评定的文化水平等级编入各个班级学习,等级最高的是由冯国璋、张绍曾、蒋方震等要员亲自授课的战术班,在精巧细致的沙盘前向中高级军官讲解各类战术队形和兵种协同,等级最低的则是由陆军小学堂教师教授的文字班,要求那些堪堪识得300字的大头兵们在1年之内识字必须达到1500以上,可写简单报告,其余等级亦有针对性内容,包括历史、地理、科学等等。这种训练强度根本不是一般旧军可以想象的,便是袁世凯亲自训练的北洋新军也难望其项背。 另一方面则是纪律体系,训练虽然艰苦,但大头兵们心态非常平衡——原本在其余部队指手画脚、享有特权的大小军官不论军衔高低也要和士兵一样进行三操训练,越野跑时可以看见军官们同样身负荷重、率先领跑的身影;队列训练时,可以看到军官们同样在地上摸爬滚打、进行动作示范。就是那批好不容易选拔成功的贵胄军官也丝毫不敢端架子,照样水里来泥里去。禁卫军奖惩条例明确规定,凡当月未能完成训练任务的,停发皇饷,衔、职饷减半发放,累计2个月未能完成训练科目的,不管军衔多高,背景多深,一律清退!至于诸如赌博、酗酒、抽大烟、*等更是天条,只消抓到一次便是开除。两个月来,已经陆续有300多人或是因为不堪忍受这样的训练强度而主动离职;或是因为无法达到训练大纲的要求而被清退;或是因为触犯天条而被开除——当时多选拔了2000人的英明可见一斑。 魔鬼训练下很多人惊讶地发现,自己饭量狂增,衣服、鞋子的磨损速度大幅度增加,使他们不由得为军饷感到担忧,因为按常理这些消费都要从军饷中扣除,吃得多、用得多只能是月底银子剩的少,但《帝国禁卫军后勤补充条令》出台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军人在营期间衣食住行所有消费由国家承担,一律不在军饷内扣减; ——普通兵、士每月伙食银子定为4两,一日四餐,保证每天3两肉(十六两制,约110克),5钱油;尉级军官6两,加配牛奶;将校级军官8两,准予在军官餐厅用餐; ——训练服每季3套,冬季加发长大衣和棉袄,军官可佩披风、斗篷…… 端的是皇恩浩荡! 第十九章 推心置腹 柏林,金碧辉煌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皇宫。荫昌、溥伟、载涛三人正百无聊赖地干坐着。 这是溥伟第一次出国,更是第一次接触其他国家的皇宫,故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从大厅里霍亨索伦家族的装饰品到走廊上充满西洋气息的壁画,从洋溢着异国情调的巴洛克式家具到别具特色的波斯风格地毯都吸引着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不住地东张西望,还不时小声问荫昌几句。载涛前次已见识过一次,此番故地重游,虽说不出个所以然,倒也觉得平常。唯独荫昌对此已经视若无睹,只笑吟吟地端着葡萄酒杯品尝。 “刚才回话明明答应我们尽快拜见德皇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等了好半天,看累了的溥伟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 “哈……这问题问得和我第一次来一样。”载涛似笑非笑地挤眉弄眼了一番。 这种回答更是让溥伟有些摸不着头脑:“七叔,您说这是为什么?”溥伟和载涛之间的称呼很难把握——论爵位,溥伟是亲王,载涛是贝子,差了好几级;论辈分,载涛却是溥伟的叔叔辈;论年龄,溥伟年纪又较载涛为长。这样一来,相互称呼名字显得不够礼貌,相互称呼头衔显得不够亲密,而相互以亲戚关系称呼又显得有些滑稽。只是临走前皇帝特意告诫了溥伟一番,故而他对荫昌毕恭毕敬地称大人,对比他年纪还小的载涛则称七叔。 “不急,他越慢,证明对我们越是看重。”荫昌的话让溥伟更加不解,这是什么逻辑? 只是,话说完后荫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凭他与威廉二世30年的交情,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更衣!这尾“德意志孔雀”一天要换四套衣服而且还要搭配不同的首饰和勋章,简直就是招摇到了极点。如果他要接见一个认为比较重要的人物,必定精心打扮一番,对方越重要,威廉二世在装扮上花费的时间也就越长——从这层意思来解释,荫昌的话太有道理了。 林广宇对荫昌的评语很有意思:他决不是优秀的军人——无论带兵训练还是指挥作战,荫昌的水平都乏善可陈,便连他自己也承认;但他是一个不错的伯乐——对军中的后起之秀看得很准,经他推荐的人员如王士珍等都成了气候,成为帝国军队的骨干,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看走眼过;他更是一个优秀的社交家——面对西方时尤其如此,30年前当他和威廉二世同在奥地利陆军部队实习时,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对威廉二世那让常人不可思议、难以忍受的做派和脾气,荫昌将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发挥到了极致,予以了深刻的包容,与德皇成了关系平等、近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啊……亲爱的荫昌,很高兴又见到你。”一阵朗声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身着军装、腰配宝剑、胸前挂着数个大勋章的威廉二世终于迈着鹅步,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皇帝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溥伟怎么看都觉得有股脂粉气——真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陛下,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荫昌,你称呼我为什么?” “陛下……不,威利。”威利是他人对皇帝的亲近称呼,在他登上皇位许多年后,能够如此称呼他的人越来越少,荫昌却是其中一个。 果然,皇帝开心极了,上来就是一个熊抱。这番作态让一旁的溥伟看得直摇头,认为简直有失皇家体统,心里颇有微辞,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鞠躬作为见礼,载涛已经和对方打过一次交道,倒是熟络的很。 “这位是鄙国的恭亲王,这一位……” “咦……”寒暄几句后,威廉二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荫昌,你们怎么都不留辫子了?” 这话问得有些粗鲁,溥伟又将眉头皱了起来,荫昌显然熟悉了皇帝的做派,笑嘻嘻地打着圆场:“鄙国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为卫生起见,准许我们不必再留辫子,我们自然而然就剪去了这个累赘……对于我而言,简直是天大的福音。” “他是个有远见的人,真想在合适之时与他见上一面。”威廉二世意犹未尽,“我已经认识了他两位弟弟,该是拜会贵国皇帝本人了。” “鄙国大皇帝委托我向陛下致以最亲切的问候,他同时也热切期盼着皇太子阁下访华早日成行,为准备接待,我们已经拟定了负责人选——文官施肇基,武官蒋方震。” “蒋?”皇帝低下头去想了好一会,“我好像听到过这个中国名字。” “陛下的记忆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没错,他几年前曾在德国学习军事,现在已经是禁卫军上校参谋长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古中西都是同理。溥伟、载涛虽然听不明白话是什么意思,但看见皇帝开心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就能揣测到大意。 “荫昌,这次你们考察禁卫军需要什么协助么?” “是的,不过那只是个附加使命,真正的使命远比这来得紧迫与机密。” 皇帝似乎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微笑着屏退了左右,宽敞的会客厅里只剩下了4人,反正荫昌德语娴熟,用不着翻译。 “我对贵国的外交形势感到担忧。”荫昌说着便扯出一段话来:1909年德意志的外交形势确实不容乐观。自1891年威廉二世愚蠢推行世界政策,拒绝德俄《再保险条约》条约签订后,俄国便转而与法国签订了《法俄协约》,俾斯麦苦心经营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孤立法国的战略遭到失败,德国周边呈现被法、俄东西夹击之态势;1902年,英国经过苦战赢得了布尔战争的,由于威廉二世在战争中曾经轻率地表态支持布尔人,使得英德仇视加深,逼得英国与法、俄互相接近,1904年英法协约和1907年英俄协约的签订最终导致了协约国的完成,构成了对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集团的压迫。在禁卫军考察团出国前夕,林广宇特意告诫三位要员要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历史时机,利用威廉二世骨子里深刻的“反英症”来推进有利条件下的的政治或者军事联盟。 “荫昌,你分析的这些没错,但中国如何能对欧洲关系进行影响?” “我此次带来了鄙国皇帝对中德关系的深入思考:首先,鄙国皇帝对建立中美德大联盟的倡议极为倾心,极力促成,如果联盟不成,中国愿与德国单独发展密切关系;其次,鄙国认为,中德两国在远东事务上存在着共同利益,但这种共同性日益为英日同盟的强化而受到威胁,远东力量对比已经因这种威胁而失衡,和平随时都也很有可能被打破;再次,鄙国对于德国在军事成就、工业成果、宪政体系等众多领域取得的成绩非常倾心,特别希望能在上述领域发展与德国的友好合作关系,增强两国对共同利益的维护能力,排除某些国家采取极端行动的可能性;最后,鄙国皇帝拟定了一个初步的互利合作计划,希望能得到陛下的首肯而早日付诸实施。” “本人极为赞同贵国对国际局势与远东和平的见解,英日同盟的日益强化已经背离了其防御性质,特别是在俄国已经被决定性打败的前提下,这种军事同盟的巩固更让人感到不安。”威廉二世站起身子,对英国又是一通大肆抨击。言辞之尖刻,神态之仇恨让溥伟等人叹为观止,大感开了眼界。 “既陛下对此持首肯态度,那我们便具备了对话的基础。”荫昌似笑非笑地说道,“此次前来,我有一笔巨额生意希望能和陛下取得共识。” “找我做生意?”德皇将信将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你的幽默天赋呢?” “陛下,我是认真的,这笔生意便是——请德国仿照美国前例,将庚子赔款退还中国。” “什么?”威廉二世差点要跳起来,这太让人意外了,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退还庚款,有可能么?…… 第二十章 诱之以利 听荫昌说起要退还庚款,威廉二世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美国确已答应退还一半庚款,但这并不是等于德国也必须如此,两国存在着显着不同。第一,美国的赔款数字大大小于德国,而且只退还一半;第二,申报赔款时美国进行了夸大,而德国赔款经过精确计算,非常符合实际,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第三,美国退还庚款是附有条件的,绝非是廉价施舍。” “陛下,您说得都没错。”荫昌仍然满脸微笑,“但我刚才说了这是一笔生意,所谓生意,自然是双方互惠互利之举而绝非单方面付出,所以我需要告诉您德国的收益——它将通过另一个渠道折返,我坚信,你一定认为这是一笔好买卖。” 荫昌从公文包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计划书,威廉二世静静地期待下文: ——以德国所退还之庚款设立中德友好基金会,由双方共同管理,聘请德籍人士担任总会计师; ——当年聘请300名德军现役军官赴华担当军事教官,今后逐年增加,5年后达到500人规模,以其人员编为德国驻华军事顾问团,聘请德国高级将领担当中国皇帝的军事顾问; ——当年聘请300名德国各类工程师与熟练技工,今后逐年增加,5年后达到500人规模,聘请其中最具名望的专家担任工业顾问; ——当年聘请100名德国各科教师在中国各大学及高等学堂中进行任教,今后逐年增加,5年后达到200人,聘请其中最具名望的学者担任科技顾问; ——在京城设立留德预备学堂,培养留德人员,由中德双方共同派员筛选; ——中国当年派遣100名军官赴德国陆、海军或军事院校学习,以后逐年增加,5年后达到200人; ——中国当年派遣100名留学生赴德国各大学学习,以后逐年增加,5年内达到200人; …… ——前述所聘请之德方人员报酬以其上一年实际收入为基准,加发20%的远东津贴;中方派遣人员留学开销由德方按本国学生学费标准结算,其生活费由中国驻德国留学总监确定; ——前述所有费用由中德友好基金一体支付,当年若有结余则滚存至下一年使用,如出现赤字,则由中国依缺口补足。 好一派全面合作的架势,荫昌一口气读完了长长的条款,倒把对方吓了一大跳。 “这是个很宏伟、很庞大的目标。”德皇明显换了口气,“我本人非常感兴趣。” 感兴趣?不感兴趣才有鬼,这意味着德国势力将在军事、政治、科技、文化、教育等方面全力向中国渗透,这对做梦都想在远东扩大德国势力的威廉二世而言无疑是一根极其为粗大的胡萝卜,太对这位好大喜功者的胃口了。 荫昌不失时机地趁热打铁:“按《辛丑条约》条款,德国总共可获赔款本息合计9007万余两白银,按现行汇率计算约为每年700余万马克。表面这是个不小的数字,但相对贵国每年11亿马克的军费,28亿马克的财政收入而言只是一个小得可怜的数字,即便没有这样宏伟的计划,也不会影响德国的大局,以如此微小的投资换取这样宏伟的成绩,任何一个不带偏见的人都会认为是一笔异常划算的买卖。 由于美国率先退还庚子赔款并一再重申门户开放政策,中国国内的亲美势力急剧增长,中美关系急剧升温。最近一段时期先是两国彼此的外交关系由公使上升为大使,鄙国向美国贷款修筑锦瑷铁路的合同亦已正式签字,而美国银行团加入湖广铁路大借款的交涉也得到了鄙国政府的支持与理解。我认为,这都可以看作是美国退还庚款的红利,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几年内还会有类似的友好红利。陛下方才也提到了德国所获庚款数额远大于美国的事实,按投入产出的约束,贵国将会获得更大程度的回报。 庚子赔款的造成固然有鄙国的错误,但不可否认,这对中国国民是一种耻辱感,如果陛下能以大政治家的智慧毅然决策,不惟鄙国民众会油然而生亲切之感,鄙国政府在外交决策上所做出的努力也将有回旋余地。” 马屁人人爱听,荫昌一句“大政治家的智慧”让威廉二世笑容可掬:“这几条很有道理,我能理解,亦有同情,只是事关重大,我需要和内阁进行讨论、研究才能答复与你。” “陛下,自李中堂去世后,中国国内的亲俄法派已经受到抑制,目前鄙国外务部为首的文官势力是亲英美的,我们几个包括国防部的要员是倾心于德国的,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哪一方能够率先取得外交突破将有可能决定中国将来的外交方向。一旦确定,我作为皇帝的亲弟弟,禁卫军练兵大臣,不管在心底多么倾心于德国,在政治上将不得不与其保持一致;荫昌大人虽然是陛下多年的故交,但也只能服从于这个立场。”载涛插话道,“中国处于历史大变革的关键性时期,哪个欧洲强国能对中国予以帮助,不但这一代中国人,乃至下一代中国人都将与之表示友好。” “陛下,方才所说的交易只是本次商谈计划中一部分,我们有一揽子全面计划,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经过第一轮轰炸后,荫昌抛出了第二条大萝卜。 “请讲!” “我先向陛下透个底,随着鄙国国防建设的加快,对军火的需求也相应增加。今年大概需要进口价值大约1500万马克的军火,包括步枪、重机枪、手枪、火炮等等,今后这个数字还将以年均20%的比例递增;其次,鄙国将加快海军重建步伐,随后将有海军考察大臣前来考察,其军舰订单额每年将不少于500万马克的,且同样以20%以上的比例递增。就我个人而言,我恨不得每一样武器都是德国造,不但方便,而且用起来舒坦。” “德国的武器是世界上最为精良与先进的。”德皇也不失时机地替本国军工企业吹嘘一番。 “但任何军事采购都受制于外交关系与政治需要,如果陛下不肯在庚款上让步,我无法拿出有利证据去说服鄙国皇帝,更难以说服鄙国政府中那一批亲英美的人士。”荫昌接着描绘这些交易的美妙前景,“陛下应该对军火的利润有所耳闻,一般均在30%以上,个别种类可能还不止。即便中国以大订单采购,德方所获利润水平也在25%以上,2000万马克的销售量贵国企业从中至少可获500万马克的利润,而且每年还以20%的水平递增。” 面对这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数字,威廉二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子来转了好几个圈,显然在斟酌应该如何答复。望着他思考的模样,荫昌等人会心一笑,抛出第三个让威廉二世目瞪口呆的方案:“鄙国皇帝愿意以其皇室费用(年收入6000余万马克)为信用基准,面向欧洲金融市场发行6亿马克债券。原则上我们倾向于由德意志银行组成联合银行团承揽,要求99折交付(另1%作为发行手续费),年息5厘,分30年还清(前10年只付息不还本,后20年陆续还本付息),债券由贵国银行界单独包销也可,公开面向德、英、法、俄、比、美各国民众发行也可以。但我方只认准德方一家,将来还款也以马克为支付货币,并且希望由德国政府对该债券予以背书,承担有条件的连带责任。” “什么条件?”威廉二世已完全进入了商人的角色,先不管成与不成,打听起交换条件最为要紧。 荫昌嘿嘿一笑:“生意从来就是互惠互利,如果德国政府为之背书,鄙国将有四项回报,保证令陛下满意。” ——进一步密切中德特殊关系,提升德国在远东乃至欧洲的决策影响力; ——皇帝将聘请德国籍人士担当皇室财政顾问; ——我国承诺五年内每年至少从贵国进口4000万马克以上的成套设备、工业技术、航运船只诸如发电机、大型炼钢炉、大型化学工厂等,按工业设备至少15%的利润率计算,保守估计德国所获利益在3000万马克以上; ——德国金融界将在事实上垄断今后10年的对华贷款。 “太棒了!”威廉二世顾不得溥伟诧异的目光,搂住荫昌又来了个大大的熊抱,“明天,不,今晚上我就召集内阁讨论这一揽子交易的可行性。” 那么,静候佳音吧…… 第二十一章 另辟蹊径 荫昌所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非常对威廉二世的胃口,此类听上去异常宏伟庞大的全局战略对负责具体实务的政府官员来说可能是一种天方夜谭式的异想天开,但对素来天马行空、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的威廉二世而言,却是正中下怀。 在当夜召开内阁小型秘密会议上,威廉二世对他最为信任的比洛首相,提尔皮茨海军上将和陆军参谋总长小毛奇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整个一揽子方案的宏伟前景,论据无非是那么几条: ——几年前的调查结果显示,中国男子的体格水平即便以德军征兵标准来衡量都具有极高的适应性,考虑到中国总人口几乎相当于所有欧洲强国人口数的总和,中国拥有几乎无限的后备兵力,所欠缺的无非是训练和装备,而这恰恰是德意志帝国的强项; ——中国与俄国有漫长的陆地边境,最近半个世纪以来被迫陆续割让大片领土给俄国,俄国一直没有放弃其“黄俄罗斯”计划,双方战略立场极其针锋相对,如能在中国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陆军,必然对俄国远东地区形成巨大压力,鉴于俄国战略重心在欧洲这一事实,中国将能发挥更强有力的牵制作用; ——中国与印度、缅甸、阿富汗、越南等传统英法殖民地有漫长的边境线,中国军事实力的增强同样可以对英、法在远东的存在进行牵制,迫使他们投入更多的力量从而减轻在欧洲对德国的制约; ——庚子赔款变成中德友好基金后,德国将通过各类遣华人员在政治、军事、文化、教育等各个领域对中国发挥决定性影响力,30年前中国赴美国留学的学生已成为中国新式文官群的主力,近20年前赴德国留学的军官已成为中国新式军队的骨干,可以预见一旦该计划推行,整个中国精英阶层都将是亲德的; ——中国提出的军事和工业采购计划非常具有吸引力,一方面将为德国工业界提供稳定的市场与利润来源,另一方面也将促进德国经济在全世界的竞争力,从而达到挤占英法美等国销售市场的目的; ——一旦以德意志银行为首的银行团对6亿马克的债券发行计划承担主承销职能,德国金融界将主导对华贷款,并具有实质上的排他性; ——中国是一个资源丰富且未得到足够开发的国家,对德意志的工业发展潜力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比洛首相的疑问非常具有代表性:“陛下,这个计划对德国而言确实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但我认为存在两个明显的困难:第一,中国政府的偿付能力,这个政府目前的财政收支已经呈现赤字,能否履行这一宏伟计划存在经济上的致命弱点;第二,德国与其余各强国之间的外交协调,如德国为整个计划背书,则在各国看来便是德国独占中国的开始,如何应付国际压力与舆论拷问将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 小毛奇表示:“对派出营级规模军事顾问团前往中国的计划我原则上表示赞同,在财政上这并不是一个困难,麻烦在于如何应对其他各国的纠缠。” 提尔皮茨表示:“中国海军有非常深的英国烙印,其主要军官普遍留学英国,其训练方式也是英国模式的,如果能借此机会取代英国的影响力,我本人非常乐见其成,来自中国海军的订单也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目标,但我更希望能够在通商口岸或者海军基地取得突破,为德国远东舰队谋求更大的回旋空间。”提尔皮茨曾经担任过德国远东舰队的司令,对中国情况异常熟悉。 “先生们!”威廉二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对中国的偿付能力我并不感到担心,庚子赔款中总共约定了相当于30亿马克的赔款都没有使中国财政崩溃,再增加6亿同样不会导致这种灾难性后果的出现。况且,我们要注意到这是中国皇帝以其私人信用为担保的借款,他有6000万马克的年收入,我认为有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万一的万一出现中国财政总崩溃的局面,我们作为债权人和连带责任人,同样有权力获得相应补偿,最多是出动军队前往占领罢了。” “各国的外交?这是一个问题,但同样也不是一个难题。无论我们在不在中国采取类似行动,英国、法国、俄国都会反对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顾忌他们的反对而束缚自己的手脚呢?英日同盟咄咄逼人的态势已经证明了我的担心,在俄国已经被决定性打败并且纳入三国协约的前提下,这种军事同盟是针对谁的?”威廉二世挥舞着拳头咆哮道,“显然是针对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有重要商业利益的德意志帝国。我们和英国的竞争是世界性的,是全球性的,我绝不容忍诸如英国得到中国而我们只能退居一隅这样的耻辱。永远不!” 对一揽子方案可能引起德国高层之间的分歧和争论荫昌等人并不理会,也没有在柏林傻等着,在德方人员的陪同下开始了全德大参观,除饱览各地风光外主要就是赴各大企业的参观。 中国代表团首先参观了克虏伯工厂,面对着高耸入云的烟囱以及忙碌的工作场景,中国人一片啧啧称赞声;为了招徕中国主顾,克虏伯公司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展示了各类武器的性能,并特意让公司掌门人贝塔克虏伯berthakrupp与古斯塔夫冯伯伦翁哈巴赫gustavvonbohlenundhalbach夫妇出面举行盛大的招待会,日后大名鼎鼎的小克虏伯此时还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稚童,但也被母亲一起带来出席,在对华友好的恭维声中,双方签订了庞大火炮采购草案: 5年内中国向克虏伯公司采购57mm山炮600门,75mm速射炮300门,105mm新式榴弹炮150门,每门火炮配20个弹药基数,且交付后每年再提供10个弹药基数。不过草案却非常奇怪地规定了一个前提条件——中方希望克虏伯公司能发挥其传统影响力,推动中国与德国一揽子交易的顺利实现,只有整体合作框架得到确定,这份合同才有履行的前提。 “那么?尊敬的客人,能否告诉我一揽子方案的总体情况呢?” “哦,不!尊贵的夫人,鉴于我的身份,我没有获得授权向您透露有关事实。”荫昌狡黠地一笑,“但我可以透露这样一个事实,贵国皇帝和首相大人应该会比较清楚。”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创造双方合作的坚实基础。” 荫昌举起酒杯,看似随意却又充满深意地提到:“听说鄙国海军代表团即将前来考察,我希望我有这个荣幸向他们介绍贵公司的大口径海防要塞炮的制造能力和军港构筑能力。” 在毛瑟工厂,见识过靶场上的对比演示后,中国代表团愉快地接受了德方建议,决定在今后5年向毛瑟采购1904型kar98式步枪比1898基本式长度要短12万条,每枪加配200发子弹与其余一切配件——前提条件同样是积极促进一揽子条件的实现。 中国代表团继续决定在今后5年采购1200挺马克沁重机枪与2000把手枪,前提条件是…… 中国代表团风尘仆仆地巡回演出: 决定向海军代表团推荐在德国定购4艘快速轻型巡洋舰,在英德无畏舰竞赛的大战中,不少德国船厂因为船台规模限制而无法完成订单,巡洋舰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目标 中国代表团在各地德国先进企业参观时“流露出”深表羡慕的神色,决定建议中国汉冶萍公司采购30万吨级的炼钢高炉,建议中国开滦煤矿采购西门子公司生产的全套电力设备,认真思考在采购大型发电设备在中国建立规模意义上的电厂…… 中国代表团继续在汉堡等地考察,决定学习德国汉莎船运公司的先进经验,发展中国自己的远洋运输,建议中国轮船招商局向德国订造运输船…… 忽悠还在继续,但早已不是中国代表团单方面的耍猴行为,德意志帝国的坚强柱石——克虏伯公司、莱茵金属公司、西门子公司、伏尔铿造船厂、毛瑟公司等纷纷向比洛首相和威廉二世的发去密电:要么询问有关一揽子方案是什么;要么将有关采购草案进行通报,希望帝国高层予以全力促成;要么干脆就建议在政府主导的前提下完成对华一揽子交易。 让别人为自己说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如果通过利益这个杠杆倍增器,这个过程就要简单得多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二十一章另辟蹊径 第二十二章 势在必然 一路喷洒口水,一路签订合同草约,签到后来连代表团三人组都记不清签了多少回字,倒是几个随员机灵,一路留意着数据,统计半天后说道:“怕是已有3亿马克的光景了。” “什么?”溥伟吓了一大跳,按1海关两约等于3.06马克的汇率计算,差不多一万万两银子已经出去了。 “七叔,这到底行不行?”溥伟不敢问荫昌,只能和载涛商议,“要是洋鬼子拿着合同找上门来,咱们拿什么钱履行?若是酿成外交纠纷再来一次庚子国变,咱们非得给皇上抽筋剥皮了不可。” “不碍事,不碍事,大政是皇上的定见,出了事也不是我们自作主张。何况临走前皇上再三交代由荫大人负总责,咱们可别僭越了,到时候闹个吃力不讨好。” “说是说这个理,但我总觉得心里直打鼓,一个多月了还不见柏林有什么动静,怕是人家当咱们开玩笑,听过就算数呢!皇上这釜底抽薪的计策固是英明,可毕竟相隔万里,不能随机应变,咱们这些当差的得有个计较。到底行不行?心里一定得有定见,洋人即便不上门来找麻烦,这些合同传回国去也是不折不扣的丑话……我可不敢再签了。” 被他这么一劝,载涛也有些坐不住,急着去找荫昌商议。后者却是若无其事,只哈哈一笑:“咱们的差事差不多办完了,接下来便可寄情于山水间。” “您倒是好兴致,可这一揽子方案?” “该我们唱的戏已经唱了,该点的火也点了,这锅水到底能不能开,还要看萨镇冰这把火。”说着,荫昌便递过来一张从柏林发来的电报纸。 原来后脚出发的萨镇冰已率领海军考察团抵达柏林,看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载涛心中大定,只不免有些诧异:“不是说老六也要出来放洋么?怎么不见他名字?” 荫昌嘴上敷衍,心里暗想:幸亏没来,要不然这3亿马克经他上下一折腾,还不知道得折损多少! 有禁卫军考察团的良好印象,中国海军考察团也受到德国方面的热情接待,萨镇冰与提尔皮茨早先在中国仅有一面之缘,彼此并不熟络,但由于一揽子方案隐隐作祟,急于打探虚实的海军上将干脆不惜屈尊屈尊纡贵地陪同代表团考察。 萨镇冰有意无意地回避提尔皮茨的旁敲侧击,只直截了当地提出希望向德国定购4艘快速巡洋舰,并拿出了原则性要求——吨位在4000吨左右,尺寸与德国新近服役的“埃姆登”号较为接近,但细节上有较大不同。中国方面要求采用最新式的燃油锅炉与蒸汽轮机,航速要求达到29节以上,后者仍采用燃煤动力,最高航速仅有23.5节;布局上中国方面要求装备5门6英寸火炮,采用前3(三联装)后2(双联装)配置,可全部转向同侧射击,而后者却采用10门单管4英寸火炮侧舷分布,火力不够集中;在防护力上,中国方面较后者多出来的几百吨吨位将用于加强防护,特别是非要害部位装甲厚度要从18mm强化至25mm以上(关键部位仍保持80~100mm不变);水下火力上,埃姆登号采用2组450mm鱼雷发射管,中国改成3组,且口径提升至533mm. 提尔皮茨更为关心的则是中国的港口建设。中国决定将开商埠秦皇岛港改建成军民两用港口,主要在原有防波堤外东南侧并行修筑一个设计总长为1500米的栈位码头,新建可停靠5000吨以上船舶的泊位九个,另在原防波堤外再修建五个泊位,同时还将对泊位前沿和航道水深进一步加深……等所有工程完工后,该港口总可停泊吨位将上升至十万吨,最大单独泊位能停靠一万两千吨左右的轮船。除秦皇岛外,中国海军将在葫芦岛附近兴建第一海军基地,在浙江洋面的舟山群岛兴建第二海军基地,将来拟在马尾以南港口兴建第三基地。萨镇冰隐约提到:如果德国海军愿意促成一揽子方案,这些港口工程与海防工事可全部委托德国公司主持修筑,中国自有港口(不分军民)在和平时期可向德国远东舰队开放。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诱惑! 禁卫军代表团不知道,海军代表团不知道,看似逍遥自在、无动于衷的德国高层其实正受到各方面的压力,得知整个一揽子计划后,德意志巨头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第二反应便是力争达成。克虏伯公司与毛瑟公司代表密谈时就指出:“这实际上意味着德意志工商界在未来20年内对中国市场特别是高利润市场的独占,谁不答应这样明显有利可图的计划,谁就是德意志的罪人。” 至于风险,工业巨子不以为然——德国政府在当中享受了巨大的成果,理所当然应该为其背书,至于外交纠纷,过惯火中取粟日子的巨头们耸耸肩——如果我们通过这样“和平”的方式还要横遭他国阻挠,我们也要用我们的剑保卫我们的犁,我们的大炮也不是吃素的。 政府内阁会议上,提尔皮茨已经被东方的活动据点和利益空间“征服”了,伏尔铿船厂,日耳曼尼亚船厂的代表盼望着这3000余万马克的订单早已垂涎欲滴,等不及已经开始着手设计巡洋舰图纸,自然极力赞同;小毛奇与荫昌等人并无深交,但克虏伯、毛瑟、莱茵金属各大巨头的来头太大,参谋总长大人感觉不能失去这些德意志军火库支柱的支持;比洛首相背后的容克地主阶层虽然置身事外,但金融寡头与工业界大亨已经三天两头上门拜访,隐约提到如果某位政治家无法完成德意志的伟大,那么他就不配首相这个光荣职位的威胁,更有甚者直接指出,“若俾斯麦首相在,这一揽子方案早就实现了。”可怜的首相大人内外交困,又无俾斯麦的魄力,只能表示赞同。威廉二世本来就是一揽子方案的赞同者,前次开会被务实派官员用各种各样的实际困难所制约了一下,现在得到了陆海军与首相大力声援,纵然有外交部长的强烈反对,依然通过了原则性赞同的意见。 4月30日,在德国上下形成一致性意见后,《中德友好协定》正式签约,荫昌摇身一变成了中国皇帝特命全权大使。 条约第一条冠冕堂皇地表示:《友好协定》是中德两国为维护东亚稳定与和平而签署的友好条约,不针对第三方,更不寻求结成军事同盟破坏地区目前的均衡状态——矛头直指英日同盟。 为不刺激美国,协定第二条特意重申:尊重各国在中国实行“门户开放”政策,不触及各国已经在华享有的相关商业利益与最惠国待遇。 第三条则约定:中德友好基金用于协助中国在文化、科技、教育、军事等多领域的进步,亦为资助中国学生留学德国的奖励基金,其使用方式由中德双方协商后决定——至于人数、规模云云,早就消解在秘而不宣的《附则》里。 从字面上决计看不出任何阴谋与不良企图,反倒像是对美国退还庚款的跟随者,德国驻华公使就公然宣称,这是纯粹友好、互助与和平的协定。 谁信? 中国人信!《帝国日报》公布协定内容后,各地电报如雪片般飞进了报社,或是大力赞扬皇帝的高瞻远瞩,或是极力称赞帝国外交人员的折冲樽俎,或是赞扬威廉二世的远见卓识……总之是一片叫好声,在5月3日中德发表公告,决定双边关系由公使级提升至大使级后,这种热情就愈发洋溢。 日本人不信!俄国人不信!法国人不信!英国人不信!……除了美国人有条件地表示嘉许与奥匈帝国无原则的支持外,几乎所有《辛丑条约》签字国都冷眼旁观着事态发展。英国公使朱尔典在向外交部汇报的电文中写道:“中德两国在敏感时期签署了这样一份协定,我本人直觉地认为是一个阴谋,是德国企图独霸中国的开始,大英帝国应该努力寻求对策……” 事态发展已经不可遏止。在新任驻德公使到位前,荫昌作为特命全权代表签订了令人震惊的《中国皇室昭信债券发行和约》,将一枚重磅炸弹甩向全球政坛,所谓的《中德友好协定》与之想比几乎是一块惊不起任何浪花的小石子。 全球关注的目光再次转向东方…… ; 第二十三章 深明大义 载洵闹了半天结果没能出洋?不唯载涛觉得诧异,便连载泽、载沣等人也是琢磨不透。怎么会?专门登门拜访的载泽刚把问话说出口,就看见对方已经拉长了脸孔,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嘛……最近身体不好,我又怕晕船,所以先不去了……” 载泽心里嘀咕:就你这小样还想管海军?嘴上却说:“好好休息,这回扳倒了李德顺,连带陈璧也下了台,你居功非浅。” 一提起这事载洵心里就郁闷,眼看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头早就一股无名火乱窜,偏又发作不得,只好哼哼唧唧,不置可否。载泽见话不投机,也只能落荒而逃,心里却一个劲地琢磨,味道不对啊! 张之洞也感觉味道不对,似乎皇帝身后隐隐有一只翻云覆雨的大手在四处操纵,表面上样样事情都是皇帝乾纲独断,仔细分析却是太过精心的布置之局。这样的巧妙布置,绝非是不谙朝政的皇帝可以设计,他从前的种种疑问便愈发深了,一个初春的雨夜,已经70高龄张老头借着恶劣天气的掩护,漏夜拜访了徐世昌。 “皇上最近的举动,至精至巧,连环下套,走错一步都是杀机——吏治是该整顿,但这样的雷霆风暴、狂风骤雨不知能持续几何?群臣倾轧,惶惶不安,只怕国事堪忧……退一步海阔天空,再往前走,君臣相依、上下同心便只能是一句空话。”张之洞只字不提徐世昌的身份角色,但矛头直接对准了这位新晋军机,暗讽他在翻云覆雨。 徐世昌读懂了张南皮的用意,也不反唇相讥,只苦笑着说:“香帅,神迹一起,皇上至圣至明天下皆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还有转圜余地么?”他同样也是太极推拿的高手,轻轻松松就把责任化解到了张之洞身上,隐约斥责对方不该背离“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传统,诡称祥瑞,附和皇帝。 张之洞气得血直上涌,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可言语间却隐然带有了杀伐之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原本还存着劝说的心思,见说不动对方,一撩长摆便起身告辞。望着张南皮消逝在雨幕中的背影,徐世昌一脸苦笑,眼前忽地回想起前次情形来: 那一夜,皇帝急诏徐世昌入宫,见了面二话不说就让王商递过来一个黄绫卷轴:“这是大行太后的懿旨,你看看吧。” 满腹狐疑的徐世昌打开一看,一行清秀小字映入眼帘:……徐世昌老成持重,胸有韬略,才堪大用,宜为辅臣首选。他满脸堆笑:“臣惶恐,却是皇太后谬赞了。” “你看清楚了,果是皇太后的手笔?“ 徐世昌定睛一看:“没错,是皇太后真迹。臣有数个太后所赐“福”字,早年在京时亦亲眼所见太后亲笔在条陈上批复字样,与懿旨字样观来分毫不差。只是……太后已多年用他人执笔拟旨,这一份却如何亲笔?” 皇帝淡淡一笑:“太后临终前亲手交付与朕,嘱咐将来必有大用。” “太后深谋远虑,臣等望尘莫及。” “你看过另一封再说也不迟。” 第二份黄绫展开后,徐世昌仅扫视了一眼,便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连连磕头:“皇上恕罪, 原来上面分明写着:查徐世昌近年来大权独揽,骄横跋扈,隐然有不臣之心,实为有才无德,可收而杀之。一样的笔迹,一样的落款,甚至连日期都是一模一样。 “看明白么?想让朕行那一份?” 不用脑袋都可以做出选择,徐世昌焉能不明白,自然连声求饶。 “张之洞保岑春煊入军机,奕劻保你入军机,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皇帝咆哮着,“但朕心里清楚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阴结私党,援引奥援,上蹿下跳那一套,当朕是聋子瞎子么?” 徐世昌瑟瑟发抖,但眼看皇帝说起此节,却灵机一动,喊着:“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事上忠心耿耿。张南皮也好,庆王爷也罢,还没资格做臣的主子。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我只管守臣子的本分。” “这话倒还有点良心。”皇帝忽然换了面孔,和颜悦色地说道,“今年开内阁,设总理,各方关注。庆王贪鄙、南皮老朽、载沣稚嫩,肃王、岑春煊宜为独当一面之才,唯独卿实大有才干,眼界开阔、年富力强,朕属意久矣……” “皇上厚爱,臣……”徐世昌哽咽地话都说不上来——又是老套的又打又拉,徐世昌只一秒钟就想明白了,难为这个聪明人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朕有数件事务要办,依你看来该如何?” 皇帝说一样,徐世昌便答一样,果然是政治指数100+的牛人,条条方略非但切合心意,招数亦是绵绵不断,让人无从招架——杨士骧的烂账、李德顺的案子、乃至后来那桐与载洵的互相牵制都是徐世昌的手笔。林广宇当时便大喜,亲手扶起对方:“自古都说君明臣贤,有明君方有贤臣,朕感觉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有贤臣方有明君……朕得徐菊人,便如武王之有姜尚,齐桓之有管仲。” 一直到皇帝“哈哈哈哈!”大笑出声,徐世昌才敢把心中那块大石头放下。心想:这两个比喻还不错,若是将我比作王安石或者张居正,将来入了土都不得安生。手一探,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一想起当夜情形,徐世昌便变得五内凛然,张之洞的猜测无疑没错,但自己既已如此一心一意,哪还有回头路可走,自然也顾得上和他啰嗦! 这两份懿旨当真是慈禧遗留下来的?非也。慈禧压根就没想到过这层。实是世续在清理宫里账目时发现有人通过伪造字迹骗走了大量钱财,模仿的字迹堪称惟妙惟肖,便是当事人也着实难以分辨真伪,若不是因为条子里用了一个当事人根本不认识的字而露出破绽,可能所有人一直都蒙在鼓里,仔细一查,此人利用这种手法在13年间居然共虚领、冒支银子逾7万两,堪称妙笔生财。 皇帝知道后大感兴趣,在砍头与活命之间,此人自然无所不允,将能力派上了新用场——模仿着慈禧笔迹,誊写了两份如出一辙、但内容截然相反的懿旨,不要说难得看见慈禧笔迹的徐世昌分辨不清,便是在宫内多年的世续连着看了3遍也挑不出问题来。现场高压之下,粗粗扫视几眼,徐世昌又不是神仙,自然只有乖乖入套。一个岑春煊、一个徐世昌就变成了皇帝埋伏在群臣中的杀手,无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杨士琦纵火案“真相大白“后,形势急转直下,原本心存侥幸与观望态度的群臣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原地大转弯。非但齐声喝彩,而且在此后公布的一个月限期内,不管情愿不请愿,通过各种各样途径陆续退还了这几年从直隶拿到的孝敬,少则几千,多则数万两,奕劻更是多达十余万。众人没一个不在心里咒骂:杨士骧你个混蛋,死便死了,何必留下账簿授人以柄,搞得大家灰溜溜?嘴巴上却是异口同声:皇上圣明,这吏治早就该整顿了! 好在皇帝忠实地实践了诺言,真正做到了既往不咎,只要有个主动交还的态度就行,数字多一些少一些也不予深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么。贪污集团的案子一办,杨家兄弟、李德顺等人亦****了家,4个人虽算不上巨贪,但搂起来也有将超过600万两银子,一堆的珠宝玉器、古董字画以及个人在各地置的上万亩地产统统查办一空,再加上各大要员陆续退还的银两,赃款总数居然接近1000万两。 望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账,除了皇帝,便属端方心情舒畅——皇帝下了旨意,大意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杨士骧挪用了北洋的款子,这个窟窿还得填上,一番计算后直隶便凭空多出来300来万银子,虽然按国防部要求上交当年练兵费用,但还是剩下来100多万银子留给直督衙门。端方本来正愁如何在直隶打开局面,现在拿着飞来横财,心中顿时有了底,喜滋滋到天津上任去了。 因为杨士骧而折腾的风生水起的直隶似乎在端方到来后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谁都不成料到,这只是更大风波的开始…… 第二十四章 怒不可遏 查处贪污集团后,岑春煊的“官屠”名声愈显,俨然独树一帜,各地有关检举揭发的电报文章如雪片般飞来,按当时官僚阶层的心思,认定贪污集团之做法已莫可名状,这等公然收纳控告岂非是武则天时期检举告发的翻版?可经过皇帝“孝敬整治”的京官早已噤若寒蝉,哪个再敢多言?便是一贯以贪鄙闻名的奕匡也不得不在口头上唱几句“整顿吏治、克勤克俭”的高调。 虽然朝臣对他敬而远之,但一班言官却把他奉为偶像,参谁、弹劾谁,一般都会事先与他打个招呼,如果得不到他的附和,言官多半也要气馁。日本《朝日新闻》曾在报章以揶揄的口吻写道:……清国目前有两个偶像。第一位是号称宪政偶像的皇帝,另一位则是标榜廉政偶像的岑春,这两人给死气沉沉的中国官场以巨大的冲击——但能不能持久,能不能收到其应有的效果,显然是堪虑的!当然,这种新闻也只能是在外埠流传,中文报纸在《报律》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都对此条消息采取了选择性失明的态度,并未见诸国内报端。 此时此刻,岑春煊正在自己的寓所面对一本检举电深思:上面清清楚楚地列举着原开矿务局总办、现京师自来水公司总办周学熙犯有滥用私人、挪用公款、连年亏空、中饱私囊、妨害邦交、私自加税、倒卖官矿等十条大罪,要求予以彻查。 面对这桩历史旧案,岑春煊也不敢大意。只有小心以应付之。 提到开便不能不说开平矿务局。这原是洋务派开办的煤矿,一直经营不错,连年盈利。但八国联军侵华连带着该矿也被占领。没过几天。时任煤矿督办的张翼便陷入了国际大骗局。骗局中有两个关键人物,一是张翼引为洋知己地德璀琳,他根本就是一个觊觎中国矿产资源地野心家,之所以与张攀附关系便是为日后行事派上用场。还有一名主角是名叫胡华的美国年轻人,诡称矿业工程师,实际上叫赫伯持&#克拉克胡佛。是英国公司驻华商务总代表,精明强干,善于交际,堪称有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水平,哪里是什么工程师?就是这个人,在20年后地美国大选中以一句“家家锅里炖鸡肉,汽车”的竞选口号当选为第31届总统,结果任内却爆发了前危机。 两人充分利用了张翼的昏庸糊涂。诡称为避免开平产业被联军占据,应当设法利用“假合同”变成外国企业以“受联军保护”。张翼迫不及待地答应后,德璀琳便一方面以开平总代理的身分,另一方面又以英国墨林公司代理人的名义。自个同自个签订了买卖合同,而价格仅仅只有八英镑。正因为这不可恩议地八镑。才使得张翼相信合同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这正是胡佛出的主意,如果规定实际交价,张翼也许不会痛快地签字。而在所谓的“移交约”中,胡佛更是欺负张翼不懂英文,竟然把原条约以外的“直隶省开平煤田所有之地亩、煤矿、煤槽”与开平“煤矿、煤槽、地脉相连之煤矿、煤槽及矿质”也包括在内,将开平周围没有开采的矿脉、土地和开采权都一并“接收”了过去。 为迫使张翼签字,胡佛等人先是用大棒将他打得晕头转向,声称:开平矿务有限公司已在英国注册备案,如他拒不签字,各国公使就会联合向清政府施加压力,张翼不但得不到丝毫好处,还得丢职罢官,甚至遭到指控,难免牢狱之灾;再不然外国公使将鼓动各国军队重新占领唐山,迫使清政府再定“条约”云云。随后又塞给他几条胡萝卜,答应由他出任新公司的终身“驻华”督办,给予7.7万干股,还拿出二+银用作贿赂。威逼利诱之下,张翼就范。 因为事关重大,契约不仅要有督办签字还要有总办周学熙的副署。年轻而老谋深算的胡佛为使事情毫无破绽,想尽办法逼迫后者签字。周对此洞察如悉,早看出张翼为保个人利益出卖国家主权地罪恶行径,坚决拒签卖约并愤然离开了开平矿务局。由于时局混乱再加张翼背景深厚,周学熙一时也拿它 。 为掩饰其卖国行径,张翼在两年后仍谎称此为中外合办有限公司,“以保利权而维商本”。当由于英国人把持的开平矿务局发生了拒挂中国国旗事件,舆情强烈反弹,在得知真相后的直隶绅商个个怒不可遏,要求“将胡华、墨林侵骗之项、或红股、或银款如数退还;一应将中国办事之权规复旧制;一应将国家厘税按课纳受;一应按旧有办事章程实力奉行,否则照西律合同作废。” 迫于舆论压力,张翼曾远赴英国提起诉讼要求收回权力,但花费了几十万两银子却只换来英国法官一句“原合同存有瑕疵,不为有效,但合同双方固有权益应得保护”的不痛不痒地结论,名为“胜诉”实为“败诉”。英商接判决后不仅不执行,反而变本加厉,蛮横跋扈,相继攫取了开采房山、西山、林西属于开平公司的三个矿坑及秦皇岛轮船码头,虎视耽耽地注视与开平矿区相毗邻地州矿源、甚至还发生秦皇岛不准中国军舰停泊与胥各庄运河不准民船行驶的丑闻,简直成为众矢之的。 这潭水实在太深了,岑春煊沉思许久,虽然他对开平内幕有所耳闻,但为避免抓瞎,还是决定登门拜访,听当事人有何话说。周学熙将开平骗局要害一一道来,引得岑春煊不断叹息,对张翼的恶感大为增加。 至于控告的罪行,周学熙大大方方地承认:“所谓任用私人,我认,但我所用皆是人才,为开立下汗马功劳,无一桩贪赃枉法之事;说我挪用公款,我也认,当时袁中堂授意拨付官本50万两作:|创办开矿务局,决心以收开,次年招商股计划因英商造谣阻挠而不可行,我便借助官银号把股款分派到各地绅商,以‘直隶绅界’名义实为官银附股80万两,这些俱有案可查,至于北洋入不入帐我:说我连年亏空,我亦认,矿刚刚创立,一切皆在完善,岂能以最初几年经营略有亏输而认为是连年亏空呢?说我妨害邦交也对,张翼要把开平送给洋鬼子,我没签字,后来英人要求以170英镑收回矿,我也没答应,这就‘妨碍’了邦交。至于说倒卖官矿,话更要反过来理解,开平意图侵占开之矿,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迫使开平放弃在矿上的开采计划,不知道我还倒卖给谁了?其他,纯系诬告之词。” “开平一事我素有耳闻,没想到其中居然如此错综复杂。”岑春煊叹息道,“创业艰辛,即便偶有小错也属正常,你不必过于介怀。” “可是岑中堂,开平被骗之时我毕竟是该局总办,开平一日不收回,我一日就不愿原谅自己。”周学熙声泪俱下,“不到9年时间,当初张翼以8170进一出就亏空1000多万两银子,我要还|l意!” 岑春煊怒不可遏,拍案叫道:“张翼如此狡诈,居然还敢上本参劾,真是翻了天了!” “这帮小人看您办了贪污集团的案子,又猜想您与袁帅有过过节,便向让您公报私仇……” — “真当是看得起我岑某人,我偏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空间里,张翼正谄媚地问一个大大咧咧地叼着雪茄吞云吐雾的洋人:“德璀琳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建议做了,这样到底行不行?” “当然没问题。贵国最近不是在查办贪污集团么?开煤矿能办起来全是因为直隶省的公款开销,现在一旦检举,我认为将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只要将他的不法行径诉诸报端,我相信绝对会有下文。你们的岑大人我非常了解,原来与袁世凯矛盾很深,现在他逮住机会必定不会放过。” “话是没错,只是我隐隐有些担心。” “贵国有句古话叫做事在人为,这些年你被袁世凯、周学熙排挤得够呛,现在也该是您扳回局面的时候了。只要有我们的精诚合作,一切都不是问题。”真的没问题么?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二十四章怒不可遏 第二十五章 煽风点火 纯就杀人而言,以枪子最为迅捷,一发仅如无名指粗细大小的子弹便足以置人于死地,单就骂人而言,又以笔杆子最为厉害,寥寥数精彩之语足以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乃至痛不欲生。《帝国日报》的舆论阵地从来就是为笔杆子们准备的,而其中最具影响力和杀伤力的便是梁启超——时人私下评述,康南海渐失帝宠,已淡出视野,梁启超与杨度才是立宪派中坚领袖。 前次《排满辩》之文一发,引起国内立宪派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或撰文或评议或演说或辩论,将文章大意散布于各地,有利配合了帝国宪政党成立后的舆情风貌。自然,此种对抗的基础并不对等,革命党除偶有几封电报被《帝国日报》选择性地刊登外,几乎没有文章能够见诸报端。而为数不多的辩驳电报又偏生引来了强大火力,无数立宪派竞相攻讦。从内容到立意,从用词到句落,每一点细微纰漏与瑕疵都难逃他们的火眼金睛,常常被驳了个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手掌舆论利器的康梁等人愈发体会到了国家政权支持的重要性,在皇帝的威望之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报纸有报纸,要发行有发行,要支持有支持,以往与革命派论战时那种渐落下风的窘境早就一去不复返。更重要的是,《九年预备立宪筹备纲要》的渐次推行,各省谘议局选举日期的日益临近乃至于帝国国会大厦的兴建都对民心造就了阵阵冲击——你看,皇上金口玉言说2年后召开国会,亲自拨钱下令筹建国会大厦,这宪政还能是假的么?原来对朝廷颇有微辞的立宪派欢天喜地,对新政大力支持的革新派微笑不语,即便心怀不满的顽固派在雷霆风暴面前也缄口不言——好一派万众一心的和谐气象! 御前侍从文官梁启超赶着去上书房里送明日报纸稿样时,却听见皇帝正在里头骂人。 “这帮混蛋无法无天,真以为朕治不了他们?” 稍一了解,原来是开平的旧账,张翼倒打一耙,居然煞有其事地参劾周学熙一本,还列举了对方十款大罪。皇帝的态度梁启超早有所耳闻,早几年便疾言厉色地下诏令张翼火速收回开平利权(当然那是光绪这具躯体,与林广宇无涉),前事未了,周学熙不去寻他晦气已是万幸,他倒反过来恶人先告状,着实令人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张翼这厮的胆子也忒大了一些……” “岂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丧心病狂。” “要不臣仿效贪污集团一事将其怒骂一番?” “不必如此,张翼自然有人料理。什么人办什么事,你梁卓如的任务便是宣传立宪,抑制革命,务必让民众只知有改良而不知有革命。至于惩治贪官污吏,自然有人办理,换你梁大才子去办,一是浪费,二也未必得力。” “倒是成全了岑中堂。”此言一出,梁启超与皇帝都笑了起来。 “今日除送清样来,还有一份徐勤的密扎。”徐勤也是康门高足,《帝国日报》东京分社成立后出任社长,负实际责任。 “日本有何动静?” “自《帝国日报》在日本开办分社后,气势日长,舆论火力已大为加强,同盟会机关报《民报》被查封,宋教仁等人连打了三回官司都不能让日本政府收回成议。革命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早已为之气馁,不复当日张狂之势。” “这也是理所当然。舆论的阵地,宪政党不去占领,革命党就会想方设法去占领,反过来也是如此。” 有心的日本警察做过统计,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初到日本时倾心于革命者甚众,几乎十之八九,但一年后在深入学习西方文化、亲眼目睹日本现实情况后此种比例就开始下降——革命简单,建设却难。及至《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颁行,宪政派势力大张,中国学生参加革命党会议或集会、编写革命报刊的热情也急剧下降。至前月吏部拟定的《高等文官考试暂行办法》公布后,很多人收敛了革命心思开始埋头苦读——说到底出来留学的学生要么是官费,要么是家中颇有资财的富家子弟,有多少人能够挡得住回国做官的热切呢?科举已废,朝廷招揽高等文官必然要以西学为主,不少人摩拳擦掌,很想博取个光宗耀祖,自然对革命派避之唯恐不及。在此种意义上,《朝日新闻》宣称皇帝为新政偶像的言论倒是言之凿凿。 “形势看好,却不能掉以轻心。”皇帝沉思片刻后道,“革命党如蔓生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日松懈便会死灰复燃。现在舆qing动荡、人心思变,你们更是要抓紧一切机会加以分化打压。” 梁启超笑了:“臣亦有此种考虑,已草就一篇《所谓远距离革命家》,准备明日刊发,给乱局再增添一点新意,特前来请皇上过目。” 梁启超的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先是列举了革命派历年所发动的九次运动,包括1895年广州变乱,1900年惠州三洲田变乱,1907年5月潮州黄冈事变,1907年6月惠州七女湖事变,1907年9月钦州防城事变,1907年12月广西镇南关变乱,1908年3月广东钦州、廉州事变,1908年4月云南河口事变,1908年11月安徽马炮营举事等,说革命党“屡战屡败”,“屡起屡仆”,毫不客气地指责革命党领袖是“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更何况“孙文等人不事生产,却享中产阶级生活,何以所供养?” “妙哉,‘远距离革命家’不过六字,却将此等人物勾勒得惟妙惟肖——党首空以革命大话为号召,煽动他人子弟回国送死,自己却一个个好端端地在国外活着。那么多次举事,所谓革命领袖怎么不亲自上阵?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怎么一点事没有?真可谓一语中的!” “皇上圣明,孙文惯会以大话欺人,可怜热血青年被他们骗得一筹莫展。” “孙文就是一传销领袖,杀之何用,得之无益。” “传销领袖?”梁启超不解。 皇帝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便是诸如洪、杨等邪教首领。” “原来如此。”皇帝经常时不时蹦出新名词,梁启超多少也习惯了。 “革命党有毒,青年无辜。故朕一直号召要文斗不要武斗,要用文章大义打倒对手,却不能用铅弹zha药消灭对手。不然,单就孙文一人,朕派遣若干大内高手便足以置其于死地。” “皇上宅心仁厚,可惜这帮人却如此冥顽不化。”梁启超叹息道,却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民报》被查封后,章太炎已与他人势如水火,变乱在即。” “是么?”皇帝微微一笑,“那便需要再加几点力气。” “皙子也如是说。谓刘申叔既有悔意,又有章炳麟之证据,不如便照样刊登,以撼革命党。”刘申叔即刘师培,系与章太炎齐名之国学大师,学问极精深,唯做人首鼠两端,先入革命党,后又叛出。林广宇在穿越前对其所研究之中国中古文学史成果极为推崇,谓其为“300年来中国中古文学史第一人”,可对他的节操亦有诟病,此番梁启超说起,皇帝也想了好一会儿,一时难下决定。而所谓章炳麟之证据,却是他与刘师培之间的通信,希望通过他与端方运动,取得谅解,不料刘师培后来回国后公诸舆论而为己晋身之阶,此举也一直为世人所诟病。 “你是何意见?” “以皙子一贯信奉的王霸之学而言,此计倒是好计,足以引发革命党内讧。只是臣唯觉得太过毒辣,章炳麟未必就范,亦足毁刘申叔,况且……”梁启超期期艾艾说不上来。 “刘师培首鼠两端,你不耻尔?” “耻不耻另当别论。只是其举动怎么都算是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皇上用人该用其长,去其短……何况,厚待刘师培才能引后继者弃暗投明……” 皇帝长叹一声,终究是爱才,便在心底原谅了刘师培,提起笔来在清样上“刷刷”写下数语:“明日将此刊为头栏广告,务必让东京众人知晓。” 广告只有一句话,却让梁启超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皇上宽宏大量、仁至义尽,实为万民之福!” 究竟是何言语呢?…… 第二十六章 应对之策 广告词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聘太炎先生为御前一等顾问,教朕辨菽麦。 6年前,章太炎与写作《革命军》的邹容在《苏报》大发革命文章,章劈头就是一句:“载湉小丑,未辨菽麦……”惹得慈禧大动肝火,非要置之死地。只因为两人身在租界而仅以入狱处理,判刑亦极轻,邹容在狱中因条件恶劣而染病身亡,章太炎刑满释放后远赴日本。现在皇帝这么一说,便是不计前嫌的表示,在梁启超看来当是极大的宽宥。 当然,更绝妙的是,无论章太炎从与不从,这都是个绝妙的利器,足以在革命党人之间布下互不信任的种子。 “革命党不是铁板一块,也有矛盾,也有不和,倘若一味高压,彼等如无出路便会聚集在一起,如果朝廷示以怀柔手段,则必互相猜忌。”皇帝笑着道,“这便是急则相援、缓则相图的道理。” “皇上圣明。”梁启超佩服地五体投地,这一招王霸之学既没有杨度那样过分,也不像自己那样柔和,却是用了巧妙的方法直刺革命党的软肋。 “可告诉刘申叔,让他联络在日人士反正来归,孙文的脑袋朕没有兴趣,那些误入歧途的才能志士却为朕所需要,如能归来,一概既往不咎,即便回来后反悔,朕亦准其来去自由。” “远距离革命家”六个字随着梁卓如的如椽之笔成为同盟会领袖们的标志性符号,随着《帝国日报》的发难,海外华人亦掀起批评革命党领袖的风潮。看到文字的日本人平山周、北一辉当即就和中介人宫崎寅藏吵了起来,张继、谭人风、田桐等也议论纷纷。章太炎为保证《民报》的出版经费,最困难时穷得并日而食,两天才吃一块麦饼充饥,此时看到梁启超的文章勾起了新仇旧恨,第一个按奈不住,跳起来公开指斥孙中山贪污——1907年孙中山被驱逐出境时曾接受日本友人公开赠送的两万多日元,而当时普通日本工薪阶层的月薪不过二三十日元。但收到如此巨款的孙中山只给经费极其困难的《民报》留下两千元经费,其全部余自己带走。 第二天章太炎就领着一帮人跑到宋教仁、胡汉民的住处叫骂。 “炳麟兄,你不要太过分!”胡汉民为孙中山辩护,“款子是日本朋友送给孙先生的,自然也该由孙先生全权处理。” “走便走,要他们钱做什么?活像一条丧家犬。”张继插话,“拿了钱又不声不响,哪有一点革命领袖的风范?” “胡说,孙先生不是已经给《民报》留了一笔款子么?什么叫做不声不响?” “好哇,孙文拿了2万多元,一转手给了我们2000元,你以为打发叫花子啊?” “太炎先生说得对,钱是送给革命党的,不是送给孙某人的,孙文公款私用,损害了同盟会的威信,也叫捐款的日本友人看不起。” 宋教仁出来打圆场:“两位火气不要太旺,孙先生将钱都用于购买枪械和供应起义军军需了。《民报》办报不是不重要,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起义迫在眉睫,报纸的事情总可以缓一缓。” “你还有脸说这事,这我还没和孙文算账呢?”章太炎脾气上来后谁也挡不住,“他买的军火我知道,都是村田式,这种落后式样的枪支在日本早就不用了,偏他还出高价购买。多花钱姑且不论,用这样破旧的武器去发动起义,不是徒然让同志们送命么?哦,我知道了,孙文是所谓的‘远距离革命家’,不用自己上战场的,自然也不在乎落后不落后。” 张继诘难道:“除了这2万元,孙文其他花销账目也是一塌糊涂。他岁岁赴南洋筹款,累计不下百万,这几年却花得一干二净,我倒想问个清楚,他还有没有廉耻二字?” 至于孙中山那模糊一片的财政收支,一方面确实不曾公布,另一方面也很难公布——大量的经费开销用于购买军火且不能透露真实姓名,否则下次谁还敢和革命党做生意?但外界一旦查无此人,便认定纯系捏造;另一大笔开销则用于收买国内会党,但会党多系狡诈之徒,拿了钱财要么是纯粹欺骗而挥霍干净,要么因时机不利而不敢动弹。章太炎等人便猜想孙中山根本就没有回国运动,不然如何解释一片沉寂的事实,就是把钱扔水里都有响声…… 宋教仁愤愤地一跺脚:“你们休要中了清廷的挑拨离间之计。” “挑拨离间?夸大事实曰挑拨,无中生有谓离间,现在我们所说的样样事情都有真凭实据,你怎么辩解。” “炳麟兄,不要同他们讲了,这是孙文怎么辩都洗不脱的。所以我说,要革命首先要革革命党党首之命!” 忍耐多时的胡汉民也是怒火中烧,甩下《帝国日报》便骂道:“章炳麟,你不用假惺惺装好人,你嫌穷是不是?你嫌清苦是不是?鞑子皇帝聘你做御前顾问,你去做便是了!” 章太炎愤然离去,次日便率领同盟会中的江浙派另立山头,恢复了光复会这一旧有组织,并公开声明“余仍以革命为大义,但决不认孙文这个领袖”——孙章决裂便在当日。 在“远距离革命家”的批评和“倒孙狂潮”的双重打击下,同盟会风雨飘摇,不要说对宪政党咄咄逼人的攻势无力采取防卫,便是内部的也乱成一团。目睹此种情形的汪精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虽然年仅26岁却已是同盟会的重要骨干,出任评议部部长三年之久(同盟会总理下辖执行部、评议部、司法部三部)。 如何以实际行动还击立宪派攻击与“远距离革命家”的挖苦呢?他一边在忧心忡忡中无条件支持孙中山,另一边也绞尽脑汁想办法。最后决定去京师刺杀清廷高官或者是亲近皇室以引起强烈反响。但他刚把口风一说便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以同盟会骨干的地位去当刺客,着实太不合算,胡汉民与他交情甚笃,反对得尤其厉害,流着眼泪说道:“兆铭,革命即便再困难,也不到以命换命的地步。”孙中山也不支持,但汪还是想办法联合了其他志同道合者,其中第一位便是黄复生。 “复生兄,有件大事想找你商量……”说是商量,但他吞吞吐吐说了半天还没讲到点子上。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对方大笑,“不就是暗杀的事么?我早已听别人说起你要动手。” “是!是!” “那怎么不肯直说?我和你一起去京师,决无二话!” “复生兄再好好考虑下。”汪精卫感动极了,“这桩事只要一下手就绝生路,成功是死,不成功更是死!” 黄复生翻了个白眼,很不满意地说道:“我参加革命以后什么时候想过生死的问题?你不怕死,难道我就怕死了?”汪感极而泣,连连与对方拥抱。 “这事光靠我们两个不行,还得有会造炸弹的人。”黄复生提议,“喻培伦会做炸弹,他可以。” “我去劝他。”等汪精卫一说明来意,喻便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三人精心筹备完毕,准备离开日本去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女子却找上门来。 “四哥,听说你们要去京师刺杀鞑子高官,带我一起去吧。”说话者叫陈璧君,年仅17岁,一心向往革命。由于她年轻活泼,在《民报》编辑部工作时就成了未婚年轻编辑们的追求对象,但其芳心却始终倾心于汪精卫。 汪精卫人是长得帅,但吸引对方靠的不是帅而是三不主义——不赌博、不嫖妓、不酗酒。他公开宣扬革命者绝不能结婚——革命者随时都可能有不测之事发生,有家庭必陷妻子于不幸,发誓“革命不成功不结婚”,虽然陈璧君落花有意,他却流水无情,相识相处虽好却无一点儿女私情。也正因为如此,陈璧君对他格外钦佩。 听到这话,汪精卫连连摇头:“小妹,我们是去京城革命,不是游山玩水,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就不要去了。” “不,我非去不可!”陈璧君发了脾气,“你从前都说男女平等,谓女子也有革命责任,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抛出男女有别的话语?” 汪精卫拗不过陈璧君的坚持,只得答应带她一起去…… 第二十七章 瞒天过海 因为答应陈璧君随行,众人的行程不免又推迟几天——女孩子的事情总是要多一些,何况人家是一同去死,就冲着这份豪情,多等两天也是应该。黄复生是同盟会元老,很清楚陈璧君对汪精卫的感情,原本还想劝解几句,转念一想:人家生不能在一起,去京师就为一同赴死,何必阻挠?他虽是个将生死看得极淡的人物,但不满18岁的陈璧君有如此识见仍让他很钦佩。 在得知陈璧君也要陪伴汪精卫等人前往的消息后,革命党人中更是炸开了锅,《民报》封报后那几个年轻编辑闲得无聊,再加上苦苦追求又不得陈璧君的青睐,便自顾自地说起了风凉话:“她当然不怕,反正有英国护照护身,即便被抓了也无性命之忧,只要将护照一抛便会有英国领事出面搭救。”消息渐渐传开,黄复生等人气得不轻,陈璧君却当作耳旁风,一句话都不予评论。 终于到了登船的日子,码头上一大群人簇拥着前往送别,没有依依惜别的不舍,有的只是一片默然无语,一片大义凛然,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面对送行人低沉的抽泣声,黄复生领头,大踏步率先踏上了跳板,向前走去;喻培伦提着装有炸弹的箱子紧随其后。汪精卫意气风发,转过身去正想挥手与众人道别,冷不防陈璧君抢在他身前,高声喊道:“各位同志,这次我陪四哥前往清都,为的就是革命报国,绝无悔意,请诸位看好了……” 人群看得真切,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了红封面的英国护照,在众人面前一亮,然后刷地撕成碎片,一扬手,纷纷扬扬的纸片被海风全部吹落在水里。“此去清都,唯以死酬革命,要此护照有何用?”小姑娘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一字一顿地发出呐喊。 众人肃然起敬,隐匿在其中说风凉话的家伙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汪精卫看了,大为感动,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再也不把她当作不懂事的小妹妹看待。 轮船渐渐开动了,码头上送行的众人正欲散去,胡汉民急匆匆地跑来,高声喊:“兆铭……!” 原来,汪精卫怕坚决反对的胡汉民不同意他去,临走前没有当面告别,只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让他人带去。当胡汉民知道消息急匆匆地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展堂,你多保重,弟革命去矣~!” 胡汉民泪流满面,捏着那份《告南洋通知书》的血书颤抖不已——“吾侪同志,结义于港,誓与满酋拼一死,以事实示革命党之决心,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今者北上赴京,若能唤醒中华睡狮,引导反满革命火种,则吾侪成仁之志已竟。 弟不敏,先诸同志而死,不获共尝将来之艰难,诚所愧恧。弟此行无论事之成败,皆无生还之望。即流血于菜市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都门也。” 好一派视死如归、毅然决然!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汪精卫等人乘坐的轮船和康梁师徒回国时一样,都是“西浪丸”,值班的仍旧是那位二副,只不过因汪精卫等人坐了三等舱而无缘结识罢了,不然他就有吹牛的资本——中国的年轻英雄,我不但见了两个,而且还乘我的船回国去。 船依旧在天津大沽口进港,检查的海关人员依旧还是漫不经心,任由几人将装有炸弹的箱子混进了关。但到火车站转车去京师就没那么容易了,天津火车站的检查明显就比海关要严密,前去打探消息的黄复生瞅的真切,回来汇报说。 “情况不好,车站对旅客携带箱子过大的要一一开箱检查,而且听说京师火车站的盘查更为严格,很难蒙混过关。” 汪精卫一筹莫展:“难道便无别的办法了么?要不我们雇一辆骡车去京师,反正两地也相隔不远。” 但这个提议为喻培伦所拒绝:“兆铭,炸弹威力极大,而且药性很不稳定,骡车一路颠簸很有可能引起自爆,那就太危险了。” 汪精卫急得在原地转圈,口中喃喃自语:“难道就没办法了么?已经到了天津,说什么也不能空手而回,否则那些保皇党将更加笑话我们!” 陈璧君脸憋得通红,很想为她心爱的四哥想想办法,但想来想去,居然没有什么好主意。几个人在旅店一连住了两天,愁得都快急疯了。 也该汪精卫运气好,到第三天时候,出去打探情况的黄复生遇到了一位名叫郑毓秀女同盟会员。两人原先相熟,郑大美女对汪精卫的大名亦早有所耳闻,一听说刺杀之事当场就愣住了。 “郑小姐,你有没有办法?” 等了半天郑毓秀才说:“请先让我见见汪先生。” 亲眼目睹汪的英俊潇洒、不凡谈吐之后,郑毓秀早已芳心暗许,根本就不想让他去执行这样的任务,一个劲地劝说汪精卫等人。黄复生等人当她完全是一片赤诚之心,但心思缜密、感觉敏锐又同为女人的陈璧君琢磨出味道来了,一张瓜子脸拉得老长,面色也愈发阴沉。 望着汪精卫身后满脸醋意的陈璧君,郑毓秀也心有戚戚,收敛了许多,只说:“既然先生一定要去,我有办法把炸弹运到北京!” “什么办法?” “我找人把炸弹带上车。”原来最近有一个法国领事馆官员一直在追求郑大美女,可以充分利用。 果然,浪漫的法国人一听能陪美女去北京早就乐得合不拢嘴,正愁没机会献殷勤,对提箱子的要求也是满口答应。上车前法国外交官对如此沉重的箱子有点犯疑,但郑大美女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疑虑,上前熟练地将手挽在法国佬的的胳膊上,撒娇地说道:“怎么,反悔了?” “不不不,能为郑小姐提行李是我最大的荣幸。”开玩笑,即便箱子再重也不能在美女面前露怯,否则男人的尊严何在?更何况法国佬早已被美女这纤纤玉手一搭而神魂颠倒,七魂早就去了六魂,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更多,一使劲提起箱子就走。 两人大摇大摆走到上车前的检查处,一看洋大人驾到,查票员哪里敢检查?不但对那个沉重的箱子看都没看一眼,甚至还谄媚地帮着一直提到行李架前。跟随在后面的汪精卫等人看得真切,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北京前门车站后的检查人员同样漫不经心,挥挥手同样放行了,一枚炸弹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了北京城。 汪精卫等人先在北京琉璃厂对面租了一栋房子,开起了“守真照相馆”——照相馆暗室最适合搞炸弹组装,里里即便飘出化学药品的味道也不会引人怀疑,黄复生则和陈璧君一起上街打探消息,准备物色目标开始行动。 刺杀的第一个目标是禁卫军考察团,包括荫昌、溥伟和载涛三人,他们在德国签订一揽子合作大体框架后便将细节谈判的事情留给了专业外交官,自己却取道俄国经西伯利亚大铁路、中东铁路和京奉铁路回国。 “兆铭,我已经打探清楚,两天后禁卫军考察团就要回国,前门车站是他们的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在那里用炸弹将三人炸死。” “好!”汪精卫拍案大喜,“这一天终于来了!” “到时候陈小姐先雇一辆骡车在前门站附近等候,我和兆铭则携带炸弹前往,只要荫昌等人一冒头,我们就炸他鸟的。车站人多,炸弹一响必定大乱,我们便可趁乱脱身,坐骡车离开现场。” “那我呢?”喻培伦有些焦急,“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不!你留在照相馆坚持,我们一旦得手立即去天津,你留在京城观察一两天再走,如果我们一下子都走完了,别人会疑心的。如果时机不对,你也可以自己躲起来,反正你不出现在现场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喻培伦还想再争取一下,无奈汪精卫主意已定:“就这么办。不用再争来争去了!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高低!” 两天后,众人依计行事,翘首以待禁卫军考察团大员的出现…… 第二十八章 心乱如麻 东省来的火车呜咽着、响着响亮的汽笛进站了,汪精卫等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攥着箱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虽不过是初夏天气,但分明已感觉湿漉漉了。只是今天的模样有些古怪,似乎一切都没有动静,既没有盛气凌人的警察清场,也没有规模宏大的欢迎仪式。 怎么了?情报有误?为什么一点热烈场面都没有?这些大官僚出现时不是都前呼后拥的么?黄复生眼睛都瞪直了,人群中固然有不少身着红顶子官帽或是军装模样的人物,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许多个并且夹杂在人堆里。汪精卫脑门上都是汗珠,他从来没看见过禁卫军考察三人组的照片,想在茫茫人群中把他们抓出来根本就是难上加难,对方他们脸上也没有清清楚楚地写着名字,看谁都像,看谁又都不像,直到川流不息的人群纷纷走完,他们也没有分辨出他们所想对付的目标。炸弹还是捏在汪精卫手里,沉甸甸的,让人几乎感到窒息。 那么?荫昌等人真的没来?非也,自禁卫军军纪发布后,内部便兴起了廉政运动——长官出行不能摆架子、不能清场、不能搞前呼后拥。三人组此次回来根本不同于从前五大臣考察回来的盛况,他们和其他随员混杂在一般乘客中一起出站,溥伟还自己提行李,一点王爷的架子也没有。说句实在话,对于这种没排场的回京,三人组却是安之如素——威风耍不得?五大臣当年挨炸就是前车之鉴! 汪精卫虽然也将怀疑的目光盯到考察团人员身上,但终究不敢确定也难以区别,误伤了一般人员又无济于事,他们只好终止暗杀计划,把炸弹又拎了回去——几个人做梦也没想到,靠一把廉政秀居然救了自己性命,看来廉政对谁都有好处的。 外面的陈璧君一直呆在骡车上,既盼着炸弹响,又生怕汪精卫等人逃不出来。左等右盼,还不见众人的踪迹,差点都哭了,以为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警察抓走。正想不顾一切地去站里看个究竟时,汪精卫等人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四哥,怎么样?” “没成!” “啊!?”陈璧君半是惋惜,半是庆幸——心上人没事便好。 “先回去。”黄复生压低了声音上了车,喻培伦将炸弹小心翼翼的放好,一行人疾驰离去。 行动无功而返,汪精卫索性不再去火车站寻找机会了,他决定再挑一个大的。选来选去,目标对准了摄政王载沣。最理想的目标肯定是皇帝,可皇帝躲在紫禁城不出来,汪精卫等人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可以混入紫禁城,便只好在其他目标上下功夫。载沣既是皇帝的弟弟,又是亲王,更兼摄政王和军机大臣的要职,在革命党看来便是仅次于皇帝的第二号人物,绝对是极佳目标。 黄复生打探出醇王府在什刹海边上,载沣每天进宫上朝都要经过一座甘水桥,那里环境非常僻静,桥北边又有一条能容一人的大阴沟可藏身,是个理想的动手地点。汪精卫勘察过现场后决定事先将炸弹埋在小桥下,他则藏身于阴沟,待载沣过桥时用电线引爆炸弹与他同归于尽…… ~~~~~~~~~~~~~~~~~~~~~~~~~~~~~~~~~~~~~~~~~~~~ 在徐世昌处受了一番侮辱,再加上冒雨回府的悲愤,年逾七十的张之洞终于病倒了,但这还是小恙,真正的大病却在于朝中的动向——杨士琦自尽,陈璧倒台后舆情对财政的亏空注意得愈发紧了,皇帝的怒气似乎也没有减轻的迹象。 多年来张之洞在湖北一直有亏空,原本指望保了陈夔龙当鄂督能替他遮掩过去,但清理财政的上谕一颁,熊希龄这个监查官一做,便似泰山压顶之势扑面而来。虽然皇帝明言只要不入私囊,公款亏空总好商量,但张南皮根本就不敢担这个风险,纸包不住火,单就汉阳铁厂一处,10余年来虚靡耗费的银子便可以千万两计,更别提他当年炼铁时出的洋相——汉阳铁厂创办时张之洞请驻英公使刘瑞芬等人向英国梯赛特机器厂订购机炉等物。当该厂提出先化验铁石、煤焦的质地如何再配备与之相适应机炉的要求时,张南皮却说:“以中国之大,何所不有,岂必先觅煤、铁而后购机炉?但照英国所用者购办一分可耳。”英国佬闻之愕然,便随意配了一座贝色麻炼钢炉和一座小马丁炼钢炉。但这种炉用酸性耐火材料,根本不能去除铁矿中的磷,偏汉阳厂用的大冶铁矿含磷量极高,造出来的钢轨极易脆裂,产一批便多一批不合格产品,直到1902年李维格出国考察后才通过定购马丁炉解决了问题。但已是“糜去十余年之光阴,耗尽千余万之成本”。这种拍脑袋工程的后果可想而知,时人私下评论:便治张南皮一个见识不明、昏庸糊涂的罪名又何妨? 以前这等小事根本就不在香帅的眼里,但丁末大参案后势头有所低迷的言官在岑春煊复起后声势大振,俨然有复兴指望。杨家兄弟一案,除了宪政党这批皇帝的御用班底鼓掌呐喊外,清流舆论也是忙不迭摇旗助威。张之洞是从清流中人过来的,深知彼等参劾的厉害,只要寥寥数语,报纸攻击,他40年的辛劳都有可能付之流水,如何甘心? 更让他为之气结的是,原本一心一意指望的英、法、德三国银行团借款(共五百五十万镑,年息五厘,九五折扣,二十五年为期),因为美国的横插一脚而陷入停顿状态。他原本指望借到这笔巨款后好歹先还了亏空,等开工以后由陈夔龙再在别项公款中拆东墙补西墙。谁知道草案都已经初签了,却因中美关系由公使级改为大使级而横生枝节,送到外务部复核时便出了岔子,部里以美国方面提出加入照会而不予审批,找梁敦彦通融时,这个多年的忠实下属与得力助手连连摇头,说外交大计没有皇上点头那是不行的,而中美关系改善是主流,粤汉路应该给美国人一点甜头。张南皮欲哭无泪,在耽搁下去只要一查财政便等于直接卡住了脖子,偏他连告老还乡的主意都不能打,否则更是“速死!” 又气又急间,张之洞病倒了,右胁部起了个肿块,隐隐作痛,御医一探说是肝病,不理将会蔓延入胃,而要治理偏还没有很好的办法。 这不是要人命么? 其实张南皮错怪了梁敦彦,他已在外交关系上和皇帝吵了一架——《中德友好协定》签署后,不惟各国震惊,外务部也被震住了,梁敦彦胆大敢言,谓“中德关系改善如何能绕开外务部单独执行?如纯以全权特别代表行事,要外务部何用?” 梁敦彦的脾气可是不小,周围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林广宇却不气恼,只问:“中德邦交改善,单凭外务部力量,可乎?” “不能。但如果上有明示,外务部办理更加名正言顺。” “现在便不顺了么?荫昌是朕的全权代表,出行在外如朕一般,难道朕与外国签个协定都不行?”林广宇想了想,觉得口气太重,又和缓地说道,“大政方针,自然是朕乾纲独断,实务细节,自然是各部参赞执行。外务部的任务,便是把这个协定细则定好,要两不吃亏!” “两不吃亏”梁敦彦懂,这不就是皇帝经常说的双赢么?他之所以心情郁结,乃是这段时期以来英法方面的外交压力。林广宇发了火,骂道:“英法两国如有非议,尽可以直接冲朕而来,朕允许他们将中德友好协定一字不改,只将德国换成英国或法国字样而签署,他们肯么?” 笑话,当然不肯——世面上流传的只是堂而皇之的草案,真正涉及核心的《附则》反倒是秘而不宣的秘密,梁敦彦一时为之语塞。 林广宇笑道:“如果外务部能把英、法两国攻下来,别的不用说,你梁敦彦首先就加太子少保衔,其他人一律官升一级,朕亲授龙星宝章给他。” “微臣不敢奢望。” “那你告诉英法公使,只要他们答应退还全部庚款,其他一律可商量。” “这却是难上加难,吃下去的肉彼辈怎肯吐出来?” “那便是了,有功夫羡慕德国不如静下心来办点实务。”林广宇大笑,“把德国的协定好好给朕谈好便是大功!” 第二节 第二十九章 深不可测 璧倒台后,奕匡很难过,那桐却是沾沾自喜,虽然陈马,他却自认为已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当不得半点埋怨。何况陈璧、李德顺虽倒,梁士却毫无损,让收了钱的那桐倍觉心安理得。陈璧虽是同道,以往仗着袁世凯的撑腰并不怎么待见那桐,倒了正好,眼不见为净,还腾个位置出来。 邮传部尚书是个肥缺,陈璧刚倒,各方面人物就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蠢蠢欲动,呼声最高、以侍郎之职暂时署理的盛宣怀在朝野上下大肆活动,志在必得。一想到此节,那桐便愤愤不平——休想!陈璧是我负责查办的,凭什么受苦受累的都是我,好处却你们占?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我可不干。如何压倒盛宣怀呢,他苦思冥想没有什么好办法,想着徐世昌足智多谋,决心亲自上门讨教。 虽然那桐说得很隐晦,但徐世昌一听来意便笑了:“琴轩,我还以为你死等着外务部尚书不肯撒手呢。” “哪里,哪里,前次是兄弟见识不明。梁敦彦正得帝宠,又有香帅为后援,急切之间是扳不倒的。” “香帅病了知道么?” “知道,昨天我还过去探了他一眼。”那桐心思一动,“难道说?”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张南皮一大把年纪病了自然正常。那桐心里这么想,但看徐世昌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便没说出口,只讪讪地说道:“不晓得,也没好意思问。” “是被梁生气病的。” “啊?!”被梁敦彦气病地。怎么会?那桐大吃一惊。徐世昌当下就把粤汉铁路借款复核被外务部拒绝地梗概说了一遍。唯独只口不提张之洞那天夜里冒雨前来探访的事。 “原来如此,我怎么不知道?”那桐恼怒起来,“我还是外务部会办大臣呢……梁生有点过分了。” “不要说你不晓得。庆王也不晓得。”徐世昌故作神秘地说,“是皇上的意思。” “这……” “而且你冤枉了梁生。”昨天我进宫求见,正巧梁生灰头土脸地出来,你猜怎么着?皇上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为啥?”那桐愈糊涂了。 梁生在那硬顶,说“中德外交怎么能绕开外务部?” “他胆子倒大。”那桐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不敢直接问皇帝罢了。 “哪里晓得皇上一句话就驳得梁生哑口无言——‘中德关系改善。光靠外务部行么?这么多年来外务部有哪些建树?收回南洋北洋外交权这样的事情还是皇上挑得的担子,你们什么时候提出过这样的建议了?’听说梁敦彦当场语塞。” 这不指着鼻子骂大佬么?那桐琢磨着话,感觉横竖不是个滋味。心里惴惴不安,听口气皇帝对外务部很不满意,难道也要跟着遭殃?“现在舆情动荡,英法日俄公使天天都上门来吵,我想着既然管不了事情又妨着人家,便想挪个位置。”他灵机一动。干脆糊弄着把自己的动机应付过去了。 “英明!太英明了。”徐世昌挑起大拇指,“皇上地心思还是你看得最透。” “甭夸我了。外务部我碍着别人,其他部又没地方去,要不到你老兄手下做个侍郎吧。” “别。你可别折杀我。”徐世昌赶紧拒绝,“堂堂大学士屈尊做侍郎。你肯当我还不敢收。” “那怎么办?就活该晾起来?”那桐翻了翻白眼。 “邮传部哇!陈璧做得,你那中堂为啥做不得?”徐世昌现身说法,“我也是军机,现在不也兼了农工商部尚书么?” 这话正中那桐下怀,当下一脸虚心:“可怎么跟皇上说呢?也得有人举荐不是。” “其他都好说,但要留意一人。” “谁?” “盛杏!” “他?”那桐咬牙切齿,“听说他最近上蹿下跳,还拼命在走载泽的路子,看那副嘴脸我就不喜欢。” “告诉你个秘密。” “哦?”那桐神经绷得极紧。 徐世昌悄悄耳语道:“皇上本来是很 公的,又有皇后那层关系在。但泽公有两件事情让欢,第一样便是和盛杏走得过近!”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泽公要查账,皇上是赞同的,清理财政本来就是这个用意,可盛杏赶脚上前,居然借张翼的口攻击周学熙,说他靡费公款开办开,要求督促各省切实商办。” “哼,他哪里是要商办,分明是要自己办,他好捞取好处。”那桐从鼻子里出气,“那几条铁路的烂账还没同他算呢。” “对!这条陈一上,却把岑云阶给惹火了,他一说盛杏的丑事,皇上能喜欢么?” “不能!连我看了都烦。” “所以,皇上只给了他一个署理的衔头,前几次学部、礼部、农工商部大臣出缺哪个不是很快就顶上地,用得着署理么?” “有道理。”那桐一听两眼放光。 “所以给你老兄出个主意,盯着盛杏,你只消帮岑云阶弄点料就可以了,下不下手、怎么下手,都不用你亲自操办,即便不中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很好么?” “妙!妙!太妙了!兄台简直是子房复生!”那桐长揖到底,“我若遂了愿,今年……” — “咱们哥俩客气什么?”望着那桐得意洋洋离去的步子,徐世昌微微一笑,又完成了皇帝交代的,挑动盛、那两人争斗的任务——皇帝地心思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可怕? 就在徐世昌对那桐耳提面命时,皇帝在养心殿里召见周学熙和岑春,询问收回开平利权之事。 “臣有定见,但只恐忠言逆耳,触怒君颜,故不敢言。” 岑春煊恼:“辑之,你这说得什么话?皇上乃是圣主,什么样的忠言听不得?你弄出这么大地动静,想沽名钓誉还是故弄玄虚?做人要像你父亲一般务实,千万不要学人家清流空谈……”周学熙的父亲是周馥,官至两广总督,岑春煊与他交情不错。 不要学人家清流?周学熙心里嘀咕,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你岑中堂这次倒陈、李不就用足了清流的力量么?嘴上却一脸谦虚:“岑中堂教训的是。” “你们俩用不着在朕面前唱双簧,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林广宇也不是傻子,当下便点破了两人的用意,倒把岑春煊闹了个大红脸。 “从前说官督商办,但官方督则督矣,却未曾商办。” “如何?” “譬如电报局电报是官报免费,私报收费;报时又先官报尔后私报,到好来官报越来越多,私报越来越少,一年亏空累累。若是切实商办,没有一个商人这样傻。现在之所以这样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是官督官办,用公款填补亏损窟窿。” “这却简单。”林广宇扭过头去,“王商即刻拟一道旨意,免去周学熙所有本兼各职,专任开公司总经理,有职有权,官员不得干扰。” “第二样事情,要收回开平,靠磨嘴皮子不行,靠打官司也不是办法,臣有个法子可以收回,但是损耗太大,只恐舆情与圣意不能容忍。”周学熙卖起了关子。 “说!” “那便是商战,只要把开平挤垮,不管八英镑也好,17o万英镑也罢,都不用理他,只要让他破产,让他一分钱不值咱再拿回来便是,只是这招数有点损。” “损不损朕说了算,你只管继续说。”林广宇恶狠狠道,“霸了咱们的矿,不挂咱的国旗,好大的胆子!”“矿面积是开平十倍,目前出煤量却和其持平,还有很大潜力。臣意图加大开采力度,同时削价销售,起码得比进口煤便宜。” “现在什么价?” “日本进口的煤炭每吨56两银子,矿煤炭质量稍好|l过7。 “萍乡煤多少?” “这……”周学熙有些为难,看了岑春煊一眼。 “只管直说。” 周学熙便开始讲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二十九章深不可测 第二卷 第三十章 语重心长 来周学熙说的第二步是动用官府力量,晓谕各处用煤准购用开平之煤。一听这话,林广宇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周学熙会错了意,以为皇帝嫌麻烦而不愿意,连忙表态说:“也不用告诉所有人,开平煤主要三个去处,分别是轮船招商局、铁路局与各地军工、钢铁厂,这些均为官办实业,说起来名正言顺。” “不妥……限制竞争,盲目排外,英国人便该找上门来闹外交纠纷。”林广宇追问道,“为何不能再继续削价处理?待开立稳脚跟后着手扩大销量,同时将煤价降到5,岂不是将开平之煤一概打倒?” “这……臣窃以为不妥。”周学熙急得满头大汗,“如果按这个价格,刨去成本和税金,则一吨煤需净亏1两余银子,一年2oo万吨就亏2oo两,开滦总股本不过就2oo两,而且绝大部分均系官款,臣如何下得了手?如果真这么办,连年亏空、损耗官款的罪名倒是坐实了。” “官款不行,便不能用商款么?” “啊?”周学熙简直要抓狂了:摆明要亏本的买卖哪个商人肯上,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他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岑春煊。 后者会意,立即说道:“小民不识皇上收回国家利权的一片苦心,听说要折损这么多银子肯定不敢前来。倘若不将此节利害说透,只说招附商股,将来局面一旦有变。必定有不明真相之人以朝廷欺骗商民闹事。如果群情汹汹,反而不利。” “官款不能亏损,商款不愿亏损。那怎么办?难道要朕填窟窿?” 岑、周二人连忙跪下:“臣惶恐!” 林广宇自言自语:“难道只有动用内帑么?” 让皇帝掏腰包?岑、周两人吓坏了,连声讨饶,“皇上……不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能赚钱时想着是王土要抽税,亏钱时就装作不是王土而置之不理。”林广宇大手一挥,“就这么办。从内拨4oo两给开滦,先把北洋垫支的18o官款给赎出来,然后这事便可办理。” “皇上……”周学熙感动地热泪盈眶。 “这2oo的损失朕扛得起!”林广宇加重了语气,“便是要立个榜样给他们看看。周学熙,这事办好了朕重重有赏,农工商部还有个侍郎地位置也可以赏给你。” “臣叩谢天恩!”周学熙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走出紫禁城时,岑春煊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辑之,皇上给两银子固然是喜事。办事却要小心,现在朝廷红眼病地人不少,如果你收不回开平,不要说侍郎的位置。恐怕你永无翻身之日,到时候连我也保你不得。你年轻有为。此事抓住机会便可青云直上,错失机会可能万丈深渊。” “皇恩浩荡,这差事我如果办不好倒真没法子做人了。” “经营我不懂,只告诫你两句话,第一,万事要谨慎,皇上的钱不是那么好拿地,稍有疏忽便是万夫所指;第二,务必要光明正大、至中至正,千万不要惹起外交纠纷。当然,如果洋人蓄意捣乱你也不必理会,朝中的攻讦我会替你抵挡一二。”岑春煊谆谆教导,“前几年我吃了个大亏算是琢磨出这个道理来。” 周学熙长揖到底:“多谢中堂鼎力襄助,学生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某一贯钦佩令尊为人,见了你便有亲切之感。洋人狡诈万分,你一定要步步小心。” “中堂放心,学生已经和这帮人打过数次交道了,对他们的伎俩已经烂熟于心,这回却是新账老账一起算。”周学熙说着便谈起了他与德璀琳等人之间的三次斗法。 第一次是袁世凯入京之后,德璀琳和新任开平总理那森德璀琳女婿曾经兴奋异常、弹冠相庆。认为开靠山既走,他们便可为所欲为了,不仅不再履行任何契约,反而将手伸到了与开平相邻的矿矿脉。关键时刻,周学熙用一席话就顶了回去:“……移交约内虽有半壁店、马家沟、无水庄、赵各庄等地名,但仅指开平在该处买有之民地数段而言,并非 开矿之语……人人皆可买地,不能说人人皆可开矿,例。”开平当时已经投入了近1万两银子用于勘探,这话一说,舆情公认,银子就打了水漂,反而帮助开节省了找矿的力气。 德璀琳等人不甘心失败,到处造谣,挑唆舆论,妄图让开集股不成而不能开办,但周学熙利用经济手段,先用官款垫支,不但在2月内就筹集了所需款项,而且不到5月就在矿区竖起了土矿井——先采起来再说。矿区经理赵元祀由周学熙亲自保荐,异常精明能干,工作起来简直不要命,先用土法上马采掘。陈家岭矿井最先建成,日产煤一千七百多吨。随后印子沟、桃园、赵各庄、狼尾沟都各处也开挖了矿井,各支矿之间还建成了专用铁路,安装了德律风电话,相互沟通。 — 开不仅正式开办,而且还采出了煤,第二次斗法又以开平失败而告终。但那森等人又挑起第三次斗法,大肆渲染开资金不继,要求各国不要将采煤机器出售,“以免上当。”受到蛊惑地各国驻华买办商行听了一面之词后都对开资信情况有所怀疑,要求先付清资金才售给机器。当时杨士骧已继任直督,他对开热情不高,也没有袁世凯大笔筹钱的本事,自然不可能满足这个要求。 眼看开平的阴谋就要得逞,德璀琳等人得意洋洋,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学熙为保证开使用最新式的采煤机器,根本就没有打算通过各国买办之手采购——一则误事,二则价高,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派人四处接洽国内买办,暗地里早已派精通德语的得力助手李希明赶往德国订制采购最适合在矿地质条件下使用的机器。李不负众望,在莱茵河两岸进行了细致考察,几个月时间便将鲁尔区、萨尔州硬煤产区、哈姆煤矿等各大井走访了一遍,而且还与德国最大的煤业辛迪加——莱茵-威斯特伐里集团签订了订购全套机器的合同。还在开平诸人沾沾自喜中,矿已经用上了德国全套新式采掘机器,矿煤质极佳,在市场上很受欢迎,远近争购,利润滚滚而来,偿付机器余款根本不成问题。期间,虽然周学熙本人被调往京师出任自来水公司总办,但他选拔地全套班子还在,忠实地继承了他的经营路线,开蒸蒸日上。 德璀琳等人处心积虑的第三次斗法又告失败,于是便祭出了挑动张翼上奏、妄图用人事变动压垮开的法宝。显然,第四次斗法又以失败而告终,挑动张翼上奏不仅没有达到一劳永逸地目的,反而重新把这尊瘟神请了回来,这却该轮到那森等人睡不着觉了。 张翼自上奏完后,一直躲在天津当寓公,每天除了吃花酒,打麻将、玩鸽子,摆弄古董外就是眼巴巴地等条陈地消息。某天傍晚,他又与一群狐朋狗友在打麻将,下人却急匆匆地赶来说有人拜访。被扰了兴头的张翼一脸懊恼,正待破口大骂时,下人却说是德璀琳和那森等人来访。一听洋大人驾临,张翼手忙脚乱地去了。 刚回家,张翼一眼就看见客厅中间的桌子上摆放一尊西洋琅自鸣钟,做工十分精巧。他的眼神一下子便被勾住了,差点都忘了和客人打招呼。德璀琳和那森会意一笑,解释道:“这原是西洋进贡给老佛爷的自鸣钟,庚子国变后流落在外,知道张大人喜欢收集大内用品,前些日子那森先生看见了特意买下送来。” “什么价?”张翼一面称谢,一面问价值多少,那森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张先生这就太见外了,您和我岳父是多年好友,区区小礼物,不成敬意,要论价钱,您却是伤了我的面子。” 张翼欢喜地合不拢嘴,嘴上说着无功不受禄,手却抚弄着钟的表面,摆弄着钟表开关,爱不释手,哪里有推辞的意思?那森暗笑:“张先生,今天来一是特意给您送来这件小礼物,二是有要事和您商量。” “请讲!请讲!” 那森便托出一个阴谋……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章语重心长 第二节 第三十一章 半推半就 谋其实不是那森等人的主见,而是开平公司总文案,翻译的王绅琢磨出来的。 王绅早年毕业于美国“美以美会”在北京设立的汇文书院(燕京大学前身),.璀琳并经他介绍到开平任职。王为人诡计多端,经常损中国人而帮洋主子,中国绅商恨得他牙痒痒,那森等人却倚为智囊。 他见洋主子心忧周学熙,分析后说道:“据我了解,目前矿虽有二百万两股本,但并不具备收回开平的实力。矿矿界几乎是开平的十倍,几个矿区同时生产,其设备全由德国购买,这就需要耗去大多数股本,我推断其流动资金必定捉襟见肘。开平虽然总股本小于矿,但摊子也小,又有英国背景,资本够雄厚。我们可以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和矿在价格上进行竞争……” “具体怎么做?” “第一,削价售煤,矿如果跟进,则面临亏损,如果不跟进,则无市场;第二,放出风声,利用商民害怕亏损的特点让周学熙招不到商股,第三,请张翼大人出面,劝说……” 德璀琳等人一听连连叫好,特意买了这口自鸣钟来诱使张翼为虎作伥:“贵亲家周学熙已被免去其他职务,回任矿公司董事长了。” 一说起这事,张翼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上:“我听说了,这两天颇有些难受。” “贵亲家办事一贯蛮横,处世为人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忌您的感受。当然。不管他怎么折腾,我们是不怕地,开平即便被收回。英国公司也会按股份得到相应赔偿。只是您‘终身督办’地位置恐怕就难保了。” “这怎么办?”张翼一听便慌了神。 “张先生和我们是多年朋友,我们怕老朋友吃了亏,特地来和您知会一声,希望您有个准备。如果您能阻止周学熙吞并开平,我们将非常感谢,至于您的个人利益。本公司将永远为您保留。” 张翼其实非常忌恨周学熙,除了这个亲家比他能干外,最主要就是这顶“终身督办”的大帽——周学熙收开成功之日便是他张翼丧失个人利益之时。一想到这里,他马上表态:“周辑之仗势欺人,我一忍再忍,实在是受不了他了。” 德璀琳对张翼地态度很满意:“我们决心抵制他的企图,不过却需要您的帮忙。” “需要我怎么做?” “公司即将开始一系列反击活动,希望您能够通过各种渠道告诉开滦的客户尽量不要买开之煤。” “这……”张翼面露难色。“他们恐怕不能听我。” “直说当然不行。”那森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您只需说,现在开滦、开平恶斗,都是削价买卖。卖得越多亏的便越多,我当时做了错事。现在只想把开平收回来,如果开亏损太多,岂非不合本意?开平即便亏损光了也不要紧,反正是洋人地钱。” “这么说,行么?”张翼目瞪口呆。 “当然行。贵国有句古话,叫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哈哈哈……”客厅中爆出一阵阵阴毒的笑声。 内帑拨4oo两银子给开平的消息除了当事的周学熙和岑春煊外几乎无人知其详细,但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世续,他是经办人,一切银两都要过他之手,自然知道,但他是个奉皇命甚谨的人,一见圣旨就点头应允,丝毫没有二话;另一个则是隆裕,作为皇后,她对内帑拨付有知情权,得知这个情况后,她有些不痛快,让世续拨款也有些尴尬。 黄昏时分,林广宇决心亲自去慈宁宫疏通,虽然强行拨付也是可以的,但皇后的面子总要照顾到。 “皇上,按说朝廷政务臣妾不该干涉,但内帑也不丰厚,将来更要分担禁卫军的皇饷,4oo两银子……”隆裕抬起头,仿佛有点不甘心。 “怎么,小气了?” “也不是。臣妾只是想着,皇上为了国家,呕心沥血、宵衣食,不惜削减自己用度也不想给朝廷 添负担,可这帮大臣怎么就没人能够替皇上分忧呢?国家利权,又不是皇上卖地,怎么好意思向内帑伸手?” “天下都是朕的,朕不出钱,难道还让他人出钱?”林广宇笑笑,“何况,这却是票稳赚不赔的买卖。” “为什么?” “周学熙告诉朕,两矿合起来一年能产近2oo吨煤,一吨煤毛利在1两银子左右,刨去人工和税收,一年利润可得百万之巨。朕打着先亏后赢的主意,只要开平一倒,咱们就把他接过来,两家合并后再恢复原价,那时就是大把地银子,这便教赢家通吃。” “怎么臣妾从未听说有这么赚钱的买卖?” — “很简单。第一,银子被北洋挪用了一块,交给朝廷地时候便少了;第二,收税的,稽查的,乃至稍微有点搭边的都当煤矿是唐僧肉,想着雁过拔毛,丰润银钱。今后成了朕的产业,看谁还敢再上来哼哼唧唧。” “臣妾隐隐有种担心,收得回来固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收不回来,这4oo打了水漂不说,恐怕皇上的威信都要折损大半。” “皇后,你过虑了。”林广宇大笑着,“万一的万一,价格战旷日持久,两家出现谁也压不倒谁的局面朕也不吃亏。两矿的煤大都售给了铁路、轮船局、各地军工、钢铁厂,大都是官办企业,两矿出血,他们便该得额外利润。到时候朝廷下个命令,让他们报效一番,钱不是就转回来了?……说来说去,只要煤这东西还卖在咱们国家,咱就绝吃不了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么,这还不是从朕的左口袋移到右口袋?” “皇上英明!”隆裕看来被说服了,脸色也多云转晴。 看着天色已晚,林广宇便想回寝宫歇息,正起身和对方告别,还没开口,却已经看见了隆裕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热切与渴望,这种激情他在几个月前,还在热孝期中就已经见识过了。 果然有些不妙!隆裕盈盈地拜了下去:“皇上,天色已晚,不如在臣妾这里安歇了吧。” “这……”林广宇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真是…… “前次皇上亲口答应的,金口玉言,臣妾……”隆裕也扭捏起来,不太自然。算起来,自从戊年皇帝被囚瀛台之后,她已经十年没有和皇帝同床共枕了。 林广宇暗暗叫苦,回避了几个月,一直躲着,今儿看来却躲不过去了。这段时间以来,隆裕帮了自己不少忙,后宫没有她镇着,这帮奴才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乱子来——断然拒绝太生硬,太伤感情了。 可是林广宇虽拥有了光绪这具躯体,精神却是一个3o岁人,穿越前还是一个处男呢。 “皇上!”隆裕见林广宇愣在哪里不说话,以为他肯了,便已经把身子贴了上来,“臣妾给您宽衣吧。” 当纤纤玉手接触到身子的时候,林广宇感觉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浑身一震,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皇后似乎没有觉他的异样,只轻柔地,慢慢地一点点解开龙袍,已是初夏的天气,林广宇穿得异常单薄,非常方便。 在她柔情似火地抚弄之下,林广宇知道今夜是脱不了身了——下身已搭起了帐篷。他一脸苦笑,有夫妻之名,还得有夫妻之实呢。干柴烈火,一点即燃,隆裕不一会也已脱得只剩下亵衣,轻轻地贴上皇帝的身子。 感受着背后的高耸与柔软,林广宇再也忍不住了,一个饿虎翻身,便把对方压倒在身下——既是皇帝的身子,便得给他还债,不能享受便利的时候当自己为光绪帝,该履行义务的时候便推托着自己是穿越者。 但林广宇终究毫无经验,摸索了好几次,还是在门外徘徊。皇后咯咯笑着,似乎在笑他性子好急躁。但她还是腾出手来帮助林广宇,在温香软玉的帮助下,林广宇感觉自己又粗大了不少,在引导中,终于对准了位置,一蹴而就。 抽动中,林广宇完成男人的进化过程,履行了光绪应有的职责……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一章半推半就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了财政督查官退回的百多万银子,端方高高兴兴赴任兴归高兴,等一到了天津的衙门,看见周围景象,他的心情便有些坏了。 原来,直督的驻地按理应在保定,天津是北洋大臣驻地,但自李鸿章、袁世凯、杨士骧以来,一直都以北洋大臣身份兼直隶总督,直隶的政治中心自然也跟着在天津。但端方这次赴任却没有北洋这个头衔,而且他本以南洋大臣调任,现在不仅没有北洋大臣的身份,连南洋的头衔也丢掉了。 他曾经试探性地问起,是否要把直督驻地移到保定?——这却是个托词,实际是提醒皇帝能不能将北洋大臣的身份重新派给他。但皇帝明确表态,直督衙门设在天津即可,不必再回保定,“北洋大臣原兼管军、政、产业、外交等各项差事,但现在新军概由国防部统一调度,行政与旧军本就是直督份内事,北洋产业这些年成败如何、盈亏多少都要由财政官专职清理,你就不要先卷进去,外交本来就属国务,应由外务部统管……”一番话说下来,即便有北洋大臣的名头也没有北洋大臣的意义,何必要设呢? 衙门还是那个衙门,端方本想忘却一二,但看着风中飘扬的直督旗,这层心思又勾了起来,连带着心情也坏了不少。既然心里不痛快,他自然也没有心情迎来送往,除头一天接风宴出席以外,其余一概辞谢,至于大大小小的官员上门求见也是一概挡驾。还让人放出风去。眼下整顿吏治、刷新官风,你们少给我添乱。一连七天,除在屋子里看书。愣是连衙门都没有去过一趟,反正差事都有人应付。 这天门房又通报有人求见,还递上了帖子。端方看也不看,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不见!” 身旁的幕僚却是老举,接过来一看,劝道:“大帅。眼下这种气氛,别人都可不见,唯独这人却不能不见。” “他有什么名堂不成?” “是地。”幕僚把帖子递了过去。 端方看后大为诧异,来人居然是张勋,现任东三省行营翼长,是为数不多地绿营将领之一。他想了半天后道:“我与他虽然认识,却并无深交,何况他是东三省差官。何以运动到我这里?” “这人素来古怪,眼下上门更是蹊跷,大帅最好便见一见,说不定有异言……” 张勋年轻时是河道总督许振祎的马。为人机灵却好赌,好几次赌输了公款。惹得许忍无可忍,决定要重重办他。许夫人念他平时聪明能干,模样又颇有气势,不像是没出息的人,便给了一笔盘缠,私下放他走了。张勋到广西后投在提督苏元春部下,苏也认定张勋定有出息而重用,甚至把购买军火这样地重要差事也让其经手。但张勋赌技实在是烂,到上海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笔公款输光了,不要说军火,便是连一柄短枪都买不了。怪人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输光钱的张勋一不躲、二不跑,居然大剌剌回广西覆命,直说钱已输光。苏哭笑不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人才难得”,又保他去北洋王士珍手下当差,没过多久就混到了巡防营统领,驻扎在直隶、河南交界处。 庚子国变后两宫回銮恰好经过张勋的防区。张为人极慷慨,与太监们混得很好,与李莲英交情更深,居然后来随行护卫到京,特旨连升三级,一跃升任甘肃提督,人称“张军门”,已是武将极品。说是甘肃提督,但张勋人一直在京,除原有巡防营实力外,6续收拢了聂士成、董福祥所部的散兵游勇,竟成了保卫宫禁的护军营,整个大内都在控制之下。 这种景象让素有异志的袁世凯很不舒服,正好日俄战争之后东三省混乱不堪,就提议将张勋调为奉天行营翼长,节制三省防军。表面上看是格外尊崇,意思让张勋兼三省提督,但实际上三省新军都听命于北洋,张勋指挥不动,原有地四十多营巡防营都系张作霖、冯德麟、吴俊陞等人统领,哪一个都不好惹。“节制”一词听来就是一个笑话,但张勋知道袁世凯势大,很知趣地没有争论,乖乖把部队拉到了奉天。但他一年之中 天待上一两个月,大部分时间常在八大胡同厮混,不赌。由于人头熟络,各方面倒也相安无事,由得他胡来,这么一混便是六七年。徐世昌出任东三省总督后,他还是这般模样,徐也懒得找他麻烦。 张勋虽然不务正业,脑袋却是机灵,在巴结关系上很有一套。他看准皇后将来定会得势,便不惜与小德张先交朋友后拜把子,成了结义兄弟——你也姓张,俺也姓张,一笔难道还能写两个张字不成?小德张此时远未迹,张勋屈节下交,自然是荣幸万分,少不得在隆裕面前吹张勋的好处,一来二去,张勋在隆裕心目中也挂上了号。 — 徐世昌容得下张勋,新任东督赵尔巽便不同了。他原本就看不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张勋,到京后听得对方纪律废弛、狂嫖滥赌、玩忽职守的劣迹更是气得不行,县官不如现管,以前任川督可以将这些都当笑话听过,现在继任东督,正好是张勋的顶头上司,便决心拿他开刀作为整顿东三省吏治的开始。大丧期间赵尔巽派人请了好几次,张勋都一直躲着不见,反而放出风声,谓“老子朝中有人,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但赵尔巽是什么人?那是皇帝亲自下诏慰勉,肩负“刷新吏治、清理财政、整顿国防”重任,准一切便宜行事且御赐尚方宝剑的人,哪会将这种跋扈放在眼里。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张勋,他命所有下属都来参见,准备给张勋一个下马威,但张迟迟不到,经过戈什哈好一番寻找,才知道他仍逗留在京,要乘坐当夜火车才来赶来奉天。 次日见面后赵尔巽气急,骂道:“总督节制属下文武,你这个提督居然迟迟不至,眼里还有我么?” 按清代习俗,不要说总督,提督即便见了巡抚也要递手本、以下属之礼参见。但他既然存心跟赵尔巽过不去,自然也不会这么恭敬,反说:“我只知道按朝廷规矩,提督是从一品,您也是从一品,属不属另当别论。再说我是东三省行营翼长,节制三省防军。次帅,你管三省,我也管三省呢。”张勋文化不高,却是尖牙利齿——赵尔巽字次珊,他不称“大帅”而称“次帅”,意思就说我和你是平级的。 从没有哪一个提督敢这么跋扈,赵尔巽气得不行偏又驳不倒,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从前徐菊帅任总督你怎么执属员之礼?” “他是我地老长官。”徐世昌曾任北洋的营务处总办,张勋作为营官自然是属下。说明白了还不解气,他又加了一句:“你怎能跟他比?!” 打完这阵口水战,张勋又晃悠晃悠回北京去了。他口头上占了便宜,却把人彻底得罪了,第三天赵尔巽便专折参劾,指责他“于防务吃紧之时,竟敢擅离职守,数月不归,以致各营统率无人,纪律荡然,应严加整饬议处。”而且不等京城回令,赵尔巽便祭出尚方宝剑,随后命令张作霖、冯德麟接收了张勋所部,张勋转眼便成了光杆提督。 赵尔巽说话的分量自然不轻,没过两天便下了上谕:“着免去行营翼长一切差使,迅赴甘肃提督本任。” 这一下把张勋整得很惨,没有兵就没有饷——没有饷又到哪里去吃空缺?他只好重新走小德张的路子,想通过皇后地关系转,但也有心腹提醒他,可以打毅军的主意。毅军统领姜挂题年逾六十,极为老迈,况毅军同是防军,说起来名正言顺。小德张对此极力支持,表示愿意效劳,只提醒他,姜桂题现任直隶提督,但如果端方不点头,这事是办不成地。 张勋的求见便是为此而来,但他是个妙人,毕恭毕敬地见过礼后对说道:“听说大帅是海内名家,对字画鉴赏最为熟谙,俺张勋是个老粗,这里有几样东西不识货,想请您老过目一二。” 他一边说一边感慨:“可怜俺老张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看不懂是什么……”待他拿出东西,端方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都直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二章不之客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各显神通 来张勋递过来的根本不是寻常字画,分明就是黄庭坚迹,端方定睛一看,上面还有大内珍藏的记。 “俺老张当年扈护有功,太后老佛爷赏了好几件呢。”这话别人说端方也许不信,但张勋当时极得圣宠,红得紫,大内之物赏他也是正常。 一边想,一边端详着字画,端方的嫉妒心便上来了:可惜了这些真迹,碰到张勋这样一个俗人,正是明珠投暗。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什么看不明白?分明是张勋的假话,记与签名足以证明一切,随便找个人就知道了,哪还用得着大老远地跑来。 借口!一定是借口!端方笑吟吟地,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想着大帅最好古物,眼力又好,某才敢拿来献宝。” “客气了,客气了。”端方嘴里客气,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字画,流露出那种贪婪、渴望的目光。张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故意道:“真恨不得在大帅底下当差,天天讨教,让老张下半辈子也沾点墨水。” 来了!来了!终于说到正题了。端方端起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少轩这样的人物襄助,我自然是喜不自胜,可惜现在我没北洋大臣的头衔,这军队委实有些难办。” “说难办呢也难办,说好办呢……呵呵”张勋自顾自一笑,“听说姜老将军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爽利,早有急流勇退之意。只是一直担心没人接班而勉为其难。勋不才,愿自荐于大帅。” “这个嘛……”端方打着哈哈。 “朝廷的意思我已经探听过了,上面说防军既然归总督所辖。这用人大权自然归大帅掌握。北洋一节大帅已经受了委屈,自然便不能再……” “少轩言重了,都是为朝廷当差,如果斤斤计较帽子哪里对得起皇恩浩荡?我这里没有问题!” 张勋大喜,他原本也没有指望端方出面替他活动,只要不反对便行。当下连连作揖:“多谢大帅栽培。” “这东西名贵的很,藏好了,切莫差池。” “大帅……”张勋满脸堆笑,一副谄媚,“我老粗一个,放这些东西真是糟蹋了,大帅是风雅人,这些东西便用得着。” “这怎么好意思?” “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大帅刚刚上任。我连贺礼银子都拿不出,只能拿些字画来凑数,真是对不起大帅。”张勋笑眯眯地说道,“将来到了大帅手下。免不了还有几幅字画要请求指点,您千万别推辞……” 这话说得端方心都痒死了。事成之后还有谢礼?这买卖划得来。 又过了三天,三天里端方对着几幅字画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投入,巧得很,居然又有人来拜访。这回来地却是姜桂题,端方皱皱眉,张勋也见了,不见他总不好。张勋果然没撒谎,姜桂题不仅须皆白,而且走路都摇摇晃晃,真是垂垂老朽。 “听说大帅新任,标下早就该来拜见。”颤颤巍巍地姜桂题居然还要跪拜下去,唬得端方赶紧拦住。 寒暄了几句,姜桂题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利市封,恭恭敬敬地说道:“按直省规矩,大帅亲兵概由毅军关饷,这是头一个月的数目,请大帅清点,可曾短少?” 端方其实只带了几个心腹幕僚上任,哪有什么亲兵。对方这么一说,就疑惑着从中抽出来一看,整整两万两银子,不要说给大帅亲兵关饷,怕是给全体毅军关饷一个月都差不多够了。端方何等人物,当即就明白对方的来意,但他不点破,只等姜桂题说。 果然,踌躇了一会,姜桂题还是开了口:“大帅,最近外面有关于毅军地风声,不知道您是否有所耳闻?” “哦?什么风声?” “有人在打毅军的主意。” “真的?” “是!张少轩免去翼长职务后,很想借一个题目东山再起,便把主意打到了毅军身上。”下又是失落,病急乱投医,我也不怪他。可是毅军和别的部队不同,义气为重,讲究资历,都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子弟兵。姜某虽然年老体弱,但不是我夸口,眼下这几千号弟兄还愿意奉我的令。” “我信,我信。” “我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年纪一大把了还有什么想不开呢?实在是勉为其难,怕一走了之后横生乱子。” “怎么,有人要造反不成?” “倒也不是。但营里众多兄弟如果看到一个外人占据毅军高位,必定心有不甘。况且国事多变,皇上都说了万事宜求稳。万一军心散了,事情便闹大了,到时候毅军上下自然倒霉,便是我和大帅恐怕也难脱干系。”姜桂题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怕张少轩那时都自身难保。” “姜军门老成谋国,某先谢过了。”端方沉吟片刻,“这事我记下了,肯定不能自乱阵脚。不过……” 听得他话里有话,姜桂题把耳朵竖了起来:“现在朝廷集权,万一上谕下达,某也只好遵令而行。” — “这是自然,自然。”甲午年起,毅军打过日本人,防过德国人,守过俄国人,庚子年两宫西狩一路护卫,朝廷应该不会这么快忘记毅军地功劳罢……” 端方无语,只能继续看着吧。 自从与隆裕有过第一次亲密接触后,林广宇终于明白到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境,接下来1o来天,隔三:续了好几次。帝后关系倒是愈和睦了,虽然隆裕并非林广宇心仪对象,但总有责任在里面,何况慈禧刚死时隆裕出了不少力,也应当回报。一天傍晚,两人正在闲聊,隆裕蹦出一句:“听说张勋被免了差事?” “是有这回事。赵尔巽上了参劾折子,朕前几天照准了。” “他倒怪可怜的。” “是他自己不争气。赵尔巽新任东督,正愁火没地方烧,他还要凑上去,能不自讨没趣么?朕也是为他好,若是再在奉天,保不准赵尔巽哪天使出尚方宝剑,先斩后奏把他给喀嚓了,这才麻烦。” “臣妾听过张勋的不少笑话,也知道他这次胡闹过了。但想着庚子年他立下了不少功劳,朝廷是不是能宽宥一番,免得有人攻击皇上不念旧情?” 果然!林广宇暗笑,徐世昌已经提醒过皇后有可能帮腔之事,他微微一笑:“依皇后的意思,哪里安顿比较好?这回可不许他再胡闹了。” “这个嘛……臣妾也说不上来,只听说直隶有个将军老得连路也走不动了。张勋好歹还是个带兵武将,便让他接这份差事如何?官大官小就由不得他计较,反正弄个地方安顿就行,如果再胡闹,便让端方治他的罪。” “是小德张的意思么?” 皇后脸上浮现起一阵不太自然的脸色,尴尬地说道:“是在臣妾面前提起过他地拜把兄弟,不过……” “行了,这事朕已有主张。” 得了端方的亲口保证后姜桂题想想还不放心,又专程赶到京师。铁良那很难说得上话,有人便指点去找载涛。一来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关系亲密;二来现在充任禁卫军大臣,圣眷正浓。本来载沣比载涛还合适,可他是个没定见的,姜桂题不敢上门。 “这事我听说了,而且我还知道下文。” 姜桂题紧张地抬起头,生怕漏掉一字。 “国防部准备让你告老还乡,同时张勋由甘肃提督改派直隶。” “这是什么时候地事情?” “就今天。”载涛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这事原来也可商量,但张勋走通了小德张地路子,话就不是那么容易转了,而且……” 没等他说完,姜桂题已经跪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贝勒爷,求你救救毅军这几千号人吧。” “姜军门,请起请起,这是何苦来着?” “只怕他去后毅军军心不稳,生出乱子。我姜桂题活了64岁,没有一天敢忘记忠君爱国四个字,如果毅军动乱,我如何对得起宋帅?如何对得起朝廷?这几十年的辛劳岂非都打了水漂?”宋帅指毅军创立者宋庆。 “张勋这人我也看不惯,不如……”载涛眉头一皱,“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说完后姜桂题大喜,谓将来定不忘贝勒爷大恩大德。 他前脚刚走,载涛随后就进了宫,递上姜桂题送来的2两银票,说道:“皇上,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和他讲了。” “老七,这差事你办得不错,咱们静观其变,银子就拨到禁卫军经费充作皇饷。”大幕徐徐拉开……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三章各显神通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生离死别 过近一个月的努力,喻培伦终于将炸弹重新制作好,炸药,一旦引爆成功,不要说载沣,便是甘水桥都只能剩下残渣了。 对于爆炸现场,三人已是看过又看、探过又探,汪精卫都已经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整个场景,阴沟的阳面有一堆土,前几天下过雨后被浸泡了一番,目前已经干透了七八分,阴沟的背阳面有一块大石头,似乎已经在那里蹲了许久,就等着有人来和它作伴。 谁去执行最后的任务呢?喻培伦、黄复生、汪精卫乃至陈璧君都要争着去。喻培伦说,炸弹是我造的,它的特性我最熟悉,我去合适;黄复生说,我年纪最长,既是大哥又是老同志,革命义举自然当仁不让;陈璧君说我体态最小,又是女子,不易引人怀疑,成功几率高;汪精卫最后说,我来就是来革命的,出前与这么多同志诀别,还写了血书,如果临阵退缩,不仅对不起自己的革命热情,更难以实际行动答复世人——所谓“远距离革命家”之破除,当从现在开始。 自第一次行动失败后,类似这样的争论几乎每天都要上演,随着动手日期的愈临近,争论的嗓门和调子就越高。望着这群争先赴死的同志,陈璧君每次都几欲垂泪。但她终究没有哭——这不仅让同志们看不起,也会给他们增添额外的负担。她爱这个让她日思夜想,恨不得长相厮守的汪兆铭,但她更爱自己的理想。更愿意成全心爱之人心目中地愿景。 汪精卫地口才自然是一流的。虽然化了许久的功夫,用了很大地力气,但终于使他的同志们让了步。同意将引爆炸弹的工作让给他做。 在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走向以生命换取爆,走向以行动实践诺言,走向以英勇还击流言之时,陈璧君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和对方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永远不能分开。为了壮丽的事业。生命固然无足挂齿,便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也是随行烟缕——她已经深切体会到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地壮烈。只不过,以往的这种壮烈是别人的,是听来的,是赞叹的,而这次的壮烈却是自己的。是实践的,是默然地…… 如果有可能,她很想替他去死,这种以身相替的动力不仅来源于她对革命事业的认同。更源于她对汪精卫等人牺牲精神的认同。她认为只有这样,只有通过这种方式。爱情才能通过激情迸出来,才能在死亡面前挥手写下属于自己地华美篇章,才能在革命救国的主旋律下奏出最强音。她不怕死,更愿意为汪精卫而死,但她没开这个口,因为她爱着地汪精卫决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她所认识的汪精卫是言之凿凿的英雄,她所仰慕、所钦佩乃至所爱戴的汪精卫在她眼里从来都是民族精神的凝聚与升华——不让他去死,只能是对理想与信念的背叛。 成全他,既是最大的维护与支持,更是最好的纪念与铭记! 这是最后一夜,黄复生和喻培伦已经前往甘水桥下掩埋炸弹,照相馆的暗室里只留下了汪精卫和陈璧君两人。她知道这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明天清晨,只要载沣仍按老时间出门,便是汪精卫与其同归于尽的时刻了。 夜很漫长,但陈璧君分明感到,方方面面都在向那个时间进,在夺路狂奔,在飞流逝。 她真的很想让它慢下来,停下来,哪怕是一小会也好。可是,似乎都成了奢望! 延缓、阻挠这一刻的到来,或许能让汪精卫的生命多延续一段时间,但却永远不能让他的无畏精神得以延续,她热爱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但他更爱这个人所将拥有的伟大与不朽。她深信,中华救国史上必将浓墨重彩地写下“汪精卫”三字,在唤醒民族觉醒的道路上,必将有“汪兆铭”三字构筑的里程碑,她不无骄傲地想到,在那样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我陪伴着他;在他化身为民族魂之时,我追随着他;甚至将来亿兆民众以顶礼膜拜、无比敬仰的神情瞻仰他时,我可以自豪地宣称——那一刻,我在场! 为着 为着国家去死,是多么光荣,多么高尚,多么伟大的竞有幸沗列其中,实在是值得回想一生的时刻。 人生因梦想而伟大,生命因崇高而不朽。 窗外虽然是漆黑一片,但她分明看到,天国的大门已经开启,云阶之上的华丽与荣耀点燃了整个天际,她注目着他,她瞻仰着他,她仰望着他,一步步从容地拾阶而行。 信他者得永生! 她虽然不是基督徒,但她深信:革命者必以自己的壮丽完成自身的救赎,当然,决不包括那些“远距离革命家”! 朽;你的壮举隐隐与没,但你的事业万古长青 — 她抬起头,努力想微笑,想用豪言与胆色为他饯行,但她终究只是18岁的女子,再装得如何坚强也无法抑制眼里的泪水。泪珠一滴、两滴、三滴,滴滴都掉落在地板上,迸出惊天动地的声音——这不是能用肉耳听见的声音,这只能是用心灵、用理想、用信念去感受的声音。 她啜泣着,眼眶红红的,鼻子在抽动,但眸子里却还是那份光彩,那份自内心的关爱与敬仰,她的眼光紧紧地看着对方,仿佛是希望把一切都刻在心底、一切都凝聚在视线里一般。她摇摇头,终究又点点头。 汪精卫很想用得体的话来安慰她,可是这个雄辩家,这个素以口才见长的革命党英雄,在这样的时刻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或者说,没有一句话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他的感觉。他知道陈璧君深爱着他,他也喜欢这位有个性的年轻女子,他甚至在想,如果革命成功,功成身退,能与心爱之人一起遨游河山该是一份多么美好的憧憬。 但革命的前途召唤着他,未竟事业的使命呼喊着他,虽然“无情未必真豪杰”,但汪精卫知道,今夜决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可能淡然的语气说道:“小妹,我要走了,将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生死离别之情以平平淡淡的口吻说来,足见他的赤诚,他的胸怀。他拉起了她的手,在以前,他几乎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触摸着那柔若无骨的指尖,感受着胸膛内排山倒海的冲击,体会着波涛汹涌的激情,他只有一句话:“不要难过!我永远陪伴着你。” 半晌,陈璧君抬起头,身子一软,整个倒在汪精卫的怀里:“你就要当烈士了,今夜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我没有别的送你,便陪你睡一夜吧。” 没有少女的羞涩,没有暧昧的语气,没有忸怩的神态,更没有躁动的欲望,只有自内心的告白。 汪精卫整个身子一震,捏紧了她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暖与关爱充盈着整间暗室,或许这已是中国最明亮的地方——一对年轻人,用生命与死亡谱写着自己的爱情之歌,虽然只有一刹那的亮光,也足以照亮整个黑暗的天气。 身子抱紧后松开,衣服松开后再解开,在灵与肉的交媾中,在爱与欲的冲击中,在生离死别的煎熬中,在颠簸起伏的挣扎中,一对年轻人完成了他们最亲密的接触。这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百感交集,亦是光明得不能再光明的个人隐私,更是决绝得不能再决绝的牵肠挂肚。 “四哥,除了你,在我心底,永不会有别的男人。” “傻小妹,我明天就走了,你说的什么话。” “真的!” “用不着这样。好好找个人,爱着他,活下去,看到希望,看到成功,我会为你高兴的。将来如果还没有忘记我,便在清明时在我墓前放一朵小花……” “我的爱只属于你,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四哥,我永远都是你坟前的小花。” “答应我,活下去!” “我会的,但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兆铭,不好了!”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这一切戛然而止。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四章生离死别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虚虚实实 音却是喻培伦的。汪、陈一听,大惊失色,哪还有 “出什么事了?” “刚……刚才……”喻培伦看样子一路奔跑着过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定了一下心神才道:“方才我们去埋炸弹,结果被人现了。” “啊?黄大哥呢?” “我先跑回来报信,他还在现场查看,确认到底是不是有人现了。” “怎么会?”汪、陈二人脑子“嗡”的一下。还待仔细询问,黄复生也急匆匆跑回来了:“不好了,让巡警现了。” 深夜那一带根本没有人出没,黄、喻两人动手前曾多次侦察,确认无误后才特意挑在此时动手。但说来也巧,侦察了1o多天都是太平无事,偏偏当天深夜有个赶大车的车夫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还在桥上出没,借着月色很清楚地就看见甘水桥边有人似乎在埋东西。他起初以为两人在埋赃物,打算等人走后再去捡便宜,便悄悄躲在了一旁观看,黄、喻两人因为忙于布置也没有现异样。但车夫越看越觉得不对,黄、喻两人居然埋起了电线,还一直从桥下拉到旁边的阴沟里。这可把他给吓坏了,皇城根的居民脑袋里那根弦绷得很紧,政治觉悟很高,当下就推断出有人要搞破坏,虽然目标是谁不清楚,但立马就跑去报告。 车夫刚转身逃跑,恰好两人已经全部布置到位,黄复生眼尖,眼睛的余光瞥见附近有人狂奔。他就明白坏事了——不然。三更半夜好端端的跑什么?喻培伦定睛一看,也明白了异常,两人当时就傻了眼。怎么办?二人当时神经高度紧张。还是黄复生经验更多一些,急忙用日语与喻培伦商议对策。由于不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现了异常,决定先由喻回去报告情况,他则在附近查看动态。 事有凑巧,车夫跑了几条街,正好撞见巡警在巡逻。原本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地,但今夜事大,他又存了邀功请赏地念头,当下就把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带队的警长一听连脸都绿了,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那里是摄政王每天入宫的必经之路,立马就吼叫着朝甘水桥扑来。黄复生看见巡警前来,知道大势已去。想了个办法脱离巡警视线后回到了照相馆。 “怎么办?”众人慌里慌张,将目光投向了汪精卫,所有人都将他看成了主心骨。 “巡警看清楚你们了么?” “没有。”黄复生摇摇头,“我远远看见巡警来便溜了。” “现场有我们什么把柄么?” 喻培伦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没有:“除了炸弹,其余工具我都带了回来。” “好!”汪精卫一拍桌子。“这便是了!事突然,巡警虽然现了炸弹,但他们怎么就能肯定是我们干地?” 众人一听,悬着的心有些放松下来。 “我们不要乱动,明天依然照常营业,倘若慌慌张张露出破绽或者关门大吉,巡警才会找上门来。” “兆铭说得有理,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谅这些巡警没那么大能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第一,不要着急,先看看风头再做打算;第二,如果事态逐渐平息,我们再到香港去购买炸药,载沣炸不成可以炸其他人;第三,将要害物件都收拾在暗室里,一旦风声不利,我们立刻出京,走6路,先到武汉,再到上海,然后想办法去南洋。” “好!”汪精卫的分析和处理头头是道,众人一脸佩服,提心吊胆过完一夜后,第二天居然没有任何人来找麻烦,众人心神大定,谓汪兆铭大有先见之明。 巡警顺着车夫指认的线索,当场确定是炸弹无疑,待挖出来仔细一看,足4o磅之重。带队警长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差点魂都掉了——如果炸弹恰好在摄政王经过的时候爆炸,哪怕只是受点惊吓,都是灭族的大罪。何况分量这么足地炸弹,凶手摆明了是非置人于死地不可的态度。 上报!快!赶紧上报! 天蒙蒙亮,善耆正在用早膳,赵秉钧已经急匆匆地赶来了。上次见他这么着急的模样还是杨士琦一案时 不由得提起了精神——这次又出什么事了。 “啊!”听完赵秉钧的话,他惊讶地嘴都合不拢,连忙放下筷子,哪还有吃饭的心思?急匆匆就进宫去了。 维新元年以后,皇帝更改了上朝的规矩,大臣们不用天蒙蒙亮就赶去皇宫,完全可以用完早饭,至上午八时许再朝议,甚至为此还特意配了瑞士进口的西洋怀表——大臣们都省得受罪,林广宇也可以多睡两个小时懒觉。 听了情况汇报,林广宇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那是什么地方?图得是谁?” “摄政王每天上朝都要经过那里,臣恐怕……” — “意在载沣?”林广宇微微一笑,估计便是汪精卫干地好事,怎么时空穿越后这段历史还没有生变动? “依你之见,该是何人主谋?” “九成九是革命党人干的,孙文党徒惯以暗杀为能事,与当年炸五大臣时手法如出一辙。” 五大臣被炸一案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但仍让善耆心有余悸,说道:“请皇上准许封闭九门,全城搜捕,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几个革党分子给揪出来。” 赵秉钧嘴角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你说呢?”皇帝盯着赵秉钧眼神仔细打量道。 “臣以为王爷的法子固然保险,但动静与声势太大,不明真相的小民听了后肯定人心惶惶……臣怕……怕……” “打草惊蛇?” “皇上圣明!革命党既存了暗杀心思,不得手是决计不肯消停地,不如继续稳住他们,然后暗地派遣人手寻访。” “还是这个法子巧妙一些。”林广宇问道,“怎么稳住他们呢?” “臣有个好主意,不过……”赵秉钧看了看身边的善耆,面露难色。 王商走下阶去,把耳朵凑到赵秉钧边上,总算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善一脸愕然,却又不敢声张。 “妙!”听完王商地转述,林广宇站立起来,“呆会让《帝国日报》排版,就说有人传言肃亲王善耆入了军机似乎还不太满足,昨夜妄图炸死摄政王好独揽大权!” “皇上,冤枉,冤枉啊。”善一听急了,跪下来连连磕头。 “不必如此,只是计策而已。”林广宇笑笑,继续道,“其他人也可以编排一下,比如庆王爷、载涛等人,务必要让革命党相信这只是一次偶然,朝廷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宫廷之争上。” 消息传开后一时洛阳纸贵,各种报纸登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肃亲王善妄图做摄政王;有的说庆亲王奕匡不甘寂寞,想彻底消灭摄政王等人;还有的说是载涛所为,亦在夺取载沣的醇亲王封号。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全部咬定是由宫廷争斗引,扑朔迷离。而实际上巡警正紧锣密鼓地盘查一切线索,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相安无事了好几天,汪精卫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再做打算决定继续下去,由喻培伦再行购买炸药制作。 此时,同盟会的老会员白逾桓匆匆来到守真照相馆——行动前,汪精卫与他联系过,争得了不少支持。他催促众人快快逃走。 “为什么?不是说是宫廷之争么?” “这个?”白逾桓没心思废话,“别的都不说,你们破绽太大。” “怎么会?” 白逾桓跺着脚说道:“哪有归国留学生靠开照相馆谋生的?这种自自欺欺人的手法只骗得了你们自己,骗不了别人!” 众人一听大为动摇,正在为该不该离开京师而踌躇时,冷不防又看到爆炸性新闻——在芦沟桥一带抓到了甘水桥炸弹案的案犯且已处死。 汪精卫等人听后开怀大笑,一边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另一边则嘲笑巡警太过愚蠢,至于那个被处死的倒霉蛋,众人连称侥幸,否则这个下场便就是自己了。 正在汪精卫等人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过了1o余天,大扑来,包围了守真照相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五章虚虚实实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大义凛然 命党勇则勇矣,在阴谋诡计方面却嫩得却像个雏——分明就是清廷放出来的假消息,为的就是稳住刺杀者,让侦探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破案。退一万步而言,如果真是宫廷斗争,哪一家报纸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刊登“肃亲王谋杀摄政王”这样的消息? 内务部侦探的水平的确也不是虚的,他们仔细检查了炸弹的构成,现炸药是从国外进口的,找不着什么破绽,但弹体铆接之间的螺丝钉却是最新制作的,而且还是手工式样,这便有门。京城铁匠铺再多也经不住层层梳理,再加上都人民高度的警觉性,很快就有了下文——鸿泰永铁匠铺老板一看到螺钉就想了起来:“这不是守真照相馆让咱们打造的么。” 妙极了,侦探当即向上头汇报,一个小时后,赵秉钧就指派大批人马杀到,领队的正是熙荣。 搜查令一下,早已跃跃欲试的巡警们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汪、黄二人措手不及,不仅整个制造炸弹的现场被巡警所控制,便是放在隐蔽角落里的机密文件亦被查出。两人见大势已去,也就没有徒劳的挣扎,反而是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 “好家伙,居然敢刺杀摄政王?吃了熊心豹子胆?”熙荣扫过查出来的机密文件,看了两眼后便确定必是革命党无疑。 陈璧君原本一直和两人在一起,当天恰好外出置办日用品,刚兴冲冲地回来。猛然看见照相馆门前团团围着巡警。她的心当即一凉,正待走近看个究竟,已看见巡警将人从里面押了出来。打头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正是汪精卫,后面还跟着黄复生。 “四哥……”她从心底喊了出来,很有一股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地冲动。 汪精卫此时仿佛心有灵犀般地回过头来,瞥见了角落里地陈璧君,微微摇头,脸上居然还是微笑。 “带走!” “四哥!”陈璧君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血。心里只有这个声音在飘荡,在呐喊,在挣扎…… 泪水,潸潸流下,浸透了脸颊和衣服…… “捉住了人犯?”林广宇大喜过望,“快给朕带来!” 汪、黄二人很快就被押解到了大内,为防不测,每人身后都有两个禁卫军紧紧看守着。 “皇上。这便是人犯。”赵秉钧怒斥,“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我们是中国人,不是鞑子走狗。谁跪他?” 禁卫军用强,连踢了好几脚。两人咬牙坚持住,虽然身形踉跄,但总不肯跪,高昂的头颅也按不下去。 “算了。”林广宇制止了禁卫军的举动,“你们俩谁是主犯?” “我!” “是我!”汪精卫和黄复生争相回答,把善耆和赵秉钧看得目瞪口呆,以往抓到人犯都会争先恐后地说他人才是主谋,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争着承担责任。 “不用争了,汪精卫,你是主谋!” “是我!”汪精卫虽然有些奇怪皇帝怎么知道自己地身份,但还是慨然站前一步,“你有些眼力。” “你不错,你不错。”林广宇似笑非笑,“比孙文那些‘远距离革命家’有勇气多了。” “鞑子休得挑拨离间,孙先生是我们的领袖,自然不能亲自上阵革命,但总还有我们呢!” “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黄名复生,狗皇帝,给爷爷一个痛快吧,老子2o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死,没那么容易!”林广宇一挥手,“先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载沣,好好见识一下,有人要将你炸得粉身碎骨呢!” 载沣大笑着走了过去:“怎么,想要我的命?” “哼!”汪精卫怒目而视。 “本王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鞑子残害我同胞千千万万,如何说无冤无仇?”汪神情坦然,毫无异样。 “你小子找死,好,本王便成全你。”刷地一下,载沣居然从袖子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尖刀。 汪精卫把眼睛一瞪,喊道:“来吧。我干革命早就料到有今天了,怕死便不是革命党。” “王爷……”周围人全部惊呼,摄政王怎么带了刀?不管如何缘由,御前亮刃可都是大不敬的罪名。赵秉钧更直喊“不可!” 载沣充耳不闻,举着刀直插过去,禁卫军也不敢阻止摄政王,眼睁睁看着他将刀挥舞过去。汪精卫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刀尖捅进自己心窝的感受,眼前忽地浮现起陈璧君地身影——不知道她怎么了? 仅仅一秒钟,他觉得仿佛有数小时之久一般,没感觉到来自心窝的异样,反觉得手臂上一松,睁开眼睛一看,载沣手中的刀转了方向,挑断了绳子。 “呵呵,好胆色!有种!”载沣边说边笑,顺手将刀递给太监收好。 — 周围人脸色俱是一松,原来如此。神情最为紧张的赵秉钧脸色也松弛了下来——若是死了,怎么一网打尽?只有皇帝微微一笑,向着载沣投去嘉许的目光——这出演的不错! 原来是兄弟俩的双簧?善耆看明白了——不然,再借载沣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带刀。 汪精卫是不懂这些的,他脸色微微有些愣,随即又恍然大悟地骂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用不着假惺惺废话。” “汪精卫,朕如果没有说错地话,你是官费留学生吧?” “是又如何?” 赵秉钧怒斥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国家出钱供你读书,你却反过来做刺客,良心何在?” “良心?我的良心都在四万万同胞身上。如果你一定要说有恩,那最多只有感激你们供我出去明白了那么多道理、正义!” 赵秉钧被呛得说不出话来,额头上青筋暴跳,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尖牙利齿,好生厉害。”林广宇大笑,“你自己死不足惜,奈何亲人?” “革命者以天下为家,哪有个人亲情?” “怎么,这么快便忘了陈璧君的情义?”林广宇半是调侃,半是取笑地说道,“难得人家一片痴情,你却如此决然,真不知道将来后人作何感想。” ……这下轮到汪精卫说不出话来,皇帝怎么知道陈璧君名字地?难道她也被抓了?他迎着林广宇的目光隐然带有迫切,半晌无言。 神态表情为林广宇尽收眼底,继续加大火力:“全城布告,只说汪精卫想见陈璧君最后一面,若真有情深而意切者,自然会来看你。” “不!”汪精卫怒喊着,几乎要扑上去,他自己不怕死,但决不愿意让陈璧君陪他一起死,可他才挪开一步,便被身后眼疾手快地禁卫军抓住身子,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抗得住两个虎背熊腰的力士,早就被制住了。 冲动归冲动,但心底却也有一种想再见一遍陈璧君的念头。 “你不用奇怪,朕有神人襄助,大势如何早就一清二楚。你也用不着为孙文讳,你来暗杀,他根本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孙文账目不清、处事独裁,早为人诟病,威信摇摇欲坠,章太炎、陶成章等早就群起而攻之,他偏又想借助你的举动转移视线、重塑人心。你想想,如果他真有心,还怕阻止不住你么?” 汪精卫心里有些犹豫,嘴上兀自强硬:“休得挑拨离间。” “也罢,待你见了心上人之后再说。”林广宇吩咐道,“给朕押下去好生看管,与黄复生分别关押,若是他有半点差池,朕唯尔等是问!” “诺!” 汪精卫被押走后,赵秉钧问道:“皇上,此人狂妄无边,顽固到底,要想说服恐怕难度不小。” “杀他极易,只消一句话,他便是午门外无头的躯体,但杀人却是下策,只能激起革命党同仇敌忾、不死不休的局面。对缓和形势,消弭矛盾是不利的。杀人与朝廷有何禆益?却只能让一盘散沙的革命党重新聚集起来。” “皇上英明!” “越是如此,才越要下大本钱。赵秉钧,内政部立即将布告贴下去,让陈璧君前来会合,可允不加治罪!”林广宇点拨道,“打开汪精卫一案的僵局,便在此女身上!” “是!” “肃王爷!汪精卫人才难得,朕极为赏识,由你亲自感化,不可用强,如能罗致帐下,革命党声势必大挫!” “奴才省得,请皇上放心!” 不到半天,革命党被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望着街头不断粘贴的布告,陈璧君心一横,迈步向民政部大堂走去……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六章大义凛然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心心相印 陈璧君昂然走进民政部大堂之时,赵秉钧早已经等在然很多人对皇帝宣扬的神迹不置可否,但他经历过杨家兄弟一案后却是深信不疑,看着她持布告翩然而至,他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皇帝果然英明睿远,这么早就洞察到了,喜的是陈璧君居然真敢自投罗网,招揽汪精卫一事便有了着落。 “来人莫非陈璧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虽然容貌算不上出色,但神情举止却比同年龄的女子慨然不少,端的是奇女子,根本不是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的风格。 “正是!我便是陈璧君,见公告后前来投案。” “不用怕,你和暗杀无涉,不算投案,最多只是证人。”赵秉钧微微一笑,“皇上说了,陈璧君无罪,准来去自由,你且放心。” “我既然来了,便不怕死,也不打算再出去。”陈璧君的话掷地有声,让一旁围观的堂官都不禁为之侧目。 赵秉钧心里一凉:皇上这回可是失策,这婆娘和汪兆铭一样软硬不吃,要想打开缺口策反这个革命党领袖恐怕难以上青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必如此,煌煌上谕,岂能言而无信。” “那好,先让我见汪兆铭。” “不要着急,事关重大,本官也得先安排一下……” 天牢里,汪精卫愁肠百转,悲从中来,他不怕死,但像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办成便死,让他很不满意。他有些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抱着侥幸心理。如果及早转移到外地避避风头,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飞来横祸。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感到痛不欲生。感觉自己连累了同志,更连累了陈璧君。 想到陈璧君,他的思绪又是一番起伏——既盼着她来,又害怕她来。见一面固然是渴望,如果为了这一面而让心上人身陷,他恐怕永不能原谅自己。 转来转去。既无心睡眠又无心饮食——虽然饮食非常好,根本就过了一个囚犯应该享有地标准。 他抬起头,看着铁窗外地云色,想着心事,提起笔来写道: 别后平安否? 便相逢凄凉万事, 不堪回。 国破家亡无穷恨, 禁得此生消受, 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新夏头如昨日。 诉心期夜夜常携手。 一腔血, 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 倚寒衾循环细读, 残灯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 空令故人潺愁, 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 愿孤魂缭护车前后。 肠已断, 歌难又。 该词改写自顾梁汾寄吴季子的《金缕曲》,汪精卫有感而,而又改编自前人,故成词极。而他所用之笔墨纸张亦是狱中对政治犯的特别优待。刚写完“又”字,走廊尽头传来了狱卒地声音:“汪兆铭,有人来看你了。” 扑到铁窗口一看,不是陈璧君又是谁? “四哥!” “小妹!”两人泪眼相对,再见面已是狱中。 哐啷一声,狱卒打开了囚门,让陈璧君走进去后再锁上:“你们两个好好说罢,赵大人说了,给你们一个时辰。” “四哥,你受苦了。”陈璧君扑进了汪精卫的怀抱,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浸透了汪精卫肩头的衣服。 “小妹,你其实不该来的。”汪精卫心里想得要死,面上却是一副嗔怪模样,“当时我就示意你离京,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你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即便能去,我的心还是在这里。” 炸弹被巡警现后,惴惴不安中的汪精卫和陈璧君曾有过一次异常严肃地谈话:“小妹,先后行动两次均不能成功,看来革命举事非易。我决心开展第三次行动,如果不行,那便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成功为止。” “四哥,我理解你。” “不,你没有完全明白。在这样一次次的举事中,我们要么是因为成功而牺牲,要么是因为失败而牺牲,总之都逃不脱牺牲一途,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也希望你认真考虑。” “我参加革命的信念是坚定的,并不是 命者。刺杀摄政王既不能如意,还可以刺杀庆亲王、人,不必灰心便是。我也坦承地告诉你,干革命有很多办法,暗杀是一种,写文章、编报纸、摇旗呐喊也是一种,我原本可以选择不用牺牲自己的那一种,但因为我爱你,所以愿意和你一道赴死,愿意一起为革命而牺牲。在我眼里,你就是革命,革命就是你,失去了你,继续革命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故而我也不怕死。” “小妹,我……”汪精卫感动极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为革命抛弃了一切个人情感,你无疑是高尚的、崇高地,但我想说的是,在革命的道路上,两个人走比一个人走踏实,我愿意将一切包括生命奉献给你,愿意做你的妻子永远陪伴着你,希望你也能答应。” “我……我……”汪精卫点点头,这哪里是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地倾诉与表白,分明是慷慨赴死、共同患难的表达与情操,他抑制不住自己地情绪,泪水倾盆而出。 “四哥,眼下情形,你我既不可能举行婚礼,也不便公开宣告此事,但能否在心中宣誓结成夫妻?”陈璧君泪眼婆娑,“我们都不是俗人,自然毋庸遵守那些俗人的礼数,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是同意,我一生一世都为你而守!” 汪精卫当即点头。 眼下,看着汪精卫写给自己的小词,陈璧君哭得不成人形:“四……哥……,事已至此,虽未成功,我们为革命奉献的心愿已了,我们为革命牺牲的壮志已酬,我心无它,等死而已。但死前既然能再见你一面,能再听到你的声音,我便觉得莫大的欣慰,我已经将自己看作是你的妻子,不知你如何看我?……” 听她再次提起此事,汪精卫热泪盈眶,咬破食指在陈璧君手心写下一个鲜红的“诺”字,然后道:“我的千言万语,只在这词与这个字,他日泉下相会,有此二者的,便是我汪精卫钟爱一生的妻子……” “时间到,探监毕……” — 在挣扎中,两人的手死死不肯分开,好几个狱卒费了大力气才让陈璧君离开牢房。 “陈小姐,您这样我们很难做的,如果你客气一点,应该还能见到汪先生,我听上面的大人说,皇上没有杀汪先生的意思。” 陈璧君眉头一扬,抹过一丝奇怪的脸色,却又沉寂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外奔去。 早有人将狱中情形报于赵秉钧,他暗笑道:皇上果然好计,两人狱中缠绵,久久不能分离,只要稳住一个,另一个便能乖乖就范。何况,两情既然如此相悦,怎么可能相约赴死呢…… “赵大人,别的我不多说,我只求你能将我关在汪兆铭的旁边。” “陈小姐,这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囚犯,凭什么要关在那里?更何况,国朝惯例,男女囚犯不同监……” “哼!” “请吧。”赵秉钧指指已经准备好的轿子,“皇后主子想见你一面,我送你过去。” “我不去,有什么好见的?” “革命党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怕见皇后?再者,明天你能不能和汪兆铭会面,决定权还在皇后那里。” “你们卑鄙、无耻。” 赵秉钧的涵养倒也不错:“骂我可以,最好不要骂皇后,她的脾气可没皇上那么宽容。” 慈宁宫里,隆裕正问林广宇:“呆会她来了臣妾说什么?” “自然是说些女人的言语,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广宇微微一笑,“陈璧君很想和汪精卫成亲,这是个由头。” “可臣妾有些怕她,万一她动粗怎么办?” “不必,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如何动手?再者旁边还有太监宫女,外面有禁卫军守候,你怕她作甚?” “既然皇上如此说,臣妾便会会这个奇女子。” “记住,既要有母仪天下的架势,又要有礼贤下士的姿态,朕的计策成不成,还要看皇后了。” “臣妾一定助皇上一臂之力。”正说着,外头传来陈璧君已到大内的声音……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七章心心相印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动之以情 那是自然的,陈璧君见了皇后也不肯跪,隆裕重任在肩,较。小德张原本还想啰嗦几句,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搬个位子让陈小姐坐吧。”也不用“赏”字,免得刺激人家。 宾主落定,互相打量起对方来。在隆裕看来,陈璧君分明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虽然神态表情出落的大方与从容,但身体和脸蛋还是显而易见的稚嫩,脸色偏黑,再加未施粉黛,看上去皮肤略有点粗糙——她早听人说了,南洋地区太阳太毒,女孩子如果经常日晒,不到3o便成了黑狐精。在陈璧君眼里,隆裕是一个打扮得体、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虽然眼角的皱纹已经显现,但身体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却要年轻许多,眼波里那种热切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倒是让她看不透对方的用意。 对视了许久,场面略微有些尴尬,陈璧君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和对方攀谈——叫皇后主子吧,她不乐意;叫某某女士吧,她又觉得有些怪异,“叶赫那拉女士”听上去更像形容慈禧的…… 半晌后,隆裕扑哧一声笑出来:“妹妹,你年纪轻轻,倒做的好大事呢?咱们五爷可是被吓得不轻……” “姐姐”两字陈璧君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的,但人家称呼自己妹妹,亦不算过分,她微颌之,算是认了,只说:“真可惜,四哥的大事没办成。” “汪先生的事情咱们等会再说,今儿个先不说国事。只说家事。” “若是不说国事。那我们与摄政王亦无个人恩怨。”陈璧君大大方方,“摄政王虽然位高权重,但我倒没听说他有什么劣迹。革命党与他是公仇,不是私仇。” “那么,咱们皇上有什么劣迹么?” “这……”陈璧君愣了半天,想来想去,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光绪地劣迹来——扬州十日也好。嘉定三屠也罢,乃至于“留头不留”,甚至于“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地事迹都不是他干的、不是他说的。 恨归恨,陈璧君却不愿捏造事实。 “咱们实话实说,大清挂了34年地光绪年号,这当中没皇上真正作主的……甚至于立谁为皇后也不是他作的主。”隆裕说着眼泪便下来了,“34年来。皇上何曾享过一天的清福?何曾有过一天的欢愉?哪怕没有成绩,有点劣迹也好啊,可是妹妹,咱们皇上就这么可怜。连想干点坏事都没权力,都要看人家脸色。” 被隆裕这么一哭。陈璧君倒有些心神不定。 “姐姐没念过几年书,但宗学总是学过,多少知道点事情。前明那些皇帝,哪个不是风流快活的?有人能炼丹,有人能求道,有人能夜夜风流玩女人,有人能打木匠,有人能几十年不理朝政……可咱们皇上呢,日日宵衣食,殚精竭虑,就是想让这个国家好起来。想来想去便只有前明崇祯皇帝类似,可他是亡了国地,皇上一想起这事,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陈璧君本来想说清朝气数已尽,亡国也在眼前的话语,话到口边却又没说,只点点头。 “妹妹,你是女子,跟着男人风里来、雨里去,陪他干一番事业,即便死了也是轰轰烈烈的大英雄、奇女子,也是自己选的;姐姐也是女子,可我哪一样事情是自己选的?入这皇宫不是我自愿的,嫁给皇上做皇后也不是自己选的……你说,嫁给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皇帝,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地窝囊皇帝,要不是有个皇后的名分,只怕也要起来造反当革命党了!” 保不住女人一节自然是指珍妃一事。隆裕说得很动情,想起了与光绪成婚后那苦不堪言的2o年,简直是字字血泪,这话却说到f心坎上,感情永远是女人之痛,听着对方地诉苦,想着自己的不易,她地视线也有点模糊。 “捱到去年年末,太后走了,皇上好不容易亲政了,才算是掌了权。掌权之后皇上做什么呢?第一样事情便是自敛,太后老佛爷原来一天是4两银子的用度,吃顿饭是上百道菜,皇上现在一天的用度怕连个零头都不到,御膳最多9道菜,而且还不许大操大办;他身上穿着的袍子你看得光鲜,实 穿了1o多年了,有人劝他做一袭,你猜皇上怎么回答在有些小民连饭也吃不饱,朕怎么好意思多做衣服?’你说说,便是一般大户人家恐怕也比皇上过得好些吧?” 陈璧君出身南洋商人,家境不错,她点点头,算是认同。 “第二样事情,便是立宪。皇上下了折子,要求两年开国会,九年完成立宪。我知道革命党不赞成,你们要共和……共和也好,立宪也罢,姐姐都弄不清楚,但都是一个道理——想让这国家好起来,将来能不受洋人的欺负!甲午年赔给小日本2万两银子,庚子年赔给各国5万两银子,皇上没忘,都记着呢,提起来就是咬牙切齿,没一天不想报仇的。” “第三样事情,便是杀贪官。你是个有见识的,自然也知道最近查了不少案子,杀了不少人。你们革命党恨贪官,皇上也恨!他恨不得将天下的贪官全部杀干净,还小民一个朗朗乾坤……你说,这也做错了么?” “话都没错,可只要皇帝专制独裁,满族压迫汉族,这天下绝不会好起来。” “不管行不行,总是为了天下吧,总是想让国家好起来罢……”隆裕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说道,“皇上的苦心有谁能知道?他的难处有谁能体会?这么大的国家,方方面面都要照看,牵一就动全身,当这个家不容易呐。” 陈璧君不同意这个观点,起来辩驳几句,无非是人民主权、共和民主的一类。隆裕面不改色,只道:“妹妹,我知道革命党跟咱们看法不一样,这不要紧。皇上说了,革命党也是让洋鬼子给打痛了,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好起来——说来说去,不管怎么说,革命党总要比贪官污吏强。” — 陈璧君默然无语,这话总也不能算错吧,不过还是表态:“无论如何,我们连死都不怕,是不会变更自己理想的。” “这个皇上晓得,他知道汪先生是革命党的领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相见恨晚……他也晓得,汪先生是真革命党,是实干家,不像有些人那样整天挂着革命招牌,是‘空头革命家’。今天找妹妹来说,不是想当说客,只想告诉你,皇上很欣赏汪先生,是绝不会杀他的,请你放心。” 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的,陈璧君那颗悬着的心微微有些归位。 “今天主要有件大事和妹妹商量,皇上知道妹妹一直倾心于汪先生,不惜跟随他身履险地,是患难之交,很想替你们操办一场婚事,帮你把这个心愿了结了。那布告也不是汪先生自己说的,是皇上的主见。” 这消息不用隆裕说陈璧君也猜的出来——她知道依汪精卫的脾气,即使再想着自己,也巴不得她远走高飞,布告必定是捏造无疑。但她依然震惊地无以复加——皇帝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小女儿埋在心底的情愫,除了最亲近的同志并没有知道——难道有人叛变? “妹妹,姐姐只劝你一句,再怎么时髦,亲还是要成的,堂也是要拜的,即便两夫妻一起死,汪先生也要给你个名分不是?……” 一语击中陈璧君最大的心事!她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隆裕微微一笑:“妹妹先回去想想吧,已替你在六国饭店安排了住处,你就放心住着,姐姐给你做保,你的汪先生绝不会有事的。” 陈璧君走后,隆裕得意地问小德张:“如何?” “主子,您说得太妙了,这女革命党一开始寻死觅活的,到后来眼看就要被说服了……”小德张谄媚地笑道,“照奴才看,都赶上咱大清开国时孝庄老太后劝降大明洪承畴那光景了。” 马屁人人爱听,隆裕笑得合不拢嘴:“你个小兔崽子倒会说话,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只怕有些话皇上听了会不高兴……” “就是皇上让这么说的——革命党吃软不吃硬,咱们就投其所好。光说软还不行,还得说可怜,皇上可怜,皇后也可怜……陈璧君心再硬,也是个女子。”第一轮眼泪攻势宣告结束……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八章动之以情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 晓之以理 辗一夜无眠,汪精卫都在牢中思考此次行动的前因后君的毅然与果敢,他感到万分欣慰,又害怕她的将来——对于清廷的承诺,他并无信心;对革命事业的回顾,他感到无怨无悔,又痛恨自己见识不明——书生造反,果然三年不成。 忧从中来,悲从中来,才情大动,遂提笔写下诗一。 天明后,他却被引去见了善耆。王府里有一间房间完全按日本式样布置,榻榻米亦从日本原装进口,原是王府所聘家庭教师川岛浪与善会谈的场所,此时用来接待汪精卫,倒也是恰如其分。 宾主双方依东瀛之礼就座,中间摆放的却是一副玉子围棋。 “不知汪先生对此兴趣如何?” “在日本时尝偶然为之,却不精通。” “那么,便请先生赐教如何?” “可以,不过手谈前我想先请您过目一下我昨夜所作诗词,阅后便知我心意,免得浪费多余口舌,与双方面上不好看。”汪精卫板起脸孔,一字一顿地说道——笑话,他当然知道善耆和他会面的目的,不就是想说降我汪某人么! 善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有意思,有意思!令人别开生面。先生才华名动京师,大作自然是要拜读的,不过……”他拖长了声调:“容我先猜一猜此诗中词句。” “王爷好雅兴。”汪精卫倒是落落大方直接称呼善耆为王爷,或许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丝毫不代表对皇权的畏惧。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一句。当为少年英雄写照。”善捻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汪精卫大惊失色,这正是他诗中一句。对方如何知晓? 第一回合过招就隐然占据上风,善耆大笑:“怎么,不是么?” “王爷从何而知?”汪精卫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确信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依牢房的结构与布局,似乎也没有窥视地可能性——邪了。 “《帝国日报》有道上谕。不知汪先生是否见过?” “哪一道?” “皇上得神人襄助一事……” 晕!汪精卫目瞪口呆,他素来对神鬼附身之事嗤之以鼻,认为无非是统治者愚民政策和花招手段罢了,这当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样地异常? “皇上昨日便说,汪先生或将作诗明志,若果作,则会有此句。”善得意地看着对方,“如何。不是本王诓骗于你吧?” 摊开一看,汪精卫昨夜所书历历在目: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 孤飞终不倦,羞逐海鸥浮。/.= 他时好花,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粼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他还在目瞪口呆中,善耆已经捻起棋子:“请先生赐教!” 汪精卫手忙脚乱,拿起一枚黑子,直接在右下角落子,随即便是星小目开局——这在日本也颇为流行。善动作飞快,摆下了先布厚势,次取实地的架势。 “实不相瞒,汪先生在《民报》上的篇篇大作本王均曾拜读,文章所极力主张地中国必须自强自立,改革政体,提倡民众参政议政,效法欧美列强立宪变法的道理我都赞成……但我也想告诉先生,朝廷目前颁布了《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拟两年内召开国会,九年内完成立宪,今年各省就要召开议局,明年国会一开,民众便能投身政治——窃以为,这和先生的革命目标并无冲突。” “表面上看没有区别,但实质上却南辕北辙。我们革命党人主张的宪政,是指‘三民主义’之下的宪政,是指推翻帝王专制后的共和宪政。” “我以为‘三民主义’主张太过见识狭隘,为什么要主张灭满兴汉?靠民族互相仇视能使中国富强起来?满族固然人少,亦有5oo万之数,其余还有蒙古、回部、藏族等各族,加起来当有上千万之数,汉族虽有4万之众,难道要将此等异族全部杀之而后快?” “王爷今日说要民族团结,要各族协和,2oo年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怎么便不想着?” “时移则事易,历朝历代更替之时都免不了杀戮,此世间常理,恒古不变。退一万步说,当日即便有错,难道便是 复之借口?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再者,灭明者非国朝尔;杀汉人至多者非八旗,乃张献忠尔。” “屠杀固非常态,可有清3oo来,民族压迫、民族歧视却是常态。汉人衣冠、服饰、风俗被迫满化,号称‘留头不留’者,2oo余年从未断绝。” — “先生此言有一定道理,但皇上已下明谕,辫子去留可悉听尊便!其余风俗、习惯,亦可自由变异……先生在日本吃西餐,穿洋服,说洋话,看洋书之时,是否想着这亦是一种民族压迫与民族歧视?无非软刀子手段而已。” 汪精卫辩解道:“此种变异却为人所自愿,何谈压迫?日本虽有种种不如意之处,但从大处着眼,实是吾国仿效对象。” 善耆紧紧抓住此语:“既然先生也主张仿效日本,但为何一定还要搞流血革命?朝廷已答应实行宪政,用和平、渐进地方法实现政治改良不是比流血更好么?不是和日本君主立宪是一脉相承之途径么?” “王爷此言差矣。”汪精卫提了对方一子后道,“日本明治维新,是西乡隆盛等领袖武力将幕府手中的政权重新交还天皇,亦有伏见、鸟羽之役,决不是幕府拱手将政权让出。” “日本有将军独揽大权,鄙国却无!朝廷大权统于君上,日本流血是为了将大权交还皇帝,我国皇帝本来就有权,何用交还?” “所谓有权,不过是空头权力,皇帝被囚瀛台,康梁党徒奔走呼号之时,权在何处?如果皇帝真有权,则御下必严,如此则国会定成为傀儡机构,议员亦为皇帝走狗。《钦定宪法大纲》劈头便说‘皇帝万世一系,永永尊戴’当国会与皇帝有矛盾之时,民众与皇权有矛盾之时,所谓‘永永尊戴’当如何处置?” “中国国情十分复杂,各地民情不一,实难操之过急,先生想法是不错的,但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列强虎视眈眈,天下瓜分豆剖,稍有变乱便是波兰灭国之事……”善耆拍下一子,一口气吃掉汪精卫一条大龙,“法兰西革命之时,声势浩大,卷入者甚众,吉伦特派、雅客宾派兔起鹘落,杀人无数,最后惹得欧洲14国武力干涉。亏法国本属大国,又有拿破仑这等不世英才,方免为他国所乘,保全了领土主权,却也不免伤痕累累……如果现在革命成功,姑且不论中国实力是否与法国相提并论,单我就问一句,革命党是否有人才足以与拿破仑相提并论,可抵抗列强侵略?” 这句话却把汪精卫给问住了,他满脑子想得都是革命,革命,只想革命成功,没去思考革命成功后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倘若四分五裂,还不如不要革命的好。他搜索枯肠,仔细点看盘面,现并无起死回生的妙招,便含笑认输了。 “我告诉汪先生一件事情,此事我还不曾和他人提起,先生是头一个。皇上说了,国家改良,以1o年为限,1o年到期,若国家仍毫无起乃至于更糟,他便拱手让出皇位——也不用革命党来争来抢,朕就让给他们经营。皇上做法我不太赞同,但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不愿意做亡国之君,不愿意落得个类似崇祯吊死煤山的下场,如果真不行,不如仿先贤禅让制度,天下以有德者居之……” 汪精卫愣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地耳朵,这根本不像是皇帝说话该有的概念,既让人不可思议又令人震惊。他在反复琢磨”如果不成直接让革命党人操天下大权”的建议,果真如此,何必流血?为中国保留一分元气也是好的。 看着他陷入沉思地模样,善耆哈哈大笑:“改造国事,民富国强,革命党和我们皇室的想法是一样地,双方只是手段不一样,方法不一样罢了……这个法子,先生等会回去可以好好思考一番。” 汪精卫走后,像鬼魅一样的赵秉钧便出现了:“王爷,皇上真说过此话?” “废物,这都看不出来,这明显是皇上的遁词和缓兵之计。后,这世道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现在画个饼让革命党充饥岂非很好?” “王爷高明,高明,那汪兆铭已经有一些心动了。” “火候还不够足,还得再加点力气。”第二轮的论理攻势以汪精卫的怦然心动而告一段落……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三十九章晓之以理 第二卷 第四十章 殊途同归 有神迹么?望着铁窗外的天空,汪精卫呆呆地问自己。 神鬼之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但就当着自己的面,善耆居然念出了诗中词句,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但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除了神迹,善耆的另一句话也在他脑海久久盘旋——以十年为期,若改良果无建树,则清帝自动退位……对这种承诺他素来是嗤之以鼻的,但对方既然能当面说出来,显然并不是随口胡诌的骗人话——也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来调侃自己。 这样的皇帝究竟在想什么呢?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判断力表示了怀疑。 “汪先生,又有大人来看你……” 自汪精卫被捕后,关押他的天牢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之处,外围一圈儿巡警,里三层、外三层都由禁卫军严密看管——除了表面更多还在实质上——载沣来过了,说了两句“大好青年何必误入歧途?”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岑春煊也来过了,这个当时用公费保送自己出国的地方长官叹息道“我当年选对了人,没帮他选好路”;蒋方震、蔡锷、良弼等一批在日本留学的禁卫军军官来看过了他……这种门庭若市的场面如果不是生在天牢,简直会让人以为最近又有新贵迹! 这回来的是谁?汪精卫疑惑地看过去,却现两个清瘦男子走了进来,模样似乎还有些眼熟。 “兆铭兄,别来无恙?” “两位是?”这个称呼让汪精卫颇有些疑惑。 “我是梁启。这位杨晢子。怎么样。算是老熟人了罢……” 原来是他们!汪精卫再一端详,果然认出了昔日面孔,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位。日本一别,倒也有些时日了。” “看你面色红润却是过得不错。”杨度一边打趣,一边推开了虚掩的牢门——汪精卫没有逃跑的打算,也不具备逃跑地可能,狱卒第二天就不关门了,重犯、要犯们通常被铐上地手铐脚镣也丝毫没有踪影。皇帝下了命令。狱卒们照顾唯恐不上心,哪还敢有什么虐待?面色红润倒也不奇怪。 “笔战数年,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梁启曾任《新民丛报》主编,与汪精卫任主笔地《民报》口水仗打得不可开交,现在想来大有世事沧桑之感。 “我亦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一步,只能说卓如兄‘远距离革命家’之语太过振聋聩,精卫不得不自投罗网罢了。”汪兆铭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以往多次占了上风,古人说得好,没有常胜将军。总也要落败一回。” “先看看这个。”杨度递过去《帝国日报》,上面以醒目的标题刊登了汪精卫刺杀摄政王未遂。被捕入狱的消息。消息除简要介绍事情经过外,还特意奉劝说“汪兆铭无性命之忧,各革命党毋庸费心,若果有劫狱、营救想法,不是真救他,却是真害他。” “皙子,这必定是你的刀笔功夫。”汪精卫苦笑连连,“明着为我着想,其实告诫革命党不要蠢蠢欲动。权谋之功,可见一斑。” “兆铭,你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杨度递过来一纸,“那消息不是我写的,不过这消息却是我打算放出去的。” 消息是:朝廷为澄清舆论谣言,决定允革命党领袖胡汉民一人前来探监,查看汪精卫是否得到人道对待,保证来去自由,不加羁押…… “这却是一箭双雕。”汪精卫地笑容愈苦涩,“展堂是我至交好友,如不来,则无情无义,亦可攻讦革命党言不尽实;若来,说不定自投罗网,京师天牢不过多安排一个牢笼罢了……即便果真来去自由,亦可宣示朝廷言而有信、人道主义,足够脸上贴金。这权术,唉……” 也只能说说罢了,说与不说都不能挡住消息的释放,何况这个消息本就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便是反对都无道理——杨皙子真是吃定了革命党。 “今天来拜访汪先生,除看望慰问外,还有几句话想同先生讲。”梁启微笑着道,“过去打笔战,有时太过意气用事,书不尽言,言亦有言不由衷之处,今日面晤,却是一大契机。” 梁、杨两人的来意汪精卫不用想就能猜得出——这阵子轮番上阵的架势已 了,而且劝说方式也颇为奇特,虽然各人各讲各的道点却差不多,只口不提让汪精卫归顺朝廷,只说革命党可敬;用革命来改良国家的方法可商榷;汪兄是大才,大才应有大才的用法;陈璧君是奇女子,要好好对待…… “请两位赐教。” “第一条,宪政改良也好,共和革命也罢,目的都是一个,希望是救国家于垂亡之际,拯民众于水火之中……我们与汪兄地区别,只有手段的不同,绝无目的之不同。” “主要是手段的不同,但也有目地的不同。革命后,我们要造就一个民众公仆阶层,让官员为老百姓服务,而不是像现在,官员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是地,你可以说刷新吏治,可以撤换官吏,但刷新来刷新去,民众头顶还有个皇帝,而且还不能通过任何手段逼迫他下台。” “革命党是公仆思想,我们是父母官思想。” — “公仆是听命于民众的,至于父母官,”汪精卫呵呵一笑,“便拥有了责骂子女的权利,为欺压民众提供了遮羞布。” “不然,以中国的经验,几千年来没有不想占主人便宜的仆人,却没有不爱惜子女的父母。小时子女调皮,父母论理不清,只得以棍棒责之,待子女稍长,有羞耻之心,言语教育即可。现在民智未开,教育不行,犹如少年稚童,免不了有责骂之事,将来民智渐开,教育普及,则如同子女长大成人……” 这是谁也不能说服谁的。 “第二条,革命究竟是要革皇帝之命还是要革满族之命?究竟是因为他是皇帝而革之还是因为他是恶政府总代表而革之?” “革命绝不是要革满族之命。满族人口数百万,革命党绝无杀光满人之想法,我们要革的,便是欺压民众、贪污腐化的那一小撮官员及皇室,以及维系这一局面的制度。” “那好,欺压民众之官员是以满族为众还是以汉人为众?若该政府已经幡然醒悟,希冀自我革新,是不是坚持要革之?好比一人犯罪,是不是一点改正余地都不给他?” “不然,清廷已病入膏肓,绝无可医治之理。” “若果如此,则清廷覆灭即在眼前,革命既倒,不革命亦倒,何必多此一举,只需等其自毙即可;若果如此,革命党为何害怕停止革命年,以观后效之提议?昔日有人炸五大臣也称是为了革命,但审讯得知,是其怕朝廷果实现立宪而大改良乃至挽回气运而炸之,掷炸弹者不是为改造国家、造福民众而炸,却为阻挠进步、拒绝革新而炸。莫非革命党阳以革命为托词,阴以夺权为目的?” “我汪精卫一贯主张,革命后不揽权、不当官、不做议员。” “兆铭兄果然光明磊落,与功名利禄毫不动心,可贵党的同志呢?有多少做着开国元勋、开国功臣之梦?” 这是争不出结果来的。 “第三条,革命家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陈家小姐千里跟随而来,为你不惜抛洒一切,汪兄如何应之?革命党也好,宪政党也罢,不管政见如何分歧,都是中国人,都行中国风俗,我和皙子愿各为男女方主婚人,为两位操办婚事。” “这……” “陈家小姐之情义天下有目共睹,如果做革命党连家都不要,连婚都不结,如何向天下人宣示?汪兄为革命已断绝家庭关系,如果再为革命断绝婚姻关系……”杨度笑道,“难道要告诉天下百姓,革命党都是些没感情、没家庭、没人心的,有多少人愿意相信革命党的说教,愿意跟革命党走?” 汪精卫哑口无言。 “两位高义,小弟铭感五内,此事却还需与小妹商议后才敢从命。” “这是自然,何况我们也需时日准备。” 杨、梁目的已经达到,告辞时,汪精卫道:“此次暗杀之前,我原以为满清皇室都是些庸碌不堪、只知个人享受之徒,现在一番接触,现不尽其然,亦有见识深远之人。天道深远,政治奥妙无穷尽,若革命果真不适宜中国,请二位用改良方法将国家改造好,做实质上的革命党,精卫虽死亦可含笑九泉……”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章殊途同归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广而告之 在六国饭店的大床上,陈璧君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此热络的提议,她心里明白,这无非是一种变相的笼络方法而已,可一想起成婚那种激动人心的场面,她就脸红耳热,心跳不已——说到底,这是女人的情结。 想了一夜还是没结果。既憧憬又担心,既渴望又害怕,既无畏又犹豫,陈璧君宛若百抓挠心,怎么也定不下神来,这时候才知道选择的痛苦——哪像死,可以义无反顾地面对。 皇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革命党人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成亲么?”,这让她无言以对,所有的辩驳,所有的解释在人性面前仿佛自动失去了免疫力。 ——林广宇语录:“人总是有弱点的,要看能不能抓住。” 天一亮,她再也躺不下去了,急匆匆起来便想找汪精卫商量。很不巧,依然有人来拜访,却是外务部尚书梁敦彦携夫人一同上门。 留美学生出身的梁尚书一袭燕尾服、喉咙下的领结分外笔挺,手执stick,一派绅士模样,梁夫人光彩照人,身上那套礼服明显就是巴黎上流社会圈才有的高档货,好一对羡煞人的夫妻,让陈璧君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官员! “陈小姐,很冒昧上门叨扰。”梁敦彦微微欠身,彬彬有礼,一点没有官老爷的架子,倒像是一位旅居英伦三岛多年的老牌绅士。陈璧君出身富豪,也在南洋见识过了诸多人物,想来想去。居然找不出谁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风度。 “令尊大名我早有耳闻。往年在办理南洋外交时就仰慕不已,可惜一直缘铿一面,今日得见陈小姐。大慰生平憾事。” 除汪精卫以外,最令陈璧君尊敬地男子恐怕便是自己地父亲,听对方如此说起,她一时间倍感亲切。 “这是外务部同仁联署的条陈,俱愿力保汪先生不死。”梁敦彦笑笑,“汪君之事我们都听说了。照理说国法难容,但我们均感念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像汪先生这样的大才,仅仅因政治分歧而遭到极刑,我们认为太过可惜了,国家多事,需要各派拚弃成见,共赴国难。” “谢谢各位。” “听说陈小姐千里相伴、生死相依。我极为好奇,很想目睹一下真人风采,今日见了果然非同凡响。”梁夫人轻轻拉起陈璧君地手,“这事在京城一传开。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乃至王爷家的格格们。哪个不挑起大拇指夸一声陈小姐的坚贞不屈?哪个不赞一声绝代佳人?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汪先生和陈小姐的故事,恐怕千百年后都有人传诵。” 太富有杀伤力了,梁夫人的口才居然比梁敦彦还要好!明知是奉承,陈璧君心里美得却和什么似的。 “听说陈小姐不日将与汪先生完婚,不知何日是吉期?” “这……”陈璧君抹过一丝红晕,半晌才道,“还不曾商量好呢。” “可要抓紧了。我们夫妻二人还等着喝杯薄酒。”梁敦彦笑吟吟道,“汪先生胸有大志,眼界极广,或许于人情练达不曾熟谙,倒是要陈小姐分外上心!如用西法婚礼仪式,某极愿为司仪!” ……起身离去时,梁敦彦先是挽起了夫人地手,随即又为对方拉开房门,后者一脸坦然,丝毫没有扭捏。望着两人相偎离去的背影,陈璧君在心里念叨:“果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要是有这样一日,便是翌日即死,也心甘情愿了。” 婚礼一节陈既极力赞成,汪亦不曾明确反对,只说不要奢华,只平淡即可。大计一旦确定,杨、梁二人则立即上足条,四处奔波,所有报社、宪政党、宪政编修馆乃至外务部闲散人员都被动员了起来。 十天后,锣鼓声声,鞭炮阵阵,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早已换上新郎官礼服的汪精卫骑着高头大马,胸带红花,前往六国饭店迎娶陈璧君。 这是最让人感觉诧异的婚礼,或许不一定后无来者,但绝对前无古人——迎接新娘的仪式是传统中式的,但新娘子坐的不是花轿,而是时下最时髦地豪华 新郎虽然神采奕奕,但以一介囚犯身份,直接从天牢以令人大跌眼镜;杨度和梁启既按中国传统方式完成了问礼、纳采等过程,但最后结婚仪式却要在东交民巷的大教堂里以完全西式的方式举行。 这是最奇特、最令人惊讶,也最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老大帝国在2o世纪初地时代潮流中,迎来了一桩既中既洋、亦新亦旧的统里有新道德,新场面下有旧精髓,堪称是一绝配。 “陈璧君小姐,您愿意嫁给汪兆铭先生为妻么?” “愿意。” “汪兆铭先生,您愿意娶陈璧君小姐为您地妻子么?” — “我愿意!” 当陈、汪两人在梁敦彦引导下交换戒指时,现场光灯闪成一片。 随后宣读的第一份贺词就让陈璧君满噙泪水——这是她远在南洋的父亲陈耕基来的——她没有向家里报告自己的一举一动,但看着梁敦彦的眼神,她知道肯定是外务部驻南洋领事的运动之功。 第二份贺词也让汪精卫深受感动——这是他的兄长,早已明言“断绝关系”的汪兆来的——在人生的关键时刻,血浓于水的亲情依旧压倒了一切政治分歧。 第三份…… 第四份…… 第五份贺词却是由专人送过来的——王商笑吟吟地讨了红包后命人呈上了林广宇亲笔书写的烫金匾额——“天作之合!”,德龄代表皇后,给陈璧君送去了外国最新进口的珍珠项链。 紧接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醇亲王领摄政王载沣、肃亲王善耆、庆亲王奕匡、恭亲王伟、郑亲王昭煦、礼亲王世铎、睿亲王魁斌、豫亲王林等八大亲王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从门口鱼贯而入,亲自前来道贺,贺礼虽然并不丰厚,但每一样都用足了心思,足见赤诚。 汪、陈两人手足无措,根本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如何见礼,一时间愣在了当场。载笑道:“幸好今儿个炸药都做成炮仗了,不让咱们全部都得在这里报销……哈哈哈!” 众皆大笑,汪精卫面红耳赤,连连拱手做罗圈揖。 婚宴主场地选在皇城以南的云仙楼,等车队一出租界的地脚,盔甲鲜明的禁卫军早已排列整齐的,蔡锷、蒋方震等上前笑吟吟地行了撇刀礼后,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在激昂的乐曲声中,车队缓缓前行。前头,是八排三十二骑的帝国骑兵戎装开道,马靴锃亮、金光耀眼;两旁,是夹道欢迎的山炮连,依次鸣响21声礼炮。再远处,则是无数人头攒动的看客…… 云仙楼外,清.)).四射,漫天流星,好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场景。 汪精卫喃喃自语:“我汪兆铭二十余年的奋斗,十年的革命,到今日换来了一场婚礼!” …… 慈宁宫外的凉亭里,隆裕正在感慨:“汪兆铭赶上了好时候,端的是好气派,八亲王贺婚、皇上钦赐匾额、禁卫军开道,便是皇帝嫁公主,也就这般排场吧。” “小气了?” “皇上的用意臣妾明白,既然是礼贤下士,就要做到底。” “朕不只是礼贤下士。”林广宇望着南面飞腾空中的烟花,若有所思地说道,“朕这是在作秀。” “作秀?” “演戏给革命党看。让他们看看,他们倚为长城,口口声声要千方百计营救,要前赴后继追随的汪精卫明日却是中国第一婚礼的主角,你要是革命党,你怎么想?” “方寸大乱!” “这便是朕要的结果。杀汪精卫与革命党并无多少损失,这一番迷惑却足以造成革命党分崩离析,倒是朕所固愿也。章炳麟的江浙派已经自立山头搞‘光复会’去了,黄克强、宋教仁的两湖派也有猜疑心思,我倒要看看孙文这个空心大炮怎么办?”汪精卫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一章广而告之 第二卷 第四十二章 各种心思 精卫风光了一夜,载沣郁闷了一夜,回到家后再也忍不乐地说道:“汪精卫好大的排场,差点就过本王成婚的时候了。” 瓜尔佳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王爷是小气了!” “也不是小气,皇上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借收揽汪精卫来收揽人心,做个例子给革命党看。可汪兆铭并不是革命党头号人物,现在这般厚待,将来如果孙文、黄兴来降,是不是连本王都要给他们挪个地方?”载沣咕咚咕咚喝下两口水后道,“就为了他,本王前几天在大内演了一出戏,今晚上又演了一出,咱这摄政王都快变成了跑龙套的了。” “王爷休要气恼,为皇上办差都是应当,哪里分正角还是龙套?再说了,有皇上在,他就是正主儿,其余不都是龙套么?” 听这么一说,载沣觉得气顺多了。 “王爷,臣妾觉得有一样好事。” “什么?” “您这摄政王的封号可以去掉了。” “怎么说?”载沣虽然讲“怎么说”,但听上去更像对这个封号恋恋不舍。 瓜尔佳氏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只叹口气说:“本来您是皇上的亲弟弟,这个亲王已经有些与众不同,偏王爷还顶着摄政王的帽子,一下就成为众矢之的。如果革命党执迷不悟,万一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汪精卫,王爷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载沣是个没主意的,一听这话后背脊冷汗直冒。连连点头…… 第二天。急着去辞摄政王帽子地载沣还未出门,载泽和载涛两兄弟却把官司打到了府上,主要却是围绕张南皮变通旗制地主张。 在财政清理一事大获成功后。载泽便将矛头转向了张之洞,很想把他也拉下马来。他捡起袁世凯“香帅是搞学问的,我却是办实事的”地说法讽刺张之洞“为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眼里颇有目空一切的架势。当然他的用心路人皆知。 张之洞已经一病不起,再加有杨士骧的前车之鉴。一班同僚要么不置可否,要么就随口符合,弄得载泽以为自己尽在人心,气焰愈盛,唯独载涛不肯卖账。 “香帅是不是书生之见我不想深究,但我倒觉得变通旗制这事他却说了真话,眼光也很长远。老大哥是度支部尚书,理财之道应该比我更懂。无非是开源节流的法子。咱们旗人每月坐领钱粮,做铁杆庄稼,成天不干正事,遛遛鸟。玩玩古薰,都成废人了。当年太祖皇帝时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咱们八旗子弟现在至少该有吧?还敌得过谁?洪杨起事要不是靠了湘、淮军,咱们兄弟恐怕都废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哭呢。这次禁卫军招人,铁宝臣原先是主张全用旗人的,结果后来一招募,得,十个九个不行,连我都觉得丢面子。” 一听这哥俩地争执,载沣眉头便皱了起来。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一个是自己最敬重的堂兄,想了半天才和稀泥道:“如能替旗人找出一条生路,不致于每年虚耗国家钱粮,自然是件大好事。” “只怕办不到!”载泽冷笑连连。 “如何办不到?”载涛反唇相讥,“这次禁卫军招的旗人都放弃了世禄。” “有皇饷可拿自然不把世禄放在眼里。” “皇饷不是永久的,将来退了禁卫军的役就拿不到了。再说有人所得皇饷还远不如世禄多,你看恭王爷就知道,他原本依亲王例一年有一万余两银子,现在做了禁卫军的军官一共总共只有几千两的军饷,不也一样放弃了么!” “你们怎么想我不懂,我只说一般旗人会反对!” “只要办法好,就不会反对!”载涛情绪有些激动,“这事非办通不可,不然汉人不服——都是大清子民,凭什么旗人就该不劳而获?原来八旗是打天下,不劳而获勉强还有些道理,可打天下过去多少年头了?子孙一个个都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吃俸禄,丢人不丢人?五哥,你是摄政王又是军机,虽然你不想管事,但这事你落不了空地,不管想不想,你都得有个成见。” 说完,载涛起身去后堂见老福 。 “你看!”载沣对载泽苦笑。载涛在老醇王一系中排行最小,最得老福晋疼爱,大家平日也都让着他,载沣这个哥哥更是好说话,只有一脸无奈。 “那也不能纵着!”载泽沉着脸,“老七实在太不懂事,出了一趟洋,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怎么经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载泽原本是句牢骚话,没想到载涛听力极好,听到载泽在背后编排他,一个转身又回来了,毫不客气地反驳说,“你说我长他人志气,不错!只怪咱们自己不争气,有多少个有明见的?剪个辫子都有人唧唧歪歪,要不是皇上坚心似铁,恐怕这会儿又让你们翻江倒海了。” “辫子我不也剪了么?” “辫子你是剪了,但张南皮那个币制说帖你为什么不同意?”张之洞以他在湖北的试办经验一直主张改铸重一两的银币。在这份说帖中他不仅主张铸一两,还要求铸五钱、一钱、五分共四种银圆,以前两种为主币,后两种为辅币。交度支部审议后载泽等人列出种种理由加以否定。 — 听对方旧事重提,载泽一时不明白载涛地心意,便愣在那里,无言以对。载怕再说下去闹僵了,连忙说:“老七不要胡闹,张南皮的说帖我也看过地,不仅老大哥反对,军机和其他要员几乎就没人赞同的。” “五哥,你不懂我不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管之事;你不赞成我也理解,你是随大流的好好先生,自然不会忤逆众人之意。但老大哥不会不知道吧?”载涛将矛头重新指向了载泽,“连我都懂得一两重的银元就是一两,根本就没什么花样。若是仍照旧例铸七钱二分的银元,那花样就来了。” 由于银元有各省铸造,成色不一,重量迥异,各省解京饷到度支部后,部里便会借着“补平”、“补色”等各项名目在计算折合银两时动手脚,弄出许多好处层层丰润。有人做过统计,京饷一般要多付出上的损耗才能完成任务。 “不然你们堂官就没了额外的饭食银子。其实,老大哥拿到手的‘饭食银子’很有限,部里下面人从中捣鬼,搂得钱比你多十倍还不止。这次禁卫军出洋考察要换洋人货币,都有人敢拿这个做文章,恭王爷差点没拔出白虹刀来砍人!我本来从不知道这里还有那么多歪门邪道,出了趟洋全明白了——就为了自己这么丁点的好处,你们都能把一项挺好的改革打下去,还要在我这里编排说人家是书生之见,我就不服!” 载泽气得干坐在那里,好半晌动弹不得。 “喝茶喝茶!”载沣看载涛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敢训斥,只好继续圆场。 载泽半天后才蹦出一句:“皇上不也反对铸一两的银元么?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却完全变成了度支部的一己之私?” “皇上?不错,皇上是说要铸七钱二分的,可你光抓着这个不放有什么用,他还有个前提——今后要废两改元,天下货币全部以7钱元为本币,当然该铸七钱二分的银元。我倒是在想,到了那时你们会不会矛头一转,又说要铸重一两的了。” 说完,载涛昂着头去见老祖宗了,把载泽闹得个大红脸。 载沣劝道:“算了,别往心里去,我正要入宫去求皇上呢,被你们两个一闹,这下都晚了。” 听说载沣要辞摄政王的头衔,载泽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王爷这么考虑,也有一定道理,唉,国事艰难,好自为之吧。” …… 南洋,革命党的秘密据点内,孙中山暴跳如雷,将手中的报纸撕得粉碎:“禁卫军仪仗、八亲王道贺、梁、杨为主婚人,好大的气派,好大的手笔哇!” “孙先生,会不会是清廷的离间计?” “离间?他又不是白痴,有笑成如此灿烂的囚犯么?”孙中山大怒,“这样的叛徒,必须铲除,铲除!”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二章各种心思 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日新月异 凯撒造船厂内,一艘模样奇特的船只正缓缓下沉,不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了水面之下。生事故了么?不是! 这是德意志海军的最新利器——潜艇。这艘标称为u-3潜艇,是刚刚建造成功并完成全部测试的最新型号。这样的海军新锐,原本各国都是秘而不宣的,但在中德合作的大前提下,在威廉二世和提尔皮茨的授意下,也放开给中国代表团参观。 “将军阁下,下潜之后,其动力来源完全依靠电动机和蓄电池,由于功率有限,度不如在水面航行时快,但噪音同样也减少了,相对比较安静,且没有水面舰艇通常散的烟雾,其隐蔽性很高。” 听了汉纳根海军上校的介绍,萨镇冰微微点头,视线却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潜望镜,水线的动态在镜中一览无余,令人啧啧称奇。 原练兵处提调,现海军装备总监姚锡光低声对萨镇冰道:“原以为水面舰艇演化已极其精纯,唯至大至强者恒胜。现在想来,如果得此利器,于水下悄悄接近之,则数百吨之小艇,未免不能击沉上万吨之大舰,其犀利程度、隐蔽水平尤胜鱼雷快艇。” 萨镇冰对此表示赞许。 汉纳根不懂中文,听不明白对方的交谈,自顾自介绍说:“由于蓄电池容量较小,潜航时间并不持久,除作战时可紧急下潜外,在大部分时间内潜艇仍需要在水面行进并向电池充电。德国的工程人员正着手试图加以改善。” “潜艇吨位小。续航力差,度慢,我们认为这种武器用于近海防御相当理想。但一旦离开海岸线或者投入主动进攻,其成效必将大大降低。”虽然德国在潜艇研制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以提尔皮茨为代表的舰队派此时注意力还放在大型水面舰艇上,对潜艇这种小小地、度又慢、航程又近地武器并没有予以足够重视,之所以大大方方放开给中国人参观,想来也有一种自大在里面。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在详细了解各项性能后,中国代表团对潜艇这一新式武器所带来的了解对于整个海军战略而言不啻于一种从头到脚的震撼。萨镇冰微笑道:“鄙国海军与贵国海军不同,专以防御为目地,没想过也不具备跨海攻击的事态。” “原来如此。”汉纳根从翻译口中了解到这一情况后,耸耸肩笑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战略。将军阁下,请注意,马上进行作战演示。” 演习区域内。远处一艘靶船已经进入了潜望镜视野,艇长熟练得出距离与方位,并将观测数据传递到鱼雷室,-3开鱼雷射管,众人只感觉艇身微微一震。已经打出了一轮齐射。萨镇冰在潜望镜里看得真切,两条鱼雷直扑12oo外的目标,不一会儿就看见雷头正中目标,虽然训练弹不会爆炸,但如果大型舰只挨上这两,不沉也要被重创。 姚锡光等人亲眼目睹,大为称赞:“此为妙物,倘若近海防御,我等有潜水艇上百条,足可抑制敌水面大舰十数条。” 萨镇冰却若有所思。他在思考,虽然对方说潜艇只能用于近海防御,但如果加大体型,增大吨位和动力,将来未必不能用于越洋攻击。退一万步说,即便达不到诸如巡洋舰、战列舰这样大的攻击范围,对于东中国海这样的小海域还是很有裨益。甲午年给他地印象太深刻了,使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耻,潜艇的功用自然使她眼前一亮——这倒是条新路。只要操纵得法,一艘几百吨的潜艇未必不能击沉几万吨的大舰,对于中国这样的弱国而言,未必有能力负担上万吨的大型军舰,但几百吨的潜艇总该买得起、用得起吧。 回到下塌地后,姚锡光先是面向东方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转过头道:“大帅,端的是皇上圣明!” 原来,考察团成行前以姚锡光为地一干成员拟定了海军展纲要,提出了两个分年法,即《拟兴办海军经费五千万两作十年计划说帖》与《拟兴办海军经费一万二千万两作十二年计划说帖》。但这两个说帖呈递上去后林广宇 ,只说待出洋考察大开眼界后再行商议。 — 当时他牢骚满腹,认为皇帝口头上说重视海军,但实际对海军展不闻不问,现在看来果然深有用意——起码潜艇就不在原计划上,而前段时间参观过德国仿效英国无畏级所兴建的最新式战列舰、战列巡洋舰后,更让他感到海军军备令人目不暇给的日新月异。 萨镇冰大笑:“皇上什么时候不圣明过?倒是你们,眼界和脑筋老是拘于一隅,该睁眼看看世界了。” 姚锡光等人拟定的计划是以甲午海战为根据,以日俄对方海战经验教训为最新修正地蓝本,虽然有理有据,却失于对最新技术的跟踪。一旦该计划得到批准,则重建后地中国海军又立即落后于时代水平,万一国家有事,海防依然不堪设想。听得萨镇冰的批评,姚锡光就感到脸上烧。 “大人明鉴,卑职确实失于计较了。” “海军建设,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以为皇上对海军不闻不问,其实两个帖子早就阅读了不下十遍,临行前皇上一再嘱咐,此去德国,务必要学到真本事,切不可像当年五大臣出洋那样学点皮毛。”萨镇冰实话实说,“眼下各大船厂已参观完毕,各类新锐舰只亦曾见识,该是拟定最新计划的时候了。” “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快拿出最得力的计划说帖和考察报告。只是……”姚锡光抬起头,“中德远隔万里,计划草就后即便全文拍一来一去也要耽搁许久。” “不必担心,皇上已授我全权,按1o年6ooo两的计划编列,只要海军成员讨论通过即可,便可与德国签订相关协定,不必另行通报,其余情况待回国后详细上奏亦无不可。” 兵贵神,姚锡光等人连续奋战了数个通宵,终于完成了的《海防建设十年计划》19o9~1918最新修改稿: 一、海军建设共分两期,以维新元年至维新五年为第一期,以维新六年至维新十年为第二期; 二、第一期5,购二等装甲巡洋舰(45oo吨以上)4艘55oo运输舰艘,一等鱼雷艇(15o吨以上)12,潜水艇4艘;第二期5,购一等装甲巡洋舰(7ooo以上)2,二等装甲巡洋舰4艘,一等鱼雷:|艘,潜水艇8艘; 三、第一期创办海军士官学堂、海军机轮学堂、海军研究所、海军工科学堂;第二期创办海军大学堂、海军学兵营、海军水雷学兵营、海军机轮演习处、海军水雷演习处等,吸纳全国各地之海军院校旧部,如福建船政、江南水师学堂、烟台海军学校等,建成海军人才培养基地,要求年培养海军将士至少12oo名,同时.=)送留洋 四、重点修建葫芦岛、舟山群岛两处军港,包括军舰停靠码头,补给基地、海防炮台等各项设施,对上海高昌庙基地进行修缮、整饬,要求在第一、二期内分期逐步完成,今后将以葫芦岛、舟山群岛为海军常年基地,高昌庙为附属基地,兴建岸防工事与海防炮台,要求常年基地必须拥有12门1o英寸以上岸防炮,245英寸以上的中口径火炮; 五、重点对江南造船厂、大沽造船厂、马尾造船厂和葫芦岛海军基地北洋船厂进行船坞建设与机器购置,实现军舰自行修理与保养,拟以北洋、江南两厂维修大吨位舰艇,兴建小吨位附属船只如浅水炮艇、鱼雷艇等,拟以大沽造船所、马尾造船厂维修中、小吨位舰艇; 六、依托现有兵工基地,建立鱼雷、水雷生产基地,实现鱼雷、水雷、舰炮炮弹国产化; 七、编列海军6战队一队,营级编制,平时驻葫芦岛;编练基地守备部队三队,团级,负责各处基地防护,并为海军6战队后备兵源; 八…… 萨镇冰阅后大喜:“有了这份详细计划,再与德国签订协定便可有的放矢……”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三章日新月异 第二卷 第四十四章 颠扑不破 在关于退还庚款的《中德友好协定》签订后中作已是顺理成章。☆☆威廉二世受了英日同盟的刺激铁了心要将中德关系塑造成与英日同盟对抗的堡垒。虽然中美德三角大同盟的建立依然遥不可及但提升中德关系仍然是题中应有之意。此次给予中国禁卫军代表团、海军考察团前所未有的高规格待遇也反映了德国方面的急切心里。 借着这股东风双方很顺利地达成了《中德海军协定》为掩人耳目协定中有大量类似于主张“门户开放政策”积极维护“中国主权与领土完整”、确保巩固“远东与太平洋地区和平”等公式化条款。而掩盖在虚虚实实之下的实质性条款主要有六条: 其一中国向德国日耳曼尼亚船厂、伏尔铿船厂、凯撒船厂定购“北兴”级轻巡洋舰(即二等装甲巡洋舰)四艘分别命名为北兴、北宁、北固、北安要求19o9年i|6续兴建最迟不过1913年12底交付包含人员培训费后总标的合同约3ooo万马克折合银1ooo两分五年付清本年交付1o%款。 其参考技术数据为:舰长146米宽13.4吃水6米;标准排水量45oo吨满载排水量59oo误差控制在2%以内;蒸汽轮机8纯燃油锅炉标准输出功率3.1万匹马力。最大功4.55匹;最高航29节。15节时续航力54oo海里;主要武备为6门5.9英寸:(>:身管的克虏伯海军炮各采用双联装前一后二。3533mm鱼雷:=装甲厚度25mm4omm司令塔等关键部位为8o12omm不等。 其二定购35oo吨级运输舰一艘>.3前交付;订造一等鱼雷艇八艘每艘15o。191o起每年交付两艘;订造u-3级.|艘由德国负责全部人员培训本类总标的合同bsp;其三定购28omm口径克虏伯海防炮24门所有军港、炮台、船厂建设工程全部委托德国公司实施并优先考虑拥有海军背景地公司承揽; 其四中**港在和平时期专项对德开放。德远东舰队可完成修整、补给、修缮等作业如此条权利要授予第三国需征得德国方面事先同意; 其五中国保证不将沿海各岛屿租让他国。理解并支持德国在中国各大自开商埠地经济优先权。 …… 协定虽是这么签了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只有第一、二款明确公布第三条模糊公布第四、五条则根本避而不谈只以密约的形式存在。 但不管公开与否上述五项重点内容再加德国应中国邀请派遣教官、技术顾问及选派中国海军官兵留学德国地其他内容将使中国海军将中断几十年来的英派风格转而向德国学习并进而与6军相关协议构成整个中德军事合作的总核心。 签字仪式上提尔皮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将军阁下是在英国学习的海军?” “是的。但是……”萨镇冰狡黠地一笑“过去我们学习英国经验没有能够取得胜利我们希望德国经验能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 提尔皮茨哈哈大笑:“我相信一定会的从今天开始就是德国风格战胜英国风格地起点。让我们为未来的胜利干杯!” “为两国的友好合作干杯!” 除了酒花还有那番雄心壮志四处溅射! 当国际舆论观察家还在为《中德海军协定》的意义与动向而进行煞费苦心的分析时中德有关《中国皇室昭信债券行协议》的签署又再一次冲击了世人的神经。 协议白纸黑字地写着:中国皇帝以其个人资信和皇室年俸为基础行价值6亿德国马克的昭信债券并委托以德意志银行为地德国银行团全面承销(承销费率1%)全部债券由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予以担担连带责任。 债券将面向各国金融市场销售其中第一年行2今后4每年6续行1亿用于 铁路、港口、工矿业等各项产业建设。年息5债不挂失每年3和9月第一个工作日剪票息前年逐步还本付息。为充分保障债权人和债务人权益债券行条例约定借款期前1o年和最后5不允许债务人提前清偿其余时间债务人如需提前清偿则除正常期限的本息外还需向债权人支付相当于5利息的违约金同时条例亦约定债券持有人可自由转让、赠送债券但不得要求债务人提前清偿。 欧洲民众并不太懂得“昭信”是什么意思他们按照自己地认知与了解将这种债券称为“双皇债券”而事实上这种叫法也不能算错行的债券票面上就赫然印有中、德两国皇帝亲切握手地肖像画十分直观。由于日俄战争结束后欧洲金融界已有数年光景没能够得到类似的大型债券行机会投机资本充盈于世边际回报率逐步降低。诸如“双皇债券”这样担保雄厚、回报丰厚、条件十分优渥的债券金融投机客与手头有闲钱的市民阶层纷纷踊跃争购。 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多德国市民在得知有关消息后纷纷前往德意志银行团的当地网点排队购买很多人买到后高兴地挥舞债券债券欢呼:“伟大的凯撒万岁!感谢皇帝陛下再一次把握住了东方的机会。” 一贯对德皇持批评态度的伦敦《泰晤士报》评论道:威廉二世在这件事情上赢得了漂亮的满分不仅成功影响了中国的政治格局与走向还为德国带去了丰硕的商业利益像这次中国海军价值6ooo万马克的订单就足够大不列颠的船厂好好羡慕一阵子。我们注意到仅仅在行条例公布后三天德国各大银行已经开始售相关债券考虑到设计、印刷、运输等一系列过程所需耗费的时间决不是三天就能够完成的由此可见这一谈判过程早在进行之中。可笑我们的外交官员一贯声嘶力竭地嚷嚷要维护帝国的商业利益但在这笔价值3ooo英的大生意上居然嫩得像未经世面的新手。更糟糕的是由于德国人积极主动中国人必定会倾向于在德国购买相应的工业设备——或许本来就有这样的秘密协定。种种失策让我们不得不怀疑每年的外交经费是不是花到了合适的地方议会、政府都需要对此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加债券销售林广宇授权全权代表做出声明:凡在正式行后个月内购买债券的可得到中国方面1%的折让优惠。消息传出本来就对债券趋之若骛的各国金融市场更加热情高涨2马克的债券不到一月就销售一空。巴黎银行、汇丰银行等代表本国银行界纷纷向德意志银行团摇动橄榄枝要求合作。 出于利益平衡的需要德意志银行团在征得中国方面同意后将行规模扩充4虽依旧以德国马克为记账单位也没有1%的优惠饶让但各国金融市场依旧反映良好。就连本国资金极度紧张一直倚仗法国借款的沙皇俄国也有一定的认购份额。记者采访得到的原因竟然是——德国皇帝和中国皇帝在借债一事上的信誉远远好于沙皇陛下。 望着干脆利落的销售度与前景威廉二世乐开了怀为中国担保借款一事非但没有在德国引起任何争议报界反而争相赞扬:“皇帝陛下做出了一个好决定。”无论是承担借款的银行家还是已经签订了大量中国订单的工业巨子都在第一时间向皇帝送上了力所能及的奉承在他们眼里皇帝以其个人魅力和远见卓识为德意志换回了价值上亿的利润。 — 那一天为接待数拨不同的记者和寡头威廉二世整整换了九套不同的服装说话的音调高亢而激动仿佛自己在那一时刻已经升华成为普鲁士最伟大的腓特烈大帝。面对鲜花和掌声他也同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中国方面递上的2oo马克佣金——用于酬谢“慷慨的德皇陛下在担保书上的签名。” 资本是没有国界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在哪个国度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真是一个为钱疯狂的时代! 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 若有所思 盛夏的阳光正透过落地玻璃洒在东交民巷的英国公使馆淡的哈瓦那雪茄味在空气中弥漫,然后在日光的照耀下化为袅袅青烟腾空而起,接着,又是下一股…… 从早晨到现在,朱尔典矗立在窗前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整个神态看似惬意和随和,实际上却充满了紧张,光端详他的右手是看不出名堂来的,因为那夹着雪茄,只有将目光转移到左手,才会觉这只手的手心正死死地攥着一张电报纸。 电报署名很显赫,是大英帝国外交大臣格雷爵士拍来的,而其内容,虽不过寥寥数行,却让朱尔典有触目惊心的感受——“先中德友好协定,再中德海军协定,最后是中德双皇债券,短短两月,德国外交在中国打开了巨大缺口,大英帝国在华影响力岌岌可危……” 没有一句指责,没有半句埋怨,但作为大不列颠在华的最高外交长官,朱尔典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和目标,这是一种让人压抑,让人窒息,让人很难喘过气来的郁闷,仿佛是用辫子在抽打着他。看似平静的局面下蕴藏着随时可能爆的危机与冲突,谁又能知道仅仅2多月就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想归想,他始终没有感觉到任何委屈或者冤枉,因为他明白在对形势误判和外交走向进行分析的问题上他是该负很大责任的。在中国皇帝重新执掌最高权力后,他曾经写过一份专题报告并向外交部做了汇报,意即虽然中国的最高统治者生变动。但其所执行的外交路线绝不会有改弦易辙地可能。顶多是个别小修小补罢了。 专题汇报不到半年,墨迹尚未干透之际,形势已生如此翻天覆地地变化。他知道自己的声名和分析该成为伦敦外交圈里的笑柄了。格雷爵士是一贯力挺自己地,现在来这样的电报也足见他所承担的压力。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个老大帝国不是一贯号称决策慢、效率低、扯皮久么?怎么在这件事上的应对度却胜过许多欧洲国家?如果前后对比该国政府以往的种种,直令人有天壤之别的反差。朱尔典眉头紧皱,已经抽掉两颗雪茄了,还没有找到令人满意地答案。 脑海里隐然有一种思绪,他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又仿佛根本就没有认清到底是什么。游走在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感受虽然令人沉醉,却不能令人感到踏实。 十二国公使联合吊后,他隐隐约约有种判断,认为这个老大帝国的统治方式和执政能力正在悄悄起变化,虽然并不显着,但潜移默化之中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和令人意料不到的突变。原本还打算先远观一阵子再下断语的,没想到突然生的事态就过了自己的预计。 他有些后悔——早在中美关系提升为大使之后就该对此加以警惕和严加提防,但出于老牌帝国地傲慢和对中国问题惯有的居高临下。让他失去了那种敏锐与无懈可击。惯于使用秘密外交手段的朱尔典,居然被林广宇派出去的两个代表团用秘密外交手段狠狠撞了一下腰,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他同样有些沮丧地想到事之后情形——他不是没有去外务部抗议,但管部大臣奕匡和那桐却一脸阴沉地答复他。他们和他一样,也是从公告和报纸上得知消息地。 中德玩起了越顶外交?这个始终冲在最前面的帝国主义侵华旗手。始终以老资格面目示人地职业外交官突然悲哀地现,几乎找不到可以打听消息的有效渠道——袁世凯不明不白地去世,原本外务部内浓郁的亲英气氛已黯淡了很多,梁敦彦是亲美的,朱尔典知道,他原本还想继续在奕匡和那桐上下功夫,暮然回,居然错的这么厉害。 其实,这半年来他并不是躺着睡大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袁世凯的非正常死亡和中国政府高层之间勾心斗角与你争我夺上面了,对一个国家的内政陷入过深,反过来却影响了对外交走向的判读和预见——这才真是要命! 如何应对与补救呢? “咚咚咚”连续三声敲门声将他从沉思边缘拉了回来。 “请进。” “阁下……”使馆三秘克里斯托弗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日本公 院先生刚刚打来电话,希望能前来拜访您。” 朱尔典本来正奇怪为什么对方不直接打电话给自己,转念一想便释然——今天交代了要冷静思考,不方便接电话,想必日方便把电话打到下面去了,难怪如此。 “具体什么时间?” “如果方便的话,他提议下午两点。”.里斯托弗小声补充道,“我已经查看过了,阁下那个时间段没有安排活动。” — “我知道了,就这么安排。” “是,那我马上去答复他。” 伊集院要来,他什么心思?什么目的?朱尔典再次陷入了沉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决不是来找自己喝茶的。 虽然双方都断定不是来喝茶的,但话题却由茶而起,伊集院吹嘘日本的茶道文化,朱尔典沉迷于英国的品茶方式,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在一阵无言以对的尴尬后,两人却彼此心照不宣地开怀大笑。 “最近中国方面动作很大,不知阁下有何判断?” “判断很多,想法也很多,不知道您指哪一个方面?”朱尔典耸耸肩膀,轻轻抿了一口掺有牛奶的红茶后说,“如果说起中美合建锦>:路的问题,我确实有不少的想法。” 老狐狸!伊集院在心底怒骂一声,脸上却摆出笑吟吟的姿态:“非常乐意倾听阁下在这一问题上的高见。” “很显然,这是中国政府对美国有关举动的示好……但如果我们仅仅把思路停留在这一层,我觉得太过浅薄,中国人的心思恐怕还脱不了他们一贯宣扬的‘以夷制夷’,希望在满洲地区能引进其他国家势力来对抗……” “对,鄙国也是这么认为。支那完全无视大日本帝国在满洲地区的特殊利益,这是对该地区现存秩序的挑战与破坏。”了一副气愤的神情,“我们很期待贵国政府能在这一关键立场上支持我国。” “恐怕很难。英日虽然同盟,但其友好关系却不是为对抗美国而存在。事实上,单纯从经济角度衡量,贵国短时间内也无法承受这条铁路的资本压力。”朱尔典说的是实话,日本政府在日俄战争后财政几乎陷于破产,完全靠举债过日,不具备进行大规模资本输出的条件,“而且鄙国政府虽然对日本表示同情,但这条铁路同样是不能插手的——否则就授人以柄,大不列颠既然都能插手,为什么美利坚不行?” “既如此,不妨再说说中国最近和德国签署的三个协定吧……”集院知道英国并不乐意在东北问题上为日本强出头,他也只好装聋作哑,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中德的任何合作,只要不是针对第三国的,在表面上我们并不具备充足的反驳理由。但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德国会不会借此控制中国,并进而主宰中国的内政外交。虽然‘双皇债券’号称只以中国皇帝的资信和年金作为担保,不用中国任何大宗税收作为抵押。但我仍然认为这是德国所布下的阴谋和圈套。我和阁下都清楚中国财政本身存在着入不敷出的问题,我对中国的偿债能力表示怀疑……” “您的意思是德国借款给中国的动机并不单纯,是希望一旦中国信用崩溃后来攫取他们的目标?” “从逻辑和推理上说确实如此,不然我很难解释为什么威廉二世愿意为这样的条款背书——没有好处只有风险的事情是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沾边的。” “可即便现在揭露,中国人也听不进去,他们已经被每年退还庚款那一点蝇头小利给迷住了,丝毫不懂得德国人仅仅付出了几个硬币的代价,最后却能从这样大规模的借款中收获成打金币的道理……”愤愤不平,“中国皇帝对政治的认知力和他1o年前一样幼稚 “现在关键不是如何评头论足,而是拿出有效的办法。”朱尔典抬起头,不满地看了对方一眼——净说这些没营养的有什么用? “我此次来便是想和阁下在具体问题上取得一致意见的……”院眯起那双三角眼,和盘托出了日本方面的阴谋……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五章若有所思 第二卷 第四十六章 幕后操纵 ps:沉痛悼念前几日去世的张芝联先生,今年以来,王养冲先生、王元化先生等学者陆续驾鹤西去,时竹时不时感到学术可哀,希望那些青壮年中坚力量能挺直自己的脊梁! ~~~~~~~~~~~~~~~~~~~~~~~~~~~~~~~~~~~~~~~~~~~~ 听了伊集院的说法,刚喝下 《第三次机遇》第二卷 第四十六章 幕后操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针锋相对 尔典还没来得及找中国人的麻烦,中英两国的商人已起来了。 滦州因为附近有开平和开两个大矿,自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交易场所。虽然占地不广,却是热闹非凡,东西两头各是开平和开的销售处,中间夹杂着其他商家。有撮合交易的买办,有提供银钱方便的票号,有让南北客商歇脚的旅社,有招募矿工的工头,还有干脆就是酒家、妓院、赌场、烟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平日里大家都靠两大矿的买卖生活着,谁都是相安无事的局面。但不知不觉当中,事情正在起变化! 每天清晨开门时,两开销售部照例要将煤炭、焦炭的供货价格清清楚楚写在黑板上挂出去,以便广而告之,但这只是指导价,真实的成交价总要略低一些,这差额部分就构成了折让、优惠或者回佣——不然那些煤炭商行靠什么生存? 众多煤炭商行的存在是煤炭销售得以正常运作必不可少的润滑剂。除非是特别大的户主,否则两矿并不负责运输事宜,有了商行的协助,无论是车皮还是货舱安排都相对容易。其次,两矿提货限得很紧,一旦开完票,一个月内必须清场,否则就要加收滞留金——煤场的地盘总是有限,而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煤采出来,都堆着不清,非塞了不可,有了商行的吐纳,这个周转便显得秩序井然。最后,小批量煤炭销售两矿是懒得搭理的,这不是嫌贫爱富——人家本来批为主。你非要到批行那去折腾零售。只能自讨没趣,但商行以零售为主,极大地方便了中小主顾。 商行或是直接盘下一部分货物零售。或是撮合量大的生意。不要小看这每吨几钱、几分地差额,聚拢起来架不住量大,几千吨煤地买卖就能扣出一户小康人家一年的生活费来。 昌达隆的李老板便是这一行地好把式,自开平形成气候后,他就经手了这行买卖,生意从小到大。销量从少到多,慢慢达起来,即便最难熬的庚子年也让他顶过来了。随着矿创办,生意亦愈惊人,除了新年那一个月,其余每月销量都可以突破万吨,最旺之时接近2吨,差不多等于两矿总销量的十五分之一。稳居各家商行之。 除了商行,李老板在这一带还有旅社、酒馆、澡堂、赌场等各项买卖,或是独资,或是参股。反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可不是产业多元化的先驱,而是为了全力照顾煤炭经营的主业——外面不知深浅地主顾一来当地。如果住旅店的伙计也推崇昌达隆,酒店的酒保也推崇昌达隆,乃至赌场、烟馆等地都推崇昌达隆,这主顾能不上心么?这样的宣传效果远比在商行门口贴一块“销量最大”的金字招牌要管用。 更何况在那样漫不经心的环境下更容易摸透大主顾的心态。老资格的客都清楚,开平煤质量稍微差一点,但运输有保证,装卸货度也快一些;开煤质量略微强一点,但有时候运输跟不上,装卸货也慢于开平,不过佣金通常要比开平高一星半点。 一旦有陌生地大主顾到达交易场所,源源不断的信息便会反馈到昌达隆。李老板便能根据对象不同而分别推销——如果是本土企业采购,计较回扣而不计较度和准确性的,他通常都推销开煤——这样成功性很大;如果来的是洋人大写或买办,多半对时间要求一丝不芶,这可不能贪回佣了,保证合同要紧,他通常就推销开平煤——这样风险小。 因此,往往这些大主顾一说明来意后,他就能够将早已揣摩好地话语和盘托出,三下五除二就能成交一笔买卖。如果感觉日后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他说不定还会让手下人给对方挑选个标致姑娘——做生意么,自然是来日方长。 生意做得越大,他反倒愈谨慎,每天一开门地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前往两矿销售部打探今日牌价。虽然两矿一般会在生重大变动前提前将牌价告诉他,但谨慎的李老板宁愿眼见为实,每天除了让跑街核对昨日账目后,必定还要对牌价和供货量做详细记录。 这一天清晨,跑街刚刚出门,昌达隆里闪进一个干瘦的人形,李老板正好在看账簿,没抬头,只习惯性地问一句:“请问要点什么?” “给 来了。” 这话真令人诧异,刚一抬头,却现是开平局销售总管来了,此人论起级别还比销售部经理要高上两级,他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什么风把刘老板给吹来了,请坐,请坐!” “有件事情找李老板帮忙。” “您这不是骂我么?有什么事您随便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他不但毕恭毕敬地把茶奉上,连说话的语气都矮了半截。 “不和你开玩笑,真有事。”对方压低声音,“给你先透个底,再过三天,局里煤价就要大跌了。” “啊!”李老板吃惊不已,“出什么大事了?” “没别的事情。周学熙回来了你知不不?” — “知道,知道!” “英国人看他不顺眼,想找个法子把他弄下去。” “什么?”又是大吃一惊!弄下去?难道让我收买杀手?虽然黑道白道都有关系,但谋杀官府之人,胆子委实太大了吧?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最后勉强挤出笑容答道:“这不太好办吧?” “当然不好办。但是……也不难办。”对方笑着说,“三天后,开平给你的煤价一律打七五折,不过有约法三章。” 原来不是让我杀人!他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注意力开始转到“七五折”上来——这么好的事情?令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追问:“什么条件?” “第一,必须现款结算;第二,你卖出去的价格不能高于原先的八成五;第三,你只能全部从开平拿货,不准再卖矿煤。” 这么一说后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不少,看来随着周学熙的回归,开平和滦矿要拉开架势斗了。他只是奇怪,两家虽然一直摩擦不断,但还没有上升到如此白热化的地步,这次怎么撕破脸了? “其他事你不必多用问,只管照我的话去做便是。”对方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耐烦地说道,“有钱就赚,有煤就卖,操那么多闲心干嘛?” “当然,当然,谁还能和钱过不去!” …… 几天后,交易市场晴天霹雳,很多人赫然现开平销售部和昌达隆报出的牌价比前一天足足低了一成五。出大事了!整个市场开始癫狂了,要知道就是光景最好之时卖煤也没有一成五的利润,开平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消息放出后的当天上午,商行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挥舞着银票高喊“买煤”,仿佛已经不要钱似。往常斤斤计较一点回扣的采购现在问都不问,直接就扑到开票处开票,生怕去晚了就捞不着便宜煤。至于回扣——一成五的空间摆在那里,随便你怎么弄。 这一天,开销售陷入了停顿,除以前已经签订的合同外,一吨煤都没卖出去,销售部人员急得差点疯,连连打电话向矿上报告。 “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接到消息后的矿高层乱成一团,矿区经理赵元祀说出他的猜测后惴惴不安地看着周学熙,连头也不敢抬——周学熙回任后与他说起过削价竞争之事,他以为自己办事不密,让开平先下手为强了。 “不像。”周学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好几圈,“这消息我只和你谈起过,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我……”赵元祀擦去额头的汗珠,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肯定是张翼这厮参不倒我而想出来的损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跟上!从明天开始,矿煤价一律打八折,即便已签订供货合同的也按新价格执行!”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魄力。“大人,这会不会?” “不要担心……直隶官银号的垫款我已经全部结清了。” “什么?” 周学熙从一直紧锁着的保险柜里掏出一张清单,笑道:“皇上给开滦拨4oo两银子,除了退还官银号垫款外便充作流动资金,原本我想等局势明朗一些,产量再提升一些之时动,现在看来,着实有提前迎战的必要,不用怕!” 原来如此!赵元祀便放心了。既然有皇上支持,那好,干就干,谁怕谁!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七章针锋相对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沉着应战 策雷厉风行,当日傍晚矿便向各商行放出消息,明于价格多少,敬请关注牌价。结果第二天一大清早,开销售部门口的黑板前已有不少人驻足等待,期望矿能用更具杀伤力的报价来作为回应。开平售价虽然压低,但七五折扣只给了昌达隆一家,其余各家拿不到这么低的价格,迫切希望能在矿身上捞回来。 很多人一边翘等待,一边小声地交谈。 “我估计矿今日牌价肯定和开平一模一样,不让很难混下去。” “难说,周老板办事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 “要我说,今儿矿价格说不定还要低上一截。” “于老四,你想钱想疯了?再低一截,矿都喝西北风去了。” “要的就是气势,可以亏钱不能亏面子……” “快看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果然让于老四给说着了,开比往常提前一个小时公布各类牌价,平均价格齐刷刷地降到了以往的八成。在众人一片啸叫声中,昨日昌达隆的盛况重演,光第一个小时的销售量就抵得上昨日整整一天,只不过今天是生在销售部而非商行罢了。 真没想到价格战居然有如此彪悍、如此强劲亦如此惊心动魄的表现。所有的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矿煤价的自由落体。不到15天,两家的售价已跌落至原先的三分之二,瞧两家掐得如此起劲地阵式,压根就没有在短期内熄火地愿望。 除开煤价这个正面战场。还有股价这个敌后战场。开滦虽然号称要招募商股。但实际上并无一分钱商股到位,在林广宇拨出内帑赎还直隶官银号的垫支后,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开已是皇帝私产——当然民众都不知道。但开平不同,英国人虽然依靠欺骗方式掌握了控股权,但总共14万股中有大约三分之一是商股,价格战消息的传出使..:.生急剧变动,天津股票交易所里无数投机客见证了这轮过山车表演。 第一天,在开平主动削价15%。开滦零销售消息地刺激下,开平股票大涨1o个点,从原本的13o一股直接跳上 第二天,得到开跟进并削价2o%消息的证实,市场对开平的盈利水平表示担忧,股价应声而落,一开盘就从143跌到122这时候可没有涨跌停板的限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随着价格战的全面打响与加剧,市场人心惶惶。开平股价直线下滑,虽然下跌幅度没有第二天那么吓人,但也是阴跌不止,持续下滑。好容易经过休市一天地喘息。开平股价随后有了小幅反弹,但价格战的贴身肉搏决定了这种反弹只能是昙花一现。价格战烽火越烧越旺。股价反弹终告夭折。 与股价大幅下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成交量急剧萎缩,最初几天还有不怕死的投机客冲进去想博个短差,但后来现这纯粹是个圈套。股价越跌越低,越低套人越深,越深成交越少,越少砸盘越易。煤价虽然维持在三分之二左右波动,但股价不到一月已腰斩过半。空头每天都在上方堆下一道道卖盘,但收盘前能成交的百无其一。 待开平的亏损报表一出来,股价更是应声下挫,原本价值13o两的股票现在连以6o两左右的价格脱手都困难万分。德璀琳等人原本还在7o左右地价位托了一下市,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铺天盖地的抛盘瞬间就将少得可怜的买盘给吞没了。 股东们愤怒了,虽然矿高调应战是造成开平股价跌跌不休的主要原因,但其诱因却是一个月前开平主动削价之举——从一开始就略带情绪地正常竞争展到后来的恶性价格战,开平矿务局管理层负有不可推卸地责任。众多中、小股东眼睁睁地看着手中股票的价格日益缩水,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很想找德璀琳、那森等人问个清楚。但始作俑者的德璀琳、那森之流非但不加以合理解释与说明,反将责任全部推卸到矿身上,诡称因周学熙不遗余力地要打压开平、收回开平,迫使开平管理层不得不出此下策。栽赃过后,对于 东主动停止价格战的提议,他们佯作不予理会,铁了 收了别人送来的自鸣钟便该给洋大人办差,张翼对于运动各路用煤大户一事格外上心,这段时间顾不上逗弄心爱的鸽子,推掉了狐朋狗友的叉麻将邀请,也不再睡到临近正午时才起来,每天走东家、串西家,忙得不亦乐乎,关键话语说来说去就那么两条: “兄弟见识不明,庚子年让洋人占了便宜,心里一直是憋着劲要为国家收回开平的,奈何力有不逮所以隐忍到现在。现在开平的洋鬼子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搞起了低价倾销,这不是找死么?卖得越多,将来赔得越多,所以帮兄弟一个忙,要买煤多买开平的,早点让他们折腾完。” — 或者声泪俱下地表演说:“这次洋鬼子蓄意挑起冲突,企图用恶性竞争的法子来挤垮开,我是不同意的。与公,开也是咱中国人的产业,让洋人寒碜到底谁都脸上没光;与私,辑之是我亲家,我大义上帮不上忙,小处总要搭一把手。不瞒您笑话,现在开流动资金很紧,多卖一吨就多亏一两银子,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撑不牢的,还是多买开平的,让洋鬼子多放点血。” 这番似是而非的言论听上去着实冠冕堂皇,着实迷惑了不少人,很多商家听了他的鼓噪和劝说之后专门购买开平矿产,以免对矿造成更多的冲击。但实际上煤炭生产是个连续性过程,停下来容易,再恢复起来可就麻烦。矿井运作一旦停止,作业面、巷道很有可能因为渗水而无法继续开采,或者有可能造成崩塌——一旦如此,亏本生产比停工都要划算。 价格战同样是柄双刃剑,两个多月来开也是在咬牙坚持。在向周学熙递交报告时,赵元祀的声音很低沉:“这两个多月来我们的出货量比以往翻了差不多一倍,但亏损却高得惊人,不算设备折旧和当月税收,明面上我们已经亏了差不多5o万。” 周学熙不动声色:“开平那边情况如何?前次听说有不少商股股东前去闹事?” “是的。不要脸的那森居然还栽赃是我们所为。只是英国人有相对控股权,再加上掌握着公司的实际经营,其他股东即便再有意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洋人势大,很多人想必敢怒而不敢言。” “属下听到一个消息,不过……” “说便说,用不着吞吞吐吐的。” 赵元祀便把张翼这段时间所扮演的怪异角色和上窜下跳的事迹和盘托出。 “混蛋!”周学熙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桌子,连茶杯都震到地上摔碎了。 赵元祀从来没有看周学熙过这样大的脾气,即便庚子年张翼盗卖矿权的时候,周学熙碍于亲戚关系也没有太过逼迫,这一次看来真把他给激怒了。 周学熙连连跺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倒想洋人怎么会有先制人的一招,原来都是这厮在捣鬼。” “要不要派人去澄清那些谣传?”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厮既然如此丧心病狂,我也不能再对他客气了。”周学熙一张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澄清缓不济急,我马上给岑中堂拍电报,让他来治治这个贪赃枉法之徒。” “属下倒是担心大人这段时间折损过多在皇上那里不好交待,如果消息传开,张翼等人先倒打一把,如果朝中再有不明真相之人上书言事,恐怕……” “这一层我已经考虑过了,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我早就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周学熙一脸郑重,“说句实话,我原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看见,安安稳稳在京师做我的自来水公司经理,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次以滦收开,对别人而言或许只是成败胜负的问题,对我周学熙来说却是事关生死存亡!我一定要坚持到底。” “周大人、周大人,好消息,好消息!”矿的文书挥舞着电报纸跑过来,将两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八章沉着应战 第二卷 第四十九章 同仇敌忾 电报是张等人联合打来的,果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闻开为挽回国家利权,与开平展开商战,某等同声共气,愿助一臂之力……” 电报里,众人详细诉说了援助计划:鉴于目前煤价远低于市价,各企家愿以实际购煤数为基准,每购一吨则自愿捐助开4银子,如果价格再跌,补贴数额同步增长,使开能利用这笔补贴银子弥补在其他方面的售煤损失…… 领衔签名的头一个便是张,后面,荣家兄弟、虞洽卿等一干上海滩风云人物赫然在列。 “我等俱为宪政党同志,同志者,必属相互扶持、共赴国难也……” 周学熙感动得热泪盈眶,党内各经营实业的大佬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支持,更加坚定了他斗争到底的决心。 “张四先生果然仗义,不愧为宪政领袖,实业巨擎。”赵元祀将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唏嘘不已,转过身去,用手背悄悄擦拭眼泪。 天可怜见,矿不是孤军作战。 “卖报卖报,今日出版的《帝国日报》大幅报道开平、开煤价斗法之事!”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昨日宪政党组成‘助后援团’,张四先生领衔……” 京师、天津、上海、奉天、广州……在全国各大城市的街头,报童用稚嫩的声音揭开了中国企业史地新篇章——不再单打独斗而是抱团出击。开滦争回利权地斗争赢得了更多的支持与同情。 《帝国日报》用整整一个版面报道了开平、开斗法的来龙去脉与重重黑幕。更原封不动地将张等人联合援的电报公诸于众。梁启等宪政党喉舌巧妙借助参与者说出题中应有之意: “值此华洋商战之际,国家利权至高无上,我等商界众人理应同仇敌忾。共御外辱,今日若助滦,他日必有人助我;今日若倒,他日亦有人倒我。故,助滦便是助己,救滦便是救国!” “举凡5o年来。华洋商战屡屡以华商落败而告终,固有技术不够先进、资本不够雄厚之憾,但究其原因,实为我国商民不够团结之故,为彼等各个击破所致……矿虽弱,有四百兆国民热心援助则恒强;矿资本虽少,有千千万万踊跃襄助则至多。” 消息传出,举国激昂。大批爱国绅商深受感染,跟着表态:“煤炭固无国界,煤企岂无国界?今日所争,非为何矿之煤。只为何国之权……我中华亿兆子民,倘若连一矿都不能力保。将来有何面目参与世界竞争?”连日来,众多华商或登报声明,或专程拍电报给周学熙,不但予以道义上的理解与支持,更积极表态愿同样参加后援团。 此时由于开平、开的恶性竞争,市面上其他一切煤炭都已滞销,不要说原来成本就居高不下的河南煤、湘西煤,即便往年一直由日本输入,号称质优价廉的进口煤也被逐步排挤出去。整个江南工业界得益于煤价下跌而获得了额“煤炭利润”——两矿不计成本地降价等于在为各大企业提供煤价补贴,在这样的前提下将其中一部分利润提取出来用于资助矿,防止其因为资本不继而倒掉实际上更能够延长获取额利润的时间。 在这样的形势下,从哪一家买煤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开平卖得多也好,销得少也罢,只要他拿不到自愿捐助,一样都是亏损。要么以扩大亏损来扩大市场,要么以拱手让出而减轻亏损,不管哪一条都没有出路,始作俑者走入了自己的死胡同。 但在一干商办企业站出来同仇敌忾的时候,上海地方的官办企业反而在这个当口失声,其中又以轮船招商局最为突出。招商局拥有数十条轮船用于航运经营,每日煤炭消耗量都是大数,是屈一指的用煤大户,但盛宣怀以署理邮传部尚书地身份重新掌控招商局大权后,非但没有考虑援助同为官办企业的矿,反而暴露了他彻头彻尾的洋人买办性质。 在“助后援团”派代表上门劝说后,他居 其事地宣称:“所谓自愿一事,完全违背经商要义,质。商战者,恒以价格最低、质量最优取胜,遽论华洋?招商局但以本局利润最大为考虑,无暇分身他务。更何况如此明目张胆之行径,已属不公平竞争,倘若引来外人抗议,谓我国违背公平竞争之原则而酿成外交纠纷,悔之何极?” 盛宣怀脑残么?居然说这等话? 原来,开平见势已骑虎难下,也开始了自己的危机公关,第一人便选中了盛宣怀,利用盛觊觎矿控制权地心理,德璀琳、那森等人派出秘密代表专门做出保证,一旦开平捱过难关,必在舆论上要求中国将矿重新换由他人经营,选者必为盛。如果条件合适,开平情愿并入开滦,以成全盛宣怀收回利权的“声名”。在其他各处也好商量——这却是暗示贿赂地先声。 盛宣怀虽然一直号称要扶持中国商办,但他所谓的商办不是自强自立的商办,而是仰人鼻息,希望在洋人施舍之下的商办,名为商办实为买办,最希望就是在洋主子顾不到的地方捞取残羹冷炙,德、那之流的提议原本就符合他一贯的立场与思想,而外交纠纷这样的可怕虚幻前景更让他心惊胆战。 现在有了这一层保证,他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想着只要开难以为继或引起外交纠纷,则周学熙必为替罪羊,到时候站出来收拾残局不但可造就“收回利权”的光辉形象,个人在银行户头的存款数字也有大涨的期望,故有此番表态。 这番话原本也无大错,企业追求利益最大化自是天经地义之事。但盛宣怀错就错在太过急迫,没有审时度势地看清楚来龙去脉,此种话心里想想可以,一旦公开说出来则争议极大。尤其在群情激荡,正自形成爱国热潮的当口,这盆不合时宜的、过分理性的冷水只能是当头给人一棒。而这种当头一棒对民族主义情绪正在高涨的民间而言非但不能紧急刹车,反引起了反效果。 消息传出,舆论大哗,皆视盛宣怀为异人,更有小报愤然抨击道:“同为官办企业,坐拥国家财力,关键时刻相互拆台,着实可哀。如此无心无肺、畏洋如鼠之语,居然出于朝堂之口,着实可愤。” 一夜之间,倒盛的声音开始传出。 — “妙哉!”看过报道后,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展的那桐一拍大腿,激动地在书房内踱步,“大事成矣。” 正巧,徐世昌上门拜访,只一句话便逗得那桐心痒:“琴轩,有人愿为此众矢之的,何不遂其愿?” “物事皆已足备,只不知圣意如何?”那桐笑吟吟掏出一叠材料,却是梁士等素来与盛宣怀不合之人呈报上来的条陈,里面盛宣怀的劣迹一桩桩、一样样历历在目,尤以沪宁路修筑时每公里虚报造价近万元最为触目惊心。盛宣怀势力最鼎盛时期,执掌轮、电、路、邮等各权,号称手握“十六颗夜明珠”,鬼才相信他一点也不为自己打小算盘。 “俱是真凭实据?” “那要看何人主办,若岑西林主持,则非但这些为真,想必还有更真;若张南皮主持,则这些皆成诬告也。”在汉阳铁厂办理过程中,张之洞和盛宣怀是有共同利益的,那桐轻轻一点,便道出了这层特殊关系,张之洞纵不想包庇盛宣怀,为了自己不受牵连肯定也要将盛定成无罪。 “香帅病得厉害,恐怕顾不上喽。” “那便好说。其实不管证据不证据,只要钦差往上海一派,轮船局的账目一盘,盛家的私产一查,比什么证据都来的管用。” “你倒是成竹在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耳!”那桐投向徐世昌的眼里充满了渴望,“不知……” “我便是来送东风之人。”徐世昌微微一笑,掏出一张指宽的纸条递了过去,“风势足够强劲乎?” 那桐一看,连连赞叹:“够强,够强,足够吹倒了。” “三日后有人难,切记,决不可错过。”那桐深深一揖:“徐相大恩,没齿难忘!”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四十九章同仇敌忾 第二卷 第五十章 众矢之的 宽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但在那桐眼里其他所有话加上这一句——“闻华、洋商战,上拨内4oo两附股以助之。” 话语虽短,却揭示了皇帝的态度,最起码朝廷的立场决计不会脱离这个范围。开平、开滦商战皇上都掏4oo两助阵,你盛宣怀居然唧唧歪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见纸条,那桐胆气横生,且不说他已掌握了一堆盛宣怀的烂账,即便没有,凭着对方在这件事上的表态,仅仅身败名裂都是轻的。那桐太了解林广宇了,凡敢和他唱反调的绝对没有好下场,良等如此,杨家兄弟亦如此,只不过这一回却轮到了盛宣怀。 果然如徐世昌所说,三日后的朝会上,不等盛宣怀出言辩解,早有三四个御史直陈参劾,只不过他们参劾的焦点多半还在于盛的种种表态,对他各种劣迹只不过泛泛而谈,没说到点子上。林广宇的脸色略微有些急躁,神情却依旧庄重肃穆,只把眼光在阶下众人面上扫来扫去。 看着皇帝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神色,那桐知道时机已到,该是自己扔出重磅炸弹的时候了。他心一横,一撩官袍,上前一步道:“奴才有本启奏。” “准。” “奴才劾署理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犯五宗罪。” 消息传出,满堂皆惊,只有徐世昌面露笑意——这正是他和林广宇商定好的计策,利用那桐急于做邮传部尚的迫切心理。鼓捣他出面倒盛。4oo两附股一事。行前就已尘埃落定,特意挑这个时机捅出来,实是大有用意——原本林广宇还琢磨先用外围查账。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突破地方法逼得盛宣怀无力招架。哪知对方如此愚蠢,居然在两矿斗法一事上跳了出来,惹了众怒,处理起来反而容易地多。 “第一宗,贪墨不法,盛主政路、电、轮各项产业时。大肆收受贿赂,仅以修筑沪宁铁路为例,每里虚报造价3ooo以上,虚报银两除参与之人层层丰润外,盛独 ——第二宗,徇私舞弊,盛主管各项产业时,大肆安插私人亲信。虽无能贪鄙之徒,只要与其有个人利益关系,皆得重用,以招商局为例。上至会计、主办,下至主事、稽核。凡有油水之处,均少不了盛之私党; ——第三宗,出卖利权,盛主持借款修路之事,只管借款,不论其余,动辄路权抵押,局产担保,国家利权拱手相让他人,每年流失数百万两白银; ——第四宗,挪用公款,盛主政各项官办产业,不以报效敬上为思,专以个人扬名为虑,今岁捐款十数万资助某人,明年用几万之款请戏班子唱戏,用公家之款慷私人之慨; ——第五宗,打压商民,盛动辄以商办为号召,其实非真为商办,实为抰商以自重,挟洋以逼官,各产业内盛无分文入股,却年年坐拥干股丰润红利,更有甚者,商民明明拥有股权,但某事如何料理,某人如何处理无分毫权利,实为空头商股……” 一桩桩、一样样,那桐娓娓道来,说不尽的理直气壮与慷慨激昂,众人都为之侧目——原来,即便以“失节寡妇”自喻之人在指责他人偷汉子的时候也能说得这么“酣畅淋漓”,真是太佩服了。所有人都注意到皇帝正聚精会神地听下去,也就没有人敢于煞风景地来上一句——那桐,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对方说一样,盛宣怀脸上便抽搐一次,额头上豆大地汗珠潺潺而下,正是盛夏季节,他却感觉自己通体寒,宛若掉进了冰窖。看了昨日《帝国日报》之后,他情知知道大事不好——皇上都附4oo万两,你盛宣怀敢和朝廷唱反调?原本今日朝会想挽回一二,结果还没等说话,上来就是三四个御史炮轰,这会儿却迎来了那桐的狂轰滥炸。 “你……你……血口喷人。”盛宣怀指着那桐的手指头都微微有些抖。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是实,皆可查证,盛宣怀只手遮天、堵塞言路,下面早已民怨沸腾。我与他远日无冤, 仇,犯不着诬告他,奈何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证据以告,奴才不敢不挺身而出。”那桐不理会盛的失态,只道,“恳请皇上派得力人手前往南方查账,奴才以头上顶戴做保,若盛私产少于万,奴才便认这个诬告之罪。” 5oo以上?朝臣交头接耳——那中堂今天着了什么墨,居然一口咬住盛杏不放,还不惜以顶戴作赌,看来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盛宣怀心神大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皇上……臣冤枉,冤枉……” “冤不冤枉,一查便知。”林广宇心想,真不冤枉你,你这家伙光是私产就有15oo多万,那桐所说的5oo万数字还是保守了,“果如那桐所说,你便当千刀万剐。” “皇上……”盛宣怀已经说不出话来,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 “满朝文武,何人愿替朕分忧?” “臣愿往!”岑春煊挺身而出,眼睛狠狠瞪了盛宣怀一眼,脸上写就了嫉恶如仇。 “官屠”出马,谁与争锋?原本还有人跃跃欲试,一看这幅架势,接下来的话语就变成了:“岑中堂办事公正,臣等赞成。” “好,朕便委任岑卿为钦差大臣,专职往上海查办盛宣怀一案,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盛宣怀果系冤枉,则那桐之罪决不可饶恕,若参劾事件属实,则盛宣怀便当依法严办,决不姑息。” 载泽一直视盛宣怀为援手,眼见他遭多人围攻,正想出面争个副使,看看能不能转一二,但还没出口,衣袖已经被肃亲王善耆拉住了,后者悄悄摇头,以目示意。载泽不敢造次,收拢了这层心思。 “臣定秉公执法,不枉皇上厚望。” “王商。” “奴才在。” “立即电报给段瑞,让他派得力人手立即封存所有相关档案,听候钦差前来查验,盛家一切动静,皆由军队全程负责……” “喳!” 盛宣怀一听,整个人瘫倒之地,这意味着最后一丝做手脚地空间都没有了。 他怎么也不曾料到,这张天罗地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编造完毕,就等他自投罗网后暴起难了。 那桐条条占据了上风,不禁洋洋得意,但最后还不忘卖一句乖:“启禀皇上,为视公平起见,办案期间,奴才与盛宣怀一般停职,直到最后案情真相大白之时……” “那好,便请那桐、盛宣怀两人在颐和园避暑,只待暑气退去。” 众人肃然,前次杨士骧被一句“着留颐和园养疴”监视居住,后来便有了贪污集团的大案,这次那、盛两人重蹈旧辙,还不知道倒下的是谁——当然,不管是谁,终归是精彩万分。 …… 慈宁宫里,生硬的地砖上直挺挺地跪着一人,头却耷拉着,几乎要垂到胸前去了。 “你说说,你为什么和盛宣怀搞在一起,他给了你什么好处?”隆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载泽的鼻子痛骂,“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当作一个祸害,偏你还敢把他当作宝。” “奴才知错了。” “知错便算完了?实话告诉你,轻者可以定你一个识人不明;重者可以认定你亦是同伙之人,你如何洗脱?” 载泽唯唯诺诺。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夫的面子上,不忍心你一步步错下去,我才懒得搭理你。皇上都掏了4oo两银子帮助滦矿,盛宣怀居然敢跳出来指手画脚,显得他比皇上高明还是怎么着的?” 唉,载泽心中长叹,我不知道有这事哇,不然准提醒他。 隆裕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子来刚用“花盆底”脚在原地踱了几步,冷不防一脚没站稳,“唉呦”一下,身子一个摇晃,慌得一旁伺候的小德张赶紧扶住:“主子,您可千万小心,动了胎气怎么得了?” “这都是气昏头了。” “皇后主子千万保重。”载泽知道隆裕已有一个多月地身孕,连连磕头,“奴才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好和老五、老七学学,争气点,皇上那里我会替你求情的……”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章众矢之的 第二卷 第五十一章 釜底抽薪 日的颐和园到处郁郁葱葱,树叶像是绿得要滴下水来盎然;恰到好处的亭台楼阁围绕着嵯峨宏伟的大殿往往点缀其中,远远望去与周围景色浑然一体,丝毫不觉得突兀;昆明湖上清风徐来,碧波荡漾,好一派炫丽风光。这座慈禧挪用大批海军军费、耗尽清廷剩余财力、靡费数万人工的皇家园林在这样的特殊时节,散出她的独特魅力。 若是真的游赏其间,把玩风物,倒也可能让人流连忘返。可惜兴致总由心情决定,心态坏了,便是最好的良辰美景都难以挽回。林广宇一声令下,第二天禁卫军便簇拥着那、盛两人搬了进来。“赏颐和园避暑”的说法听上去无比尊崇,让人充分享受皇太后的待遇,实际上却是一处死地。上一位颐和园的过客——杨士骧就在园中“养疴”期间病死,死后身败名裂,家产抄没,所幸圣君仁慈,没有享受到开棺戮尸的待遇。 一想到此节,盛宣怀当场就魂飞魄散,差点瘫倒在地,心情恶劣得无以复加。进了颐和园之后茶饭不思,不到三天便形容憔悴,整个人活活瘦了一圈。 那桐虽是胸有成竹,还有点且看西洋镜的想法,脸色虽也有变化,终归还算平静,只是腿肚子依稀有些抽动。进了颐和园后佯作镇静,每日吟诗作词,一派自得模样,但偶然之间却还有一种抹不过去的焦虑。 群臣虽然一时之间弄不清楚到底是那倒还是盛倒,但两人终究要倒掉一个,那些对那、盛俱无好感的大臣倒是暗喜。只是经过这番捣腾。“颐和园”三字名头大响。逐渐成为贪赃枉法之徒地禁地,只要去了便没有好下场。后来,大臣相互之间攻讦骂到紧要处。最具火药味地一句便是:“我看,你离去颐和园的日子也不远了。” “维新年间,‘颐和园’三字足为乱臣贼子惧!” ——《国史讲义》,中华书局1966版。 …… 养心殿里,皇帝先行召见作为重要证人的梁士,岑春煊原本打算一早上就动身去上海。但召见之时却依然出现在养心殿,眼神颇值得琢磨。 “那桐条陈中地情况都是你提供的?” “是,臣敢担保句句属实。” “他什么时候变成青天大老爷了?你要参谁、劾谁,放着朕这里不来进言,放着成群的御史不去呼吁,放着法部、大理院不去举报,偏偏要找他,骗谁呢?” 这是什么意思?一听这话。梁士脸色大变,额头上汗潺潺而下,嘴上却兀自强硬:“那中堂前次来查李德顺一案,偶然谈起有人大肆盗卖国家路权中饱私囊而义愤填膺。臣以为中堂上达天听,为人老成谋国。此事又事关机密,臣以下属劾上官,已属惊世骇俗,非格外谨慎不可。” 这当然是假话,梁士虽和盛宣怀不对路,但并没有非去盛不可的念头,所作所为实是出于那桐的授意——他极欲倒盛,自然要不遗余力搜罗各类资料,但那、盛两人往来并不频繁,职责亦无交叉,如何能探知得详?故梁士的角色便当仁不让。 但反过来说,那桐地用心就异常值得怀疑。这幅为民请命的假模样林广宇只消一句话便戳破了:“恐怕,大义凛然是假,挟私报复是真;痛心疾是表,取而代之才是里吧。” “那中堂如何办事,臣不敢妄加揣度。” “好一个‘不敢妄加揣度’,他的心思你真的不明白?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被这么一质问,梁士反倒冷静下来,说道:“皇上,不管臣动机如何,办这事于理于法并无过错。事情缘由,不在私心在公道,在事实,臣只求无愧于心便好。” “无愧于心?哼哼,梁士,你很会说话。”林广宇冷笑一声,扔下一本折子,“你自己看看,如何无愧于心?” 揭开第一页,便是“参劾大学士那桐贪赃枉法折”一看具名,居然写着岑春煊三个字,梁士背上一阵寒意,刚刚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只见一旁侍立的岑春煊眼神炯炯,目光如剑般犀利,直朝自己刺来,唬得他当即低下头去。 越往下翻,梁士越感到手足冰冷 颤抖,查办李德顺一案时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之举里面赫然陈列,虽然没有罗列具体数额,但字字句句无一不指向他用钱封住两个钦差之口的事实。 “这……这……臣不清楚,会不会是弄错了?” “弄错?朕倒也希望弄错了。不过按你刚才的说法,错不错不干私心或动机,只干事实。若查证属实,错与不错又有何区别?至于属实与否,简单,熊希龄既然能将北洋这潭混水探个清楚,想必也能将铁路总局查个明白,要不要明天便派督查官去铁路局清理账目?” “皇上……”梁士匍匐在地,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朕倒是不清楚,你所谓无愧于心,不知道无愧的是哪个心?李德顺本来就有罪,你花钱也没保住他;你本来就无罪,也用不着花钱。这一花钱,现在反倒有个挪用公款之罪。” “臣死罪,死罪。” “你不用‘死罪死罪’说得这么凄凉,你梁士是命硬之人,当年梁头康足地评断也让你挨过来了,可见还有两把刷子。要治罪,朕只要下道圣旨,让你一起去颐和园避暑便可,何必多费口舌?” 一听到“颐和园”这三字,梁士浑身抖,进了那里还会有好下场么? “你不要以为办事隐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你的所作所为,朕所知甚详。抬头三尺有神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朕思来想去,只觉得人才难得,不忍如此对你而已……打点各方、取媚上官、专以结交为能事不是你一人过错,板子全打到你身上也有失公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些规矩一直以来都没做好,朕也理解你们的苦衷——权臣当道,不正之风横行,就是想办点为国为民的好事都要四处孝敬,‘政以贿成’,这国家怎一个弊字了得?”林广宇顿了顿,“宽宥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说实话。” “皇上……”梁士感动得痛哭流涕。 — 岑春煊插话:“梁士,你既是邮传部地老人,便该知道朱宝奎之事,朱当年何等跋扈,老夫劾之还不是手到擒来?难道你还硬过他去?之所以隐忍不,实在是觉得你无大错,为人亦算正派,挽回铁路利权一节上又多有建树,故一直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希望给你一个幡然醒悟的机会,难道到现在你还要顾左右而言他么?” 响鼓不用重擂,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士再不明白,就是天下第一号白痴。赶紧爬上前两步:“多谢中堂大人回护之恩。” “该谢地不是我,是皇上。” 梁士重重地磕头:“皇上,臣知错了……” 林广宇和岑春煊相视一笑,一番敲打过后,梁士乖乖服了软。 “差事好生办着,把能耐显出来,朕如此保你,可不能让朕失望才是。”林广宇见火候已差不多,又使出怀柔大法,“昭信债券资本即将到位,铁路修建便是大头,张库铁路张家口至蒙古库伦,南北向,与京张铁路相连、张绥线张家口至绥远,东西向,同样与京张铁路相连陇海铁路海州至甘肃,东西向,与京汉铁路、津浦铁路相交贯穿要害之地,关系国家命脉,与国防至关重要,朕极为着急,极欲早日建成。除一般事务可允德人参与外,各项大权都要统于本国,不可再假手他国,你回去后好生思考一番,究竟如何着手,如何分期,尽快拿出方案。” 一听这事,梁士眼睛顿时放亮,皇帝欲大修铁路,又点明这件事由自己全权主办,赏识、重用之意跃然纸上,心情极为激动,直起身子大声应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鞠躬尽瘁,不辱使命。” “这事便由你主办,办得好,邮传部现成有尚书的位置空着;办不好,我看……” “办不好,请皇上将臣前有之罪一并惩处。”梁士的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岑春煊也是面露笑容,这招釜底抽薪,既为皇帝收揽了一名人才,又给那、盛斗法釜底抽薪,真不枉我一番苦心……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一章釜底抽薪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狗急跳墙 帑附股开这一消息不胫而走,杀伤力极为惊人,传后,早已摇摇欲坠的开平股价再次应声下挫,原本“助后援团”的成立已让人头疼万分,现在不是官方胜似官方的声明一出来,就是再有不切实际幻想之人也在心中给开平判了死刑。德璀琳等人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愣在当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我就奇怪开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原来有这么多人……哈哈……哈哈。”德璀琳先是恼怒,后是沮丧,再后来就是狂笑了,让人十分怀疑他的神经是否正常。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那森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中国人跟我们耗上了,我们每天都在亏钱,每天……!” 令人难堪的沉默,空气压抑的像是凝固一般,德璀琳在办公室里暴走,那森犹如歇斯底里的狂徒。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猛然间,那森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到王坤面前,粗鲁地摇动对方的身躯,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王,王……你说你有办法的,现在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我……我……”王坤被他摇晃的差点立脚不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有一……一个办法,不……不知道行不行?” “说,快说。” “立即到京师求见贵国公使朱尔典先生,请他通过外交途径对这种恶意竞争加以阻止。”不愧为洋主子最忠实的狗腿子,王坤一肚子坏水全用在了这上面。“朝廷畏洋如鼠。只要朱尔典先生动用外交辞令恐吓几声,绝对有效。” “这是个好主意,我差点忘记我们是大不列颠的公司。”那森几乎要吼叫出来。“大英帝国地外交公使有义务帮助母国公司获得公平地竞争环境。” “最好……最好给朱尔典先生也意思一下。”王坤用手比划了一个点钞票的动作,“如果有一份合理的佣金,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对,对!” 正在商议之时,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神色一脸慌张。 “宝奎。怎么了,一脸慌张,成何体统?”别看王坤在洋主子面前唯唯诺诺,像极了摇尾巴撒欢地哈巴狗,可一旦面对自己的同胞,尤其是面对级别比自己低的中国人时,摆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架子,又俨然狼狗般凶残。 “王先生。那先生,德先生,不好了……矿区那批穷棒子们闹腾起来了,嚷嚷着要罢工。” “罢工?”那森一把揪住宝奎的领口。“为什么?” 后者的脖子被他卡得极紧,想说话现气都喘不上来。一边咿咿呀呀,一边手舞足蹈地挣扎,折腾了好一会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那森现自己地失策,手一松,宝奎顿时感觉舒畅了不少,一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一边脑袋转得飞快,琢磨究竟该怎么回话。 为什么?这不是秃头脑门上的虱子——明摆着么?你们为了降价对抗开滦,为了减轻自己的损失,各种手法无所不用其极,千方百计想着从矿工们本已少得可怜的工资上克扣出来,事情愈演愈烈,到现在便是如此。不过真相虽是如此,宝奎终究不敢直说,只支支吾吾回答道:“最近公司加强了管理,这批穷棒子素来不服管教,难免有所怨言。下面的工头稍微管得严了些,他们就……” 王坤是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但他的立场既然站在洋主子这边,话说出来便是其他味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为几个开除,其他安抚一下就行。” “王……这样吧,罢工地事情委托你全权处理,我们今天去京师找朱尔典先生。”德璀琳拍拍王坤的肩膀,“这几次你功劳不小,公司绝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谢谢您的夸奖。”王坤一脸谄媚。 罢工因子一直存在,但起因纯粹只是小概率事件。这天早上,矿工李四下井前突然感到肚子不适,便到一旁蹲号,不料当班地工头非说他偷懒,企图拖延时间,硬要按照规定扣掉一天的工钱。李四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着这份微薄地收入养家糊口,工头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要扣掉一天薪水他当然不干,两人便争 。 “是人都有三急,你凭什么污蔑我偷懒?” “好小子,竟敢嘴硬?知不知道有一条不准顶撞监工的规定?违者扣十天工钱!” “什么?”李四只不过好端端找他理论了两句,却被斥责为顶撞,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裳,“扣钱,扣钱!屁大的事情就知道扣钱,你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 其实工头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自价格战开始后,那森等人为了减少亏损,便把主意打到了人工成本上,出台了一系列千奇百怪、严苛无比的规定,矿工们哪怕稍微一丁点的过失便要扣钱,甚至于每个工头在月初都被摊到了扣钱指标,如不能完成任务,开平便要扣他们的薪水。 监工和矿工本来天生就是矛盾体,素来不睦,如此一来两者关系愈恶化,被各种名目繁多的规定扣掉工钱后,矿工们怨气越来越大,变成了一座随时都可能爆的火山。偏李四又是古道热肠之人,平素和众人极为要好,一见他受了委屈,很多人出来打抱不平。监工嘴硬,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拿起皮鞭狠狠抽了过去,企图用暴力予以压服。 本来只是场嘴仗,矿工虽多,倒没有对监工有太过无礼的肢体动作,但这鞭子一抽,人群便像炸开了锅。几个年轻后生一拥而上,夺过鞭子后将监工狠狠揍了一顿,打得对方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结果没到下午,两个动手的矿工被矿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除,连带还扣掉了所有薪水。消息传出,矿工们群情激荡,开始聚拢在矿区办公室外面讨要说法,人声鼎沸,场面愈显得失控。 “弟兄们……弟兄们,咱们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 “李家老哥说得对,洋鬼子从来没把咱们当人看,吃得差、干得多、拿得少、骂得凶……大家伙想想,有坏事都是咱们的,好处从没咱的份,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几人的现身说法引起了矿工们的共鸣,有人诉苦:“俺上个月比前个月多挖了两成煤,结果工钱一分钱没多,反说俺没有按时上下工扣了俺1个大洋;这个月俺比上个月又多挖了一成的煤,非说我衣衫不整,破坏劳动纪律,扣了我两个大洋……” 在场矿工无一不是苦出身,要说衣衫褴褛,个个都挨得上边,众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在几个领头人的鼓动下,激愤的人群爆出呐喊:“苦哈哈们,咱们要拧成一股绳,坚决和洋鬼子们斗到底。”褴褛的衣裳之下,黝黑的子肉在日光照耀下闪闪亮,看着矿工们挥舞的拳头,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工头们个个变成了缩头乌龟,躲在角落里不敢作声。 但矿区经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叫嚣要将所有参与闹事的矿工们开除。 这却是捅了天大的窟窿,场面愈加失控:“弟兄们,现在洋鬼子为打倒开,千方百计在我们的辛苦钱上打主意,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克扣的工钱一日不还给我们,一日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坚决罢工!” “对,罢工到底!” 声音惊若天雷,显示了极富冲击力的实质,矿区经理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摇起电话便搬来了救兵。 闻讯赶来的王坤在几个公司保安荷枪实弹的护卫下匆匆赶到,也不调查事情真相,亦不向准备解释,劈头一句便是让他们恢复生产。 “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绝不复工。” “我警告你们,所有参与闹事的一律开除。”王坤色厉内荏,想用失业的恐惧来压制愤怒的人群。 但这一招显然失效了,众人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他这番话犹如火上浇油,将众人的情绪愈挑逗起来。人群步步紧闭,直朝王坤扑过来,好几个人已经捋起了袖子,准备给这个二鬼子一点颜色看看。 面对汹涌而至的人群,王坤等人仓皇失措,步步后退,不料有个护卫精神高度紧张,情急之下居然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李四左胸口冒出一个大窟窿,血汨汨地流了出来,洒了一地……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二章狗急跳墙 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不可收拾 声响起,所有人在那一刹那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凝固沉地压在每一个人身上。开枪的也好,中枪的也罢,在那一瞬间都瞪圆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人的本能并不会因为理性而得到抑制,尤其在这种千钧一的重要当口,那种下意识的紧张与恐慌是完全不能够靠正常思考来抑制住的——第一声枪声响起,本已高度紧张的其余护卫再也撑不住了,脑海中那根绷得极紧的弦突然绷断,下意识地,他们便扣动了扳机。 在电光火石间,子弹脱膛而出,呼啸着、旋转着向人群扑去,在“啪啪!”声还没有完全传到人的耳膜中时,冲在最前面那几个矿工的身上已溅起了一片血花。有人肩膀中弹,有人手臂中弹,还有人腹部中弹——这么近的距离,打不中比打中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杀人啦! 嚎叫声、哭喊声、哀叫声、啸叫声汇聚成独特的音律刺破整个天际,所有人都惊呆了,开枪的呆呆望着对面冲过来的人群,手一松,哐啷一声,手中的步枪掉落在地;中枪的同样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涌出来的血,恐惧先压倒了肉体和神经传来的疼痛,然后才是撕心裂肺般的叫声。 “别开枪,别开枪。”在开第一枪后,王坤已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焦急地大喊。但说时快,那时迟,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枪声又响了起来。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虽然要压制、消矿工的“闹事”,但他不会也没有计划采用这种赤裸裸地暴力——这只是一起令人意外地突事件,所有都是偶然。 因为。如果他真要动用武力,他根本就不用直面如此众多之人,直接下令大开杀戒便是了,用得着多费口舌么? 可惜,他的话晚了,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几乎在一秒钟之内,整个矿工群就迸出了惊天的暴怒与惨烈,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整个场景。 “李大哥……”、“张兄弟……”地喊叫声此起彼伏,好些人停下来,呼喊着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物,现在已经成为一具逐渐硬、变冷的尸体。更多人红了眼圈,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嘴里大喊着:“跟***拼了!” 人群扭打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后面的不知道前面生什么事情,只听到了枪声还有喊叫声……在本能地驱使之下。继续向前涌去——在群体性迷失的当口,在愤怒与悲痛压抑下的时刻。正常人脑海中只剩下了单纯的接受,一旦有人喊出怎么办,他们便会不计后果地扑上去。 报复的熊熊烈火腾地燃起,庞大的矿工队伍,被团团围住的、小小的、挤成一团地资方代表,构成了一场完全没有预兆、在一瞬间由对话演变成暴力冲突事件的双方当事人。拳头飞舞,血浆四溅,就在矿区办公室的门口,近千号人上演了全武行。仅仅半分钟之内,事态就失去了控制。 有一个情况可以证明护卫们并无开枪屠杀的预设——开了第一枪后,这群护卫再也没有勇气开第二枪,他们脑海里地惊恐和对面矿工脑海里的愤怒是同样地,只是已容不得他们多想。很快,拳头、肘子、腿脚都朝他们扑来。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几个气势汹汹的护卫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在惊涛骇浪中翻船的小舟,任由狂怒的海浪冲刷着这一切。 在各色拳脚招呼到王坤身上之前,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最后一点声音喊出:“不要打了!”可惜这种微弱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没有人会理他,或者说,在那样的情形和现实之下,也没有人能理他。 殴打整整持续了数分钟之久,每个护卫都被三四个甚至七八个矿工围殴,想还手根本就是奢望,只有拼命抱住头才能减轻痛楚。 往日这群温顺的如同绵羊的矿工在迸他们的愤怒时,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惊人…… “我让你开枪,我让你开枪!”矿工甲恶狠狠地将钵头大的拳头砸在护卫甲的头上,这是一双采煤、运煤的大手,力道可惜而出,频率亦如雨点般密集。在他身旁,矿工乙正高高抬起右脚,用穿惯了草鞋的铁脚板狠狠地踩踏护卫的肚子,一脚、两脚,每一脚都是撕心裂肺的声音。 “老子和你们拼了 ……” “噗”一口血雾从护卫的鼻子里、嘴巴里喷出,整个内脏都承受着几百斤分量的冲击力通过这样的爆溅了狂暴者一身。 有人想逃,但没逃几步,便被暴怒的矿工追上打倒在地,这些杀红了双眼的矿工用各种可以寻觅到的器具进行报复。 — “嘭”恶狠狠地一击,步枪柄上的硬木击打在护卫的脑门上,闷哼一声,脑浆四溅,整个身子像一个米袋般栽倒了。即便如此,他的尸体还要再承受好几轮的拳打与脚踢,“我让你装死!”,“我让你装死!”。 暴怒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几个护卫的目标毕竟太小,很快这种暴怒便席卷了整个办公区域——经年累月的愤怒,久而久之敢怒不敢言的压抑在一特殊的空间,以最为特殊,最为暴力,也最为集中的方式宣泄出来。 压抑的越久,冲击的越大;压迫的越深,反抗的愈烈。局势已完全失去了控制,矿区被矿工们一扫而空,所有能砸的都被砸烂,工头和其他管理人员或被打伤,或被打得抱头鼠窜…… 赵元祀气喘吁吁地跑进周学熙的办公室,喊着:“出事,出大事了!” “怎么了?”周学熙正为上个月的账目而烦心,虽然有后援团的鼎力相助,但上月开的亏损还是达到了创记录的37万两银子|:.数月的亏损和垫支的归还,内帑拨付4oo两已剩下不到13o两了,而收购开平眼看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成功的迹象,真是…… 赵元祀便把开平动乱、矿工罢工的事情简要诉说了一遍。 周学熙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焦急地问:“死了多少人?” “矿工死了两个,矿上好像也死了两个,不过双方各有十几个带伤的……现在全乱套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完全清楚,现在谣言到处飞。”赵元祀补充道,“有说开平要请英国兵来平乱的……有说官府要出动巡防营弹压暴徒的……说什么都有。” “暴徒?不过就是被逼急了的矿工,开平的人要是不开枪,再借他们一个胆子事情也不会展到这一步。”周学熙出奇愤怒了,“还要平乱?还要弹压?还让不让小百姓过日子了?不行,立即打电报给京城,这事要处理不好会酿成巨变……” 那森和德璀琳此时正在京城活动朱尔典,双方谈妥条件,正觥筹交错异常火热时,忽地来了这样一封电报。 “什么?”德璀琳捏着电报的手都微微有些抖,“两人遇难,矿上被砸成一片废墟,王坤身负重伤……” “够了!我受够了,这群暴徒!”那森看完后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报复,报复……” 忽地,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摇尾乞怜的神态恳求道:“公使阁下,这绝不是一起单纯的误会,而是有人在蓄意挑起冲突,这是一个阴谋,阴谋!” 朱尔典继续摆弄手中的红酒杯,漫不经心地回应说:“你打算怎么做呢?” “弹压……不……请帝国军队出面,让中国人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何况现在并没有攻击帝国侨民的行为,我如何说服动用帝国武力?” 被他这么一说,那森忽地有些泄气,倒是德璀琳老奸巨猾,从朱尔典的言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依阁下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走正常途径,让中国地方官员去处理。” “他们?”那森不满意地撇撇嘴,“都是一群无能的饭桶,指望他们我还不如指望一头猪会审案更来得可能。” “那森,听公使先生讲完。” “根据我的观察,中国地方官员普遍昏庸且胆小,涉及到英国公司的处理结果肯定能另你们满意。” “如果这群官员偏袒中国人呢?” “那就更好了,你们便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抗议,到那时事件便不是单纯的暴力冲突,而是中英两国有关于法律公平性的外交争端了……你想想,这才是我作为大不列颠公使所应当履行的重要职责。” “好主意!”一副奸诈的嘴脸……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三章不可收拾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惊弓之鸟 当衙役们、巡防营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他们已彻底为那种混乱不堪而惊呆了,简直不能想象昨天这里还是一处秩序井然的作业场,今天就变成了一片狼藉,到处响起呐喊声与暴躁声的动乱场。 当他们用棍棒、用刺刀、用马鞭驱赶人群的时候,神情都是高度紧张的,生怕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暴徒”会反抗,但出乎意料的顺利,官府权威犹在,所有矿工仿佛在那一瞬间又重新变回了绵羊,乖乖听从命令而静了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声怒喊和鸣枪警告。 动乱过后,人群的理智终于开始恢复。当这些数十年如一日老实巴交的矿工迸出惊人的破坏力时,这种残酷与混乱不要说将这批衙役和巡防营惊得目瞪口呆,便连矿工自己都始料未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挖煤、运煤用的是那双遍布老茧、满目粗糙的大手,打人、砸东西用的还是这双辛勤劳作、强劲有力的大手。只是当建设的力量运用于破坏时,一刻的成果能抵得上辛辛苦苦的数年。无数次的农民起义证明,当中国最为老实、最为胆小也最为迟缓的农民在爆后是怎样的令人恐怖,近半个世纪前的太平天国所带来地印象还没有逝去,八、九年前地义和拳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开平的动乱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大海中的一星点浪花,丝毫激不起什么波澜。 很多人怔怔地看着破坏成一片狼藉地矿区,面对自己的杰作他们也傻了。在这处秩序森严、等级分明的场所。平日他们就是连高声说一句话都不敢,但今天却能亲手将这里变成废墟。从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工头们,在矿工的暴怒中瑟瑟抖。 要不是官府及时赶到,已被打得死去活来的王坤差点就要将自己地小命交代在这里,但饶是如此,他的面孔、身体、四肢都带着伤痕与血迹。他几乎绝望了,后悔自己揽下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当有人将他救出来之时,他已经完全崩溃了,四肢拼命挣扎,用仅剩的力气和精神出含糊不清的讨饶声:“饶命啊……饶命啊……” 开平无可奈何地停工了,主事的管理人员要么被打得伤痕累累,要么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已无力维系并指挥这样一个大型采矿企业的正常运作,更要紧的是,这些习惯于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地人群第一次感受到了民众力量的可怕与恐惧,他们原本是以轻蔑或不屑一顾来对待这些穷棒子的。现在投出来的眼神变成了恐惧、害怕与仇恨。一场动乱,颠覆了从前根深蒂固地认识与判断。让他们心有余悸,在这种心理阴影消除前,正常的秩序是不可能恢复地。 开平也只能停工了。庞大的矿工群无心继续上工,数以千计的矿工被抓进了大牢,甚至于牢房告急,不得不将开平房屋都改造成牢房。犯事的矿工们是胆战心惊的,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虽有人在挑唆造反,但没几个人应承。在老实朴素的矿工们看来,这次纯粹是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挑起来的事端,关官府什么事?造反?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如果说开平公司被英国人窃取一事还有那么一点正面意义的话,那绝对可以归结为这次动乱针对目标——倘若这不是一家“外国”公司而是官办企业的话,类似的造反煽动或许真有市场,斗大的字认不全一箩筐的矿工们绝对分不清官办与官府是什么区别,官府与朝廷又是什么区别,他们只懂得中国人与洋鬼子是什么区别,懂得中国人与王坤这样的假洋鬼子是什么区别——这便够了! 矿工变乱,州震动、永平府衙门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所有人都是面色惶惶。 知府万大人在永平府任上已干了有些年头,原本还想着顺利干完这任后再活动一下升一升。为满足自己升官财的愿望,他平时尤其注重与上司搞好关系,甚至连专用于活动的银子都准备好了。他每天都小心翼翼守着这个局面,生怕生任何变故打乱自己的计划与美梦,但越怕鬼越要来,就在他悠 在衙门里纳凉时,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一接到州方向来的紧急公文,他吓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快,快!把高先生请来,请来!” 高先生是浙江绍兴人,绍兴师爷的名头很响,当万大人还是一个小知县时,他就投入了麾下。事实证明万大人很有眼光,十余年宦海沉浮,对方替他出了不少点子,让他平平安安升到了知府,现在有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询问对象。 “高先生,您说这该怎么办?”万知府摇晃着手里的公文,连话都带着三分惧意。 “此事既难办也易办。”令人诧异的是,高先生接过公文后只粗粗瞄了几眼,尖瘦的脸孔便露出了不以为然的微笑。 — “看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您可一定要帮兄弟一把。”十多年的言听计从,非但万大人水涨船高、盆满钵满,高先生也捞了异常丰厚,万大人对这个心腹也是格外器重——这份交情用“不浅”两字来形容反倒显得生分了。 “大人严重了,本来就是我份内事,不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我对得起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器重么?” “那好,那好。”万大人忙不迭擦拭额头的汗水,“请先生赐教。” “说易办,这事情前因后果很简单:先是李姓矿工和工头起了冲突,双方早有宿怨,后来冲突越闹越大,不明真相的矿工也卷了进来,然后矿工们就闹腾起来,再后来就变成暴乱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是是!我也这么想,开平矿务局疏于管理,遇事不能妥善协商,后来又擅自开枪杀人,激起众怒,以至于有此动乱……” 高先生故作神秘地问:“如果这样,大人认为该如何判?” “矿工激于义愤,群起抗争,手段不免过火,致有此变,然究其原因,仍由矿务局处置不当而引起巨变所致……” 不料对方却眉头紧皱,大喊道:“请大人三思,以往教案如何查办?” 一说起教案,知府大人的心猛地抽紧了。太平天国以来,教案就成为任何地方官都挥斥不去的恶梦,几乎每一起教案的背后都有华、洋冲突的实质,洋鬼子和假洋鬼子借助外国势力欺压老百姓,结果百姓往往忍无可忍起来反抗,或是打死传教士以及他的忠实信徒,或是放火焚烧教堂……很难说这种报复是否恰如其分,但在没有合理、合适的救济渠道面前,百姓怒火的宣泄也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但问题跟着来了,没有一个列强是善茬,也没有一起教案不是以偏袒洋人结束的。 “天津教案,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配黑龙江,赔偿法国人损46万两银,派大学士崇厚至法国道歉……”高师爷念叨,却仿佛如重锤般将一个一个的字敲在万知府心上。 “矿工刁钻蛮横,屡次不服管教,蓄意冲撞,挑起事端,竟以罢工为借口威胁该局……待该局派王坤为代表前来平息事态时,领头狡诈之徒煽动不明真相矿工群体冲击,该代表随行护卫忍无可忍而开枪自卫……后暴徒打死、打伤多人,砸毁机器、设施多处,大有造反作乱迹象……”万知府改口倒快。 “望海楼天主堂毁而再建,已三番五次矣,地方官却泯灭其中……大人英明!”望海楼天主堂便是天津教案的主战场。 一听旧事,原本已惊魂不定的万知府更如惊弓之鸟,连连怒骂:“都是周学熙混蛋!”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周学熙要收回开平,价格战就不会生,开平矿工的工钱也不会削减,穷棒子们也就没闹事的理由…… “这话说的却晚了,大人还是早定方针吧。”听到周学熙三字,高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周学熙背景之深厚岂是一介知府可比?开拿到的4oo两内就可见一斑——从来就只听说皇帝从下面捞银子的,没听说过还会把银子再掏出来……但他既然受人之托,这层利害关系便不能再讲透,否则知府又要顾左右而踌躇,反而坏事。他的眼前,忽地想起昨天深夜的一幕来……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四章惊弓之鸟 第二卷 第五十五章 左右为难 日深夜,高师爷搂着小妾正欲入睡,不料大门口却响砰”的敲门声,随即狗也跟着吠叫起来。门房打开大门,正欲斥骂,却现门口站着的人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身后还有几个随从模样,一看便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门房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当下便讪讪收住了嘴。 对方一见开门,也不打听,直接就将沉甸甸的门包塞过来:“高老爷府上可是在此?” 手一掂,起码2o个大洋的分量,出手真是大方,门房满头哈腰地问道:“是是,没错,不过我们家老爷恐怕已经睡下了。” “不碍事,烦请通禀一声,这是我的名帖。” 门房将信将疑,但看着2o个大洋的份上,答应走一趟。 果然,原本被人侵扰了好梦的高师爷一脸愠色,但一看名帖,半点脾气也没有了,连声道:“快请,快请客人到客厅。” 以往来走高师爷路子的陌生人并不少,门房见得也算多了,原本把这个不之客当作一个钱多人傻的阔少,想着多半要碰钉子,哪里想到这张名帖居然如此厉害。 “不知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见教?”高师爷一脸的恭敬。 “见教称不上,但有件事情想拜托高先生。” “请讲,请讲。” “我知道您在万大人面前很说得上话,深夜造访,特意过来通个声气。”客人的脸色还是那么平淡。但言语却让人大吃一惊:“开平暴徒动乱。我受德璀琳大人委托前来,此案必属永平府管辖,特来通个消息……” “什么?”高师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开平暴徒动乱?我没有接到消息啊!”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来人满不在乎地一笑,“请先生与万大人务必秉公判决。否则矛盾一旦捅到外务部,就要通过外交渠道解决纠纷,那时可就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说,好说!”稍微打听一番后,高师爷吓得冷汗直冒。后背脊都被湿透了。 神情恍惚之间,连对方何时告辞的都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一句:“一点谢礼,不成敬意。万大人那里我们同样也会知会到地。” 抽出信封,是一张整整1ooo两地银如同捧着个烫手山芋,一夜都没睡好。 高师爷和万知府两人在为人处世上异常相似。均可算得上官场中的主流派,抑或是人群认知的非常态——他们地脸谱是灰色的,既不像海瑞等那样是忠谏犯上、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的好官、清官,也不是素以贪墨为能耐。遇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的贪官、昏官。 钱财珠宝他们自然喜欢,对送上门来的孝敬与打点。是绝不会板起脸孔拒之门外的,但他们同样也不会巧立名目、刮地三尺,对最后地道德底线还有一定的坚持力;在处事上,他们同样有自己的见解与看法,万知府虽然没主意,但大体认识并不糊涂,他清楚地知道开平的矿工们为什么起来闹事——如果开平局没有欺人太甚的举动或行为,即便一般的压迫,历来逆来顺受的矿工们肯定会选择默默承受。这次的动乱只能说是开平方面太过分了。 他对周学熙创办开以图收开地行动并不支持,但对开平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几个月前开平拒挂黄龙国旗已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就闹得沸沸扬扬。抱着洋人决不招惹的主旨,万知府动用各种手段,想尽各种方法才将事端压了下去,没想到不到半年,开平又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真不让他省心!他一提起来,便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但知府大人毕竟不是海瑞那样的清官、好官,他对事物地判断有一条基本底线——绝不能危及自家的前程与乌纱,他地命运是和这两件物事栓在一起的,如果违背了这种最高利益,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一件事,他都要抗争到底。 因此,一开始他还做了个表面上双方各打5o大板,实质工们的判决,但高师爷将那层利害关系一点破,纵有几分不情愿,万知府也不得不回到基调上来——这真是命! 有一种担心,如果处罚不公,激怒了这成千上万的矿腾起来,其能量可非同小可——他们能砸了开平矿务局,同样也能砸了永平府衙门。更要命的是,无论如何,只要矿工们举事,社会“和谐”便被破坏了,在他有限的脑海里,摘去顶戴花翎,充军配边疆的噩梦似乎已在一步步逼近。 左思右想,没有万全之策——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万丈深渊,向哪一边走错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心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牙齿咬得格格响。 “大人,大人……”看他这幅走神的模样,高师爷高声叫了几声,希望能把他的思绪拖回来,但这几声叫唤,也让万知府想明白了事情——宁开罪民众与朝廷,也不能开罪洋人! 开罪了洋人,民众固然叫好,朝廷起先也会装聋作哑,但一旦洋人动真格,朝廷决计吃不住劲,必定把地方官拖出来顶罪,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义和拳闹腾最厉害的时候,有些官员因为力保洋人差点连小命都送掉,但庚子年后,这些人都变成了洋人的座上宾,又是受嘉奖,又是升官位,忙得不亦乐乎。 这年头,谁厉害听谁的! 只是,要从“民众怕官府,官府怕朝廷,朝廷怕洋人,洋人又怕民众”这个循环套中解出来还真不容易。 得,还是听洋人吧,只要洋大人高兴了,朝廷就拿自己没办法,出再大的事情也由洋大人顶着,再加上那张5ooo的银票,万知府经过艰难的抉择,终于认为自己做出了唯一正确的决定。一旦打定主意,永平府的判决便很快下达: — “查矿工李甲四,直隶永平府人士,素不安分,不服管教,事当日与管事监工因琐事起口角冲突,李不忿,气势汹汹,以言语威胁之,后监工忍无可忍,便用手中之鞭轻轻抽打以示惩戒,但李不思悔改,反纠集党徒痛殴监工……最后酿成动乱,查李甲四已在冲突中身亡,现不予追究……” “查开平矿务局护卫吴寒山,直隶永平府人士,素来本分,严守规章,在开平任职多年,事当日陪该局总文案王坤前往矿区处理罢工争端,不料矿工将众人团团包围,对好言劝慰并不理会,反屡出言辱骂、吓,更三番五次示以挑衅,欲饱以老拳,吴激于义愤,加之对方人多势众,场面十分混乱,便想鸣枪告警,不料流弹击中李甲四,故有此变……本府以为,吴寒山身为护卫,如此处置虽稍有过当,但亦属正常,况本人在冲突中身负重伤,现予无罪释放……” “查黄聘、郑阿牛、李固等人,俱为开平矿务局护卫,系吴寒山同伴,当日一同前往矿区处理争端,吴激于义愤开枪后,场面急剧混乱,矿工冲上来殴打众人,其余护卫为防局势失控,不得已而开枪,但仅开一枪便停火,后暴徒一拥而上,围住三人殴打,致两死一伤。本府以为,三人均属护卫,情急之下开枪虽亦有过,但仍可理解,况众人只开一枪,绝非有意谋杀,当属无罪……” “查姚平、李富贵、曾庆、郭6等人,俱为开平矿务局矿工,系李甲四同伴,事当日因李中流弹倒地后而丧失理智,对护卫连连殴打,致人死伤,虽不能指正究竟何人拳脚为致命伤口,但均系主犯无意。本府认为,四人听从他人教唆,殴打他人,致人伤亡,国法难容,故一并斩立决…… “查开平局在此次变乱中损失至为巨大,因矿工人群众多,且无法查证何为主谋、何为主犯,故推定由全体共同承担,损失经清点后编列成数;另该局雇员死伤甚重,其抚恤、丧葬、疗伤等一应银子费用亦须编列成册;因矿工动乱而使该局无法生产而导致的损失亦需,时间截止正式恢复生产止……现累计总数共计34万5676两,均摊后,当日参与动乱的每名需承担赔偿银39两6钱4分,若无.在今后工钱中6续扣除……”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五章左右为难 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弄巧成拙 月末的时节,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光景,烈日炙烤下乎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与难受。 轮船码头上,一大堆人早已拉开了架势,撑开了排场,红地毯、香案、铜管乐队、遮阳行蓬……一大堆华、洋物事被巧妙糅合在了一起,让人感慨时人的创造力与“中体西用”的实践力,更让观者不得不佩服当道诸公“与时俱进”的生命力。 “郑大人,钦差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招商局的轮船又误点了?”一个身着鸳鸯官服,用手掌拼命朝脸上扇风的官员腾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焦急地问,一边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上游,仿佛能看穿空气似的。 “请蔡大人放心,这船是招商局精挑细选过的,船长也好,水手也好,都是航行多年的老把式,现在顺风顺水,哪里又会误点呢?”回话人掏出怀表,“您瞧,距正点时间还有1o多分钟呢……” “那便好,便好。招商局已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要是再出差错,恐怕神仙也保你不得……哼。”他一甩衣袖,又躲到遮阳棚下逍遥去了。 蔡大人即蔡乃煌,系去年刚上任的上海道台。此次岑春煊以钦差身份南巡,着实令人提心吊胆——他素以“官屠”知名,此次来意又颇为不善,难怪让上海方面如此紧张。蔡道台搞出这么大的架势与排场,便是希望能给钦差留一个好印象。 回话的郑大人即轮船招商局总办郑观应,字正翔。号陶斋。广东香山人,虽已年逾花甲、须皆白,但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敏捷不亚壮年,与蔡道台那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形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愿去遮阳棚下干坐,只转过头去,默默眺望着一路顺流而下、奔腾不休地滔滔江水,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上月,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京城传来地惊人消息——主管轮船招商局的邮传部署理尚书盛宣怀因大学士那桐的参劾而停职待审。捞了个“赏颐和园避暑”地结果——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隔离审查的代名词罢了。更让人焦虑的是,朝廷派了岑春煊为钦差大臣全权查办,重点调查之处便是招商局。 如果要排盛宣怀的私党与心腹,郑观应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汉阳铁厂经营、轮船招商局管理、铁路修筑交涉,几乎在每一个盛所主持大项目中他都是最得力而又出名的助手。在宦海沉浮,以往起起落落之时。郑观应也和盛宣怀一般几起几落,两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大有共命运、同进退地势头。 所以没人对他的前景表示乐观,盛宣怀得势之时。蔡乃煌为协调上海金融与财政等诸多问题,成天围着招商局打转。一口一个“盛大人”、“郑大人”、恨不得执下属礼参见。这查办的消息一出来,不要说往日谦恭异常、折节下交的神情消逝得无影无踪,就连“郑大人”三字,从口中叫出来也是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儿精气。 所有人都认为郑观应完了,盛宣怀如何下场目前还猜不出来,但只要看看杨氏兄弟的命运和陈璧、李德顺等人的下场,熟谙政治的人物都已经将盛宣怀判了死缓,所争者无非是最后那么一口气罢了。虽然郑观应目前还是招商局地总办,但有门路的都在四处打听该如何收场。局里早就人心惶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一夕数惊,有几个地位仅次于他、平素又和他不对路的,要么在暗地里整他的黑材料,要么在上下活动,准备取而代之。 好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地架势。 也是,官屠大驾光临,不杀几个官能收场么?能对得起这名声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么? 局势诡谲,人心险恶,郑观应直感觉身心俱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究竟谁是谁非还无从说起,但目前既然自己还挂着总办地头衔,便只能勉力支撑大局而绝不能倒下。 ——江北提督段瑞第一时间就派兵封了招商局的档案文库,他没有对抗、没有抗争,只是默默地承受,任由这些官兵往门上贴封条; ——报章上,各种各 疑、诋毁乃至辱骂、诋毁纷至沓来,他没有分辨、没是选择性地无视,任由他人往自己头上倒脏水。 唯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由于盛宣怀的出事,原本板上钉钉、就差最后签字的招商局商办计划泡了汤。那些信誓旦旦要入股、口口声声支持招商局展的绅商在一夜间改了主意,以各种托词来搪塞、躲避。 只有几个人直截了当地点出了悲观气氛:“陶斋先生,现在局势不明、我也是很为难啊,我看还是等局势明朗些再说吧……” 他奔走各方,希望有回天之力,只是无一例外地碰了钉子。何去何从,还真是让人有些茫然与无助! “来了”,岸边有人忽地大喊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可不是么,招商局的轮船正疾驶来,桅杆上飘扬的黄龙旗与钦差大臣旗在江风吹动下猎猎飘动。 — 船稳稳地靠了岸,岸边响起了鞭炮,刚才一脸不耐烦的蔡乃煌已换上了无比谦卑的眼神,弓着身子站立在迎接人群的最前面,准备亲手把岑春搀扶上红地毯。 众人抬眼看时,有人已从船舱里大步流星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串的侍卫与亲随,不是岑春煊又是谁。 “臣等恭迎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 “臣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岑春煊犀利的眼神在蔡乃煌面上扫过,看得人有些头皮麻。 大礼毕,蔡乃煌用无比谄媚的声音说道:“岑中堂远来辛苦,卑职蔡乃煌在此率众恭迎!” 哪知岑春煊颇为不悦,剑眉一挑,手指岸上的各色摆设,呵斥道:“来之前不是已电告尔等不要大肆铺陈么?怎么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钦差大人来沪,礼节岂可怠慢,何况下官已经减少许多了。”没想到当面就是一顿来不留情面的训斥,蔡乃煌忍不住心里就要咒骂,嘴上却愈恭顺,身子弯得也更低了。 刚走了两步,人群自觉地排成两行,让出了中间铺陈的红地毯,看着猩红的有些刺眼的地毯,岑春煊愤愤地一跺脚:“罢了,罢了,明日某又为报界笑料。” “中堂大人说笑了。”一看马屁排错了地方,蔡乃煌满头大汗,忙不迭解释,“这是上海目前最为时髦的迎往礼节……” “本官此次南巡,为的是查办参劾盛宣怀一案,重点在轮船招商局等处,与上海衙门无关,除必要协助外,官府正事不可荒废。如果兴师动众,我有何面目向皇上解释?你且去忙吧……” “这……”一干人犹如盛夏天当头被兜了一盆雪水,个个面面相觑。 蔡乃煌的反应还算快:“既然大人不喜如此,卑职便先引大人去下榻之处休息。” “蔡大人不必费心,本官在沪居住过一段时日,风土人情都算熟悉,住处亦有,毋庸劳心。”不等蔡乃煌尴尬的神色退去,岑春煊直接喊,“郑正翔先生何在?” “下官给中堂大人见礼。”听得点到自己名字,郑观应从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神色亦是不卑不亢。 “老先生客气。”岑春对他的态度反倒要强于蔡道台,“本官来意想必你也明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由先生做东,找一僻静处,带上三五随从,咱们先攀谈起来。” “大人,这……”郑观应为难似地看了看蔡乃煌,后者连忙回答,“下官已为钦差大人备下接风宴,请务必出席,以慰绅商学各界之望。” 岑春煊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本官任务很紧,没功夫在觥筹交错中靡费时间,郑大人,烦请带路!” “大人厚爱,敢不从命!” 端的是雷霆万钧、特立独行,望着岑春煊与郑观应等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倒让狠下了一番功夫的蔡乃煌难堪万分,只觉难以收场……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六章弄巧成拙 第二卷 第五十七章 推心置腹 观应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和岑春煊在一家酒楼门口停着门口那块“晚风阁”的匾额,岑春煊笑问道:“此处有何典故?” “江边风大,夏日晚间如果来此次用膳,往往清风徐来,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纵有焦躁烦热,吹拂之下也可安神。同时,推窗放眼出去,江上皆是轮船***,星星点点,用到精妙处其悠然自得又添奇妙。”郑观应笑称,“在招商局任事许久,凡有心浮气躁之时,便来此处小斟,点一、二精致小菜,不多时便可复归恬静。故此处虽不甚奢华,气魄亦非宏大,仍觉特别。” “倒也不必一味求大求奢。”岑春煊大笑,“某今日也要见识一番。” 郑观应看来和酒楼的老板很熟,甫一照面,老板便迎了出来,招呼道:“郑先生今日来得倒早,日头还未偏西呢……” “呵呵。”郑观应一边笑,一边答道,“今日有个旧友抵沪,听此处大名,非要来见识一番,倒是叨扰了。” “先生如此说,倒是小店的荣幸了。”岑春煊虽也身着官服,但年纪比郑观应小上许多,模样亦是随和,老板看不懂他身上一品大员的补服模样,只道是个寻常官员,举止言谈颇为随意。 “郑先生还坐老地方么?” “是。不过我这旧友喜欢清静,上面最好不要再安排其他客人了。” “行!现在本不是用餐之际,来人甚少,先生尽管放心。”以往郑观应谈大生意时同样也是如此吩咐。老板心领神会。言语也不啰嗦。 在面江的一间雅间坐了下来,果然如郑观应所说,不多时便感觉江风徐来。岑春换上轻薄便装后更觉神清气爽,哈哈大笑:“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僭称大人旧友,万望恕罪。” “客气,客气,若真是郑先生旧友,倒是岑某有幸。” “大人折杀……” “不必多礼。称呼我云阶或岑先生便可。” 虽然感觉别扭,但郑观应还是尝试着叫了一声“岑先生”:“沪上小菜虽然出名,但味道偏甜,久处京城或初来乍到之人必不习惯,我让他们准备淮扬风味。不过上海城]|最是出名,却可品尝一二,此处虽不起眼。但所做点心颇为地道,吃上去油而不腻、柔中带湿、嫩滑可口……” “甚好,甚好。”岑春微笑,“我在沪亦有时日。深知这两者妙处,在京之时每日烧饼油条已觉吃腻。今日正好换个口味。” “江里鲜货众多,又以白条最为出名,足可品尝一二。” “是何做法?” “先以生姜、火腿、开洋、鞭笋四味清蒸,待九分熟时取出,淋之以酱油、葱花、鲜汁灼热之汤,如此则香嫩无比,既无鲜鱼固有之腥味,又有腌鱼缺失之鲜活,保留鱼肉本味,不似红烧、油炸、深煮等其他烹之法将鱼味破坏。此法原名式蒸,但与粤式蒸以油汤浇灌又有不同,可保留鱼之清淡……” “一说之下,食指大动矣。” 又扯了两句闲天,话题逐步转到了正事之上:“公可知某来意如何?” “然!某虽年逾六十,几经沉浮,但头顶一个盛字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郑观应苦笑,“盛杏既在颐和园避暑,某亦时日无多。今日之事,无某未必无盛,无盛必然无某!” 岑春煊只笑,不置一词,待对方长吁短叹完毕,递过来一物:“先看信再说。” 信却是康有为写来地,除一通叙旧外,重点对郑观应当日义举表示了感谢——戌戌变法失败后,康、梁避难国外,时间仓促,根本顾不得家眷。梁启还好,康有为家眷全部沦落香港,衣食无着。郑观应当时正在广州任职,便托人带去1oo银元以解燃眉之急;再后来,郑观应抵沪后利用自己地关系,保护了一批在沪康门弟子,或是劝其“去,勿留沪贾祸”或是劝其“回乡下读书,将来国家总有用汝处”,现在康、梁复起,声势更隆过1o年前,此笔政治投资可谓获益丰 郑观应并不赞成康有为在维新变法时的所作所为,但在当日恐怖中 义举,尤让人觉得难能可贵。但他粗粗扫了一眼后,大变化,只道:“康南海有心为我开脱,语多保全,他是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着实是盛党啊……” “就知道你会如此说。”岑春仿佛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又笑着递过来一本书,“请先生再看。” 一扫封面,《盛世危言》四个字跃入眼帘,郑观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这本凝聚了他大半生学术思想地着作里,他寄托了无数的理想,可惜时间愈久,愈觉得距离目标越来越远。 — 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接过书,只道:“这却是拙作,颇多狂悖之言、大逆之词,今上仁慈,不以言辞加害,否则某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不接过去看看?” “不必再看,书中之语我几乎倒背如流,今日回想,只觉白云过隙,世事如常,某已心疲神倦。” “当真?”岑春煊拊掌大笑,“仔细看看,绝对大有所获。” 郑观应将信将疑地翻开了书页,果然是他熟悉的文字,唯一不同的是,在许多页面上却有圈圈点点的记号,很多页上还夹杂着只言片语的批注,如“此句甚妙!”、“用语精辟”,“此为国家大害,当改之……”等等。 “这是……”郑观应有些疑虑,难道是岑春煊看后地批注,否则又怎么会? “看书之人断言,郑观应身是盛党,所行亦是盛党,但所思绝非盛党!”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郑观应怔在当场,仔细地思考这句话。 “评注人又言,盛宣怀所谓商办,实是买办,是名自立自为之商办而实为仰人鼻息之商办,无非挟商以要官;郑观应之商办,是真商办,是奋起抗争、固我利权之商办,是以商济官;盛宣怀也嚷商战,但其商战,动辄以妥协、败退、动摇为能事,以摇尾乞怜为常态,以妥协换个人地位、名声昌隆;郑观应所主张之商战,是真商战,是为着民族经济、国家民生而进行的真抗争,虽也有妥协、退让,却是力有不逮之时的权宜之计、策略之计,是假妥协而真蓄力,他日仍有后招……” 郑观应老泪纵横:“3o年矣,三十年得一知己,某死而 “故此,郑观应虽是盛党,但盛宣怀只能用其皮毛而不能用其精髓,只能用其守成而不能用其开拓,只能用其维持而不能用其创新——如一尾仙鹤不幸成长于鸡窝,小时不觉有异,但长大成熟之后,便觉鹤立鸡群,然鸡却以自己不能飞为常态,拼命阻挠、破坏仙鹤之飞翔,久而久之,鹤愈成鸡矣……” 郑观应坐立不安,站起身来,对岑春煊深深一揖:“先生言辞精妙,请受郑某一拜,可惜年已老朽,时日无多,不然定执弟子礼以奉左右。” “这话却不是我所说。” “哦?那敢问何人也?” “此人名讳……”岑春煊咳嗽一声,“公真要打听?” “是!所谓3o年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盛世危言》一甚多,毁之、誉之皆有,然文章传世,后世自有公论;唯老夫与盛杏关系一节,从未有人如此评述,某肃然动容,极欲打听。” “那么,我便说了。”岑春清清嗓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此书批注之词,亦是皇上御笔……” “啊!”郑观应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一撩长袍,面北而跪,行九叩大礼,口中喃喃自语,“圣君如此厚爱……” “此次前来,众皆以为某南下只为查办盛杏,其实不然,盛所作所为天理昭昭、证据确凿,根本用不着本官去查。所虑者,无非是几处产业。汉阳铁厂是一家,虽是张南皮所管,但盛宣怀烙印颇深,自然要过问;招商局不必说,是盛之后院;中国通商银行,是盛之前台;其他如电报局、铁路等等,皆在此列……” 郑观应犹豫了半天,才道:“某有一言,钦差大人愿听否?” “请讲。” 郑观应便说出一段话来……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七章推心置腹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回心转意 某与盛杏3o年交情,虽大计颇有分歧,但做事、办颇多,仍愿为其说句公道话:杏所作所为,虽亦有不法行径,但与功劳想比,总是小节;与某些人不务正业,专以捞钱、烧钱为能事,更不啻于天壤之别,请钦差大人务必明察,将来落时,也请酌情参考一二。”郑观应答道,“此次开平、开商战一事,某是支持开的,但杏所言并无大错,无非触怒当道、引起舆论喧哗而已,是祸从口出。” “你真以为此次查办是因为两开商战引起?”岑春煊神秘一笑。 “那是何故?” “皇上要办盛宣怀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所以隐忍不,无非时机不对。”岑春对外界谣传不屑一顾,“不然,那琴轩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皇上会听他的丑话?” “啊!” “郑公,我且问你:盛宣怀经营汉阳铁厂多年,四处安插私人,是否属实?” “然。” “商借沪宁路之款,每里虚报银3ooo两,五五丰润,是否属实?” “然。” “借口招商局商办名义,谋其个人二成干股,岁岁坐享分红,旱涝保收,是否属实?” “是有此议,但尚未得行。” “挪用招商局、电报局款项创办中国通商银行,以至于两局经营困难,不得不商借洋款以资周转,是否属实?” 郑观应咬咬牙道:“然!” “隐瞒轮、电两局利润,截留报效款项用于办学。阳为重视教育。阴则炫耀个人,企图挟洋以自重,是否属实?” 郑观应犹豫半天。最后才回答:“确有此种意思,不过……” “听说盛杏家产上千万,公以为,不贪污、不受贿能聚敛如此众多之财产乎?” “不能。”郑观应垂头丧气,“不过……” “以上种种各条,只要有一条属实。便可构成参劾理由,何况盛宣怀各条均沾?上千万家产,纵有经营所得,也是以强凌弱、巧取豪夺所致,算不得真本事。”岑春吞下第一个生煎包后说道,“但实话告诉郑公一点,即便有这些,还不全是查办盛杏之理由。” 郑观应低头不语。他不明白,盛宣怀除了这些,究竟还有什么大罪? “公以为,张南皮在湖北靡费之银两与盛宣怀贪污、挪用所比。究竟何者为巨?” “恐怕还是香帅不逞多让吧?” “正是,但为何皇上不办张南皮。只盯盛杏呢?难道真以为张香涛经年老臣、太后钦点的探花而办不得么?” 郑观应默不作声,只是听下去。 “非也。皇上临行前,告诉我两个理由:第一,香帅靡费甚多,但自奉甚俭,不似盛杏要捞钱自肥;第二,香帅虽鼓吹官办,亏损累累,但其主张却是力主自主经营,让国人自争利权,盛宣怀鼓吹商办,却动辄合办、合资,恨不得一有挫折就将产业拱手让与他人,丧国人利权……皇上由此说,张南皮虽走了弯路,但他心思是好的,为人也可圈可点,这是大节中地小错,是探索中地必要学费,非交不可;盛杏虽然看上去精明能干,也办成了不少事,但样样都掺杂着私心,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凡利国利民但与个人利益相冲突者,要么不办,要么反对。同样是办银行,梁士等人能办交通银行把京汉铁路利权收回来,偏盛宣怀办银行是方便洋人赚我利权。孰轻孰重,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几句却是击中了盛宣怀的要害,他秉承李鸿章衣钵,将“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的买办哲学挥得淋漓尽致,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实际上却仰人鼻息、外强中干。郑观应与盛宣怀地分歧,便正在此处。 “皇上还说,1o余年来,盛宣怀的办事作用越来越小,>.摇、腐朽日益增长,以前鼓吹‘办大事、做大官’,扯什么做大官是为了办大事。现在早颠倒过来,变成了为了做大官而‘办大事’,张南皮老而弥坚,愈求新,盛杏老而似贼,愈求旧,谁进谁退,谁 ,难道还要我说么?” 郑观应苦苦思索,很想为盛宣怀找出一些理由来辩驳,但思来想去,觉得岑春煊每一句话都不是冤枉,更不是挟私报复,而是句句在理。他在思想上早已接受与承认,但在感情上却无法认同,焦躁、烦恼一股脑儿涌上来,便连美味可口的白条都无心品尝,忍不住站到窗前想吹吹凉风。一站之下,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难受。 “郑公,本来此次南巡第一站我是先来上海的,但临时改了主意,先去湖北,去汉阳铁厂看了看……虽然铁厂问题颇多,踉踉跄跄,但路子对头,好比一个青壮年身染疾病,只要略加调养,对症下药,当是活力焕;反观招商局,面上问题虽较铁厂为少,但船只破烂、资金困窘、各方明争暗斗,积弊条条都是要害,好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面上依旧光鲜,但实已身患重病,倘不治疗,恐有倾覆之险。电报局、通商银行等处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加以悉心救治,将来恐怕都有重蹈覆辙地危险。” “可惜我已经老了,维持局面、做个裱糊匠已属不易,哪里来那么大魄力收拾烂摊子呢?” “裱糊匠”一语却是李鸿章名言,他认为中国局势已难以挽回,譬如一间要倒的破屋子,他只不过外表裱糊罢了,何来替换梁柱、再造深基的能耐呢? — “李中堂所言虽有道理,但时移势易,当日之言未必现在同样如此。”岑春受恩于慈禧颇重,是故在外面只字不提她的过错,只劝说道,“圣君在上,有一番再造乾坤的决心,我们做臣子的岂能不为君王分忧?” “年逾花甲,有心无力。” “这却是言不由衷。姜太公八十仍辅佐文王扫灭暴商、一统天下,先生不过六十余岁,正是夕阳普照,广有晚霞之时,何吝于将一番余晖洒落天下?皇上与某皆以为,招商局要兴,非郑公不可。公刚才说‘无公未必无盛,无盛必然无公!’,某却认为‘无公必无盛,无盛却未必无公!’” 郑观应站起身子,在窗前苦苦思索,一边自己的理想,一边是自己的感情,究竟为了感情违背理想,还是为了理想而放弃感情,让他颇有些为难。日头正渐渐偏西,从窗户里吹来之风也更大,带动着他两鬓花白地头,仿佛在述说一个难以抉择的哈姆雷特命题。 “远观滔滔江水,无不顺流而下以顺形势,岂有逆流而上以背天理哉?再观江上轮船,清一色火轮行船,若4o年,必定是一憧,公浸淫航运日久,我亦信对此深有感触。难不成因为爱恋风帆之旧传统,珍惜往日之闲暇时光而置最新式火轮于不顾?公与杏有旧,我亦深知,然人生自古谁无死,盛杏无非早走一步罢了,公若将招商局事业扬光大,他日黄泉相见,如其仍以公为友,亦可含笑九泉;如其不以公为友,何必为其长吁短叹?” “不能法外施恩?”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盛杏有何罪过,当由国法绳之,你我岂足道哉?今日对其法外施恩,明日公整顿招商局,若有不肖之徒呼喊法外施恩,公当如何?” “唉……总是……”郑观应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现实,神情却是一言难尽的悲哀与惆怅。 “此次坐轮船而来,听说招商局已准备商办。” “确有此意,不过盛杏出事,局面便耽搁起来,各方颇多观望之意,目前竞争正炙,如此拖沓时日,恐怕……” “如此好事为何耽搁?纵不能盛宣怀一倒,连带着正见也要受牵连?” 郑观应苦笑:“招商局内素来分成两派,一派坚主商办,一派坚主官办,盛杏是主商办的,由他压制着官办派,这帮人才翻腾不起波澜来,若他倒,恐官办派复起,不要说商办计划,便是某总办职位恐怕都岌岌可危。” “原来如此。”岑春大笑,“毋庸多虑,授公锦囊妙计一个。”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五十八章回心转意 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锦囊妙计 ,! “锦囊妙计?”郑观应大笑,“那我便洗耳恭听西林先生的高招。” 岑春煊亦大笑:“今日我便扮一回诸葛亮。”一边说,一边从随从手中接过来一件物事。 郑观应瞅着这物事,长长似一卷轴,倒像是一幅画,正想看对方能变出什么花样,冷不防岑春煊动作飞快,已抽出了一段黄绫卷轴:“圣旨下,郑观应接旨。” “啊!”郑观应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但还是跪了下来,只是不曾准备香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轮船招商局原系官办企业,积弊丛生、运作不力,今后特准予完全商办,无论其股本来源如何,一律按现行商律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官府不再干涉,原总办郑观应经营航运多年,颇有建树,老而弥坚,朕心甚慰,特任命为董事长,统掌经营、用人、管理大权……” 听到这里,郑观应已完全惊呆了,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差。 “怎么,郑公不肯接旨?” 望着岑春煊笑吟吟的面孔,郑观应忽地明白过来,“咚咚咚”连着碰了三个响头,用激动不已地声调说道:“臣郑观应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样。这妙计好不好?”岑春煊连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将圣旨递了过去,后者看了又看,终于相信对方所言全部是真。禁不住心潮起伏、热情澎湃。 “老夫盼了30年,想不到垂垂老朽之时终于等来好消息你让我年轻20岁该多好 “郑公,权是给了,不过我还有项差事没完成。”岑春煊先给郑观应斟满了酒。问道,“皇上要问,郑公掌了大权后要怎么行事经营?” “岑公,这话要是问杏,他未必说得上来,但若是问我,却是问对了人。”郑观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我有一二三数策。” ——完全商办。扩充股本策:目前招商局总股本不400两,拟增加至1000万两,原400万两按照1.25值充作500,以示对老股东优待。另需新募集商股500两,用于扩充实力。方便周转,解经营困难; ——购买船只,增添线路策:目前招商局共有大小轮船28,位47000吨,10来每年仅增加约,发展迟缓。以长江航线为例,7前招商局总吨位约0,占该线路总运力四分之一强,位居太古、怡和之前居首位,7年后本局虽然增加至约9000吨,但运力已削减至六分之一弱,已经排在末位了。若股本招募得当,准备在10年购置船只条,年至少增加吨位3000吨。同时加紧开辟新兴线路,我国原本无直欧美之航线,要去欧美,非搭乘欧美邮船或去日本转船不可,今后也可试办直航欧美航线; ——扩建码头,更新设备策:招商局原有码头、泊位太过狭小,只能停泊低吨位轮船,改、扩建后可停泊高吨位轮船,方便进一步降低成本。同时在码头附近多购置梭船、栈房,方便仓储。目前,欧美各国乃至日本已在实行机械化作业,货物装卸、吊装所用工程设备越来越多,人力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快,招商局应该仿效,如果别人卸3货的时间我们只能卸1吨货,那即便招商局运费比人家便宜3成顾喜欢,务必要提高效率,加快速度; …… 一口气说了八条,更妙的是,每说一条,岑春煊便吃一个生煎包或小笼包,一口气也吞了八个。唬得郑观应连忙拉住对方:“大人,可不能再吃了,我要再说个十条八条,您还不得顿牢?” “哈哈哈!妙,妙!包子妙,方略更妙!条条方略都大快我心,不要说八个,便是十八个,我也吃了。” “都让您给吃了,我吃什么呀?”郑观应赶紧跟抢什么似地,把剩下几个统统罗致帐下。 “你说了八条,我也还你一条。”岑春煊从贴身口袋里 个信封,故作神秘地笑道,“看了里面东西,保你今笑。” “真有这么灵验?”郑观应将信将疑,拆开信一看,果然愣在了当场,那个生煎包咬了一半便被噙在嘴里,“皇上要入股?” “是,没错!”岑春煊眨巴着眼睛,“这可不是圣旨,而是让你斟酌着看,如果一定不行,便算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郑观应胆子再大,也不敢拒绝皇帝入股,不过他还是有些无法适应,试探说:“皇上只要支持招商局商办便好,商股招募结束后,我们情愿每年给皇家两成干股地报效。” “郑公又来了,这不是骂皇上么?刚才说盛杏拿干股触犯天条,你马上再来个皇室拿干股,搞得皇上好像巧取豪夺似的,传出去多难听?” “是是,倒是我失于计较了。只是这君民共股?” “皇上说了,圣旨既已让你全权做主,皇家就绝不会干涉,更不会像前朝那样派出内宦监管,你就放心吧。”岑春煊看出了对方的疑虑,笑道,“有道是拉虎皮做大旗,这会你拉了真龙天子做大旗,看还有哪个不开眼地敢来上蹿下跳?” — “是是!”郑观应再主张商办,也绝不会拒绝这种好事情,这么多年来各地各处都将招商局当成了唐僧肉,谁都想来咬一口,有了皇室这个护身符,以后的日子却是好过了——总不至于有人皇帝头上动土吧? “那皇上打算入多少股?” “这个数!”岑春煊举起4手指头。 岑春煊哭笑不得:“郑公,皇上有这样小气么?开都给招商局么也400。” “啊!那岂非我再招100两就足够了?” “你怎么如此执拗?招股么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你把皇上的招牌打出去,哼,不要说500,恐怕1000万都有人挤破头要塞进来。” “哎呀,这倒免得我奔波劳苦了。” “就是。不过……”岑春压低声音,“有句话要交代郑公,因为皇上是从德国人那拿了贷款,所以这轮船要是咱们自己能造,便自己造,要不能造,最好向德国方面买。海军萨大人正在德国考察,在各大船厂定了一批军舰,难免僧多粥少,你送他一个顺水人情,让他腰杆儿挺起来,于公于私都是两便,将来海面航行、缉私、防盗,招商局还免不得海军关照。” “是是!我省得!”郑观应一点就透,“明儿便排得力人手去德国,怎么也要帮衬海军一把,也算是为国防出力。” “可惜我没钱,不然真想在这也搭点股份,往后若是老了,也有个来钱的去处。”岑春感慨着,又是一杯酒下肚,不觉已有三分醉意,口气也随意起来。 “要不我给大人留点干股?” “别别!您别害我了。”岑春一个机灵,“要这样,明儿皇上就得派另一个钦差来查办我了。” 说罢自己也笑了起来。 “大人,如果经营自主、资金到位,招商局每年利润我多不敢说,一成五还是有把握的,您若是信得过我,尽可以去钱庄贷款,不过5年息,扣除后还能分得一成的利润。如此经济困窘可解,亦不违背做人之道,堪称两全其美。” “好主意。”岑春大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某先敬郑公一杯!” 一饮而尽后,郑观应再次走到窗前,望着天边地火烧云,踌躇满志地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想不到我郑观应临近暮年,居然还能有此大展身手的机会,当真是老天开眼、皇恩浩荡……” 十数日后,捅出惊人消息:……原邮传部署理尚书盛宣怀被参劾一案已大获进展,据钦差大臣岑春煊督办,招商局总办郑观应协办,盛宣怀重重劣迹逐一浮出水面:招商. 第二卷 第六十章 投机倒把 《帝国日报》的文字终究还是晦涩了,《宇林西报》那篇《官屠抵沪、手起刀落》的报道才干脆利落地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素有‘官屠’之称的钦差大臣岑春煊日前抵达上海,奉旨查办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一案。事实上,在他抵沪之前,江北提督段瑞已派遣精锐士兵接管了轮船招商局的所有文书档案并贴上了中国特有的封条——这在该局内部引起了极大恐慌,很多人将其与10年前另一刚毅的南巡查账相提并论,但无论如何,这一过程总归还是和平的,没有爆发冲突。 坊间观察家认为这完全是一次有预谋、有针对性的政治举动,始于更早时候而不是那桐参劾盛宣怀之时。如果静下心来思考,就会发现这样一个逻辑推理——倘若端方先生还就任两江总督的话,此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刚刚调任新职后不久,就爆发了这样的事件,让人很难相信仅是一个巧合。 如果我们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分明是有人有预见性的行动——先是调离了与盛宣怀关系密切的地方最高长官,接着派进来对贪污深恶痛绝的新军将领并掌握当地最高军事权,然后起廉政风暴。最后才明确案情查办——一种丝丝入扣。精妙得不能再精妙地连环行动,让人感觉政治地冷酷与无情。 所有外国商人都为失去了盛宣怀这样一个见解明确、处事开明的官员而感到难过,他们十分担心招商局与其他企业沦为某些贪污腐败且昏庸异常官员的牺牲品。如果那样。才是中国最大地悲哀,大家对前景抱有审慎与观望的态度……” 《中外纪事》则以另外角度来报道了这一事件,《招商局惊涛骇浪,郑观应岿然不动》一文指出:“……在不到半个月的功夫里,原中国邮传大臣盛宣怀执掌多年的招商局有大批要员落马,虽然并未宣布他们的最后处理结果。但以《帝国日报》已经透露的消息来看,他们名列‘盛宣怀贪污腐败集团’已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了,唯一的悬念恐怕只是何时而已。 这本足以令人惊讶不已了,但我们更惊讶地看到,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中,素以盛宣怀亲信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招商局总办郑观应却岿然不动,反就任董事长,执掌各项大权。大有重用迹象,其间种种,颇值得玩味。 以郑、盛之密切关系,郑观应即便侥幸逃脱。也难以重用,但他非但躲过了灾难。反大有借此更上一层楼之势,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虽然岑春有钦差大臣的头衔,有‘官屠’的名声和手段,但要在短短半个月里掌握确凿证据并进行查处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做到了。 深知内情的观察家们强调,这一切只有一直追随盛宣怀的郑观应才能了如指掌,虽然他的作用《帝国日报》并未明说,但他地角色和价值难道不是一件颇值得人回味的事情么?” “诽谤,这是赤裸裸地诽谤。”看了报纸,岑春煊怒气冲冲,连连拍桌子。 几个随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头低了下去。 “怎么不说话?”岑春煊余怒未消,“难道就任由这群洋鬼子任意编排?光是我也罢了,居然还敢影射皇上,简直无法无天。”《宇林西报》那句“有人有预见性的行动”矛头直指皇帝,颇让他大为恼火。 “大人,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倒也省得生闲气。” “志强,你这是什么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志强是随员皇甫皋的字,他笑道:“大人,往事尤可鉴,《苏报》案历历在目,何必触那个霉头?眼不见为净,上海滩的舆论闹腾几天也就过去了。您若是当了真,这以后的笑料却会愈发多。” 一提到《苏报》案,岑春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事给他的印象太坏了——租界当局借口“言论自由”、“审判公平、公开”,对革命党借《苏报》生事的行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愤愤评论道:“革命党要骂朝廷,可以,本来就是势明了说,光明正大,也没那么啰嗦,最气人的便是洋鬼子借口‘治外法权’,这分明是借庇护政治犯来显示他们在华的特殊权益,令人忍无可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也要让洋鬼子尝尝咱《报律》的厉害。志强,这几日去钱庄怎么说?” 岑春煊所谓入股招商局一事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确确实实有此念头,他倒也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了这些亲随。岑春煊位高权重,俸禄优,即便不贪不纳,小日子也过得舒坦,但他的亲随品秩却不高,如果不借这块金字招牌来点收润,光靠那点死俸禄一不当心便有喝西北风的危险。 岑春煊自律甚严,对手下人要求也极为严格,这就造成了一个困境——跟他愈紧,日子就过得愈紧。年青时血气方刚还能应付,一旦稍长,锐气减退,家庭琐事缠身,则进取之心愈发削弱。他是信奉“水至清则无鱼”这一说法的,限了他人的财路,怎么也得有个补偿,不然这批亲随如果在妻子儿女父母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何能在奸商、贪官面前昂起头来? 借他岑春煊的金字招牌招摇撞骗不行,但用来转一二,腾挪借贷些银两用于投资他还是支持的——他又不是翁同龢那种泥古不化的清流!借钱生财,不偷不抢、不贪不纳,再是天经地义不过! — “大人,正想和您说这事。”皇甫皋道,“这几天去各大钱庄转了一圈,隐约说了这层意思,各家开列的条件也差不多,凭大人的名声地位,50万两内没有问题。但有一条很奇怪,我一说买招商局的股票,这些钱庄老板便纷纷摇头,说利润太低,不如橡皮股票来得风生水起,劝我们不妨去做那个,稳妥估计有三成以上的厚利。” 由于交通运输业飞速发展,庚子后全球橡胶资源紧缺,在人造橡胶还未产业化之时,天然橡胶作为唯一来源炙手可热、价格暴涨。上年初伦敦市场橡胶每磅售价2令,到1909年初便涨到了6先令,一年功夫暴涨200%,,9先令一镑,又足足递增了50%。 随着橡胶价格的暴涨,橡胶公司股票价格也由此水涨船高,早先在南洋设立的橡胶公司面值不过10元的股票,居然在短短3内涨到了元,其递增倍数比橡胶本体涨幅更为惊人。大量国际资本转向橡胶资源的开发,南洋群岛则是各国投资的重点地区。短短两年间,以开发南洋橡胶为宗旨而新设立的的公司多达100家,并大肆招股,股票热得发烫,极受追捧。在伦敦金融市场,橡胶股票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快销售速度——足足100英的股票在半小时之内销售一空,国际橡胶投资早已转为投机,几近疯狂。 上海作为中外对接的窗口,国际涌动的橡胶投机热随之也渗透进来。据《泰士报》估计,100家南洋橡胶公司有近40在上海设点招股,通常在上海的外国银行开户后由上海的洋行经办并代售股票,主要销售对象便是富裕华人和在沪洋人。由于上海人把橡胶叫作橡皮,所以坊间又称之“橡皮股票”。 “这么高的利润?”岑春煊瞠目结舌,“会不会又和鸦片一般?” “不然,鸦片是毒物,有百害而无一利。人体对橡皮并无需求,唯汽车轮子离不开橡皮。”皇甫皋说,“但我隐隐有种感觉,总觉得这种投机倒把,流弊丛生,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惊天风险。” “志强兄所言甚是,当年幼时曾在同文馆受学,听先生讲起过尼德兰郁金香风波,不少人亏输累累,家破人亡……”刘元青正任英文秘书,解释道,“这郁金香不过是尼德兰寻常花卉,价格亦低廉,不料有一阵炒得极热,成十上百倍的递增,无数人妄图一夜暴富,结果不过两三年价格便跌到极廉,投机客大多血本无归……其兴也忽勃也,其亡也忽矣!” 岑春煊听后眉头紧皱:“看来橡皮股票大有文章,非好好查查不可。” 看似管闲事的一段话,却揭开了上海滩金融风暴的盖头……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章投机倒把 第二卷 第六十一章 明察暗访 2o世纪初的国人群体而言,岑春煊当是开眼界与守传.的官僚,在高品秩官员里,该属于中间派——其眼界或许不如李鸿章、盛宣怀等洋务派来得开阔,但其保守性亦不如升允、荣庆等强烈,算得上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中庸派,或许张之洞同样可以归入此列。但与张南皮不同的是,后者翰林出身,不免有夸夸其谈与眼高手低的毛病,遇到问题亦经常选择绕道走的策略,岑春煊为人强硬,讲求实际,号称至大至刚。 正是这次特性,将他推上了上海金融风暴的风口浪尖——他不是盛宣怀,会盲目迷信于洋行与买办的力量,会相信一样东西有涨了又涨的资本魔力;他亦不是升允,对资本市场不屑一顾,巴不得其自生自灭才好的鸵鸟心态;他更不是张之洞,瞎指挥、盲目主义盛行却不知道从小事做起的长官意志。他的特征,抑或是他特立独行的品行为这一事件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表面上看,钦差大臣重点还在调查与盛宣怀有关的资产与账目,但其实有郑观应的协助,这种调查根本就是走个形式,真正的目标却指向了橡皮股票风潮——在没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岑春煊并不打算过早地打草惊蛇。 刘元青和皇甫皋两人是崇尚实干的年轻人,经过连续几天的调查,一家名叫兰格志拓殖公司的企业落入了他们的视线。该公司老板是一个名叫麦边地英国人,6年前在上海创办设立,经营范围包括开辟橡胶园。挖掘石油、煤炭。采伐木材等,其主要经营活动地均在南洋,比如兰格志本身就是一个橡胶产地地名称。 但刘元青敏锐地现。就是这家兰格志拓殖公司,虽然号称有诸多项目,有雄厚的资本,有坚强的后盾,但其本来面目却是扑朔迷离。上海滩知道兰格志大名地人士并不少,但知道这家公司经营情况究竟如何的却连一个也没有。带着这个疑问,他与皇甫皋来到了正元钱庄——这原本是他们打算商借银两投资招商局的第一站。 看着两人再次上门拜访,正元钱庄的二掌柜李老板不敢怠慢,亲自接待——这是岑中堂的亲随,手眼通天,能不小心伺候么?虽然岑中堂只“屠官”,但大名却响彻上海滩,谁被他盯上。谁就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了。正元钱庄一直没有根基深厚地靠山,这成为大掌柜的一块心病,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哪能让他溜走? “两位大人。不是鄙人要隐瞒,盛杏虽然从前和鄙号有一定的银钱往来。但自通商银行创立后,这种往来就断绝了,他也没有任何资产存在本号,鄙号所有账目都可请二位过目……” “李老板,今天我们不是来查案子的,上次您说起橡皮股票的事情我们回去一合计,觉得是个好主意,能不能劳烦您给详细说说?” 一听这话,对方原本一脸紧张,面色绷得极紧的神态终于放松下来,笑道:“如果是其他人来,这话我是绝不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既然两位大人要打听,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整个上海滩行橡皮股票的公司有很多家,但以这家兰格志拓殖公司规模最大、时间最久、信誉也最好。我举个例子,招商局地股票也算咱中国数一数二的好股票了吧,但在沪上的钱庄银号,如果您要拿招商局的股票抵押借款,面值1o两地股票最多借给4,如果到当铺去典当,可以典到3两,如果您到洋人银行里借款,连1两银子都未必借得到。但这家兰格志公司行的股票却可以在任何一家外商银行照票面押借现款,十足实放款,连一点折头不不打。鄙号您可能还信不过,但洋人地银行总该信得过吧?” “真有这么厉害?” “绝对货真价实。阿拉这里的外国银行,譬如麦加利银行、汇丰银行、花旗银行等都承做橡皮股票押款业务。只是各家折头略有不同,唯独兰格志公司的股票不用折扣,鄙号现在手头有1oo两该公司股票,上个月刚刚找了汇丰银行拆借头寸,就用这个股票抵押的,英国佬痛痛快快给了,根本没有啰嗦。”李老板说 一脸眉飞色舞,“这不,仅仅过了一个多月,股票就24%,拆借资金一年的利息也只有7厘.|说合算不合算?这不是财,这是在捡钱!” — “怎么能涨这么快,跟做梦一样?” “现在英国伦敦橡皮价格涨得凶啊,自然水涨船高。兰格志公司刚刚公告,他们在澳洲买下了一个大种植园,里面种的全是橡胶树,马上要开新的橡皮公司所以才大量招股,预计一年分红有四成五。两位大人,四成五啊,差不多两年多一点就能收回成本了,往后全是净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股票能不涨么?要我说,起码还要再翻两番。”李老板越说越激动,连眼神都闪烁着金光。 “四成五,骗人怎么办?” “不会,绝不会!”对方急了,“你可以去问问那些买了的人,前个月和上个月是不是都拿到了三厘的分红。英国佬说了,先每月预三厘,一年便是三成六,还有九厘等年底清账时一起算,保证四成五,如果利润再多,说不定五成也可能。” 说者自豪,听者目瞪口呆。 半晌后,皇甫皋才问:“既然有这么好的买卖,为什么前次我们来借款的时候,贵号却一口答应?还不如将这些钱全部投入橡皮股票买卖。” “实不相瞒。两位大人,若是一般人来借款,鄙号自然为难,但既是岑中堂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何况鄙号将来还指望能多承揽一些官款,倘若大人有心协助,自然事半功倍。”李老板也没有耍花枪,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鄙号大掌柜已经吩咐了,岑中堂是钦差,他的话就是皇上的话,就是圣谕。圣谕怎么能不听?不要说大人上门来借钱一应肯,平素我们想走这个门路也走不通呢……” 这倒是实话,从来没有人能在岑春煊那塞钱塞成功的。而按照当时市场的行情,官款存放银行、钱庄一年的利润还不到1厘,要想做大生意,多招揽公款才是王道。 “兹事体大,我们也不能做决定,还得回去商量商量。” “自然,自然,烦请两位和中堂大人详细说说,鄙号另有优惠。” “自然,不过诸事还请您保密。” “放心,鄙号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这不是砸咱们自己的饭碗么?”李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将两人送出了大门。 出了正元钱庄,两人又去其他钱庄票号打听情况,所打听到的情况基本大同小异,甚至越描绘越夸张。上海人为争购橡皮股票简直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公馆里的太太小姐.都典当成了现钱去买股票。抢购者当中不但有平头百姓,更有山西票号的掌柜,江苏实业的老板,江南行走四方的商贾,甚至于上海道的一些大小官吏,乃至于在上海淘金而略有积蓄的外国人都加入了抢购者的行列。 几天的调查中此类情况几乎比比皆是,上演了一幕幕活闹剧,决不像有意捏造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甫皋对自己的判断生了怀疑:“刘兄,是不是咱们真多心了?” “绝不是!”刘元青斩钉截铁,“虽然都是一口称赞兰格志公司,但志强兄注意到了没有,所有的回答都是该公司自说自话,每人可以证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接触过他们的经营,更不用说查账目,绕来绕去半天还是云里雾里。你想想,再好的人,再好的公司,十个有九个说好已经非常不易了,如果一百个里个个说好,那问题便来了,所谓欲盖弥彰,不正是这个道理么?” “那依你说怎么办?钱庄我们都几乎跑遍了,回话大同小异,这个英国公司我们也不能去查证,没线索了啊。”皇甫皋一脸苦恼,“中堂又不能在上海久呆,再查不出来,就得回京覆命去了。” “嗯……”刘元青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抬起头来,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激动:“我有办法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一章明察暗访 第二卷 第六十二章 另有用意 刘元青将办法一说,皇甫皋连声说妙。 与皇甫皋走的科举路线不同,刘元青原是京师同文馆的学生,精通外语,后投在岑春煊门下为幕僚。他的办法便是追根溯源、探个究竟——你兰格志公司不是号称业务广泛、财源滚滚么?我就顺着这个思路来查你,你若当真经营得风生水起,证明还有真材实料,否则即不免招摇撞骗之本质。 也亏了刘元青的出身,有大把精通洋务的同学。南洋大臣职务撤销后,南洋各处使领馆由外务部统一管辖,刘元青有个同学正巧在当地领馆做参赞,他当即就电告一封,请其对这兰格志公司调查一番。另外,刘另有一友,虽然毕业于同文馆,但未入仕途,素来在南洋经商,兰格志公司所谓在澳洲新购橡胶园一事,便托他打听。 主意已定,他便分别给两人拍去电报,然后才回头向岑春煊报告。 就在两人四下调查的时候,兰格志公司的老板麦边翩然而至汇丰银行,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他拜见了该行董事理查。 “理查先生,所有的文件和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了。”麦边叼着雪茄,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面额总共是3oo元,大约等于3o英,我决心至少溢价1o%销售。” “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伦敦方面的价格还在一个劲往上涨。我乐观估计,不出三天,最多五天便能销售一空。我已经做好了前期工作。那些中国人想财都快想疯了……”麦边轻蔑地笑道。“他们正眼巴巴地求着将钱送给我。” “哈……亲爱的麦边,本着最善良地人道主义,我们怎么着都应该满足他们地财愿望。说吧。你想怎么办?” “还是和以前一样。第一,宣布股票持有人可以按面值抵押借款;第二,备足足够的现款,借给这些已经如痴如狂的钱庄。” “你好像忘了说一条。”理查不动声色,狡黠地提醒道。 “我怎么会忘了呢?”麦边狂笑,“第三。贵行将获取35%地行费用,至于您,尊敬的理查先生,将额外获得本公司3的行顾问费。” “为我们合作的成功干杯。” “同时也为下一次合作成功干杯!”两人狂笑着,仿佛无数的银两在向他们招手,高达38%的行费用,这决不是任何正常股票行所能承受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情况如何?”岑春煊一直在等待刘元青和皇甫皋两人的报告。 “扑朔迷离。根据市面上的消息。行橡皮股票的公司情况各有不同,有些已栽种了树苗,等待出胶;有些才购买了土地,如果气候与土壤适宜。打算开辟胶园,如果不行则做地产交易。如此泥沙俱下之际。定不乏徒有虚名乃至专门骗钱的皮包公司混杂其间。我和志强认为一家名叫兰格志拓殖公司的嫌疑最大,该公司号称每年分红四成五,股息最高、时间最长、股票也最众,疑点重重。” “唉……许多上海人连橡皮究竟为何物都弄不明白,仅凭市井传言,人云亦云,就迫不及待地抢购。光是正元钱庄一家就投入了万两银子,昨天这家公司宣布澳洲橡皮庄园出胶成功,为扩大规模,决心再行3oo元股票,结果不到1天就“世面几近癫狂,人人想着一夜暴富。” “四成五地利润?”岑春煊目瞪口呆,“真有这么好的生意,你们肯拿出来大肆招股让他人丰润么?还不如借款自为,大头都揣入怀里。”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总觉得太过离奇,所以便托了朋友秘密调查,只是时间一来一去可能拖得太长,我们便想请大人放慢盛案的查办进度,拖上一二个月。” “你们两人做事愈稳妥、大有长进,明年文官考试好好准备一番,到时候到各部谋个出身,再历练个一二十年,尚书我不敢打包票,侍郎总该没问题。”岑春正赞扬间,忽地有人送来电报,阅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看着他面色不对,两人满脸疑云。 “国家多事,竟然半刻也不能消停。”岑春煊随手便把电报递了过去:两矿商战,殃及矿工,开平管事贸然开枪击杀闹事矿工,引动乱,当地官员处置不当,偏袒洋人,激起民变…… “啊,怎么和教案如此相似?” 皇甫皋疑虑重重:“这两天报纸上并无报道啊,难道是空穴来风?” 岑春煊苦笑:“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地方民变《帝国日报》自然要封锁消息,否则全国都变,怕是遍地烽火。只是洋人一贯喜欢挑唆生事,这次却也不闹腾了?” — “大人,哪里是他们不闹腾,分明就是占了便宜而不肯卖乖。”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皇上为什么点名让我再去处理该案?”岑春满腹疑问,“如果真要我去,那为何又加一个可待盛案处理完毕再动身地尾巴?” “属下以为这是皇上对大人倚重有加。”皇甫皋笑道,“现在除了康梁师徒,皇上对中堂可是言听计从,即便当年翁师傅亦不过如此。永平民变,事关重大,非大人出马不可……” “我倒觉得大人所虑甚是,这原本是急如星火之事,为什么偏要等盛案查完再动身呢?感觉大有蹊跷。” 事实证明:刘元青的猜想是对地,养心殿里,徐世昌面对林广宇的安排,同样提出了这个问题。 “皇上,平变如救火,须臾耽搁不得,让岑云阶北上查办已是缓不济急的法子了,如果非等他查完盛案再回京,恐怕这火都成燎原之势了。” “卿有什么高见?” “要不,还是先让端午桥查起来。”徐世昌建议,“此事在直隶境内而起,午桥作为直督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理应当其冲。臣窃为陛下计,放着现有直督不用,偏要用另有重任的钦差,只恐给人不信任疆臣之感。” “朕有么?”林广宇哑然失笑,“你替端方着急,他可是一点主动请缨的姿态都没有。” 这句却是真话,但徐世昌听来实在有苦难言,因为这绝非普通的变故,端方也知道的很清楚——不管外头众说纷纭如何,事情是因开平公司枪杀矿工引起,即便另有隐情,总是理亏在先,地方官处理若是完全漠视,颠倒黑白,不要说当地老百姓不依,便是言官都很可能反弹。永平府万知府听从了高师爷的建议,做足了表面功夫,下够了力气,足足捱了1o多天才公布处理结果,原本想着息事宁人,却被报界~果不放。没几天便传出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而被撤职查办的消息,可见民心所向。 另一方面,如果完全顺着民心,一味安抚,就会触怒英国人,万知府倒台后,新任的张知府一反常态,将所有责任都推倒了开平头上,非但要其自行承担矿工骚动时打砸抢的损失,而且还要其赔偿数万矿工的工钱和伤亡矿工的丧葬费、医药费。民心是顺了,老百姓是解气了,可英国人也不干了。那森、德璀琳等人吹胡子瞪眼,找上了朱尔典,大不列颠的公使便向外务部递交了抗议书——如不能妥善处理云云,不列颠的炮舰就要开进来。于是没过两天,张知府也被撤了职。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老百姓不能糊弄,否则舆论和你没完;英国人得罪不起,否则外务部和你没完。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永平府知府已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谁接手谁倒霉,端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哪里还敢惹祸上身呢? “皇上,这事如果旷日持久,难免有所反复,拖下去不是办法啊……”徐世昌一脸苦相,“英国人盯得这么牢,我们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能躲过初一便行了。”林广宇依然不动声色,“周学熙已给朕打来电报,详细情况朕亦有所知晓,谁曲谁直,早有定见。但这结果,哼……非拖它几个月不可。”“啊!”徐世昌懵了,这是什么意思?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二章另有用意 第二卷 第六十三章 釜底抽薪 时间的念头本不是林广宇主张,按他的原意,民变当越快越好,否则一旦引起大规模变乱将不可收拾,但周学熙秘密来的电报让他改变了主意。 电报指出:之所以酿成民变,纯属万知府处置不当,现既已撤职查办,民怨也小了许多。张知府的处理结果,不惟英国人大声抗议,便是有一定识见的绅商也认为不妥——即便有种种理由,矿工骚乱打砸抢总是不对,何况情急之下还打死打伤对方多人?把全部责任推到开平局头上,不是中国应有的态度与气量。 当然,周学熙的本意并不是给皇帝做道德说教,他才没那么闲,他的着眼点还在两矿竞争之上。电报隐晦地提醒皇帝,现在激起大乱,矿工人心惶惶,开平一时无法开工,生产陷入停滞。原本两个对手在市场上厮杀得你死我活,突然开平自废武功无法继续供煤,便是矿惊天利好。周学熙从危机中看到了希望,从风暴里看到了安定——处理结果每拖延一天,开平的生产恢复便要再拖延一天。 “妙!”这是林广宇看到电报的第一反应。 不过周学熙献的却是连环计,第一环是李代桃僵,第二环却是釜底抽薪。滦矿以协助处理民变为由,招募了大批开平的矿工——矿工年富力强,破坏力大,如果没有收入来源,恐怕激起的乱子更多,一旦进了开滦工作,一方面给他们提供了正经行当。另一方面也隔绝了开平尽快恢复生产的能力。 表面上看。开滦对开平的遭遇是异常同情地,非但在报章空开谴责暴徒对开平局进行打砸抢地恶行,而且还通过报纸公开声明:……值此多事之秋。滦矿愿单方面停止价格战,尽快平息事态。这却是釜底抽薪——一旦价格战停止,煤价就开始攀升,开平已经停工,除煤场库存之外,别无生产能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开在没有竞争对手的局面敞开售煤。更要命的是,开平和一些大型企业签订过供煤协议,现在既然供应不上,自然要承担违约责任。 原本动乱生后因为供应量地减少,市面上煤价已有所回升,现在开滦的态度一明确,煤价一日三变,扶摇直上。很快就翻了一番有余,利润又重新回到了开,当然较之价格战动前水平,煤价目前还略低一些。 同时。为感谢“助滦后援团”当日的仗义,矿公开宣布。凡后援团成员每购买煤一吨,可享受开退还银4,那些原本想着坐山观虎斗的企业现在吃到了苦头。 这下那森和德璀琳可真的傻眼了,眼看煤价一天天恢复,偏偏开平无法复工,一吨煤都产不出来,矿场上的存煤卖一吨便少一吨,而且面对如此庞大地需求,存煤的数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在开平生产陷入停顿之后,原本热闹非凡的矿区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各处巷道已经开始在慢慢渗水。 更绝的是,骚乱之后,开平名声已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要拿枪杀人的魔鬼公司,谁还敢来?民众对开平登出告示,号召矿工复工的布告嗤之以鼻,想把我们再骗回去杀了是不是?反正开也在招人,工钱也有保证,不如投奔矿吧。 那森等人通过朱尔典急着找外务部抗议,但梁敦彦慢条斯理地答复到:“朱尔典先生,您的心情我很理解。前后两任知府都没能妥善解决这件事情,我感到非常遗憾,为能够公平、公正地处理,直隶提法道已派出了专门人员前往永平府,专职审理此案。” “可他们动作太慢,有玩忽职守地嫌疑!” “没有啊,本部虽然不管辖司法,但我听说案件审理专员一天12小时都在忙于工作,全面调查,不使一个细节错漏,其认真程度令人敬重。何况,前车之鉴,令人不能不慎重,亦不能不全面。” “事情、证据俱在,有必要通过如此复杂的举动么?我以公使的身份要求贵国的朝廷迅下旨。” “注重证据、尊重事实是每一个案件审判地要求,古今中外概莫如此,谁也不能硬性下旨,罔顾国法。按《大清新刑律》试行规定,一般案件应在1个月内审结,涉及凶杀等情节之案件应在3个情节 涉及人员众多、影响面广的案件应在半年内审结,如可再申请延长。本案自立案到现在正好3月,先后两任知府因为事起仓促而坏事,岂能操之过急?” 朱尔典阴沉着脸:“您地意思我还要再等上三个月不成?“ “对不起,恕我无法回答。《预备立宪九年纲要》明确提出,要实现司法独立,朝廷将逐步放弃对审判的干涉,开平一案涉及华洋冲突,中外瞩目,怎能不慎重?倘若硬以朝廷名义下旨判决,各国舆论又要攻击我国司法不够独立,非文明国家之典型特征……朝廷威信事小,国家主权事大!” — 扯皮……继续扯皮!朱尔典拂袖而去。 新任审判专员忙得不可开交,上任伊始,便将当日所有参与骚乱的人士一个个调查审问,非但是骚乱当天的一举一动问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事件的前因后果也问得毫厘不差。《帝国日报》记者全程跟踪报道,对专员的工作予以了肯定,认为是高度负责、高度公正的——拖时间也要有章法,似这般无限勤奋、无限认真地拖时间,英国佬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朱尔典原本还想再找管部大臣奕劻抗议,但去了后居然也是如此的太极推拿——废话,这就是皇帝的意思,谁敢不从? 颐和园里,载泽再一次见到了盛宣怀,他惊讶地现,原本踌躇满志、精明能干的盛宣怀早已神情大变,怕是只能用惊弓之鸟来形容——在听到郑观应“背叛”的消息后,盛宣怀的精神已经几乎崩溃了。 “泽公……泽公,您救救我吧。”见到了载泽,对方犹如捞到了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非但号啕大哭,差点就要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杏……”载泽有心无力地叹气,岑春煊查办结果已经一样样呈递给了朝廷,包括盛宣怀多年来的挤占挪用的档案、贪污受贿的所得、营私舞弊的证据、个人资产的封存,一桩桩、一幕幕都在那里,足足价值15oo万两。 面对这一事实,载泽早已经哑口无言,15oo,都不可能的,何况主办人还是号称官屠的岑春煊呢? “泽公,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杏,前话就不提了。”被隆裕一番敲打过后,载泽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现在盛宣怀张口就说“为了你”,居然还要拖自己下水,他心里最后的那点怜悯与恻隐之心都消逝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巴不得对方越早消失越好的心态。 “这里有一封信,是郑观应托我带给你的,先看看吧……” “我不看,我不看,这个无耻小人,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他。”被触及最痛处,盛宣怀歇斯底里地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三下五除二便将信撕扯得粉碎。 载泽一脸无奈,此人已陷入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算了,还是直接说吧。 “杏,岑中堂已将江南所有财产都查封了,清点后累计两,详细报告过几天朝廷就能看到……” “泽公,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冤不冤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无能为力。今日是来见你最后一面。”载泽叹息着,“你当然可以在大理院审判之时为自己喊冤,但恐怕将是更痛苦的过程。依皇上的性子,这案子免不了有人去菜市口走一遭,何必呢……郑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事到临头,你风风光光了还是……” 意思让盛宣怀自杀,后者虽然精神已不太正常,但理智尚存,他听清楚载泽的言语后,瘫倒在地、屎尿直流…… 载泽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临走时补了一句:“盛公,徒劳无益,不如早日解脱!”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着盛宣怀在那呼天唤地。 两日后,《帝国日报》表新闻通告:以盛宣怀为的贪污集团大案日前水落石出,共查获大小案犯共15名,涉及不义之财23oo万两,其中盛宣怀一人即占15oo余万两。迫于王法森严,盛犯前日已自裁……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三章釜底抽薪 第二卷 第六十四章 大惊失色 与前一次的惨淡、忐忑、悲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岑春煊二次回京之时,火车站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爱看热闹的民众纷纷涌过来一睹“官屠”的风采——盛宣怀贪污集团倒台后,岑清天的名声早已晓谕大江南北。不惟舆论对这位“反贪斗士”有种种褒扬之词,在京的大小清流亦交口称赞这位清官。提起“官屠”大名,京师腐败分子无不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当然,这次时机选择的异常不错,若是早些时候,正是汪兆铭等人携炸弹欲实践革命之际,迎接岑春煊如是此种场景,保不准有弹片横飞、血肉模糊的后果,现在汪、黄等人既然束手就擒,京畿、直隶一带的革命党组织亦被查获一空,治安系数着实提高了许多,再加上民政部的大批警察,火车站堪称万无一失。 望着夹道欢迎的民众与一干官员的殷勤,习惯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岑春连一分钟都没有停留,轿子翩然而过,甚至《帝国日报》早已安排好的采访也被他推掉了,特立独行的钦差大人只甩下一句话:“如认为何官不法,尽可上书与岑某,吾上打老虎,下扫苍蝇。定要还民众一个朗朗乾坤!”一付大小通吃的模样!唬得有些人脸色都变了。 养心殿里。岑春受到了林广宇的单独召见。 “禀告皇上,臣幸不辱使命,查得盛宣怀7款大罪在此。” “爱卿远来辛苦。此次倒盛。卿厥功甚伟,京师舆论、百姓公议颇有将卿与包公相提并论之赞扬。” 岑春煊诚惶诚恐:“这却是对臣地谬赞。臣何德何能?若不是皇上雷霆手段与深谋远虑,盛犯说不定此时还逍遥法外,招商局亦未能如此轻易奠定大局。万事唯有皇上圣明,臣不过奉旨办差而已。” 马屁人人爱听,林广宇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大笑:“卿这个谦虚劲也忒过一些,南方诸事如何安排?” “盛宣怀家产共计1500万余两,其.臣已委托上海典当行与同业公会估价,将来如果拍卖预计可得银至少70万余两;盛在招商局地110两股份业已收归国有,等招商局商股招募完成后,将与原有官股一起成为新公司股份;盛名下另有又新纱厂65%股份,名义上纯属商办,实际该厂原为华盛纺织总厂。系李鸿章所办上海机器织布局被火焚毁后在原址兴办之厂,资本200百万两,有纱机6.4万锭,布机750。盛任督办之际,借口亏损累累而商办。实则化公为私,他前后总计出银不过20余万两,却占有六成五股份,可.+之能事……” 岑春煊说一样,林广宇便在折子中看一样,果然历历在目——盛宣怀堪称侵蚀国有资产的典型好手。洋务派动用大量官款,辛辛苦苦办理起来的民用企业在其经营之下,无一不成为亏损累累地黑洞,但只要一商办,盛一掌握实际控制权,这些上一年还亏输累累的工厂便奇迹般扭亏为盈——盛宣怀果然不愧点石成金之名,谁又知道他为了侵蚀官产,处心积虑将其变成亏损呢?又新纱厂并不是孤案。 “这些股份卿打算如何处理?” “臣以为收归国有,仍为官办或官督商办为好,不过主管之人务必审慎,否则去了一个盛宣怀,又来李宣怀、张宣怀,依旧是换汤不换药之举。” “言之有理。”林广宇点点头,“不过朕以为还是要从机制上找原因。官办弊病甚多,30年来,官办企业耗用大批银两,结果亏损累累,何尝实现强国富民之本意?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经营之人不得其法,督办之官员不懂商战所致,当另一方面也不可否认,官办企业中人浮于事,官僚太多也是毛病。人浮于事既因冗员而造成靡费过多,又因言杂而不能决断,官僚太多则伸手之人太多,人人都把官产当作了唐僧肉,想拼命咬一口下来,甚至是串案、窝案,岂有不亏损的道理?倘若仍以主管个人为要害,这一次可能人员得力,下一 能又是无能之徒,将官办企业之成败寄托于一二人之险。所以朕以为,官办企业愈少愈好,特别是民用产业,于国计民生干系不深,尽量实现商办。” “皇上圣明。此次查办招商局之贪官,除盛宣怀外,个个都是脑满肠肥,究其原因,无非是侵吞官产所致。倘若改成商办,小民对自己身家定然看得甚牢,主事者一举一动都在商民眼皮底下,想要侵吞恐怕难度非小。” “所以一定要商办,像这个又新纱厂,完全可以卖给张或者荣家兄弟,让他们经营去。”林广宇大笑,“朕只管收税和分红就好。” — “通商银行占用之轮、电两局的官款,臣已调查清楚,准备责令归还,为防挤兑,臣打算招募部分商股。” “通商银行不无可取之处,还是要大力兴办。今后大清银行将是国家中央银行,只承担货币、国债发行任务和国家财政总库,将对其他各行进行管理,不再经营存放贷业务。现在交通银行办得红红火火,通商银行也不能落后。” “那汉阳铁厂怎么办?”岑春煊挠挠头皮,“铁厂一来涉及香帅,商办会驳了他的面子;二来摊子太大,想商办也有难度;三来铁厂产品还有军用之意,商办恐怕危险。” “这次去查顺利否?” “不太顺利,湖北方面哼哼唧唧,有些材料就是不肯拿出来,陈夔龙说话吞吞吐吐,不怎么待见。当然臣也理解,这事在香帅面上不好看。所以也没啰嗦,只把度支部几个审计官留在哪里稽核,臣先去招商局办差。结果现在招商局的事情都了结了,铁厂地消息还没有最后一个准信,真是……” “铁厂的事情我另有安排,官办不可,商办恐不现实,还是承包最好。” “敢问皇上,何谓承包?”林广宇新名词甚多,岑春煊听不明白之处,常常请教。 “所谓承包,就是把经营大权授予一班人马,由其领头人立下令状,签字画押,授予其全权,官府不加干涉,言今年完成产品多少,利润几何,凡完成的,按令状规定的银两发予薪水,倘若完不成,或者换人,或者削减。” “如果超过呢?” “超过就更好了,凡超过部分,约定一个比数,五五分账也好,三七分账也好,就要让承包之人有甜头可赚。好比佃农租田,凡辛劳一年,收成自然丰硕,自留部分也会水涨船高;如果偷懒,不惟租子缴不出来,恐怕自己也要挨饿……” “果然大妙。”这个比喻岑春一下就听懂了,君臣又闲扯了几句,话题引到了橡皮股票之上。 “皇上,臣此次南下,无意间探得一事。上海橡皮股票投机极为流行,民众几欲癫狂,不论良莠,只管挂有名头的洋人公司股票便买,大批银两流于洋人之手。其中又以一家名兰格志拓殖公司最为典型,据称已在上海发行1000万元以上,臣的两个/.察暗访。” 林广宇原本以为岑春煊要和他说说南方风物如何之类的轻松话题,猛然听到他扯起橡皮股票风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岑春煊不说林广宇还没想起来,这一说便立即勾起了他脑海中的记忆。这场1908~年地金融风暴,几乎摧垮了整个上海滩的金融体系,硬生生打断了中国民族经济自1903年以来的持续上升,直:.复。 看着皇帝脸色不对,岑春煊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手伸得太长了?电报挑明了让自己过问永平民变之事,现在提起此事,难道是对皇帝表示拒绝。 “不好,这是一个骗局,彻头彻尾的骗局。朕曾经受神人指点,谓南方将有金融风暴,洋鬼子将……”林广宇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结果,唬得岑春煊也是面如土色——这场风暴卷走了中国近6000两地白银,造成上海滩90%以上的钱庄和票号倒闭,其破坏力端地是不同凡响。 “永平之事你不必插手,朕另行安排,橡皮股票一事能否稍于缓和,全看卿了。”林广宇又气又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四章大惊失色 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心有灵犀 不幸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得到证明,岑春煊回京后不久就收到了刘元青接踵而来的两封电报。 第一封是领馆参赞来的,谓“兰格志确有其名,该公司亦确有橡胶种植园在当地,但规模并不宏大,经营亦非特别……” 第二封是南洋商人来的,谓“澳洲原系英国流放犯人之所,气候炎热,人烟稀少,从未听说有橡胶园开办,更不曾听说该公司准备投资开办……” 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皮包公司,岑春煊大惊失色,倘若此人现在撒腿跑路,席卷银子而去,上海金融界将不啻于遭遇一场大地震。 不!绝不能让此事生! 可怎么办才是最好的途径呢?在伦敦市场价格节节攀升之际,在橡皮股票售卖如火如荼之时,突然抛出所谓欺骗论,非但痴迷于财迷梦的一般民众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与怀疑,认为别有用心,倘若让洋鬼子倒打一耙,却是有苦说不出了。 一想到这里,岑春煊额头的汗涔涔而下,杀贪官他有经验,惩办奸商的经验可就不足了。 怎么办?面对这一桩大案,历来成竹在胸,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屠”也颇感手足无措,完不成皇命倒在其次。大不了引咎辞职。可万一金融危机爆,这几千万两银子一抽走,上海财政经济就全完蛋。紧接着必然引起连锁反应,如果再生民变,有不明真相之人煽动闹事,恐怕又是分外棘手之局,哪怕人群的矛头指向洋鬼子,也可能酿成中外纠纷。 岑春煊虽并不满意朝廷从前在中外交涉中一贯地软弱立场。但在目前地高位,知道所谓交涉并无作用,“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和洋鬼子讲理是讲不明白的,他们只信奉谁拳头大听谁的丛林法则。 冥思苦想了几天,他还是没琢磨出什么好主意来,急得满嘴起泡,留守上海地刘元青将当地情况每日一电专门呈递。按电文描绘的情形,癫狂气氛日甚一日,在一个庞然大物即将毁灭之前,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问皇帝——差事和权力都交给你了,还跑过来问。养你们这帮大臣尸位素餐么? 既要不动声色地消弭危机,又要不能引起市面恐慌,还要避免中外纠纷,岑春煊感觉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当地官员,他并不信任,起码从上海道台蔡乃煌那日的表现来看,纯粹就像一个奉承拍马之徒,对其的本事不抱任何希望。 “大人,这事光靠咱们一家不行,得找帮手,否则您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皇甫皋一语提醒梦中人,岑春煊急问:“找谁呢?” “三个人。第一个是肃亲王,肃王爷兼着民政部差事,掌管天下公案,这橡皮股票一案摆明是件诈骗案,民政部不管谁管?何况两江现在又没有总督;第二个是泽公爷,度支部管着天下财政,这诈骗案要是不能破获,将来一旦银根抽紧,市面躁动,当其冲便是度支部,他不过问谁过问?第三个是江苏巡抚陈启泰,他是一方大员,朝廷疆臣,上海若是出了事,他能幸免?他不着急谁着急?” “肃亲王与陈启泰好说,只是泽公?……”岑春煊叹了口气,“本来与我并无深交,这次查办盛宣怀又恶了他,恐怕有些为难。” “大人这是当局者迷。查办盛宣怀是那中堂上的条陈,是他为了邮传部尚书地位置而动的歪脑筋,大人不过奉旨办差,有何干系?再说正要借这事与泽公爷说个清楚,大人是对事不对人,免得他心里有疙瘩。” “罢了,就去镇国公府上走一趟吧。” 因为盛宣怀一案的查办,这些日子载泽心里一直有气,颇为郁闷,时不时大雷霆。花瓶摔了好几个,连带着丫环下人也吃了不少苦头,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干什么事都陪着小心。闻听岑春煊求见,他当场就了脾气:“不见!他***,打了盛宣怀还不够,又欺负到我头上来?” 镇国公福晋嗔怪道:“岑大人来了怎好不见? 天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咱们吃罪得起么?” “官屠”威名远扬,载泽一想,心里也有点怵,当下闷声不响。 “岑中堂最得帝宠,别人是巴结都来不及,咱们和他翻了脸,在皇上面前也不好看,明儿皇后又该召您进宫训斥去了。再说,盛宣怀更不是好东西,临死还要拖咱们下水,凭什么给他叫屈?” 一听这话,载泽就想起那日颐和园见盛宣怀之事,心有戚戚,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好好,见他,见他。” — “不仅要见,而且要恭恭敬敬迎进来。做大事要有气度,做大官要有海量,这道理连老五都比你晓事!” 老五就是醇亲王载沣,为了拿下汪精卫,他不惜折节下交,屈尊演双簧,既“惺惺相惜”又“领衔贺婚”,用足了功夫,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至少面上博得了“礼贤下士”、“以德报怨”的好名,就连汪、陈夫妻也连连感慨,谓“醇王爷受名之累,其实是个贤王。” 载沣在家里是听瓜尔佳氏的,载泽稍微好点,但对自己福晋的言语多半也是言听计从。 岑春煊等了没多久,载泽就一溜小跑过来了,走到面前,不等对方见礼,他长袍一撩,就要下跪。唬得岑春煊连连拦住:“安敢受此大礼?” “中堂大人是钦差,眼下并未卸任,卑职见面如睹圣颜,岂能不行臣礼?” “泽公不可,不可……今天是找泽公帮忙的。”岑春煊倒被对方地恭敬弄得手足无措,原还想着对方万一没好脸色还要赔几句不是,没想到…… “中堂有什么吩咐,直接下令便是,载泽定供驱驰。” 一路说话,一边往大厅里赶,还没到门口,镇国公福晋已经款款而来,道了万福之后连称:“有幸一睹岑大人风采,真是三生有幸。我家老爷每每遇到难题,总说‘岑中堂如何如何’,行事处世,莫不以大人为榜样,今日一见,名士风度、老成谋国,果然名不虚传。” 载泽大寒,原以为自己功夫已经做足,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 “泽公,杏的事情……”岑春煊想着还是解释一句。 那晓得对方连连摆手:“杏跋扈了3o年,也算咎由自他人。大人一心为公,两袖清风,眼中自然容不得沙子,便是某也深感惭愧,原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却是条大尾巴狼。惭愧啊,惭愧!” 说着站起身子长揖到底:“幸亏大人明察秋毫,否则时日一久,某定受牵连,说不定也有身败名裂之日。大人此举,实是救我全家啊!” “泽公言重了,言重了。”岑春煊没想到这样,沉吟半天后道,“虽然泽公海涵,但某还得解释一二。盛宣怀如何,朝廷已有公议,亦不用某废话。只啰嗦一句,上条陈参劾之人品行如何,你我心中有数便可。” “这……”载泽倒不曾料到对方这么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泽公不必介怀,你的心意我了如指掌,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丁末年之事,某不也忍了下来?” 说起丁末大参案,载泽心里忽然一动,他日日以倒庆为目标,怎么就忘了岑春煊这个帮手呢?盛宣怀无论地位也好,作用也罢,比较起来都不值一提,况且为人又有把柄,实不如岑春煊好用。电光火石之间,连日来的愤懑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反而是现新大6般地欣喜。 “说句实话,大参案一事,我是颇为中堂抱不平的,无奈人微言轻……” “泽公如此坦诚,倒让岑某感慨,今日我也说句掏心底地话。皇上对一切都心知肚明,无奈事有缓急,只能循序渐进,但似大佬之般又肥又大者,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矛头直指奕劻,载泽大喜过望。 既然在倒庆一事上达成了谅解,在橡皮股票查处一节要形成一致意见便不是难事。岑春说得不无道理,虽然由其全权查办,但一旦银根抽紧,市面紧张,当其冲就是度支部。 “中堂莫要担心,这事我责无旁贷,明日咱们一起去求见肃王爷,务必要想个万全之策。”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五章心有灵犀 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群策群力 泽与善耆关系素来不错,作为亲贵里既有见识、又有者,两人倒是惺惺相惜。 善耆原本还担心载泽在盛宣怀一事上转不过弯来,一看他与岑春煊联合来访,便知道芥蒂已除,可相安无事了。他也松了口气,毕竟大臣倾与朝政不是什么好事。 岑春煊先挑明来意,将上海橡皮股票之事前后叙述了一遍,说道:“王爷,此事不办,将来酿成大变,你我皆难逃其咎。” “对度支部也是重大打击。”载泽在旁帮腔,“我和岑中堂思来想去,总觉得驴技穷,不得不请王爷想个法子。” 善耆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民政部在全国各地都布有探子,上海橡皮股票热销的消息他是知情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惊天大案,倒是让他一时间乱了方寸,好半天才说:“老夫一时也想不出来,不过有一样,陈启泰绝对靠不牢,还得另寻他人。” “这又是为何?” “江省目前有一桩无头官司,正在徐相名下查办,连带民政部亦在多方查证。” 原来,江苏巡抚陈启泰上了年纪,素来看不惯上海道蔡乃煌的洋做派,便寻了个由头,在公事上训斥几句,无非是借题挥的泄之语。但蔡到上海后与各方洋人打得火热,自恃有洋大人撑腰,并不把巡抚放在眼里,再加端方已转任直督,两江并无总督,他愈加肆无忌惮。对陈之训斥非但一一驳斥。反在信中回敬说对方“横一榻乌烟。叉八圈之麻雀”,锋头直斥对方平日不务正业,只知抽大烟、叉麻将。言下之意便是——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简直就是公然对骂。 当然。蔡乃煌所言略微夸张了些,此种情形在陈启泰身上虽不同程度存在,但在官员中亦是司空见惯之事,并非陈所独有,在世人眼中更非大是大非,平素都不上台面。他拿出来反唇相讥,往小处说便是纠缠于细枝末节,往大处说便是人身攻击。陈启泰大怒,认定蔡言辞无状,奏章参劾。论官员级别,他比蔡乃煌高了数级。按惯例,以督抚参司道、以上级劾下级没有不准的,处理结果往往视情节而定。重则撤职,轻则降级。岑春出京后,徐世昌专门负责参劾查办一事,原本也想依照办理。不料却又横生节枝——江苏藩司瑞澂参劾陈启泰的奏章又至。 不久前瑞澂因病请假,由臬司兼署。他有个亲信,姓顾,一直在藩司衙门做师爷,也算是跟了他2o来年地旧识了。偏偏陈启泰听信算命先生之言,认定这个顾师爷与他八字不合,命中相冲,令其十分厌恶。瑞澂刚回家,他便将顾师爷斥退而另行安排他人。瑞澂得知其事后极为恼火,认为自己只是请假,并非开缺,如何能擅自斥退他地幕僚?更何况幕僚所用与否皆在主官,陈启泰作为巡抚既无权任免藩司,如何能干涉自己的用人之权?越想越气,大书一封,弹劾陈启泰“专制无理”。 望着这一前一后的两封电报,徐世昌便犯难了。姑且不论陈启泰与蔡乃煌地嘴仗谁是谁非,师爷一事肯定是陈启泰太过鲁莽,他考虑了半天,一面命民政部派人去察访事情真相,另一面想派人去查办,不但要查蔡乃煌,也要查陈启泰。 所以陈启泰本人亦是风雨飘摇、自顾不暇,想靠他去查办橡皮股票一案,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妙!遁词已经有了。”岑春大笑,“原本还为如何找说法回上海查办橡皮股票案烦心,如此一来便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明日我便上奏,让皇上把这差事派给我,明查陈、蔡、瑞纠纷,暗查股票诈骗。” “这倒不错,只是这查处办法?”善耆有些为难,“一时真想不出来。” 正闲扯间,赵秉钧求见。自杨家兄弟查处后,赵秉钧心里震撼之下,对林广宇死心塌地,对善耆亦是无比恭敬。每日早请示、晚汇报,将部中大事打理得服服帖帖,让善耆省了不少心思,见他工作勤勉,倒也不无嘉奖之意。赵的心机和狡诈已被善耆放在一边而倚为心腹,有什么大事也不瞒着他。 见礼毕,善耆开口道:“智庵,你来得正好,泽公和岑中堂正为大事烦 平素主意甚多,这回有没有妙方?” 听了事情的原委,赵秉钧想了半天,心肝扑通扑通地跳,此事虽颇为棘手,但并非束手无策,如果能在这几位重臣前留下好感,将来自然贵不可言。所谓“富贵险中求”,为了前程,他打算豁出去了。 “王爷,两位大人。卑职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但比较阴损,恐怕……” “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卑职想着,这事牵涉到洋人,若是正正经经交涉,洋人肯定不肯搭理,他们偏袒自己人偏袒惯了,说不定还要借机无理取闹。卑职这个法子便不是光明正大的来,而是……”说到紧要处,他却顿住了没说。 — “说下去,只要能办成事就是好法子,光明正大?哼,洋人什么时候和我们讲过光明正大了?” “那卑职便说了。”赵秉钧一边观察众人脸色,一边慢慢地说出一整套方案来。 善耆等人听后,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赵秉钧的胆子忒大,这方案也着实有点吓人。估计全朝廷地命官也就他想得出这些法子。 “王爷,各位大人,卑职原本就不是清流君子,这几年和革命党交道打得多了,愈成了真小人,想问题,办事情无一不是将人当真小人来看待,所以……” “无妨。”善摆摆手,“中堂,泽公,二位意下如何?” “这法子,似乎……?”岑春煊在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 “这法子……”载泽咬咬牙,“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依我看,狠是狠了点,不过就如王爷所说,咱犯不着和洋鬼子讲仁义道德,只管什么有效做什么,什么管用行什么。” “岑中堂呢?”善耆又把皮球踢给了岑春煊,“您是主办,这事要是您不点头,我们都不能办;您要是点了头,我决无二话!” 岑春煊看看善耆,再看看载泽,再看看低头不语的赵秉钧,犹豫了半天:“不是岑某心慈手软,只是万一失败,恐怕引起中外争端。皇上之所以屡屡谆谆告诫我要慎重,就是怕出乱子。” “请中堂放心,这等事情自有下人前去操办,中堂只要提供赏银与便利就行,万一出事,也不会牵扯到中堂头上。卑职愿以性命担保。”看得出来岑春已经心动了,赵秉钧不失时机地跟上。 就在岑春煊还在犹豫不决间,载泽悄悄在他旁边耳语:“岑中堂,丁末年之事,有人不也想了歪门邪道么!咱别管这么多,只要办成事再说。成事之后,谁敢拿您说三道四?” 所谓歪门邪道载泽自然明确有所指向,无非是奕劻收买御史,袁世凯使人合成岑春煊与康、梁合影照一节。一听这事,岑春煊一下子便被触动了——是呀,君子固然好,可小人也离不开,特别是像赵秉钧这样有能耐的小人还真不可或缺。 “行,干了!”岑春煊一拍桌子,站立起来,豪情冲天地说道,“干事不能畏畏尾。咱们先说好,这事我主办,万一将来出事,责任由我一力担待,与王爷和泽公无涉。” “中堂既然如此豪爽,咱们民政部定然全力以赴。”善耆意味深长地对赵秉钧说道,“智庵,泽公和岑中堂这么器重你,将来你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能令他们失望。” 赵秉钧大喜过望,有了肃亲王的保荐,现在又能帮上载泽和岑春煊的忙,如果大功告成,好处肯定少不了自己。 “智庵,明日我便奏明皇上委任你为钦差副使,全权查办江苏巡抚、藩司与上海道的牛皮官司,经费你不用担心。刚刚查了盛宣怀,大笔银子还压在手上,只要泽公行个方便就行。” 载泽哈哈大笑:“中堂又要取笑我,这数目少报点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么。” “王爷大恩,春煊没齿难忘,这事要是办成了,王爷当是功,明岁我一定奏明皇上增加民政部拨款,展各省情报机构。” “托云阶的吉言,这事一定能办成。”几人哈哈大笑间,“黑虎”计划业已形成……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六章群策群力 第二卷 第六十七章 纷至沓来 春煊的请旨自然无有不准,徐世昌也乐得省事,现在样接着一样接踵而来,按《预备立宪九年纲要》进程,光官制改革一项就让人忙得够呛,更不必提地方议局选举、确定弼德院议员、修订《钦定宪法大纲》等各项大政,后几项还算是有梁启、杨度和一干宪政编修馆的干将在负责,他只需偶尔过问一下便可,否则纵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奕劻虽是席军机,但对官制改革之事并不热心,或者说其热心的着眼点只在于个人私利,脑中无半点现代国家、责任内阁的概念,亦无学习的动力,便是让他挑头装个模样都不行。正经事不懂,改革的派生物——跑官要官、卖官鬻爵等路道倒是门儿清,轻易不肯撒手“庆记公司”这块招牌。改制方案八字还没一撇,他这里已有不少人排队上供,想着将来谋个好差事,拼命往庆王府交钱,父子两人便一一笑纳了,编列的名单已经老长一串,经常有34个人竞争一个肥缺的。奕劻想着,徐世昌也拿,善耆也拿,他拿着并不要紧,那曾想到后两个转手就把银两交上去登记了呢? 军机中无论是资历还是爵位,足以与奕劻分庭抗礼的便是肃亲王善。他对官制改革一事,尤为上心,堪称得力,对朝中人物亦很有一番点评,在皇族之中算是最有见识之人。他素来不喜大臣拉帮结伙,以为有悖于君子不党的原则。当日之所以激烈反对袁世凯,便是认定袁培植私党。阴蓄羽翼。有不轨企图,但对袁任用的官员他倒并无成见——赵秉钧原来就是袁党,他用人不疑。民政部让其打理得服服帖帖;又比如唐绍仪也是袁党,他认为才堪大用,等美国归来之时,最好内调进京;又比如徐世昌袁党色彩颇浓,他却以为徐居中调解、统揽朝政,既无当年翁同龢之偏执。又无李鸿章之狭隘,堪称老成练达。听说要组过渡时期责任内阁,他三番五次地在皇帝面前吹风,决意推举徐世昌为总理,林广宇但笑而不答。 那桐倒是很想在大政上露一手,但刚刚扳倒盛宣怀,在众人地一片眼红中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邮传部尚书地正式任命,风头正紧。保不准有人因妒生恨而参他一本,故在敏感之事上明智地选择了低调。反正徐世昌和他透了底,不管怎么变,邮传部肯定不变。你那琴轩还是一部之长,至于名称叫某部尚书还是某部大臣又有什么区别呢? 兼了邮传部的实差后。他也很明智地将外务部管部大臣的职务给辞掉了,本来就是个空头衔,还不如辞掉省心,也免得天天见梁敦彦那张脸。说来也怪,刚一辞掉,梁敦彦对他地脸色反而好了很多,“那中堂”、“那中堂”招呼得异常殷勤,那桐心里舒坦,也便不计较往日的芥蒂——外务部一没有钱,二要担待交涉失败的责任,有什么好留恋的? 醇亲王载沣虽依旧位列军机,但前不久刚刚辞去了摄政王的头衔,满朝文武都知他无心政争、急流勇退之意昭然若揭,便也不敢多加打扰。实话而言,载在几年前第一次官制改革之时是个炮仗脾气,满脑子亲贵集权,甚至敢拿着手枪顶袁世凯的脑门,这一次有徐世昌和善耆两个大佬压着,再加上林广宇地强势和瓜尔佳氏的劝说,他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载泽、载洵等一班年轻亲贵极力挑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挑这个头,反而弄了套禁卫军军装去军营里过瘾了——当然,他也就是随便看看,给官兵打打气,顺便见识一下最近66续续抵达的德造兵器。无论是马克沁重机枪还是克虏伯1o5mm榴弹炮,他都想去摆弄一番。对朝中的大政,反倒不那么热衷,凡他人点头之事,他一概说好。 岑春煊风头正健,但就如他自己所说的,是股破坏性力量,用于整肃纲纪、纠劾不法最是适合,一旦要进行人员调整便有力不从心之感。非是他无识人之明,而在于他的见识一开始就用在刷新吏治之上,对贪官、庸官、昏官刻骨仇恨,看人先看缺点,先看不足,尔后再予审视。十足十一柄利剑,锋利无比,然刚而易折,妥协尤难,若是查办大案、要案,他能追究到底 要协调四方,他便极易傻眼。所以在拟定官制改革声最高、民望最深、名声最显的岑春煊反不在其列。 六大军机当中,剩余一个便是张之洞。但自从那日病倒过后,他的病情便一日重甚一日,丝毫不见好转地迹象。是故朝政现在当家的便是徐世昌与善耆两人,林广宇最近见得最多的,也是这两人。 “皇上,岑云阶已赴南方坐镇,臣以为不必担心,专听捷报便可。现有两样大事紧迫异常。第一是香帅的病情,第二是毅军地动静。” “香帅病了许久,朕晓得,说说第二样吧。” 徐世昌急了:“皇上,香帅已近大限,再过几日可能就是弥留,如无行动,恐再见一面都难。” — 一见对方满脸郑重,林广宇也有些焦急,连忙道:“王商,你先将大内珍藏的那支高丽野山参送去张府,告诉他们,朕明日便去府上探望。” 这支人参还是甲午之前朝鲜国进贡地珍品。甲午后,中国战败,朝鲜沦为日本囊中之物,例行的贡品业已中断,虽然吉林方面也6续有野山参出土进贡,但比较起来品级没有一颗比得上这颗。更何况林广宇在上年废除了进贡条例,这类珍品级的人参恐怕花再多的钱也难以买到。是故这颗高丽野山参纵谈不上空前,亦是绝后了。 庚子国变之际,两宫仓皇逃命,这等珍品亦随之埋在深底,直到林广宇后来挖掘开黄金宝藏后才重见天日,当日挖出时整一个纹路清晰、色泽鲜明、根须尤其完整,丝毫没有因为埋藏了7、8年而有有太医见了都啧啧称奇。将这等珍品赐予张之洞,足见体恤爱惜之意。 徐世昌连连称谢:“皇上体恤老臣,足表圣心……” “国事艰难,重臣凋零,朝中大计还仰仗着两位。” “皇上折杀臣奴才。” “毅军之事究竟怎么回事?”其实林广宇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毅军不稳的原因——正是免去了姜桂题,强行任命张勋的后遗症,但他既然留有后手,此刻自然也是装聋作哑。 “永平民变,端午桥想着以防万一还是要准备武力弹压。现在新军指挥调动之权已被国防部收去,他手头能调用的便是防军,毅军当其冲。不过,这几日外界传言,毅军内部颇为不稳,上下歧见很大,几近……”徐世昌抬起头,看了一眼善耆——具体情报都是民政部掌握的。 “那批兵痞子说张勋克扣军饷,任用私人,都不服他。但这只是表象,据臣了解,有人居间挑唆兵丁闹事,借此次开赴永平之机来个兵变。”善擦了一把汗,“端午桥接任直督不久,恩信未立,控制大有难度,已连着了两封电报让军机处和国防部协助……” “怎不直接禀告朕?要欺上瞒下么?” “这是地方政务,永平民变已闹得沸沸扬扬,倘若让言官知晓他连地方政务都不能应付,恐怕现在弹劾的折子早已堆积如山了。” “就因为这样便藏着掖着?”林广宇大怒,“这是什么态度?越来越不像样,非严词训斥不可,他人在哪里?” “已先期去了永平。”徐世昌苦笑,“午桥想着大事不能耽误,毅军又不可靠,便没带兵,只带了几个贴身亲兵便去了。” “还算他聪明。告诉他,安心把永平之事办妥,和英国人交涉好,不要老想着用兵弹压、弹压的,嫌死人还不够多么?老百姓真要闹腾起来,你端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永平民变,朝廷本无责任,只是一个劝慰、做主、调解的义务,一味高压,矛头都转到朝廷这里来了,哪有这么蠢笨?”林广宇也是着急了,骂人话随口而出。 “那毅军之事?” “动不动就闹兵变,朝廷颜面何存?换个长官不如意便要闹事,将来若换个皇上不满意是不是就要作乱?朕决不姑息!乱世当用重典,矫枉务必过正……宣良弼来!” 听皇帝这口气,丝毫没有安抚之意,反倒磨刀霍霍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七章纷至沓来 第二卷 第六十八章 弥留之际 自那日一病不起后,张之洞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丝毫不见起色。人逐渐消瘦,活动能力也越来越差,原本还能在院里溜达两个来回再吟上两诗的,但后来非但下床要人搀扶,便连吃饭也要人喂了。 就这样磨磨蹭蹭,好容易捱过了六月天,天气刚有些凉爽下来之时,他的气喘病却又犯了。对付气喘中医没有特效药,只能用调理的方子,但缓不济急,家里人便寻了西医来诊视,专门服用治疗气喘之药。谁知第二天气喘病是减轻了,胃却隐隐痛起来,一刻也不得安生,只好再找止痛药,就连张南皮平素最深恶痛绝的鸦片也上了。好容易减轻了胃痛,他的肠道又不行了,吃什么都吐,连药也一并吐出来。 到了最近几个晚上,张之洞自知大限已近,也不愿再行服药,每日便靠着流质维持生命,苦捱时日。所幸他的病拖延许久,不是骤然作,从春至秋,各地前来之人络绎不绝,想见面的人都见了面。 徐世昌之所以郑重其事地将张南皮的病情当作一件大事提出来,实是因为收到了张之洞奏请开缺的折子。当然,折子是旁人代写的,但他不愿死犹恋栈的愿望却是跃然纸上、字字赤诚。 收到条陈后还不算,张之洞地姐夫鹿传霖还亲自拜见了徐世昌。和盘托出详情。他虽比张之洞还要大一岁,但身体眼见要强得多。 知道消息后徐世昌大惊:“皇上平日一口一口张师傅,虽然未曾受业且多谦恭之语。但‘师傅’二字毕竟满朝文武都是知晓地,如何能不算数?得奏明皇上去探视,否则外界还以为皇上如此无情,亦不遵师道。连带我们亦要跟着挨骂……” 鹿传霖心里很矛盾,他来徐世昌府上通报这件事就犹豫了许久,拖不下去才上门。以张之洞的身分地位。临终前该有皇帝亲往视疾之举,否则面上就不好看。但按自古以来的经验,一旦皇帝真地亲临视疾,病人之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好起来的。他既是张之洞多年好友,亦是亲戚,何尝不想对方再拖些时日? 看他犹豫,徐世昌忙道:“这事明天我会奏明皇上。无论如何,这趟必须去。否则史官刀笔凿凿,连我等都是鞭挞之人。” 文人最怕身后骂名,见他这么说,鹿传霖便点头应允。所以才有奏事之举。亦才有王商先打头站的道理——张之洞既正儿八经地上了折子,皇帝不能不有个回应。是故王商一到张府便宣读旨意。张之洞病得如此厉害是不可能接旨的,其长子张权跪地代接。 “军机大臣、大学士张之洞公忠体国,夙夜勤劳,兹因久病未痊,朕心时深念,着再行赏假,毋庸拘定日期,安心疗养,病痊即行销假入值,赏给人参二两,俾资调摄,所谓开去差缺之处,着勿庸议。钦此!”这道圣旨也是大有讲究,表面上看皇帝还指望张之洞能够再行入值军机处多少有些过分,但实际是在宣扬一种企望病人痊愈的心情——朕还指望你继续效力呢,而后一句“勿庸议”亦是对大臣的肯定之词。 那颗野山参交给了张权,医生看得两眼直,从未见过这么好地人参,直赞叹皇恩浩荡,但却不得不遗憾告诉众人:“张中堂药石罔效,拖一天便是一天了,再好的人参也不济事,若是再早两年服用,倒可能有所起色。”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两年前张南皮身体矫健,哪想到会有今日? 在王商宣旨、问疾的前一天夜里,张之洞也深知自己病情严重,已在吩咐人写遗嘱,执笔之人是他两个得意门生,出身于两湖书院。自科举废除之后,从理论上说,大臣除非是直接授学,否则已无师徒之道援引,张南皮最重视的便是他在湖广任上的几个学生。 “大意我已有了。”张之洞气喘吁吁,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所剩无几的精力,“大意如此——平生以不树党援、不植生产自励,余无他念,惟时局艰难,民穷财尽,唯愿皇上广开言路、愤日新,所有应革损益之端,务审先后缓急序。这一句很要紧!你们懂我意思不? “恩师是不是说新政维新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按部就班来?” “正是如此!”张之洞继续说下去,“满汉视为一体,内外必须兼筹。理财以养民为本,守祖宗永不加赋之规,教战以明耻为先,无忘古人不自焚之戒。” 禁卫军的建立和国防部的军权集中张之洞并不以为然,以为中央手伸得过长,违背了“同治”之道,但他亦恪守君臣之分,对皇帝一力坚持之事不会死命反对。 他说一句,两个学生就写一句,一边写,一边悄悄擦眼泪。 “大势遽变,急公奉上者日多,尤愿登进正直廉洁之士,凡贪婪好利者,概从屏除。庶几正气日伸、吏治日新、国本自固。”最近连续清扫两个贪污集团,虽对盛宣怀张之洞不无惺惺相惜之意,亦认为此人有几分真本事,但他终究是清流出身,虽已转为洋务巨擎,对贪污受贿仍是深恶痛绝,即便不像岑春煊那样以惩治贪官为己任,但看官员他还是重一个“德”字,操行差者他亦耻与其为伍。 — 就在王商抵张府之时,闲废二十年、亦是多年老友地陈宝琛前来探望若无林广宇,则宣统立,而陈该为帝师。 “我有桩心事,本想在皇上视疾之时面陈,但瞧现在这模样,今日不知明日事,还是先在遗疏中叙了,将来也有个说法。”一边说,一边手哆哆嗦嗦地在枕头边掏,一双手干瘪、蜡黄,活像枯干了的树皮。陈宝琛深知对方平素喜欢在看书时用手抓蜜饯吃,那时何等灵活、圆润,现在居然这般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掏弄了半天,张南皮终于将昨日两个学生拟就的稿子取了出来,递给陈宝琛。 “韬庵!这是我两个学生拟就的,虽然学问已算出类拔萃,功底亦属扎实,但较起你来,仍不到十分之一,便替我改动几处。” 陈宝琛忍着泪,轻声答道:“好。” 看着对方磨墨提笔、斟酌文字地模样,张之洞忽地笑出声来:“又想起旧岁年少,在词林中意气风的光景。只不过岁月蹉跎,你我皆是白相间……” 年岁大了,便爱回忆从前,张之洞如此,陈宝琛亦如此。只是英雄迟暮,壮志未酬! 一路念下来均无异议,但念到“臣秉性庸愚,毫无学术,遭奉先朝特达之知,殿试对策,指陈时政,拔置上第,备员词馆,洊升内阁学士”时,张南皮开口:“‘特达之知’四字虽极扼要,但太过简略,似乎该有个交代。” 几十年前,张之洞殿试之时将策论试卷缮写出格,按评卷要求属于严重违规有舞弊嫌疑,好在阅卷人并不苛刻,仍打算录取,只是名次列在三甲之尾,点翰林是休想了。但由于试卷极为特殊,阅卷人需征得主考同意,哪知主考地宝中堂宝鋆极为欣赏,不惜动用自己的权力将其列为至二甲第一,有考官持不同意见,后来官司闹到御前,慈禧太后阅后大为欣赏,亲自将张之洞提为一甲,由传胪而变为探花。 与岑春煊一般,张之洞对这份破格拔擢之恩感激涕零、至死不忘。哪怕在遗疏中也要特书一番,但又不能太过明显,否则就有浅薄之憾。他对弟子之稿并不满意,但一时间难以修缮,陈宝琛略一沉吟后说道:“如果改成‘殿试对策,指陈时政,蒙孝贞显皇后、孝钦显皇后,拔至上第,遇合之隆,虽宋宣仁太后之于宋臣苏轼,无以远过。’下面再接‘备员词馆’云云,您看如何?” “太好了!”张之洞连连点头,“韬庵,你是宝刀未老!” 陈宝琛想笑,但觉分外苦涩,怎么也笑不出来。 王商进入内堂之时,张南皮虽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见了他却两眼放光,还想挣扎着起来,他连连拦住:“张中堂,几日不见,怎么病成这样了哇?” “老夫大限已近……” “皇上牵挂中堂的病情,特命我今日来送人参,明日亲来探视。” “好,好。”张之洞只说了两个字,连“谢皇上恩典”的应景话也说不出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王商,手却颤抖地指着陈宝琛……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八章弥留之际 第二卷 第六十九章 盖棺论定 宝琛知道他的意思,忙将修缮后的遗疏递给王商,“是张中堂的交代……” “是,是。”王商恭恭敬敬地收好,“咱家回去后一定立即呈给皇上。” 第二天,禁卫军开道,林广宇坐着轿子,带着在京的军机大臣一同到了张府。这一次探视大臣病情,自然不是彰显威风之际,全套天子仪仗根本没用,便连随从也是极少。若不是王商等人以治安为由,林广宇恐怕连禁卫军开道都省了。 林广宇还是第一次到大臣府邸,张家亲属早就预备好了,齐齐跪地迎接,张权在众人之,三跪九叩请安。望着镶嵌有由张之洞亲自做句之“朝廷有道青春好,门馆无私白日闲”联的大门,林广宇叹息不已,原本轿子可以一直抬到大厅的,但他为示郑重,执意步行,其余大臣鱼贯而入,直至张之洞病榻前。 鹿传霖一直坚守在此,少不得将情况与张之洞叙述,说一句便难过一次,还是张之洞豁达,劝他:“这份恩典,出自君上,今天子圣明,某永世难忘。” “张师傅……”林广宇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张之洞的老手,语意真挚,龙目含泪。 “皇上……”见皇帝后,张之洞仿佛被注了一针强心针,精神也好了许多,哆哆嗦嗦要挣扎着起来,林广宇连忙拦住。 “张师傅公忠体国,操劳国事数十年如一日,以至积劳成疾。朕早该前来看望。今日才来,太晚了。” “皇上……病情臣自己心里清楚,大限近矣。蒙圣上亲临。已是万分恩宠,安敢奢望其他?故汉昭烈帝刘备称‘人年五十,不称夭寿’,臣今年七十有三,已足够了。” “张师傅休要如此说,天下多事。民生凋敝,朕还指望着张师傅这尊擎天柱。”林广宇虽对张之洞的执政能力评价一般,但穿越后张南皮替他写了好几道重要诏书。尤其是诡称神迹那一段,宫内宫外颇多怀疑,全靠张之洞凭藉多年的名声硬顶下来。袁世凯烧死地当夜,张之洞全程在场,但他从不透露怀疑皇帝地只言片语。林广宇想起来,便觉欠这位老臣颇多。 望着父亲平顺清晰的思路和语调。张权等人面露喜色,以为大有好转,只有鹿传霖等久经世面的人才清楚,这不过是病人回光返照地表现罢了。张南皮现在表现得愈好,离撒手归西的日子也便越近。 “皇上。臣之所以捱着不死,实是还有些关乎天下至计的话要对皇上说,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张师傅的言语,朕一贯重视,不知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语,一并说吧。” “臣有两桩心事。第一样便是汉、川汉两路利权归属。老夫一生理想,便是中体西用,希望借洋债用于兴办实业、富国丰民。回顾3年来,洋债借了不少,财政亏空累累,上不能富国,下不能丰民,只不过便宜了一班经手贪官,盛宣怀之为恶,老夫实有责任……” 这还是张南皮的旧账,他号称“屠钱”,靡费不知凡几,在封疆中是数得着地,翁同龢在世时曾当面斥为“恣意挥霍”,现在借最后时机来陈述,用意自然昭然若揭。 “……粤汉铁路、鄂境川汉铁路筹款办法,迄今来定,四国银行团办事亦非可靠,请皇上饬旨由邮传部接办,以期早日竣工。梁士颇有实干,还望皇上倚重。” 那桐这回也一起来了,听了心里却不痛快,张南皮口口声声说要由邮传部接手,但又说路事非梁士不可,岂不是无视他这个尚书?但探病之时,如何作,再不痛快也只能忍耐。 林广宇心里清楚,只说:“张师傅放心,梁士之才朕心中有数,现为邮传部侍郎,统管天下铁路修建之事,将来定有重用。” “那便好!便好!”张之洞吸口气又道,“铁路股本构成臣向持官民各半之议,川汉、粤汉两路修建,任务繁重,工程浩大,须得官为主持,已有主心骨,必可早日建成,请准本省商民永远附股一半。” “朕诏书中原有铁路准予商办字眼,自然无所不允。” “第二样便是汉阳铁厂。老臣为这铁厂,穷尽湖广之财,赢得骂 ,几经蹉跎,眼下虽有起色,仍踉踉跄跄、脚步不稳京后曾面诉详情,直言湖北财政凌乱,与铁厂干系甚大。是非曲直,纵有辩解之处,亦是无用,倒不如老臣坦然承担……” 言下之意便是愿将所有过失一并揽在身上,让林广宇不要追究继任湖广总督陈夔龙的亏空责任。 林广宇宽慰他:“铁厂内情,朕已知晓,财政清理原是正本清源之举,并非直接针对何人之意。张师傅行事,开风气之先,行他人未敢行之事,朕极钦佩,纵有过失,也是瑕不掩瑜。何况一心为公,不掺杂任何私利,尤为难得。有人原先讲‘张师傅是做学问的,他是办实事的’,但朕以为张师傅非但学问精深,办事亦大有成就。虽是清流出身,但绝不像某些人干了一辈子清流,只知道讥讽、拦路,却不曾干成任何一样实务。” 这“有人”便指袁世凯,张南皮最恨他人说他不干实事,听这番评价,真算得上死也瞑目。某些人明指群体、暗却指摘翁同龢,翁平素惯以清高自誉,对李鸿章行事每多掣肘,结果未成一事。林广宇亲政后,大臣隐隐约约便形成了如此印象:其一,皇帝对翁同龢的评价在降低,虽因师生之道不能多言,但对翁同龢的褒奖是少之又少;其二,是对康有为的疏远,年号改成了维新,要求九年立宪,但康有为的地位和作用早已不像戌戌年那样突出,所谓“宪政旗手”更是名义上地标榜,隐约其上的反倒是梁启、杨度等人。 听皇帝这么说,张之洞终于放下心来,直道:“皇上如此说,臣当含笑九泉,余无他念,惟愿皇上立宪功成、国家早日中兴。” 按惯例,林广宇最后问道:“军机大臣之职,张师傅可有人才保荐?” “两个。”张之洞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是戴少怀,一是6凤石。”戴少怀即法部尚书戴鸿慈,6凤石则是吏部尚书6润。 众人与张之洞一一告别,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见张南皮的最后一面了? 果然,当夜十时许,张之洞撒手归西,最后遗言是:“某生平学术、治术,所行只十之四五,心术则大中至正!” 天明后军机觐见,第一件事便是谈论张之洞遗留下来的空缺。 — 6润是老官僚,与维新理念并不契合,对重用留学人才与举办新政都持批评态度,立场较张之洞更为保守,林广宇评价很低,实在是因为腾不出手去动他,便道:“6凤石年事已高时年68岁成,朕属意戴少怀,庆叔你看怎样?” 皇帝既已明确表态,奕劻自然不便阻挠,无论是6还是戴,与他都无干系,便赞成说:“皇上言之有理,奴才也这么想,而且戴少怀出洋考察过,办理外交也方便些。”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接下来便谈恤典。 “张师傅经年老臣,应该格外从优,朕决意追赠其为太子太保,赏陀罗经被,入祀贤良寺,赏银三千两治丧,由载沣替朕主祭,规格不能低于袁世凯当日丧典。” 既然规格不能低于袁世凯,那么又是三亲王前往,载沣代天祭奠,但既已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当然熟门熟路。 最后便是谥号。按理应由大学士提出,但原本四个大学士中张之洞自己身故,孙家病重,眼看就要步张南皮后尘,那桐因张之洞临终之语不痛快,也不愿意多说,剩下地世续已靠边站,久不在权力中枢,更不曾言语。好在徐世昌已提前知悉知道了张家希望能谥“文恭”的愿望,当场说了出来。 按张之洞地功绩,原本可谥文忠,但李鸿章与荣禄都谥文忠,张之洞对此两人并不服膺,故在谥号一节决不愿一致。袁世凯已谥文襄,他与张之洞又格格不入,自然也不能与其一致,唯“文恭”地位尊隆,谥之者又少,便被鹿传霖所看上了。 “那么,便谥文恭吧。”天子一言而决,张之洞盖棺论定,而其原本该“文襄”的。穿越后的历史又偏离了真实的轨道……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六十九章盖棺论定 第二卷 第七十章 台前幕后 ps:今日省市区三级药监局来公司检查工作,时竹忙碌了一天,晚上九点多才回家,耽误了更新,请诸位谅解。30张月票的加更将尽快完成,谢谢各位的支持! ~~~~~~~~~~~~~~~~~~~~~~~~~~~~~~~~~~~~~~~~~~~~~ 如果能够自由选择的话,再让端方选 《第三次机遇》第二卷 第七十章 台前幕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第七十一章 利益交换 敦彦和朱尔典已是交手过六、七回的老对手了,自吊那会后就时不时掐在一起,关系愈微妙,表面上却是彬彬有礼的待见,“阁下”、“请”之类字样充斥满场,直让人感慨外交事业的伟大与无耻。 说伟大,是因为这是每个国家不可或缺的功能,在忍受了种种恶心、刁难、非议之后,还有人挺身而出,足见其献身精神;说无耻,却是指谈判对手可能心里恨不得一刀捅了对方,面上却要做出异常亲密的姿态,足可考验人之忍耐力。 袁世凯的意外身亡是对朱尔典的重大打击,这让他失去了一颗可资利用的棋子。扶持在华代理人是大不列颠一贯的套路,非但能利用传统优势保持影响力,更能通过那些掌握实权且又有所想法的大臣而获得不菲的政治利益。 丁末大参案时,奕劻受贿的消息一经传出,第一个站出来为其打掩护的便是英国人,汇丰银行悄悄抹去了奕劻那笔12o元存款的记录,使得言官的攻讦看上去更像是空穴来风的诬告与捏造。而《泰晤士报》的有关报道,又触动了慈禧那根分外敏感的神经,以为瞿鸿譏与外人串联一气,共同来架空她——而恰恰是奕劻和袁世凯把持着外务部与英国人一气。 但这种亲密无间的合作被林广宇“有效”破坏了,朱尔典不得不面对令人沮丧的局面,特别是要面对梁敦彦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留美幼童出身地梁在外交立场上更倾心于美国人或者德国人。而不是朱尔典背后地大英帝国。 早些时候与伊集院的交谈中。朱尔典原还想借日美关于锦>:筑权的争端来担当调停者,以便从中渔利。但随后生在开平、开两矿问题上地直接冲突,使这种调停看上去更接近于笑话——倘若大不列颠失去了貌似公允的立场。其“离岸平衡手”的地位显然也就失去了保证。 如果开平问题没有一种体面的解决方式,中国方面绝不可能属意英国来调停日美冲突。 不管日本如何纠缠,美国至少已获得了锦>:.张绥、陇海、张库等铁路上也获得了巨大利益,唯独英国两手空空,这对朱尔典的政绩是一个不小打击。更糟糕地是。原本已板上钉钉的、由英、法、德三国联合提供借款的粤汉铁路修筑权在美国方面执意要求加入后,也陷入了僵持。 德国金融家表面上看亦深受其害,但实际上却乐得不行——朱尔典丝毫不怀疑,如果久久不能达成协议,中国会抛开三国银行团而单干。现在不是当时,中国人突然靠着双皇债券有了钱,足够进行。 吐出两个上好的哈瓦那雪茄烟圈,朱尔典愤愤想到:听说由于股利丰厚再加担保殷实。又是1亿马克的债券将在下月行,中国人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各样的工业化项目而接受德国贷款,虽然贷款来源多样化,欧洲大6近2o个国家卷了进去。但那只是纯粹经济意义上参与,所有政治大权都牢牢控制在以德意志银行为的联合银行团手里——对纯粹基于经济意义的借款。他不感兴趣,也决不相信中德之间地交易是纯粹经济方面的。 只消看一看最近几个月来抵达中国的德国人,便会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德国人走进了军队,他们成了中国最精锐部队——禁卫军地教官,成了主要军事学堂的教员,甚至将手伸进了一贯亲英地海军;德国人进了铁路,他们的工程师担任了规划、勘探、修筑等各个阶段的主要工作,虽然他们上面还有中国总工程师,旁边还有中国技术人员辅助,但比例之高远远过了以往任何一次铁路修筑;德国人进了学校,他们担任了教职,成为了帝国大学、北洋大学的教师,越来越多的青年学子接触并学习德国的学术成就。 朱尔典知道,在德国方面退还庚款后,中国已选拔了第一批利用庚款赴德留学的预备生,包括军事、科技、工程、实业、金融等各个方面,在昆明湖水师学堂的旧址上,他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预备知识,“guten::上的选择,唯一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是清华园里传来的朗朗英语声,可惜那声“he11o!”所向着的却是美 中国人不但在军事和工业上向德国学习,就是在不列颠人最为自豪的宪政与文化上,也逐渐有向德国靠拢的趋势。 ——克劳赛维茨的《战争论》被蒋方震等几位留德兵家集中力量翻译出来后,京师一时洛阳纸贵,每每争看,不管懂与不懂,都要诌一句“战争是政治的继续”; ——康德、黑格尔的哲学已压倒了穆勒的学说,歌德、海涅的文学已隐然有压莎士比亚一头的趋向; ——便连欧洲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共产主义学说,在中国亦有一定的影响力,起码那本《资本论》已经名声大噪,俨然有直追斯密《国富论》的之势; ——俾斯麦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中国有识之士所传诵,十几年前李鸿章会见“俾王”的故事历程被人反复拿出来叙说评论,用于揣摩一个弱小国家的崛起之路…… “公使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今天天气真不错。”在朱尔典胡思乱想间,梁敦彦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是实话,捱过了夏日,气温已降了不少,连带着凉爽的秋风也开始漫卷起来,只是朱尔典心烦意乱,如何能体会心旷神怡的豁达? 面上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果然如此,似乎每次和阁下会见都有这么好的天气,令人心情分外愉悦。” — “是么?” “听说贵国张老先生不幸去世,我谨代表个人表示诚挚的哀悼……” “谢谢!他是我的老师,他的去世令我非常难过。”梁敦彦臂缠黑纱,神情有些黯然。 不过只一瞬间,他就从个人伤感中脱离出来,话语直奔正题:“鄙国直隶总督已抵达了永平府处理民变,不知贵使是何看法。” “大英帝国的态度很明确,鄙国侨民与鄙国企业的正当权益应该得到尊重。” “包括贵国的司法权威么?” “当然。” “那贵国郡法院做出的这纸判决是不是该得到尊重?”梁敦彦微笑着谈到了中国关于开平之诉在英国获得的那一纸判决。, “可判决也明确指出,鄙国企业为开平付出的一系列投资应该得到尊重与回报,就我得知的情况,他们起码为此付出了上百万英镑……” 对这种漫天要价的作风梁敦彦很熟悉了,笑着说:“张大臣去世后,汉和川汉铁路主管工作已由铁路总局接手,邮传部梁士先生负责……他和我同姓,不过和我没有亲戚关系。” 听得出来梁敦彦话里有话,朱尔典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他对在川汉铁路上利用英国借款非常感兴趣,但对贵国在开平矿产权利上的傲慢与偏执又感到不安,他特意委托我向贵公使咨询一下情况。” “是么?”朱尔典的心在狂跳,川汉铁路借款权?这好像没有说起过。该死的,这个铁路大臣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接洽? “您希望我介绍什么情况?” “如果英国方面是尊重鄙国主权、愿意共同分享利益的,那么我想双方存在着很大的合作空间;如果贵国只希望利用某个名目在华谋求不正当或者过分的利益的……”梁敦彦故意顿了顿,强调了起来,“诸如在开平股权一事上漫天要价的话,那么我觉得这种合作的基础是虚无缥缈的。” “梁先生,对您这段话我有很多种理解方式,但愿我不要理解错了。” “这是桩至少涉4oo英的大买卖,我也希望贵公使不要理解错!”梁敦彦同样以狡黠应之。 两人哈哈大笑,虽然没有就任何话题达成一致的公开意见,但开平问题解决的基调却已被确定了下来。 十几天后,德璀琳、那森等人宣布接受开以25o价格收购开平股份的要价,两开正式合并,组成新的开矿业公司,所谓的民变在赔偿了伤、亡人员抚恤金后就迅平息了。 又过了数日,中英表联合声明,英国同意在粤汉铁路修筑上引进美国资本,作为该让步的回报,大不列颠应在川汉铁路借款上占据主要份额,美国表示欢迎,德国表示谨慎支持。而日本,则遭到了来自于民间的当头一棒……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一章利益交换 第二卷 第七十二章 恶有恶报 虽然天气很不理想,但中东铁路哈尔滨火车站里仍是热闹非凡,拥挤的人群仿佛压根就没受影响,他们只翘首盼望着一列火车的到来。在有序的指挥下,人群被分成了几个整齐的方阵,而且大都手执小国旗,风将这些花花绿绿的纸面吹得簌簌直响。 有什么大人物要到这里?居然连沙皇俄国财政大臣也赶到车站迎接?为数不多的中国职员与行人默默走过,目视着迎风飞舞的外国国旗,心情极为复杂。 就在哈尔滨,就在这块中国人固有的土地上,俄国人建起了铁路,攫取了统治权,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他们在远东最大的殖民点,而原本真正的主人却不得不畏缩在一旁,就在这一刻,仇恨的种子早已萌芽。 9许,火车拉响了汽笛,缓缓开进车站。这是日本前首相、第一任日本朝鲜统监伊藤博文公爵的专列,同行者包括日本枢密院议长秘书官古谷久纲、宫内大臣秘书官森泰二郎、医师小山善、贵族院议员室田义文、南满铁道会社理事中村是公、田中清次郎、关东都督府参事官大内丑之助等一干要人。而他本人则将与俄国财政大臣科科夫切夫举行会。四年前,日俄两国刚刚在东北进行过一场大战,此时为何会有一出会面的安排?而科科夫切夫不远万里从圣彼得堡赶来的非常举动更让会面蒙上了一层异常神秘地色彩。 真相其实异常简单。美国获得锦>:.;为自家禁脔地日俄两国那根敏感的神经。基于反对美国势力渗入东北的立场,这两个几年前还不共戴天地对手联合起来,准备商议对策。特别是要联合商讨恐吓中国政府联美制约日、俄政策的办法。这是日本伊集院公使在与朱尔典会晤时那两条胎死腹中的计划后采取又一个方案。 为表示对会晤的重视,俄方派出了财政大臣并不惜屈尊跑到远东,日方则派出了政府元老,被视为大和民族英雄的伊藤博文。 难怪如此戒备森严,难怪如此排场宏大。当这两个侵略者大模大样地在中国土地上展示他们威风的时候,所有爱国地中国人除了痛恨。还有复仇的愿望——总有一天,我们要把失去的全夺回来! 仪仗队奏响了迎宾曲,科科夫切夫大步走进车内,与伊藤博文进行了约25分钟的谈话,虽然谈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两人一.之时却是面带微笑,趾高气扬地在站台上检阅俄国仪仗队。面对热烈的欢呼,五短身材的伊藤博文得意非凡。情不自禁地向日本侨民欢迎队伍走去,一边挥动着手臂,一面接受着欢呼。人群的热情被点燃了,手中的太阳旗挥动地愈加起劲。那一抹红色简直要滴下血来! 血,果然滴下来了! 就在伊藤博文踌躇满志、准备讲几句话时。人群中冷不防窜出一个身着黑色大衣、头戴鸭舌帽地男子。 伊藤只觉得古怪,正呵斥说:“什么人?”之时,对面的男子已掏出了明晃晃的手枪,那亮光只闪了一下,随后便是沉闷的枪声响起。 “啪啪啪……”男子连连扣动扳机,一连开了7枪。 人群被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伊藤胸口溅起一片血花,扬起地右手收住了挥动的趋势,软弱无力地低垂了下来,然后整个身子就倒了下来。在他身边地日本驻哈尔滨总领事川上,森泰二郎和田中清次郎也相继中弹。 直到此时,如梦方醒的俄国宪兵才猛扑过来,刺客看见目标已倒在血泊里,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丝毫没有任何拘捕或者逃跑的行动,在北极熊们七手八脚涌过来之时,只将手中依稀还冒着青烟的手枪扔到一旁,发出了源自心底的呐喊: “大韩民族万岁!” “韩国独立万岁!” “阁下……”随行医师小山抱起伊藤博文,用力摇晃着对方的身体,车站里的俄国医师也急匆匆赶来了,惊魂未定的众人将浑身是血的伊藤博文等人抬进了车厢急 边采取紧急止血措施,一边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 在众人的呼唤声中,刚才已陷入昏迷的伊藤博文又慢慢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谁……谁?” “是一个朝鲜刺客。” “八嘎牙鲁!”伊藤破口大骂,但骂声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只过了几分钟,他就停止了呼吸与心跳——他死了! 刺客名安重根,果然是朝鲜人,虽然俄方极力否认伊藤的死讯,但他只是淡然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射向伊藤的子弹事先都被锉去了尖端,带有十字状的凸凹形,构成了简易的达姆弹,虽然此种弹体影响了气动外形而不利于射程,但在短距离内射入人体后,由于旋转方式的不规则,杀伤力远远超过常规子弹。只要中枪,轻则重伤,重则死亡,何况伊藤接连中了3呢? 尽管伊藤博文属于日本的稳健派,虽然其作为首任驻韩统监一直反对日韩合并,但他并非反对合并这一目的,而是反对合并的手段,即坚决不同意操之过急,以免激起朝鲜的反抗。安重根认为这种逐步蚕食、潜移默化的策略才是朝鲜最为危险的局面。他不怕日本明天就宣布合并,因为这只能激起数千万朝鲜子民的怒火,他害怕他的同胞在逐步潜移默化中被奴化,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打破这种沉闷。 他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对伊藤的下场也很有自信,在周围俄、日官员一片狂怒中从容不迫地被宪兵押走了,甚至还有闲心偏过头看看路边的风景然后再大踏步迈开步子。 路边有一个典型的中国式背影,望着安重根被押走的情形,望着人群乱成一团,充斥着喊叫、惊慌、奔逃的情形,这个身影一动不动、镇定自若,只是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惆怅。原本,他们素不相识,但现在他们的心却紧紧连在一起,作为被侵略国家的反抗者而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年轻的身影正是吉林西北路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施肇基,是中国在哈尔滨的最高长官。自中东铁路全线通车后,俄国利用铁路管理区域内权力,一直紧锣密鼓地策划哈尔滨“自治”阴谋,颁布了《哈尔滨自治公议会章程》等一系列条例,准备用稳步推进的方法实现哈尔滨“法理独立”。 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事实,维新元年以来,外务部尚书梁敦彦会同留美幼童出身、时任御前侍从文官的施肇基一起与俄方就种种问题进行交涉,梁敦彦由于在京任务繁多,主要事务均由施肇基打理,出于交涉方便,后者便被委任为现职,经过三番五次的谈判,巧妙设计利用美国与日俄之间的矛盾,施肇基成功抵制了“哈尔滨公议会”的阴谋,虽未能改变俄国实际控制哈尔滨的事实,但在双方签订的《东省铁路界内公议会大纲》里,他还是迫使俄国写下了“承认中国主权”的条文。 傅家甸是哈尔滨中国人聚集最多之处,不但是电报局的所在,也是滨江关的衙门地。施肇基快步离开现场,回到衙门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严令电报局从现在起所有电报只许收,不许发。巧妙利用俄、日乱成一团的局面封锁住消息。 随后,他通过交涉渠道获得安重根的初步口供,然后再专电外务部通过《帝国日报》率先发表英文版的事件公报。直到第二天,电报局发电的封锁令才被解除,积压的各国通讯稿随后陆续发出,但已跟不上中国舆论的速度了,《帝国日报》抢先发布了时效新闻并造就了根深蒂固的新闻印象——这完全是朝鲜刺客的个人行为,与其他方面无关;事件整个发生在俄控地区,与中方完全无关! 事情的真相就这样隐没在如潮的文字中。端的是好手段! 一艘远洋邮船上,返国途中的唐绍仪接到了其侄女婿施肇基打来的、通报伊藤博文死讯的电报,阅后轻轻一笑,随手抛进碧波万顷的太平洋:“你也有今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临行前你们耍的小手段老子要亲手扳回来!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二章恶有恶报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明修栈道(第30张月票的加更) 圣旨在手,“官屠”再度动身,浩浩荡荡杀奔江苏而去。 这一次不仅有岑春煊这把剃刀,另有赵秉钧这般厉害角色,着实能让人吓出一声冷汗。当然,钦差大臣兴师动众明着是冲江苏三官员的扯皮案而来,暗地却是为了解决上海金融危机,堪称重任在肩。 清与明不同,没有类似于东厂、西厂和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监视地方官员原本一直靠驻扎在主要城市的旗兵。但自鸦片战争以降,旗兵越来越不中用,即便还有那么一点影响力也不能对朝廷有所裨益,反而促成了旗人将军与当地文官的同流合污,共同蒙蔽朝廷。庚子年江南主要的督抚公然敢于签订有关东南互保的协定而不惧怕任何惩戒,就是与这种缺乏制约与监督机构的情况有很大关系。 所以第一次官制改革中设立民政部的重要性一览无遗,民政部固然依托了新式警察制度形成了对民间社会指在主要城市内的警政管理,但更要紧的是开展了对各主要城市情况跟踪监视。在有电报和火车的年代,不论当地出了什么大事,只消几个时辰、至多几天朝廷便可知晓,以往那种山高皇帝远,从云南到京师要走上半年行程的旧事已一去不复返了,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封锁消息的难度亦大大增加。 诚然,中央对地方权威的重塑从根本上说并不在于各种有利的现代化条件而在于中央本身的实力——否则就难以解释西汉初年对安南地区地控制与庚子年间清廷对江南地失控,但无论如何,有了这种便利条件。说监督也好。监视也罢,都有了前提与基础,而民政部6续增加的情报探子更为之提供了保障。无事还好。有事督抚谁不害怕?兼之赵秉钧在杨家兄弟一案中的表现与传说,更平添三分恐惧。 这一次岑春煊等人还是先坐火车到汉口,然后再循长江顺流直下。在江宁稍事停留,听取了有关陈启泰地情况。陈老而无用,前些日子听说钦差前来办案的消息后,便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此刻即便不查办,开缺处理似乎也免不了。而根据当地的介绍,瑞瀓所参劾之事确有其事,便连蔡乃煌散布的传言亦是陈启泰生平真实写照,堪称证据确凿,要查处着实方便。如果得力,只要三天。最多五天便能完成差事。 但岑春煊既然要掩护赵秉钧在上海方面开展的行动计划,便不能不在江宁多作停留,故意与段瑞等相应官员攀谈一番,甚至还着力探讨上海道与江苏分治。江苏省城驻所地从苏州迁至江宁的可能性,毕竟两江总督早已裁撤。不可能放着江宁孤零零不管,何况又有现成地衙门,移动治所也是方便。 一时间舆论焦点便移至此处,每天都有几位记者前来采访或报道。恰好江苏议局正逢选举,江宁是当其冲的重镇。钦差到了,免不了要训几句话,倡言一番君主立宪、救国救民的道理,抑或担任检票监督,两相凑合之下,陈启泰的去留反倒并不引人注目。 足足捱了半个多月,岑春煊估摸着时间已足,便又动身赴苏州。此时陈启泰已病得连圣旨都要他人代接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但犹是一副恋栈不去的神情,岑春煊只看了一眼便觉厌恶,老而不死谓之贼,何况是这样一个糊涂东西。当天就拍电报请旨,待到第三天,圣旨下,陈启泰开缺,其余免予处分,苏抚一职由黑龙江巡抚程德全接任,克日上任。 消息传出,苏省衙门手忙脚乱,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后路而准备,特别是陈启泰的亲信部下,大有树倒猕猴散的恐慌,人人都在另寻出路。陈启泰听了消息后,一口气没提上来,两腿一蹬当即就见了阎王。 虽是因事开缺,但毕竟是曾任一方大员地旧臣,亦不得不有所表示,照例的抚恤慰问是免不了的。“官屠”以往处事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此番仅以开缺作为处理已足现回护之意。陈家倒也颇为识趣,丝毫没有闹事,干净利落的便把丧事给办了。 唯有瑞瀓闷闷不乐,他原已是江苏布政使,参劾陈启泰固然是因为对方有无理太甚地 但更夹杂着取而代之的用心,现在这么一来,反倒便全。虽然听说有让他去接任黑龙江巡抚地风声,但他心里依然闷闷不乐,黑龙江巡抚哪有江苏巡抚好啊?便是连江苏布政使的油水都强过黑龙江巡抚。 但他并不知道,风声其实是岑春煊为了稳住他而有意放出来的。出京之前,林广宇依据后世见识交待岑春煊说瑞瀓不学无术、既无能力又无魄力,堪称碌碌之辈,让其留意查证,一旦确证便行处置。岑春煊起初还不以为然,后经详细了解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布政使在行事处世上全仰仗着师爷,丝毫不曾有个人见解,离开了师爷简直办不了公,平素连“肄”、“肆”两字都分不清楚,常常被人传为笑柄,堪称十足饭桶,果然无用,不拿下他又该拿下谁? 不过这一次主要为查处上海金融危机而来,不宜大动干戈,若是一下子拿掉江苏一、二号官员,必然群情动荡,人心惶惶,还是留待程德全抵苏再做打算。岑春不无自嘲地想到:俺平生顶着“官屠”称号,何曾怕过谁来?这次却因为洋人的诡计多端而要先打掩护,后作犹豫,着实可恨,可见洋人之害还在庸官污吏之上。 动作是不采取,但岑春煊郑重其事地密电一封,告知林广宇有关内幕,反正程德全若要履职,必经京奉铁路南下,且必然先到京城谢恩,到时候皇帝自然有机会和他讲述。新官上任三把火,程德全的第一把火便已坐实——拿下瑞瀓。一想到此节,岑春的嘴角才浮现起一丝笑意来。 钦差将赴上海调查情况的消息确实后,蔡乃煌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前次留给岑春煊的印象实在太差了,让他战战兢兢、手足无措。这一次汲取了教训,特意简化了排场,压缩了规模,希望能够留一个好印象给“官屠”——毕竟在公文中直骂上级的种种丑事,即便是事出有因,在中国官场上也是不可原谅的。到了此时,他才后悔起自己的鲁莽与冲动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但这一次依然捅了娄子,虽然招商局的轮船挂了钦差大臣的旗帜,但抵达码头的只有赵秉钧及其属下。望着冷冷清清的场面和寥寥无几的欢迎者,赵秉钧感觉受到了怠慢与侮辱,当即就拉下脸来,不痛快的神情跃然其上,看着蔡乃煌的眼神都带有一丝阴沉。 蔡乃煌一看便知道又要坏事,“官屠”不喜排场,认为太过招摇,这位赵大人却喜欢热闹,认定这才足够隆重。他不禁暗暗痛骂自己,怎么如此不晓事,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弄不清楚。少顷又在心中痛骂其钦差随从的电报来,如果你们说清楚只有赵大人一人,我能不安排好么?两个钦差,一个要黑,一个要白,让老子怎么伺候? 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再大的抱怨都只能烂在肚子里,他满脸堆笑,装作没看懂赵秉钧的颜色,硬着头皮迎上去,原本还想先寒暄几句,只要稳定下来,晚上再巴结一番不怕对方不上钩,哪晓得赵秉钧当场就作:“上海道蔡乃煌接旨。”声音威严而透出凌厉,让人颇为难堪。 蔡乃煌一愣,随即条件反射般地跪地:“臣蔡乃煌接旨。” “……兹有苏省巡抚陈启泰弹劾上海道蔡乃煌言辞无状、辱骂上官一案,由钦差正使岑春煊、钦差副使赵秉钧会同查办,蔡乃煌先行停职,听候调查,若查证属实,另行落……钦此。” 汗如雨下,后背全湿透了,谢恩的言语都说不利索,整个身子不停地摇晃,要人帮忙搀扶才站得起来。 赵秉钧也不啰嗦,只管把圣旨望对方怀里一塞:“蔡大人,得罪了,兄弟皇命在身,身不由己。” 蔡乃煌哪里晓得,在坐火车南下与乘坐轮船东行这段时间里,赵秉钧已经和岑春煊商议好了对策,一切都准备得详。而查处陈、蔡不过就是一个大幌子,两人亦不过是用来掩饰的棋子罢了。上海滩的好戏才刚刚开场……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三章明修栈道 第二卷 第七十四章 暗度陈仓 海滩,冒险家的乐园。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光怪6离。 已过子夜时分,喧闹了整整一天的租界终于冷清下来,各种声音逐渐归于沉寂,人们正慢慢进入梦乡。 稍远处,一条并不宽敞的巷道里,一辆闪耀着大灯,浑身漆成黑色的轿车正疾驰而来。在19o9的时代,这种为数寥寥的奢侈品,除了达显贵,一般人根本无福消受。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有如此嚣张的气焰。 即便在这条并不宽敞的巷道里,汽车依然开得飞快,后车座上之人显然灌了一肚子酒水,非但脸孔红得出奇,便是喘息声中亦带有酒味。在车身轻微的摇晃中,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半昏睡状态。 接连开过两个十字路口都是空无一人,司机径直往前开去,这条路他是开熟的,只消再过三个路口,就将到前面的豪宅,而他也能从一天的辛劳中解脱出来。这是份不错的工作,虽然经常要累到很晚才能回家,但英国老板开了高额工资,他便不能不尽心尽力地服侍。 一阵夜风吹来,让他有些庆幸自己前几年的决断:花了不少力气,费了不少铜钿才学会这门立身之艺,现在终于派上了好用场……正胡思乱想间,前面街道里忽地迎面推来一辆平板车,灯光照耀下的司机瞅得分外真切,这是典型的夜宵摊,看来老头已收工准备回去了。他短促地按了几下喇叭,提醒对面注意避让,否则就有相撞危险。 但那老头似乎耳聋了一般。压根就没听见直冲而来的喇叭声。反而依旧是低头拉车,偏偏还走在路中央。看着彼此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司机急了。用力摁响喇叭提醒对方让路。这一回老头终于听见了,他抬起头来,对疾驰而来地汽车和照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地灯光有了反应,但反应明显是急促而手忙脚乱的………他想拉车往旁边靠,但脚下一个踉跄,平板车因拉车人失去重心而跟着倾斜了一下。“哐啷哐啷”掉下不少物事。老头想捡,又想拉开车,结果什么也没做好,板车反倒一个侧倾横倒在地上。锅碗瓢盆地洒了一地,到处都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吱!”司机踩死了刹车,轿车带着巨大地惯性冲了过来,轮胎与地面间剧烈摩擦后出了难听的啸叫声,眼看就要撞上了。最终在距离板车只差一步时停了下来。老头被吓傻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触他娘的,不要命了?”司机无比懊恼,推开车门就骂一句…… 后座上的大人物因为巨大的刹车惯性而震了一头。正摇摇晃晃地醒来,司机心虚地看看老板。随即又凶神恶煞般地吼道,“老不死的,还不快把东西弄走?”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司机大声呵斥时,巷道地角落里忽地窜出几条黑影,飞奔着冲来,模样颇为不善,“谁……”司机惊恐地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只觉得腰间已被一件物事牢牢顶住,隐隐间还有些刺痛。 “叫什么叫?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你?” 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抵在自己的腰眼上。 “我……我……”司机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后座上的大人物终于清醒过来,正诧异于为何停车在此处时,车门忽地被拉开了,就在其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有人已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方脑袋。 “不许叫,否则一枪让你上西天……” 洋人或许听不懂中国话,但手枪是全世界都通晓的语言,再加上对方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再听不懂也该懂了,洋人当下顺从地点点头。 随即又像猛然反应过来似地,用恐慌地声音操着中国话:“不……要……杀我,我可以……以给钱!” 居然还是个会讲中国话的洋人,有意思。 司机已被人逼回了驾驶座,早有一人已在副驾驶座位就座,同样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乖乖听话开车,不要乱说乱动,革命党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天哪!”居然是革命党,司机当即就被脑海中那些杀人放火地情节给绕住了,好半天手都一直在打哆嗦,方向盘怎么也捏不牢。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老头已经一骨碌站立起来,在其他人地帮助下迅 翻倒在地的平板车,瞧这利索的模样,哪有一点腿脚象? “开车!”后座上一个声音威严地呵斥,司机从镜子中看得真切,老板一左一右被人夹在中间,同样也有枪口指着。 “完了!彻底完了。”他哀叹着,继续驾驶车子向前开去,那辆平板车仿佛见证一般,靠边停好。 — 这一幕生,前后仅仅不到1分钟的时间,摆摊老头收拾了一下,迅推车离开了现场,一同被甩落的还有一具夹杂着斑白头的假套…… “左拐。” “右拐。” 副驾驶很熟练地指示着行路方向,司机哪怕稍微露出一丝犹豫之色都可能换来他恶狠狠的眼神。 洋人显然有些惊慌,手舞足蹈地似乎想要反抗,但旁边的黑衣人只用手枪在他脑门上重重一磕,他便被敲晕过去,司机猛一哆嗦,吓了一大跳,车子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不要管他,你开你的。” 前面不远处正好是一队租界巡捕在沿街巡逻,司机很想让他们现车内情况的异常,喊话又不现实,情急之下,他在快接近时狠狠地揿了两下喇叭,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哪知道这些巡捕非但没有张望,反而一个个闪避地飞快。 副驾驶识破了他的用意,威胁说:“好好跟我们合作,不会为难你的。如果还想耍花枪,小心你的脑袋。刘宁阳,别忘了你还有个的儿子,你死了谁养他?” 司机正叫刘宁阳,一听这话,浑身都软了,不敢再打什么小算盘,乖乖按照吩咐开车。 不远处,望着疾驰而过的轿车,裹着红头巾的印度阿三不屑地评道:“不晓得又是哪个混蛋这么晚还在开车,总有一天要翻车……” 照着副驾驶的吩咐,汽车很快驶出了租界,朝着郊外驶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在一个水塘边停留了下来,洋人被“革命党”们押了下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有半点颐指气使的牛气? 为则拍了拍手,仿佛变戏法一般,稍远处的草丛中又窜出几个人来,七手八脚地一拥而上,将刘宁阳和洋人捆成粽子一般,还给他们嘴巴里塞上一团破布。 “同志们,事情进行地很顺利,这家伙被我们带来了。” “刘宁阳,我们革命党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次也不会为难你,生?” 洋人已被捆住手脚,嘴巴也被破布封住,只能用身体狠命挣扎表示抗议。麦边两字称呼地一点不错,他正是兰格志拓殖公司的老板麦边。 “说好了行橡皮股票我们一家一半,你才捞到钱就想撒腿走路?要不是我们弟兄替你将南洋那点丑事遮住,你能这么轻易弄到钱?也不想想我们革命党几万的,能这样轻易放你走?” “呜呜……”麦边极力想否认,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躲在租界里我们拿你没办法?我们革命党连五大臣都敢炸,你板算什么?孙先生极力主张革命,拼命筹集经费,你想独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跟他废话什么?一刀砍了了事。” “不废话?钱从哪里来?”为者不满似地一瞪眼,一挥手,“带走!” “轰”地一声,刘宁阳亲眼目睹几个革命党合力将轿车侧倾后翻进了水塘,水珠溅得哪里都是。 “刘宁阳,留你一条性命,明天告诉他的家人和公司,若想保住性命,赶紧拿1ooo万元来赎,否则咱们便.:> 直到第二天天亮时分,被捆住手脚的刘宁阳才被路过此地的农民现。等他跌跌撞撞赶回租界的时候,兰格志拓殖公司老板麦边先生被革命党劫走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议论事情的情况,而他更是失魂落魄地进了工部局。 巡捕房的警察倾巢出动,满世界搜索;交易所里,红马甲们绷紧了神经,一直节节攀升的橡皮股票忽地有了下跌迹象。好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四章暗度陈仓 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 人心惶惶 “卖报!卖报!大名鼎鼎的兰格志拓殖公司老板麦边先人绑架,目前生死不明……” “卖报!卖报!据麦家司机交代,绑匪恐是革命党……” 随着报童走街串巷地贩卖,那稚嫩的叫卖声响彻上海滩,麦边为人绑架的消息通过新闻纸迅传遍黄浦江南北,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一贯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上海滩,这消息无疑带来了巨大的杀伤力和猜想。 原本一般要叫卖2时辰才能卖光的报纸今天出人意料的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清售一空,沪上不少人士都卷入了橡皮股票投机,如此重大之事,怎能不加以关注? 消息传开后,兰格志公司股票价格一开盘就以12%的跌幅居前,且抛单多得吓人,交易所里人声鼎沸,许多投机客脸色铁青,焦躁、着急、不安乃至恐慌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他们脸上,风云变幻一览无遗。 街头巷尾,有关于此事的小道消息也在逐渐传播。 “阿拉听说那麦边因为分赃不均而被革命党绑票去了……” “马三,侬咋个晓得?” “阿拉大舅子的堂妹夫的表弟在巡捕房里当差,伊一句句讲出来的。” “侬表搞了,报纸都没格讲。” “信不信由侬,反正阿拉只晓得那个英国佬同革命党讲好卖股票的钞票一家一半,现在钞票多了,他翻脸不认账,革命党就寻上门了……” 巡捕房里。督察长脸色铁青。排炮似的咆哮扑向可怜的刘宁阳。 “麦边先生到底怎么失踪地?” “先生,大人,长官。”可怜地刘宁阳自跑到巡捕房报案后。一分钟都没有休息,已经被人连续盘问好几个小时了,说话早已舌头打卷,眼下称呼也乱了套,什么样都有,“昨天夜里。老板白相完回来,我给他开的车,结果大概到济源巷的辰光,突然出来一个夜宵摊……” 他不厌其烦地将整件事情地经过又讲一遍,他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第7还是第8遍了。 “绑匪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老板骗他们,他们是来找老板要钱的。”又把后面那段话再讲述了一番,翻来覆去为这几句话。弄得他喉咙口都要冒烟似的。 “歹徒有几个?” “一开始3,不不不,4个!后来我看不清楚,大约总吧。” “到底几个?”监察长厉声追问。 . “革命党”走后,被绑在水塘边的刘宁阳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那老头也是革命党,因为那一段弄堂居民很少,大半都是仓库或者工厂,平素不太有小摊的,这些时日他天天都经过这条路,也不见晚上有夜宵摊摆出来,偏昨夜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而且还把板车弄倒了拦住汽车,这不是有鬼又是什么?再者革命党一点都没难为那老头,按常理推断,这老头也有问题! “绑匪得手时你在干什么?” “开车!” “开车?你为什么不把汽车开到巡捕房这里来?” 我敢么?刘宁阳翻翻白眼,绑匪都拿着枪口指着,但他终归还有些机灵,只推托道:“他们拿枪逼着老板,我怕他们伤害老板,自然……” “路上有没有看到执勤的巡捕?” “有地。” “为什么不报案?” “我报了啊!”刘宁阳便把大力按喇叭的事情一说,督查长一盘问,确有此事,但印度阿三说:“汽车当时开的飞快,我还以为是提醒我们让路呢,那晓得生这种事?……” “下去下去!”督查长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已经伤透脑筋了。 正审讯间,华人探长跑了进来,在他垂头丧气地耳语了几句:“先生,本地黑帮我都已经盘查过了,无人承认与他们有关。” 督查长满脑袋头疼,继续盘问:“绑匪是不是本地人。” “不不!”刘宁阳想起来了,绑匪操的不是本地土话,也不是苏北口音——在上海滩,除了讲上海话的就是苏北口音人最多,一下子便把这两个大 排除掉了。 “你再下去查查,昨天夜里究竟还有谁看到那个夜宵摊?”督查长交待完华人探长后,又追问道,“你怎么回来的?中间又见了谁?” “我一回来就跑巡捕房报案了,谁也没说……” “麦边先生被绑架了,绑匪居然还会放你回来,他们不怕走漏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刘宁阳额头直冒冷汗,难道非得杀人灭口才顺你们这帮洋人的心么?他早在心里将巡捕房上上下下骂了个半死,但嘴上却说:“他们说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所以……所以……” — “是吗?”对方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有私通绑匪的嫌疑?现在正式拘捕你。” “我……我……”司机大骇,这真是浑身是嘴也辨不清了呀。悔恨啊,怎么办呢?真还不如直接跑路了事。可世上又没人卖后悔药。 根据交代地情况和各方面信息的汇总,巡捕房押着司机来到昨夜的水塘边,组织一堆人拼命抽水,待得水位渐渐降低后,斜躺在淤泥里,已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汽车轮廓逐渐显现了出来。探长惊惧,这案子要破起来,难啊…… 在远较一处偏僻地场所里,麦边被人绑在椅子上,头凌乱不堪,衣服上撕扯的痕迹明显,脚上名贵地手工皮鞋沾满了泥土,看上去又脏又糟,哪还有半点大老板的派头和气度?倒是抗拒的痕迹比较明显。 “麦边先生,很荣幸见到你。”就在他苦思冥想究竟如何才能脱身时,屋里又走进了一人。从外表来看,明显不同于其余绑匪的粗犷、暴躁,反而是一副气宇轩昂、文质彬彬的模样,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刚才冒出来的那句居然是一堆英语,虽然音调还有些错乱,但比上海滩风靡一时的洋泾英语要强得多了。 “呜呜……”麦边挣扎着想要回话。 “给他松开。” “嗖”地一下,那团破布被松开了。 麦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然后激动地咆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居然敢绑架大英帝国的公民,不怕你们的朝廷将你们……“ “打住,打住,不用拿什么朝廷来吓唬我们,租界是清廷管得到的地方么?” 这倒是实话,按照治外法权的要求,中国官员对租界内生的、涉及洋人的案子是没有任何管辖权力的,如果案件只涉及到华人但却是在租界内生的,中国官员也只有通过会审公廨才能行使司法权力。 “那工部局和巡捕房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人轻蔑一笑:“我知道,不过你以为凭巡捕房那批笨蛋,逮得住我们么?” “你们是革命党?”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听说你卖橡皮股票赚了不少钱?” “你们想要多少钱,说个数,我可以让人送过来,但前提是绝对保证我的安全。” “1ooo万元。”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麦边怒骂,“1o万元还差不 “难道你就只值1o万元?麦边先生,你不会告诉我你通..的那1ooo多万真的用于橡胶园开了? “是又如何?” “这种消息你只能骗那些白痴,骗我们就差得太远了。”来人哈哈大笑,“兰格志公司所谓的南洋橡胶园,一年出产量不到2英,大约就是2o万大洋,你却募集了过9oo元的股本,还有最近的澳洲橡皮股票……呵呵,大概你心里比我还清楚,那地方究竟有没有人在开橡胶园……” 麦边冷汗直冒——对方究竟是谁?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急于成事,盘问几句后便离去了。 虽然巡捕房和工部局极力封锁消息,但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在上海滩开始蔓延——兰格志公司募集股票开橡胶园为假,为革命党筹集暴动经费为真。 乱了,全乱了,沪上一片骚动……。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五章人心惶惶 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 黑虎掏心 差副使赵秉钧惬意地躺在安乐椅上,一边看着报纸,侍女的捶背,真舒服! 自当场宣布蔡乃煌停职后,沪上官场人头攒动,人人都想巴结这位手眼通天、权势正盛的钦差大人。钦差公馆早有人给安顿地服服帖帖,丝毫也不用劳心;蔡乃煌的劣迹,也有人一样样、一桩桩地报上来,究其动机,要么是试图卖乖讨好,以便在钦差大人那里混个脸熟,将来也好办事的;要么是急于撇清关系,显示自己与蔡乃煌“道不同不相与谋”,以免池鱼之殃。 至于圣旨上对蔡乃煌的处理结果,在他们眼里纯粹就是一个笑话。“暂时停职”?朝廷何时有过这样的说法了?无非是摆个先闹出动静再办案的架势,既然你明白无误地告诉咱们蔡乃煌倒霉是必然的了,咱们怎么不紧跟形势呢? 虽对能否将蔡乃煌取而代之的前景并不乐观,但久经考验的大小官员都知道站对立场的重要性,你不举报有人举报,何必落后于他人?更何况在牵一而动全身的官场上,即便你不盯着别人的位置,难保没有人不打着你手里肥缺的主意。早去早主动,晚去晚主动,不去总被动! 所以这两天钦差下塌地热闹非凡,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人前来求见,甚至为了争个你先我后的秩序,恶言相向者有之,拳脚相向的亦有之,直让人感慨官场的风云变幻。好在钦差公馆是一幢独门独院的别墅,外面又有江北提督段瑞派来地卫兵站岗。小民们看见了早就绕道走。哪会知晓其中内幕详情,是故公馆里混乱不堪地场面与啼笑皆非的纠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京师的日子,赵秉钧虽然贵为侍郎。却着实不起眼,不但在肃亲王前只有唯唯诺诺地份,便是见了载泽、那桐这些实权派尚书也得请安问好,在皇帝面前就更不必说,能有个位置坐都是莫大的恩宠。这番际遇,让久经宦海沉浮、人生百态的赵秉钧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当然他也明白。之所以现在有呼风唤雨的能耐,一是头顶钦差大员的帽子,谁都该让着三分;二是靠了那份圣旨,谁心里都是忐忑,害怕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因此,在京城装孙子和到地方做大爷两者间不矛盾,甚至于没有装孙子的过程与经历便不能有做大爷地威风与排场,这关系他可是摆的门儿清。 除了地位上的尊隆。实质上的好处更是明显。大小官员轮番孝敬,红包一个派得比一个大,而他也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统统笑纳。无论是谁的主张,他都点头称是。连声说可以考虑,然后笑眯眯地将人送走。 从进门到走人,每一个地方官员看见的赵秉钧都是笑眯眯,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说话和和气气,一副客气地不能再客气地模样,倒是一直在一旁侍立地贴身亲随却始终板着面孔,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真是咄咄怪事。众官员回去后纷纷传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赵大人多好哇,倒是他的亲随摆了副臭架子,那嘴脸真让人分外不爽。 可他们哪里晓得,不要说他们得陪着小心和小鬼说话,便连“阎王”亦不得不对小鬼加以颜色。无他,因为这小鬼不是别人,正是原御前侍卫、现民政部情报专员荣华。在公开场合,他永远以赵秉钧的贴身亲随面貌示人,但在私下场合,却是监视赵秉钧地第一道防线——在杨家兄弟一案上吃足了苦头后,荣华整个人都转了性子,心机阴沉地可怕,那一双犀利的眼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赵秉钧对别人都可以无视,唯独对荣华却是怕得要死——他知道,对方对自己当时地出卖行为是永世不会忘记的,别人都可以收买,可以打压,可以为所欲为,只有这柄顶着自己脊梁的尖刀却永不会松懈。 这个中的权力平衡,让人直感慨皇帝手段的厉害,只稍稍动了一下手腕,一个无处不在的监视者便近在赵秉钧的咫尺。他原本还有点脱离了京城桎梏的放松和自大,唯独在目光扫过荣华之时,感受到了寒意,相隔2ooo余里,皇帝对局面的掌控还是 “荣华, 了么?一个个好好查查。” “都记下了,一个个查。”荣华永远是招牌式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之所以赵秉钧对红包来者不拒,就是秉承了岑春煊的意思,看一看到底有多少贪官污吏会自己跳出来,将来惩办之时也有个依据——上海滩官场的腥风血雨就在眼前! 扯了几句闲话,荣华下去安排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悄然飘进了赵秉钧所在的屋子。 “大人,事情全都办妥了。” — “我知道。”赵秉钧扬扬报纸,“上面已刊登出来了,你办得很好,没枉我对你的重用。” “多谢大人夸奖。”来人站起了身子——这不正是在屋子里与麦边对话的那一个么?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民政部上海情报特派员,负责联络、管理所有在沪探子与别动队员的头目。 “真不要卑职去把钱撬出来?”来人似乎有些不甘心。 “不用!”赵秉钧从安乐椅上站起身来,“你还不懂我的用意么?那么大一笔钱,这麦边就是再白痴,能藏在家里么?” “肯定在银行,而且估计在汇丰银行。” “你打算去抢银行还是准备冒充麦边去取钱?” 这两个建议自然都不是可行之策,来人笑道:“大人说笑了,属下的意思是可以让他们提钱来换。” “更不能,这主意真是糟透了。”赵秉钧不满意地点拨道,“你真把自己当绑匪了?巡捕房万一顺藤摸瓜怎么办?” “那就这么耗着?” “把人给我看好就是大功。后面咱们有的是办法,只要这家伙在手上就行。如果他要是逃了,明天你也不用来见我了。” “卑职决不让大人失望。”来人很快又消逝在无尽黑夜中! 这一出便是“黑虎”计划的核心与关键,赵秉钧秘密派遣人员绑架了麦边并诡称革命党闹事,扰乱了整个沪上。 麦边失踪已经三天,巡捕房虽满大街地侦探,但显然都做了无用功,所有的证据和证人都证明了司机刘宁阳的交代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如何能找到绑匪或者麦边? 线索在水塘附近断掉了,汽车已被打捞了出来,但有用的线索一条都没有现,水塘里的污水冲得车厢里哪儿都是,让侦探们试图攫取最后一点线索的希望也消逝了。更让人抓狂的是,既然是绑票,绑匪也抓住了肉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勒索的信件?巡捕房的华、洋探长们面面相觑,回去又该挨督察长的“电吹风”了。 传言逐步蔓延开来,好事者在私底下传播一条小道消息:即麦边与革命党相通,诡以兰格志公司名义募集股票,实系五五分账,半数用于筹集革命党经费。但后来麦边见财起意,妄图独吞,结果惹恼了革命党诸人。否则,如果只是一般的绑票,绑匪为什么不勒索呢? 虽然报纸没有刊登任何关于流言的只言片语,但沉默却让此种消息愈神似! 第四天,依然杳无音讯。 第五天,消息一片空白。 第六天,市面狂躁不安。 第七天,人心惶惶之际,《帝国日报》突然刊登外务部公告:据中国驻南洋领事报告,兰格志公司所谓大型橡胶园,不过占地百余亩之寻常庄园,所出橡胶不过两万余磅,按现行市价折合售价不过英国货币2英,约合华元2o万余。指责该公司售股票有为革命党筹款嫌疑,否则股本与经营差距如此之大绝非正常,系干涉中国内政之错误举动,外务部尚书梁敦彦已向英国公司提出最严正之抗议,并要求:“暂停该股票销售,派员全面核查股金取向,如果属实,则持有该股票者有权要求该公司退还股份。” 同一天,钦差副使赵秉钧表声明:“沪上华人不可再行购买该公司股票,否则一旦查实,形同赞助革命,与造反无异,当受国法追究,情节严重者处死刑并褫夺全部财产!”宛若一个惊雷击中了所有沉浸在迷梦中的小市民……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六章黑虎掏心 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群情汹汹 《帝国日报》的消息甫一放出,上海滩如同炸开了锅一海。 众多购买了兰格志公司橡皮股票的小市民大为恐慌,倘若果真如报纸所言,一则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打了水漂,二则真有“通匪”嫌疑,抄家灭门都有可能,如何能不着急? 情急之下,群情汹汹,人群蜂拥至兰格志公司所在地讨要说法,要管事之人出来解释。但谁又能解释呢?麦边失踪后,兰格志公司早已人心惶惶,颇有大难临头之感,谁还敢出来应付? 越是不敢应付,场面越是混乱,民众的心态也就越慌。 “出来!” “出来!” 先是此起彼伏的嚷叫,然后是疾声痛骂,最后展到用力摇晃铁栅栏门…… 头缠红布的印度阿三们赶过来了,手提警棍,作势就要把人群打散了事。若是平时,小民们必定是纷纷避走的,绝不敢胡搅蛮缠,阿三也知道此节,故而装样子的成分居多,真动手的架势却没有。但这次不同,好多人的全部身家都压在这里,甚至在亲戚朋友间腾挪后转借了大批银子才买到的橡皮股票,如何能轻言放弃。是故,阿三们的棍子虽然挥舞了过来,人群却是兀自不退。 “凭什么赶我们?” “我们都是公司股东,还有公司要赶股东的么?” 有几个性急的已经和阿三们扭打起来,虽然中国人普遍弱小,但阿三毕竟只来了没几个。架不住人多。不多时便被逼得步步后退,对面投射过来的眼神亦分外不善——断了老子地财路,老子和你拼了! 正在推搡间。“咯吱”一声,铁栅栏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半是恐慌,半是焦虑,满头汗直流淌下来。却是兰格志公司华人大写赵先生。 “赵先生……”人群骚动,所有人顾不上和阿三们理论。一窝蜂都涌上前去,铁栅栏门都摇晃得厉害,随时有可能要倒下来。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赵先生,有人讲麦边老板和革命党捣糨糊,是不是格回事体?” “绝无此事,休听他人造谣。” “那为啥报纸都格讲?……” “那是报纸造谣!” “侬表骗人好不好?《帝国日报》响当当地大报,皇上亲办的报纸难道还有假不成?” “我……我……”赵先生本就不愿意出来。实在是里头几个洋人董事和副经理因为见事情闹大而让他出来打圆场,可一打圆场就面临这么棘手的事情,这样地问题是他一个区区大写能对付的? 他期期艾艾说不上话来,脑门上的汗愈加增多。到后来干脆不一言,直接把脑袋缩了回去。“嘭!”地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肯定有鬼!没鬼你跑什么?愤怒的人群更加骚动起来,现场一片混乱,呼啦一声,在人群用力地摇动下,看似牢固万分的铁栅栏居然出现了松动,几欲倒地。 但也在这时,英国巡警带着大批人手气喘吁吁地赶到,一声令下,警棍劈头盖脑地向人群打去——原来印度阿三见控制不住局面,回巡捕房搬救兵去了。这回可是真打,很多人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棍,额头、脑门、鼻梁有些被打出了血,呼呼呼地直淌。在如此高压之下,小市民们终究还是怕事,吃不住劲,一窝蜂逃散了。 巡捕房驱散了人群,但引来了更大的风波与浪潮。 第二天,《帝国日报》、《申报》等有影响力地中文报纸全文转《时报》主笔史量才先生的评论文章——《惊天骗局——我来剥麦边的皮》。文章从麦边来上海的经历开始写起,说其只不过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淘金客,靠着坑蒙拐骗展到了现在,何尝有一丝一毫守法诚信的经营记录?更绝的是,文章最后提醒众人“……一家一年利润才2o万元的公司居然敢号称45%地回报?这不是做白日梦么?难道兰格志公司的橡胶树和他人不同,流出来的银子而非橡胶乎?” 许多被财梦冲昏头脑的人群见了这篇文章犹如当头一棒。经此一文,史量才名声大噪,人称上海一支 被《帝国日报》罗致帐下,出任江南喉舌,而以前坑蒙拐骗之苦地苦主则纷纷跳出来大倒苦水——鬼知道他们以前干什么去了? 几乎同一时刻,德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多家橡皮公司纷纷登报辟谣,说本公司财力雄厚,南洋橡胶园年出胶可达百余万磅,占地亦有上万乃至几十万亩,绝非兰格志公司这样的公司可比,请股东毋庸恐慌。但这种辟谣好似火上浇油一般,直接就捅破了兰格志那层假地不能再假的面皮——人家这么大规模的公司才卖了多少股票,你兰格志公司不就一棵豆芽菜的规模,居然敢号称南洋第一? 晕了,彻底晕了! 未几,又传出两个惊人消息:一个来源不详,但刊登在上海滩颇具声名的《申报》上,言英国汇丰银行在承揽兰格志股票行时曾收取高达35%的行费用。 另一个则言之凿凿,由一个德国植物学专家和一个美国地理专家联合宣称:澳洲天气虽热,但降雨量偏少,大片沙漠充斥国土,根本不适宜橡胶树成长。 这两个消息都孤立地刊登在报纸上,但在席卷上海的浪潮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其联系起来思考。联想到前次兰格志公司招股说明书的内容,足以令人吓出一身冷汗,所谓的澳洲公司不是纯粹诈骗又是什么?而35%的行费用一说更验证了这种诈骗动机的可靠性——要给银行35%的行费,还要给股东45的红利,实收资本只有2o%不到,这到底是个什么公司,难道会下金蛋么?麦边莫非在南洋橡胶园里种了摇钱树? 无数人将疑问号指向汇丰银行,风口浪尖的汇丰姿态很强硬。第一,断然否认所谓35%行费用一说;第二,拒绝通报兰格志公司所存款项数字与大体去向。 股东们愤怒了,冲击兰格志公司他们敢,冲击汇丰银行他们不敢,但总有别的办法可以想吧? 赵秉钧依旧舒服地躺在安乐椅里,有条不紊地接见前来拜会的官员,熟门熟路地收下红包,满脸笑容地和你拍拍肩膀。但只有在没人的时候,那个颀长的身影才会来向他通报情况的进展,整天怒目金刚似的荣华也会递上一份份报纸或者密电。 “不要急,按我说的做,慢慢来,咱耗得起!” 外面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为官数十年,到今天才算真明白这两句话的涵义。 有人悠闲万分,有人急火攻心。 正元钱庄的大掌柜已连着好几天不思茶饭了——钱庄投下去两银子购买橡皮股票,除一部分自有资金外,其余大部分都是钱庄存款乃至向银界同业拆借的款项,偏偏九成都用于购买兰格志公司这个骗子公司的股票。虽然事情还未成定局,但风险已经如山一般压了下来。 “怎么办?” “查账!查账!” “可公司管事人员说麦边先生不在不让查,有几个英国董事已经离开上海了。” “触他娘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才是大股东,我说查便差。” “大掌柜,这事……” 大掌柜泪如雨下:“人总是要死的!查明白了,明天我去跳黄浦江,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大掌柜。”前去交涉的二掌柜跪倒在地,抱住对方的大腿不肯松手,“咱们叫他们退,叫他们赔,叫他们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晚了!”一声哀叹。 在几个民望之士的联合下,华人股东连夜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行使权力,并按照公司章程撤销了除麦边以外所有董事的职务,然后组建新的薰事会,要求查账。 于情于理,完全合法!但公司财务总监是麦边的亲信,这个鬼佬当然知道查账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偷出了账本。火苗“腾”地窜了起来,即将吞噬这眼前的一切……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七章群情汹汹 第二卷 第78章 步步为营 财务总监狞笑着,抱起账簿就要往火盆扔下去之时,斜刺里杀出一个年轻的华人小伙子,一把夺下账簿,死死搂在怀里。 “袁……把他还给我,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小伙子是公司最底层的华人出纳,因为他的介绍,姐姐买了不下2本钱的股票,现在沪上风起云涌,小伙子悔得肠子都青了,听说外面有查账的风声,他便时时刻刻留意着财务总监的一举一动。方才他在暗处看得明白,这鬼佬支开了所有人,从保险柜取出了账簿想要付之一炬。 “休想!”小伙子一转身就跑了,后面留下对方气急败坏的骂声和气喘吁吁的脚步声。 账簿终于保住了,正元钱庄的掌柜是会计老把式,一查证马上就翻出问题,大笔款项不翼而飞,所谓的投资根本就没有资金外拨的迹象,账目极其紊乱,大小数字根本对不上号,除可看出麦边6续支出了一大笔钱款外,其余项目只知缺口,去向却不得而知。 真是一桩骗局!人群愤怒了!乱了,全乱了! “找汇丰银行核账去!” 面对持有兰格志董事会公函的大掌柜,汇丰勉强同意其核查兰格志公司的户头,结果账上仅仅剩下不到1oo。而大部分款项都打入了另一个户头。 谁地? 麦边地。 查账!查账! 但汇丰蛮横地予以拒绝。献言称该账户为私人账户,按保密原则,不能透露。更不能核查。非得等麦边本人才有权力,可鬼才知道麦边在哪里。 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麦边把公司的钱财吞了,上海滩的小民们爆了!第三天清晨,印度阿三们惊恐地现。街头巷尾居然出现了浩浩荡荡地请愿队伍,人人挥舞着旗帜,向着汇丰银行走去。 “还我股本!” “还我股本!” “公布账目!” “公布账目!” 领头的是位大嗓门先生,他喊一句,后面的请愿众便跟一句。汇丰门口挤满了各色人群,插满了花花绿绿的旗帜标语,秩序大乱,所有人都驻足围观。将汇丰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偶然有华人前来办理业务,人群都不忘好心地提醒一句:“先生,表再存伊拉格里了,伊是个骗子银行。” “谢谢侬。阿拉晓得哉。” 汇丰是骗子银行?阿三们苦笑不得。可华人们的逻辑很简单:麦边是骗子、兰格志公司是骗子公司、兰格志股票是骗子股票——帮着骗子经营骗子公司,售卖骗子股票地汇丰银行难道还是正人君子么?肯定就是骗子银行。 汇丰银行的某位董事脸色阴沉。这3%的顾问费拿得烫手啊,麦边这个白痴,怎么会让他弄成这番模样?可现在不是咒骂之时,得拿出办法来,最起码银行门口的这批人怎么办? 巡捕们来了,印度阿三们的棍子又挥舞起来了。但这次人群却没作鸟兽散,而是勇敢地起来反抗,你有警棍,我们有旗杆,人群扭打在一起。方才带领众人喊口号的那位先生冲在最前面,已是众矢之的,阿三们瞅准机会一拥而上,想把他拉下来。混乱中,他劈头盖脸地吃了好几下,鲜血淋漓,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流了下来,眼看成了一个血人,精神却是越抖擞,死战不退,兀自在原地大喊。 “同胞们、朋友们,就是这家骗子公司讹诈了我们地钱财,我们要讨要,居然如此这般对付我们!”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又是拼尽气力喊,声震屋宇,方圆一人听得不清楚,所有人都在看汇丰门前闹成一团的全武行。 正厮打间,一辆汽车从远处开来,接进闹市人群时,“吱嘎”来了个原地18o掉头,还未停稳,车上匆匆忙忙跳下几个记者模样的西方人。只见他们熟络地举起相机,借着光灯地关照,“啪啪啪”拍了好几幅照片。等红头阿三们反应过来,气喘吁吁地冲到面前交涉时,记者早就跳回了汽 机一踩油门,“嗖”地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只瞪口呆的巡捕们。 说来也跟撞了邪似地,一等记者拍完照片,原本拼死抗争、扭打成一团地场面忽地也消逝了,请愿众丢下了旗帜、标语、横幅,在大嗓门先生的怒吼中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地的狼藉与满脸苦笑的英国警长。 看着《无良银行勾结不法奸商、和平请愿血溅汇丰银行》的专版报道,端详着一幅幅英国巡捕打人的“生动”照片,安乐椅上的赵秉钧再次笑了起来:“洋鬼子就知道直来直去,哪晓得我们‘以夷制夷’的妙用?” 报道是美国人写的,照片是美国人拍的,正元钱庄大掌柜利用暂时执掌兰格志公司董事会的机会,向新闻界公布了账簿,展示公司股东被巡捕房殴打后的伤痕与血迹,所有应邀出席的各国记者都是连声惊叹,随即又连连摇头,唯有英国记者脸色铁青,一言不。 — “昨天我们股东的和平请愿遭到了巡捕房的粗暴镇压;今天我们向工部局递交了控告麦边勾结革命党,私分公司财产的诉状,又以证据不足为由退了回来。”大掌柜激动地挥舞着手笔,“我要想问问,任何一个文明国家的管理当局会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民众?” “这真是文明国家的耻辱!”有记者叹息道。 “这位先生,谢谢您讲了句公道话。”原来是个美国人,好几个英国记者对他怒目而视,他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坐下了,只有在四下无人之时才会暗暗笑道:“昨天那几张照片居然换来了2ooo元,这生意真是……” “罢工了?罢市了?”赵秉钧拉开窗帘,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可惜听不太真切,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是的,大人,租界工商业全部动起来了,所有人都向英国佬表示抗议!” “声势如何?” “跟前几年抵制美货的时候一样,群情激荡。” “好好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招牌微笑。 面对如林的抗议洪流与浪潮,巡捕房督察长、工部局董事乃至驻沪英国总领事傻眼了,这怎么办? 镇压么?拿什么镇压?印度阿三就这么几个,估计不等警棍近身,早该被人群吞没了。士兵么?倒是有一些,可能采取这样过激的反应么? 不太可能!虽然英国佬在公共租界占据了主要地位,工部局董事也好,巡捕房人手也罢,大部分都是英国人,但公共租界毕竟不是英国人一家的租界,还有美国人。 美国领事已在前一天接到了本国公使来的密电,告诫他绝不能同意英国人的任何镇压计划,要积极保证请愿抗议的和平性,要努力将这种斗争矛头引导到英国佬那里去:“值此关键时刻,正是显示我国宽容大度、透明开放风貌的良好时机,务必要与英国人撇清关系,务必要让中国人相信,美国是真心实意同中国展友好关系的,也真心实意地反对任何欺诈行动——注意了这一点,对我们的商业利益有巨大的促进作用……” 英国人终究没敢开枪,他们只派遣了卫兵排起警戒线,摆出要镇压的态势,实则旨在恐吓,好在罢工罢市者也没有暴力反抗的念头,双方只是大眼瞪小眼,神经高度紧张罢了,只是气氛颇为不善,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收到了上海租界闹翻天和英国方面粗暴弹压的消息,朱尔典很恼火,刚刚有所改善的中英关系注最近又呈现恶化态势,梁敦彦的抗议声他听得耳膜都要起茧了——得罪了中国人还不太要紧,但一旁德、法、美各国看笑话的举动却让他无地自容,这不是拱手让出影响力么? 闹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驻沪总领事度对此是完全知情的,汇丰银行所得的行费和所谓的顾问费中他也是丰润的,难怪如此不遗余力地要将事态打压下去。 “耻辱!简直是大不列颠的耻辱!” ——领事今天能被这家公司收买,明天必定也能被另外一家所收买,倘若都如此,大不列颠的外交利益和国家利益谁来保证?这可真是个问题……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八章步步为营 第二卷 第七十九章 逃之夭夭 到朱尔典严词斥责的电报,领事和董事陷入了沉思,一般的静寂。 “阴谋”二字逐渐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起来:谁绑架了麦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提出赎金要求?天下居然还有不要赎金的绑匪?革命党?那真是个笑话,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革命党?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清廷那些昏庸的官吏是怎么知道兰格志公司底细的?公司账簿究竟是怎样落在中国人手里的? 一连串问题汇聚成一个硕大的问号在他们脑海中盘旋,而其答案仿佛隐隐约约在手,又仿佛怎么也抓不住。 巡捕房已全部调动起来了,差点就没把租界翻个底朝天,可哪里找得到一丝绑匪的影子呢?至于那个夜宵老头,更宛若空气一般人间蒸。虽然已经向别的租界、华界提出了协助盘查的要求,他们也确实答应了这些要求。但明显看得出来,敷衍的成分居多,等着看笑话的成分居多,何曾有一点着急上心的姿态? 各国都心照不宣地想看大英帝国在上海出丑的下场,领事恨得要死,却又束手无策。 薰事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列颠人,毕竟是在强手如林、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摸爬滚打过的,既然破案一时间不可能,那便只能依靠逻辑推理了。 好在大英帝国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侦探这样的榜样可以参照,薰事先生平素最喜欢的书籍便是柯南道尔地侦探。他决定照猫画虎,从逻辑地角度来做一分析——谁能从中得利。谁便有作案的动机。亦有作案的嫌疑。 谁能从中得利呢? ——显而易见应该是绑匪,可直到今天绑匪还没有送来勒索地帖子,天下居然有不要钱、只要命的绑匪么? ——显然不是麦边。他已经成功地售空了所有股票。聚敛起大笔财富且都还存在汇丰银行里没有转移,除非他的脑子一夜间换成了猪脑,他们决不相信这是麦边自编自导的戏剧。 ——也不像是兰格志公司现在的负责人、正元钱庄的大掌柜。如果他现了其中地蹊跷,他大可不必声张,只需悄悄将手中股票脱手转卖便能避免损失,甚至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溢价。哪会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一落千丈; ——也不会是司机。如果真是这个倒霉的家伙,他就不必再回来报案,更不必受现在的劳役和盘查之苦,况且巡捕房已经报告,司机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社会关系与经济交往。 两人合计了一番,也不像是自己或对方,任谁都知道这么做只有麻烦没有收益。 排查来排查去,居然找不到可以从中受益之人。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个惊天的阴谋。只是,他们却从不去思考他们与兰格志公司一起售卖徒有虚名的橡皮股票本身就是最大的阴谋。 郊外那处僻静地屋子里,麦边已经渡过半个月的囚禁生活。整整半个多月了,他一直盼望着有人来救自己。每天都是满怀希望地等待,可终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绑匪似乎也不着急,他们悠闲地看管着他,然后在其面前旁若无人地聊天。 “大哥这么做真不值,他一个堂堂的留洋大学生,要不是为了闹革命,早就做大官了,居然还有人这么排挤他。” “文六头,你多嘴些什么?要是让大哥听见,回来非得责骂我们。” “我就是气不过。咱们大哥这么有本事地人,凭什么给他孙大炮打下手?他孙大炮除了吹牛有什么本事?” “来来来,别牢骚了,咱们喝酒,喝酒。你瞧,我还特意整了花生米。” “那感情好。”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猜令,浑然不把一旁的麦边放在心上。 “哥俩好呀!“ “五魁啊!“ …… “你输了,罚酒一杯。“ “咕咚咕咚”喝下去后,输家用袖子抹抹嘴巴,不服气地说道“再来!” 再来是可以地,常输也是不可能的,没过多久两人便喝得酪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熟睡起来,不 鼾声如雷。 天突然下起雷阵雨来,望望窗户缝里透出的闪电亮光,听着屋外哗哗哗的雨声,再望望桌子醉倒的两人,麦边心一横,悄悄在木椅子棱角上磨起了绳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麦边的眼神死死盯住醉倒的两人,手上却加快了频率,若在平时,这种磨法出的声音肯定要引起他们的怀疑,但现在这两人居然醉倒了,真是上帝保佑,太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紧张和用力,他满脸都是汗,一滴滴淌下来,出惊心的“啪嗒”声。但他已顾不上这么多,因为那根用来捆缚自己双手的麻绳就快要被磨断。 绳索经不起反复的摩擦,终于断了,麦边站起身子,悄悄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脚底抹油,溜了。 顾不上瓢泼的大雨,他只庆幸自己终于逃出生天,顶着满天雷光,已连着好几天没吃饱肚子的麦边开始了夺命狂奔。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跑回租界去,他只知道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只有一个字,一条心,一个念头——跑!这度简直可以够上英联邦运动会5ooo米:i. —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亦不清楚跑到哪里,但看看被自己远远抛在脑后的那间小屋,已被浇成落汤鸡的麦边在旷野里纵声高呼:“上帝啊,我得救了!” 钦差公馆里,赵秉钧矗立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雨景,那一道道水帘从天而落,江南果然不愧水乡之名。 他手边是一封电报,接到详细报告后,朝廷正式以“辱骂上官、心胸狭窄、多行不法”为由免去了蔡乃煌的上海道之职,接替他的将是最近声誉鹊起、堪称御前大红人的滨江道施肇基,新任江苏巡抚程德全亦已进京谢恩毕,准备克日南下了。苏省官员扯皮大案,三停已去了两停,随着程德全的到位,瑞瀓上蹿下跳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施肇基的任务就是负责与英国人交涉,帮着把橡皮股票风波给消弭掉,他有外交经验么。 赵秉钧知道:美国人对此是极为欢迎的,认为一个亲美的、留过洋的官员担任上海最高地方长官职务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他还知道:京城里有传言,倘若施肇基这次交涉再办得好,那么苏、沪分治就在眼前,依皇上的心思,今后上海将是与江苏平起平坐的一级地方,33岁就做到独掌一方的封疆大员,这机会让人羡:.啊! 只是上海道以后改叫什么呢?绝对不会称巡抚,难道叫沪兆尹?有意思。正乱想间,门“咯吱”一声开了,颀长地身影又挤了进来,脚上隐隐还带有一丝雨迹。 “大人,事情已全部按您的吩咐办好了,那白痴跑了。” “跑得好!” “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就是撤走。记住,消失地越快越好!”赵秉钧掏出一个信封,“这里有后天一早去南洋吕宋岛的船票,你们尽快准备动身,里面还有一笔钱,你们的赏银还有南洋之行的花销都在里面。” “谢大人。”身影转瞬又消逝在雨幕中…… 一直到第二天深夜,麦边才跌跌撞撞跑回了家,他蓬头垢面、胡子拉、衣冠不整、浑身散着难闻的气息,管门的下人差点要认不出来,唯独那条狗忠诚地辨出了主人的气息,热情地摇起了尾巴。 “大骗子麦边回来了!”消息悄悄地,如风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开去。 刚回到家的麦边病倒了,这一路亡命奔跑又是顶风冒雨、又是提心吊胆,一回到家便起了高烧,但脑袋还是好用的很,一听管家说起最近情况,他便着急了。第二天清晨,麦边不顾身体虚弱,打算硬撑着病体去拜见董事还有巡捕房。但刚刚跨出客厅的大门,他愣住了,做梦也没想到。 那扇镶嵌有精美花纹的铁大门外挤满了各色人等,望着他出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不要走了大骗子麦边!”……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七十九章逃之夭夭 第二卷 第八十章 亡命天涯 门口的人浪一激,再加上半个多月来所受的惊吓,麦起来的信心和精神终于崩溃了,当场大叫一声栽倒在地。等到医生奋力从人群中挤进来为其诊断时,他躺在床上反复喃喃自语,不知道嘟囓些什么,虽还没有陷入癫狂状态,但神情与姿态显然已大异于常人。 巡捕房闻讯赶来,红头阿三们和华人探员们将人群与麦公馆隔离了开来,但这显然无济于事。固然可以隔离人群对公馆的包围,却不能隔绝呼喊声直冲云霄的穿透力。听到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骂声,麦边瑟瑟抖,用毯子将自己裹得极紧——这几乎是他唯一显得正常的条件反射。 经过前次美国媒体对巡捕房暴行的舆论宣传,不惟巡捕房,便是整个工部局都灰头土脸,在上海滩名声扫地。最近几天,落井下石的的美国领事以“工部局的执法能力损害了租界形象”为由向英国方面提出严正抗议,要求他们对上次事件做出解释,斥退严重违法人员,保证今后不再犯此类错误,并最后威胁说:“倘若英国再采取单边行动显示他们的威权,再继续滥用工部局职权维持秩序,美国方面将考虑撤出公共租界,单独设立美租界。” 这可把英国领事给吓坏了,租界现在连为一体,美租界分离是英国人无论如何也付不起的代价,法租界的前一次分离已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倘若美租界再行撤离,不要说他自己。便是朱尔典乃至大不列颠外交部远东司的负责人都可能被弹劾下台。如果真如此。第一个被撕成碎片地便只是自己。 于是便只能收敛一些,而且也不能不收敛一些。前次行动在巡捕房内部也引了不小地反弹,不少华人探员或是自己购买了橡皮股票。或是介绍了亲戚朋友购买了兰格志公司的股票,现在诈骗事,他们不惟气愤,经济上也遭受了严重损失,对主张维护权益的华人股东明显持深切同情,更有切肤之痛。华人探员在目睹印度阿三们在前一次弹压中大逞淫威之时。虽出于保住饭碗地心态而未出面阻止,但何尝不认为警棍同样是打在自己脸上呢? 更不妙的是,上海滩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士也购买了橡皮股票,他们虽然拘于身份不会走上街头闹事,但对诈骗的痛恨同样无以复加。面对英方的搪塞甚至偏袒,尤觉不满意,而且自身能量不小,说得上话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电话都直接打到工部局或者巡捕房质问,再不收敛,真要把人全部都得罪光了。 “这白痴居然还知道回来?”第一时间收到报告地领事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咆哮起来,模样忒有些吓人。 “阁下。那白痴回来的消息已传遍了,人群也见到了他。单纯掩盖无济于事,我们或许应该思考怎么办?” “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薰事冷冷地回答,“他病倒了,博士说他病得很严重,甚至有癫狂症的迹象,说准备给他用放血疗法。” “不必了,疯了最好,否则难保他的胡言乱语会有人相信。”领事略一沉吟,“现在只能将这件事控制在我们可以容忍的范围里……你或许应该找他谈一谈。” “我?”董事一脸愕然,“找他谈什么?” “很多……”领事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说道,“不光是他,也应该和正元钱庄的大掌柜谈一谈,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与避免损失。” 夜已经深了,麦边趴在床上呻吟着,家里的佣人以前是用敬畏和尊重地眼神看着他,现在却换成了可怜与蔑视。外面拥挤的人群虽已在巡捕房的劝说下离去,但麦边心里的阴影却无法消退。 借着黑夜地掩护,董事来了,看到麦边后的第一印象便认为对方虽已接近崩溃,但还没疯——如果疯了这事就更难办妥了。 “阁下,”麦边仿佛落水之人捞到了救命稻草。 “嘘.声音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我……”一想起前些日子地悲惨遭遇,麦边泣不成声…… “好了。”薰事不耐烦地止住对方的哭诉,威胁道,“已有人向工部局递 涉嫌诈骗的诉状,根据事实,可判处2o年以下的有期. “啊……”麦边大惊失色,“看在上帝的份上,您要救我,救我。”随即,眼睛里的凶光稍纵即逝——你不救我,连你一块拖下水。 果然不错,狗疯了是要咬人的,董事恨不得将对方咒死,但面上依然轻轻松松地说道:“我有一个解决方案,可让你脱身。” 麦边瞪大了双眼,竖起了耳朵——果然没疯,还知道利害。 “你在汇丰账户上的资金全部冻结,你名下所有财产亦被冻结。” “不……我不!”麦边出恐怖的狼嗥声。6年前他从一个不名一文的淘金客混到了现在的地位,一夜间又让他打回原形,他说什么也不干。 “听着,如果不这么做,那些愤怒的股东会把你撕成碎片,而你如果这么做。”薰事狡黠地一笑,“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 “什么补偿?” “返还给你3o%的行费,而且立即派人送你回国。” — “我要5o%。”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达成4o%的折中方案,麦边喜滋滋地,这样至少回国后还能做个富翁,却没有看到董事的眼神中同样有一丝凶光掠过。 两个阴谋家达成了协议,董事当场签署了汇丰全球通兑的汇票,望着上面的数字,麦边半是遗憾,半是庆幸——遗憾的是没有保住足够多的诈骗款,庆幸的是终究还捞了一大票。 就在此之前,董事已和正元钱庄的大掌柜见了面,他递过去一张单子,说道:“这是麦边户头上的款项。” “几乎不到一半。” “一部分用作行费用,一部分用于他的个人挥霍,而另一部分则通过股利的形式返回给了老股东,相信我这份报告不会说谎。”董事慢条斯理地说道,“您可以不接受这个数字,但我要提醒一点,通过司法途径进行全面追查需要很久,在最后的判决结果出来前,我敢打赌您的钱庄必然已因为信用的丧失而倒闭。” 大掌柜额头沁出了汗珠,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但他仍然不甘心地问道:“那我们的损失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先生,您是聪明人,正因为您现在持有兰格志公司最大的份额,我才先找您合作。您的损失我有两个方案可以建议:第一,麦边名下的所有个人财产可以视作补偿,而您将通过差价估值对自己的那部分股权作为弥补;第二,您所面临的资金困难,本行可以提供一部分拆借资金,利率仅为市价7折。至于您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我不一定能办到。” “肯定办得到。”薰事微微一笑,“无非两条,第一条,您以兰格志公司大股东的方案建议董事会接受这个清偿方案,所有股份同比例清偿;第二条,你要证明本行与此案毫无瓜葛,要帮助本行恢复在华界的信誉。” 关于麦边的命运,两人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当其根本不存在。 想了半天,大掌柜咬咬牙说道:“好,不过要先等到拆借资金到位我才宣布同意接受这样的调解方案。” “完全可以!”正是带着这份自信,董事连夜与最关键的两人达成了协议。 第三天的暗夜里,麦边登上了一条英籍客轮,轮船拉响汽笛离开了长江口,他矗立在船舷处,心有不甘地眺望渐行渐远的整个上海城——外滩,依然***通明…… 海风吹来,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习惯性地摸了摸内衣口袋——汇票还在!为了4o%,他几乎送掉了性命。但随即他只感到一阵晕眩,脚步亦变得不稳,在意识消逝前的最后一秒钟,他只感到那位陪伴者在背后轻轻扶了他一把——却把他扶进了水里…… 次日,《宇林西报》刊登了一则简讯:“涉嫌诈骗的兰格志公司原薰事长麦边昨夜出逃,因为事先服药过量,神志昏迷,不慎落水身亡。” 死人是无法再享用汇票的!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章亡命天涯 第二卷 第八十一章 渐次推行 边一死,处理橡皮股票案的推进程度骤然加快。在的大股东表态支持下,兰格志公司股东大会宣布接受了租界当局提出的善后方案,他们将各以所持的兰格志公司股票进行同比例退款,额度大约在五分之三略强。 对大股东而言,他们原本便是通过原始股的方式购买,即便有损失也不到一半,兼之财力雄厚,虽然绝对额损失巨大,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对小股东而言,他们手中的股票是通过层层加码转购而来,除个别幸运儿以接近原始股的价格买到的以外,其余多是花了2、3倍,甚至5的价钱才买到手,损失多在七八成之间,可谓倾家荡产、损失惨重。不独普通百姓如此,有身份、有地位者吃亏亦不算少,如颇具名望的会审公廨会审官关炯之,当初好不容易托人买了一批橡皮股票.果做会审官多年下来所有积蓄尽丧于此。 同样受此牵累的是一批放款给个人投机的钱庄票号,他们本就为贷款不能收回而恐慌,在舆情推波助澜的夸张中,人群自的羊群效应放大了恐慌的效果,大批人士恐惧于自身银钱的损失纷纷前往挤兑,一时间机构方寸大乱,好几家钱庄和票号因为无法应对挤兑亦无法从同业处获得足够的拆借而陷入信用危机的泥潭,随即便宣布倒闭。在此消息刺激之下,挤兑之风愈盛,连锁效应愈明显。 在善后方案执行后的3o天里。经报纸报道因股票投机失败而跳楼自杀、跳江自杀的事例。清点下来居然有3o余例之多,而受此牵连地钱庄票号亦在2o家以上,堪称上海滩地一大黑色记忆。正元钱庄依靠汇丰银行的拆借。勉强渡过了这次风波,但受到的损失非小,对信誉地打击愈大,生意一落千丈,只是芶延残喘而已。 相较历史上真实的橡皮股票风波,这一次诈骗案的杀伤力已经降低了好几个数量级。总共的经济损失亦只有几百万两,远不是5ooo万两个大数,但饶是如此,仍有如此之多的钱庄票号倒闭,可见上海滩的金融体系脆弱到了何等程度? 经此一役,原本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地钱庄票号势力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这种落后的、旧式的银钱业已充分证明了自身的脆弱性与不可靠性,现代银行业则以稳健的经营手法和严格管理的理念获得了民众认同。在风波来临之际,安全性较之虚无缥缈的收益性更为要紧。规范的操作手法固然让人感觉繁琐,不符合中国人方便、简化地需要,但同时也规避了可能存在的风险。权衡利弊之下,必要的约束还是应该的——没有人愿意和自己地钱过不去。而汇丰银行在此次风波中的表现亦充分说明了外国银行在涉及华洋纠纷时地不可靠。 由此。当中国通商银行转为国家银行并吸纳皇室基金充实股本的消息放出后,人群趋之若骛,排队往里存钱。皇帝会不会理财民众并不知道,他们只知牢牢抓住一条——皇上绝不会拿自己钱开玩笑,即便有所亏欠也会出于皇室的面子与信誉予以补足,因此通商银行的信誉该是牢不可破,存在这样的银行比存放在自己家的保险柜更为保险。 经此一役,沪上的股票投机风潮亦大为减退,民众接受此次经验的教训,对那些天花乱坠,动辄以高额股息相诱的公司嗤之以鼻,对层层加码、不断炒高的股票售卖亦充满警惕。只有那些有切实经营实绩、有长久信誉的公司才可能得到青睐,大批以欺诈、夸大、捏造为业的股票客被市场无情淘汰,那些认认真真调查、脚踏实地分析的股票评论家才得到众口皆碑的好评。当民众决定购买类似于轮船招商局之类公司的股票时,查验他的吞吐量、航线里程、船舶吨位等实实在在的数字远胜过概念的炒作与包装。 从这个意义而言,这几百万两的学费中国人并没有白交,特别是半年之后世界性橡皮股票投机破产风暴袭来时,上海滩的镇定与从容让人充分体会到了当初学费的价值,亦让一批重臣明白了林广宇那番话的苦心: ——对一个注定要破裂的泡沫而言,早 比晚挤破更有利!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皇帝还有一句名言: ——对一项注定要推行的改革而言,早着手要比晚着手更主动! 这话却是针对开设各省议局所说。 自林广宇掌权以来,督抚们为所欲为的时代虽然还没有过去,但明显可感到权力在逐次缩水。国防部收揽地方军权的举动虽不断遭到抗议与明里暗里的抵制,但终究是在一步步向前行进。 而从大政上看,议局的成立又为地方提供了一种不同于督抚衙门的别样机构,产生了不同于衙门官员的议员群体,虽然彼此在权力上远未平衡,但任何督抚在做出重大决策前都不可能无视议局的反应,否则一旦议局闹腾起来,特别在遍布江南的帝国宪政党势力圈里,直达天听的机会还能少了去? 维新元年以来,《九年预备立宪纲要》的推行骤然加快,议局便在紧锣密鼓中逐次成立,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朝廷在背后的昭然用心——那便是用议局来限制督抚们的权力,特别是当帝国宪政党党员构成议局主体时,这种限制与抗衡作用的迹象便愈明显。 在一个专制国家里推行地方行政分权的举动是出乎寻常的,甚至有悖于独裁目的之达成——过去朝廷若是要办什么事只消一纸命令抓住一个督抚就可,但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人员更多、势力更为根深蒂固的议局。但如果放在中国这样一个中央中风已久,各地一盘散沙的国度里考察,这种架构反而有利于行政命令的推行——地方有督抚和议局两种势力互相争衡,一旦落于下风,必定会向朝廷请求援助,十分便于朝廷挥离岸平衡手的妙用——中国人的政治智慧一点其实也不亚于欧美人,即便是宪政这样一个新兴课题,中国人也掌握的极好。 按宪政编修馆的计划,原定在全国22个省中成立23一局,江苏省因有两个布政使分治宁、苏两故拟设两局。但以张为的立宪派认为这种简单分割的方式伤害了江苏的统一,虽上海将来可能要单独设立行政区域,但目前毕竟是苏省治下,“不宜分设两局,有碍统一”,而新疆因为人民教育程度落后,识字率只有千分之一强,地方官请求暂缓办理,军机处和编修馆经过审议,也同意了,最后决定设21个议局。 各省议局名额的确定同样颇具中国特色,不以人口为基数,而是参照各省取进学额及漕粮之数,以该省学额总数的百分之五来规定咨议同议员的名额,由于各省教育水准不一,差额十分明显。中原省份文风较盛,名额就多,偏远地区“文野杂处”,名额就少。比如四川人口多于直隶,更多于浙江,但其议局名额只有1o5,直隶为14o,浙江为114。另外,江苏因为负担漕粮较其他省份为多,在正额之外又有增额,京师和各省驻防八旗则专门享有1~3名的旗籍议员,以+同立宪,以实际行动融化满汉域之努力。 为示郑重,林广宇对宪政编修馆拟定的“合格选举人”条件进行了逐条审核: 年龄资格:年满25岁以上之男子——准! 任职资格满足其中一条即可: 1、曾在本地办教育或其他公益事业满三年以上之有成效者;——准! 2曾在本国或外国中学堂或同等以上学校毕业得有文凭者;——准! 3有举贡生员以上出身者;——准! 4曾任实缺职官文官七品、武官五品以上末被参革者;——按文武一视同仁,改为“实缺七品以上,休论文武;” 5在本省地方有五千元以上营业资本或不动产者;——改为“年纳直接税1oo以上者”; 6寄籍本省十年以上,并在寄居地有十万元以上的营业资本或不动产者;——改为“年纳直接税5oo以上者”。这份圣谕堪称一锤定音,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一章渐次推行 第二卷 第八十二章 如履薄冰 上谕明确规定“合格选举人”条件之后,各省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调查摸底与选民登记。 以江苏为例,按宪政编修馆原先开出的资格条件,具有选举资格之人不过6万,一经放宽,该群体便突破了15,虽仍不到总人口o.但毕竟已有大幅增加。参照同时代西方宪政国家,女子照例是没有选举权的,其余选民同样也有教育、财产、职业、出身等各方面的限制。即便在英国这样的成熟宪政国家里,在经历了工人阶级争夺普选权的斗争后,其选民人口仍不过总人口的15%,德国不到1o%,而这两国的国民识字率却是中国的2o~36倍。日本在甲午后大力推行国民教育,维新日本识字率仅比中国略强,但维~.年后,其识字率突飞猛国形成近1o倍的优势,又于2o年前公布选民比例只不过较中国 可见中国起点虽低,步子却是不慢的。 又以被选举人资格条件为例,按宪政编修馆原先规定,被选举人除符合“合格选举人”资格外,尚需满足其余五条。即: 1、年龄需满3o;——年轻阅历不足。思想偏激。 2凡官吏、幕僚不得为被选举人;——议员本为监督官吏而存在,若官吏也可为议员,自己监督自己么?由此可知人大代表之虚 3常备军及征调期间的续备、后备军不得为选举人;——军人干政。为祸之道。 4僧、道及其他宗教士不得为被选举人;——若有邪教头目抰裹愚民,奈何? 5小学堂教员不享有被选举权。——如为议员,必不安心教学。 但林广宇经过斟酌后认为,小学教员“通晓世情,熟悉地方,服务教育。不宜阻挠其参政议政之热忱。” 经过为期数个月的张罗、折腾,全国总共选出议员共2643,另部分议局还选有候补议员58人。其中虽免不了舞弊、贿选事端,但就新生事物而言,能有模有样地组织起来已非易事,再者各国实行宪政之初均免不了舞弊、贿选等缺陷,亦是事物展之常态。 自古改革皆非易事,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里尤难。由夏商以降。洋洋洒洒三千余年地历史记载早已得出结论:改朝换代易,革故鼎新难。改革成功地例子少之又少,而成功后其主持者得善终者三千年来几无一人。 战国商鞅变法,秦强而鞅受车裂;北宋王安石变法。宋未强而荆公半世清名付诸东流;大明张居正变法,明颓势稍挽。然张文忠身败名裂、人亡政息。 每每想到此节,林广宇便感到一种无言的压抑与恐惧。作为历史的熟知者,他不但深知这条规律地历史意义,更熟悉中国近代的百年走向。穿越者固然具有重重优势,但同时也丧失了“无知者无畏”的魄力,在“不改革等死,乱改革找死”的万丈悬崖边,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时代的演进、社会的展、革命风暴地酝酿,特别是西方列强的逼迫使得当下的中国非但没有“摸着石头过河”的从容与镇定,反而一点一滴消解着中国回旋的余地——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没有充足的机会可以挥霍,没有大把的学费可以缴纳。 第三次机遇注定是一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机遇。 别看光绪这副躯体已4o,但林广宇在穿越前毕竟不满5o,生,人生阅历与社会经验都嫌浅薄,骤然成为人君,不啻于天壤之别。执政一年,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暗流汹涌,心涛起伏,几乎每一日都是考验。实践不唯出真知,亦催人奋进、使人成熟,短短一年,林广宇识见与心态所受锤炼强过寒窗二十年——政治不是学出来地,而是干出来的。 康、徐、梁、杨、岑等辈只知道皇帝的恢弘大气与卓然用心,只钦佩于皇帝的成竹在胸与指挥若定,却不像王商一般能亲见林 处上书房时地潸然泪下——最初以活命为目标,不得齿、勉为其难,现在以救国为目标,不得不深谋远虑、殚精竭虑。 — 问题是,活一人易,救一国难! 事非亲历不知难,许多事只有身处其位才能体会的到,批阅奏章时,林广宇每每能想起诸葛亮事必躬亲、身死五丈原地典故。 若以浅薄的立场,自然可讥笑诸葛亮不懂得抓大放小,不懂得知人善用,不懂得统筹安排,不懂得合理规划,对照司马懿的潇洒豁达,谓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人们何尝去思考,以诸葛亮之智,难道真会参不透其中奥秘?实是因他身处一个不能输的境地,在每一步都不能走错的前提下,自然只有呕心沥血。 治国同样如此,中国若有美国的国力,林广宇这皇帝自然可以分外逍遥,即便决策错误,依靠惯有的良好机制与强大实力,总能够扭转过来。 偏偏中国积贫积弱已久!宪政改良作为中国摆脱桎梏、奋图强的一种方法,实际上并没有试验的余地,更没有失败后再来的豁达。因为民众和精英对于宪政的期望很高,对于改造国体,改良行政的愿望很迫切,他们没有林广宇凭空多出1oo的见识,他们只知道英国经验如何,日本经验如何却不知道这两个国家无论在条件、基础还是环境上都是与中国不同的。特别是中国这个巨大的规模和相对程度上新式人才的匮乏更造就了自我变革的困难。 这是一个民族根深蒂固的不足,要想凭藉远见卓识加以弥补,其代价亦远非人可知。而且,更令人痛苦的是,有时候上位者明明知道采用何种方式是最适宜的,偏偏因为反对力量的强大而失之交臂,戌戌年的旧事就是如此令人扼腕叹息。 是故,每一样大政的颁行,林广宇都需亲自过目,甚至对各省议局议事厅的建筑也提出统一要求:“其新建议事大厅宜仿各国议院模式采用圆式,以会厅中入,能彼此共见互闻为主,所有议长席、演说台、记席暨列于上层之旁听等,皆须预备,其改造者,亦应仿此办理。”表面上看似乎是对建筑提出规划,实际却是在培养一个平等讨论、参政议政的环境,不依托与这样的场所,宪政氛围便难以达到。 从春至夏,林广宇一直与徐世昌、梁启和杨度就《钦定议局章程》反复斟酌,甚至达到字字计较的地步,同期爆的诸多大事、要案,外面看风高浪急,但他最重视、最紧张的还是议局一事。 从形式上造就议局易,在实质上造就宪政机关难。这难与易不但检验着朝廷立宪的真假,更决定着改良方向的进退。原本慈禧等人所属意的议局方案是假立宪,是千方百计将议局点缀成民意代表机关,实质为督抚控制机关的举动。为掩人耳目的行为,他们在《章程》中埋下不少伏笔。为破除这些伏笔,林广宇大刀阔斧进行了删革。 比如议局宗旨在于“遵命旨为各省采舆论之地,指陈、质疑各省利弊,筹计地方治安。”所谓“指陈、质疑利弊”,是指拥有议政权,所谓“筹计地方治安”,指针对本省预决算、税法等公务事项进行讨论,但又明文规定“议局议定可行事需呈候督抚方可实行,采纳与否,凭诸督抚”——议员们辛辛苦苦论了半天,督抚大人一句不采纳就全完了。修正的《章程》便明确规定:“如议局与督抚意见不一致,则由议局将全案咨送资政院以待决定,资政院不能决议者,陈请圣裁。” 又如,草案中督抚对议局的监督权有专门规定,“如议局议事逾权限不受劝告者,督抚可责其停会,若所决事件有轻蔑朝廷或有害国家治安者,督抚可奏请解散”。修正后的《章程》规定,“若督抚对议局所议或所决事项有疑问者,可提请资政院审议,如其不能决议或对决议不满,可提请圣裁,但不得干涉议局日常行事。”.:衡,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应该也不允许议局控制在督抚手中。在这一方面,林广宇下的功夫更深。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二章如履薄冰 第二卷 第八十三章 煞费苦心 为宪政推行的执行与表征机关,议局理应挥制衡效,但作为国家机构的一分子而言,这种制衡、监督的权力需要充分保障才能挥其积极作用。倘以空言塞责,只提供一句纸面上“议局拥有监督权力”的话语而不为行使这种监督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和制度基础,那这种权力注定只是自欺欺人的空话,也注定要沦为没有实际用处的橡皮图章。 作为穿越者,林广宇见识了太多“人民群众拥有最高监督权力”的空话和实行“党内监督”的虚话,对仅仅落实于圣旨中的制衡权力绝不会感到满意。 在宪政建设的最初阶段,在国民素质远达不到民主宪政的要求前,他无意尝试更无意推进大众民主。但议局作为“精英民主”的载体,作为与各省督抚相互制约的机构,作为预备立宪的典型代表,不给其提供实际权力和活动空间,显然有悖于宪政宗旨。 没有人是天生圣人,林广宇同样如此。作为小民,他自然渴望民主,巴不得民主的权力越多越好、越大越好,越是“大民主”便越过瘾。但穿越成为皇帝后,不管本意如何,他便是专制皇权的代表,只能用符合自身逻辑的方式来推进政治,站在这个立场,反对民主,提倡独裁,巴不得所有权力都集中帝王之手就是题中应有之事。慈禧之所以念念不忘搞假立宪,便是因为至死不愿意放弃这种最高权力之故。 但林广宇凭空多有1oo的识见与经验,知道继续推进专制皇权不但有悖于时代潮流。更有悖于政治利益最大化之目的。一味集权意味着日益孤立于其他政治群体。也愈削弱自身地统治基础,在这层意义上考量,加强专制并不是巩固君权地有效手段。反而是一种自杀,集权的愈快,自杀的脚步越急,历史上载沣搞亲贵集权地结果就是自个把绞索套在自个脖子上。 只有让渡出一部分权力,让君权与民权实现宪政体系下的平衡,让精英阶层丰润到权力。最大限度地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样的执政基础才是稳妥而积极的。权力分解、地方制衡,表面上削减了君权,实际上却是争取了更多拥护君权与民权平衡之士,也便巩固了君权。 因此,帮助议局获得实际权力的举动实质是在根本上维护和巩固君权,他如何能不急?但急归急,下手还是要有思路。 后世经验告诉林广宇。虽然中国一直在明面上嚷叫司法独立,但只要司法机关所需地财政、用人两权一天不独立,司法真正独立便是空话。同理推论,议局若想真独立。非有财政、用人大权不可。 运作经费一条,《章程》原本规定:“议长、副议长及常驻议员公费及书记长以下薪金均由督抚定之。从地方财政开支。”表面上督抚为本省议局解决经费问题天经地义,但实际上可能使其利用规定公费及薪金的优厚或菲薄来对议局要员进行拉拢或要挟,更有可能使其利用财政问题对议局正常运作施加压力。 正副议长及常驻议员作为议员中的头面人物实际上是议局的核心,而书记长、书记等职员实际上是议局办公处的专职人员,督抚若控制了这两部分人,就可能在实质上控制整个议局局,也就可能损害议局的独立性,更妨碍了行政当局与议局的相互监督——尽管这种监督是不对等的。 为破解这一难题,林广宇特意下诏,自明岁起豁免陕西、甘肃等最穷9地庚子赔款摊派,其余各省均减一成,此类费用“先征后返”,专款用作议局活动经费。明着看是皇恩浩荡,实际上是釜底抽薪,消解了地方督抚凭藉财政权控制议局的可能性,保证了议局的独立自主。 人事任用一条,《章程》原本规定:“议局下设办公处,置书记长一人、书记四人,由议长选请督抚委派,经理局中会计及一切庶务。”议长只能提名,委任权却在督抚,便于其通过委派人员来控制议局的内部日常活动和工作。遇有争议,议局既难于出不利于督抚之文电,也不易进行不利于督抚地调查。 林广宇煞费苦心,将此条改为“办公处人员均由议 ,以本局议员之多数议决,报督抚备案。”这样一公处便听命于议员全体,真正作为议局的内设服务机构而非督抚埋下地定时炸弹。由于议员选举督抚不能干涉,议局办公机构督抚亦不能干涉,议局作为一个独立的整体便有了组织保证。 在财政、用人两项得到保障后,《章程》罗列的11项权:+立身之本。 一、议决本省应兴、应革事件; 二、议决本省岁出入预算事件; 三,议决本省岁出入决算事件; 四、议决本省税法及公债事件; 五、议决本省担当义务之增加事件减少不必通过议局; 六、议决本省单行章程规则之增删修改事件; 七、议决本省权利之存废事件; 八、选举资政院议员事件; — 九、申覆资政院咨询事件; 十、申覆本身督抚咨询事件; 十一、收受本省人民陈请建议事件。 在经历了漫长的选举和等待后,维新元年十月一日(19o9年11月日),.>.&1t;.,会期四十日,自十月一日起至十一月十日,倘若议程众多且须持续的,可最多延长会期十日。与常年会相对的便是临时会,遇紧要事件而召开,经督抚提请,或经正副议长及常驻议员联合提请,或经三分之一以上议员陈请,均可召集,会期以二十日为率。 对各省议局会议的召开,朝廷以皇帝的名义同时给各省议局去贺电,《帝国日报》分布各省的地方分社不但在地方刊版面全文刊登议员名单与议事日程,而且还在头版表了梁启亲笔执写的评论文章。 评论指出:“议局会议之召开,具有三层意义,影响深远。其一,作为地方舆论机关,为实践‘万机决于众议’之代表;其二,为宪政最重要成果之一,堪称预备立宪里程碑;其三,为中国进步之始,昭示帝国中兴有望。” 即便对中国仿行宪政持怀疑态度的列强亦不得不承认议局开设的积极性。《泰士报》记者莫理循指出:“虽然中国不具有类似大不列颠的宪政会议传统,但从顺直议局召开会议的情况来看,应该说还是非常成功的。” 《宇林西报》指出:“最近以来,上海有民望的绅士颇瞩目于议局常年会的召开,认为这是中国革故鼎新的良好开局,虽有传言个别省份在议员选举上出了岔子,但他们普遍豁达地认为,第一次能办成这样已非常令人满意,将来可逐步完善,不能太过苛求。许多去过日本访问的绅士告诉记者,他们相信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努力,中国再用1o就可达到目前日本的水准——而日本取得这样的进步足足用了近3o。 当然,作为一项新生事物,议局虽然具备了地方议会的雏形与特征,但本质上还不是地方议会。最鲜明的特征就是督抚不必对议局负责,而议局反而要对督抚负责,《章程》明确规定:“若督抚对议局议定事项以为不然,应说明原委事由,令其覆议”、“议局对本省行政事件及相应决议事件如有疑问,得请督抚回答,但无要求其改变之权力”、“本省官绅如有纳贿及违法等情节,议局得指明确据后呈候督抚查办。” 同时规定中议局对督抚行文用“呈”,包括“呈候”、“呈请”、“报告”等词语,督抚对议局则用“令”、包括“批答”,“批准”、“命令”等。用文义语气的差别提醒世人议局还是在督抚领导下开展工作,各地依然是行政主导。 类似条款都是林广宇故意在《章程》中保留的,目的是让地方督抚保持形式上的尊隆与控制力,维护督抚的面子,以免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 必要的妥协始终是改良的核心要义!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三章煞费苦心 第二卷第八十四章 睚眦必报 朔风飞扬,秋意盎然,正是一年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时节。 但直隶总督端方这段时间一直都虎着脸,不但原先时不时卖弄一下风雅的吟诗颂词场景不复再现,便是脸上开心的笑容亦不多见。脾气更是日日见长,稍微亲近一点的随员往往因为一点小时便要被他训上几句,全没有以前在江南时的宽厚与豁达。一来二去,天津衙门的所有人都知道总督大人心里不痛快,说话行文,时时处处都陪着小心,生怕惹他老人家大雷霆。 端方的确有满肚子牢骚无处泄。维新元年原本是天下改元的大吉年,于他却是十足的流年不利,坏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以两江总督的身份调任直督,原本该是高升的喜事,那曾料想皇帝下了道撤销南、北洋大臣的旨意,他一个筋斗从云端上跌落下来,接手直督后的威风与权势还不如从前,何曾有高升天下第一疆臣之喜? 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等他调理好心态,准备在直督任上大干一场时,偏偏两矿竞争、永平民变爆,他这个第一疆臣遭到当头一棒——迎头赶上吧,面对英国人心里觉得无底,装聋作哑吧,却又对辖区失去掌控,为人指摘。他威信扫地。简直进退维谷。言官弹劾声不绝于耳,若不是徐世昌一力维护,梁敦彦亲自上阵。难堪可就更大,头上顶戴亦可能保不住,着实令人吓出一身冷汗。 永平之事还未平息,江苏前一阵又扯出主要三官员相互攻讦大案,虽然三人处世行事都有出人意表之处,但端方久任江督。是不折不扣的顶头上司,蔡乃煌更是他属意之人。虽已调任直督,但在一般人心目中他往日监管不力、御下不严的情状却是确证凿凿,让他颇为难堪。 新近生地这一桩却是毅军内部不稳地消息被捅到京师,国防部忍无可忍,派大员前来勘察之事。无论如何,毅军总在直督治下,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言官和军机处的各位大人又该怀疑他的统御能力,而偏偏他又有苦说不出。 当日毅军人事变动,端方因自己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没有参透其中利害关系。再加收了张勋地红包,对其行事不置可否。结果对方利用他的不作为,靠走小德张的路线获得了毅军统领职位,几个月下来,端的是怨声载道,不满日起,让端方狼狈不堪。 表面上姜桂题就此解甲归田,但他在毅军日久,对军中情况颇为熟谙,对带兵骨干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威信与吸引力,他对张勋取而代之的做法异常不满,无时无刻不在寻机扳回局面。 他手下有哼哈二将,很听他地命令。一个叫米振标,字锦堂;另一个则是张殿如,绰号张二扁担。两人对姜桂题的去职和张勋到来都异常不满,米振标尤不满意,认为张勋堵了自己晋升之路——原本毅军中位次关系异常明确,姜桂题之下便是他,姜年事已高,毅军统领与直隶提督一职早晚都是米的囊中之物,斜刺里突然杀出个张勋,他如何不气? 米、张以下,张连同,舒和钧、殷贵、张鹏飞、刘山胜刘迷糊等充任各营管带,平素惟姜桂题马是瞻,现在又死命跟随哼哈二将。张勋自接手毅军以来,已同哼哈二将扳了好几回手腕,与这些营中骨干更是不对付,双方剑拔弩张,好几次都把官司打到端方这里。 只是碍于张勋和小德张拜把子的关系,再加前次的那个大红包,端方照例是各打五十大板,捏着鼻子认了。但私底下却对小德张大摇其头,认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痞块,比起李莲英来差得太远,行事手法太过直露,丝毫不懂得迂回婉转,张勋一节上生了多少是非,端方都是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回想起来也是后悔不已。 其实张勋是久带兵之人,恩威并施原本是带兵千古不易的道理,他哪里不晓得其中厉害?他对这些人也是一直提着警惕,但在行事上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调职活动,张勋耗费大批银两,甚至以历年来地两宫押,向钱庄挪借了不少银子用于打点,但这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越早赎回越好,一旦有言官参上一本保管吃不了兜着走。为填上银钱的窟窿,张勋拼命借口整顿军纪而挤压其余营官吃空饷的空间,所有地空饷都让他吃了去,这批骨干自然不满意。 其次,张勋对毅军内部情形并非一无所知,对这个父子相传、兄弟相继的封闭结构颇为烦恼,也知道自己地到来挡了不少人的道,梁子既已结下,无论如何卖乖示好都无济于事,反而快刀斩乱麻才最干脆的。因此在说话处事上,以强硬为主,从不妥协、让步,双方对立情绪日渐增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尔巽在东北拿下张勋的旧部后,进行了数轮清洗,凡是认定与张瓜葛较深者一律斥退,这批人闻听张勋又接手了毅军,纷纷南下前来投奔。他平素义气当头,当跟随多年的老班底前来谋差之时,根本无法拒绝。既不拒绝,则要有职位可以安顿,按照规制营官就那么多,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方,他硬生生地将原先的箩卜拔掉,换成新的外来萝卜,但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他清洗旧部,安插私人的开始,是故不仅是他,连其安插之人亦是毅军上下敌视的对象。 — 姜桂题老则老矣,心机却愈深沉,在数次上书端方不成后又通过其他渠道将上书的消息捅了出去,而且故意让其传到张勋耳朵里。张勋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一听有人在总督面前打他的黑报告,每次都眦必报,要么借小事整人,要么给某人小鞋穿,不是想着平息矛盾,反而让矛盾愈加激化。 但这种举措无力压服军中的不满情绪,反而使人愈加愤懑,米、张等旧部前后对比姜桂题和张勋的举动,愈认为姜桂题老成宽厚,对下结以恩义,张勋这个大尾巴狼迟早要让大伙跟着完蛋——这就达到了姜桂题继续控制毅军骨干,继续维持自己形象的目的。 端方处既然不行,各种各样的告状举动便捅进了国防部,一次两次铁良等还不以为意,想着巡防营管理按理是总督职权,便把状纸还给端方处理,哪知后来告状声音愈强烈,风传有不稳的消息,才不得不派员前去查勘、宣抚,国防部侍郎王英楷便有了毅军一行。而禁卫军良弼亦一同随行,禁卫军此时正展开野外拉练,亦足护卫。 随王英楷等人的到来,毅军内部倒张的声音愈急促。 米振标阴沉着脸说道:“国防部王大人就要来咱们毅军宣抚了,明着是慰问咱们数千兄弟,实际却为查实这几桩公案而来,这是个好机会,可不能再错过了。否则王大人回去一句‘平安无事’报告部里,张勋这王八蛋该愈得意。” “老帅前次也这么说。张勋这***在弟兄们头上搜刮了不少银子,又仗着宫里头德公公的权势,上下左右全打通了,银子也预备着天女散花出去。只要让他撑过了这次,弟兄们将来全部得喝西北风。” “这一回一定要闹个大的,闹他个下不了台,看宣抚使怎么收场。最好能捅上天去,前次他在东北无法无天,赵大帅狠狠参了他一本,闹得他灰头土脸才来咱们毅军。如果这次成了,龙颜震怒,他估计十有八九要倒霉。” 可怎么办呢?众人苦苦思索,与张勋交手了好几个月,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实在没有必杀一击。 “我有个法子。”一直倾着耳朵听话的刘迷糊说了一个点子。 “啊?……”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迷糊……这主意恐怕不行吧,若查出来,要杀头的。”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是俺们要这么干,是这混蛋逼着俺们这么干。” “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操,咱要是再忍着,还等他将来一个一个收拾咱们?” “对,不能再心慈手软。老帅当时就是软了一下,搞得俺们现在这么火大,再软下去,俺们的脑袋都该塞进裤裆了。” “干!”几个家伙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不如意,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四章睚眦必报 第二卷 第八十五章 军歌嘹亮 直隶的官道上,一队队人马正在逶迤行进,尘土飞扬猎,井然有序,正是禁卫军在进行野外拉练,好不引人注目。 军旗护卫队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列,年轻的仪仗兵紧握手中的木旗杆,高高擎起手中那面赤红金盾徽的禁卫军军旗,抬眼望去,迎风招展,极为醒目。军徽中刀剑交叉,左右各有双龙拱卫,好一派威武气派。虽然举着大旗在风中奋力前行颇为吃力,但在仪仗兵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疲倦,反而写满了得意与自豪。他们也完全有理由自豪,军旗护卫队一共9人,是整个禁卫军中千里挑一的棒小伙子,五尺四寸的个头约合1.8米,强壮的身躯,让他们走在前列展示禁卫军风采是最了。 身后,则是大批精神抖擞禁卫军官兵。身着原野灰的制服,金色的军徽在军帽上熠熠生辉,斜杠在肩膀上的毛瑟kar98步枪一律卸了刺刀,枪身处崭新的烤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亮。举手抬足间步伐整齐划一,各路纵队像被木工的墨线弹过一般,分外笔直,一股英豪气油然而生, 打头是清一色的步兵,中间时不时夹杂着六人的马克沁重机枪组,粗黑的套筒枪管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再往后,便是大队骡马车,或是驮载着军需物资,或是拉曳着野炮,这批畜生仿佛也沾染了不少灵气,前进时居然也大体保持了稳健的步伐和整齐的队形。 官道两旁,正是大片农田。天气已冷了下来。庄稼也收割得差不多,现在还在地里忙活地,多半是准备过冬地柴火。饶是如此。还有不少农民驻足围观,虽然对军队畏惧的天性让他们一看见模样就躲得远远地,但即便隔得老远,还是忍不住要偷看几眼,用手不住地指指点点。 “明家老哥,这是哪儿的兵爷?怎么看上去和毅军不太一样。”一边说。一边已经嘿嘿笑了起来。 明家老哥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眼神极好,要不是刚才他提前看明白整支队伍是中国人地面孔,这批辛勤劳作、胆小怕事的农夫以为洋鬼子又打了进来,正准备仓皇逃命——可不是么,庚子年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只有洋鬼子才有这么大的排场,这么齐的队伍。这么威风凛凛的架势。 “估摸着是袁大帅从前练地新式6军。”明家老哥看来颇见过世面,“我大舅子的表兄弟的外甥好像在里面当差。”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明家老哥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 可惜这回他却错了。虽然同样也是新式6军,但这回却是菁英中的菁英。不折不扣的禁卫军。 一个接一个方阵地走过,除了脚步的沙沙声和骡马偶然出的响鼻声,整个队伍居然肃然无声,连一丝交头接耳的嬉闹声都没有。 北直隶地官道白天正是繁忙之时,不少人原本急着赶路,但现在军队既开了过来,躲又不能,走亦不可,只能赶紧让开中央,心惊胆战地避在一旁。小民们屏住了呼吸,一声不出,连眼睛都不敢往上抬,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条,生怕招惹了军爷,给自己染上不必要的麻烦——这不是多心,实在是“兵过如蝗、匪过如”的古训在作怪,而直隶的巡防营显然也做不到秋毫无犯,小民们基于旧事地印象,不得不提着一丝担心。好几个商户甚至后悔不迭,为什么千不挑、万不挑,挑了这么个时节来贩货,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万一军爷借机敲诈勒索,该怎么办? 但显然禁卫军没有要找旁人麻烦的意思,他们只顾昂着头朝前走,连多看一眼地心思都没有,更不必提借机打秋风的念头。于是,往日喧闹异常的官道忽地寂静下来,充耳听去,全是部队的行军声。 猛然间,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默契,将音调灌入所有人的耳朵,“中华雄立宇宙间……预备,唱!” 两旁的众人只听见耳畔响起如雷的歌声,那是禁卫军在歌唱: “中华 宙间, 廓八埏, 华冑从来昆仑巅。 江河浩荡山绵延, 金戈铁马开尧天, 亿万年!” 禁卫军从头至尾一共分成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依次各唱三遍,三三共是九遍,将歌声远远地传诵出去,连带着道旁的小民都受了感染,满脸正色。他们也许听不懂这歌词唱了什么,但从神态、语气中从分明能感到威武雄壮,铿锵有力,金石声大作,令人肃然起敬, — 走了许久,禁卫军已经下了官道,前面正好是一大片开阔地,眼看日头已接近正午,通信兵打马过来传令。 “各部注意,目标正前方,就地扎营休息,准备埋锅造饭!” 命令一下,整个队伍先是加快了脚步,然后又井然有序地开始散开,按照训练要求开始了扎营过程。4o分钟后,野外临时营地已经搭成,炊事班已经有条不紊地搭好了灶台,准备午饭。 禁卫军统领良弼带着几个亲随巡视着整个营地,对手下的训练成果和反应效率表示满意:炊事班在准备伙食;后勤排忙着为骡马们喂食;步兵们拉起了铁丝网,建立了简单的防御线;重机枪组被迅拉进简易工事,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任何一个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营地中央的野外行军帐篷已经搭好,按作战条例规定,那里便是军官们在野外临时开会研究之处,要求布置好照明、地图、警戒等物事。 每一处忙碌之处,都活动着士兵和官长的身影,而不是像新军那样,官长们只管自己逍遥,不顾手下劳苦。看着良弼走来,众人纷纷敬礼,齐声叫:“长官好!” “弟兄们辛苦了!”良弼满脸堆笑,一一回礼。 随即众人马上又投入紧张的扎营工作。按照条例,扎营都有时间限制,规定时间不能完成本部工作而影响了扎营进度所受惩罚不轻。 良弼一边看,一边点头,对身边副官孙传芳说道:“不错,弟兄们有很大长进,等会你掐好时间,报告与我,然后准备升旗。” “是!” 仪仗兵们已经在一块平整的场地上竖起了临时旗杆——按禁卫军规定,野外无论行军还是拉练每到一地,必须扎营,安排警戒措施,哪怕只待几个小时。扎营完毕后,还必须升旗! “扎营完毕!”孙传芳走进帐篷,向正在研究军事地图的良弼报告。 “用时多少?” “总共39分钟零15秒。”扎营毕后,各分头行动之部要将情况通传令兵汇报给值班军官,再由值班军官汇报给长官副官。今天孙传芳不光是副官,而且也兼着值班军官,所有责任都一肩挑。 “好!扎营时间又快了,看来这两个月没白练。”良弼一边让参谋军官记下情况,一边吩咐,“准备升旗!” 孙传芳将胸脯挺得笔直:“是!” “嘟……”司号兵吹响了升旗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活计,纷纷向旗杆处聚集,连同帐篷里的良弼等人也走了出来。 帝国黄龙国旗冉冉升起,所有人行军礼,待旗帜到达顶端时,嘹亮的升旗歌代国歌响起: “于斯万年, 亚东大帝国! 山岳纵横独立帜, 江河漫延文明波; 四百兆民神明冑, 地大物产博。 扬我黄龙帝国旗, 唱我帝国歌!” 歌声在营地上空久久盘旋…… 接着升起赤底金徽的禁卫军军旗,同样在旗帜到达顶端时,全军放声歌唱军歌。 唱习军歌、国歌,隆重举行升旗仪式表面上有形式主义之嫌,但林广宇一直认为,这是提高部队心气,有效加强认同,培养士兵使命感与归属感的不二法宝,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在慷慨激昂的歌曲声中,禁卫军官兵的活力和精神气全部都迸了出来。 人群中,孙传芳站得笔直,止不住心潮澎湃,思绪禁不住又回想起1o个月来的点点滴滴……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五章军歌嘹亮 第二卷 第八十六章 特殊使命 前次国防部军政改革时皇帝流露出有重用孙传芳的意楷第一时间便把消息通告了自己的小舅子,让他好好准备,务必牢牢把握机会,写就练兵心得。接到姐夫的电报,孙传芳大喜过望,原本只想着回国后借助王英楷的关系谋一个好出身,现在连皇上都知道有自己这号人物了,能不上心? 新年前一个月,士官学校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孙传芳和几十位中国学生一起完成了学业,接受了毕业证书。当时国内对有留洋背景的新式军事人才求贤若渴,只要有了这一纸证书,谋一个职位非常容易。是故,抛却心事的中国毕业生在回国前组织了各种各样的联欢活动,一方面是对顺利毕业的庆祝,另一方面也是彼此联络感情,希望将来在军界活动时彼此也有个照应。唯独孙传芳一门心思跑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起五更、睡无眠,喝酒应酬统统推谢,搞得比求学时还要辛苦几分。 等到同学66续续走得差不多时,孙传芳的资料也已摘抄的差不多,毕业生毕业后就不能再呆在学校里,他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一门心思写稿子,也方便随时找熟识的教官请教。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一篇洋洋洒洒2o万字的中国新式6军练兵设想炉。 回国后,王英楷第一个过目他的成果,不仅击节叫好,国防部的几位学长还帮他修缮了一番后呈递御览。从悟性上说。孙传芳并不比这些目前在国防部担任要职的士官学校前辈来得高明。对比蒋方震等佼佼者,还要略逊一筹,但此番他用功刻苦。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又专门深入研究那些兵家认为细枝末节地方面,故其内容依然可圈可点。 比如他对中国军队白刃战能力低下有自己清醒地见解。认为一是思想上不重视,片面以为是匹夫之勇,决不可恃;二是官长贪生怕死,敌人亮出刺刀冲锋后官长便落了胆。不敢接战,只纷纷避走,而官长一走,士气必溃;三是不懂协调,中国人也不是没有擅长于白刃战的,但实属凤毛麟角,更不能与周边协同,反观日军白刃战时。35人自组成一个小团体,张弛有序,进退有道,比中国人的单打独斗强了不知凡几。 他以自己地亲身经历举例指出:“余之身板在在中国人学生中可算一般偏上。较之日本同学远远魁梧,力气更胜一筹。但余虽有个头优势。白刃格斗中却常不是日本同学的对手。可见白刃战固与力相关,但更在于巧,需多加训练,唯勤方能补拙。” 另一个突出内容则是对军队营养学的思考。 他指出日本官兵虽身材矮小,但皆壮实,育匀称。反观中国学生,在来日本之前有高而极瘦像竹竿者,亦有矮胖而似冬瓜者,但经过士官3的锤炼,高而瘦者身体日渐强壮,矮而胖者身体日渐匀称。因有钱能来日本留学的都是家境优裕者,可见身体育不良不在于贫穷而在于饮食不当。 究其原因在于“营养失衡”四字,孙传芳指出:中国方面一提起“营养”二字便有两个误区,一是以为营养便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一说要加强营养便是要多吃鱼肉,忽略了膳食均衡;二是以为营养主要在于养生,要修身洁行,清心寡欲,犹如修道一般玄而又玄。 故此,他独以为军队要加强营养,一是要注意摄入均衡,杜绝暴饮暴食,要让官兵吃饱,但又不能吃得太饱;二是要注意荤素搭配合理,植物蛋白、动物蛋白、脂肪、维他命等元素摄入要保证大体比例,特别是野战口粮不可粗制滥造,应添加各种营养剂和矿物元素,保证人体必需。 此外他还提到了军队后勤中骡马品种的选择问题,指出骡马在在部队担负着给养运送、重武器驮运等任务,属战斗力至关重要地一节,但中国马主要指蒙古马普遍矮小,虽然耐力尚可,但负重不足,在草料供应量衡定的前提下,其效率不如东洋马和西洋马,在进口国外武器时要将良马品种一并引进考虑,特别是骑兵侦察部队一定要装备东洋的高头大马方才有利于作战。 文章一出,孙传芳声誉鹊起,蒋方震等对其赞赏不已,认为其踏实刻苦,没有一上来就搞什么哗众取宠的“战略论”,反而就平素不太显著但又与战力关系甚大的方面下手,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本来因王英楷这层关系众人就要多卖些面子,现在孙传芳确实有真才实学,这份夸奖无论如何也是当之无愧。 孙传芳本是国防部派遣去日本公费留学的,照理滞留未归要受处分,但一来他拿出了滞留期间的大成果;二来已有皇帝拟重用地风声;三来王英楷是国防部侍郎,早已提前打了招呼,部里大佬当然不会太过较真。反而给他一人专门安排了一场考试,考卷内容与3份时留日学生任用考试基本一致,孙传芳原先底子便不差,再加这段时间的刻苦用功,考试成绩更是出类拔萃,直接进了禁卫军,而且一去便被授予上尉军衔,人望热得烫。 良弼对军事人才向来一力招揽,对这样一个聪明好学的师弟都是士官学校出身更是欣赏,便打算直接安排做了自己的副官,重用之意溢于言表。 人怕出名猪怕壮,归国后风光无限地孙传芳受到了不少人的嫉妒,好几封匿名信递进了国防部,举报他在日期间参加革命党,“居心叵测、意图不明”。而孙传芳确实也曾加入了中国同盟会,虽后来因为立场不同而退出,但叙报出身时他隐瞒了这一节,现在公布开来,不惟他地品性受到了质疑,便连王英楷也有被牵连的危险,一时间人心惶惶,众目睽睽,孙传芳差点没被姐夫骂死。 好在禁卫军的几个大佬终究爱才心切,联名替他做保,林广宇见后,呵呵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年轻人走了弯路,现在幡然醒悟、为国效力终是好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参加革命党一节,此后休要再提。” — 靠着这句圣谕,对孙传芳的任用总算消除了最后一个障碍,经过此次事件的打击,他也愈成熟,为人处事格外低调,倒也深受好评。 正在他目睹火红的军旗迎风招展而遐想间,良弼忽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同时下巴轻轻往营外一点,已经自顾自走了开去,孙传芳何等机灵,当时会意,悄无声息跟随着出了营地。 “馨远,我有件绝密事要办,而且你去办最好。” “是!”孙传芳的心怦怦跳,什么事情让长官如此严肃? “此次野外拉练的使命你知道多少?” “使命?”他当即一愣,这次不是例行的野外拉练么?说是为了考察部队远距离奔袭的能力才拉到了北直隶展开,难道目的还不光是这一些? “这个……卑职只知道是例行训练,其余不知。” “在营内听到过风声么?” “也没有。” “很好。”良弼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张地图,用铅笔在上面某处画了一个圈,随即又重重一点,“拉练只是幌子,我们真实目的是这里! 孙传芳稍一端详,已看清楚了地点,那不是毅军的驻地么。难道说?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良弼,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毅军内部三番五次有人进京告状,张勋又弄得一塌糊涂,皇上对此情形十分不满意,好几次严饬直督端方大人查办。可端大人查来查去,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最后还要国防部出马,派王大人,也就是你姐夫去毅军宣抚。” 孙传芳点点头,这消息他是知道的,但良弼的话显然不止这一些,而是继续说下去: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毅军内部眼下并不安稳,随时可能有变故生,他手下的那点扈从兵力并不保险,所以我命令你火带一队骑兵前去接应。”良弼悄声交代了一番,随即又耳语道:“王大人身负特殊使命,这几句话你务必帮我带到,能不能成事,便看今夜了,事成之后你功劳不小……” “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孙传芳慨然应诺,点齐人数后立即奔向毅军驻地而去。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六章特殊使命 第二卷 第八十七章 表面功夫 国防部派员前来宣抚,而且还是王英楷这样的大员头也皱得不行。 他知道不断地有人在向端方和国防部告自己的“黑状”,虽然具体哪一个他未必每次都能得知详情,但带了这么多年的兵,又在奉天吃了老大一个亏,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究竟是谁在幕后撑腰。 接到消息的当晚,张勋特意在家里摆了一桌,这是他的习惯,要召集心腹议事不说开会,只说宴请。更何况如果真要开会,那一竿子和他不对付的家伙也理当出席,到时候大眼瞪小眼,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等一干往日的心腹齐聚麾下后,张勋怒气冲冲地说道:“姜桂题这老不死又给咱出了难题,国防部王侍郎要来毅军宣抚。” “宣抚?”几个亲信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军门,俺们咋办?” “咋办?”张勋瞪着眼睛,“我要知道咋办,还用叫你们来么?” 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军门,标下有个主意。” “说。” “卑职似乎记得当年袁大帅练兵时,这王大人和军门也算同僚,这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现在达了,军门虽然资历比他老一些,面上还是要客气,招待也要隆重,而且得封个大红利市。” “嗯,这个使得。” “明儿军门得召集各大营官开会,告诉他们宣抚一事,让他们夹紧尾巴做人。反正军门手里也不是没有他们的把柄。若他们不服。咱们只管报给王大人,再怎么说军门也是一军之长,上头也要客气几分。” 听了这话。张勋笑骂道:“好你个马6头,这条也使得。不过要看他们识相不识相,如果识相,我一句话不说,如果不识相,老子就把他们的丑事全部抖出去。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第三条,咱们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这花名册也好,校阅也好,都得准备起来,面子上不能太寒碜了。” “好,校阅就让你们‘闿’字营担纲主力。”接收毅军后,张勋借口内部整顿、裁汰老弱,充实人员。6续在直隶等地新募了数百士兵组成了一个新营并交由绰号马6头地马闿带领,希望假以时日,通过内部不断地换血将整支毅军人马都换成自己的嫡系,到那时候要办谁就办谁。不用看哪一个的脸色——这也是原有地毅军营官和张勋之间矛盾根深蒂固之所在。 另一旁的米振标等人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大哥,我都准备好了。弟兄们就等您的号令。” “注意保密,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倒要看看那家伙如何应付。” 等王英楷率领随从,在直隶地方官的指引下浩浩荡荡前往毅军驻地时,早已穿戴整齐的张勋率着一干军官2o里外远迎,一看见扬的架势,他就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卑职恭迎宣抚使大人……” “卑职等恭迎宣抚使大人。”张勋身后地声音还算齐整,只是听上去似乎有气无力,软绵绵提不起劲道。张勋恨得咬牙切齿:你们这批王八羔子,老子总有一天要你们好看! “敬轩客气了,这次兄弟来宣抚,一是公干,二也是来看望老朋友。” “岂敢,岂敢。”张勋一边和众人寒暄,一边往驻地引,米振标等人虽脸上也堆着笑,但眼神明显在朝天空中飘荡,一副四不着落的模样,仿佛空气中有什么物事值得跟踪似的。张勋咬牙切齿,脸上却忍耐了下来。好在王英楷似乎也没现异常,就这么紧赶慢赶地到了驻地。 既然是宣抚,王英楷照例先要聚集营官以上的军官训话。 “此次宣抚,一是毅军久镇地方,劳苦功高,部里打算慰抚一番;二是近来听到了一些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铁大人颇为忧虑,特意派本官来查个确实,回去也有个交代。” “王大人,这第二条是决计没有的事情,肯定有些小人唯恐天下不乱,借机生事,捏造事端诽谤我等。自从张军门接替姜老军门任职后,毅军面貌焕然一新,上下一心,加紧训练,日日以绥靖地方、维持治安为己 无外面传言的情形。”马6头第一个跳出来辩护。 “是呀,是呀,马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全军上下,俱听张军门号令,苦练本领,将来万一朝廷有所差遣,必然……”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拥护,但放眼望去皆是张勋的心腹手下,米振标等毅军老班底却阴沉着脸,一言不。 这反倒把张勋给搞蒙了,他原本想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批王八羔子肯定要借机会在上司面前编排他的不是,但现在这么阴沉着,他原先准备地一套说辞反而派不上用场。王英楷看了看张勋这边,又看看米振标等人那边,颇为疑虑。 — 既然王英楷盯着自己表态,张勋自然得说些别个言语。 他讪讪道:“王大人,实不相瞒,卑职刚刚接手毅军时确实闹了一些笑话,所有有这样那样的风声。不过都是咱自个的责任,和这班兄弟无涉,眼下关系理顺了一些,也是他们海涵……” “这就好,这就好。你们上下一心,精诚团结,本官比什么都高兴。”王英楷“恍然大悟”,同样打着官腔,“那我回去就据实奏报,说传言都是些无稽之谈。” “倒是劳烦大人费心了。”张勋站立起来,恭恭敬敬地掏出一个红包,“按毅军留下来的规矩,上头有长官前来视察,弟兄们一定凑拢些份子,讨个好彩头。” “这不太好吧?” “大人,毅军地习俗极灵,倘若长官不收,将来弟兄们升迁恐都没指望了。” “既是习俗,又涉及诸位前程,本官只好却之不恭了。”王英楷将红包交由随从放好,带着七分笑容说道,“张军门,要不现在召集队伍,咱们点验一番吧。” “卑职已都预备下了,专等大人。” 说是点验,主要有两个步骤,一是看花名册,查验部队是否足额;二是检阅队伍,看训练程度如何,士兵素质如何,有没有老弱病残掺杂其间的。点验里文章不小,可简可繁。简地话只要看看花名册,清点一下上面刊载的人数是否足额够就行了,但清代军队尤其是巡防营一般总有缺额,照例是留给官长吃空额的,有时候花名册记载了足数,实际上可能远未足数;另一种就是繁琐的办法,宣抚使拿着花名册,派遣随从下去一个哨、一个哨地清点,不但要数人头,而且还要进行一一验证,比如问该士兵年龄多少、籍贯何在、父母兄弟如何等,以防带兵官长临时抓老百姓凑数顶包,这是真查验,而不是走过场了。 但王英楷显然没在这个问题上难为张勋,收了红包后他大剌剌地翻阅了一下花名册,然后让随从点了一下人数就算完了。按花名册记载,一算之下足额率在九成五以上,由于巡防营的特殊性质,并不要求一个箩卜一个坑,一般八成五以上就算足额,九成五自然可以算优了。而实际上就毅军的真实情况而言,足额率还不到七成。这个足额虚报,张勋心里是犯怵的,但眼看王英楷如此寥寥过场,他提着的心也便放下了。 接着是操演队伍,闿字营是张勋的心腹部队,动作麻利,不多会就已排成方阵,但其余几个老班底的营官就没那么卖力气,集合度慢慢腾腾,甚至还慢于平日里的操演,费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才最后排成三个歪歪斜斜的方阵。 张勋又气又急,方才问话时众人就已摆明了和他不对付,现在紧要关头果然又开始拆台,他脸色大窘,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碍于场面不能作,只敢悄悄抬眼偷望王英楷。只见后者面色如常,甚至隐约还带有一丝笑容,他这才稍稍心安,谄媚地走上前去:“大人,队伍排好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开始?” “好,开始!” 各方阵依次通过操演台,王英楷稳坐中央,冷眼斜看台下的花样百出、凌乱不堪。张勋气得七窍生烟,一张老脸早已青得紫,却又满头大汗——这帮龟孙子拆台是拆到家了。 好容易过完了部队,他浑身大汗淋漓,这次可真是狼狈到家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七章表面功夫 第二卷 第八十八章 各有所谋(第60张月票的加更) 番松松垮垮的模样像极了用草绳串住的豆腐——半点来,不说军官,便是连不知兵的外行都知道有很多不足,王英楷是久经行伍之人,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这是那帮营官存心给张勋难堪,让他在上司面前抬不起头来,直隶方面陪同前来的官员已脸色铁青,便是张勋也窘得不行,终归还有些要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有些人正等着看王英楷大雷霆的模样,谁知道他居然满不在乎地说道:“敬轩,这兵我看过了,虽然训练水平和新建6军有差距,但新军都是德国教官帮忙带的兵,平素待遇又高,强一些应该,弟兄们整成这样不容易了……” 张勋如遇大赦,连忙说:“还有好些不足要向王大人请教。” 一边说,一边斜眼瞟去,果然有好些人愤愤不平。 “张军门是老带兵的,庚子年带了部队护卫了两宫回銮,一路平安,这带兵的本事兄弟是信服的。眼下刚接手毅军也不过几个月,要来个脱胎换骨不容易……”听王英楷的口气,隐隐还有些责怪姜桂题以前的不是,这份回护之情张勋哪里听不出来,当下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称谢,却把米振标等人气得七窍生烟。 闲扯了几句,算是告一段落,日头已近正午,宾主双方一同前往赴宴。席间,张勋的一干心腹满脸陪笑,连连敬酒,张勋本人尤其殷勤。大拍王英楷的马屁。吹得天花乱坠,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两人显然都有些喝高。另一帮营官因为上午地阅兵事。则是个个愁眉苦脸,勉强饮了几杯,便再也没有兴致。 下午时分宣抚使照例是要清点军械地,但散席时王英楷的酒劲还未消退,便先休息去了,清点的活计便派给了手下亲随。张勋早已为宣抚使准备了优雅住处。见他酒醉不能前往更是求之不得,心里直呼侥幸。待其余众人一转身,他又派掌管军械地亲信给王英楷几个亲随派了不菲的红包,希望他们能够手下留情。 军械清点是一门颇值得玩味的活计,门道也是贼多,当时不少带兵官长都将其当成一条生财之道。以步枪为例,一杆新式的毛瑟98可换来好几杆旧式快利枪,不少巡防营领常偷着将手中的好枪卖给匪徒。然后再以廉价从歹徒手中买回落后枪支——帮助他们完成升级换代,这中间的差额部分就落入私囊,表面上看本部枪支数量不少,但实际性能却降了许多。作战效能也大打折扣;要么是故意收购那些已破烂不堪地枪支,然后向上呈报本部枪械损毁。要求更换新装备;再者是借口本部训练、剿匪等耗用子弹多少,实际却偷偷卖给出得起价钱之人。很多时候巡防营之所以剿匪不力,固然有训练缺乏的缘故,但装备常不如匪徒精良的因素也不可忽视。 张勋上任前耗费了大批银钱,上任后自然极力想着捞回来,主意也不可避免地打到了军械身上。他胆子比姜桂题执掌毅军时大了好几倍,不管什么人都敢卖,而且与姜桂题不同,卖得的银钱大部分归己,小部用于赏给自己的心腹,根本不与那些旧班底丰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勋的这种做法自然侵犯了他们的“权益”,同样招来了重重不满。 王英楷地亲随看来和自己长官的秉性也差不多,拿了钱以后格外好说话。到了军械仓库先是粗粗一扫,撬开了最上面的几个箱子,里面的汉阳造步枪码放得整整齐齐,自然毫无差错——只有底下挤在中央地箱子才有问题,不认真查验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样走马观花,前后所费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清点完毕,按军械官呈报的数字,查验者写下了符合率九成五以上地评价。 查验之人一边返身回去,一边看似随意地交代:“大人来前特意嘱咐了,这次宣抚主要就是看望故友,所以一律从简,不要兴师动众。” “是是。大人体贴之意,卑职们都铭感五内。” “晚上王大人还要请张军门赴宴,你们一定要准备好,我就不多说了,啊,哈哈!” 话说半句就已足够,能做到军械官都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手,哪有听不出其中 道理——这分明是在交代张勋还得再给王英楷孝敬。有难关都已渡过,难得宣抚使大人这么优容,军械官自然连声点头称是。 躺下后只休息了不久,王英楷便醒了过来,跳下床后精神抖擞地站在窗前思索。他酒量本来不错,中午闹哄哄的其实喝得并不多,分明是在装醉,再加休息了一番后早已生龙活虎。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风尘仆仆的孙传芳站在他眼前,恭恭敬敬地敬了军礼:“卑职禁卫军上尉副官孙传芳参见长官。” — “馨远,我就知道肯定得派你来。”王英楷大笑,“良大人怎么说?” “他已率部逶迤赶来,让我先行带着一行骑兵前来联络。” “有人现你的动静么?” “没有,我先派人化装前来查勘,探明后才敢进来,其余人都还在郊外等候。” “很好,你愈长进了。”王英楷笑着拍拍自己小舅子的肩膀,“张勋处我已稳住,暂时不会有太大动静,晚上我要请他赴宴,方便动手,呆会你去查看地形,指示目标,准备接应禁卫军,不过千万别骑马了,那样动静太大。” “是!”孙传芳爽快地应承下来,转念一想又问,“姐夫,您的安全?” “不必担心,其余营官和张勋不对付,只有乐观其成、绝没干涉的道理,你只管奉命行事。” 在另一个隐秘角落里,米振标等人也在合计:“宣抚使王大人明显和张勋老贼是一伙的,咱们再哭再闹,人家也不鸟咱们,还得使出硬手段,让他们下不了台。” “一定拿出咱们的杀手锏,看这帮混蛋怎么收场。” “晚上动手要注意分寸,千万别伤了王大人,他是国防部要员,深得皇上宠信,我们招惹不起,再说这事的善后还得指望他老人家。” “大哥,可这王大人上午分明和张勋穿一条裤子……?” “你不懂,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张勋老贼早已将关节打通,你要是王大人能不应付一下?”米振标给手下解释,“姜老军门交代,只要我们造成既成事实,王大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定然不会护着张勋,到时候我们再送上孝敬,这煮熟的鸭子决计飞不了。” “好!”众人分头准备去了。 就在米振标等人算计着他人之时,张勋也在听取心腹的汇报。 “军门,方才他们交代晚上王大人请您赴宴,还说要……” “王大人真够义气,这谢仪一定要封得大的。”张勋笑道,“我这里还有件明代玉器和宋代弟窑的瓷器,都是以前老佛爷赏的精品,一直没舍得用,等会给王大人包了送去。” “军门,标下有个主意。” “讲。” “晚上趁王大人宴请,把那帮家伙也一并带上。” “你脑壳进水了?中午热脸孔贴冷屁股还嫌贴的不够?”张勋怒眼圆睁,直勾勾地等着马6头。 “军门误会了,标下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对方凑拢来悄悄耳语了几句。 “行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标下仔细琢磨过了,行!晚上王大人做东,他们不会太过提防,而且也不能带太多亲随。到时候标下提前预备,军门摔杯为号,兄弟们一拥而上,将这些家伙绑了就是。” “王大人那怎么交代?” “好交代。第一,就说这些混蛋要散布不利于王大人的谣言,军门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第二,毅军的种种缺陷,虽然王大人不说,但难保被别有用心之人捅出去,只要抓住了那些家伙做替罪羊,全都有了交代;第三,王大人此行既排查了毅军不稳的原因,又拿了大人的孝敬,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多半也会顺水推舟。万一的万一,军门还有德公公可以仰仗,怕什么!” “说得对。他娘的,老子怕什么?”一想起上午的难堪,张勋那股窝火劲就上来了。夜幕渐渐降临,阴谋亦渐渐临近……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八章各有所谋 第二卷 第八十九章 最后摊牌 直隶的夜空,寂静且深邃,唯有点点繁星挂在苍穹之想。已是深秋之际,朔风时不时掠过,吹在人身上遍体寒意。 虽然这一带地头还算太平,但若是寻常夜晚,百姓早已归宅,道上定然空无一人,但今夜却不同,道上到处随处可见手执火把的年轻禁卫军官兵,倘若站在高岗上瞭望下去,会现三条逶迤并行的火龙正顺着大道蜿蜒前进,局势蔚为壮观。 原本以为这次只是一场寻常的野外拉练,哪知道捱到傍晚光景,刚刚用过晚饭之际,带队的军官忽地全部被召集起来训话。良弼一脸正色地指出:此次拉练的真正目的地竟然是15里以外的毅军驻地在于解除近3ooo人的武装。军官们满脸惊愕,但随即全军集合,命令快就传达了下去。 虽然官兵们并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会生到这一步,但军人素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何况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军,休说解除区区数千毅军的武装,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要毫无畏惧地冲上去。接着黑夜,禁卫军开始奔袭。 仿佛有意多考验禁卫军一番似的,历来在这个季节不太江水的老天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滴,行军视野一片模糊,道路也开始泥泞起来。好在孙传芳的先遣侦察工作做得极好,每一个重要的分岔路口都事先安排了一人指示目标,在核对口令无误后,身着蓑衣、早已等待多时的侦察兵便会给部队指明方向。3排成纵队的火龙。向毅军驻地杀去。 驻地附近地酒楼里早已高朋满座、***辉煌。由于宣抚使王英楷今夜将宴请毅军主要军官。整个酒楼已全被包了下来用于接待,再加当地士绅和商界名流,酒楼满满当当地摆了1o几桌。让酒家忙得不亦乐乎,临时征调了大批人手,饶是如此,举行晚宴地时间还比以往推迟了近半个时辰,但众人忙于寒暄,谁都没有计较这片刻时候。再说了,今夜的正主——王英楷王侍郎还没有出场呢。 “王大人到!”随着一声威严的喝声,身着戎装、满面春风地王英楷走了过来。人群纷纷起立,自用掌声表示欢迎,倒像关系错位,当地为其接风洗尘一般。 王英楷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上座处,双手微微往下摆,笑容可掬地说道:“这次宣抚毅军之事如期完成。全仰仗了张军门、各位弟兄和各界父老,王某感激不尽,今日略备薄酒,诚表谢意。” “哪里。哪里。” “不敢,不敢。” “王大人折杀我等!” 谦虚的声音此起彼伏。到处都是谄媚的笑容。 “王某先敬各位一杯。”王英楷率先端起酒杯,其余各桌之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 张勋的位置正在王英楷左手边,而王英楷右手边则是直隶陪同官员和当地地头面人物,毅军二号人物米振动标与之隔着好几个位置。张勋抬眼扫去,正与米目光相接,他看了几眼,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再扫视了周边的人群——很好,除了刘迷糊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外,其余该来的都在别桌就座了,他的心态完全放松下来,想到等会对方的下场,轻蔑地一笑,手却举起酒杯朝对方示意,言下之意仿佛再说:“咱们干一杯?” 米振标此时也正上下打量着张勋,眼看对方心腹一个不拉全部出席时,他也放宽了心,笑吟吟地扬起了眉头,同样高举酒杯,对着张勋大笑——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笑得这么欢吧。 “请诸位满饮此杯。” “干!” “干!” 酒花四溅,张勋也好、米振标也好,都扬起头一饮而尽,然后还示威似地将自己杯底向着对方亮相。 张、米二人的眉来眼去王英楷早已尽收眼底,见状后不动声色地哈哈大笑:“诸位随意,随意。” 于是,全然一扫中午的郁闷与压抑,众人不分阵营,不论派别,尽皆开怀畅饮。直隶方面陪同前来地官员原本为晚宴捏着一把汗,生怕张勋和米振标两人借机互相掐起来,现在一看气氛如此“和睦”,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张、米两派人马因为各怀心思,在面上反而故作放松,一团和气。对毅军矛盾素有耳闻的当地头面人物没有出席午宴,想当然地以为今日因国防部要员在场而两方各自收敛,却也没有再往别处想。 整个酒楼沉浸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 几乎与此同时,,军械长正和属从数人在军械库里喝着小酒,军械查点原本是他最担心之事,脑筋里一根弦绷得极紧,王英楷等人来之前他下了好一番功夫进行粉饰,现在既然轻松通过,自然也要彼此逍遥一番,只是张勋有令,今夜不能擅离职守,他才和众人在库中乐和。 按一般规矩,为安全起见,军中枪械除执勤岗哨、军官及其勤、卫兵可持械外,一律要求入库上锁,以防万一。张勋执掌毅军后为防有人对他不利,这一条尤其把握得紧。不仅军械官换成心腹人手担任,就是警卫也经常加派双岗甚至四岗。但军械官地神经既然已松弛下来,加派岗哨亦成为不必要之举,戒备也松懈了许多。 三杯落肚,酒到正酣处,几人的话语也不觉多了起来。 “大哥,今天军门给宣抚使大人包了什么宝贝?” “你想知道?”军械官粗着舌头,大口吐着酒气,“我告诉你,那可是价值连城地好宝贝,从前老佛爷赏给张 。“ “啊?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送出去?”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大人这么够意思,军门能不赶着上心么?” “……也是。这次宣抚我差点以为米振标他们要整出点事情来给军门难堪。那曾料到一个屁都不敢放,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正得意间。门口响起了纷至杳来的脚步声,刘迷糊带着几人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好呀……你们干得好勾当。” “刘迷糊?”军械官大惑不解,“你不是赴宴去了么,怎么……” “老子身体不爽利。” “不爽利?”瞧眼前人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半点不爽利地情形?军械官正思索间,对面地刘迷糊已经掏出了手枪。大吼道,“老子心里不爽!” 一见黑洞洞的枪口亮了出来,众人情知不好。虽然已喝了几杯,但毕竟还没有喝高,条件反射地去找自己的武器。哪知刘迷糊身后地随从眼疾手快,上去两人一个,饿虎扑食般地将喝酒的几个抓住,随即又掏出麻绳捆绑起来。。 “刘迷糊。你想干什么?擅动军械是要杀头的。”军械官急了,眼下被人擒住手脚,一时动弹不得,挣扎着大喊起来。 “擅动?张勋那老贼早不知道动了多少回。还拿杀头来吓唬我们?动手!”刘迷糊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宛若神兵天将一般。从他身后涌进来几百号人,从军械库操了军械就走,直奔军械而去,看来门口的岗哨早被他干掉了。 “完了。”军械官哀叹一声,擅动军械决然没有好下场,连带着军械官也是九死一生,他苦苦哀求道,“刘大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真的是要杀头的呀!” 一边看着手下搬弄军械,刘迷糊一边得意地笑道:“老子知道要杀头,但今天就是杀头也要动上一回。操他娘地张勋,把老子整得这么苦,还有脸说无冤无仇?” “刘大哥,冤有头债有主,那也是你们和军门的恩怨,和我无关啊,无关呐!”杀他的狗头。“ “本来和你确实无关,不过既然说到要杀头,只能借你人头一用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勋用目示意,马6头会意,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出去准备动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王英楷就重新端起酒杯站起来:“来毅军宣抚之前,王某隐约听到有些风声,说什么内部不和,将帅离心。王某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借着今日的机会,不如一起了却吧。”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喧闹的酒席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张勋和米振标,看这二人如何反应。 箭在弦上,不得不,张勋便“哗啦”一下站立起来,拱手道:“王大人,不是我今天要拂您的面子,在酒席间说刻薄话。实不相瞒,我张某人来毅军数月,一直想着精诚合作,上下齐心,好好将部队带好,共图大计,没想到有几个鸡鸣狗盗的家伙仗着几分资历和世故,居然如此跋扈,处处与张某作对,叫人如何忍耐?” 一听对方开骂,米振标也不甘示弱:“刻薄?你张勋在东北混不下去,用银子买通了上官跑这里来耀武扬威,硬生生顶了姜老军门的位置,咱们毅军几千号兄弟哪个福气?这口恶气,我们原先准备忍了。哪晓得你变本加厉,上任仅仅几个月,今天克扣弟兄们地饷银,明天偷卖军中军械,大肆捞取不义之财,所得全部落入个人腰包,这我们也认栽了;可你这样还嫌不够,处心积虑安插私人,任用亲信,妄图把我们一个个都挤走,这却是不共戴天。” 两人骂声一出,其余人等都大惊失色,席间气氛颇为紧张。 被这么一番骂,张勋不怒反笑,眉头都舒展开来,他估摸着马6头遁走的时间已经足够,正想作,冷不防手臂被王英楷按住,对方似笑非笑地说:“敬轩不要着急,我让各位见识一个人。” 话音刚落,只听“唰”地一下,邻桌上国防部的随员中闪电般窜起一人,还没等众人看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已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张勋地后脑勺上。 “张军门!”一声大喝。 正是孙传芳! 众人被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张勋手下见势不妙,正欲操家伙。旁边地国防部随从众人眼疾手快。再加王英楷地卫兵四下冲出,当场就缴了他们地械。 “王英楷!”张勋怒喝,浑身抖。 “这是内弟孙传芳。”王英楷呵呵大笑。“张敬轩,你大概不认识吧?” 兔起鹘落,情势变化颇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众人无不瑟瑟抖,但在黑洞洞的枪口之下,谁也不敢乱说乱动。 “圣旨下:张勋贪赃枉法、盗卖军械、败坏军纪。罪在不赦,着国防部钦差宣抚使王英楷查证后严办……” “轰”地一下,张勋脑海里只觉一片空白,“哐啷”一声,手中酒杯禁不住掉落在地上。 正绝望间,忽然喊杀声四起,酒楼楼梯上涌上来一彪人马,原来马6头已召集兵马得当。见时机已差不多就径直杀奔上来。王英楷的人马全部都布置在酒楼里,猝不及防,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冲杀了进来。 怎么会?马6头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是真实情况:张勋和其他一堆心腹早已被人捆了起来。旁边还有好几个荷枪实弹地卫兵看押着,张勋脑后居然有一个黑洞 口指着。 “军门!”马6头大叫一声。听到声音的看押卫兵刷地转过头来,枪口瞬间指向马6头,马身后亲随也不甘示弱,端起枪口就硬扛上去。双方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 “张勋,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王英楷没料到出现这种局面,有些焦急,但面上颇为沉得住气,对新来众人喝道,“张勋造反在先,已束手就擒,尔等要为其陪葬乎?” “马6头,别听他胡扯,老子死了你也好不了,还不赶紧来救老子?” “你给我老实点。”孙传芳恶狠狠将手枪柄砸在张勋的脑壳上,对方疼得呲牙咧嘴,嘴上却兀自强硬,“马6头,还不赶紧动手,今日之事咱们在劫难逃,只要杀了王英楷和其他人,一切都好交代……” “想得倒是轻松……”米振标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有张良计,俺们也有过墙梯。” 话音刚落,又一阵杀声四起,楼下一个张勋的亲兵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报告:“不……不好了,刘……刘迷糊派人杀过来了……” 果然,王英楷斜眼望去,外面已亮起一堆火把,四周黑影憧憧,显然已将酒楼团团包围,刘迷糊在下面狂吼:“张勋老贼听着,俺来取你的级。” “呀!”心脏受了两次折磨地直隶官员再也受不了刺激,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情势颇为诡异,王英楷手下人马控制了酒席所在的3;马6头率领的张勋亲兵控制了整个酒楼;外面的刘迷糊显然来势更猛,倚仗着人多势众,团团包围了酒楼,形成了我包围你,你包围他的混沌局面。 就在刘迷糊拉走人马后不久,毅军驻地也陷入了一片混乱,黑夜里,不等毅军的哨兵反应过来,1ooo余|:面八方掩杀过来,将整个毅军营地团团包围。 “里面的毅军弟兄听着,我们是朝廷禁卫军,张勋造反,已束手就擒,尔等无辜,切不可一起陪葬。限你们在一刻钟里扔下武器,抱住头依次走出来,那样还有一条生路,朝廷绝不会为那大家。倘若执迷不悟,妄图负隅顽抗,时辰一过,里面剩余人马视为叛匪,一律格杀勿论。” 人群一阵骚动,整个毅军营地跟炸了锅似的,由于军官已经全部赶去赴宴,2ooo来号人马如同无头地苍蝇++ 喊话声随即又响起:“所有听好了,现在开始警告,赶紧出来投降,否则时辰一到,玉石俱焚。” “哒哒哒”1o余挺早已得当的马克沁一起对空射击,在条条火线,阵势极为惊人,活像一条吐出信子的火蛇。 “照明弹!” 良弼一声令下,几个炮兵熟练地将照明弹放入炮筒,这可是从德国最新进口的迫击炮,人家德国军队都没有正式装备,禁卫军已经采购了几具用于作战评价,此次也派上了用场。 “啪啪啪!”三颗照明弹依次燃起,散出耀眼地光芒,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毅军士兵从没见过此物,刚才已经被吓得不轻,经过这遭,惊恐的神色写在脸上,纷纷抱头鼠窜,夺路而逃。营中大部分都是毅军老兵,本来就看不惯张勋,而其余人马中,张勋亲兵早已被马6头带走,剩余地一个新兵营虽是张勋一派,但入伍为时不久,本质上并未深深打下张家军的烙印,其害怕程度和他人一致,于是看样学样,一个个乖乖抱着头走出来投降。出来一个,禁卫军便捆上一个,出来一群便绑上一堆,活脱脱一串肉粽子。 酒楼的僵持局面还在继续,但众人显然都已经焦躁不安。刘迷糊虽然包围了酒楼,但投鼠忌器,生怕杀将进去会伤害里面之人,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起兵勉强还可说是救护钦差的举动,倘若不分青红皂白地开火,万一王英楷出现伤亡,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马6头看见张勋等人被绑着,心早已凉了大半截,再加上王英楷“恶必办、胁从不问”的言语,神情已颇为动摇,手下亲兵看局势不利,腿肚子也有些抖,但张勋仍在死命威胁,让众人又惊又虑。 正在此时,毅军驻地方向传来了枪声,紧接着的照明弹飞上天空更是让人极为诧异,孙传芳大喜:“禁卫军已到 果然,良弼兵分两路,一路去解决毅军驻地之兵,另一路5oo余人则在蔡率领下直奔酒楼而来。 “张勋造反,罪不容诛,其余人放下武器后一概可以赦免,立即出来投降,否则禁卫军格杀勿论!”喊话声一片威严,震慑人心。蔡锷同样命令机枪告警,只是这部分人马没了照明弹,好在酒楼***通明,目标卓著,也用不着。 刘迷糊部率先放下武器,他们本为解决张勋而来,现既已有人要寻对方的晦气,何必赶着上前?在强大的心理攻势面前,马6头见大势已去,在得到绝对保证他安全的前提下,乖乖交出武器投降,连带着张勋的亲兵也一同出降。 张勋见状后大叫一声,昏死过去。禁卫军官兵冲上酒楼,将毅军相关人马一律扣押,虽然米振标等人极力挣扎、抗议,但回答他们的仍是一条绳索。 王英楷笑容可掬,再次端起酒杯:“各位父老乡亲,咱们继续。”经此一役,毅军全面崩盘……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八十九章最后摊牌 第二卷 第九十章 铁的手腕 宽敞的操演场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数千号毅军官滞,傻傻地矗立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像极了芦苇荡里的呆头鸭。场地四周已拉起了铁丝网,架起了简易的沙包掩体,一个个半环形的机枪阵地从四面八方卡住要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人群,摆足了弹压的架子,倘若有人硬要不分好歹地闹事生非,绝对只有血流成河这样一个结果。 昨夜,神勇异常的禁卫军长途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并解除了毅军武装,几乎不费一枪一弹就让这数千号人束手就擒,行动之时,不惟营房、酒楼两处关键要害,便连在城中赌馆、烟馆、妓院侥幸脱网的其余毅军官兵天亮后一一落网。其作战意志之坚决,行动程度之犀利,颇有唐代李愬雪夜下蔡州的风范。 王英楷临风矗立在昨日用来检阅的高台之上,周围一圈都是当地名流与官员,见了这个架势,再者震惊与昨夜的晴空霹雳,一个个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王英楷声若洪钟:“本宣抚使昨日匆匆一行,走马观花,本来就只是一个障眼手法,为的就是让尔等放松戒备,你们当我王某人真这么好骗的?昨天校阅,只不过虚晃一枪,今天咱们才动真格!” 平素喧闹无比的操演场此时寂静地可怕,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似地,众人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倾听台上的话语,气氛异常凝重。 “立正!”随着传令官的大喝。台下众人纷纷并拢脚步。挺直了腰杆,动作比昨天地磨磨蹭蹭麻利了不知道多少倍,颓废之气一扫而空——笑话。黑洞洞地枪口都指着咱们呢,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喷出火蛇来。 “现在开始点验。” 国防部的随从们手拿化名册,开始了分块点名。 “6阿大。” “有!” “陈小狗。”无人应答 “陈小狗。”提高音量再叫一声,依然无人应答,点验员毫不犹豫地在花名册上面画了一个圈,代表此人纯系空额。 说来也合该毅军倒霉。张勋本来为了凑数临时出钱雇用了一批地痞流氓来充数,但昨天王英楷既然走马观花,自然也没有再装腔作势的必要,张勋以为万事大吉,早就吩咐手下遣散了事,人数短缺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再加上本来员额就不满,清点之下缺额更多。 不消半个时辰地功夫。点名已经完毕,此前,军械清点亦已有专人清点完毕,众人纷纷上台汇报、记录。 王英楷一挥手。五花大绑的张勋便被带上台来。 “张勋,这就是你带兵的功劳?不到七成的员额。刚过了六成还有很多损毁枪支的军械?” “王英楷,你休要血口喷人……”张勋兀自辩解,“这都是姜桂题那老东西捣的鬼。” “是么?”王英楷微微一笑,只见毅军军械官被提了上来,浑身弓成一只大虾,上了台后,连头也不敢抬,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软得像一摊烂泥。 “我问你,短少地军械被弄到哪去了?“ “张……张军门,不……张勋这个混蛋逼着小人将枪支偷偷卖给本地土匪。他亲口交代说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二来万一土匪骚扰地方,部队拉出去剿匪还可以打打秋风……大人!大人!小人是冤枉的,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这样,钱都到了张勋的手里,小人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军械官两张嘴唇上下一合,所有责任全推给了张勋。后者气得差点要跳起脚来骂娘,无奈身子被禁卫军牢牢捆住,只能破口大骂。 “不见棺材不落泪。”随即又一人被押上校阅台,放眼望去,却是最得张勋宠幸,被其视为头号心腹的马6头。 “把你知道的事情一样样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王英楷咬牙切齿,“张勋匹夫居然敢放话在席间杀了我?哼哼……好大的胆子。“ “我说,我说!昨日张勋狗贼妄图将米振标等人在席间一网打尽,以此造成既成事实来威胁宣抚使大人,事到临头,还威胁小人要谋害大人。”马6头将头碰得“怦怦”响,“大人,小的真是情非得已啊!若不是张勋一直对小人百般要挟,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 张勋听了此言,牙关咬得嘎嘎响,差点没崩落下来。王英楷身后的当地官绅听后交头接耳,难怪方圆百里之内总有那么一小撮匪徒难以清剿,原来是张勋在养寇以自重,一个个恨得怒冲冠。 “张勋,铁证如山,尔还敢抵赖?” “王英楷,就算是实又能如何?老子是直隶提督,堂堂地武二品大员,和你一般名爵,又是宫里德公公的拜把兄弟,你能拿老子怎么样?识相点快放了老子,免得悔之无及!”张勋气焰依然十分嚣张。 “按国家法度,犯罪之人自当交付有司审判,本官原本不便插手。但张勋所犯罪行——盗卖军械、侵吞军饷、败坏军纪、擅动武装,条条都是触犯军法的大罪,本官不管不行。”王英楷大喝一声,“军法官何在?” “禁卫军三等军法官郑流听候指示!“ “该处何等刑罚?” “该处极刑。”郑法官极为干脆。 “将人犯给我拖下去砍了!” 此言一出,四方皆惊,众人掩面失色,连张勋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不管信与不信,他被迅拖到了特意留出 前。 军法官监刑,明晃晃的鬼头刀挥舞了起来,“噗!”地一声,刽子手手起刀落。只一刀便把张勋地脑袋砍了下来。一腔污血向空中溅起老高,洒得遍地都是。一般而言,军中执法已渐改成枪决。但此处为增强感染力与震慑力,仍用刀砍。 台下众人一阵哆嗦,不少胆小鬼已吓得裤裆里都开始有些湿漉漉了。 张勋过后,米振标等人被押了上来。 “大人,我们冤枉,冤枉啊。”众人疾呼。 “冤枉?”王英楷大笑。“张勋所犯罪行尔等一概都有,无非是程度不一,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不要告诉我,毅军原来员额和军械都是百分百足数地,唯独张勋一来一下子就掉了三四成。 众人皆感不妙,内心忐忑,米振标想着将责任推给姜桂题,但似乎又没什么用。场面一时僵持在那里。 刘迷糊大声嚷道:“卑职昨夜率部突击,包围酒楼为大人解围之举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为什么把我也绑了起来?” “功劳?苦劳?你刘迷糊能掐会算,提前知道张勋要动手。你们自己那点小九九,当我都是聋子瞎子?擅动军械。矫命兵,你说说看你自己哪条可以得免?” — 良弼一脸鄙夷:“擅动甲兵与造反无异,和这种人多说无益,拖下去砍了便是。” 刘迷糊听了差点昏死在台上。 “念在昨夜尔等能率部缴械投降地份上,本官也不过分为难,你罪行轻重、刑罚大小,回去后让军法官再行审理。” 连轴转地审理,毅军所有中层以上军官皆被一网打尽,无论是张派还是米派,统统没有好下场,唯一侥幸的是保住了脑袋。 时辰既久,场中站立的官兵悄悄挪动着步子,试图舒缓筋骨,但明显有不少人开始捱不住,不仅哈欠连天,鼻涕眼泪更是一窝蜂流出来。一看便知是上了鸦片瘾地双枪兵,看押的禁卫军瞅得真切,毫不客气,两人一个,架起吸食者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利索。按条列,吸食鸦片者重责3o军棍,开除军籍。 “国家三令五申,叫尔等务必遵守营规,务必洁身自好,你们倒好,一概抛之脑后。甲子年间毅军还为国家披荆斩棘,亲上战场,没想到过了15年,居然堕落如斯。打仗打不过,你们说朝廷指挥无方,说皇上见识不明,自己何尝有过一丝争气的念头?” 台上是王英楷的怒斥声,台下是官兵们的“唉呦”声,凡昨夜赌博、嫖娼、擅自在外留宿之人纷纷吃到了军棍,哀叫声此起彼伏,打完一个,禁卫军便将其拖出门外,任其自生自灭。一番捣腾下来,原本3ooo来人的毅军只剩下了2ooo头, “听说毅军是兄终弟及,父子相继地部队,本官现在下令,凡愿意继续当兵吃皇粮的站到右边去,不愿意干的站到左边来。我也不难为大家,凡愿意解甲归田者每人2o个银元的路费,你们自谋生.+:一声令下,很多人不待犹豫便直扑左边而去,军需官也不含糊,一挥手,早有人抬上来整箩筐的银元。 “这就是张勋企图收买我王某人的银元。哼哼,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军需官每唱到一声,便有人前来领着2o银元,甫一到手>兢地出校场门而去,然后撒腿便跑,仿佛怕禁卫军反悔一般。 “留下的既有报国之心便更要听好。今后当兵不同以往,务必要牢牢遵守营规,”剩下的5oo人中,禁卫军挑选了1oo号身强力壮、无不良嗜好之人补进了训练营,将参加为期3月地严酷训练而接受筛选,其余4oo人被集合后将成为徒手兵作为直隶新军暂编第一协的补充。 毅军作为一个集团名词的历史至此消灭。 解决毅军集团,表面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充满了偶然性的小事,但此事地处置结果却完全昭示了林广宇改造旧军,加强国防的决心。 张勋和米振标等人之间地矛盾不是新与旧、保守与进步之间的矛盾,而纯粹是旧时代兵为将有体制下的固有弊端的暴露,不惟张勋,换成李勋、王勋一样有可能产生类似的矛盾,这是机制固有的缺陷,非全盘推倒重来不可。 毅军从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到成为一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烂军,其陨落过程不过短短15年。这种浪费公帑,烂地方的武力团体已彻底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走向了历史的方面,在19o9年的时空里已不存在任何改造再利用的价值。 林广宇鉴于这种情况,在布置动手方案之时,已明确表达了推倒重来的意思——没什么可留恋和保留的,直接砍了了事,空出军饷用于锻造其余强兵才是正理。 就全国范围而言,毅军其实算得上旧制绿营兵中建制比较完整、规模比较庞大,亦有不少历史功绩的部队,但就是这样一支部队,遭到了清扫解散的雷霆一击,也让人充分领悟了朝廷的决心与魄力,各地疆臣至此不敢再存侥幸之心,自觉不自觉地推动本省防军进行改良,脚步虽然不一,但都是朝有益的目标前行。 张勋造反被诛、毅军全体解散的消息不惟在新闻界掀起渲染大波,对直隶总督端方更似一层致命打击……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章铁的手腕 第二卷 第九十一章 祸水旁引 得张勋造反被诛、米振标擅动军械查办、姜桂题畏罪整体解除武装等一桩桩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传来,端方只感到阵阵头晕目眩,仿佛天崩塌了一角一般。这些天端方一直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家人生怕有什么不利变故生,前天忽然停了,他还不以为然,只当作是虚妄之说,哪想到居然生了这样的惊天变故。 若论常理,他原本该是庆幸的。张勋和姜桂题当时在谋求毅军统领之位时都走过他的路线而且奉上了不菲的红包,现在两个当事人既都已身死,该是死无对证,再加又无旁人在场,他根本不必担心受贿一事会抖露出来。但人多嘴杂,有个幕僚为尽责任,轻轻提醒说:“大人,本来此事可告一段落,但国防部通告颇有猫腻,值得回味,他们不说毅军军纪不行、查处不法,只说张勋造反伏诛,这中间区别可就大了。巡防营照例是总督管辖,张勋更是大人帐下官员,虽然咎由自取,但与大人而言干系实大。造反二字如何处理可大可小,小了,大人不过是用人不慎,按律训诫几句,扣上一年俸禄就了事,若是大了,有人趁机难,大人恐怕就与造反行径联系起来,轻则丢官去职,重则……” 幕僚没有说完,端方脸色已由青变紫,再由紫变白。虽然表面上极力想保持镇静,也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恐惧,但言语神态间的不自然还是让人一览无遗,幕僚从未见过端方如此失态。当下也被自己所言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坐立不安。 端方地脑子转得飞快。他极力在思索此事可能地演化过程,却沮丧地现毫无破解之法。张勋的行径历历在目,要想抵赖都是不能。况且直隶方派去的官员就在当场,他不但亲自听到了张勋“将人杀干净”地叫嚣,也目睹了毅军武装包围酒楼的举动——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虽说时间上王英楷等人暴起难在先,但仅仅几分钟时间毅军就能反弹如此,没有事先预备好鬼都不信——可见早有预谋,端方作为疆臣竟然不知。昏庸到了何种程度? 惊惧之下,端方遍问从人:“有何良策可以穰之?”我,我看看你,商议来商议去,十余人居然都想不出万全之策,只能面面相觑。这却让端方越想越慌,越慌越沉不住气,越沉不住气越是焦急。幕僚虽不过寥寥数语,但其所描绘的可怕后果却如山一般劈头盖下来,令人几欲抓狂。 “都哑巴啦?平时一个个号称通彻经天纬地,到了关键时刻却连一点主意都没有。老子活活养了一批饭桶。”端方怒从心头起,将众人骂得狗血淋头。 好容易等他喘气歇息之时。有人战战兢兢地说道:“还是得进京一趟,看看朝廷重臣是什么意思,最好能寻求他们谅解,将此案办成一个疏于管教。不过国防部万不可去,王英楷肝火正盛,前次练兵又多有,大人需慎之又慎。” “谁愿进京一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挺身而出,端方大怒:“养着你们这批酒囊饭袋,关键时刻连替我一行之人都没有么?” “不是某等不愿行,实在是因为造反一节干系着实过大,人微言轻,纵能见到重臣耆老,对方未必肯实言以对,还得大人亲自走一趟。” 众皆附和:“非大人亲往不可。” 端方一阵挠头,半晌才挤出一句:“罢了,我就自个走一趟吧,只是擅离职守,衙门事务如何打理,下面如何交代?如果推说有病,大小官员必定前来探访,反而暴露。” “这事好办,大人只消说正在写‘辩白书’,不便打扰,停止办公日,来访人一律挡驾即可。” 端方叹息良久,最后下定决心:“也只有如此了。” 当夜子时,总督府一辆马车疾驰而出,朝向京师奔去。 端方以往在两江任上,对京师要员孝敬颇多,庆亲王奕劻又是重中之重,现在有事相求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大佬。马车到京师后,端方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庆府,哪知递了帖子、引进中堂之后前来会面的不是奕劻而是载振。 “四叔,今儿当真不巧,我阿玛还未从军机处回来。”端方排行老四,平素关系好时,载振便称呼四叔。 端方很不解,方才进门之时门房还报告说王爷今日没去军机处,这会儿怎么又说没回来?当下也不点破,只把来意说了:“振贝子,眼下正是火烧眉毛之时,还请王爷指点一番啊。” 话是说了半天,可载振哼哼唧唧没个明确话,不说行,也不说 更不提解决问题的办法,只管将宽慰地话来回说,甚些没营养的荤话。端方恼了,他知道对方在打银子的主意,可眼下正是人命关天之时,哪能如此计较?再说哪一年不给庆王父子“贡献”众多,今天一有事上门,反闹出如此见外的一出,真是让人伤透了心。他越想越火,顾不上那么多,一跺脚,起身告辞,径直去找徐世昌。 端方前脚刚走,奕劻就从内里慢悠悠踱步出来。 载振不解地问他:“阿玛,今日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不懂,毅军涉案人员的案子已落在岑春煊之手,能好办么?端午桥此来无非是寻求个破解之道,难道还要你阿玛拉下这张老脸去求人?何况岑云阶如此顽固,我去了也是白搭,干脆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那他的事情咱就不管了?”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最多只有等岑云阶将处置结果上报皇上时才能插嘴一二,可哪有他那么性急的?” 这段时间朝廷大政主要在于官制改革。学部改成了教育部、度支部改成了财政部、法部改成了司法部、吏部改成了职官部。虽然只是名称变动,但其结构体系、使命职权不无更改之处,徐世昌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在军机处办公,很晚才回,刚刚前脚到家,门房就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帖子:“老爷,这位客人等您很久了。怎么劝也不肯离开,非要见到老爷不可。” 徐世昌定睛一看,直隶候补道徐用仪,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怎么会有这号人?他越想越奇怪,现在居然还有这等执拗之人,当真是少见。徐世昌原本不想见,但想着人家既然来了,还等了这么久。不见不好,横竖是个候补道,见他一面又何妨? 一见之下,徐世昌震惊不已。居然是端方!而后者早已急如热锅上地蚂蚁,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看见徐世昌进来,忙不迭站起,差点连椅子都带倒。 “午桥,你不在天津,怎么跑我这里来了?”清代旧制,疆臣擅自进京当受处分,端方不敢声张,所以特意用了个“直隶候补道徐用仪”地假名,还好没错过。 甫一见面,端方也不解释,只长揖到底:“徐中堂救我。” “啊?”徐世昌大惊,连忙将其引进书斋,问道,“什么大事将你弄得如此狼狈?” “还不是张勋这个孽障!”端方一提起来咬牙切齿。 “张勋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我是无干,可言官绝不肯依,若是参劾我用人视察、施政失当,恐怕就完了。徐相现在简在帝心,就请在皇上面前为我说上几句,从轻落如何?”奕劻本是席军机,但此次官制改革主持却是徐世昌,权倾朝野、红得紫。 徐世昌闻言苦笑:“午桥,实不相瞒,为官制改革一事,我现在忙得都快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这些?非是不肯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你要知道,官吏查办照例不是我地本分,是……” “岑云阶?” “对!军机中岑云阶独掌监察大权,皇上信任有加……” “唉。”端方悔恨不已,连连叹息。庚子国变后,慈禧因为有感于岑春煊救驾之恩,对其一再擢提升,当时端方在山西布政使任上已有好几个年头,好不容易盼着前任巡抚出缺想继任,没想到岑春煊从天空降,硬生生夺了他口中之食。岑春煊不但夺了巡抚之位,还因其刚正不阿的性格与山西一批官僚产生了不小地摩擦,端方原本心里有气,自然极盼着对方栽个大跟斗,对各中纠纷冷眼旁观地多,冷嘲热讽地多,两人关系也就差了许多,现在经徐世昌一提起,他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真怕岑中堂公报私仇。” “午桥,别人我不敢说,岑中堂为人还算豁达,不像他人,你去拜见无妨;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这样之人,你也该早去打声招呼,否则更是僵持局面。” 端方犹豫半天,仍然抹不下面孔,下不了决心。 徐世昌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除了张勋一事,你在直隶任上的财政清理将来也要岑云阶过目,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死扛?要不我陪你去?” “不不……岂敢劳动菊人兄大驾。”徐世昌已很给面子了,端方也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便道,“既如此,我就去一趟。” 岑春煊的府邸却不太引人注目,端方打听了半天才找到。到了府上,他不敢再玩“直隶候补道”这样的花样 实实掏出了自己地名帖递上。 接到通报的岑春煊不多时就跑了出来,隔着老远就打起了招呼,眼睛眯成一条缝:“什么风把午桥兄给吹来了?” 看到对方这般模样,端方忐忑的心平静了不少,一边笑呵呵寒暄,一边上下打量着岑府。岑春异常俭朴,书房也不大,比起庆王府无异于天壤之别,就是比起徐世昌也有很多不足。他心里暗自琢磨,怎么开口呢? 哪知刚刚坐定,对方忽地捧着肚子叫了起来:“午桥。实在对不住。我腹中忽然疼痛。急欲出恭,去去就来,请稍候片刻。” “好。好……”——废话,能说不好么? 岑春煊急急如厕而去,端方闲坐了一会,心里空荡荡的觉得没底,再加上岑府书斋无任何古玩架设,让他觉得分外无趣。只好干坐着喝茶,眼睛直在书桌上打转转。忽然他眼前一亮,拿起了桌上放着的几本折子。按常理,言官所上条陈一般只专折呈递给皇帝过目,但林广宇既然百事繁忙,岑春煊又专掌监察重权,许多折子递上去以后粗略批阅了一下后便给他跟踪处置。 随手翻开两本,端方阵阵心惊肉跳。上面全是弹劾他骄横不法、恣意妄为、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等各项罪状地言语……林林总总加起来,若全部属实,开刀问斩地刑罚都够了,一看落款。果然是言官手笔。这还不算,更让人魂飞魄散的是上面还留有林广宇地朱批:“着岑春煊核查后回报于朕。” 怎么办?难道天真要亡我?端方忽地想起徐世昌那似笑非笑地眼神和极力主张他来拜见岑春煊的话语。心里跟明镜似的——徐菊人怕是早听到了风声,所以才指点自己前来,真是侥幸。一想之下,端方对当年山西争斗之事悔恨得无以复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几乎万念俱灰。 但他脑海中一个声音很强势:不行,老子宦海沉浮半生,辛苦多少年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绝不能这样白白丢弃、身败名裂。绝不能! 可怎样才能让岑春煊缩手?收买无疑是良策。可对方难收买是世人皆知地。钱?肯定不行,岑春不爱钱是出了名的,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在钱上打他地主意。名?岑春名列军机,外号官屠,民望已足,自己哪还有名可以给他?色?更像无稽之谈,岑春煊年富力强,但从未听说其风流韵事,可见“需求”不足,再说猝不及防之下哪里去物色这样地美女?端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招数,急得后背都被浸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岑春煊终于跑回来了,连连拱手:“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不过现在身子倒是舒服多了。” “云阶兄,实不相瞒,兄弟当年糊涂,这次是特意来赔罪的。”端方站直身子,恭恭敬敬行礼,倒把岑春煊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午桥莫开玩笑!”,嘴上如此说,心里直犯嘀咕——有必要冒擅自进京风险专程给我赔罪么? 端方扬起头来,言语中已带着七分哭腔:“云阶兄,毅军事,兄弟听说是您主持督察,万望高抬贵手啊!” “啊!”岑春煊怔在当场,支支吾吾半天后才说,“你听到风声了?” “我听到有人上了条陈,专门弹劾我。” 岑春煊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本折子:“喏,就是这本,你先看看吧,皇上嘱我核查,我也正闹心呢?” 端方接过条陈,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忽地现这不是那本弹劾奏章,反而是岑春煊自己写的条陈,他起初还以外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署名果是岑春煊三字。上面列举了协办大学士、新任邮传部尚书那桐的种种劣迹,要求皇帝严办…… 望着端方目瞪口呆的模样,岑春煊脸色居然有一丝笑意,少顷觉不对才“恍然大悟”地纠正道,“弄错了,弄错了,该是这本。”一边递过来另外一份,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交代”道:“这事极为缜密,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若是给那桐知道,你、我都……”一边笑,一边用眼神打量着对方。 端方也是久经考验之人,看着这番眼神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忽地一机灵,读懂了岑春煊的潜台词——官屠要拿那桐开刀,限于声势不足,极欲找人帮忙,如有疆臣联名,效力自然要大得多,而自己不就是送上门的帮手么? 端方沉思了许久,左右权衡了一番,觉得似乎可以做一番交易……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一章祸水旁引 第二卷 第九十二章 斗争哲学 治斗争之情形虽从古至今一直都在上演,早已司空见字真要予以学理化解释却是极难。因为政治有无数种解释与定义,斗争也有无数种说法和评价,两者结合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但素来大难之词通常又有极易的解释法——“打倒敌人,保全自己”八个字虽然粗浅,却也鲜明地概括了政治斗争的实质。 这其中,“打倒敌人”是手段,“保全自己”便是目的。岑春煊经过丁末大参案的洗礼,得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只有目的得到保全,手段的实施与否才具有意义。倘若目的没有达到,手段即使一时得逞不过是虚幻一场罢了。丁末政潮中,他太执著于打倒对手这个手段,忽略了相应目的,现在想来那时被贬出京当真是一点都不冤枉。若不是皇帝圣明,哪有重新启用的可能? 是故他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便表面上偃旗息鼓,绝口不提旧事如何,心底的那份宿怨却从未消退,只有日甚一日的积累与孕育,更何况皇帝虽未曾明言,但心思却已昭然若揭,庆王系终究要全面打倒,所谋者无非是一个时机,他岑春煊也等待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广宇用来进行政治斗争的办法,却是最简便的办法——拉一派打一派。维新元年以来,皇帝先以载泽、盛宣怀为倚仗,以津浦铁路案和直隶财政清查案为突破口打倒杨家兄弟集团;再以那桐、郑观应为胜负手,利用招商局案和沪宁铁路案打倒盛宣怀集团;现在大事平息,地方束手。斗争矛头自然又要转回朝堂而来。 当日王商利用岑春煊的两份弹劾条陈硬让那桐和载洵两人出了1o万银子的血。可那只是小惩,更多地是稳定人心、避免朝堂倾轧地障眼法,皇帝现在地位巩固。大政迭次推行,其地位与威信早已不如刚亲政时一般战战兢兢,其手法也就没那么简单了。 林广宇的个中用意岑春煊看得十分明白,重新起复也好,专掌监察大权也罢,都是皇帝用于驾驭臣下、执掌朝政。分化、瓦解、平衡的手段之一,所谓帝王之术大抵就是如此。可即便熟知,他亦甘心为上位者所用,“臣岑春煊就是皇上跟前地一条狗,让我咬谁我便咬谁”的言语虽然粗鄙,却也鲜明地点出了实质。现在皇帝既有倒庆之意流露,岂能不“春江水暖鸭先知”? ——倒庆必先倒那!这是岑春煊拟定的斗争方针,重新起复以来。他一直隐忍不,甚至还专程上门赔罪,解释“误会”,但暗地里丝毫不曾放松。一有空闲便准备各项材料,准备予以雷霆一击。 奕劻树大根深。急切间难以动摇,他拟先从外围开始动手。陈璧一倒,不惟奕劻的心腹手下少了一个,连带着众人对于奕劻的指望也减弱了七、八分——试想,陈璧为大佬鞍前马后许多年,下台之际大佬不但没有力保,反轻易将其当成弃子打,纯以那桐继任为满足。 表面上看庆王阵营并未损失,无非是去一不中用之人,位置反倒留了下来,但却寒了所有边缘党羽之心——大佬今日能如此对待陈璧,轻易舍弃,将来自己万一有事,也难以指望援手。除了那些执迷不悟、铁心要跟着奕劻走的,其余边缘人物自觉不自觉地开始与之保持距离。这种微妙地时机与气氛,真是倒那的好时机。 更何况那桐不仅有把柄在岑春煊手上,而且在朝臣中亦成为众矢之的。出任邮传部尚书不过短短几月,那桐非但没有汲取陈璧的教训,反而丝毫不知收敛,愈得意忘形、恣意妄为。总以为自己倒盛有功,现在天下第一肥缺在手,路、轮、电、邮四大权在握,银钱尽可滚滚而来,早将谨慎小心四字丢到爪哇国去。大肆受贿纳赃,连表面上的掩饰都干脆不做了,平日办公只知道听取梁士的意见,连一点主意都拿捏不定,一有空暇便与一班京剧票友鬼混,办事能力与盛宣怀差得老远,其腐朽程度比起盛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邮传部内部早已议论纷纷,只是碍于梁士等人的面子,只敢私底下摇头而已。 不少人本来就对那桐夺取邮传部尚书之位很不满意,现在见他这副丑态,更是不齿,偏偏他还颐指气使,以为自己是大部尚书又兼大学士,在官制改革中盛气凌人,对其他部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短短几月,竟然树敌若干,引得无数人反感。此时,岑春煊才明白林广宇当时为什么力排众议,坚持让那桐出任邮传部尚书,而且说“不要急,等等看”两句话的“良苦用心”——这分明就是将那桐放到火上炙烤。到现在关口,时机已然成熟,只等猝然动,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书房中缮写弹劾折子地缘由。 说来也巧,他原本并未设计这一出,只不过看到端方失魂落魄而来,态度又极为谦恭,瞬间便明白了全部,故意露个破绽给对方——他哪里是肚子疼,分明是借故溜到旁边优哉游哉,而眼神片刻不离书房,端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底。 果然不出所料,病急乱投医的端方上钩了。 对“打倒敌人,保全自己”地斗争哲学端方其实也心领神会的。但事情总有例外,万一地万一,没有敌人可供打倒怎么办?或者说敌人异常强大打不倒怎么办?那样该如何保全自己?以张勋一案为例,他的敌人便是整个言官和皇帝,这绝不是他能打倒的对象,于是便只能另想他法。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和岑春煊的谈话便异乎寻常的顺利: “岑中堂,这份折子持论甚正,立意甚高。某极钦佩。极欲回去瞻仰一番。” “午桥兄,这份折子论则论矣,证据却嫌不足。” “无妨。直隶财政清查有一份结交档案,却是北洋历年馈赠京城大员的明细表,某细细看来,定有所得。” “既如此,倒是叨扰了。” “您看这样可好,两日后我将补充意见连折子再奉还府上。” “好极。好极。”岑春捻着胡须提醒道,“到时候别忘了上疏辩解张勋一案。” “那是自然,言语文字肯定还要中堂大人仔细把关。” “不敢当,不敢当,午桥兄客气了。” 表面上看,两个当朝大员仿佛在为文章地遣词用字而斤斤计较,实际上分明就达成了一桩交易——岑春煊急欲倒那,端方便负责提供“黑材料”。以此求得对方在张勋一案上地谅解,最终保自己安然过关。 关键时刻,端方使出了斗争哲学的最后一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倒盟友。 论起亲疏远近。他和袁世凯是儿女亲家,与奕劻等关系较为密切。排起来该是大佬一党,但这些年他一直在两江任职,时空稍有距离,不似原先庆-那-袁铁三角一般牢固, 是铁三角同盟的外围成员。但他对这个铁三角却有三角中袁世凯既有作为、又有心机,可谓核心,可惜一把火上了西天;那桐心比天高,却是志大才疏之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典型的纨绔子弟;大佬虽然位高权重,但太后已逝,靠山不在,又有贪财好宝的恶名,颓势早已显现。虽明着看徐世昌也是铁三角的重要成员,但此人号称“水晶狐狸”,滑头是惯常的了,哪里肯为大佬出死力。庆王系虽然红极一时,丁末年也有打得岑春煊-瞿鸿畿同盟大败的优良记录,但时移则事变,现在根基却是不稳。 多年以来,庆记公司名扬天下,端方亦鄙之,认为早晚要翻船,何况还有岑春煊这样地人物时刻盯着,风险着实太高。当然,他也有其他选择,那便是将消息通报给那桐,换取庆王系的谅解然后反戈一击,但一想起今日白天在奕劻府上受的腌臢气,他就不愿再回头,更何况岑春现在极得帝宠,他既然敢把这份折子交给自己,也就不怕自己告诉那桐。倘若因为站错立场而开罪了他,说不定连两江的新账老账一起算,那才永世不得翻身,他可没那么傻。 他只需思考两个问题: — 第一,那桐该打么? 该打! 第二,如果不打会怎么样? 我端方必定先倒霉,他们两派则彼此相安无事。 有这两个答案便足够了。他已被张勋造反的舆论风声给搞蒙了,压根考虑不了那么多可能如果。奕劻想的是在查办后再为其出头,不想为他得罪岑春煊,但端方作为当事人不会这么理解,也不想这么被动,他只知道自保,为了自保,反噬一口也是寻常,何况那桐与他并无恩情呢…… 表面的冠冕堂皇之下掺杂了无数其余因素,林广宇要刷新吏治、要荡涤腐败,靠一纸诏书解决不了问题,靠岑春煊一人也杀不了那么贪官,只有拉一派打一派才是可持续展的道路——所以政治斗争四字又极为复杂。 张勋伏诛之后,宫内同样惶惶,小德张地日子眼看也要到头了…… 原本他还想着隆裕能给他说情,待大肚子的隆裕刚刚开口,林广宇便笑而言道:“皇后,小德张的性命值不值1oo两银子?” “1oo两?”隆裕有些吃惊,半晌没猜透是什么意思,只好喃喃地说,“这奴才决然不值,不过皇上何出此言?” “李莲英临终前曾交给小德张一张1oo两的庄票,言称用于赞助朝廷新政花费,让小德张转交与朕,不过么……” “当真?”隆裕柳眉倒竖,“这狗奴才胆敢私吞?” “不但私吞了这一票,太后驾崩之后,小德张权势极旺,银钱过手不计其数,朕原本还想着究竟怎样办他,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胆大,竟敢勾结张勋谋反!” “勾结张勋谋反”云云隆裕照例是不信地,因为保荐张勋出任毅军统领她不但知情而且是肯的,但现在皇帝既已将所有责任都倾倒在小德张头上,她也没有傻到要将这堆屎揽过来地程度,只是听到这银子,她眼睛都瞪圆了——这天杀的狗奴才竟然敢私吞皇家银子,居然还是1oo两? 少顷,内务府总管、号称“世阎王“的世续被召进了养心殿。 “去吧,小德张做了大半年内廷主管,搂得的银子也极其可观了,你便帮他一个忙,和王商一块儿去帮他清点一下,免得他数不了数,日夜担惊受怕。”林广宇口气极为平淡,言语间却令人不寒而栗。 “奴才领旨。”世阎王便和王商领着宫廷禁卫军杀气腾腾地赶过去了。 原本不可一世的小德张得知张勋一事,这几天早已有大祸临头之感,现在两人既然同时出现,脸上表情一脸肃杀,自然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世大人,王公公,饶我一命啊。” “饶命?你贪赃枉法之时想过有今日没有?皇上三令五申,你就是不听,怨谁呢?” “捆绑起来,然后再去抄家。”禁卫军杀气腾腾赶到之后,猝不及防,所有家当全部落网。一番清点之后,居然现银积累到3oo万两银子,另有一大批珠宝玉器、古董字画,全是朝廷内外大臣新近孝敬的,装满了整整5大箱子。 “端的是要钱不要命。”王商一边叹息,一边命令小苏拉们造册后搬运回宫。 搜查间,禁卫军查抄出一本册子,上面如实记载着何人何时送何物求办何时的条条信息,王商如获至宝——咱们岑中堂又有的忙了。 当日晚间,紫禁城的槐树下面又多了一堆贪赃枉法的人肥。 三天后恰逢五日一次的上朝时分,小苏拉忽然奏报:“直隶总督端方求见。” “宣。” “他来干什么?”京官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臣端方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端方,你不在天津好好处理公务,跑来京师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上条陈么?” “臣有极其重大之事需要禀告,非亲自进京不可。”端方言语间颇为激动,阶下众人都是交头接耳,所幸上朝制度已迭经改革,参与人数并不多,声音也并不太响。 “说吧。” “臣检举协办大学士、现邮传部尚书那桐贪赃枉法,行为不端……” 什么?众人全都傻眼,那桐急得直跳脚,奕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前几日还见端方来求饶的,原以为他只是说这话自辩,何曾料想仅仅只过一天,便变脸如此,这人心…… 形势急转之下。 连带林广宇也是愣住了,半晌才道:“端方,检举大臣是要有真凭实据的,若是道听途说之语,恐怕你得承担诬告之责。” “皇上,休听端方胡言乱语,他纯属血口喷人。”那桐不明白端方为什么要咬他一口,只是条件反射般地予以反驳。 端方扬起头,梗起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臣所有的证据全在这份条陈里。” “呈上来。” 林广宇一边看,一边眉头打起了结。 半晌后才问:“梁士,端方在奏折中说那桐大肆受贿纳赃,全然不理公事,你是邮传部侍郎,你给朕说说有无此事?” 听到这里,原本冷汗直冒的那桐稍微平静了一些,梁士是自己一手力保的心腹,皇上如此问,想必是不相信端方的“信口开河”,只要他稍微说几句好话,这事大有转的余地。 然而,梁士出列奏对之语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二章斗争哲学 第二卷 第九十三章 步步紧逼 为原邮传部尚书陈璧的得力助手,梁士身上庆党色浓,加上津浦路查办案中那桐千方百计对其回护、开脱的表现,足以让人认为两者间足够“情深意重”,而那桐担任邮传部尚书后对梁士的倚重更是让朝野上下所有人都视梁士为那桐心腹之人。 皇帝居然开口问梁士的评价,那不是缘木求鱼么?那桐和奕劻等人明显松了口气,对梁士的回话抱有异常高的期望;而好几个言官脸上已有不忿之色,甚至中立派的官员都觉得大异常理。但岑春煊和端方却很沉得住气,脸上表情居然未生一丝变化。 梁士回话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所有人听来却无异于震天惊雷。 “臣自束受教以来,便知‘忠、孝、礼、义’四字为人立身之本,眼下虽西学大兴,洋务时髦,然臣终不敢忘年幼所受之教诲。那大人与我相识多年,一直对予赏识有加,可谓有厚恩矣,如某有不利于其之言行,是不义也;君上拔擢臣于寻常,赏臣以功名,委臣以要职,今出言询问,若不据实回答,是欺君罔上,即不忠也。忠孝礼义,忠字为,臣宁居不义,不可不忠。”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眼下又不是国子监授课辩论忠孝礼义时分,完全是半点差错也不能有的朝堂政争,梁士居然扯出“宁居不义,不可不忠”这么大一番闲话来,用意深沉可见一般。 那桐到底是号称“旗下三才子”的读书人,当然听得懂梁士的潜台词。早已异常脆弱地心灵仿佛猛然被重击了一下。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像极了那种上好地徽云宣纸。 林广宇沉住气,严肃地说道:“朕听说有义有大义小义之别。有重于泰山与轻于鸿毛之分。为一人之私恩而损天下公益虽也是义,却是轻于鸿毛之小义;为天下苍生之福而牺牲个人感情方是真义,是重于泰山之大义。今天理昭昭,卿直言便可。” “即如此,臣便说了。”梁士扬起头,带着无限复杂的眼神扫视了奕劻和那桐一眼。稳稳说道,“端督所言大体属实,那大人自出任邮传部尚书后,与银钱事极为热衷,与政务却毫不留意,臣苦劝再三仍是不听。臣原本亦有检举揭之意,只因个人恩义所系一直犹豫至今,请皇上恕罪。” 言讫。泪如雨下,身形踉跄,几乎不能自持。 “什么?”那桐几欲昏厥,奕劻更是连连跺脚。 林广宇心里感叹。当真不能小觑这批人物的演戏本领。梁士早在前次铁路大修时期便已决定抛弃庆、那一党,现在如此说来。倒像是犹豫再三、不离不弃地悔恨表现。“恕罪”两字,一方面点出他犹然忠于王事的姿态,另一方面也衬托出他情非得已的“苦衷”——当真是公私两便,怎么说怎么都是好人。 端方和岑春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两日端方秘密拜访了好几次,不但成功得到了岑春煊的配合与支持,而且梁士、载泽这种潜伏棋子也开始浮上水面。 果然不出所料,载泽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臣亦有本奏。”说罢便言辞凿凿地检举揭那桐前次查处津浦路案件时的受贿情形,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捏造之词。 “臣附议。”礼部尚书荣庆同样站了出来,他一一陈述了那桐不务正业、荒废政务地事实。作为最刻板严谨的保守派,荣庆对那桐这种纨绔子弟深恶痛绝,其痛恨程度甚至更胜于开明派。套用他的话说:“假洋鬼子们毕竟还是办了些实事的,得失姑且不论,至少是想干好事。可有些人满脑子的酒色财气,比蛀虫都要可恶几分。”这有些人当中那桐便是榜上有名。 少顷,教育部尚书严修,新任军机、司法部尚书戴鸿慈也言声讨那桐恶行,这两人近期在官制改革中没少和那桐脸红脖子粗,现在不反攻倒算,还等何时?端的是墙倒众人推,朝堂一时之间变成了声讨那桐的批斗大会,众人七嘴八舌的罪行要是条条属实,有十个那桐都不够杀。 那桐早已浑身瑟瑟抖,奕劻心里慌,又不便开口,只能频频用眼神向徐世昌示意,意思让他站出来挡驾一番。徐世昌起初装聋作哑,后来实在捱不过去,硬着头皮说道:“端方,张勋造反被诛,坊间皆风传你与之有牵连,不知可有解释?” 此言一出,奕劻大喜,庆党人物精神为之一振,摩拳擦掌,大有卷土重来、反攻倒算之态势。 端方脸上露出极其愤怒地神色,吼道:“张勋造反,某有识人不明之误,绝无同流合污之罪,我一片忠心,苍天可鉴!”说到激动处,他直起身子、用手指着那桐高声嚷道:“为示臣清白,臣极愿待罪颐和园,与此人当面辩驳,求皇上成全。” 这一招还是上次那桐对付盛宣怀所用的,没想到循环报应如此。自连端两个贪污集团后,赏颐和园疗养已是朝廷重臣们最为害怕之事,原本山清水秀、风光绮丽之处居然如地狱般让人害怕。 没有什么比小骂大帮忙更厉害的劝解水平了,徐世昌的政治力在林广宇心中又额外加了两点,端方地回应更是老辣,招招直逼那桐的要害——前一天晚上徐世昌和端方就排好了双簧。徐世昌地诘问看似步步杀机,实则有惊无险。 “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有一方是错了的。王商,传朕旨意,邮传部尚书那桐 总督端方劳苦功高、经年操劳,特赏假3月于颐和息!” 真是赏假颐和园,谕旨一下。群臣哗然。恨得咬牙切齿与惴惴不安等各种神情无一例外地写在脸上,让人颇觉人类表情的丰富性。 奕劻手足无措,望着林广宇眼里投射过来冰凉的眼神。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只能低头不语。那桐原本最后还指望着奕劻能够出言相救,但现在既如此,他气血直往上涌,大叫一声后瘫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戴鸿慈,此事事关两位重臣。非同小可,你看可以担纲查办重任?”林广宇一边想着问题,一边字斟句酌地准备言语。 “臣以为岑中堂多年老臣,办案素有经验,为人公正无私,由他办理此事最是适合不过。” 奕劻急得满头大汗,岑春煊办案?这不等于案子还没定就判了那桐地死刑么?不成,绝对不成!可这话他又不能亲口说。否则又在朝堂之上造成公开对立,可让谁说话呢?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稍远处地党羽全都垂下了脑袋,没有一个敢迎着他的目光。让他颇为气恼。 — “庆叔,你说呢?” “嗯……嗯。”奕劻急得抓耳挠腮。老半天才挤出一句,“岑中堂的能力固然是没得说,不过正如皇上所说,事关重大,涉及重臣,不能不予以慎重对待,奴才以为以岑中堂为主审官,另再设两名副审官协助查办。”按着他地考虑,岑春这个主官肯定拿不下了,就看能不能利用两名副官来限制主官权力,使这个局不至于太过难堪。 “庆叔言之有理。”林广宇一眼就洞悉了奕劻的用意,但还是沉住气,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推荐何人为副审官?” “奴才斗胆推举徐中堂和戴中堂,徐中堂久在中枢,老成谋国,人情练达;戴中堂执掌法部,律法精通,办案娴熟,奴才以为都是异常合适的人选。” 推举徐世昌和戴鸿慈?这倒是个不偏不倚的主意,林广宇也不能不点头,否则如果公开在朝堂之上质疑这两位大臣的任事能力,将来何以面对众臣? “照准。” “皇上,关于会审官员一事,臣有本启奏。”一直冷眼旁观的岑春忽地站了出来。 “讲。” 奕劻心里冷笑,你岑春煊好大地胆子,皇上已亲口答应之事你都要唧唧歪歪半天,真不把君上权威放在眼里?且听你到底说什么话,若有差池,本王直接就揪住了你。 哪知岑春煊居然说道:“臣有一桩旧案需要核查,与此案有利害关系,不能不予以避嫌,故恳请皇上免去臣主审官之职,另请他人。” 这又是为何?今日端方所言已极为骇人,难不成岑春煊还要讲出更多惊天动地之言语来?朝臣们议论纷纷,分外不明。 “哦?”林广宇来了兴趣,“卿有何旧案要查?朝廷多事,可不时兴翻老账了。” “皇上所言自是人君仁厚之言,偏臣执拗,以为老账不明,新账便有疙瘩,这老账还非翻不可。” “既如此,那便说罢。”君臣两人打着哑谜,台下一片迷糊?有人十分紧张——“官屠”要翻谁的老账? “前几日臣会见了几位直隶来的旧友,虽然上了年纪,但对往事却是过目不忘,他们拿给臣一张旧报,却是御史江春霖旧日的手笔。” 江春霖?奕劻一听,顿时有五雷轰顶之感,面色不安,神情大变——果真是一桩旧案! 数年前,东北开省之际,袁世凯为了布局三省,曾下了不少功夫贿赂奕劻父子以便安排人手,这其中又以段芝贵购买歌妓杨翠喜献给载振最为出名。载振素来好色,段便投其所好,献上一名貌极美的歌妓杨翠喜。载振大喜过望,后来回奏之时便全数按袁世凯的名单安排,把东北搞成了北洋的自留地。段芝贵一跃而成黑龙江布政使并署巡抚。 此事被岑春煊和瞿鸿畿知晓后,两人便命令御史赵启霖上疏弹劾,但袁世凯老奸巨猾,在得到风声之前抢先将杨翠喜说成是天津某大盐商的使女而调包。慈禧当时派出了大臣查办,但查办之人均为袁所蒙蔽,回来后糊里糊涂报了“情况属实”之言,赵启霖因而丢官去职。另一名御史江春霖锲而不舍,深入调研,在报章写成“疑点六条”,质疑袁、庆地“瞒天过海”之计,但又被袁世凯强行封锁,此案后来便成为丁末大参案的前声。 但无论如何,杨翠喜的案子一直定性如此,没有翻身过来。现在岑春旧话重提,倘若一朝翻身,恐怕丁末年的事情都要整个翻过来——奕劻能不着急么?心里急偏又不敢声张,只能把乞援地目光投向徐世昌,因为徐当时任东三省开省总督,一旦翻案也会受牵连,希望他能本着唇亡齿寒的意思加以援手。 但徐世昌显然会错了意,反而奏对说:“皇上,既岑中堂对该案表示怀疑,臣当年也是涉及者,不能不加以避嫌。” 你溜得倒快!奕劻急了,顾不得太多,心急火燎说道:“皇上,昔年旧案太后早有定论,此刻再提,难道是要质疑她老人家地决断?岑中堂受太后恩最重,如此忘本,奴才以为要予严辞斥责。” 又抬出慈禧的名头吓人?林广宇眉头都皱了起来。 “王爷言之有理。太后确实当年定论,但那定论实是基于旧有调查,现既有新现,为何不再调查?”岑春煊毫不放松、步步紧逼……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三章步步紧逼 第二卷 第九十四章 虚晃一枪 对岑春煊咄咄逼人的气势,奕匡一下子无从招架,只青筋暴跳,嗓子眼急得冒烟,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一时间回不出一个字儿来,心底下早就骂了姓岑的千遍万遍,身上的朝服内里更是汗湿一片。 岑春煊哪来的证据? 关键线索还在于直督端方。作为袁世凯亲家和庆-那同盟的外围盟友,端方虽对杨翠喜一案的前因后果并不完全了解,但消息与风声还是听说过一些。那日与岑春一番交谈之后,话题不由自主地便扯到了上面,而端方亦猛然间想起了前次所了解到的消息。 按照盐政专属的管理办法,直隶盐务照例由长芦盐运使管辖,由于盐是极其重要的专卖物资,官府卡得极严,大小盐商若想财,非打通盐运使关节不可。由于盐商实力强、经济力量雄厚再加贩盐的利润蔚为客观,他们奉献的金额极其庞大,长芦盐运使也由此成为直隶地方最为炙手可热的肥缺。 由于盐运使直接隶属于直隶总督,用不用、用谁不用谁全凭直督一言而决,因此盐商走通长芦方面后,盐运使照例还要与他们一起走通直督这条渠道以求取得庇护,否则轻则丢官去职,重则立案查办。袁世凯和杨士琦两人在担任直督时都曾大肆笑纳盐商贿赂,以便为他们的种种“行为”开方便之门,而盐运使也由他们的亲信出任。袁世凯当政时期,长芦盐运使是其妻舅张镇芳。杨士琦继任后。因袁之权势和袁世凯保举时所提的要求,张镇芳依然稳坐盐运使之位。 端方继任直督后,张镇芳便感到地位日益不稳。由于这几年地丰硕收益。他早已对这个位置恋恋不舍,因此急欲走通端方地渠道。很多人都暗示他,若是想保住这个位置非下大笔钱不可,他故而在公关上下足了脑筋,除了一方面准备了大笔钱财之外,另一方面也准备了为端方解忧的美女——那个杨翠喜。在介绍的时候。他不无得意地说道:“这原是段香岩准备奉献给振贝子地,后来风声太紧,振贝子也不敢要,卑职就让那盐商好生养了她两年,出落的越水灵。这等天姿国色,卑职是不敢奢望的,特前来孝敬总督大人。” 端方对女色的兴趣不大,且其时正为永平民变和江苏扯皮案焦头烂额。也就没有顾得上张镇芳的巴结。但杨翠喜和振贝子之间的故事他却牢牢记住了,岑春煊一问,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给“官屠”准备了充足地弹药。 听岑春煊侃侃而谈介绍案情线索。满朝文武都缄口不言,因为这手调包实在太拙劣了。任何一个有心人经过仔细盘查都能现破绽。慈禧当年只不过是想力保奕匡过关,再加载振已经以辞职为“谢罪”,故而所谓查办只不过做做样子,并未打算动真格。秉承旨意的两位钦差才匆匆忙忙下去“察访”了一番,既未深入、亦未全面,无非走马观花,说得结果当然如此糊涂。 就在奕匡几乎已经绝望的关键时候,徐世昌站立出来,讲了句“公道话”:“即便此案属实,振贝子已辞职以谢天下,事实上早得惩戒。皇上方才说不宜常翻旧账,这等旧账臣以为不必翻了。” “徐中堂所言极是。”一听徐世昌如此说,残余的庆系人马忽地跳将出来,纷纷此起彼伏地表示赞同。林广宇稳坐钓鱼台,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心里却在思考这幕戏究竟如何收场。 “皇上。”岑春开口了,“既然徐中堂这么说,臣也觉得公允。只是既有新情况,不能不加以重视。振贝子固然已揽取责任,段芝贵以色媚上、谋求不法,不可姑息,还得予以核查。” 他虚晃一枪,矛尖忽地指向段芝贵,也不知道那边的段芝贵此时是否眼皮直跳。 国防部尚书铁良表态:“段芝贵现为军职,按军法原则,是否要先停职再调查?” “这倒不必。”林广宇将头转向荣庆,“荣庆,段芝贵一案便由你负责主办,国防部抽调程璧光、禁卫军抽调蒋方震协办,结果报于朕,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荣庆是出了名的耿直大臣,岑春煊有时还免不了在上位者面前滑头一下,他却一条道走到黑,只认死理。其他两人,程璧光也好、蒋方震也罢,都是军界要员且又不是北洋系统出身,与段芝贵并无直接关联,因此也异常得力。 “臣遵旨。”铁良和荣庆齐声应答。 “端方,财政部同样派出专员,与查办那桐案件一样,看看段芝贵掌军多年有无经济问题,一并查实告朕。” “奴才遵旨。” “散朝……”王商拖长了声音,已软成一摊烂泥的那桐被禁卫军簇拥着扶上马车,直奔颐和园而去,端方随后也胸有成竹地坐上另一辆马车尾随而去。 …… 散朝后的当天晚上,奕匡忧心忡忡,也顾不得忌讳,与载振一道乔装后雇了辆普通马车便直扑徐世昌府邸,一路上不停催促“快快快!” “徐叔。”进门后,载振一见徐世昌地面孔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呀。” “振贝子,快请起,请起!”徐世昌手足无措,忙不迭将载振扶起,“这又是何苦?” “徐叔,听我阿玛说今日上朝岑春煊又揪住我的旧事不放?” “唉……”奕匡一声长叹,老泪纵横,“菊人兄,我们父子算是气数尽了……” 王爷何出此言?”徐世昌一边将两人迎入书房,一边驾,“不管什么人来。都说我不在。也不能告诉他王爷和贝子在我府上。” — “早上上朝之时,若不是你那一句公道之言,咱们父子说不定今儿个也要奔颐和园而去了。”奕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道。“真想不到哇,兔起鹘落,这事居然变成如此……” 徐世昌苦笑:“王爷,东北开省之时我也在那,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能跑得了?帮您就是帮我自己。哪里敢当言谢两字?” “不然,皇上对你极信任,岑春煊和你关系也算客气,你定然是无事的,我们……” 徐世昌打住了奕匡地牢骚:“端午桥前几日有没有和王爷通过声气?” 一听徐世昌说起这个,奕匡父子俩脸刷地红了。老半天,奕匡才腆着老脸道:“前几天是来过一次,说有人要查他在张勋案中地责任。我琢磨着这事已归岑春煊管了就没插手。只推说人不在,让载振说了些宽慰话对付他,后来好像气冲冲走了。” “唉……王爷,“徐世昌连连跺脚。“火烧眉毛之事您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打呢?” “也怪我见识不明。一心想着尽量不要和岑春煊这冤孽直接产生过节,满脑子能避则避地念头。再说张勋的任命主要出于小德张。端方在这事上没多少责任,我便想着等案情呈报上去后再找皇上求情也不迟……哪想到这厮反咬一口。“ “王爷,这您却做错了,午桥原本和岑云阶并不和睦,山西那时曾经水火不容。硬生生地将他推到了对方处岂能不生事?人家正愁没突破口下手呢……”徐世昌一脸惋惜样,“我就是不知道这事,我若是知道,半夜三更也得把端午桥给追回来。” 一番话说得奕匡更是后悔不已,连连跺脚叹息。 “徐叔,我就想不明白,端方为什么要攀咬那桐?他们私交不是还可以地么?” “振贝子,私交好不假,可再好的私交也敌不过位子和银子啊!端午桥急欲自保,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别说岑春煊指使他攀咬那琴轩,便是攀咬你我,说不定也是轻而易举。” “那现在怎么办?那琴轩还在颐和园呢!” “人被狗咬一口后并不一定要咬回来。”徐世昌宽慰两人,“咱们想其他办法。” “徐叔有什么妙计?” “王爷,如这案子办不好,那琴轩攀咬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徐世昌没说什么妙计,老半天才挤出这一句,脸色阴沉地可怕。 “就是最怕他这个。”脸上——那桐可是掌握着他不少的证据,如果也像端方一样攀咬,恐怕真要出大问题。 “今天上朝时分墙倒众人推,那桐和段芝贵恐怕保不住了,王爷恐怕得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徐世昌分析了一下说道,“以我地识见认为最好让他不要说话。” 徐世昌这话却带有三分蹊跷,什么叫“最好不要让他说话”,那桐都去了颐和园,哪有什么办法控制?载振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徐世昌的用意意思,当下用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问道“咱们是不是要将他……这样?”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现在情况危机,顾不得考虑再三。”徐世昌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没说赞同也不反对。 “真要这么做么?” “第一,扳倒了那桐,端方的心结便了,他和岑云阶之间交易的本钱也用光了,王爷到时候不妨再找他谈一次,心平气和道个歉,午桥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这事没准就这么算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哪能说断就断;第二,梁士那里,王爷还是要着力安抚,他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王爷拔擢他多年,恩情尚在,不能骤失人心。” 载振插话:“徐叔,这厮如此反水,哪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他。官制改革方面,原本众人有个动议,意思邮传部掌管轮、电、邮、路四大政,又有交通银行为羽翼,权力太大,建议分拆成邮电部和交通部两块,各管一摊,皇上也有这个心思,那琴轩当时极力反对,还和荣庆等人吵了起来。今日他们落井下石,未必没有这个恩怨。所以王爷要支持这个方案,和戴鸿慈、荣庆等人达成谅解。最后的一点,即便梁士能出任尚书,他也只能出任邮电部或交通部一个部地尚书,无形中等于削弱了他能够插手的范围。” “好极,好极,我就知道菊人兄肯定有办法,这手明升暗降玩得漂亮。” “第三,该让岑云阶出的气还是要出,段芝贵肯定管不住,那琴轩也只能牺牲了……” “可他和本王这么多年的交情啊……”奕匡两眼汪汪,几乎要哭出声来。 徐世昌对载振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劝导说:“阿玛,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是先保住自己要紧。再说如果咱们彻底倒霉,那叔同样逃不了,不会更好、只会更惨。既然横竖都是惨,咱们索性就成全了他,只要保住了阿玛,那叔他们家也才能安然无恙。” “振贝子说地有理。如果连琴轩都扳不倒,岑云阶肯定咬住不放,王爷恐怕更加被动。还是要拿出丢车保帅、壮士断腕的决心操办之。”徐世昌极力劝说。 商议来商议去,奕匡终于点头应承,载振定下一条计策,准备杀人灭口……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四章虚晃一枪 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 循序渐进 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勉强得出一个方案,奕匡表示回磨琢磨,一脸心神不定,言语间说了好几次“若是袁慰亭在就好了”这样的类似话语,竟然不胜悲怅。 望着父子两人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桌上他们留下来“酬谢”自己的那尊唐代玉佛像,徐世昌苦笑连连,无言以对。如果说以前他因疆臣身份对朝中动向的掌握和了解还差一点火候,那么进中枢一年后,到今天他终算全都明白了。想着这几天一桩桩的变故和风波,他愈对老友袁世凯往昔的苦衷与手腕表示敬佩。 庆-袁-那三角同盟表面上看以奕匡为,以那桐为佐,袁世凯不过列第三。但这只是一种明面上的障眼法,一种有意制造的低调。北洋六镇成军后,大权在握的袁世凯横遭亲贵猜忌,被慈禧通过明升暗降的手法塞入中枢,并且剥夺了除外务部尚书外的所有兼职,这让他明白了成为众矢之的结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此揣着明白当糊涂,逢人只说三分话的特点就愈明显,整个人格外低调,凡事都不声张,既满足了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亲贵的阴暗心里,也成功塑造了他纯粹靠大量银钱开道,买通奕匡、李莲英等人才保全地位和权势的表象。 现在想来,这种论调完全大错特错,徐世昌从未像今夜一般看得透彻——杨翠喜案也好、丁末大参案也罢,固然有种种戏剧化因素和慈禧的平衡考虑,但就庆王一系的荣辱来说。都靠了袁慰亭地手法才得以安然无恙。所有激烈喧闹地政争背后都是一场场充斥着计谋与策略的朝堂角力。在这场迷雾中,唯一能看清楚方向、牢牢把握大局的只有他袁世凯。 换言之,袁世凯才是三角关系中地真正核心与智囊。否则。如果这位老朋友纯粹是一个靠送钱走通门路而博上位者欢心的酒囊饭袋,庆、那两人哪里找不到这样的人来接替,反而要一意力保呢?奕匡的叹息和痛惜,更衬托出了这种显然,亦加深了徐世昌的印象。 为什么袁世凯能将朝堂政治玩弄与股掌之中?从大处来说,固有其自身能力突出与慈禧万分赏识的缘故。但从小处而言,那桐和这对父子太过无用不堪也是缘由。就像端方这个案子,分明就是唇亡齿寒地危机时刻,大佬居然还存有不和岑春煊短兵相接的侥幸心理? 无知,太无知了! 徐世昌曾不止一次地设想,倘若袁世凯在,这一年多来的政策行事他该如何着手?思考来思考去,除了吓出半身冷汗。他居然找不到必杀绝招——这头是对自己了如指掌、信任有加的老朋友,那头是对自己洞察如悉、推心置腹的皇帝,真要夹在两人中间,他觉得完全不好应付。弄不好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犹豫了半天后,他无不寂寥地觉得。纯粹以计谋论,翰林出身的自己未必就比袁世凯差,可如要论起实事,袁世凯杀伐果断的决心与大开大合地作风自己觉不是对手,一味至刚的岑春煊恐怕也比不过袁世凯的心狠手辣。 因为,这是掌兵之人的凛然杀气,而不是奕匡父子、那桐这样地酒囊饭袋所具备的。与袁世凯过招,徐世昌或许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与这两人过招,简直是太容易了。 泡上一杯香茗,目睹那翠绿色地太湖碧螺春在杯中浮浮沉沉,徐世昌感触良多:幸好老朋友走了,剩下几人要么太过愚蠢,要么太过盲目,看不透这一出戏里面他所扮演的双重角色——这才真是侥幸。 不过,也不是没有露馅的时候。他静下心,眼前忽地浮现出那个雨夜,张之洞冒雨前来拜访自己的举动,他能充分感受到其中的不满与质疑。张之洞虽然风烛残年,但不久后的突然倒下,让他隐隐觉得该是在自己这边受气之故。这份心头隐隐的内疚让他在张之洞病倒之后不敢去探望他,到最后不得不前去探望之时,张南皮已经几乎要说不出来了。但徐世昌记得清清楚楚,张之洞虽已处半昏迷状态,但一见自己的脸孔,原本差不多闭上的眼睛倏忽睁开,闪动的眼神仿佛在交代些什么,又像是在警告些什么……他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倒是能读出别有一番意味的潜台词。 目睹杨士琦、盛宣怀、那桐乃至现在奕匡的窘境,他猛然觉得张南皮能全身而退反是一个大大的优容下场。论办实事,他张南皮号称“屠钱”,办了这么多件洋务,靡费不知凡几,杨士琦、盛宣怀与之想比只不过小巫见大巫,为什么比他们责任更大、问题更多、性质更恶 南皮没事,而无论影响还是作为都要小得多的盛宣怀要如此倒霉,引得皇帝痛下杀手? 没有常规的解释,行么? 显然不行! 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必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秘——徐世昌将其解释为香帅的妙用! 香帅的妙用,妙就妙在后来那几篇文章之上,又是罪己诏,又是神迹说,7o余岁的老探花、旧翰林颤巍巍为皇帝捉刀,用几十誉和重臣声名为皇帝担保,没有政治交易,谁信? 后来的种种大政乃至维新,张南皮绝口不表赞同、附会皇帝之意,也不说半个字坏话,这中间的缄默不语究竟隐藏了多少东西?没有政治交易,谁信? 除了这些,那一晚上蹊跷离奇的大火再次进入他的视线。他起初对阴谋论还半信半疑,现在前后一联想,怀疑的程度居然上升到了九分。这一出飞来横祸果然是“横祸”,但如果纯系天灾,那他是不信的。皇上刚刚亲政。宫中就爆大火。有配合这么默契的祝融?当真是天子圣明、真龙下凡不成? 合情合理地解释便是,这纯系有意为之。皇帝地心机,他人难以窥伺。自己难道还不明白么?若论斗智斗勇,再斗上十次皇帝可能都不是袁世凯的对手,偏偏那一次在赤裸裸的机断中,老朋友毫无还手之力。十年一梦,戌戌年地旧账总该到了清算的时候。 — 所以他有时异常感谢那一晚的大火,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但也烧掉了很多东西,永久性地改变了力量的平衡。而皇帝手中那两份截然对立的诏书和一顶内阁总理大臣的帽子,让他心甘情愿地用间。 在这一出无间道里,徐世昌所扮演地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既是人格化的自己又是虚拟化的自己,既是正方立场的自己又是反方立场的自己。今夜的心潮澎湃,固然是因为已隐隐约约直刺矛盾中心,同样也因为这一出双簧已快唱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候。 涅盘前的等待和涅盘时地痛苦让人几乎难以承受。但一想到涅盘后的那份荣光,所有的代价和苦难似乎都值得了。而且,代价愈沉重,苦难愈深刻。这份荣光也就愈耀眼! 推进官制改革,明着是秉承皇帝的旨意推进维新。但双重涵义中地另一重却是为自己上位准备班底。 ——“他日立宪功成、国家中兴有望,朕即是明君,卿便是贤相,百年后要流芳百世的,朕决不做朱元璋,卿也不是胡惟庸……”奏对之际林广宇推心置腹地那番话,永远在徐世昌耳畔响彻。一想到自己能成为明清两朝5oo年来的第一宰相,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份崇高,他觉得什么都值了!这一番事业,不惟是为了皇命而辛苦经营的事业,同样是为了自己的人生而千方百计打造的事业。换而言之,这天下不是他徐世昌的,但这朝政他却有份。 还有什么能比股权激励更高明的奖赏? 那桐、端方厮杀颐和园的消息一出笼,围绕官制改革而产生的争端反倒没从前那么强烈。尤其是建议分拆邮传部的那块,舆论竟然一边倒认为本该是如此的局面。 那桐一失势,见风使舵的小人物们马上调转方向表态,这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不是因为那桐阻拦,早就该实行了。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原本一直袖手旁观,只等着各路人马上门活动孝敬银子的奕匡父子也就坡下驴,连上两个条陈,忙不迭表示赞同之意。 梁士虽在朝堂之上公然与那桐决裂,但无论守旧派还是开明派都无法指责。守旧派可以攻击他忘恩负义,但这忘恩负义梁士已说得很明白了,是忠字当头,守旧派的理再大,也扭过不一个忠;开明派虽对梁士的滑头颇有微辞,但对他们而言,见风使舵、时刻顺着政治动向而为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梁士的行为损是损了点,却也不算出格。 京城舆论一致认为,所谓梁士卖友求荣压根就谈不上,他只是自保罢了,更何况那桐为人和贪鄙实在太过龌龊,除少数与他走得较近之人外,几乎没有人表示好感。是故颐和园里那桐一案还未了结,代表官方喉舌的《帝国日报》透露出来的种种强调已经非常与那桐不利。 唯一孜孜不倦喊冤的恐怕只有常去金鱼胡同唱京戏的那一班人马了——那大人倒了,这过年的大红包谁来派啊?可他们人微言轻,社会地位低下,没有公然鼓与呼还好,若是说出来,只有被人捏着鼻子耻笑的结果。 因此,梗塞了好几个月的改革 行起来异常顺利,第三天分拆邮传部的上谕便登报公部和铁路总局撤销,分设邮电部与交通部两部,邮电部掌握邮政和电报两块经营,以原邮传部右侍郎沈云沛为邮电部尚书,以吴郁生为中国前国脚吴承瑛曾祖父、李焜瀛为左右侍郎;交通部主要掌管航运、铁路和公路等权,尚书梁士,左侍郎李经楚李鸿章侄孙,兼任交通银行总办,右侍郎梁如浩。 套用中立派观察家的话说,分拆后梁士也没捞到什么实际便宜——本来他虽是邮传部侍郎,但因为那桐无能。他可以当整个邮传部的家。现在名正言顺做了交通部地尚书,明着看提了一级,能当家地地盘却小了一倍。他们哪里晓得。林广宇已交代梁士大修铁路的计划,他筹划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邮传部分拆完成后的当天深夜,杨度翩然而至。在目下这种情形,杨度至便等于皇帝亲临,何况对方是王闿运地高足。一直标榜帝王之学,徐世昌丝毫不敢怠慢,考虑了半天,将奕匡父子的动议和盘托出。 杨度哈哈大笑:“事到临头还兀自强为,也罢,随他去吧。” “皇上有什么交代?” “皇上对今年完成过渡内阁一事极为焦急,要求还是先把官制改革一事推行下去……那桐的案子不是主要的,过几日便可见分晓。不过要等一等时机;大佬之事,烦请中堂继续维持,皇上吩咐说暂时缓一缓。” “大概还要多久?” “总该快了吧。”杨度似笑非笑,“按皇上的意思。过渡内阁成立之时,大佬应该……啊……哈哈!” 这一声笑在杨度的脸上。甜在徐世昌地心里——奕匡是席军机,自己如果不扳倒他如何能出任内阁总理大臣?在此一节上,他与岑春煊的立场完全是一致的。这封时间表,同样是他焦急等待的内容。不过在脸上却仍是满脸慎重。 “大佬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还请皙子提醒皇上不可掉以轻心。” “无妨!你看看那些人,哪个不是酒囊饭袋、以捞钱害民为能事的败类?说句真话,刀若是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保管比谁转变的都快。不信,官制改革一事便可见分晓。这番皇上还没把那桐怎么样,他们已经都软掉了。” “皇上圣明。”徐世昌笑道,“以目下之情形,推动官制改革极为顺畅,绝无阻碍。” “杨度先在这里恭祝一声徐总理,到时候开张了,相国可不要忘记派一个红包给我哟……” “皙子,你又取笑我。”说罢,连自己都得意地笑了起来。 既然奕匡一系已认识到卖乖讨好的重要性,在官制改革方面自然不敢作梗,徐世昌动作极快,大政接二连三出台。 继邮传部被分拆后,农工商部成为第二个被分拆的机构,此部一直号称农工商,实则以工商为重,以农为轻。分拆后,单独设立农林部与工商部,农林部主要负责天下粮业、林业、畜牧业等,包括品种引进与改良、检疫、预防等多种花样,以汪大为尚书,祝瀛元、陈振光为侍郎,陈此时不过32岁,身怀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农艺学博士年便由一介白丁历任奉天农事试验场监督、高等农业学堂教习而至侍郎,时人刮目相看,谓之鲤鱼跳龙门,际遇比科举时代中了状元还要突出。 工商部主要负责工、矿、商各业公司开设注册、登记管理、各官办产业经营等,徐世昌仍为尚书,熙彦满、周学熙分任左、右侍郎。周学熙在此次两开合并风波中,表现极佳,成功收回了利权,挽回了损失,擢为侍郎无非示以奖赏。周学熙离任后,合并成功地开煤矿总办由孙多森孙家之侄接任。 除分拆外,新设内政部之举也颇引人瞩目。民政部原系巡警部改组而来,但事务又以警政为长,真正的民政之事比如赈灾、慈善、救济、卫生、消防等反倒经营不多。为明确职权,官制改革特设内政部掌管警政和政治团体管理事宜,以肃亲王善耆兼任尚书,赵秉钧和贝勒毓朗满分任侍郎。 民政部则掌管社会事务与非政治社团管理,以沈殿林为尚书,钱能训和绍英满分任侍郎。钱系徐世昌在东北主政时的头号心腹,此次能成为侍郎,徐世昌的力荐功不可没。沈殿林系李鸿藻之子,虽名声昭着,但年事已高,过几年便要致休,舆论一致以为这是徐世昌为钱能训铺好了晋升尚书地通道。 徐世昌循序渐进地筹划着大计……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五章循序渐进 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各有招法 过农历十月,京师一天冷过一天,先是棉衣,接着是等物大行其道,连带着行人呼出来的气息都带有越来越明显的白雾。几天前刚刚下过雪,虽不厚,但还是盖住了整条街道,放眼望去一片白皑皑,只是踩踏上去终究没踩踏在厚实雪路上那种“嘎吱嘎吱”的响声,一串串七扭八斜的脚印很容易就暴露脚底究竟是石板路还是泥路的本质。 北风呼呼直灌,依惯例推断,过几天再下大雪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岑春矗立窗前,望着上面那层亮晶晶的细小冰凌微微有些失神。维新元年以来,上朝制度迭经改革,除早朝推迟一个时辰外,天气恶劣之时比如大风、大雨、大雪天朝臣照例是不用上朝的。虽然有迂腐人士在私底下议论此举败坏祖制,但几乎所有人都将其看作是皇帝对大臣的体恤。更何况,京师电话局已遵照皇帝旨意给二品以上大员府上安装了最新进口样式的德律风,真有事非前往不可,宫中也会打来电话告知,再也不用来回传旨,甭提多方便了。 这种新奇事物的大规模投入使用造成了颇为轰动的局面,最初几天各大官员几乎每天都要吩咐手下拨通电话和私交甚好的官员聊上一通,那种能听见声音看见不到人的感觉真好,不得不叹言洋物事的妙用。即便是最顽固、最保守的大臣,只要他用过这个德律风,照样爱不释手,几个月下来。民意就从观望、犹豫展到了接受。 甚至于随着高官们的率先使用。安装德律风成了一股时兴浪潮,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凡知道德律风妙用地大户绅商无不眼巴巴排着队想安装一具。什么价格不菲,什么申请困难。统统不在话下。和方便比较起来,这点麻烦几乎不值一提。现在有头有脸人物之间相互走动拜访如果不事先去个电话,绝对是异常失礼地行为——技术的使用居然显著地改变了风俗与传统,让人不得不感叹中华民族的适应力。 当然,大人物们照例是只会拿起话筒听和说地,究竟如何拨打出去、如何告知接线生们接到何处都不是他们所需要掌握的。一切都有人代劳。岑春同样如此,一看天色差了下来,便打住了上朝的念头,吩咐手下把德律风看紧,一旦有事马上通知他。 天色愈阴沉,彤云密布,黑压压地像是要下大雪,岑春煊干脆就在窗前多站一会。他抬头望望天色。眼睛的余光忽地扫到了停在院落里的自行车,这玩意可是最近上任的工商部侍郎周学熙专程孝敬给他地,看上去颇为精致。 岑春煊以廉出名,平时决不收礼。但既然对方说这是耀华机械厂生产的新品——是如德律风一般专门送人试用的,又是取代洋货的国货。他才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这其中既有对物的欣赏,更有对人的欣赏。 上门拜访时,周学熙意气风,丝毫不见去开赴任前的惴惴不安与惶恐。岑春清楚记得,自己只是给了这个年轻人一番鼓励,并没有指点他什么,却让人牢牢记在了心里,而且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干出了一番大事业。 他很喜欢周学熙这样地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有能力、有胆识,比自己当年还胜过一筹。一想起年轻时的轰轰烈烈与勇往直前,岑春有些哑然失笑,隐隐觉得周学熙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却又比自己多了一份老成与持重。 这么快就从一个普通道员升为大部侍郎,外界议论纷纷,有猜测他走通徐世昌门道的,有说他靠父亲周馥地人际圈才如此擢升的,他们嚼了半天舌根,唯独没看见这个年轻人地本事和干练。岑春煊心里很坦然,亦觉得皇帝和徐世昌的任命极为高明——就是要创造一切有利条件让这样的青年才俊脱颖而出。 回想起宦海沉浮的2o余年,他觉得自己也算是青云直上~了,虽遭受过好几次打击,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但他觉得有无言的感慨。 “年轻人啊,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岑春煊心里微微感叹着,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现在天子圣明,正是干一番大事业、追求青史留名的好时候,说不定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不必像自己一样起起落落而能顺利前行。虽然挫折是一个人成长的动力,但没有哪个人会变态到喜欢挫折的地步。 看着这辆自行车,再想着天子圣明,岑春煊忽地又想起了宫内那日的趣闻。 周学熙除了给几个当朝的军机大臣和要员人手送去一辆外,将最精致的一辆进贡给了皇帝。本来是看看就算数的事件,但不知道皇帝是否心血来潮,看见自行车便说要骑,唬得一班老臣连连拦住,连带着周学熙也摇头——皇上要是从上面摔落下来可怎么得了? 可林广宇不要分说,推开老臣们苦苦牵扯的手,上去便稳稳坐在了坐凳之上。既拗不过皇帝,王商赶紧使眼色示意小苏拉们从后面拉住自行车,即便倒下来也有个扶持。 或许是许久不骑的缘故,林广宇一开始骑的歪歪扭扭,左右晃动,众人无不在心里捏着一把汗,王商差点就要喊出来。但骑过去几十步路,林广宇便适应了新车的特点,越骑越快,越来越顺手,身后的小苏拉们个个气喘吁吁,一路死命奔跑,到最后终于拉不住了,只能任由皇帝独驰而去,众人只见皇帝胯下两个银轮子在飞旋转,皇帝却在上面得心应手。 岑春煊微笑不语,皇帝果然是圣明天子,不学就会! 骑了好几十圈,林广宇终于过足了瘾头,稳稳当当地停住车。下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此车可以推广。与军事上有妙用。轮胎宜加宽、加厚,以适应泥泞场地,内政部的巡警可装备一些。这样出警度必大大加快,亦能减轻疲劳。其他跑腿之人如有这等物事,必然轻便不少。” 果然是圣明天子,一眼就看出妙用,岑春煊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试这种新奇货色地。更谈不上思考应用。或许,这便是人臣和圣君地区别? “老爷。”门房突然出现在面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名帖,打断了岑春煊的遐思,“外面有位大人要拜见老爷。” 哦?岑春煊颇为诧异,官屠这个凶煞名声太过响亮,几乎没有人敢上门拜见。现在天气又不好,居然还有人趁这种机会来拜见?也是个不识趣的主。可以断定。不是京师地大员,否则老早来电话告知了。那究竟是谁呢?他满腹狐疑地接了过来,才扫了一眼便喊:“快……快有请!” 从未看到岑春煊如此激动,门房一时愣在了当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正要转身回去。又被岑春叫住了。 “等等……快让人把客厅拾掇干净。”岑春煊自己突然大步流星地赶了出去,身影 去了,话音还在耳边,“客人我自己去迎……” 什么重要客人让老爷这般失态?门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岑春煊身影已消逝在院子里时他才急赶着往客厅安顿。 “子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在岑春煊的视野里,大门处那个老年人明明在向着他微笑。 “中堂远迎,愧不敢当。” “这是哪的话,你这不是骂我么?”岑春煊一把拦住对方的长揖,伸出手去,两人的双手紧紧握住,止不住眼泪纵横。 “听说岑云阶在京做得好大事,特来看看……” “快请,快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丁末大参案的另一名主角、前军机大臣瞿鸿譏! “此番走6路还是水路来地?” “6路,先从长沙到武昌,再坐火车到京师,前后不过数日,其何疾也……” “将来若是粤汉路通车,从广州到京师3内必达。” “我恐怕是看不到喽……”两人哈哈大笑,在客厅落座。 老友想见,说不完的闲话,在客厅寒暄许久,岑春煊才想起对方此来肯定要要事,便与他一同走入了书房,然后吩咐道:“其他任何人来都说我不在!” “明日我和子兄一同入宫面圣,皇太后处亦要前去吊。” 一听岑春煊提起慈禧,瞿鸿譏的眼神随即黯淡下来,两行泪水倏忽而落,想起慈禧在庚子后对自己的提拔,又想起大参案中的委屈,道:“不必了……某已心灰意冷,无意再参与朝堂政争。” “现在天子圣明,正是一番大有可为之际,何出此言?” “永不叙用之言亦出自天子之口,而且是亲政后天子之口。” “子不过太过执拗,那不过是障眼手法,眼下风高浪急,正是兄大展身手的时机,我必力保。”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瞿鸿譏面露微笑,“正值关键之机,得一援手便增大一分机会,我是给搬救兵来的。” “救兵何在?” “我!” 岑春煊满脸疑惑:“兄方才不是说不愿再处朝堂参与政争?怎么一会儿……” “云阶,我方才说不愿再处朝堂参与政争,但没有说不愿以在野身份参与,我完全可以一介小民的身份捣鼓其中嘛……” “难怪古人云‘老而不死谓之贼’,你在乡养了数年,话语言辞反倒日益尖刻。”岑春自嘲一番后问道,“有何杀招?” “倒庆必先倒那!但那既已倒,便该直捣黄龙,不予敌休养生息之机。” “是!此番不能再犯丁末年地错误了。” “那么……”瞿鸿譏在岑春煊耳边说了好一顿,后者连连点头称是。 另一个战场里,奕劻父子也在商议。 “阿玛……”载振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人我已经物色好了,就等机会下手了。” “宫里那个怎样?”奕劻闭着眼睛半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还没怎么招,还指望着咱们救他呢,不过悬……”奕劻口中的那个,载振话中的他都指代同一个人——那桐。 “没指望了。”奕劻的眼睛忽地睁大,“荣庆从他家里抄出那么多东西,又是古董又是字画,还有一大摞庄票,光凭这些就可定罪了,哪还有机会翻身?” “事不宜迟,那是不是赶紧下手?” 奕劻没有正面回答,又追问道,“那人知道身份么?” “不知道,我通过宫里那个老人找地,特意交代他不要说。” “这便好。”奕劻点点头,“现在风声很紧,凡事都要谨慎。” “那我今夜去徐叔那一趟,告诉他由头,然后知会他,让他替咱们遮掩一下。” “不必了。”奕劻摆着手拒绝,脸上却是诡异的笑容。 “阿玛?”载振满脑子都是问号,这究竟怎么了? “这不是前几天说好地么?” “你当徐菊人是好人?” “这……”载振大惑不解,“他不是一直帮着咱们嘛!” “原本我还看不出来,但这次官制改革的事情一弄,我品出味道来了。他明着是帮我们,暗地倒是自己上位的念头,真是好手段啊。” 载振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静下心想想,杀了那桐又能如何?以皇上的疑心,岑春煊的执拗,言官的风传,能放过对这事的追查么?那桐不死还好,一死,杀人灭口的论调就出来了,你若是旁人,你认为该是谁下得手呢?” “啊!”载振大惊失色,照奕劻这么一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这真是一步臭棋,那为什么扯到徐世昌的居心不良上? “既然满朝都怀疑是我们干的,为了避嫌也好,为了应付查办也好,你阿玛肯定要退避三尺,起码这席军机是干不成了。现在正是官制改革、过渡内阁设立的关键时刻,我这一走,谁做总理?” “徐世昌!”载振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算我瞎了眼!” “所以他才这么积极推动咱们下手,是要借咱们的刀先去那桐,再去咱们自己,他好歹毒啊!” 载振悔恨不已,连连道:“阿玛,那我赶紧让人打住,别让他动手了,咱们想其他办法……” “不用。”奕劻胸有成绣地说道,“继续让他干,你阿玛已经想好了破解之道。” 什么?听得奕劻在自己耳边悄悄说的那几句,载振的眉头舒展开来,连连道好! “阿玛,今天我才算明白,姜为什么是老的辣!”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好几天,到第四天光景终于放晴了,中断多日的朝会也恢复了。 照例是一番汇报,调整到位的各部连日来忙着筹划、参赞,一时都不亦乐乎,汇报事务也格外有劲。既然第二轮官制改革的第二步议程已然完成,那第三步就开始提上议事日程。 第三步行动草案的核心主要包括:改礼部为帝国典礼院,专司礼仪、庆典,原有部分学政和民政事务相应移交给教育部和民政部,设正副院长各一人;将掌管台谏大权的都察院改为帝国监察院,专司监督大权,不仅监督朝廷官员,今后还要监督弼德院、资政院的议员们,设院长一人,副院长两人;将翰林院改成帝国政学院,不但要记录历史、编书典,还要负责各类法政革新的方略起草,设院长一人,副院长两人;最后将钦天监等类似机构合并改成帝国科学院,除天文外,化学、格致、数学、工学、农学等专门领域都要有专门人士主持,圣祖康熙时期便已有西人担任官职,现在科学院同样可聘请西人为院士,照设院长一人,副院长两人。 围绕方案,各方议论纷纷……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六章各有招法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图穷匕见 夜已极深,四周一片静谧,仿佛都进入了沉睡。 颐和园,有一人转辗反侧,心事重重,了无睡意——这却是那桐。 借着皎洁的月光,外界景象一览无遗。抬眼望去,窗外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反射着懒洋洋的白光,好一派银装素裹的妖娆。 可惜素以附庸风雅著称的那桐此刻却无一点欣赏之意。原本该是击节赞叹的好风光在他眼里却成了肃杀与绝望。他眼神呆滞,表情凝重,几欲垂泪。说是“赏颐和园休假”,但个中滋味究竟谁能品味? 几个月前扳倒盛宣怀之时,那桐曾在颐和园小住。但彼时与此时不同,那一次他意气风,带着十足的胜算和把握而来,身处胜地美景,自然是豪情大,日日吟诗,夜夜颂词,分外豁达、豪迈,见证了宠辱不惊,充满了上位憧憬。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颐和园的天极蓝,树纯绿,水至清。 时隔数月,当他去而复返之时,居然已是物是人非,天还是那片天,水还是那湖水,树也依然是那些树,唯独他那桐却不是前些日子的那桐。这一回,他饱受煎熬;这一回,他苦苦挣扎!他终于明白盛宣怀那时在园中生不如死的感受——除了自杀,还有什么可以解脱的路呢? 可他并不想死!他没有死的觉悟,他也没做好死的准备。 从抵达颐和园的第一天起,他的内心便没有放过对奕劻地咒骂:“庆王呢?怎么还不把我保出去?难道不知道你是和我一条线上地蚂蚱么?倒了老子,岑春煊会放过你。做梦!” 只是骂归骂。一连熬了半个多月,非但不曾盼到奕劻前来解救他的消息,甚至连礼节性的探望都没有一眼。人情淡薄何至于此?他怒气冲天,几乎忍耐不住要爆了。 但权衡许久,他还是咬着牙抗住了。负责办案地荣庆等人前来询问时,端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却对所有指控矢口否认,对展示在面前的赃物赃款等不利证据。要么插科打诨,要么装疯卖傻,一脸不合作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在官制改革中将荣庆等人惹恼了,无论答与不答都没有好果子吃,既如此,为什么不索性扛到底? 当然他心里也有计较——死扛以一个月为界。实在不行他就打算招了,跟岑云阶等人做个交易,只要饶我不死。我便将大佬所有的丑事都抖出来。 他看得分外心明眼亮:岑云阶要报丁末年一箭之仇,目标志在大佬,却不是我那桐。我只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倘若红方的棋子能够为黑方所用。黑方有必要为难区区一颗小棋子么? 正遐想间,门突然“咯吱”一声开了。一阵北风灌了进来,依稀闪过一个黑影子,他猝不及防,猛然打了一个寒战,惊出一身冷汗。 “谁?”那桐警觉地出言询问,结果只有呼呼的风声入耳,哪有半点人影? 这一定是看花眼了,想起这半个月来地恍恍惚惚,他就觉得该是自己的错觉,已经好几次生这种情况了。再说,外面布满了整整一圈的警卫,哪有人这么容易混进来。 “那大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的有人!一种刺骨的寒冷传遍了他的脊梁,让他觉得后背上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是谁?”他颤抖着,牙齿打着架,哆哆嗦嗦地问话。 “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是来救你脱离苦海地。” “啊?”那桐欣喜若狂,忽地朝话音方向侧过身去,只见来人一身夜行黑衣,脸蒙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暗夜里看去目光闪闪,倒是让人有些害怕,他用低沉的声音喝问道,“你怎么救我?” 他虽然急于脱身,但毕竟还没傻到认为靠侠客就能搭救自己的份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那桐又不是造反的毛贼,跑路后还是一条好汉,他可是堂堂地一品大员,如果只留了性命而其他什么都不是,那还蹦哒个啥。 “我这样救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刷”地一下,来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寒光闪闪。 “扑哧”一声,明晃晃地尖刀捅进了那桐的胸膛,血,直溅出来,泼了来人一身。 “你……”那桐脸色狰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闷哼一声,像个人麻袋似地倒了下去,随即便没了声响。 那人查看了一下那桐的尸体,轻蔑地冷哼一声,随即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甚至还不忘将门虚掩上。 但还没走两步,只听“啪”地一声响,他下意识地想进行躲闪,但分明晚了,整个人只感觉 阵剧痛——他知道,那是子弹击中自己的感觉。 “谁……”他努力回过头去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打黑枪,但终于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俯面倒在雪地里,飞溅出来的鲜血将雪地染得通红。 “抓刺客!”如雷般的声音在园中响起,一大堆大内侍卫举着火把,提着短枪便出来了。眼前黑影憧憧,有一人在死命奔跑。 “追啊!”人群中有人高呼。 “再不停下,俺们开枪了!” 黑影没有停步,只灵巧地变动着身体前行的步伐和方向,他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异常熟悉,能轻而易举地借助山石和树林闪避身后射来的子弹。 眼看就要逃入一片密林,他早已准备好了,只要进入密林就有机会甩开身后的追兵。但就在此时,眼前忽地闪出一队人马,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 “什么?”黑影大骇,急忙想闪避,但已来不及了。对面排枪开始放出。成批的子弹呼啸而至。 “扑哧”两声,子弹不由分说地钻入了他的胸膛——人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 “啊!”在死前,他出了绝望地吼叫。可惜只是徒劳无益地挣扎罢了。 — 整个颐和园都被惊动了,片刻之后,三具尸体都被人现,他们分别是那桐、刺客甲、刺客乙。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戒备森严的皇家园林生这种事情,与那桐仅仅隔着三个屋子的端方得知有刺客且那桐已遇刺身亡地消息后,浑身瑟瑟抖。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颐和园的太监、宫女们也被吓着了,虽然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但面对如狼似虎的侍卫,他们只敢远远旁观,看着有人将尸体一具具抬走而不敢吱声。 天亮后,内务府大臣世续、内政部尚书善耆等闻讯赶来。 “刺客身份查明了么?”善耆阴沉着脸问道,那股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查明了。”世续战战兢兢回答道,“执刀杀害那大人的是颐和园执事太监小顺子。被护卫官兵击毙地刺客是园内侍卫康远。从仵作的报告来看,小顺子该是被康远用枪打死的。” “嗯。”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世续满头大汗,这已是一年来第二个死于非命的大臣了。上一次还有皇上的神迹说解释,这一回却是实打实的暗杀。怎么交代?寒风凛冽的天气里,他却燥热得不行。焦急得不行。 他没去思考为什么偏偏有一队侍卫能挡在康远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候着且予以格杀?为什么小顺子在得手后只一会功夫就被康远所击杀?为什么小顺子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外围侍卫地警戒而直扑那桐所在的屋子?天下真有这么多巧合之事么? 这几件事情有一件凑巧可以说是阴差阳错,有两样凑巧可以说是巧合,但样样都那么凑巧,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只是,世续慌乱于可能遭黜的后果,压根就没去思考和推演这种假设。他只心慌意乱地盯着善和赵秉钧地脸色,根本没觉那些侍卫到底对尸体进行了什么动作。 养心殿里,林广宇第一时间接到了赵秉钧的汇报。 “皇上,和臣等事先掌握地情况一样,果然有人按奈不住下手,臣等幸不辱命,当场格杀刺客两名,缴获凶器、凶物等……” “继续追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颐和园出事的当夜,庆王府同样无眠。面对载振的疑问,奕劻将自己的如意算盘和盘托出: “派人去杀那桐只是细枝末节,杀不杀根本就无关紧要!” 听着自己父亲用平淡口吻说出整个方案,载振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拢嘴。 “最重要之事却是告诉刺客,杀那桐出自于徐世昌的授意,并明确告知他,徐世昌希望通过对那桐进行杀人灭口而引起皇上对咱们的误会,同时让皇上认为这事一定是咱们干的,从而达到嫁祸于人的目的。” “这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听我讲完。”奕劻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很不满意,威严地呵斥了一句,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小顺子并不太可靠,很可能将情况供出去,但无论事先反水也好,事被捕也好,他所知道的详情都是奉徐世昌之意干掉那桐,他杀不杀人其实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让人知道徐世昌授意的企图。” “我明白了,这是实中有虚。” “但是你阿玛另行安排了人手,告诉他一旦刺客动手,便 掉他,无论那桐死与不死。” “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这是双保险。倘若小顺子真的一击得手而又遁走,现场便死无对证,那就只有查案、只有推测,而推测结果都是对你阿玛不利的。我方才已说了最重要的是将徐世昌授意杀人的消息放出去,如果小顺子得手后遁走,消息便放不出去了,这就需要康远对其格杀,用小顺子的尸体将徐世昌买凶杀人的‘证据’留在现场。” “我明白了,阿玛,您这是连环计。” “杀人有很多种。借刀杀人也要看怎么借。你要学着点。” “是,这招却是虚中带实。” “你记住,等康远前来要赏钱时。你一定要将他拿下。只要康远一死,这事便死无对证,咱爷俩也可脱身了。那桐能活着出来自然好,即便死了,也算对得起他了。”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载振脸上同样闪过狰狞的笑容。 可惜,强中更有强中手。事态展往往不如人设计得那么顺利,颐和园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人上钩呢…… 颐和园生变故地消息被牢牢封锁住了,很多大臣并不清楚其中内情。朝堂之上,皇帝依然若无其事,而重臣们却围绕着机构改革展开了多方博弈。 按照规制方案,礼部将改设成典礼院,成为专管朝廷坛庙、陵寝之礼乐及制造、典守事宜。掌修明礼乐、更定章制地机关。下设总务厅及礼制、祠祭、奉常、精膳四署。厅设厅长1人,下辖簿正、典簿、司库、佥事、录事等员。这是改制方案中遭遇阻力较多的一个内容,因为礼部不但在传统六部中占有礼仪性的地位,更在儒家传统中具有济世性、规制性地权力。改建成典礼院后。表面上看地位隆高,突兀与其他传统各部。但实际上也丧失了政府序列传统,成为仪式机关——这对保守派的打击尤重。 但在张之洞、孙家相继逝世后,保守派人物已失去主心骨,剩余人物提出的反对意见既不为皇帝所采纳,亦为开明大臣所反对,廷议结果以相对多数通过。 都察院改为监察院除名称有所变化外,其职责并未生太大变化,反因皇帝重视而扩大了权限。军机重臣中岑春煊专掌监察,与一班御史同声意气,隐然成为他们的领头人物,他强硬的态度已为监察院奠定了基调。官屠现在炙手可热,再加刚刚对那桐下手,即便有人有意反对,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够经得起言官群体和官屠的冲击,自然是一片赞同。 翰林院地改组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自科举制度废除后,严格意义上说来旧式的进士出身已经停止,当是后继无人,翰林都无法再有,再继续保留翰林院便颇有点慢性自杀的讽刺。虽然这几年朝廷已6续授予一些从外国留学回国人员以进士称号,如农科进士、法科进士等,但新进士和老进士之间本就不是一张皮,自然扯不到一起,硬要维持翰林院的架构,却是自欺欺人。改成政学院后将主要吸收诸如宪政编修馆等新式参谋机构,而旧式的科举进士反倒要跳出翰林院,进入监察院、典礼院乃至其余各部任职,这对他们摆脱坐冷板凳的命运也是一大契机。一大群心比天高的翰林早已摩拳擦掌,等着在随后的高等文官考试中一展身手,群情如此,重臣自然是心照不宣地予以赞成。 唯独钦天监最为兴高采烈,改成帝国科学院后,原本只是五品地衙门一下子变成了正三品,虽然林广宇已明确表态院长可能会聘请洋人主持,但至少钦天监诸人的地位只会提升不会下降。钦天监本来就有与西洋合作的历史,汤若望等人亦流传有一段佳话。钦天监也是这个时代中国在自然科学领域与西方差距最小的学科虽然在纯粹天体力学理论方面华人毫无建树,但在观测资料地完整性与历法执行的严谨性上,中国所采用地体制已较为完善,比起欧洲大国只稍微差一点,重大区别主要在于名词解释的不同表述上,以他们为主体建设帝国科学院自然恰当不过。 议程进行的很顺利,众人面上一团和气,除偶有几个迂腐之人跳出来说三道四外,其余大臣均对方案表示理解。 但岑春煊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那么一团和气了,指不定是刀光剑影的局面,让人仿佛又回到了丁末年,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掌握了最终杀器。 在他心里,已充满了莫名的憧憬与期望,一种决战前的期待,一种热血沸腾的激昂,或许,该是亲手为旧时代送葬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七章图穷匕见 第二卷 第九十八章 最后关头 圣殿之上,林广宇雄踞龙椅,道:“既众卿大都以为此可为,朕便准了,即行下诏行事,倘若有所不足,也属事之常理,今后可酌情加以改良,以便日臻完善。” 维新元年以来,皇帝一直将“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的口号挂在嘴边,在做出任何重大决策前都要听取臣下意见,极少有不经质询、直接下诏的行为,更没有不顾臣下反对声浪而强行下旨的举动。这种表现与戌戌年维新时期那不到1oo里皇帝连篇累牍地下圣旨相比,不但政治手段更见高明,贯彻落实也相对顺利。圣旨虽然少了,但决策效率提高后决策效果比起原来反而大有改观。 当然,众议如何议法是一个可堪回味的过程。在尺度把握上,林广宇巧妙挥皇权的杠杆优势,利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效。公议方法甚多,第一种便是私下沟通,先在几大重臣要员间达成一致,所需决策此时实际已经通过,朝议无非是走个过场,自然皆大欢喜。 第二种是巧妙设定参与人群范围,在私下沟通要达成一致有困难的前提下,皇帝有意识地扩大或缩小参与人群范围,即增加对议案持支持观点的大臣出席,减少持反对态度的大臣出席,以达到控制众议人群的目的,保证议案获得较高的支持比例以造成既成事实。 第三种却是拘羁和牵制,明知道某位大员不支持某个观点,且又非出席不可。就要用上这个办法。分拆邮传部就可见一斑。那桐作为尚书肯定不会同意,奕劻必然也持反对意见,林广宇便命令徐世昌先用“不管怎么改。你那桐肯定是邮传部尚书”的大话稳住两人,然后用端方将那桐弄进颐和园。那桐既不在,面对岑春煊咄咄逼人的威胁,奕劻势必集中精力招架这波攻势,在邮传部分拆与否这样地小事上自然只能予以让步。 第四种则是通过舆论施加压力,作为既得利益集团。整个官僚队伍或许对某项改革政策集体持反对意见。此时不管怎么调整都无济于事,便要倚仗在野力量压制在朝力量。比如,林广宇一直强调任大臣者必须戒烟,以为民众表率,但当时吸食鸦片地大臣为数不少,明着不敢反对,暗里必定推三阻四。但《帝国日报》一经刊报道,以清流的本事先形成群起禁烟的呼声。隐隐约约就有谁不同意戒烟就罢免谁地架势,大臣们心里再不乐意,面对千夫所指只能乖乖老实——否则皇帝很有可能以民意为借口而下诏免职。 或分化、或打压、或威逼、或利诱,林广宇硬生生在看似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官僚集团上打出缺口来。至于拉一派打一派的表现,维新元年以来已生过多次。更不必赘言。 草诏学士动作很快,皇帝刚刚说完,已经将圣旨拟就。 王商当庭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番官制改革,重在名实相副、表里相称,人尽其才、官尽其能……改礼部为典礼院,以景厚满院长、郭曾炘为副院长;改都察院为监察院,以岑春煊为院长,以荣庆、张英麟原都御史为副院长;改翰林院为政学院,以沈家本为院长,杨度为副院长;新设帝国科学院,钦天监等合并入内,拟聘请德人拜尔为院长……” “皇上圣明。”群臣一片赞同。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该是难的时候,林广宇微微一笑,用眼神一挑岑春煊,后者会议,上前一步。 “皇上,臣有本启奏。”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揭开了维新元年惊涛骇浪的总盖子。 “讲。” “方才圣旨委臣以监察院院长,让监察院一干御史掌握纠察大权,臣诚惶诚恐,不敢不殚精竭虑以不负圣意。但臣以为,打铁先需身硬,此万古不易之常理。监察院之人必须先品性高洁,为人正直……但臣以为,目前监察院众人中不乏鱼龙混杂之事,宵小亦混迹期间,着实有负圣意。 此话一出,朝臣阵脚大乱,有你岑春煊这么说话的么?——部门领导第一天还未上任,便当着众人地面对最高领导说,“你器重本部门固然是我们的荣幸,可我们还有很多不足,先要整改一番。” “此话却是不假。监察院诸卿掌纠察大权,弹劾不法,不能不对本身品行加以重视。” “故臣先要弹劾一人,以正视听,亦足为后来者戒。此人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实乃罪不容诛之人。” 整个大殿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官屠”挥舞屠刀,他究竟要砍向谁?好几个心中有鬼的,已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三分,奕劻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抬起头来看了看林广宇,正好和后者目光相接,看着皇帝眸子里透出来的威严与肃然,他哪里敢对视,慌忙又将头垂了下去。 “臣要弹劾之人便是御史恽毓鼎。”岑春煊的声音宛若闷雷,在朝堂之上炸响。 毓鼎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他前任侍读学士,算是天子近臣,丁末年以连续扳倒瞿鸿譏、岑春煊两大重臣而出名,此刻听闻,岂能无动于衷? “弹劾、参劾自无不可,可有证据?” “有,臣有人证,有物证。” 听到岑春煊说起人证,恽毓鼎忽地来了胆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与此事有关的杨士琦、袁世凯等人皆已不复存在,岑春煊所谓人证岂非诳言? 一想到这里,他便鼓足勇气开始反击:“皇上,臣不服!臣审评所为,自觉无愧于心,岑中堂方才指责,完全是捕风捉影之事。倒像是对臣几年前弹劾其之作为不满。抰私报复尔。不知人证何在,臣愿当面与其对质。” 岑春煊微微一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他也不反驳,只道:“请皇上宣人证,原军机大臣瞿鸿譏觐见。” 什么?瞿鸿譏那杀头的也来了?朝臣大骇,今天这幕戏看来有些难收场了。 “宣瞿鸿譏进殿。” “宣瞿鸿譏进殿。”一路路声音喊下去,直传到很远处。 不多时,只见小苏拉引着一个两鬓花白地老人疾步而来。瞿鸿譏地身形依然矫健。只不过头却白了不少。朝臣中有不少与之相熟地,不免一声叹息。 跨进养心殿的门槛时,瞿鸿譏打量着整个殿堂,心里万分感慨,两年了,总算又回到了这里,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瞿鸿譏走过身旁之时,恽毓鼎面如土灰。低沉地喊了一声“恩师!”但不知是瞿未曾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愿搭理,只见他头也不回,脚步也不曾放慢,只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草民瞿鸿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瞿卿别来无恙?” “回皇上地话,草民一 。” “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来京师。朕还以为你看破红尘、不问世事了呢?”林广宇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前贤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鸿譏虽已削职为民,然忧国之心未衰,忠君之意未减,此来京师只为君上出力。” 言语间,只字不提林广宇“永不叙用”之语,皇帝也乐得不提,君臣在殿堂上叙旧一番,群臣颇有玩味。 毓鼎汗如雨下,坐立不安,仿佛通体有无数地银针在扎他似地。 “听说你是岑春煊的旧友,今日又来与他做人证,莫非……” “皇上,草民只以事情之是非为是非,其余不论。岑云阶是某旧友也好,是我世仇也罢,都不会影响草民的判断。” “此话倒有道理,不知道你如何佐证?” “草民斗胆问皇上一句,有一篇文章售价3o万两银子,过与否?” “居然有此等文章,何其贵也!想必是一字千金,朕极愿一览。”林广宇大为惊讶。 “草民却以为皇上必已阅过,只是不知罢了。” 毓鼎面如人色,脸色昏暗,奕劻听后眉头已经拧成一个“川”字。 “哦?”林广宇大奇,“朕之受教以来,阅文无数,朝臣的条陈、奏疏也看过不下凡几,固有极为出色之言,似瞿卿所言能当一字千金者倒是未曾见识。” “皇上必定见识,此文不是他者作品,正是恽毓鼎的折子——恽大人两年前所著之《弹瞿鸿譏疏》。” 毓鼎急了,出列后跪爬曰:“皇上,这是他血口喷人,决无此事。” “朕让你插嘴了么?”林广宇大怒。 毓鼎磕头如捣蒜。 “瞿鸿譏,你继续说。” “据臣所知,这份条陈却是有人出价3o万两银子授意恽写。” “岑春煊,人证已有,物证何在?”林广宇不急于表态,只管问岑春。 “臣这里有份清单,显示袁世凯在北洋大臣任上亏空,上面有一票记得明明白白,3o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前日端方来报:经详?知,却是化公为私,交媾私人尔。” 奕劻想着不能再任由事态展下去,否则今日便是满盘皆输地局面,连忙出列陈请。 “皇上,奴才以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两年前岑春煊和瞿鸿譏均为鼎所劾,今日此言,倒像是……”奕劻的言论急于将事态引向岑、瞿二人挟私报复上面。 林广宇冷冷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只说:“凡事重在调查取证,岑春也好,瞿鸿譏也罢都当不得一个真字。载,此事事关重大,你和肃王爷一起查办。” “奴才遵旨。” 林广宇扫视了下面一样,忽然惊讶地问道:“肃王爷呢?今儿怎么不见他来上朝,出什么事了?” “皇上,颐和园生变故,肃王爷和赵大人一大清晨便赶去处置,还没来得及回来。”王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下面听得清清楚楚。 颐和园变故?群臣和炸开了锅一般,那可是皇家园林,最近的禁地,哪里有什么变故? 正忙乱间,善耆和赵秉钧赶回来了,走进大殿的两人满头大汗、神色凝重。 “奴才臣等上朝来迟,请皇上恕罪。” “平身,平身,颐和园出什么大事了?”林广宇焦急地询问道。 “颐和园昨夜生变故,那桐被刺客刺杀身亡,臣和肃王爷一大清早便接到报告前往勘察,刚刚赶回。”赵秉钧尽量克制处焦急,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什么?”一席话仍然入炸雷一般将朝臣们炸晕了。 “抓住刺客否?”林广宇也急了。 “不曾。”奕劻听到此言,先是有些泄气,但随后又松了口气,因为赵秉钧继续说:“按现场勘察显示,一前一后共有两个刺客,一人杀了那桐,另一人又把刺客杀了。” 刚刚松了口气的奕劻忽然又听到他不愿意听见的话语——“刺客随后惊动了园内侍卫,现已全部格杀……” “身份可曾查明?“ “一人为园中管事太监,另一人为执勤侍卫。” “反了!反了!“林广宇怒气冲天,抄起案头地蓝田玉镇纸就砸了下来,“刺客公然杀人,格杀大臣,内政部干什么吃的?禁卫军干什么用的?” “皇上。”善、赵秉钧、良弼等扑通跪倒。 “国家多事,朕竟然连片刻也不能消停。”林广宇怒不可遏,雷霆之怒溢于言表。 “荣庆呢?你有何说法。” “这几天臣调查的案子已基本水落石出,那桐最新差不多确证,只差本人口供,在此关键时刻被人杀死,臣恐怕其中有惊天阴谋。”荣庆也被吓得不轻。 “朕也是这么想地。”林广宇片刻后下令,“善耆,载沣、荣庆,你三人组成再审主官,全面负责勘察,定要全面勘察。” 善耆此时才注意到瞿鸿譏也跪在地上,惊得一塌糊涂,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什么人都蹦出来了?当下不及细想,连连应承。 “还有,岑春煊、瞿鸿譏劾恽毓鼎一案,同样由尔等核查。” “奴才臣等遵旨。” 正说话间,外间忽地有声音传来,王商靠近林广宇说道:“皇上,颐和园领衔侍卫宝均有急事陈奏。” 一个侍卫统领也要陈奏?这朝廷的法度岂不是没边了?不过现在颐和园大事太过震惊,凡是牵连地都不是小事。 “宣进来 “宣颐和园领衔侍卫宝均上殿。” 宝均进来后连头也不敢太,只远远地就跪倒了,三呼万岁。 “走近点,起来回话。” 宝均战战兢兢,浑身抖:“皇上,奴才是今日刺客康远同僚,前日曾见识他的阴谋。” “既如此,为何不早来出?” “奴才当时没有往那里想……现在想来,确实大有关系。” “为何不对肃王爷等人言明。” “奴才胆小,深知此事惊天动地,怕还没说出来便被人灭了口,故拼了性命也要到皇上面前陈奏。” “还算是个忠心的。”林广宇喝道,“朝堂之上你说吧,如果属实,朕保你无罪!” “那奴才可就说了……前几日,奴才曾见过振贝子和康远在一起……” 什么?朝臣今天受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怎么还要来这一出?奕劻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宝均,你可知道,攀咬亲贵大臣可是灭族的重罪” “奴才知道,奴才就是性命不要也不敢撒谎呀……”宝均泪流满面,不住地磕头。 乱了,全乱了……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八章最后关头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最终清算 果恽毓鼎之事还算是旁敲侧击的话,那宝均的出完劻的直接攻击。听到“载振”两字,奕劻不住地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皇上,有人要陷害奴才啊……” 大殿里群情激荡,但激荡只体现在众人的内心,在表面上,大臣们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奕劻的那些个党羽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林广宇只盯着下面的众人看,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扫来扫去,看得众臣心里一阵毛。时候愈久,林广宇作为上位者的权势和威严愈重,很多大臣都已经忘记了皇帝在一年多前是如何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好哇,好哇……真是朕的好臣子,都很有想法。”林广宇不怒反笑,但回荡在大殿之中的笑声在众人耳里听来不是放松而是愈加紧张。 什么叫“都很有想法?”,这是什么意思?群臣绞尽脑汁在思考,试图从皇帝的只字片语中琢磨出什么来,但没有谁能做到。 “奕劻,你有本事啊……”林广宇叹了口气,“前两天端方弹劾段芝贵等人时,载振有份;今天岑春煊弹劾恽毓鼎时,载振亦有份;刚才宝均出时,载振还有份。朕不如你,你有个好儿子啊……” “皇上……”奕劻匍匐在地,号啕大哭,“奴才教子不严,奴才该受其罪。” “别介啊……”林广宇挥挥手,“一切都还没有查实,怎么就断定载振有罪呢?” 嗯?奕劻止住了哭声。抬起来看着林广宇。这是什么意思? 奕劻原本是以退为进,想着承认儿子的恣意妄为来替自己挡过这一劫,没想到现在冒出这句。让他说不上话来——虎毒不食子,奕劻也不忍心拿载振做挡箭牌。 “良弼何在?” “臣在。” “载振嫌疑甚多,命你和世续同行,点起5oo卫军,将其缉拿到案。注意,一切都未定局。切不可伤他分毫。” “是!”良弼大踏步走了。 泰山压顶,全局崩坏,奕劻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完全垮了下来。 “和硕庆亲王奕劻,经年操劳国事,忧思伤神,恩准开缺军机大臣等职,赏假三月。准颐和园休养生息。”还没等众人完全回神过来,王商已经宣读了林广宇的口谕,整个大殿跟炸开了锅一般。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奴才冤枉,冤枉……”奕劻拼尽全身地力气大喊。可惜除了群臣地鄙夷和白眼,居然换不了一丝一毫的同情。 小苏拉们走上大殿,客客气气却又无比坚决的将奕劻扶了起来,准备送往颐和园。 一代权臣奕劻地最后结局竟然如此收场,让人完全意料不到。在他不甘心的挣扎和哭喊中,居然没有一个大臣出来为其说项。对比当时红得紫时庆王府那人山人海的景象,真是让人恍若隔世。 肃亲王善耆平素虽然不耻奕劻的所为,但毕竟同是亲王,说来都是宗室血脉,最后想出言说情几句。但身子刚刚跨动一步,袖子已被赵秉钧和载沣拉住。 “肃叔,皇上正在气头上,可别火上浇油了哇。” 赵秉钧也道:“王爷,人心向背转眼就知,何苦呢?” “唉”一声叹息…… “舒清阿何在?” “奴才在。”御前侍从武官舒清阿慨然作声。 “命你与王商、赵秉钧一道,派禁卫军进驻庆王府,勘察一切罪证,不得有误。” “是!” 此令一出,风向大转,原本还存在观望心态的众臣一下子开始踊跃言。一波又一波的人马开始痛批庆王父子地丑事,从贪污受贿、徇私舞弊、好色贪杯、卖官鬻爵等各个层面谈起,甚至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说这父子俩窥伺皇位,准备扶载振为皇帝,伺机造反……好几个明显标明奕劻党羽记号的攻击起来尤为卖力,指手画脚、唾沫星子,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已与奕劻划清界限的的事实。 满堂的打死老虎,善耆张了张嘴,终于忍住了,一个字也没说——赵秉钧和载沣的话都是对的。 “够了!”林广宇一声怒喝,大殿重新恢复了平静。 “现在这么振振有词,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说?”皇帝的言语和刀子一样尖锐,“3o年来,政以贿成,朕心里知道得一清二);|这会儿来劲了,以前都在哪里任事?” 群臣鸦雀无声。 “臣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前弹劾岑春煊、瞿鸿譏时,你们也是这副口吻,坐而论道,侃侃而谈,你们心中还有一点羞耻之心么?” 群臣被击中了软肋,羞愧地低下头去。 “朕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内将你们和奕劻父子地交往情况写成详细条陈报于御前。坦率者,朕酌情予以宽大处理,敢有丝毫隐瞒者,一经查实,与奕劻父子同罪!” “退朝!”皇帝抛下狠话,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势似潮涌,潮退之后才现谁在裸泳。奕劻的为人,其实朝野遍知,什么时候查都是一样的结果,就看当道能不能下这个决心——摄政王多尔衮之后,即便再有不满,亲王一级的人物从未受到责难。正是秉着这种用心,奕劻才心存了侥幸,认为这种事决不可能生在自己身上。 他地算盘原本极好,政争失势也不可怕,大不了回家做富家翁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广宇正是盯上了他那份富家翁的产业也要痛下杀手。 “政以贿成”四个字深深刺痛了他,他不但要在经济上为国家扳回局面 在政治上为国家保留一丝元气。要让那些贪官污吏你们可以猖狂一时。终究难逃覆灭地下场。 如山积累的金银,不是贪官们可以享受地下半生,而是压死他们地下半身。 载振已经疯了。禁卫军将他拿下后,他又哭又笑,又闹又跳,折腾了几天都没有消停。但等到国防部关于调查杨翠喜案的明确结果出来后,他像是被霜打蔫了茄子一样,无言以对。段芝贵以饮弹身亡终结了自己的性命。但盐商却不可能为两人赔罪,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地来龙去脉。 杨翠喜,这个素以容貌著称的伶人这一次没有能够再逃避过去,似乎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载振覆灭的见证一般,在她身上,再一次验证了红颜祸水的至理名言。那一股滔天巨浪,活生生地将载振淹没。 庆王府的查抄进展地异常顺利,在接连主持对李莲英、小德张、那桐等人的查抄后。王商的抄家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他已堪堪成为了半个行家,古董、玉器、字画等一应奢华之物,在他眼中迅地被标上一个又一个的价格。在那毒辣的眼光扫视后,几乎所有值钱之物都无所遁形。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舒清阿、赵秉钧足足长了见识。王商的视线所及,通常能现常人所难以觉的异常。靠了这份警觉与犀利。庆王府地夹墙成了明摆着的藏宝窟。 掘开之后,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奕劻父子历年来所得的财物。奕劻或许在大事上是糊涂的,但在受贿所得地记载方面看来,他并不糊涂。一笔笔、一样样登记得异常清楚,那本分门别类照旧的名册上,不但有何时、何地、何人、何物地记载,甚至还有所托何事,办成与否的备注。倒是让审案的善、岑春等人省了不少心思。 奕劻父子持有的银票、庄票、存折遍布京城各大金融机构,中外皆有,银行、钱庄都齐备,活脱脱一部生动的金融史。若想核查京师最著名的金融机构,财政部或许还不一定掌握的全面,但在这本册子里却记载的异常全面。打头的那票,就是那笔汇丰银行12o银子的存单,看来丁末年岑春煊和瞿鸿譏并未下错力,无非就是时机不对而已。 看了这厚厚一摞的票据,回想丁末年后自己的机遇浮沉,岑春煊慨然良久,最后挤出一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若到,一切都报。”里,居然爷 家大业大的庆王府耗费了这5oo号人马1o多天的清查功夫,有人暗暗做过统计,如果把庆王府查抄东西用马车装载、一辆挨着一辆尾相接排成车队的话,它的前头可能已到了皇宫的仓库,而尾巴仍然还出不了王府的大门。 半世敛财,一世守财,没想到最后关头却全部成全了别人。目睹皇帝派人送来的三尺白绫,奕劻哭得不省人事,半夜时分,就在那桐遇刺的隔壁房间里。这个起于微末亲贵,源于边缘宗室,因缘际会、一步登天的暴王爷用最传统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 死时伴随他的只有一句言语:“老佛爷,奴才来了……” 毓鼎的案子其实也很好追查,在撤去奕劻这层保护伞后,他那一切见不得光的勾当便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果非要对他有所惋惜,就只能惋惜这样一个饱学之士居然栽在了老婆身上。太大,一个几十年如一贯守住了清贫却满腹牢骚的女人终于没有抗住杨士琦的糖衣炮弹。鼎几经挣扎,几经斗争,但他坚持了半辈子的骄气与傲骨在一晚上就被恽太太的言语攻破了。 不得不佩服袁世凯对人性的洞察和把握——无所谓背叛与忠诚,无非是价码罢了! 在3o万两银子面前,恽毓鼎那副两袖清风,享尽清名的轰然倒塌,他坚持4o年的道义与公理,仅仅不到三刻钟,《弹瞿鸿譏》奏疏中全面溃退——良心多少钱一斤?道义可换多少银子?这些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了恽毓鼎需要思考的话题。 无人知晓他在出卖自己恩师瞿鸿譏时是什么心态,但至少他会认为自己卖了个好价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价钱却是不错,能不能享受却是两说,一个念头的阴差阳错却要被永久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受刑前,瞿鸿譏最后见了自己原本最为得意的弟子一面,眼光是怜悯?是痛恨?是气愤?是惋惜?已经无从知晓,所留下的,只有那句被传诵一时的名言“十年寒窗茹苦、二十载为官辛劳、四十季做人正直却敌不过一时贪念!” 半个多月后,作为政治风向标的《帝国日报》刊载全文,报道了清除“奕劻、那桐、载振贪污集团”的全部经过,奕劻自杀、那桐被灭口、载振疯癫,几乎每一个人物的下场之后都有无数引人入胜的故事。报纸的寥寥全文,大体只是罪行的罗列与处理,小民们最关心的花絮与传言却不见只字片语。 但即便如此,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仍然在坊间流传,无数人在揣测这个贪污集团最后被查获的赃款究竟有多少。4ooo万?6ooo?奕劻富可敌国,庆记公司肥得流油也是有口皆碑。可谁也不曾料想,整个庆-那集团覆灭时的总资产查抄所得居然高达1.2亿两白银,父子积下的财富就过1亿两白银,过当时国家年税赋收入的四成以上。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对维新元年进行特征概括,那么“庆王跌倒,光绪吃饱!”或许是最恰如其分的……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九十九章最终清算 第二卷 第一百章 新的起点 奕劻的落水好比在池塘中砸下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仿佛给暮气深重的京师官场狠狠打了一针。 此前舆论普遍以为,皇帝在查处庆-那一党后,为了所谓的“稳定”和面子,是不可能大动干戈、大开杀戒的,充其量只是个别位置、个别人物的调整,不会带来全局性、根本性的震荡。 遗憾的是,林广宇低估了人性对金钱的贪婪和对自身命运的侥幸,在李莲英、小德张、奕劻、那桐等四人处均查抄出有关贿礼本后,他手中掌握的黑名单足以堪称有力且全面,他手中的愤怒之锤随时都可能落下——只要他愿意。 同样令人遗憾的是,大大小小的贪官群体也低估皇帝铁腕整顿吏治的决心。在十天最后期限过后,居然只有少数人坦白交代了问题,还不到黑名单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大部分人即便已经知晓情况不免的官场气氛,仍还试图负隅顽抗,企图蒙混过关,他们要么拒不承认问题,要么避重就轻,避实就虚,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依然幻想着,皇帝会秉着“法不责众”的心态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错了!错了相当厉害! 林广宇忍无可忍,按图索骥,开动了镇压机器。半个月以来,京师被抓获的官员不知凡几,凡是与庆-那一党有牵连的。6续受到了盘查和询问。不但详尽了解他们行贿地方式与内容,更要调查所行贿礼地来源与构成。那些天来,四品以上被砍头的官员几乎要以百计。菜市口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午时三刻砍头的“保留节目”,每当刽子手们挥动雪亮地鬼头刀时,人群重要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只是,凡事都有从盛到衰的过程,京师的看客们从一开始的兴奋、解气、围观人群的人山人海,到后来地麻木不仁、熟视无睹之间。他们只不过短短半个月就经历了从新鲜到腻烦的全过程。 ——现在杀人不是新闻,不杀人才是新闻!小民们拍手称快,官员们闻风丧胆! 《泰晤士报》观察家们惊呼:原本以为中国人中只有岑春煊是官屠,现在才现,他和这位中国皇帝比较起来简直是异常仁慈的圣徒了。 没有人敢对皇帝的做法表示反对,也没有人敢于劝阻皇帝的行为。 他们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态仅仅因为皇帝的那句名言而愈动摇:“杀官怕什么?中国天下之大,其他人才样样都缺,唯独想做官的人不缺。杀了一个张三,就有无数个张三想冒出来顶替。天下贪官这么多,不杀几个怎么震慑住后来者?” 跟皇帝讲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不行地,劝解的人经不起一驳——“上天有好生之德。那被贪官们祸害的百姓谁来怀德他们?” 随着罢黜的罢黜、囚禁地囚禁、杀头的杀头,原本一直人满为患。冗员严重地京师官僚队伍居然第一次破天荒地出现了缺额,需要寻思着补足。 站在权力巅峰的感觉真好,那种享受人生的快感,那种俾睨天下、舍我其谁的雄心壮志是再多的钱也不能买回来的,徐世昌无暇为庆-那等人惋惜,他正在享受这个过程。 执掌大权一百多年,一直视为权力聚集地的军机处裁了,一直声名远扬、却是空头虚衔的内阁真正被改造成为有作为,有地位的机关。 听听——“责任内阁”四个字,说明内阁是要负责任的,而不是随口胡,吹牛不打草稿的橡皮机关。 他站直身子,走到窗户外眺望远处天地相接处的白色,无数的感慨和思绪涌上心头。 他清清楚楚记得在乡间寒窗苦读时的辛苦,记得上京赶考因为盘缠不足而差点未能成行的尴尬,记得翰林院里竭力舞文弄墨却不得不坐冷板凳的苦涩,记得小站练兵时出谋划策的踌躇,记得开省东北、宏图大展时的韬略……一桩桩、一样样都浮上心头。 人臣已极!26o来的天下,虽有不少 一时、权倾朝野,比如鳌拜,比如和珅,但他们的权而不是规矩,都是派生而不是本源,唯独他徐世昌的权力,却是的的确确、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他有些骄傲,有些得意——到今天他才完全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拼死拼活争夺这样一个位置,实在是太诱惑人、太吸引人了。至于更进一步?他作为人臣没有思考过,但想来必定是格外让人陶醉。 看腻了风景,徐世昌转过身来,拿起桌子上那张虽已看了无数遍,但他仍觉得没有看够的《帝国日报》仔细端详起来,套红标题揭示了这一天决不是寻常的日子。果然如此,上面刊登着成立帝国第一届也是过渡内阁的名单,虽然重要职位的人员名单他几都能倒背如流,但他仍然像第一天接到报纸时那样,仍然要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怔怔地想到,今后自己就要领导着他们了。自己的声名与功绩就要牢牢地与他们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什么后退和回旋的余地。 “老爷,外面又有大人前来拜访。”门房恭恭敬敬地递上帖子,自从徐世昌被任命为任内阁总理大臣的上谕刊后,徐府大门的门槛差掉就要被踏断,徐世昌第一天还硬着头皮见了两个,后来实在是不胜其扰,干脆一律都回绝了。 老子刚刚上任,就想着打我的主意,嫌皇上砍头砍得还不够多是么?面对外界的褒奖、传诵乃至阿谀,徐世昌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丝毫不为说动,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是过眼烟云,当不得真的,自己真正能把握的,还是这份信任与作为。如果失去了信任,再高的权位、再深的背景都经不起从云端堕落——奕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在最后铲除毕庆-那集团之后,林广宇当着徐世昌的面烧掉了那份对他极其不利的“太后懿旨”,去掉了后者的一块心病。虽然这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帝的计谋,只是虚晃一招的假设,但对贯穿全程的徐世昌而言,这并不一个玩笑,而是捅向自己心窝的尖刀。 现在皇帝当着自己面烧掉了,不正是说明这份信任与器重么?君臣相契,大事可成,人生的快意,或许正在于此吧。 虽然“懿旨”在一股青烟中化为灰烬,但在徐世昌的心中,不管有没有那份懿旨,他对皇帝的佩服不会削弱半分,对皇帝的敬畏也不会减少一成。或许,这才是内阁总理大臣该有的觉悟。 — 他不由得想起奕劻父子,倘若他们知道在他们可耻的下场中有他徐世昌一份功劳时,他们该如何着想?但无论如何,成功者都是不应该受到诅咒的,他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策,更何况这还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某些事情不能因为宽大而隐瞒不报,徐世昌对自己担当的角色看得很清楚,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的庆党角色,但当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态,把历年来与奕劻父子之间的经济往来编列成册后,皇帝看也没看,直接就付之一炬。 火苗吞噬着纸张,不一会就将其化成灰烬,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脸色,林广宇嘴中只有淡淡的一句:“好好干,记住朕那句明君贤相的话语,不要让朕后悔挑选你,也不要让自己将来后悔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不知道珍惜!” 何等的振聋聩?!徐世昌猝然惊醒,后脊背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才猛然现,皇帝对自己的期望和告诫是何等的深刻与殷切。那一种站在巅峰的快感,虽然并不是虚幻,但根本不是人生的终点,而只是另外一个起点罢了。 内阁总理大臣之为相,固然具备了许多古代贤相的基础和条件,但在境界上,这只是一个外壳,其真正内涵的深化和提升还远远没有开始。 很难想象,一个以天下为志向的人会将目光拘于此,会将志向停留在获得人臣已极地位之上。如果那样,太过渺小,太过猥琐,也太过势利。 只有在进取中不断前进,在开拓中不断提升,在实践中不断升华,人生才是完美和充满希望的。 人生如此,国家尤其如此! 第二卷完,敬请期待第三卷《重整万里河山》第三次机遇第二卷席卷大江南北第一百章新的起点 第三卷 第一章 全面推进 废待兴、百事待举! 一年多来,林广宇动用一切办法维持局面,扭转国运急剧下降的曲线。但刷新吏治也好,预备立宪也罢,维新元年的时空只是暂时性稳住局面,真正要实现国家的大展,实现大转机,没有建设手段不行。 只有身处这个位置,才能明白上位者的痛苦与艰巨,也才能痛切己身。 说痛苦是因为面临的局面实在太过棘手,诚如李鸿章所言,就是一处破屋,不论怎么粉饰,都改变不了逐渐腐朽的内在,更糟的是,偏如李鸿章这么得力的补锅匠都难以觅得,维新元年的际遇和局面,比起年前维新变法时期还要不堪和堕落。 说艰巨是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过繁杂,林广宇上台伊始,以一片血气方刚之勇连定三大决策广行新政、加立宪、刷新吏治,以一串翻云覆雨之谋连破三大贪污集团,其震动之大,影响之深实已胜过光绪34年来的所作所为。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到老虎吃天无从下手,富国强兵的梦想依然还在远处飘扬,中华强盛的机遇依然只是理论而不是现实上的。 皇帝的情绪很明显传染给了下面的心腹大臣。 军机处里,摆放着老大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几乎所有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要啧啧称赞一番。虽只是一张桌子,但其所孕育的深厚涵义却分外与众不同。很多大臣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走进军机处,这个以往他们日思夜想、敬畏异常的地方一旦真展现在他们面前时,谁都觉得充满了名不副实的遗憾。 说来可怜。军机处一百多年来权力大得惊人。但其办事大臣,无不仰上位者地鼻息而行事,何尝敢有自己地见解?军机处说起来是顶顶重要之处。但其办公场所仅在皇宫一隅,不要说与外务、财政这样的大部衙门比起来相形见绌,便是如国子监这样的三流衙门都要大上一圈,怎一个陋字了得? 看着众人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地新鲜劲,原军机大臣、新任内阁总理徐世昌十分豁达,也不急着开会。而是笑眯眯和众人寒暄。 自责任内阁成立、上谕明令授予他内阁总理大臣头衔的那一天起,情况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但是圣意的忠实执行者,而且还要领导这群人物担负起朝廷的行政大权。切实履行责任内阁的话题对他而言同样是全新地。 “请各位大人就座,会议马上开始。”秘书郎一声招呼,众人赶紧在这张充满新奇色彩的桌子前就座,好在座位上已贴好了众人名字,大家才不会弄错。 徐世昌坐在椭圆形桌子的一端,他的左、右手边分别内阁协理大臣善和戴鸿慈。各部大臣如雁行一般在两边就座…… “诸位大人,咱们现在开会。先介绍一下这桌子,这是从西洋引进的式样,称为圆桌会议。意思各与会人士之间地位一律平等。世昌虽然和各位在品秩、职位上有一些区别,但照例是内阁的一员。用这张圆桌开会是最合适不过。” “徐大人客气。” 徐世昌笑笑:“前几天上谕下,咱们届责任内阁算是成立了,皇上安排内阁在军机处开会,用意也是明确的——内阁要切实担起责任来,替代军机处的职权,为皇上分忧。” 众人一片附和,“替代”二字用得很好,众人现在无军机之名而有军机之实。 “皇上已吩咐内务府在此处兴建内阁办公场所,比起现有规模要扩大十倍不止,不过时间仓促,眼下还只能委屈一二,万望海涵。” 这话说得客气之极,众人无不连连表示谦逊。 “兄弟我蒙皇上赏识,沗居内阁总理大臣,实在惭愧地紧,比我适合出任这个职位的其实大有人在。比如肃王爷,资历比我深,地位比我高,能力也比我强,由他出任更为合适。但皇上说了,既然是责任内阁、预备立宪,要对天下负责,便不能不取信于民。所以今后一般承平时期有两个不宜,第一,皇族不宜担任内阁总理大臣,第二,军人不宜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兄弟这才因缘际会,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 “哪里,哪里。徐大人但有吩咐,在下必定……” “这几天,皇上召开了好几次御前会议,定下一系列大政方针。今后内阁行事,先以此大政方针为指南。” 所谓御前会议,指由内阁总理、协理大臣,监察院院长,御前顾问大臣等最核心大臣参加的会议。 “皇上一共定了九项方针,第一曰大兴教育,褒扬新学;第二曰倡办实业,振兴工商;第三曰选贤任能,刷新吏治;第四曰清理财政,开源节流;第五曰兴建铁路、改善交通;第六曰改革币制、废两改元;第七曰大行新法,革故除弊;第八曰试点地方,建设模范;第九曰巩固国防,汰劣存优。”徐世昌说一样,众人便记一样。 “若按祖宗体制,这些事情朝廷说了便算数。但同治以来,国家多事,朝廷举步维艰,凡事都要地方配合,不是光凭一纸诏书就能成事。各位想必也清楚,庚子以来,各省和朝廷之间隔着不少误会,行事也有乖离之处,尤其需要统筹规划。今天一是听听各位的声音,二也是为今后如何办事拟定一个方略。”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实话,可实话有时候并不好讲,徐世昌开场便是此言,可见用心良苦。 “今日 议,称内阁枢密会议,照例由内阁总理、协理和诸位由秘书丞做会议记录并请皇上过目,另一种称内阁全体会议。除各位大臣还要扩大至各部侍郎参加。会议记录照例也要请皇上过目。所以,会议之上还请诸位畅所欲言、群策群力。” 中国人一贯是要有表率地,既然要畅所欲言。徐世昌本人便不能不先起头,他说道: “咱们这叫过渡内阁,是为了在议院召开之前代行正式内阁会议而存在的,期限从今天开始大约只十个月。这里两层意思不得不告诉大家:第一,咱们终究是过渡地,在位置上干得好不好。十个月以后就要接受几百号议员地质询,如果期间有什么奇闻怪事传出去,皇上便是有心做保,议院恐怕也通不过,所以各位切不可存了地位稳如泰山的错觉;第二,咱们终究是责任内阁,预备立宪怎么搞法兄弟没有弄过,这百多号议员同样也没有见识过。皇上便是存了这个心思,让咱们先担当起来,做得好了自然便像,等将来议会召开。内阁成绩一罗列,留任也该是顺理成章。” “徐大人说得在理!咱们这帮大臣。全都是责任内阁这条船上的水手,都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地,徐总理便是船老大,这船要航行茫茫大海,非得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行,切不可意气用事,相互倾轧……公事上有不同意见正常,但请有一说一,不要藏着掖着,更不要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善为徐世昌的话进行注脚。 “徐大人、肃王爷说得有理,我等必然马是瞻……” “先宣布一下御前会议确定的内阁分工,兄弟统管各部,直管财政、外务两部;肃王爷分管内政、职官、邮电、交通、工商五部;戴大人分管司法、农林、教育、民政、理藩五部;国防部涉及军事统帅权,照例是皇上直管,和参谋总部、禁卫军一起由大本营节制……”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看今天的位置座位,不正是按照这个要求贯彻的么? 铁良微微一笑,虽然一年前皇帝曾许诺军机大臣之位,但现在军机处已然裁撤,拜相梦自然就只能作罢。皇帝虽然明谕军人不能为总理,但也给了国防部较大的自由权,国防部地事务,内阁总理是第一责任人,再往上便是皇帝,和其余各部不同,他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有一事要和各位说明,高等文官考试,原本作为科举废除之后选官用人的补充,皇上十分重视,御笔批示‘今后用人,逢进必考’,这次清理庆党,各部空了不少职位,先请各部大臣登记造册,究竟缺多少人一并造册好方便增补。” — “最后再和诸位透露一个好消息,也是与咱们身家相关联的。皇上说了,贪官固是可恶,可给朝廷当差,也不能太寒碜了,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行的。辛苦办事当差是当大臣的本分,有个体面回报也是应当,不能让老实人吃亏。皇上打算等过完年后提高各级官员的俸禄,少说要翻上几番,官员贪赃枉法受国法严惩固是咎由自取,可如果都像海瑞一般,死后连个丧葬费都拿不出却是皇上的难堪。大家往后地腰包恐怕会合情合理地鼓起来……” 众人会心大笑,齐声道:“皇上圣明!” “下面就大政事,请诸位畅所欲言。” 周学熙是这次官制改革中窜起最快的大臣,其迹程度简直可以用火箭般的度来形容——先以收回开平有功从道员衔直接升任侍郎,跳了好几级。责任内阁成立后,由于徐世昌出任总理,这工商大臣自然也不便再兼,周学熙便顺势再跳一级,以左侍郎晋升工商大臣。舆论都评价其“炙手可热”。 他要言,众人自然洗耳恭听 “那兄弟先就讲几句,皇上讲倡办实业,振兴工商,学熙心里是十分赞同的。英国、德国、美国这些强国之所以强盛,就是实业兴旺之故,一来器物繁多,二是税赋丰富。兄弟对财政不太精通,但有亲身体会。开滦煤矿那么大一块地方,以前都用来种庄稼,一年税赋如有一万银子便已是膏腴得不得了地肥地;用来采煤,一年税赋十万两不敢说,78万两绝对是有保证的;但这不算多,如果那一带全都是;营得法,兄弟敢打赌,一年当有3o4o两银子地税赋。,因为产业的不同而生利不一,工商远比农业要来钱多。祖宗有永不加赋之言,现在天下财力穷尽,一味在小民头上张罗,一来弄不到多少银子,二来如果逼急了,民怨沸腾,天下造反,反而是朝廷心腹大患,展工商,既增强了国力又增加了税收,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岂能不为?” 众人点头称是。 “当然办工商也有讲究,轻重缓急不同,手法自然也不同。工商部成立后的要差事就是整顿好各省所经营之官办产业,除国防外不主张纯粹官办,也不提倡官督商办,而是希望官有商办。凡官办产业,一律以投资多少评估公允价,然后折价入股,招募一批商股后由商人经营,官股每年坐享税收、红利,又无管理之苦,岂不美哉?” “辑之兄言之有理!” “方才徐大人已经说了,现在情形不是靠一纸诏书或者上谕就能了结的,还得脚踏实地去做,兄弟准备去地方试点,先从湖北下手……” 试点湖北?好主意!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一章全面推进 第三卷 第二章 试点湖北 石激起千层浪,周学熙的话题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兴 按预备立宪九年纲要的规定,在朝廷官制改革之后,便是地方官制改革的逐次推行。当然,天下2o来个行省不可能整齐划一的一步到位,林广宇便先行圈了四个省份作为第一批试点,按上谕的规定,奉天、直隶、湖北和江苏要率先建成模范省,以为天下楷模。周学熙之言,倒是异常契合圣意。 工商部既然要去湖北试点,财政部便也准备派人前去,张南皮号称“屠钱”,外界传言其靡费金钱不知凡几,长官意志、胡乱决策所交的学费亦数不胜数,载泽当时就有心思要对湖北下手,只是要防着老庆才没有树敌过多,现在老庆已倒,上谕又有理顺朝廷和地方关系之言,他怎能不顺杆爬? 铁良随即表态也要前去,前次禁卫军选拔,湖北张彪统率的第八镇合格率最低且低得离谱,更传说湖北新军中革命党甚多,军心不稳,国防部大佬很不满意,原来碍于张南皮的老脸不便下手,现在张南皮已死,自然按奈不住。 严修表示教育部也要前去勘察湖北新学举办情况…… 其余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反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同样派人前去。 “我看,干脆相关各部一并派员前去,联合勘察。”徐世昌捻着胡须,“御前会议既已确定模范省建设之议,内阁便当遵照。湖北乃天下腹心、九省通衢,地位何其要紧?又是第一个先行试点的身份。隆重些也是理所当然。前两天我碰到岑大人。他说监察院最近连连接到举报,谓湖北地方不靖、官场腐败、人浮于事、亏空严重,他虽将信将疑。可还是准备去一趟……” 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但重臣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风向转了——京师官场对庆-那余党地追缉恐怕是要到头了,菜市口地热闹看来也要告一段落。原本几个年老重臣对林广宇的大规模清洗原本心存疑虑,很怕造成人心不稳的乱象,很想找机会进言一二。现在皇帝既已有收手之意,当然也不便啰嗦。 至于这把火引向地方,他们也觉得十分正常——凭什么京师官场昏天黑地,地方官场就能独善其身?说起来地方上凭藉天高皇帝远地优势,有些行为比京师还要不堪,着实是敲打他们的时候了。 “这次的领衔钦差照例还是岑大人,其余大臣是否担当钦差副使,内阁还要恭请圣裁。所以请诸位回去后拟定本部勘察方略。三日后递交圣上御览,决定方针。” “谨遵徐总理钧命。” 这次试点湖北,其实并不是林广宇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有四层意见的考虑: 其一,湖北久处腹心。张之洞久任鄂督,多年来脱离朝廷掌控日久,隐然有尾大不掉之势,此番敲打便是敲山震虎,提醒各省不要恣意妄为; 其二,历史时空中,新军起义现于武昌,湖北新军被革命党渗透者十之四五,革命党练兵不行,鼓噪捣乱却是好手,不得不未雨绸缪,提前预防起来; 其三,湖北地理虽然较远,但既有芦汉铁路之依托,又有电报线路之凭借,其相对距离反而方便,便于掌控,也容易做出成绩。 其四,张之洞在湖北经营多年,洋务建设遗留下了一大个烂摊子,表面光鲜,内里纷杂,实在是有整顿提升之必要。 天下之大,要符合这四种条件的并不多,奉天洋务基础不足;直隶由端方新任直督,无尾大不掉之患;江苏因为津浦铁路尚未通车,交通不太方便,说来说去,还是湖北最为契合。 几天后,林广宇在养心殿里审视内阁呈递上来地有关“试点湖北”的条陈,笑问道:“此次试点湖北,外界有何意见,诸大臣是何想法?” 岑春煊先自我解嘲般地说道:“禀皇上,有这么一句——‘官屠赴鄂、杀机四起!’” 林广宇大笑。 徐世昌也笑,然后补充道:“还有一句,‘财政国防,当其冲’。” 不愧是经年老臣,两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此番试点湖北,是官制改革后的第一项重大举动,能不能办好直接决定着过渡内阁的威信,监察院虽然不属于内阁体制,但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你们方才和朕说了两句话,朕也告诫你们两句。第一句,‘积极稳妥’,湖北或许流弊丛生,对于这些积弊,既不能熟视无睹,也不能操之过急,事情要一样样的办成,湖北的地面也万万乱不得;第二句,‘办事公允’,湖北局面成什么模样朕心中无数,但张南皮肯定有责任,不过南皮已死,朕也不想翻旧账,以免舆情认为朕太过薄情寡恩,秋后算账,陈夔龙现为鄂督,照理责任重大,但他接任不久,又有张南皮的掣肘,让他负责未免求全责备,你们过去看看,倘若其人无甚大错,将来还准备调京任用。” 岑、徐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圣明。”皇帝这番话已经为试点湖北之举定下了基调,如何能不重视? “此番赴鄂,岑春煊为钦差正使,周学熙、赵秉钧、王英楷……咦?”林广宇拿着徐世昌递上来地条陈感到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可,为何最后还有辜鸿铭挂一个副使?此去湖北,完全系国家内政,要外务部参与作甚?” 徐世昌苦笑:“臣也不知,但辜汤生性情古怪,三番五次前来,谓湖北之行他当不当副使随便,但一定要派他一同前往?臣想了一样,其余各 大臣、侍郎亲往。都一律委为钦差副使。他只好… “咄咄怪事!”林广宇自言自语,“不对,他肯定还有其他话语!” “皇上明鉴。他果然有其他话语。他说‘湖北局面是张文恭张之洞2o载心血,吾绝不能任由人亡政息……’他性格执拗拦不住他,所以……” 听徐世昌说到这里,林广宇忽地明白了:这哪里是梁敦彦拦不住辜鸿铭?这分明是因为两人都出自张之洞幕府,南皮与两人有恩。不愿意看见张之洞死后还可能受人攻讦,便竭尽全力想尽维护之力。梁敦彦和辜鸿铭,一个唱红脸,一个扮黑脸,算盘打得却是同一个。 — “既如此,便让他去罢……”林广宇想了想,“此番南下,除钦差使团外。禁卫军一并随同,防止不测,以资护卫!” 京师变故,庆、那崩坏。消息早已传遍全国,地方一片慌乱。早有一夕数惊之憾,湖北等地也不例外,陈夔龙心中更是有些虚。他隐约听到风声,说朝中有人传言他是庆王一党,也在打倒之列。如果张南皮在,他心里还要踏实一些,南皮肯定会保他。可南皮已经作古,他失去了保护人,这些天来,一直忧心忡忡,无心政事。 其实,说他是奕劻一党也却是不是捏造。陈龙正妻早亡,后又续弦一房,这一房不是别人,却是早年出任军机大臣的许庚身庶妹同父异母且庶出之妹,人称四姑奶。这四姑奶由于是庶出,从小并不为人重视,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为人亦是聪明机灵。当年奕劻还未炙手可热之时,她就拜其福晋为义母,连带着陈夔龙也成了奕劻地干女婿。后来奕劻逐渐达,陈龙亦官运昌隆,两家之间往来比较密切,庆王府每有馈赠都用黄匣盛着,陈妻常常故意以此示人,外界皆知。 陈夔龙能接任鄂督,一方面固然是张之洞地赏识,另一方面奕劻之力也不可小觑,否则他的任命绝不会如此容易。一来二去,他与庆王关系密切更成了众人皆知之事。不料风云突变,奕劻倒台,原本稳如泰山地依靠却变成了万分危险地株连,真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人……京师电报……”一个心腹幕僚慌慌张张地从电报房跑过来,手里挥动着一张电报纸,口里连连高喊,引得旁人侧目不已,其人却浑然不知,只顾飞奔而至。 “慌什么?”陈夔龙正在用茶,这声高叫是听得清清楚楚,从语气中已揣摩出不妙之意,心神也有些分野,杯盖一下子没盖好,摔落到地上裂成了碎片。 报信的幕僚似乎也没看见地上的碎片,只将电报纸递了过来:“大人,京师电报,内阁要派人来湖北了……” “啊?”陈夔龙心里猛然一惊,手都有些不由自主地抖——怕什么却偏来什么。等他哆哆嗦嗦打开电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钦差正使岑春、钦差副使周学熙、赵秉钧、王英楷、辜鸿铭领各部人员赴湖北推广试点,良弼率2ooo禁卫军随同南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语,这样的架势可不曾遇见过。如果要拿我陈夔龙,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皇上一纸诏书我便束手就擒,何用这许多人?如果只是内阁调查摸底,那岑春煊领衔又算是什么意思?哪怕戴鸿慈前来也比他应该啊…… 想破了脑袋,陈夔龙也猜想不透,召集了众幕僚再想,众人七嘴八舌提出了不少看法,但他觉得没一个靠谱的,心态愈焦急。 “大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事到如今我们妄自猜测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考虑如何应付。钦差大员来鄂,我们要准备好衣食住行,还要注意治安,若是革命党有个风吹草动,大人可就难堪了……”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陈龙吩咐下去,下面的人群手忙脚乱开始捣腾起来,至于账目、案情等细节问题,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他也无意粉饰太平,南皮留下地烂摊子,该怎样还是让他怎样吧…… 这一回果然有些不太一样,钦差师团抵达武昌之后格外低调,既没有像以前那些大员一样以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的姿态匆匆而过,也没有纵情声色、迷恋迎来送往,而是在岑春煊的带领下,第二天便浩浩荡荡杀奔汉阳铁厂而去,准备一睹张南皮半身心血的成果。 等勘察团成员漫步于铁厂厂区之中,望着四处林立的铁塔和高耸入云的烟时,众人不由得感慨此不愧为“二十世纪中国之雄厂”。辜鸿铭的随行其实很有必要,他自告奋勇地扮演了导游的角色,为众人讲解厂区内主要建筑地特征和功用,偶然还要扯出一段趣闻轶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陈夔龙和张之洞不同,原本并不屑于到铁厂这种地方来,对钦差使团下榻未稳便要考察产业更是瞠目结舌,恨不得连连摆手拒绝。但一看岑春渐渐有些拉长的脸色又只能硬着头皮陪同前往。前呼后拥到了厂区,总办李维格恰好外出不在,陈夔龙对厂区情况如何实属一问三不知,原来还指着能靠李维格帮衬一二,现在既然不在,大冬天的急得脸上汗都淌落下来。眼看就要出丑,好在辜鸿铭挺身而出,总算是帮他解了围。 周学熙一边看,一边总觉得有些古怪,想了好一会才找到症结所在,提了一个打破沉默的问题,也给了陈夔龙好大一个难堪……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章试点湖北 第三卷 第三章 铁厂之辩 对这位新近窜起的红人,陈夔龙不敢怠慢,连忙问:您有什么见教?李总办不在,夔龙倒是……” “陈大人,按理说铁厂气魄如此之大,该有机声隆隆、人员多杂才是,但我举目望去,动静却是不大,只有寥寥无几之处上工,连苦力都没遇见几个,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我们要来,特意嘱咐停工了吧?”周学熙一边观察陈夔龙的脸色,一边在铁厂几个洋人工程师的面上看来看去,想从他们那里探究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的问题其实也是辜鸿铭的问题,后者一进入铁厂厂区心头就满是疑惑,只是碍于面子问题而绝口不提,原打算私底下找陈夔龙问个清楚,现在既然周学熙已提出来了,也只好听着,心里倒已有七八分恼怒。 一听问到此节,陈夔龙脸色颇为尴尬,支吾了半天才道:“铁厂亏损严重,资金缺乏,难以为继,前几日我刚刚下令停工……” 原来如此! 辜鸿铭原本想质问一句:“张文恭尸骨未寒,你如此做法,怎么对得起他?”看了看对方阴沉的脸色,硬生生忍住了——当家自有当家的难处,何苦挖人家的伤疤?但还有一句却是免不了的,追问道:“既然银钱短绌,何不商借一些,即便借洋债也好过停工。汉阳铁厂刚刚实现汉冶萍公司合营,本是蒸蒸日上之时,骤然停工,岂非?……” “汤生兄。你是湖北的老人了。我也不瞒你。”陈龙明着是对辜鸿铭解释,暗地里却是拿话泄自己的牢骚,“为了这铁厂。湖北财政亏空累累,哪有银钱可以腾挪?退一步说,即便可以,部里正在清理财政,不得许可贸然挪借也不合规矩,朝廷查办下来。我陈夔龙和一干大小官员地乌纱便要落地。借洋债?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早从今年春天就开始6续商议了,张中堂在世之时还大力促成,好不容易有一家日本公司肯放款,报到京里就是不批,张中堂为了这事和梁生差点都争起来,但还是没松口……” 陈夔龙泄委屈地方式可谓恰到好处——你看,连张南皮都搞不定。我怎么搞的定?再说了,你辜汤生任职外务部,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必如此矫情?哪怕退一万步真的不肯出力。别人都能说我陈夔龙地不是,唯独你辜鸿铭不能! 果然。一说到这一节,辜鸿铭便感觉矮了半截,他不是为陈夔龙的挤兑话难受,他是为这件事而难受。半年多前,张之洞确实报外务部要求向日本借款,无论梁敦彦也好,辜鸿铭也罢,都是点头同意的。但一呈报皇帝,只说不同意,不管梁敦彦怎么求情,皇上就是不肯通融。辜鸿铭当时急着去收南洋大臣对南洋各地领事馆的控制权,一时也没跟踪过问,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现在陈夔龙说起,倒是勾起了他的那股疑问——皇上为什么不肯同意? 是要给张之洞难堪么?想来也不必这么复杂,难为张之洞地方法多了去了,何必使这种既费事又费力的法子?是要给梁敦彦难堪么?怎么看都不像,皇上对梁敦彦的倚重是出了名的,哪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场面一时就尴尬下来,双方都愣站着没说话,周学熙心里犯嘀咕,看来湖北这潭水深得很,自己还要小心才是,也就没有多问,岑春看气氛有些不对,忙着打圆场:“呵呵,眼下财政困窘,银钱难筹,不过这次既然大家到湖北来,总得给铁厂筹划一个方略……” 见他这么说,陈夔龙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拱手致意说:“有劳岑中堂费心了……” 晚宴时,宾主间虽然其乐融融,但明显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一层看不见、摸不透的隔膜存在,陈夔龙等湖北地方大员虽对钦差使团诸人极为恭敬,但周学熙觉得这种恭敬怎么看都像是装出来的做作与不自然。即便和湖北关系最深、人头最熟地辜鸿铭,在言谈举止间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真是咄咄怪事! 正思索间,随从忽地跑来禀告:“大人,外面有一人想求见,自称是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 周学熙接过名帖,果然就是此人,他好奇心大起:这个神龙见不见尾的人物,端的是出人意料,诸多大员视察时脚底抹油溜了,现在正在用膳之时却又跑来求见。究竟是什么名堂? 他起身离席,悄悄朝岑春煊做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微微点头,其余人等以为他只是普通地离席如厕,没现异样。周学熙瞅得空子,悄悄到了旁边的小房间里。 李维格已经等在那里,两人相见之后,彼此都愣住了,对望了足足有三秒钟后周学熙笑道:“我就是周学熙,你可是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 “正是在下。”李维格不卑不亢地说道,“见过周大人。没想到周大人如此年轻,卑职方才贪看了几眼,有些失态,请大人见谅。” “客气了,客气了,请坐。”周学熙仅比李维格大了一岁,都是四十刚刚出头地光景。论说几个月前,周学熙也和李维格一般资历、一般地位,甚至连头衔都是一模一样——官办产业之总办。但因缘际会,对方凭着皇帝的赏识和开平案的契机一跃而成为大部尚书,这份荣耀与飞腾堪称无人可比。李维格知道周学熙年轻,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方才的愣便是因为此节。 而周学熙也确实没有责怪李维格之意,他骤然擢升后,他的父亲、曾任两广总督的周馥告诫他:“学熙, 也做官了,而且一做便是部里的堂官。你要记牢,物时务必小心谨慎。那些对你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人未必就是真服你。说不定就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让你吃他们暗算地苦头;那些对你倨傲不恭、恃才傲物之人也未必是真名士,说不定只是徒有虚名地空心箩卜罢了。但有一种人大体可以信任。那就是初次见面就对你不卑不亢者,在他们心中,既不会因为某人位高权重而刻意巴结,也不会因为某人地位卑下而刻意鄙视。” 周学熙对李维格的印象就如父亲教导的第三种,心情倒是不错,连带着面色也好看了不少。 “李总办现在求见。不知有何要事告知。” “卑职是来请罪地。”李维格站立起来,长揖到底,“我听说钦差使团前来铁厂考察,故意避走尔……” 真是有个性,周学熙心里赞叹一声,此人秉性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一想之下好感油然而生:“我们事先又没打过招呼,你凭什么就肯定一定会来铁厂?” “倘若事先通知。那我便不能避走了,否则反倒是卑职太过失礼。”李维格其实刚才这话也有试探周学熙的意思,想看看这位新近窜起的天子红人到底是什么秉性,好方便对症下药。一听对方并无责怪之意,便说道。“无他……卑职昨夜在厂区四周闲逛,现有禁卫军模样人物在勘察地形,熟悉道路,我便猜想,肯定是要来铁厂了。” — “如此说来倒是禁卫军行事不密。”周学熙哈哈大笑,“有意思,只是这么晚了你还在巡视厂区做甚?” “说来话长,铁厂停工已有些日子,化铁炉现在虽然开着,只不过为了维系温度,芶延残喘罢了。卑职一想到此节,一想起张文恭公二十年的心血,便不觉悲从中来,哪里还睡得着?” 果然如此!李维格的回话印证了周学熙当时的蹊跷感觉。 他没有急着追究下去,只是淡然一笑:“知道我们要来,你为何还要避走呢?” “三个原因。第一,卑职虽对铁厂目前地窘境负有一定责任,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余自身,钦差使团若来,必然责难铁厂困境,卑职何苦替人受罪?;第二,卑职对目前窘境的改良并无良策,若诸位钦差大人对铁厂现状见而不喜,问起对策,万一格不能妥善回答,岂非更加让人恼怒?第三,若诸大人强要格提出建议,陈大人在侧,必闻而不喜,钦差不过数日就走,陈大人督鄂我看还要几年,若恶了他,岂非自讨苦吃?有此三重理由,再不避走,恐怕连七岁稚童都要笑我迂腐……”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周学熙感慨良久,随后说道:“既然如此,你避走便是,为何眼下还要眼巴巴上门求见?”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李维格一声叹息,“卑职终究是汉冶萍公司的总办,对公司前途有天然之责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堕落下去。再说,张文恭公尸骨未寒,我若撂挑子不干,岂非对不起他老人家赏识之恩?我今天来此处求见大人,是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朝廷究竟是想把汉冶萍公司搞好呢还是搞砸?是准备继续投资下去还是变卖了事?” 这几乎是两个不需要回答便能知道答案的问题,李维格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但周学熙没有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而是笑眯眯地反问说:“倘若全权放手,你认为改良铁厂、重振雄风该从何处着手?” 好一个便被动为主动,李维格暗自喝彩一声,当下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道:“卑职有振兴六策。” “请讲。” “其一,改官办和商办,官办人浮于事、积弊丛生,下官只知奉承上官,何曾有一丝一毫个人建树,若改商办,即为商人身家性命,如何不重视;其二,委以人事全权,目前铁厂有洋匠三十余人,内中有不少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也有好几个混饭吃地,他们拿着上千两银子一个月的俸禄却不干正经事,其他洋匠不服,中国技师也不服;其三,加大投入,购置设备,铁厂目前设备从技术层面来说,虽然不是世界领先,但也不能算是落后,只是规模偏小,还要加以适当采购才能完全挥效应;其四,迁移厂址,目前厂址在省城,虽然标志醒目,但铁矿要从大冶运来,焦炭要从萍乡运来,运输成本不知凡几,加剧了铁厂的经营困局;其五,国家保护,全国推行,铁厂产品再精良,无人采用总是白搭,目前朝廷有意兴建铁路,那汉厂当时不二选择,只要保证本厂的销路,利润蔚为可观,欧美列强每思其钢铁产品倾销,朝廷对国造产业应该有所扶持;其六,洋债万不可借,洋股万不可集,洋债也好,洋股也好,都不是洋人慈悲来救咱们汉厂,而是存了吞并、控制、侵蚀之心,一旦上了贼船,下贼船就难了,洋人之中,东洋人尤其要注意提防……” 李维格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周学熙一边微笑一边倾听,这哪里是“对目前窘境改良并无良策”之人,分明就是胸有韬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韬晦之人罢了。 周学熙略一沉吟:“你这六条,甚好!朝廷必然是存了将汉厂搞活、搞好的心思,否则也不用派我们前来勘察。你回去后,将这六条方针详细书写一份条陈,秘密呈递与我,我来想办法……”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章铁厂之辩 第三卷 第四章 阴谋诡计 间依然还是觥筹交错,但周学熙一直想着李维格刚才心思早就飘到了九天云外,即便面对最负盛名的武昌鱼,他提起筷子也迟迟不下箸。 这李维格看来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解决汉厂问题的突破口应该在他这里,可这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贸然行事,会不会引起湖北方面的反弹?既要积极,又要稳妥,这个契机倒是有些难以把握,周学熙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绝妙的招数,而眼前总浮现起动身来湖北之前皇帝单独召见的场景: “汉冶萍公司极其要紧,张南皮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唯有他才有魄力和毅力开风气之先,朕之所以不愿意翻旧账,就是念着他这份功劳。” “皇上明鉴。”周学熙对这份胸襟气度一直都非常钦佩,“就臣所知,汉冶萍公司投资远较开要大,亏空亦严重的多,颇有积重难返之势,湖北方面已数次来电要求工商部和财政部迅即拨款维系,否则倒闭云云,信心既然不足,臣只怕继续让其经营太过勉强。” “地方既然管理不善,便不要再勉为其难,由朝廷直接控制便可。你去后要务必弄清楚还要追加多少资本,购买多少设备,生产需作何改进,一并写成条陈报于朕。但有一条,不管湖北方面怎么辩解,汉冶萍都不准招收洋股,也不准再将矿石售于他国,现已出售的合同要逐步予以缩减。”这一条林广宇说的是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 周学熙嘴角动了一下。强忍着没问出口。但问号明显挂在他地脸上。 林广宇笑着解释:“钢铁为国家实业振兴之基础,朕从来不曾听说有哪国是将本国兴旺产业建设在他国煤铁兴旺基础之上。英国最早兴起煤铁,德国有鲁尔煤铁工业区。美国有钢铁城、钢铁大王,即便日本、比利时这样地小国其钢铁产量亦胜过我国多亦。海关每年进口诸多钢铁制品,汉冶萍犹要出口矿石,是拱手将利权让之他人……” 一想起这一番谆谆告诫,周学熙感觉身上压力重大,回下榻地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事情的棘手,便准备连夜去找岑春煊请教。 哪知刚刚见到岑春煊,对方就大笑:“辑之,你来得正好,你要是不来,我也要使人来唤你了。” 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人告诉他:“喏。此人自称知晓汉阳铁厂内幕,特来检举。” “哦?”周学熙仔细打量了地上那人一眼,不是李维格,便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谄媚之色。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后说道:“小人是陈大人手下。” “哪位陈大人?”周学熙奇了,陈夔龙要检举不过就是知会一声地事情,哪用得着如此隆重? “铁厂会办陈念礽。” “陈念礽?”周学熙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疑惑地说道,“这名字我怎么有些熟悉。” “辑之,他是张南皮的女婿。”岑春煊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周学熙冷冷地问道,“汝夜行至此作甚?” “小人斗胆,是来检举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的……” “啊?”周学熙大惊,眼里布满了疑惑,急忙问道,“他有何劣迹?” 岑春煊虽并不清楚两人间处境如何,但看周学熙反应如此之大,顿时一激灵,稳稳地说道,“你且给本钦差一样样说来。 “第一条,目无尊长、怠慢钦差。李维格自恃搞过几年洋务,自视甚高,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陈大人接任鄂督后,因铁厂经营不善,屡次要求他压缩规模、减轻亏损,他就是不听,用各种手法和言语搪塞。钦差前来视察,他原本也是知情的,故意避走,到现在踪迹不知,倘若心中无鬼,避走作甚? 第二条,勾结奸党,横行不法。李维格原系盛逆宣怀心腹,一直唯盛贼之命是从,常与人前夸耀盛贼对其夸奖。朝廷查办盛贼后,他非但不予拥护,反口出怨言,说‘朝堂又行倾轧之事,郑观应背主’等言,怀恨在心,可见怨望颇深。 第三条,崇洋媚外,中饱私囊。汉阳铁厂兴建本为完全国造,替代进口,但李维格一直置若罔闻,举凡生产有何事必推说洋人如何如何。铁厂炼就好钢,各方均赞不绝口,偏他还要千里迢迢请英国公估局前来审验,其谄媚程度,令人指。前次去日本考察、赴欧洲采购设备,在设备款上侵吞甚多,靡费不知凡几。 第四条,不学无术,招摇撞骗。李维格原系翻译出身,并无工科专业出身,更非钢铁技师,但其人凭借这通识几句洋文,总将洋人书上之言拿来卖弄,今日曰兴建化验室,明日曰地质勘察,后日曰建筑整饬,再后日曰铁中成分如何如何,大奸如巧,骗了浩大一批人。 第五条,屡言商办,化公为私。汉阳厂是张文恭公用两湖数百万银钱,耗尽2o年心血积建而成,创业何其艰辛?但李维格每次不合,要么说官办弊病,‘商办’二字整日挂在口上,汉冶萍公司合营后号称商办,结果实收资本不到2oo,他诡言商办,实欲私办。 第六条,大权独揽,刚愎自用。铁厂经营没有挫折,他必言主办之人事权零落,不堪大用,要求独揽大权。陈大人对其稍有牵制,好言规劝,他屡屡大动肝火,言辞汹汹。从前张文恭公因为铁厂经营不善,过问频繁,结果李维格就撂了挑子,避走他处,以此示威, 贼经不起他巧舌如簧,又将他弄了回来。” 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六条。而且滔滔不绝,毫无停滞之感,说到愤怒处。情绪颇为激动,周学熙越听越觉得心惊——这李维格到底是人是鬼?他都已经有些糊涂了。 岑春煊不动声色:“汝所说之事本钦差知道了,会勘察的,你且退下,不必再啰嗦。” “是。”那人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两位大人。方才小人之言,入得大人之耳即可,万不敢让李维格知晓。” “知道,知道。”岑春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要出去乱嚼舌头。” “就是再借小人一个胆子也不敢!”望着来人消逝在黑夜中的背影,周学熙只觉一团乱麻缠绕在自己心头,根本理不出头绪。听着周学熙说起李维格求见一节,岑春煊地眉头越皱越深。这潭水看来还真地有些深不可测。 “岑大人,学熙总感觉里面有人在捣鼓阴谋诡计,试图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也有所怀疑。李维格如何我没有见面,不能妄下结论。但起码眼前之人疑点甚多。” “如何?”周学熙没看出破绽,连忙追问道。 — “他地言语……” “言语?”周学熙想了半天。还是抓不住线索,为难地说道,“我实在看不出来,他的话听上去似乎句句在理,不过真假倒未必?可何以您就知道是假话呢?” “我没说是假话,我只是说可疑。机制,”岑春煊拍拍周学熙的肩膀,“你想,我们前来此处不过也是一两天的事情,他何以探听地这么清楚?此疑点之一;李维格诸多罪状,真伪姑且不论,但此人居然说得如此顺溜,足见是精心准备过了,说明早有预谋,此疑点之二;此人托名陈念礽手下,但陈念礽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并非不熟,为何不亲来?此疑点之三。” 周学熙拜服:“听大人一席话,学熙顿时犹如茅塞顿开。既如此,是否将陈念礽当面召集过来,质询一二,岂非真相大白?” “不可。”岑春连连摆手,“如果这样做,正好中了奸人之计。” “这却是为何?” “你想,此人既敢托名陈念礽,即便不是亲信,也是熟识之人,我们召唤陈念礽前来,必定逃不过他的监视,他出去一声张——‘陈会办弹劾李总办,现正接受钦差大人质询’,汉厂岂非大乱?另外,我琢磨着刚才地言语,总觉得有几句该是陈念礽的真话,如果来质询之时他承认了你打算怎么办?到底谁在诡辩?”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辑之,你虽然能力出众,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时间毕竟太少,以前又有父亲关照,奸人未必敢对你下手,故而对人心险恶提防不足。我原本和你一样耿直,这些年来6续吃了好几个亏,也算是有所顿悟,看事、想问题总爱琢磨再三。”岑春比周学熙大了没几岁,但他全靠个人奋斗,从底层一步步攀爬上来,艰辛异常,对世间百态感触颇深,周学熙已算是佼佼者,但比起岑春煊还有一些距离。 “辑之,我告诉你一句话。这世上最难提防地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真话就是事实,地方也没用,还不如实在点面对,假话容易戳穿,总有蛛丝马迹,提防起来相对简单。唯独那些半真半假,真中掺假的言语最难提防,一不小心就要着了它地道。 黑夜,总是阴谋的天然掩护。 武昌城里的一处秘密场所,方才向岑春煊、周学熙高密之人已赫然出现,并恭恭敬敬地向一人禀告:“先生,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做了,不过这两人十分狡猾,没有轻易表态。” “当然不会,一品大员哪能如此轻浮?他们脸色有什么异样?” “岑春煊还好,周学熙脸上阴晴不定,像有什么重大心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周学熙骤居高位,其实实力未逮。” “先生,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说不该说?” “说罢。” “如果陈念礽和李维格一对质,我们岂不是……” “哈哈哈!不会地,那样的话我们的计划已先成了一半了,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要让两人相互猜忌而失和,若是对质,恐怕这辈子永远都谈不拢了。”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换上了招牌式的谄媚:“先生高见,高见!”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另一个阴谋却在另一处隐秘场所进行。 “同志们,刚刚接到消息,清廷派了大批官员前来武昌勘察。为了昭示我们反抗满清统治,唤醒民族觉醒地意志,本会打算举行一次重大行动。” “什么行动?”声音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仍然听得出来十分紧张。 “兵变!”主事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钦差使团前来,据说还负有查勘湖北新军革命党渗透情况地任务,与其束手就擒,不如鱼死网破。” “真的?” “真的。你看,连禁卫军都南下了,说明清廷为了清洗我们已经做好了武力准备。” “那我们怎么办?” “先动弟兄们,五天后子时,趁乱动,部队先夺取军械库,控制湖北兵工厂,然后攻击省垣和钦差驻地,希冀一举而克,拿下武昌。然后振臂高呼,引领全国响应!”“好,我们分头去准备……”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章阴谋诡计 第三卷 第五章 错综复杂 希龄等财政督查员虽仍在直隶清查收支账目,但并不就没有清理财政的高手了,恰恰相反,此次钦差使团南下,载泽原本是要亲率清算组成行的,但林广宇考虑了半天,不想给外界留下一个“秋后算账”的印象,没同意载泽的请求,故而后者只和端方一同去了直隶,单就清算组南下。 与其他地方大员对财政清理颇多抵触不同,陈夔龙对清算一事颇为开通,满口应承,不但藩司所有档案卷宗提供得极为周全,各级官员的配合亦算恭顺。当然,他的举动也不难令人理解——张之洞号称屠钱,湖北的银钱窟窿和财政缺口早已不知道恶化到什么程度,想通过一般办法进行腾挪移转根本就是奢望,陈夔龙接受鄂督不久就已经深知其中厉害,自恃无力弥补,与其遮遮掩掩的半吊子,还不如大大方方让财政部过目,也显得他心怀坦荡。 因为,即便查也是查张南皮的旧账,查不到他陈夔龙头上。他还巴不得把那些烂账全部清理干净,免得背张南皮留下的大包袱而继续为官。虽然南皮挑选陈龙接任的要条件便是为他解决财政窟窿,但现在南皮已经作古,他也就顾不得什么顾忌。至于清理财政会不会拔起萝卜带起泥,牵连出若干官员,陈夔龙也不置可否,他既没这么多精力来管闲事,又没有多少私人班底,财政清算,只求自己过关便可。动不动张南皮。动不动湖北官场,决断自在朝廷,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清算组的工作还算卓有成效。虽然湖北的财政情况如何仍然一头雾水。但最先察访地汉阳铁厂财政情况已有了大致眉目,从创办之日起,铁厂历年投入总共高达15oo余万两,这:大冶铁矿、萍乡煤矿的投入,若论整个汉冶萍的投资,当在2ooo两左右。 汉冶萍公司合并时。正好是盛宣怀权势最盛之时,他曾搞过一次轰轰烈烈地招募商股之举,但折腾了大半年,直到盛宣怀倒台,所募集地资金不过25o余元,还不到铁厂所用资金的两成,且多数都是冲着萍乡煤矿而去——萍乡煤矿近年来生意愈红火,除独家供应汉阳铁厂焦炭外。还占据了两湖流域好大一片市场,把日本煤、开平、开煤都逐步排挤出去,哪怕今年上半年两开价格战如此炽热,萍乡煤的销量也没受到多少影响。无非利润下降较多而已,亏损倒还不至于。 除这一小部分商股外。整个汉冶萍公司其余18oo万两投资要么是款,要么是以官款作为担保的借款,前者数额大约在8oo两左右,后者接近1ooo万。8oo两官款之中,除户部原先拨给1oo余量开办费外,其余6续都是张南皮在两湖财政名项下挪借而来,再加上为借款担保和支出的利息,这一大笔窟窿几乎压得湖北喘不过气来。 借款总计7oo万两,每年光利息和汇兑费用支出就要约6o万两之巨。由于铁厂盈利能力非常惨淡,款项商借时拟定的利息非常高,通常还要附带极其苛刻地担保、抵押条件——即便这样还常常借不到。 当然,列强也有以附加政治条件为诱饵提供低息贷款的,但无不要求铁厂的经营权、管理权乃至控制权,尤以日本最为积极,等于是中国方面拱手将铁厂产权出让给洋人。盛宣怀对此无毫无顾虑,什么款都敢用,什么债都敢借,但张南皮终究还有些要脸,铁厂即便再困难,也不敢将其控制权让渡给列强,于是就不死不活地拖了下来,直到继续需要借款为止。 这么一勘察,众人便对湖北的情况已大体心中有数——这笔巨款,不晓得张南皮用得什么办法拆借,一样样查实过来,恐怕整个湖北官场都要被翻查一遍。至于这当中有没有其余黑幕,却非得问辜鸿铭不可了。 结果出来后赵秉钧连连摇头,悄声对辜鸿铭说:“似香帅这般搞法,居然能得善终,真是……” “无他,圣眷未衰罢了。”辜鸿铭白了赵秉钧一眼,“户部又不肯拨钱,张文恭只能另谋他路,难不成英雄好汉让一文钱困死?” 赵秉钧原本想说,这都上千万银子的数目了,还是一文钱?话到嘴边,想想辜鸿铭脾气颇为古怪,便不再刺激他。在他闭口不言之后,岑春问:“汤生,李维格和陈念礽之间相处如何?” “这个……”辜鸿铭一愣,“不知岑公想问什么?” 这种话平常人是听不懂的,岑春煊明明在问两人相处如何,辜鸿铭还要回一句“想问什么?”岂非多此一举?但官僚便有官僚的逻辑,赵秉钧、周学熙听了丝毫不以为怪,只静待下文。 “也没什么,你随便说说吧……” “陈念礽是张文恭的女婿,留洋地才子,为人性情耿直,常常直来直去,得罪人不少,像极了洋人的风范,若不是因为他是总督大人的爱婿,恐怕早就被人排挤了;李维格虽然也通晓洋务,但他是通译出身,为人最是持重,一般过头的话不说,过分地事不干,能婉转的都尽量婉转,遇到某事实在办不下去了,他也不会硬顶,往往自己离开罢了……是故,张南皮虽然贵为鄂督,但铁厂总办和汉冶萍协理总理原本是盛宣怀,盛宣怀倒台后还未任命总理仍挑李维格担任,他地女婿反倒要屈居副手。当然,就我观察,香帅的决策还是英明的,李维格却是比陈念礽更适合担任总办,如果两人角色互换,铁厂恐怕连现在的局面都不能稳固。” “两人在大计上有何分歧?平 如何?” “交情么?”辜鸿铭琢磨了半天,“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这一句极是要紧。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明着看是赞扬,但实质上话中有话,两人身为搭档而“平淡如水”。在官场上却是不多见,可见私交并不和睦。 “至于分歧,小的我便不说,大地有三点。”辜鸿铭一一道来,“第一,李维格一贯主张以铁就煤。要将铁厂地厂址移到大冶去,但陈念礽以为既然在汉阳已有基础,不便再行迁移,以免劳民伤财;第二,前者主张售日矿石以换取资金,后者极其反对,虽然合同执行了好几年,但反对的声音一直没有平息过。张南皮当时也犹豫了很久,直到盛宣怀来了才最终敲定;第三,前者主张再借巨款用来扩充生产规模以降低成本,但后者却主张维持甚至缩小目前规模。降低成本,等条件充足再行扩充不迟……” 第一条矛盾的焦点归根结底还是张之洞地乱决策。张南皮办事既不讲实效。又不去考虑是赚还是亏,图的只是面上风光。当初就有人劝他不要将铁厂建在汉阳,他说他在省署办公,“从窗口便可看到烟冒烟,心里放心。”其实建在省城,只是为了方便来往人等观看,以便展示他香帅的政绩,这点子心思,明眼人都知道。 李维格的主张当然是有道理的,如果将厂区搬迁到大冶,大约可以减少3o%以上的运输费用,对汉厂地经营困难可以减少不少。而陈念礽的表态亦不算错,厂区整体搬迁,靡费更大,搬迁后安装、调试又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起码在5之内想比原址生产并不禆益。 但因为他是张南皮的女婿,他反对汉厂迁址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管明面上持有什么样的理由,在别人心目中都认为他是为了维护张之洞的面子所致。而且他为人耿直,圆滑的话又不会说,也不会解释,误会当然越来越深。 第二条地矛盾与汉阳厂的举办时机有关,在萍乡煤矿建成之前,汉阳铁厂一贯用开平焦炭炼铁,价格高昂,成本居高不下。日本人便乘虚而入,打起了用焦炭换取大冶铁矿矿石的主意。当时与日本八幡制铁所签订互售煤、焦矿石的合同,即中方由大冶铁矿提供铁矿石换取日本地焦炭。 表面上看该合同对双方而言都是平等,但在实质上,由于中方操办人员经验不足,日本方面在合同中对矿石品位、成色等做了严格规定,一达不到便要相应扣减,而张南皮当时只求弄到便宜焦炭来炼铁,对日方相应质量要求并不严格,一来二去,日方获得了至少15%的溢价。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地,5前,因为李维格极力主张给汉阳铁厂进行改良,张之洞又拿不出资金,只好继续扩大对日矿石输送来换取资金,合同约定供应头等矿石每年至少7万吨,一般以1o吨为准,且矿价压得很低。当时大冶铁矿一年头等矿石出产量一共也只有1o万吨多一点,合同一订,等于大冶铁矿就变成为日本八幡制铁所而开,汉阳铁厂自身反而得不到优质矿石用于炼铁。 陈念礽是技术派,对这种情况极为反感,经常在张之洞面前怒斥某些人倒也不一定针对李维格“崽卖爷田不心疼”,骂得多了,消息又传了出去,李维格无法反驳,偏生又要执行,误解当然会积累下来。 第三条矛盾却与美国人有关。汉冶萍公司全面合营前,美国大来洋行总理罗伯特大来()曾来华联络对美运送汉冶宜,表示美国西雅图西方炼钢公司需购用汉阳铁厂大批生铁矿石。要求汉厂每年至少提供产品3.6万吨,最好每年1o吨。产量才刚刚接近对方要求的最低数字,如要完成合同就必须对生产规模予以扩充。盛、李对此事极为重视,极欲扩大市场,计划如若双方协议签订,将筹议铁厂第四号大化铁炉建造。 但陈念礽对此持否定态度,他的理由也很明确。第一,添置设备如果操之过急必定要多花钱,一面被外商敲诈,一面被本方经办人从中贪污;第二,汉阳厂目前生产质量并不稳定,更无如此众多之人可供扩充,勉强扩大,质量难以保证,万一出现纰漏,反而要按照合同赔钱。 这一来二去,两人在公事上的分歧便是时人皆知,各方都有一派支持之人,便是张南皮也在当中摇摆不定,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好。 “但是……”辜鸿铭最后补充了一句,“就我认为,两人虽然矛盾不小,但仅限于公事,私下并不相互攻讦,亦无倾轧之时,坊间所有传言,大抵是夸大不实之词,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两人身上印证何其明显?” “倒是有些意思一番。” “大人如果要见,我去唤来便是,但有一点不得不提醒,两人在香帅面前随意惯了,言辞都是有些犀利,恐怕……” “汤生,你又拿话挤兑我,难道香帅忍得,我便忍不得么?”岑春佯怒,“不必多言,只要唤来就是。” “要不另行加一言。”周学熙插话,“就请二人来之前就铁厂展方略写一条陈,指数胸襟,不必隐瞒。” “如此甚好。”辜鸿铭大笑,“那我就跑上一趟。别看前次让李维格躲了,这次我一定将他揪出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章错综复杂 第三卷 第六章 暗潮将起 日的汉口笼罩在一片西北风里,地面的枯枝败叶被吹直响,满街飘走,日头以万分慵懒的姿态挂在半空,时不时让飘荡而过的白云遮掩起来,阴晴不定,好一派肃杀萧瑟的景象。 汉口扼长江要津,系水6交通汇聚场所,原本该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只是这段时节连续降温,虽然街头巷尾的小贩们依旧殷勤,但显而易见的寒冷让客商大都缩着脖子走路,一个个脚步飞快,很想早点栖身于暖和之处。 汉口的气候并不太理想,夏季极热,空气潮湿,仿佛要将人蒸出水来,冬日里温度虽比河南等地还高出一截,但偏又阴冷,刺骨的寒风夹带着湿气一个劲地往人身上吹,比起河南等地的干冷,让人很不舒服。但就在这群行色匆匆的路人当中,偏生有一人异常警觉,脚步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四周情形,仿佛对漫天遍野的寒冷毫无感觉似的。 边走边看,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客栈门口,漆黑亮的门楣上写着“新大方栈”四个大字,他最后一次向外张望,确认毫无问题后,人影一闪,用异常快的姿态飘进了客栈大堂。此处是汉口街头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栈,装饰既不奢华,气派亦非宏大,但位置还算理想,扼武汉三镇交通要道,一般南来北往的普通商人赶得巧了都会来此歇息。 “这位爷,对不起,雅间已没有了。”越接近年底。客栈的生意愈兴隆。很多商人都赶着年前最后一两个月倒货,尤其以年货和日用品最为明显。 “没了?”来人也不气恼,“开间总该还有吧?不行。柴火间勉强挤一挤也可以……” 所谓开间就是多人混居的房间,主要提供床位,柴火间并不是真地堆放柴火之处,而是客栈里用作储藏地地方,除非极其紧缺,否则一般并不拿来当客房所用。 这是一句貌似非常平淡的话语。但当来人一边说一边还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手势在比划时,明显可以看出来小二地脸色有些微变,然后又笑道:“既如此,您还是先随我看一看吧,免得到时地方不中意又要退房。” “好嘞。” 一路走,一路却是切口。 “这位爷,您行李多么?那儿潮湿,摆不开场面。”意思:您一个人来么?要是人多的话恐怕不太好安排 “没事!俺没那么娇气。甭管湿与不湿,一个包袱皮就全对付了。”意思:我一个人来 “开间人杂,不过热闹,晚上也不冻。柴火间僻静,可是许久不住人了。积灰太多。”意思:大龙头晚上才回来,您要不要等?实在不行,我带你去山上找他。” “我还是喜欢热闹,实在没有便到柴火间挤上一晚,明日再说。”意思:我等他,实在不行,明日再做决断。 夜已极深,神秘客依旧还还没有入睡,在床上转辗反侧——此处既非雅间,也非开间,更非柴火间,而是客栈经管人的用房。 “咚咚咚”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神秘客翻身下床,轻轻拉开房门,一个脸色神骏,衣着干练的中年男子已经站在门口 “李兄弟,你怎么来了?” “我等刘大龙头多时了。” 李兄弟是湖北革命团体群治学社的庶务长李六如,刘大龙头是新大方栈地后台老板,三镇附近会党秘密联络人刘玉堂,人称刘大龙头,客栈其实就是三镇会党的联络处。 “最近很忙,所以也回来的晚了,武昌城里怎么说?我听说来了好大一班钦差。” “没错,都是京师来的大员。共进会的黄申找到我,约我一起动手,干他娘的。” 共进会则是另一个湖北革命团体,在湖北新军中势力不小。 “好!兄弟这口气憋了很久了,你说怎么办?”刘大龙头原本与湖北革命党日知会关系十分密切,但日知会被打压后,连带他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我们原计划趁乱动手,猛攻省垣。但最近风声很紧,探子、捕头满街乱跑,原本这两天已到举事之时,偏营官看得极紧,枪械子弹都锁在库房无法取出,急切间难以动。” “这倒是个难题。” “另外,钦差使团有上千的禁卫军随同南下,在总督衙门附近围住了好大一片场子,要想不动声色地混进去几乎难以登天。” 刘大龙头眉头紧皱,也想不出什么好建议,便轻轻说道:“你说吧,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 “黄兄和我议了又议,最后定了个声东击西计。我们想让会党地弟兄先闹腾起来,造成声势,给陈夔龙造成压力。这老小子平时磨磨蹭蹭的,老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响屁,现在钦差到了武昌,他急于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必定不敢怠慢,到时候新军肯定要拉出去弹压,一弹压,必定要放枪支弹药,那就有机会了。兄弟们打算连夜举事,杀他个措手不及。”.信,上面用暗语书写了详细地行动方略。 刘大龙头此时才明白李六如为什么亲来报信,这么重大的决策如果委派一般人来,他还未必相信,亦不敢配合,现在正主到场,他就放心了许多。 “好!”刘玉堂阅后拍案叫绝,他在大冶、兴国等地地会党中极有号召力,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并不困难,“我明日便去联络。” “多谢刘大龙头仗义。我们两家在新军中已有人手2 就等着难的时机。你这边一动手。我们随后跟进。” “请兄弟们在忍耐些时候,俺们马上就起来了。”让会党担纲主力刘玉堂没有信心,但先把火点起来却是驾轻就熟。实在不行,往老林里一躲,官兵们再了不起也得抓瞎。 钦差使团果然是个显著突兀的目标,连日来已有多人进了钦差行辕。前日有人向岑春揭李维格一事,今日又有人前来检举新军异动。赵秉钧皱紧眉头,一言不地看着跪倒在地上地那人。 “小人张文定。是第八镇麾下兵丁,近日来,群治学社、共进会等人行动诡异,串联纷纷,隐约间有大事谋举。” “什么大事?” “似是要对钦差使团不利。” “果真?”赵秉钧喝问一声,“你为何不向队官报告?” “小人……小人。”来人吞吞吐吐地说道,“小人地队官似乎也是革命党,再说小人只是听到了风声。并无确凿证据,急切间出也无用。” — “哼……”赵秉钧冷哼一声,“本官这里你倒敢了?” “小人一片忠心,宁愿报错也不愿大事生。”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是!” 赵秉钧随手扔下几个银元:“这是给你的赏钱。回去后继续盯着,如有确切消息火报来,另有奖赏。” “是,是!”那人捡起银元,飞也似地消逝在黑夜中。 “这人言语毫无半点根据,纯粹捕风捉影,能信么?”岑春煊从旁边走了出来,不解地问道。 “大人,孤证固然不予采信,但这两天湖北新军骚动异常,已有不少人6续前来出,尤以步兵第四十一标,第三十二标为甚,虽无确切证据,但内容却差不多,卑职以为情况着实可疑。” “陈夔龙有什么反应?” “他自然说一片太平。”赵秉钧不屑地说道,“靠他无济于事,我已让内政部探子加紧刺探。可惜禁卫军大部分都是北方人,言语差异很大,侦探起来不甚方便。” 岑春煊一片叹息:“张南皮旧地怎地如此不堪?湖北新军原来与北洋诸军能一争长短,现居然变故如此,真让人扼腕叹息。” “张彪当其冲,此人借南皮宠信,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外界传言其吞蚀军款百万有余,巧立名目在军中重敛克扣。”赵秉钧拿出一张纸递给岑春煊:“彪敛财名目极盛,有称号者即数十种,如军衣费、军鞋费、医药费、柴草费,凡军中后勤、辎重所有名目,彪必染指……彪遇有生日嫁娶,必令各营送礼,编为福、禄、寿三号,福字八两,禄字四两,寿字二两,军官必须全送,其余官兵至少必送一字,均从军饷内预先扣除,各营无不怨声载道……” 岑春煊大怒,将手中纸扯得粉碎:“鼠辈安敢如此?” “这还没完。前年张之洞因恺字营兵不遵号令而下令遣散,并令张彪追缴上年所赏银牌。但那些银牌的制作经费张彪和营中军官早就私分了事,哪来地银牌可供上缴?消息传出,不惟恺字营,其他所有该而未银牌之营都是怨恨一片。全军鼓噪,群起闹事,甚至张彪的马都被人所暗杀,全城汹汹,几酿大变,后来南皮收回成命,又赏了一批才安抚下去。” 岑春煊怒不可遏:“新军原为国家柱石,张彪这等做法,是断柱石而造乱党,亏此人南皮一直重用,张南皮欺君!” 赵秉钧苦笑:“岑公,有张彪榜样在前,湖北军营上行下效,整个乌烟瘴气。统领必向各营勒索,每月五十两或一百两不等,又必向各营挑取兵丁一二十名轮值当差,如各营不肯,那么让他们出钱以‘雇佣’他人代替,其实无非是统领纳入个人腰包,如果各营真的派人,那统领必定以这2o人用度不足为遁词而横加勒索。 去年十月,四十一标某营出防安,石各县,饷银照例由军需长请领后至防地分,但该营管带以为士兵无知可欺,与军需长串通,利用洋、钱比价波动而行诈骗,凡在营留守、深知每日行情的每元多换数十文,出防在外、不知省城银钱行情的每元少换数十文。半年有余,每兵被其克扣钱上百文……后两人因分赃不均而事情败露,闹到南皮跟前,最终不了了之。” “可恶,可恶!” 赵秉钧另外掏出一纸:“除贪污事项外,用人、任官一事检举之书也如雪片飞来。 湖北襄阳巡防营帮带李和生原系两湖哥老会匪,反正后被委以千总,但他名已反正,旧性却不改,通匪庇贼,保娼窝赌,无恶不作。沙家巷一带妓寮均按月纳赀,以求其保险,否则即被其唆使手下捣毁。气焰之盛,俨然当地之霸,当地之人不知朝廷命官如何,只道李为‘天王’。 新军三十一标标统曾广大撑船出身,斗大字不认识一箩筐,更无军事学识,全系贿赂张彪才谋得此职。任上惟以虐待士兵、搜刮钱财为能事,夜间便狂赌滥嫖,丝毫不用心训练。前次禁卫军选拔,唯该标合格之人不足十人,百里挑一都做不到,堪称咄咄怪事。其外甥曾唯也在军中当差,不任差事,终日与营中无赖官长打麻雀、吃花酒,每月只有初一着军服应点而取饷银……” 岑春煊怒极反笑:“好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岑某人的厉害……”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章暗潮将起 第三卷 第七章 大浪涌来 新元年的高层官场有句俗话:“不怕康有为叫,只怕笑。” 这话虽然粗浅,却鲜明勾勒了当时的官场特点。康梁师徒自海外归国后,维新派风头正健、几乎如日中天,但在这种四处洋溢着积极乐观态度的境遇中,师徒二人的命运却迥然不同。梁启大受重用,不但成为《帝国日报》的主笔和政学院的副院长,还在御前大臣会议中担当秘书郎角色,地位何其重要? 但康有为的处境便要尴尬许多,林广宇虽然礼遇有加,给了不少虚名衔头,品秩也从正六品的工部主事提升为从一品的政学院名誉院长,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其实对康有为已敬而远之,对他的大话、空话表示反感,根本不似戌戌年那般盲信与听从。 康有为年逾五旬,脾气却是不改,依旧文笔如刀、口齿如凿,但如刀也好,如凿也罢,已经无关紧要,皇帝只把他恭恭敬敬地晾起来,当作“维新偶像”顶礼膜拜,用于酬谢十年前维新之功,对他的条陈却一再不置可否。康有为“叫”得虽然厉害,但几乎都是隔靴搔痒,丝毫落不到实处。原本外面有一堆投机之徒眼见维新之风盛行,打算走康有为的路子以改换门庭,但久而久之现其人只是礼遇崇高、权力毫无时便不由自主地泄了气。 与康有为大言塞责不同,岑春煊惜字如金,为人最为严肃,一天到晚都黑着脸。即便在林广宇面前也很难挤出笑容。但这种黑脸只是常态。岑春有时脸上绽放的笑容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如果哪一天有人看见他笑眯眯且和颜悦色地出现时,后续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大风暴。杨家兄弟垮台时如此、盛宣怀倒台时亦如此,至于庆-那倒台时。岑春地脸色堪称灿若莲花。 眼见岑春煊脸上那层意味深远地笑容又浮现出来之际后,一直对岑春深有了解的赵秉钧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一回湖北官场还不知多少顶乌纱落地? 有人做过统计,京中大员这一年来因岑春煊的参革而直接或间接倒台者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当官之人对岑春煊又爱又恨。说爱是因为岑春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之下常常能为拥挤不堪地官场腾挪出官位,说恨是因为岑春煊六亲不认。不但贪官污吏见了“官屠”的面惴惴不安,就是没有劣迹的官员也有些站立不安。现在“官屠”挥刀杀向地方,而且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不带出一片腥风血雨如何肯收场? 由于岑春煊威名在外,这些天来前来举报的状子如雪片般飞来,除开铁厂方面外,湖北枪炮厂的经营有人举报,湖北织布局地案子有人揭。乃至于湖北按察使梁鼎芬、荆州将军寿贵正白旗等各有一大摞状子。内容指向的几乎都是些官场老病:官官相护、上下其手、贪污舞弊、中饱私囊等等,不一而足。 依照官屠的心思,自然是非查不可,哪怕因此而将天捅个窟窿他也在所不惜。 望着前方来的一封封电报。林广宇眉头紧皱,湖北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不但吏治存在问题,财政、行政、司法、教育上都是积弊丛生。张南皮屡屡夸耀的武汉重镇,其实是一个表面光鲜,内里败坏的驴粪蛋子。在看到有关新军不稳,恐有变乱的线报后,他不由得勾起对武昌举事的担忧,偏生现在时间还早两年,所谓三武革命,真还不知道哪是哪,谁对谁。 不过既然知识在手,情报在手,大局又比较稳定,他就决定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隐患。 先使王商传来御前侍从武官舒清阿,问道:“禁卫军现在如何部署?” “禀皇上,禁卫军副旅长陈宦上校率两营约1ooo人进驻省,护卫钦差使团,目前正在武昌城驻防,他本是湖北人,异常熟悉;蒋方震在河南彰德、信阳一带率2ooo人并携带一昼夜内可至武昌;良弼大人亲率1ooo在湖北、河南交界处驻防,以为居间调度……另,萨镇冰大人正率长江舰队在安徽、湖北附近水面巡逻,倘有变故生,同样一昼夜可至” “湖北新军不稳,朕极为不安,晓谕良弼,命前方将士务必做好准备,提高警惕。”林广宇在养心殿踱了两个***,最后道,“钦差使团在鄂一切安全,唯良弼是问!湖北治安稳定,亦唯良弼是问!” “是!” 大本营里,军事情况地传递已极为紧张,禁卫军从南至北摆好了架势,省城的禁卫军虽然只有1ooo,但陈时已将各处防御工事和火力点构筑完毕,只表面上维持着外松内紧的情形,用警惕的眼光注视着可能到来地变故。 在风暴即将袭来的前夜,钦差使团还在为此行湖北地各项使命而使出浑身解数。在李维格和陈念礽两人之间,辜鸿铭原本是存了调和的心思,但他不似周学熙,临行前没有拿到御赐的锦囊妙计,一味调和并无功用,李、陈两人虽对其恭敬有加,对其学问亦钦佩异常,但对各自观点仍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辜鸿铭无计可施,只能仍旧让岑春煊出面协调。 “你二人可知本钦差为何召集前来?” “卑职猜想,会不会是调和我和李总办之关系?”陈念礽心直口快地说道,“论公,岑大人是钦差,是当朝一品大员,身负皇命,咱们做下属的理当执行;论私,您是长辈,我们都是晚辈小生,更加理当尊崇。但我与李维格之间并无私人交恶,所争者纯属公事。私事可各退一步,以示个人宽容豁达。胸襟广厚。公事却在坚持,以不负朝廷信任、重用之恩。” 岑春煊也不气恼,只淡淡地讲:“你方才所言既对也不对。我召你二人前来。调和固然紧要,其他事也不可忽视。” 说罢,他命随从拿出两张肖像画:“这是近日侦缉所获的两张肖像,虽不似照相传神,但眉宇神情间已经八九不离十,你们是否熟悉?” 两人接过来一看。摇摇头,然后满腹狐疑地对望一眼,再仔细一看,仍然是摇头,表示认不出来。 “那本钦差就提醒一下。”岑春煊指点着一张画,“根据密探情报,此人系日本间谍机关汉口组的重要成员” “汉口组?” 这是什么组织,两人目瞪口呆。忽地。李维格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大人,我记起来了,此人我前次见过一面,眉宇神情已经有些淡忘。但此人鼻翼边有一颗黑痣倒是明显。前来洽谈矿石输日之时,他是日方随员。为人极为恭顺。” 被这么一提醒,陈念礽也记起来了:“对,对,像,像,就是此人!……” 既然第一个目标获得确定,那第二 也就容易辨识。少顷,两人辨识出另一人似乎是日人士不知,但绝对不是本地人。 李、陈二人茫然不知所措,望着岑春煊问道:“不知岑大人拿此两张肖像有何深意?” 岑春煊一字一顿地讲道:“此人诡称陈会办心腹,前来检举揭李总办在铁厂经营中所犯六宗罪。” 六宗罪?待得岑春煊将前因后果一一到来,陈念礽已怒不可遏! “污蔑,绝对是污蔑!”陈念礽愤愤不平,“我与李总办在公事上确有矛盾,但都是人所共知之事,哪里会行此龌龊下流之举?” 李维格亦道:“陈会办与某言语争论间不无可商榷之处,但如他来检举,我是不信地。退一万步而言,余之总办职务在张文恭公担任鄂督时便已定下,倘若有此劣迹,那时为何不言?退一万步说,陈会办系张督爱婿,李自恃无此本事可离间翁婿二人。” “本钦差以为。这便是日方汉口组的目的,挑起你二人不和,造成铁厂分裂,生产困顿,或者能以廉价购得大冶矿石,或者能获得铁厂控制权。总之,非弄垮铁厂不可。” 两人一起拜谢:“若无岑大人,几堕日人圈套。” “既然冰释前嫌,那么本钦差今日就做个和事佬,将矛盾一一化解。”岑春捻着胡须笑道,“李总办,为何商办难行?” “其一,张大人引商办不是真商办,乃是以商本济官本,他最不知之事便是利润合计,商人如何敢来?其二,官办资本积年累月,为铁厂投入甚巨,担保亦重,现在所有借款都系官方责任,倘若商办,官方支持不够,商人便有赔本之虞;其三,……” — “好,这是商办阻碍,等会再议,生产改良有何问题?” “前几年某已提出‘以铁就煤’,如厂址不搬迁至萍乡,也该设置在大冶等处,减少运输成本、其他诸如‘烘炉加装汽锅’、‘生铁炉径送铁水’、‘预备两炉齐开’、‘自炼精’等四法,均系降低成本、节约损耗之具体方略,可供执行。” “技术改良条陈某已阅览,合理与否,还要请专家把关,本钦差不便专断结论。” “除技术改良外,公司管理亦要改良,需严明责任制,‘用人行政须有专一全权,事无巨细.+:病’。只要做好了这个,总办是不是由我担当并不要紧,关键是事权不可不统一,用人勿疑!” 这几条意见陈念礽都是原则上赞同地,所争论者无非是时机和把握问题,是细节、微观的争论而非方略、宏观的争论。岑春煊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着急,而是听听周学熙如何预备解决。 “倘若将汉冶萍现有官办资本折价出售,可得几何?”“ “前后投入约在9oo余两,现在赎回,起码7oo两,而且铁矿、煤矿是盈利场所,如要出售,非溢价不可。” “光铁厂5oo两会不会卖?” “如陈大人拍板,当然会,他一直以来都嫌铁厂损耗过大,亏空累累,巴不得能甩掉如此包袱。”李维格有些神情黯然,但随即又坚毅地表示,“某却一直以为,铁厂基础上佳,销路尚可,如果改良得法,不但不会亏损,反而能够有大盈利,只是还需要追加投入。” “追加多少?” “最起码5oo两。” 陈念礽插话:“此所以我与李总办所争者,其实并非改良,而在于财政,倘若能凭空多得5oo资助,他所有改良之法,我均赞成。” “毫不反对?” “是!”陈念礽点点头。 “以后也不反对?” 陈念礽斩钉截铁:“我决不反对改良之法,我原本反对是因为财力不继而行改良,如果解决,当然不反对。” 周学熙鼓掌大笑:“爽快。5oo,没问题,我来解决。” “啊?”两人听后大吃一惊,工商部有如此财力? 周学熙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第一,出价5oo两,回购部分湖北股份,帮助鄂省填补财政窟窿;第二,湖北其余股份,计4oo万两,每年不论盈亏一律保证给予一成股利;第三,增加股份5oo两,用于偿还旧有债务,减轻包袱;第四,增加股份9oo两,用于购买设备,改良流程。此四步完成后,汉冶萍公司原有股本从11oo余万变为25oo两。其中新增股份19oo万两,湖北股4oo万两,现有商股2oo两,如果可能,还可另行招募商股,多多益善。” 两人被这样一幅场景刺激得异常兴奋,冷静下来后异口同声地问道:“19oo万两,不知部里是否有此财 “部里没有,但皇室有。”周学熙笑眯眯地告诉两人,“来之前皇上已明谕示某,谓欧洲皇室债券募集行已经成功,资金亦已到位,当投资于国内建设。钢铁为实业资本,产业脊梁,当其冲,故极愿拿出2ooo万两用于经营。汉冶萍公司已有基础,所不足者无非资本耳,先补足,岂非大有利于昌隆?亦大有利于国运。” 李、陈两人激动不已,连称:“皇上圣明!” “所有设备,拟从德国进口,可观摩克虏伯等大型公司予以仿效,务必扩大规模。皇上要求经此改良后平均每日需出钢3oo以上,出铁6oo以上。” 李、陈两人一合计:“可以做到!” “第二,李维格为汉冶萍公司总经理兼汉阳铁厂总办,陈念礽为铁厂会办,原有官僚,概行斥退,技术人员聘任、去留与否,悉数由你二人负责,外聘可指望德国,不过要尽力培养本国技师,你二人亦要齐心协力。” 两人大喜:“谢皇上厚恩,臣等肝脑涂地也难报圣上赏识。” “第三,今后产品务必吩咐。我调查了一番,认为三年内主攻三块:其一,钢轨及其余铁路配件,今后铁路大建,钢轨用量极大,市场广阔,利润丰厚;其二,练就钢、钨钢等重点合金钢,逐步实现枪炮用钢铁国造化,国防实力要增强,唯在于自强,一味进口并非良策;其三,普通民用钢铁制品,如农具、铁钉等,国造售价低廉,可有利于推广。” 周学熙虽然没有从事过一天钢铁业,但看得出来他这番调研还是非常契合实际的,说得李、陈二人连连点头,不住称是,岑春煊亦欢喜异常。 规划既毕,众人自然要叙一番风物人情,正在闲聊间,有人忽地冲进来报告:“诸位大人,刚刚接到情况,出事了……” “什么事?” “兴国、大冶会党复起,声势浩大,武昌震动!” “什么?”……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章大浪涌来 第三卷 第八章 箭在弦上 党举事,给本已焦头烂额的陈夔龙以致命一击。近寒冷,距离滴水成冰的日子业已不远,但他甫一收到消息,后背上却冷汗直冒,这可如何是好? 钦差师团莅临武昌不到一月,虽明面上毫无半点动静,每日只是了解情况、四处走访,但陈夔龙通过各路线报知道有雪片般的举报信呈递使团,昔日在湖北官场不得志的人物无不将此看作是争取一朝翻身的大好契机,而岑春煊的声名亦大有将湖北行政历年积弊一一清算的势头。 大是大非面前,陈夔龙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自思本人担任鄂督不过两年有余,为官谈不上清正廉明,至少也马马虎虎能过得去,反正就是执行南皮的旧政,也算是张规陈随,并无多少可供人指摘之处。就连不满声浪较为集中的某些个议局议员也评论道:“湖北积弊,经年已深,陈督继任后惟小心翼翼改良加以应付,成绩不甚昭著,恶名亦不曾招揽……” 既然湖北之弊照例可推到张南皮身上,而依据使团透露的风声来看,朝廷并不打算对张南皮这样的重臣遽下重手。有文恭公这块牌子顶着,陈夔龙也就自觉稳如泰山,勉强过关决计不成问题。他原本已做好了最坏的设想:只要能保住头上乌纱,那怕圣谕训斥几句,查办几个湖北官员,与他罚俸一年的处分都无所谓,扛下来就行。 但现在会党蜂起,攻夺县衙。擅杀朝廷命官的消息传来。这如意算盘便打不成了。陈龙身为鄂督,掌管两湖军事重任,与民政还可稍有推托。与军政却避无可避。会党闹事,倘若应对不得法,一旦武昌三镇震动,朝廷一怒,恐怕凶多吉少。哪怕最后能平息下来,自己这头替罪羊也当定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自唐才常自立军变乱后,会党已收敛多年,虽然一直都在暗中活动,却没有公开扯出旗号闹事,鄂督剿无可剿,也就视而不见。怎么今朝却如此不省心? 望着幕僚呈递上来的机密报告,特别是看到“……会党贼打‘反清复汉’之旗。言必称……”语句时,陈夔龙火冒三丈,将手中纸张撕扯地粉碎,大声喝令:“快请第八镇统制张彪、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督练公所总办铁忠来署商议对策。” 张彪等人其实也收到了消息。一听总督有请,立即急匆匆赶来。 “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会党如此猖獗,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是不行地。”还没等陈龙将整个情况再说一遍,张彪便已经嚷道,“卑职早就看这批鸟人不耐烦了,往日为节省军费起见,咱们没痛下杀手剿灭他们呢,现在他们倒在这个节骨眼上自顾自闹腾起来,一点都不给咱们省心。依我看,没别地说头,只一个字,剿!” 铁忠也道:“张统制言之有理,以往咱们还能拖则拖、能抚则抚,可现在钦差使团在侧,。倘若有所差池,不但湖北治安大受影响,大人的前程亦受牵连,绝不能不妥善应对。如过于示弱,必有人趁机掣肘,反倒不美。外界本就有谣传钦差使团将对大人不利之言云云,倘坐实,是湖北未安而武昌先乱也……” “嗯。”陈龙点点头,剿灭会党确系理所当然,但他看见黎元洪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便有几分奇怪,问道:“宋卿,你有何想法?” “卑职以为,会党匪自然是要剿地,但内中情形,反倒感觉大有蹊跷。” “但说无妨。” “会党声势虽大,但历来胜在狡诈,有深居简出、化整为零的因素,故而官军屡屡不能清剿干净,现在大张旗鼓,摆足了架势,难道就是为了和我们拼命?其诈一也。钦差使团抵鄂,此湖北人所共知之事,岑大人威名远扬,举国皆知,别的使节大人都可能会有所妥协,唯独现在这样的微妙时机,大人为保湖北安定,必倾尽全力而剿匪,会党诸人虽然狡诈,却非愚钝,难道便为求个死?其诈二也。近年以来,湖北新军一直流言纷纷,各类消息层出不穷,这几日更是猖獗,现正临近年底,会党此时闹事,隐然有呼应之势,可所谋何事?其诈三也……” 被黎元洪这么一提醒,陈夔龙原本有些纷乱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果然感觉如黎元洪所说,此事大有蹊跷。 看着陈夔龙频频颌的模样,张彪按奈不住:“大人,且休管他阴谋诡计,现扑灭会党之乱比其余诸事要紧一百倍。真有阴谋,捉住了祸再慢慢盘查也不迟。倘若迟疑不下决断,待变乱形成燎原之势后可能不可收拾!” 在湖北军界,张彪和黎元洪争宠是几乎人所共知之事。张彪起身卑微,全仗了察言观色和体察上意地本事才钻营进了新军,后来又凭藉张南皮的力保而做到了统制,官位虽隆,人际交往手腕虽强,但与军事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能之辈。黎元洪却恰好相反,起身天津水师学堂,甲午时曾在“广甲”舰上服役,大难不死,后逐步升任协统,黎练兵有方,见识卓著,时人均以名将看待,只是在待人接物上终究还有新式军官和洋务人才的傲骨,不肯卑事长官,故而名列张彪之下。 张南皮对两人的利弊看得比较清楚,当时第八镇编列成军之时曾有意挑选黎为统制,只是张彪经年老人,树大根深,与张之洞身边诸人关系无不密切,夫人出嫁前又是张夫人婢女,上下活动, 送了多少银子,张南皮虽有识人之明,但经不起夫人边幕僚一边倒的拥张论,最后还是挑选张彪出任了统制。让黎元洪担任了混成协的协统。 — 但经此事。张彪一直将黎元洪视为对手,深嫉对方声誉,张南皮死后。他失去靠山,愈要巴结继任鄂督地陈夔龙,也就愈嫉妒黎元洪,千方百计想把对手打压下去。黎元洪地言语在他耳中颇有故弄玄虚之感,更让其深恐对方有其他所谋,明着不便反驳。暗中却很不以为然。 黎元洪淡淡一笑,他原本就觉得事情远比张彪等所设想要复杂,更无意在这事上和对手争功,便道:“大人,还得两手准备。张统治军中宿将,这平叛重任非第八镇莫属,黎愿意留守武昌,护卫全城。一来保护省与钦差使团的安全,二来也使武昌居民有安如泰山之感,不至于让谣言有所散播。” 张彪大喜过望,他压根就没有把几个区区会党毛贼放在眼里。一年前安庆马炮营举事时,朱家宝等人因为处置有方而大受嘉奖。他寻思会党比起马炮营更加不济,岂不是天送功劳与他?所以陈夔龙一问:“张统制意下如何?”时,他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卑职愿效死命,不破会党贼决不还武昌!” “你打算用多少人马?”陈夔龙对局势忧心忡忡,“临近年底,财政吃紧,军事费用恐难筹集,粮秣亦有困难。” “卑职最多率两标人马而去,不出旬月必然马到成功。”张彪很有把握地立下军令状,“此次会党扰乱大冶、兴国等处,财政既然吃紧,地方便不能不为大人分忧,新军部分补给可取之于地方。” 这哪里是取之于地方用之于地方的冠冕堂皇地理论,分明就是借着平叛而大事搜刮地代名词。黎元洪、陈夔龙和铁忠都知道此中情形,当下却也不便点破。 “即如此,救兵如救火,明日第八镇即可出,希冀迅成功。” “请大人静候佳音。”张彪恭恭敬敬地一个军礼,眼里还带有几分得意之色地望着黎元洪,后者只装作不知。 就在陈夔龙等人为扑灭会党举事而绞尽脑汁之时,李六如等革命党众也在秘密开会。 事态果然如林广宇所猜想的一样,群治学社等意图举事地目的固然在于吓阻钦差,显示自身实力,但其中也渗透着同盟会大力营造革命气氛的因素。 自安徽马炮营举事失利和汪精卫刺杀未遂后,同盟会在大6地革命活动暂时沉寂下来,进入了低潮。而且,随着预备立宪的广泛推进,孙中山、黄兴等人愈感觉局势对革命党人不利。林广宇通过整顿吏治、宪政维新、军事变革等种种举措,在一年多里开创了焕然一新的局面。舆论本来皇帝便有同情之意,对其新政偶像之形象更是深信不疑,现在既然蒸蒸日上的情形涌现,民众心中当然也有翘以盼的念头。 构成东京同盟会中坚力量的年轻中国留学生也掀起了阵阵波澜。他们原本都出自中产以上家庭,之所以加入同盟会所谋者无非是对民族前途命运的担忧,是希望国家能强大起来,除少数革命家外,在大部分人眼里革命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既然国内政局能通过改良而实现更新,没必要一定要坚持流血革命地方式。在梁启等颇有影响力的宪政党中坚不遗余力的宣传下,很多人的心态生了潜移默化地动摇,亦有了另外的期待。 孙传芳回国后因立功而大受嘉奖、然擢升地事例经报道后,迅成为年轻的中国留学生的榜样。就是这样一个有同盟会参加经历的人也能受到朝廷重用,可见帝国的确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很多青年既愤怒与“远距离革命党”的表演,更扪心自问革命的前途,在国内高等文官考试在即和既往不咎的政策劝诱下,微妙之际,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成员脱离同盟会的情形。 很多原先加入过同盟会的青年学生纷纷登报声明退出,以期能回国参加即将举行的考试,博一个光宗耀祖——这亦是父母兄长的殷切期望。由于报名者众,为让更多人有机会参与选拔,职官部一再将考试时间推迟,原本打算十一月初五一定要举行,但后来又放宽报名时限。允许加报。考试时间也挪后到了二月初一。 为有效反击这一境况,同盟会决心着手有力的反击。一方面显示革命党还有很大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意图震慑革命阵营中地动摇分子。钦差使团大规模进驻武昌后便成为同盟会地眼中钉肉中刺。有人曾提议仿效炸五大臣先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由于使团由禁卫军护卫,防御周密,根本就没有得手的机会。孙、黄等人经过考虑,便打算布置一次声势浩大的行动。 两湖地区在自立军失败后仍然保留了较强地革命势力,黄兴、宋教仁等两湖出身的革命派在当地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关系广泛,这次自然不逞多让。宋教仁、居正和孙武三人自告奋勇,接受了同盟会的委派,秘密前往武昌城进行起义指挥。 宋教仁是两湖才子,声誉鹊起的革命党青年领袖,居正一直负责两湖地区的革命党人联络工作,孙武被外界谣传为孙文之弟虽然宋教仁和居正都知道真相。但既然湖北方面都这么误解,他们也选择性地予以无视。 在一处秘密场所,宋教仁正用其所特有的、富有感染力地声音进行宣传动: “同志们,弟 .刘大龙头已在兴国、大冶举事。清军即将开赴镇压,新军当其冲。我们估计必然会事先散枪支弹药,这便给了革命一个良好的机会。我们和李六如、黄申等同志一起制定了起义方案,确定于十一月初八日,也就是四天后举行起义,推举孙武为临时总司令,李六如、黄申为副司令,我为参谋长,居正为联络部部长起草文告、印信,赶制旗帜、符号等工作。我们主张‘以武昌为中枢,湘粤为后劲,宁、、陕、蜀亦同时响应以牵制之’的起义方针。下面先请黄申同志介绍敌情。” “湖北新军主要为6军第八镇和第二十一混成协,两部共有人马1万余人,除散布在岳州等地外,附近守军共9ooo人。人分驻武昌城内,3ooo余人驻武昌城外:coo人驻汉口,5oo人驻汉阳。省城内另有警察、巡防营、督署卫队等旧军共约15oo人,清廷钦差使团进驻后,另有约c的禁卫军故而,武昌城内整个部队约为9ooo人。武汉三镇附近还驻有相当数量的巡防营、水师营旧军。巡防营由张彪兼管,水师营统领为陈得龙,为长江水师提督直辖。我们已接到消息,张彪即将率领2标出城镇压,动员兵力大约在3ooo左右。 这9ooo人当中,死心塌地反对革命5ooo人,核心是1ooo人的禁卫军;3ooo人是革命的中立分子,他们可能对革命保持中立,也可能在形势有利地前提下参与革命;另外3ooo是革命分子,我们现在就要将革命分子动起来,带动中立人士形成压倒性优势,最后实现成功。” 依照这个力量对比而言,革命派势力并不处于下风,关键还在于争取中间势力。 随即,黄申介绍了具体方案: 一接受“剿匪”任务的各部率先达成联络,秘密串联,准备难; 二行动日,混成协辎重、工程两队负责在塘角放火作为信号,以为各路人马指示,同时掩护该协炮营进占凤凰山炮台及青山,准备拦击水师舰船; 三第八镇工程第八营负责先行攻占中和门内楚望台军械库,并占领中和门,迎接南湖炮队入城和外出“剿匪”部队回城。 四“剿匪”部队以及测绘学堂学员兵见到信号后,立即赶往楚望台会同工程第八营准备向总督署和钦差使团驻地起进攻; 五第八镇炮兵第八标在留守部队掩护下,从中和门进城,在楚望台及蛇山上占领射阵地和制高点,准备向总督署和钦差使团驻地轰击; 六第八镇和混成协的骑兵,负责通讯联络,并要求在第一时间控制电报局; 七驻汉口的革命部队占领武胜关,进而占领汉口全局; 八驻汉阳兵工厂部队力争控制兵工厂,如果不能控制,一定要加以破坏,以免资敌。 九宪兵营革命分子在行动日前要负责侦察情报,将军事要点之防备情况随时报告起义司令部。 众人一一表示牢记,随后约定了举事暗号和举事后在左臂缠绕白毛巾以示区别。 就在革命党人紧锣密鼓地加紧布置时,陈夔龙也一一分配任务。令张彪率三十一、三十二两标出城镇压、黎元洪督率所部日夜巡城,派舰船游弋江面,对楚望台军械库加派人员监守,收缴士兵子弹,实行械弹分离。整个如临大敌地景象。 钦差使团连续不断接到告警,虽然不清楚革命党的整体部署,但起码武昌将有大变地情况已基本可以断定。居中调度的良弼一方面命令后续部队6续开进,另一方面则命令陈宦率领的禁卫军所部严密护卫,誓死保证钦差使团的安全。陈宦在入驻武昌后早已构筑了严密的防御工事,现在不仅再次加固,而且对周围的射界和标尺都进行了勘定,整个队伍杀气腾腾,准备殊死搏杀! 留守武昌城的第八镇二十九标、三十标革命党人蔡济民、吴醒汉与工程第八营的熊秉坤、金兆龙等利用最后的时间进行秘密联络,由于这几部分人马手中枪弹不足,他们决心形成合力,务必在第一时间占领军械库,并迅即送到各标营。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准备驰援攻打总督府的革命党,另一路准备驰援攻打钦差驻地的革命党。由于总督府和钦差驻地两处互为犄角,工程营中的革命党人还特意前去勘察地形,准备帮助炮队标定标尺。 总督府防卫较松,革命党人搞到了大略位置,钦差驻地原本防卫就周密异常,现在非常时期更是扩大了巡逻范围,革命党人几次试探都未能成功,有一人还差点露馅,最后只能悻悻然放弃这个念头。 张彪志满意得地率领两标人马领取军械后出城而去,就连陈夔龙也亲自前来送行。如果此时潜伏在两标中的革命党人猝然难,两人不难束手就擒,但革命党志在夺取武汉三镇、擒获钦差,故而克制住了诱惑,强忍了下来。 部队不紧不慢地开拔了,当天晚上,两标人马在距离武昌城外15地就地扎营,张彪装模作样地和手下研究起了剿匪事宜,其实他对指挥并不在行,完全靠参谋之功。 参谋正在陈述之时,猛然间居然响起了枪声……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章箭在弦上 第三卷 第九章 短兵相接 天气寒冷,滴水成冰,踩踏在到处有冰冻的道路上时,便。第八镇前往兴国、大冶两地剿匪的兵马在上午誓师后动作极为迟缓,几乎每一步都是磨磨蹭蹭的。出城后一路行军更是愈加缓慢,混迹其中的革命党则有意拖延,在部队中煽动不满。 其实也该第八镇军士表不满。为刺激士气,陈夔龙在出前给张彪派了老大一个红包:剿匪期间,凡剿匪兵马除一律加派双饷外还另加赏银5,平叛后再赏5两,大小军官按品秩高低予以加倍彪雁过拔毛的水平是出了名的,总督大人说5,他回部队一张口就变成了4,励士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彪自以为做的巧妙,其实消息老早就在四下传开,军士们原本就一直饱受军饷克扣之苦,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可以捞一把油水,偏又被带兵的官长层层盘剥,心里一股无名火无处泄。再加上天气寒冷、道路难行,几乎没有人不牢骚满腹、骂骂咧咧的。 到了扎营时候,很多军士安顿下来后就开始缠着队官索要赏银——总督大人答应给的,你们怎么还不给?5还是4两姑且不去+在军官们将银子捏着不就太没有道理了。 可军官们也憋着一肚子火,他们一方面要竭力安顿好手下的各项事宜,另一方面自己的银子也无处着落。言语中也牢骚不断。 针尖对上了麦芒。在革命党众有意地推波助澜之下,质问渐渐演变成了口角和谩骂。 “操他娘地,天寒地冻的。老子提着性命跟当官的出来剿匪,居然连这点银子还要私吞……” “李皮复,你嘴上给我放干净点,谁他娘地私吞银子了?老子连银子毛都没见到一根。” 吵架的排长和大兵头冲着头,眼睛瞪着眼睛,活像斗鸡场上怒目圆睁的两只公鸡。身旁早就围上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神色间颇为气恼,立场亦有一边倒的趋势。有个革命分子看得真切,在人群后悄悄一推,正在斗嘴的士兵被身后地人一顶,脚步一下子便冲了过去,因他个子偏矮,脑袋冷不防就顶在排长的下巴上。疼得对方呲牙咧嘴,怪叫不已。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对面的排长本来就感觉下不了台,一看你小子居然还冲过来顶住自己。本能的反应就是抄起拳头就打。 “直娘贼,你敢打老子?” “打得就是你。怎么了?”排长平素颐指气使惯了,此时被一大堆人围观,早已感觉颜面尽失,现在既然占有先制人的优势,下手毫不留情,一拳重似一拳。 士兵个子矮小,气力不如排长大,加上先机又失,被打得连连倒退,一气之下,瞅准了空子,劈头从旁边抢过了一杆步枪。 “你要造反?” “老子就要造反!你敢把老子怎么样?”士兵大吼一声,抄起家伙就重新反扑过来。排长见势头不妙,便一头抓住对方的枪杆,想用强力将他扯回来。 持枪争吵的士兵原本并无杀人的念头,但气急之下居然扣动了扳机,“啪”地一声枪响,排长倒在了地上,也惊动了在营帐中地张彪等人。 群情激荡,众人一时都没有料到这种变化,怔怔地矗立当场。眼看时机已经成熟,革命党趁机大嚷:“造反了,造反了,不造反咱们兄弟就活不下去了。” 一声呐喊,众声相应,人群皆有从众心理,一看有人挑头,立马就汇集成浩浩荡荡的造反大军。此时正好张彪派人前来查看到底生何事,见了面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领头的革命党人一枪击杀。 杀一人也是杀,杀几十个也是杀,众人一看已经动手,纷纷鼓噪着,动用武力干了起来。干柴恰逢烈火,尤其是掺杂其中的革命党分子作为火星子帮助燃烧起来后,场面愈演愈烈,战火越烧越旺。不到小半个时辰,两标人马已反声一片,张彪惊恐地现,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原本就不擅长应变指挥,遭遇目前这样棘手地局面更是手足无措,参谋哭道:“大人,军士已反,部队急切间肯定收不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撤退,然后去省垣报信、请援兵。” 听着四周杀声四起的声音,张彪早就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听了这番言语,更是吓得战战兢兢,用万分颤抖地话说道:“撤……赶紧撤……” 张彪在卫队保护下逃之夭夭,群龙无,各级军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就无法做出有效应对,要么被暴起的士兵给打死,要么赶紧化装,落荒而逃,不及一个时辰,两标剿匪人马已竖起了革命旗帜,战斗基本结束。 革命党人,原先在标中担任队官的杜武襄被推举成两标临时指挥。他高呼道:“弟兄们,不要担心。今夜是革命党举事,我就是革命党……愿意革命打鞑子的弟兄随我一起杀进武昌城去!” “杀进武昌城去!”人群大声欢呼,开始朝武昌城奔去,大批原本存在观望、中立心态的官兵也一同被挟裹着前去。 就在两标人马乱成一团之时,武昌城也开始生了变乱。 武昌城东西长约五里,南北长约六里,绕城一周的总长约为二十二里,整体面积区域并不大。在这样不大的城区里,还有蛇山横亘其中,将城区分隔为山南山北两部分。山南 各标、营驻地,西部有总督衙门及第八镇司令部,山布政使衙门所在地。在蛇山上有三处炮位,其炮口方向一般总是指向西南方。也就是本次举事所要攻击的场所——督署和钦差使团驻地。 按事先约定。第二十一协辎重队负责城内革命举事信号总动。革命党统一的指挥机关也设在附近,宋教仁和孙武亲自下令点燃冲天大火。火光就是命令,等几乎大半个武昌城都被火光映得通红时。革命力量终于全部动起来。 工程第八营由于革命党人众多,主要负责攻占楚望台军械库。该军火库在武昌城地最东南方,距离29、3o不过一里多地。务地革命代表事先已层层收集到了数盒子弹,他们秘密分给了各革命党人。由于新军执行械、弹分离的原则,在工程营举事之事,反对武装举事的军官仓促间也根本没有火力和时间进行弹压。手中地手枪勉强放了几枪后便被一拥而上的革命党人给射杀。 至此,工程营所有弹药悉数落入革命党之手,期间的革命党总代表熊秉坤连放三枪作为起义信号,并6续集合了二百余人,宣告成立湖北革命军并自任临时指挥,准备前往占领楚望台。由于熊秉坤在军中地位不高,工程营各棚、各队的士兵初次汇聚在一起显得异常凌乱,指挥极其困难。经紧急商议。他主动推举原日知会干事、队官相当于连长吴兆麟为临时总指挥。吴军事知识丰富,在士兵中亦很有威信,他很快整理好了队伍,率队出。 根据宪兵队事先来的情报。楚望台军械库为湖北新军的重要军火库,内有毛瑟步枪一万余支。汉阳造步枪近两万支,炮十数门,子弹数十万,装备整整一镇还有余。占领了该库不但能用军火武装众多地革命党人,而且还能有效切断反对革命之军队的军火供应,堪称一箭双雕。 因此,攻占军械库的行动成为整个举事方案最为关键之处,虽然在外剿匪的两标已经快返回,但在武昌城里,革命党并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夺取军械库是形成这种优势最主要的方略。 鉴于军械库地位如此之重要,在工程第八营担纲夺库主力之时,二十九标的蔡济民、三十标的吴醒汉等分别率领部分士兵,冲出营门赶往楚望台,驻城外地混成协辎重队革命党人李鹏升亦举火出了起义信号。炮兵营立即响应,并同辎重队一起向武胜门挺进,因城门紧闭,一部绕道至中和门,直趋楚望台。新军测绘学堂的近百名学兵平日也有不少颇为倾心与革命,此时亦迅向楚望台集中。 — 吴兆麟的如意算盘原来打得不错,拿下军械库后就以两个排防守军械库,并将此处建立为指挥部的所在地,另以两个排地兵力袭击军械库东西两侧的宪兵营和旗兵,另以一个队夺占中和门,迎接炮队和剿匪部队入城;派数人向通湘门、中和门一带侦察敌情,切断电话线,派人分头递信,催促各营响应,预备队则加紧在军械库北端集结待命。 但就在吴兆麟直扑军械库时,猛然现情况似乎很不对头。原本在军械库外布置有数个游动哨,但革命军赶来之后,非但游动哨不知去向,甚至于地面上也布满了障碍——这是从未有过地情形。 怎么回事?难道是驻守在军械库旁的宪兵营中有人同情革命已率先除掉了岗哨?可为什么还要布置障碍呢?有这样的闲工夫真还不如多拉些队伍上前线。吴兆麟越想越觉得狐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可究竟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偏又说不上来,只好继续向军火库挺进。 正是夜幕已深,满城漆黑之时,革命军纵然点有火把,也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地方,各部队辨清军械库的方向,从四面八方向其涌去,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如萤火虫一般形成了一片光网。 军械库一片寂静,仿佛这么大的动静依然没有把它吵醒一般。 “孙长官……您看……革命党来了。”在垒放地整整齐齐的简易工事后面,后人对四周的景象指指点点。 “哼,一群乱党,何能成事?”漫天遍野的喊叫声、枪击声原本对人的心里有极强的震撼作用,但在孙传芳眼里,几乎一文不值,他放下望远镜,低声喝道,“呆会听我命令,将革命党放到了跟前再打,让他们尝尝咱们禁卫军的厉害。” “是!”同样低沉的声音将命令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 军械库果然没有动静么?非也!在接到大量线报后,陈宦虽然并不清楚革命党究竟何时会动,但他明白这个日期已经很近了。作为湖北人,他对湖北新军的动态掌握的异常清楚,第一眼就盯上了楚望台这个关键之处。在天刚刚黑下来之时,命令孙传芳率领12o的小分队火加以占领并布置防御工事。 孙传芳接到的命令很简单——控制军械库,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12个小时。 面对犹如神兵天将般的禁卫军,原本军械库的守军和宪兵营根本就不敢动手,此时革命党尚未举事,禁卫军手执经过皇帝签的令谕具有无上权威,守军便乖乖交出了控制权。孙传芳一面将原有人员解除武装后悉数押入库房看守,另一面则拼了命地构筑临时工事,好在军械库物资齐备,构建并不困难。 刚刚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武昌城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果然坏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章短兵相接 第三卷 第十章 变乱纷呈 看着革命党的一把大火,武昌城便兀自乱了起来。街是人吼马嘶,杀声震天,一派惶恐不安的景象,小民们早就把大门关得死死地,身子缩在被窝里瑟瑟抖。倘若此时站在蛇山顶上俯望下去,规模不大的武昌城到处都是星星点点,无数黑影活跃其间。 楚望台上,缩在防御工事后的孙传芳连呼侥幸,要不是陈长官当机立断,提前一个时辰下达了控制军械库的命令,这会变乱蜂起,恐怕有心前来夺取的革命党早已得逞。禁卫军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吃亏在于人少,倘若革命党聚众顽抗再依托身后充足的军械补给,要拿下绝非易事。 而如果禁卫军攻击失利,则革命党士气必大振,弄得不好钦差使团都有可能沦于敌手——这却是百死莫赎的罪过。一想到这么多朝廷大员特别是自己姐夫都在里面,孙传芳哪里敢掉以轻心? 沉住气,别吭声!他低声呵斥道,脸色极为威严。 经过上次解决张勋之事,他奇兵突出、机智果敢的形象已赢得了禁卫军上下的赞誉,号称浑身是胆,一举奠定了在禁卫军的地位——普通士兵再也无人在私下进行“他是靠姐夫牌头”之类的无聊议论,而且对其极为崇敬。孙胆大心细,加上威信已经树立,寥寥数语就制止住了本方的躁动。不但半点声响不曾外泄,连工事处的照明亦是不举,完全一片漆黑。准备靠这种模样麻痹敌军。 吴兆麟率领工程营诸人越逼越近。越近越觉得心惊——楚望台素来到了夜间都是***通明,今天怎么黑漆漆的,人全部死光了?真是有些不太对劲。 他有些犹豫。可耳畔响着城里此起彼伏地呼叫,眼前晃动着间杂其间地火把,容不得他来半点退缩,他心一横,扯开喉咙吼道:“同志们,前面就是军械库。夺取了军械库,革命大业就成了一半!杀呀!” “杀呀……” 众人完全被革命成事的念头支配着头脑,也被这句激励话冲昏了头脑,顾不得隐蔽,只管直起身子,举着火把飞前进,仿佛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越野跑比赛罢了,谁能先冲进军械库。谁就掌握了胜利。 可惜,这只是一种天真到了极点的念头!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孙传芳扑到重机枪手身边,低声吩咐道:“呆会听我枪声就开火。只管朝亮光处射击。” “是!要不要事先警告?” “不用。军械库何等要地,岂是一般人说来就来地?”孙传芳咬牙切齿。“必是乱党无疑,一律格杀勿论!出了事我负责,与你无关!” 果然是凛然杀气!鉴于他的威名赫赫,一般禁卫军官兵早已将其当作自己的偶像和主心骨,一听如此命令,自然无不遵循。 “啪!”孙传芳开枪了,枪声打破了楚望台方面的沉寂,也给上前突进的熊秉坤、吴兆麟等人猛然一击。 “坏了!” “不好,有敌人!”这是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划过的声音。 随即就是大吼:“快趴下!” 但这声命令却迟了半步,对面工事后禁卫军地重机枪已毫不犹豫地扫射了过来。哪里人多,子弹就飞向哪里;哪里光亮,枪口就向哪里招呼。 “哒哒哒!” “突突突!” 两挺左右成犄角布置的重机枪开始了主题言,连续不断喷射的子弹流在黑夜中宛若两道火鞭,狠狠地扫荡着面前的扇形面,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啊!”哭叫声此起彼伏,猝不及防的革命众被重机枪一下子打蒙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倒地,手执的火把也随即滚落在地。落地后地火把并没有那么容易熄灭,顽强燃烧的火光更映出了附近数步之内的黑影。 副射手连续不断地给主射手指示目标,原本是滴水成冰的使节,但枪管在火药地效力下,已开始热,浑身向外散着热气。 就在重机枪主题言之际,步枪也开始了协奏言。“啪啪啪!”接连不断的毛瑟kar98出子弹幕,直朝暴露在火光映照下地目标。 3o秒!仅仅3o秒!可却是生死攸关 工程营的冲击众被火力无情地阻挡在了1oo左右开外,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充斥其间的则是哀嚎和声音。 有人想到还击,可禁卫军一方面占有地利之便,另一方面又有工事优势,革命众怎么会是对手?楚望台所处地带是一个渐渐抬升的斜坡,革命党从低往高处对射,被禁卫军压制得够呛,而且禁卫军又有重机枪火力,革命党如果不像被重机枪招呼到,根本就不要想抬头。在这样的压制火力下,革命党盲目射出的子弹不知道都飞哪里去了,即便有少数扑向目标的也只是打在工事沙包上“簇簇”直响。 怎么办?如山一般的压力向革命党压顶而下。 熊秉坤和吴兆麟相互对望了一眼,他们不甘心也不能放弃楚望台这处要地。,武昌城的军火补给唯楚望台一处,控制了此处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供应和保证,失去了这些军用物资,革命军即便一时控制了局面,将来也会因弹尽粮绝而束手就擒。 “爬过去!”人群中有人利用同伴的尸体匍匐前进,想摸到近处利用重机枪的射击死角而进行反击。子弹射击在他们面前,“扑哧扑哧’地钻入泥土。 “好家伙。“孙传 远镜里看得真切——革命党虽然遭到了不少的损失,退,居然还要进攻。最近者已经摸4o步开外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股势头遏止住! “手榴弹!”孙传芳大喝。 — 手榴弹是禁卫军不同于普通新军的利器之一。这些长柄手榴弹全系德国进口,威力极大,投掷使用亦非常方便。国内德州兵工厂和江南制造局虽然有所仿制。但孙传芳知道由于摩擦引信地质量和钢体铸造水平地差异,同样规格的国造手榴弹并不是进口货的对手,而且生产数量也不是太大。新军里面装备有国造手榴弹地为数不多,唯独禁卫军的装备不但充足,而且都是清一色的进口货——国造一般用来训练而已。 手榴弹爆炸后的声势镇住了所有妄图再行进攻的革命党,他们以为对面的清军装备了火炮。悻悻然退了下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具尸体。 远处,前来攻占楚望台地革命军越聚越多,但连续冲了好几次都不成功,除徒劳地增加伤亡外,根本就无法推进,工事面前那段1oo步的封锁线,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生死线。吴兆麟、熊秉坤和随后赶来的革命军带头人商议得出结论。要拿下楚望台,非动用火炮不可,可急切间哪里来的火炮? 炮队,炮队哪里去了? 炮为军中之胆!南湖炮队八标是革命党平素用力最深的部队。相对而言。炮队官兵的文化素质和各方面识见都要胜过普通步兵一筹,革命党的相应鼓动在军中颇有市场。当晚行动之前。炮队革命党代表蔡汉卿已指示相关人员将山炮地撞针都换上正规簧。听到城内的枪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蔡大喝一声,命令其余人奔走集合串联,赶紧将人群聚集起来。 炮队队官原本正在叉麻将,听到外头纷乱,忙不迭出来阻止。蔡飞起一脚,一下子便将队官踢倒在地,然后赶上前去,一枪托将对方砸昏。各队一面集合,一面拖曳火炮和炮弹而准备进城。不多时,炮队已聚拢起其中9门炮和5oo余人, 火进城! 守卫中和门的官兵系新近调集进城地巡防营,既不熟悉情况,装备和训练也极其低劣,根本就不是革命党对手,只寥寥放了几枪,便作鸟兽散,将城门让了出来。此时,其它驻扎在城外的各标营革命党人也先后率众冲击,从中和门源源不断地进城。 此处距离楚望台军械库并不远,直线相隔只有一里,但当革命党拖曳火炮由此进门之时,攻击军械库地第八营还没有和留守的禁卫军交火,是故炮队浑然不知情,只与其他人马一起,兵分三路,趁夜向总督署及紧靠督署的第八镇司令部起进攻。担当进攻主力的除炮队人外,还有马队、辎重、步兵等累计1ooo人,四面八方还有不少部队6续汇集中。 由于钦差驻地相比上述两处更为靠内,因此没直接受到冲击,但也危在旦夕。 最近由于局势不稳,陈夔龙一直在衙门研究方略,要么与各路带兵将领探讨,或者与亲信幕僚商议。当变乱起时,他并不知道禁卫军已派出一队人马前往控制楚望台军械库之事。 听得外头响起了枪声和嘶叫声,陈夔龙脸色苍白,连连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幕僚个个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也就无人能够回答。 陈大雷霆,当场把手中的杯子摔碎于地,愤愤地骂道:“一群饭桶!” 正焦躁间,一个亲兵飞也似地跑过来:“大人……不好了,革命党举事,武昌城已乱。” “什么?“陈夔龙天旋地转,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旁边人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住。 “快快,快叫黎正卿前来议事。”张彪已率领部队出城剿匪,眼下指望的上的就只黎元洪一人而已。 黎元洪不待招呼已急匆匆前来,眼看他还要行礼,陈夔龙一把拦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正卿,革命党举事,武昌大乱,你……你赶紧拿出办法来。” “是,卑职已做了如下部署:四十一标为左路,以长街为主要防线,前沿伸至王府口街、南楼一带,防御由武胜门入城及从阅马场西进之革命党;巡防队、消防队为右路,以保安门正街为主要防线,前沿伸至津水闸一带,防御城内及从南湖入城之革命党;警察则分布在督署以北及长街以东各街巷,前沿达阅马场、紫阳桥一带。” 果然有名将之风,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整体部署。 陈夔龙老泪纵横:“正卿,我身家性命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大人尽管放心,有元洪在,保管贼人不敢伤害大人分毫。” “要保住钦差使团。保住!”陈夔龙连连强调,“他们如有什么意外,你我就是长了三颗脑袋将来也是不够砍的。” “钦差使团由禁卫军守护,他们号称军中精英,应该没有问题。” “革命党势大,总是要小心,禁卫军再强也没有火炮,万一乱党开炮怎么办?” 这倒是是个大问题!黎元洪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还是宽慰陈夔龙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已经预备下了。” 陈夔龙长出一口气,浑身抖似地说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武昌城破,我也不想活了!” “卑职誓与武昌城共存亡!” 铿锵有力,金石声大作……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章变乱纷呈 第三卷 第十一章 血战武昌 黎元洪关键时刻的表态给了陈夔龙很大的支持与欣慰,分兵马的护卫和得力将领的指挥,陈夔龙虽然还是心有戚戚,但仍然感觉有了底气,心底也踏实多了,勉强能坐下来喝口茶定定神,不过在盖茶碗盖的时候手却一直在抖,连着碰了好几次沿都没能盖上。 外面的枪声愈响愈烈,黎元洪脚步匆匆,朝着火线处飞奔而去,卫兵和随从紧紧跟在身后,不时要从那些吓得战战兢兢的人边上走过。紧赶慢赶走了好几步,黎元洪忽然停下了脚步,对身边有些气喘吁吁的参谋说道:“你听,声音已经来了。” “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参谋倾耳听去,到处都是枪声、喊声和厮杀声,哪还辨得清哪里。 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模样,黎元洪顾不得解释:“你听,声音最强处是不是有两个不同的方向?” 参谋再仔细听了一下后终于想明白了——声音虽然混杂在一块,但明显有两个较为突出,且方位不同的声场来源。即便不曾目睹流弹横飞的场景,黎元洪也能判断出两方人马已交上了火。 “走,先去正面看看。” 革命党的进攻路线与黎元洪的部署正好针锋相对,他们也兵分三路杀了过来:第一路由二十九标部分部队组成,以原队官杰为领,从紫阳桥经王府口街摸索前进,进攻督署和第八镇司令部的左侧,正好与担当此处防御重任的警察部队对上;第二路由三十标地一部分组成。从水6街进攻第八镇司令部及督署正面。迎头撞上地是黎元洪亲自指挥的四十一标;第三路由四十一标中的部分革命党组成,从津水闸经保安门正街沿肖家巷推进,进攻督署衙门地右侧。对上的是以巡防队、消防队为主力的清军右翼防线。 在这三路直接进攻的同时,革命党控制的炮标已在保安门附近寻找到了合适炮位而准备攻击,此处距离督署衙门直线约2有余,兼之地势稍高,障碍物不多,易于观察。他们将为革命党攻击提供活力援助。 在攻防双方各自三路的部署中,力量分布并不均衡。黎元洪一方以中路实力最强,这一处地主力即是由他亲自率领的四十一标;左右两翼虽然在兵员人数上可能还略多于中路,但素质却与新军没法比,左翼的警察部队平素只能维持治安,恐吓一下老百姓,面对真刀真枪的战斗,能够不吓得两股战战。逃之夭夭就已很不错了,偏生他们对上的革命军最强的一路——二十九标,如若不是左翼还有一些第八镇司令部的卫兵和留守士兵为中坚,恐怕早就崩溃;右翼防御兵力主力由消防队和巡防营组成。消防队的实力比起警察还要不济,巡防队勉强有些战斗力。但平素只能对付一般土匪,面对革命党正规军地进攻,他们同样也不是对手。 1o点3o分左右,起义军从四面八方:=:将相关部署侦察清楚,加上兵力有限,革命党炮队尚未完全进入阵地,也谈不上射炮弹,防线上响起的只是轻武器的射击声。 “果然打起来了!”陈宦放下望远镜,脸色一脸凝重。 事当晚,岑春煊为的钦差使团就感觉气氛不对,虽然各类情报都没能揭示革命党究竟要在何时举事,但越来越近却是结论。王英楷和陈宦等人商议后,决心先下手为强,立即派兵前往控制楚望台军械库,并挑选了孙传芳带队执行。 这个决策地做出得到了岑春煊的支持,而且明确指示不要通知湖北方面——谁知道黎元洪、张彪或者陈夔龙等人是不是好人? 由此,孙传芳接受地命令便是:迅即解除守军武装、接管楚望台军械库并坚守至少24个小时,倘若守军不愿就范,一律格杀勿 端的是杀气腾腾,好在禁卫军威名远扬,守军对孙传芳等人手执的谕令更是深信不疑,急切间也想不出搪塞的好办法,只能乖乖让出,孙传芳接管后浑身出了一声冷汗,倘若守军稍微强硬点,今天的情况就麻烦了。 “大人,楚望台方向好像交上了火。”陈宦眼尖,加之熟悉地形,用手指点着众人看去。 接过随从递上的望远镜,岑春煊张望了一番楚望台等地的场景,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迅即又借着火光开始观察起城里的动态来。 “一片混乱,陈夔龙这个总督怎么当的?”周学熙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神色本来有些不安,但看着岑春煊等人镇静自若的表现,又有些不好意思,一股无名火全部撒气在了陈夔龙身上,“这样的封疆简直就是草包。” “唉,多事之秋。” “大人还是找个隐秘地方先……” “不必担心,我原来在广西时曾多次剿匪,冒矢石而上也有数次,早就见惯了血腥场面,辑之,你恐怕还是第一回吧。” “是,刚才颇为担心。”周学熙有些不好意思。 “正常,正常。”岑春正准备宽慰对方几句,侦察兵来了。 “报,报告……大人,叛军正激烈围攻第八镇司令部和督署衙门。” “人数多少?” “不知其详,粗略估计在2ooo人以 “督署衙门那里有多少人防卫?是谁在指挥?” “听说陈大人和黎协统都在,衙门护卫力量号称也有2ooo人,不过 过……” “不过什么?” “刚才卑职去打探情况之时,现不断有人从两处地方溜出来,神色慌张,俨然就是逃兵模样。急切间番号看不清楚。不过从衣着上看并不是新军队伍……” — “估计又是巡防队那些酒囊饭袋。”王英楷大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时候全部裁撤!” 王英楷镇压张勋一节出名后,对于腐朽不堪的巡防营是切齿痛恨。巴不得全部猜测了事。 枪声一阵猛过一阵,侦察兵说得没错,第八镇司令部和督署衙门附近不断后兵士脱离战线向后方跑来,而且一窝蜂地涌向钦差使团驻地。 “站住!” “禁卫军的弟兄们,咱们是巡防营,革命党造反太厉害了。让俺们到你们那躲一躲吧。” 怎么办? “让他们回到防线上去,擅离职守者,斩!”陈宦斩钉截铁。 但禁卫军地喊话并没有效果,这批人刚刚从惊心动魄地战场上败逃下来,哪里肯再回去,一个个哀求着向禁卫军防线处挤,有些胆大妄为者甚至打算破坏禁卫军布置的防御设施而冲进来。 “开火!”陈宦怒喝,“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姑息什么,开火!” “突突突!”回答这批残兵败将地只有机枪铿锵有力的回应,冲在最前面的人当即倒地,后面的见势头不妙。一声喊,四散夺路而逃。 “加固工事。加固工事。” 钦差驻地除了房屋以外,其余并无倚仗可据险而守,使团上上下下全部被动员起来,用桌子,凳子,门板和浇湿的棉被裹在一起,快构成了简易掩体工事,沿着驻地防御的纵深构建了两道防线。 “给京师报。”陈宦一边指挥,一边沉着冷静地口述电报,“武昌变故,乱战蜂起,叛党四路进攻,禁卫军誓死守卫钦差驻地,望早添兵来护……” 此次禁卫军赴鄂特意携带了体型庞大地无线电收设备,用以保持联络,一来方便,二来易于保密,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正好派上用场。 面对革命党凶猛的冲击和两翼步步后退的现实,黎元洪当即立断,一方面从中路6续抽调人马前往两翼进行护卫,以压住摇摇欲坠的防线,另一方面他命令手下迅即找来一块大白布,大书招降告示,“若能幡然醒悟,既往不咎,立功者赏”,对当面压力较轻之敌,他亲率卫队迎面扑上去逆袭,不但击退了革命党的攻势,而且还抓住了几十个俘虏。 但随着革命党两翼力量的不断加强,由警察、巡防营、消防队等乌合之众构建起来的防御部队节节败退,防线亦渐渐退后,虽然相应缩小了防区面积,但同时也让革命党距离目标地更近。呆在大堂里地陈夔龙不时听到流弹击中房屋梁柱的声音,唬得他连门都不敢迈出去,只能在那瑟瑟抖。 黎元洪不是不想向禁卫军防区靠拢,但他既然有名将之风,自然明白这不太可能:第一,禁卫军和新军方面并不熟悉,现在混战一片,谁分得清谁是谁?换了他是禁卫军统领,为守住自己的阵地,同样也要开枪弹压;第二,革命党现在的矛头直接对准第八镇司令部和督署衙门而来,敌人是环形攻势,本方是环形防御体系,禁卫军防区在环形地最后处,只要前面这一环不崩溃,钦差驻地就不会受到直接冲击,也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防御准备和工事构建,从这个层面上说,靠拢也无必要 就在督署衙门附近战斗呈胶着地态势之时,楚望台的战斗却趋于白热化。熊秉坤和吴兆麟指挥部队接连冲了五六次,每次都无功而返,虽然聚集的部队越来越多,但遭受的伤亡也越来越大,甚至最近半个小时里补充人数还赶不上伤亡人数。 阵地前沿,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禁卫军方面,接连打出去上千子弹,重机枪的枪管水早就已经沸腾了。所幸是军械库,什么物资都不缺,除了手榴弹拿不到补充外,其他子弹都是不计成本的宣泄。 孙传芳原本想趁机杀出去打一个逆袭,可考虑到守卫好军械库是第一要义,强忍住冲动,继续用火力封锁防线前沿,压得革命党抬不起头来。 既然对射不行,熊、吴两人干脆命令准备敢死队,敢死队员手拿炸弹,准备抵近投掷,但孙传芳早已防备,所谓的敢死队真的变成了敢死队。 几乎就在两轮敢死队冲击失败之时,保安门外的革命军炮队已架好了位置,按照前线给的坐标开始试射,一开始炮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但经过1o多后,只见“轰隆”一声,炮弹正中第八镇元洪的左翼核心靠的就是第八镇剩余的卫兵和人马,现在第八镇中坚力量都已报销,左翼自然崩溃。 “撤!”警察们早就筋疲力尽,现在一看已经形势不妙,纷纷夺路而逃,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战斗越来越激烈,武胜门外,傍晚时候动兵变的两标剿匪部队回来了,革命党准备在今夜这场变乱中甩出自己最大的王牌,在先期冲击下,督署衙门附近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现在又投入了3ooo的生力军,革命党摆出了一口吞下的架势。 黎元洪顶得住么? 禁卫军顶得住么? 楚望台守得住么?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一章血战武昌 第三卷 第十二章 千钧一发 革命党控制的两标剿匪部队经过长途奔袭,终于又进城了。原本城里四处攻击不甚得法而已摇摇欲坠的革命党的士气在陡然间又提升了老大一截,很多士兵奔走相告:“张彪已死,革命必胜!” “张彪已死,革命必胜!”的口号汇聚成一片洪流,驱使着革命党再次动攻击,大批人流再次向督署衙门袭来。 在左翼防线崩溃后,黎元洪明智地收缩了防线,放弃了第八镇司令部这个要地,只集中注意力用于督署衙门本身的防御,但这种仓促间组织的防御既不完备又无充分的防御工事依托,显得异常凌乱。虽然督署衙门算得上墙高璧厚的坚固场所,但事先并未做过系统的防御优化,用于抵抗仍稍显不足。 12时前后,革命军起第二次进攻。中路原本在黎元洪的逆袭之下已奄奄一息,随着增援的到来,又恢复了元气,但这次他们明确地避开了眼前的硬丁子,迂回向紫阳桥动了猛攻,防御这一地带是巡防营为主的右翼,战斗异常激烈,虽然没能正面突破,但通过对大朝街的侧击,该路革命军对敌军右翼形成了致命威胁,迫使巡防营不断向西撤退,与督署衙门越靠越近。 革命军乘势追击,一举突破防线后向督署大力进逼,很有一鼓作气拿下目标的冲劲。要不是黎元洪动用最后1oo人的预备队加以增援。右翼说不定也要崩溃。但饶是如此,那些平素只以搜刮、欺压百姓为能事地巡防营大多数士兵已吓破了胆,根本无心恋战。 他们要么因为跑得慢被革命党抓住缴械投降。要么丢盔弃甲、异常狼狈地抱头鼠窜。由于其余三面要么是黎元洪地守军,要么是革命党的攻势,都无法实现逃窜的目地,他们只能纷纷将希望寄托在钦差驻地,但偏偏此处防御异常严密。 “回去,回去。”有人声嘶力竭地喊话。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唤起溃逃士卒的勇气。但收效甚微,之后便只有火力扫射了,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防御体系,让残兵败将冲了阵脚可如何是好——重机枪下,一溜的冤魂。 远处,进城后的剿匪两标已攻占了官钱局和藩署,随即分兵一部南攻督署,另外部队则去控制电报局和其他机要场所。直接用来增援攻击督署的部队倒是不多。 听到“张彪已死,革命必胜”地喊声后,陈夔龙在衙门中吓得瑟瑟抖,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在他心目中,原本隐约还希望张彪在知道武昌变乱后能够回师增援。现在这一闷棍打来,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就瘫倒在地。 “快请黎大人。”陈龙黔驴技穷,只能再找黎元洪想办法。 革命党的炮队开始威了,接连有好几炮弹击中了督署衙门所在之地,好几处房屋被击中、击垮,虽然距离陈夔龙所在之处还偏着好些准头,但衙门里已经乱成一团,黑灯瞎火间根本看不清楚。饶是陈夔龙的亲兵熟悉环境和地形,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了黎元洪。 “黎大人,陈大人……他……”亲兵气喘吁吁,带着一脸的哭腔。 “陈大人怎么了?“黎元洪大惊失色,用力摇动着对方的肩膀,看对方地模样神情他以为陈夔龙已经报销。 “陈大人,他……他,请您过去。“ 闹了好半天,陈夔龙原来没死,黎元洪这才放了一大半心,正打算交代两句。正在此时,一炮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在附近爆炸,黎元洪久经沙场,反应极快,一边疾呼“趴下”,一边身子已经倒地,传令兵听到了呼叫声,但动作明显慢了一拍,结结实实吃了好几块弹片,倒在了血泊中,脖子一歪,挂了。 “正卿,怎么办?怎么办?”“听说张彪已死,咱们还……还守得住么?” “恐怕……恐怕……”黎元洪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实话呀,革命党 了?”陈夔龙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段西我已准备好了。” 若是平常,一个堂堂总督掏出一段绳索足以让人惊诧万分,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中,傻子都明白这是准备上吊使用的工具。黎元洪急了,一把跪倒在地:“大人万万不可啊!督署衙门或许守不住,但卑职有办法带领四十一标部分人马和督署卫队保护您到安全的地方。” “当真?”一听有了生地希望,陈夔龙立即止住了哭声,问道,“咱们去哪里?” “去钦差驻地。那里有禁卫军驻防,先对安全,再说那么多钦差都在一起,大人安全肯定会得到保证。 陈夔龙还有些犹豫不决,黎元洪招呼随从一把架起陈夔龙就走,眼看革命军快要逼近督署并有包围对此进行,黎元洪当即立断,命令卫队从后墙凿开洞,从身后撤退。一百多号人马向着钦差驻地奔去。 望着地上一路而有的尸体和逃兵,黎元洪已猜到了故事地大致梗概,禁卫军果然是充满了戒心。 正在黎元洪想尽一切办法保护陈夔龙脱离危险时,陈宦也已部署好了部队,加固了有关公司。眼看前方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凭谁都能想出来前面战事激烈,在得到岑春煊同意后,他命令冯玉祥率2oo余名士兵前往督署衙门增援。 “真是天亡我也,”望着前面整齐的军队站立,黎元洪暗暗叫苦。没想到一问番号居然是禁卫军。 — 居然是禁卫军!陈夔龙原本神经高度紧张,突然间有了安全感觉后脑子里紧绷的弦略一放松,人已昏死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按穴道才好不容易将其救醒过来。 为加突破敌人防线,革命军在督署和镇司令部后门以及前门钟鼓楼等处放火,使蛇山和中和门的炮队对督署的射击更加准确。三路起义军紧紧包围了督署及镇司令部,在炮兵火力支援下,一举冲入署门,将大堂点燃。企图依托围墙进行顽抗的守军,见大势已去,一部投降,大部溃散,督署及镇司令部遂被起义军占领。陈夔龙等人若不是早走了一刻钟,此刻说不定已被包了饺子。 楚望台上,孙传芳所部亿成功击退了熊秉坤和吴兆麟动的第六次进攻,军械库依旧稳如泰山,可站在楚望台望过去,西面方向都是火苗和炮声隆隆,眼看火把6续向某个地方集中,有人提醒他,“大人,那是督署衙门和钦差驻地哩。” 好家伙,真是逼上门来了,孙传芳愤愤地一跺脚:“二排,上刺刀,准备……” 还没等“进攻”两字出口,旁边已有人死死地拉住他的衣服,“大人不可!” 孙传芳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为什么不可?革命党如此猖獗,我再不动手,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大人,陈协统给咱们下的命令是夺取楚望台,死守军械库辰,这才过了3时辰,要是这么贸贸然冲下去,即便打死打伤几个革命党又有何用?咱们人马本来就不多,可经不起折腾啊。“ 在刚才的六次进攻战中,革命党方面固然付出了近3oo的伤亡代价,但禁卫军方面也有1o余人出现了伤亡,一支一共只有12o人的部队,怎么能要求更多?想到这里,孙传芳的头脑冷静下来。 “防御?” “坚守?” “对!一粒子弹都不能让这些兔崽子们拿到。” 听说接应部队碰到了黎元洪和陈夔龙,陈宦和王英楷等人连忙赶来询问:“外面怎么样?革命党究竟还有多少实力?” “现在满城都反,卑职一下子也弄不清,今日下午出行的已经反了,还说张彪已死…… 王英楷和陈宦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督署衙门还守得住么?” “如果革命党没有炮,说不定还能再支撑一会,现在革命党的火炮越来越准,恐怕衙门的陷落只在须臾之间, “我命令你,立即前往督署收拢剩余部队,全力向钦差驻地靠拢、转移,集中最后力量和革命党拼了……” “杀呀!” “拼了!” 血战即将沿钦差使团驻地展开……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二章千钧一 第三卷 第十三章 转危为安 雷声震天,督署衙门附近的革命党越聚越多,攻势越来声虽然是断断续续地响起,但总体而言却是越来越激烈。等黎元洪和一部分禁卫军再次通过墙洞杀进督署衙门时,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看见革命党晃动的身影,那星星点点迸出来的射击火花和火把投射出来的光亮充盈着整个视野,让人颇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感觉。可惜,这到处都是散着死亡气息的光芒。 “稳住!稳住!”黎元洪焦急地大喊,这种大声疾呼的声音几乎是他整个晚上一切作为的生动写照。黎元洪的那张圆脸上到处是硝烟熏黑的痕迹,略显肉感的脖子里却是因为焦急而流淌下来的汗水。 他大呼手下稳住并不是真的要求他们死守,他也不幻想仅仅通过喊话就能达到如此效果。他的真正本意是要给手下一线生机,在经历几个小时的殊死搏杀后,督署衙门附近的官兵早已筋疲力尽或者打光了弹药,再不对他们施以援手,只能是全军覆灭的下场。在这个意义上,同样也不得不佩服黎元洪的义气。他原本已经逃到了安全地带,根本用不着再跑回来受罪,现在一杀回来,官兵们顿时有了主心骨,已经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士气也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而提升了起来。 “姜营长,现在情况危急,您有什么高见?”黎元洪一边吩咐亲近手下收拢督署衙门的败兵,一边焦急地询问带领禁卫军随同前来的营长姜登选。其实,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但现在既然要仰仗禁卫军。他在言辞间也不能不加以恭敬对待,是故他以协统之尊,对比他低好几个等级地营长也是如此客气 姜略一沉思后道:“此间已成围攻之势。又无工事掩体,必难坚守,倒不如收拢部队,共同前往钦差使团驻地防御。” “我意正是如此。”黎元洪刚才护送陈夔龙逃命,脱离督署衙门是有借口地,但如果真要放弃督署衙门且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都是无穷的麻烦。姜登选地断言同样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 “兄弟听姜营长指挥。” “不。黎长官,情况你比我熟悉,我率部队听你指挥。只一条,钦差驻地兵少,我们不能在此久耗。”姜登选想都没想,一口就拒绝了黎元洪的提议。 “好!”望着四下渐渐聚拢来的部队,黎元洪提出了一个建议:禁卫军向革命军起反冲击,掩护其余部队撤退。虽然只在瞬息之间。但黎元洪对局面掌控极为深入,如果猛然间喊一声撤退,恐怕督署衙门防线只有大崩盘的结局。他用兵的高明就在于审时度势,明明是要撤退地模样。偏让他改造成反突击的景象。 “得令。”不必对方的解释,日本士官学校出身的姜登选已看明白了黎元洪的用意。 “杀呀!”在姜登选的指挥下。旁观了一晚上,养精蓄锐已久的禁卫军官兵们势如下山之除的猛虎,嗷嗷叫着朝敌军猛扑过去。 雪亮地刺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姜登选要搞白刃战?黎元洪暗暗心惊,想出言阻止也来不及了。 居然是白刃战? 果然是白刃战! 作为一种作战方式,白刃战并不理想,尤其在暗夜时很容易造成误伤。但在特殊的场合,白刃战也有特殊意义:革命军方才缠斗已久,气力已衰,而禁卫军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单凭这种此消彼长的气力对比,革命军就决不是禁卫军地对手;其二,禁卫军是朝廷在各镇新军中经过精挑细选而组成的部队,本来素养就高于一般新军,简直建军以来一直都强调进行大运动量地训练,堪称魔鬼练兵,对于白刃战的熟练程度掌握极好,白刃战看似简单,其实对训练要求还高于射击,革命军凭着一片血气之勇攻打督署,但勇则勇矣,其间经年累月因训练不足而造就的差距并不是单靠一腔热血就能弥补的。 最最关键的是,白刃战能最大限度地提升胜利方的士气打压失利方的士气,禁卫军的当务之急并不是砍杀多少个革命军,而是要把这种势头给压下来。倘若能在白刃战中压倒革命党,那么无论革命党这一晚上取得了多少成绩,这里永远是一道绕不开的坎。 由于楚望台军械库直到此时还在孙传芳手中,革命军的弹药只有本部携带的一部分,虽然剿匪的两标在开拔前领到了一大批弹药,但经过整晚激战,弹药已耗损大半。革命军正因子弹缺乏而苦恼,对禁卫军白刃战的举动颇感觉正中下怀,但双方甫一交手,就现情况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 借着火把和着火后熊熊燃烧房屋的照明,革命军和禁卫军在督署衙门附近展开了殊死搏杀。 迎着禁卫军的刺刀尖,革命军也喊叫着扑了上来,但他们显然没接受过系统的白刃战教育。扑上来的人群密密麻麻,并不像禁卫军一般以三五成群的方式散开,气势上虽然显得很雄壮,但也明显吃到了苦头。 眼看和敌军短兵相接的距离只有2o余步,连脸孔和鼻子清楚楚时,姜登选和身旁的禁卫军忽地放慢了脚步……“啪”地一声枪响,姜登选打响了自己的手枪,身旁的禁卫军们亦纷纷端平枪口,向着前面的革命军射击。 排枪连续响起,迎面扑来的革命党猝不及防,仿佛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狠狠打了一个趔趄,又仿佛巨大的浪头拍上了岸边的礁石,颓势立显——这样近距离的射击,击不中比击中更为困难,冲在最前面的革命军无不倒地。 他们身后跟随而来的士兵阵脚大乱,既手忙脚乱地想开枪还击。又想搭救前面中枪到地地战友。但还没等他们昨晚决定,禁卫军地刺刀尖已捅了过来。 “杀!” 一片怒吼声席卷整个战场,到处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只是稍一仔细分辨。就可以现倒下的基本都是革命军。禁卫军们三五成群,互相掩护,背靠背形成了一个小***,依靠这个***对眼前众多地革命军形成了对攻,三五柄刺刀一致向外,形成了一个令革命军难以下口的刺猬。稍微有些分心,刺刀尖便从“刺猬”身上冒了出来,准确地扎向某个革命党士兵的躯体。而且往往只是一击,要么一击就中,要么一击就退,牢牢维系着轮形阵的完整。 虽然革命军将禁卫军分割成无数个小组予以团团包围,但包围圈中的禁卫军却一个又一个地将革命军挑倒——平素苦练的威力在这样生死搏击地关头,以最强烈的形势绽放了出来。 终于。革命军吃不住劲,先是外围的部队缓缓后退,然后是与禁卫军直接短兵相接的部队阵脚开始松动。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大堆尸体,而双方的战损交换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o:1。 付出1o条性命的代价才能杀伤一个禁卫军。 纵有再多的兵力,这样地交换比例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革命党是绝对承受不了这种代价的。黎元洪越看越心惊,原本他以为白刃战是杀敌1ooo自损8oo损招,没想到禁卫军居然如此彪悍,居然如此凶猛。 远处,惊魂未定、从四处66续续收拢过来的,刚才担当防御督署衙门重任地新军和督署卫队目睹了禁卫军的神勇表现后,满脸颓势一扫而光——有禁卫军做后盾,我们怕什么? “撤!大家赶紧全部撤到钦差驻地去。” 没了革命军地紧逼,撤退成了交替掩护、依次退却的且战且退,黎元洪尽了最大限度的努力,收拢4oo名筋疲力尽的手下,随同姜登选的禁卫军一同退回了驻地。 — 这头刺猬刚刚好不容易舒展了一会以后,现在又开始蜷缩起来,露出了浑身的硬刺,让每一个意图下口之人都不得不掂量几分。 革命党对督署衙门的攻势受挫,老半天没能恢复元气,直到过了半个多小时后,反应过来的两标主力才又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却现此地早已成为一具空壳,唯有地上不停流淌的鲜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诉说着其中的血战,在寒风的吹拂中,散出呛人的血腥味。 “前面就是钦差使团驻地……” “同志们,我们一鼓作气杀过去!” “杀呀!”喊声震天,可人群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移动的脚步并不迅捷——目睹了禁卫军方才的威风雄姿后,他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对于攻击禁卫军驻地的行为更是感到沮丧和悲观,他们心目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进攻很不顺手,还没等革命军排成进攻队形散开,驻地上的机枪就开始了全面扫射,交叉设置的火力点覆盖了阵地前沿几乎每一处可隐蔽的藏身之处,数道火镰交替收割着革命军的性命。 “火炮,火炮!”革命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拼命想招呼后面的炮队予以增援。可远在保安门的炮队还未测出新的坐标时,禁卫军的炮弹已开始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革命军当中有些人还不知晓,以为是自己的炮队找错了目标——不是说禁卫军只有轻武器,最多只有机枪,哪里来的火炮? 听着不绝于耳的轰鸣声,革命党渐渐感到了绝望——哪里是哪里出了错?带兵的几个革命党代表却没有如此简单的认为。他们通过分辨,认为这分明就是对面禁卫军从驻地射出来的炮弹,而且和他们一般见识过的火炮声音也有很大不同,这究竟是什么秘密武器?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武器,禁卫军用于火力支援的便是前次在张勋案中崭露头角的迫击炮。良弼等人试验后,认为该炮携带灵活,使用方便,堪称步兵火力支援的利器,钦差使团进驻武昌时,部队特意携带了门迫击炮而来。由于体积很小,目标亦不显著,外界误以为禁卫军并无重火力。 对新技术毫无认知让革命党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报……急电。”外面枪炮声极隆之时,一个译电员飞也似地跑进了禁卫军指挥中枢中。 “联系上了?”一直密切关注战局进展的陈宦跳起身子,大喊道,“他们怎么说?” “接长江舰队转而来的电报,后路良弼和蒋方震长官的部队已于今日下午三时左右开拔出,天亮以前,良弼大人的部队必到武昌城;正午以后,蒋方震长官所部6续跟进。” 由于无线电收范围并不广,禁卫军要远距离收一直采用三条途径:第一条,通过临时架设的电报线路直通湖北电报局,然后拍四面八方,现在湖北电报局既已被革命党控制,这条通道就用不得了;第二条,通过无线电与良弼所部联系,然后让该部利用铁路电报线拍,现在良弼部既然已经奔袭而来,急切间电台必然无法展开,亦达不到转目的;第三条是通过无线电与萨镇冰亲自坐镇的长江舰队联系,然后让他们通过驻扎地的有线电报沟通全国,这一条虽然费时费力,却是眼下唯一能保持通信畅通的渠道。 “好!”岑春煊第一个击节赞叹,“大军来鄂,武昌乱事必不能久……” 陈夔龙方才已经吓晕了过去,现在面上稍微有点血色,挣扎着说道:“某败坏大局,酿成兵变,请……” “算了,算了。”王英楷打着圆场,“乱党蓄势已久,要不是今日下午接到消息,说会党举事是革命党挑唆所为,意欲为举事而营造局面的话,我们也可能蒙在鼓里。” 难怪有了飞兵抢夺楚望台之举。黎元洪心里暗暗心惊,武昌城的一切变乱,他和陈夔龙两人作为守土有责的大员不清楚,钦差大员们却知道的一清二楚,真是让人无地自容。想到这里,他颤抖地跪下来:“卑职黎元洪,未能约束部队,故有造反举动,请各位大人治罪……” “治下不严的罪过呢你肯定有。”王英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之时,你虽然未能约束部队,但变乱蜂起后能临危不乱,坚守防御,也算得上将功抵罪……现在只等援兵到来,你率部反攻,也能立上一功。” 岑春煊对黎元洪印象不错,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听说你在湖北军界颇有声名,各方都称赞不已,比张彪倒是强多了。张彪这厮,素以欺上瞒下、贪污受贿而出名。两标造反,固然与革命党活跃其中大有干系,张彪劣迹累累,也是逼反官兵的因素。不然,革命党不过寥寥数百人,很能凑拢如此庞大之乱兵?” 黎元洪沉默不语,看来钦差使团早已掌握了相关动向,只不说罢了。 “报,革命党进攻西门,被我军击退,杀伤上百人……” “报,革命党进攻我军右翼,为我军击退,打死打伤上百人,并俘获1o余人……” 指挥中枢里不断有人前来汇报敌情,外面看钦差使团驻地危如累卵,但里面之人其实看得很清楚,革命党绝对攻不下此处。铁别是炮队在连续射、耗尽所费炮弹后,革命党失去了唯一的攻坚手段,面对防御严密、火力炽热的钦差驻地根本毫无办法。 楚望台上,孙传芳自己都已记不得到底打退革命党多少次进攻了,敌人仿佛无穷无尽的蚂蚁一般,退下去一批又涌上来一批。 在僵持不下中,革命党占领了武昌城九成以上的地区,但却对最后两处战略要地无能为力。这种建筑在沙滩上的高楼,注定是异常脆弱的。因为,禁卫军的援兵杀过来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三章转危为安 第三卷 第十四章 百感交集 夜里,一列火车在芦汉线上疾奔驰,车头处冒出的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火星,远在数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和汽笛声,更是夜深人静之时扰人清梦的噪音杀手。 得益于前几年通车的铁路,原来上百里的路程现在缩短到了只要几个时辰。 禁卫军来了,直扑武昌城。 事实上,还未等开到火车站,车上的官兵已听到了武昌城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看着那一抹被映红的天空,所有人心里都是心急如焚。 “全体跑步前进!”刷刷刷,从车厢里出来的禁卫军个个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因为深夜而显现一丝困意。 “弟兄们,武昌大乱,我们的任务是平叛,是歼灭乱党,保护钦差使团,解救先头部队的兄弟们!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中气十足的嗥叫声,而队列以最快的度开始整列。 “很好!”良弼大手一挥,“出,目标武昌城!” “杀呀!”拂晓时分,当举事官兵仍然费尽力气在围攻钦差驻地之时,禁卫军的援军赶到了。 禁卫军原本在勉力抵抗,后来听到革命党身后传来的密集枪声和对方阵脚大乱的情形推断出必定是来了本方援军。在孤军奋战了几乎整个下半夜之后,陈宦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而岑春煊、周学熙等人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能够放了下来。 楚望台上,孙传芳依旧还在率领手下奋勇抵抗,在革命党动用敢死队动几轮攻击之后。楚望台军械库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修罗场。到处都是人地尸体和断肢残臂,那一种尸山血海地场面几乎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永世难忘。 人,越打越少。神经,越绷越紧,在得到禁卫军增援部队赶到,联手钦差驻地禁卫军动全城大反攻的消息后,只剩下几十人的禁卫军再一次抖擞精神,越战越勇。而他们对面地革命党,虽然充实了好几次力量,调来几门山炮的配合攻击和掩护,却仍然没有展示出他们能够啃下这块硬骨头的迹象。 这百多号禁卫军,如同一枚钢钉紧紧钉在这一片土地上,丝毫不能动摇半分。革命党如潮水般地涌来,又像潮水般地退去,声势虽然浩大。却只见证了礁石的顽强与不屈。 天明时分,战场攻守之势易位,两部分禁卫军携起手来,联合动了大反击。在生力军的有效配合下。革命党节节败退,士气衰无可衰。虽然革命党的骨干还在欺骗普通官兵不要投降,还在拼命描绘落到敌人手中地可怕后果,但毕竟形势不饶人,很多人不是借故溜了小差就是瞅准机会赶紧投奔过去。 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武昌城的枪声终于沉寂下来,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大火也渐渐被扑灭了,参与举事的革命,要么成为地上一具具冰凉的尸体,要么成为瑟瑟抖的俘虏或投诚者,要么成为惶恐不安的过街老鼠,乔装打扮后逃之夭夭。 原先一直担当指挥任务的宋教仁、孙武等人,见军队败势如山倒,知道大势已去,轰轰烈烈地开场只换来了凄凄凉凉的下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接受,各自换上老百姓的服装,趁着城里一片动荡而混出城去,并进而消逝在茫茫人群中,直到下一次举事时又有他们活跃其间的声音。这种竭力鼓动地宣传性与及时抽身而退的敏锐性,构成了革命党人“最可宝贵”地品质。 天又渐渐地黑了下来,被人搀扶着,巡视已化为众多瓦砾的督署衙门时,陈夔龙忍不住放声大哭,急欲昏厥。目睹地上那些面目熟悉,但死时仍有狰狞之色的部下,黎元洪心态极其复杂。无论是站在自己一边还是站在另一边反对自己,他们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他们都曾经湖北新军的中流砥柱。 “幸好你们及时感到,否则……”劫后余生的陈宦和蒋方震、良弼等人表示感谢时,也没有忘记描绘昨夜革命党的可怕,“差一点就……” “你看,我们这不是就来了么!里应外合,完全打的他们无法招架!” “可惜折损了不少兄弟。”一想到这里,陈宦的脸色有些黯然。 “一个个辨认出来,好好葬了,将来我奏明皇上,一定要给他们抚恤和奖励。”良弼亦颇为黯然,“好在我们终于击败了革命党,他们的血也没有白流。” 陈夔龙转了几圈,已经不忍再看,只焦急地询问道:“罪魁祸抓到了没有?” “没有。”赵秉钧无奈地一摊手,“革命党主谋者狡猾如泥鳅,两天前就已经全部布置好了,这回说不定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若是本官抓住他们,非得一个个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 岑春煊冷冷地一瞥:“早有这份心思,武昌决不至于如此大变,你回去听参吧。治罪与否,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是是是!卑职有罪,有罪!”一听官屠举刀,陈夔龙心胆俱碎,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掩面而去。 目光的焦点一下子就又聚到了黎元洪身上,黎元洪低头不语,岑春想了半天,最后才叹道:“正卿,你也回去等候落吧,不过你放心,不会太为难你的。” “卑职有罪,有罪。”黎元洪喃喃自语,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有罪我不否认,处置却可商榷。眼下,你还有配合禁卫军收拢残部,一一甄别。”岑春疾言厉色,“这几样做 足可将功折罪,否则便是罪上加罪。” “是,是!”黎元洪心头大喜,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唯唯诺诺而退。 “给京师拍电报。就说:武昌叛乱已平。贼兵束手,匪逃匿,臣等着力恢复秩序。安定民心……” 养心殿里,林广宇看着这份电报和有关前因后果的汇报电文,不禁有感而。 武昌革命党的举事,起初极为成功,群治学社等革命团体凭藉经营多年地优势,利用张彪等部分腐败军官对军队官兵地欺压和军中积压多年的不满与愤懑。成功地动了事端,酿成了前所未见的大乱局。 在这场乱局当中,革命党地政治手法和行为方式均较从前有了较大程度的提升。这场变乱从一开始,革命党便在煽动会党举事,诱使新军镇压,挑唆新军哗变等各方面进行了一连串行动,配合之精细、构思之巧妙、手段之高明,实属精心。仿佛一个高明的拳击手打出了一连串组合拳。拳头暴风骤雨般地兜头向对手扫去。 实事求是来说,在数千新军中,真正的铁杆革命党不过也就数百号人,但这数百人运动能量极大。手腕亦极其高明,巧妙地将一般官兵不满的矛头转向对现政权的不满。终于挥了四两拨千斤地作用。仅以张彪辖下两标为例,闹事的士兵原本仅是泄不满而已,并未动过造反念头,但在革命党一再煽风点火与推波助澜下面,小矛盾升级成大矛盾,言语冲突、肢体冲突升格为武装冲突。但大众害怕被惩罚的念头占据上风之后,这种劫持性的效果便愈显现了出来。 除非能有更大的力量或更深刻的效果才能改变这一局面。 — 武昌城的守军显然无法满足这一条件,在革命军的攻击之下,整个城防体系乃至指挥中枢都摇摇欲坠,这非但刺激了造反派地野心和士气,亦激了被挟裹士兵的血性,当昔日所有的仇恨、不满、愤懑借着民族大义的渠道宣泄出来之事,力量本身已经过了操纵力量之人地预计,亦远远过了原有力量设计者的预计。 陈夔龙没有想到,张南皮经营1o余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建起来地新军部队居然如此地不可靠,各级官员一贯倚为长城的年轻军官特别是留洋出身的军官居然是如此地不可靠。反倒是巡防营,这种平素声名狼藉、战力低下的部队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忠诚与他的政治态度。 这真是一场噩梦! 黎元洪也没有想到,他苦心经营,一手打造与管理的二十一混成协居然如此地出人意料,面对昔日袍泽面对面厮杀的时候,他的心里一阵阵绞痛,这既是对于部队分裂的痛苦,也是对于自身带兵实践的痛苦。1o年的辛劳,在这样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黑夜就消逝地无影..>于连自身都要陷落进去。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原因。陈龙不清楚,黎元洪不清楚,乃至岑春煊、陈宦、良弼等人也不清楚,甚至于始作俑者的孙武、宋教仁等人也不清楚。 唯独林广宇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他提防着武昌的变乱,他预设性地指出了武昌的乱象,但他毕竟不是巫师,无法估算更无法明确指出武昌变乱的前前后后。所幸的是,他派出了钦差使团,派出了护卫的禁卫军。但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没有钦差使团这样明确的目标抵鄂,武昌举事并不一定生。 在偶然和必然之间,有人看到了偶然,有人看到了必然,究竟是必然中有偶然,还是偶然是必然的展现,颇有值得后人回味之处,这便是政治的不可预测性。但对于军事专家而言,感兴趣的或许仅仅只是战斗过程中的推断。 革命党选择的时机很好,谋划的作战方案亦很好。按照原来的设想,通过军械库的劫夺、外围力量的充分动和险要机关的控制,这场举事未必没有可资成功的要素。但在两个关键点上,革命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第一,没有能够拿下楚望台军械库,更没有集中力量率先攻击这一要地。倘若按革命党原先的进攻方式,在楚望台部分守军的里应外合之下,拿下军械库,获得可靠的军火保障是进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基础,可万万不曾料到,孙传芳所率领的这1oo号人马,硬是紧紧盯住军械库,真正坚守了12个时辰; 第二,没有正确衡量禁卫军的实力。在革命党眼中,禁卫军只有不到区区1ooo人,亦无重武器,拿下应当|,卫军的协同战力高出新军数倍,手中拥有的战斗利器更增强了他们的实力。若没有禁卫军的殊死抵抗,武昌城恐怕早就变换了大王旗。 正是这两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原因成了革命党功败垂成的转折点。 数日后,上谕公布:“前湖广总督陈夔龙,失察地方政事,懈怠个人本分,着免去湖北总督头衔,交付有司审问;新军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经年骁将,任命为6军第八镇统制官,原二十一协撤销……原第八镇统制张彪与诸多情形相关,免去一切本兼革职,听候落” 五天后,新的上谕下,原云贵总督锡良调任湖广总督,全面负责扫清湖北革命党势力。路,终究是人一步步走出来的……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四章百感交集 第三卷 第十五章 兵事兴革 武昌变乱,天下震惊。 革命党的举事虽功亏一篑,但仍然给了当权派以雷霆一击。 是夜,整个武昌城陷入一片战火。新军、警察、巡防营、学兵乃至消防队等各路势力作对厮杀,情况极其惨烈,甚至于同一支部队的不同分支之间也以兵戎相见,诉说着同室操戈的悲情。这一夜,武昌城余间民房毁于战火,因双方流弹和炮弹而无辜伤亡的平民多达数百人。 在官僚衙门等处,大部分衙门都为举事的革命党轻易夺取,所受破坏反倒并不严重,唯独第八镇司令部和总督衙门经历了一番犬牙交错、你推我进的拉锯战,使得上述两地的不少建筑物毁于兵火。黑烟散尽之后,现场一片瓦砾。 整场变乱,涉及军力前后共约1.7万人左右,第八镇和第二协所属士兵分属不同阵营,伤亡者高达四成以上,消耗枪弹无数,等前后两拨赶来的禁卫军与驻地禁卫军形成里应外合之势打垮革命党之后,局势方才转危为安。 尽管如此,在大局已定的前提下,各地各处小的冲突仍不可避免,再加上期间还有一个追缉逃亡、捕获散兵游勇的过程,所耗费之时间与精力更为漫长。汉冶萍公司股权湖北方面原本因皇室回购而得到股银500两,但光是善后一笔,这500两就要开支掉其中一半。 这一过程前后陆陆续续进行了好几个月。终于才将革命党的流毒清理干净。而湖北新军也经历了一番清洗后再造的过程。最起码从人数上来说,变乱之后第八镇和第二十一协两部地兵力拼凑起来都不如战前第八镇一家实力来得雄厚,更何况这当中还有很多人是不可靠地革命党或者同情革命的动摇分子。 黎元洪替代张彪接任第八镇统制后。原有两部实现了合并重组,经过好几个月的努力,第八镇才算恢复了元气,若较之张之洞督鄂时期地盛况,恍然却是隔世。 在武昌一役中,巡防营之弊病爆发得越加明显。巡防营虽在政治立场上与朝廷保持一致。但在实力上太过无用,革命党枪炮一响,稍一交手便溃退下来,损兵折将自不必提。被打乱建制后,许多巡防营官兵化兵为匪,倚仗手中兵器,对百姓进行了明火执仗的抢掠与洗劫。民间怨声载道,认为比之革命党还要可恶百倍。革命党举事对民众而言不过是池鱼之殃,尚有分寸,巡防营匪徒完全以民众为目标,更有可恶者。巡防营被打散的散兵游勇诡称革命党,挨家挨户进行不法之事。后者成为案板上之鱼肉,横受欺压。 张彪等人落荒而逃之后,在第五天终于重新回到武昌城,还没等他宣泄自己的恐惧与担心,冰冷的处置已经在等待着他。等张彪伏诛之时,其经年累月所积累下来的200万两银子亦成为湖北新军地重建费用,果真应了一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武昌变乱中,黎元洪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虽然他未能完全控制本部人马的哗变,但毕竟能坚守岗位,带领剩余人马坚守阵地,拖住了叛军的步伐,亦打乱了敌人的部署,为逶迤赶来的禁卫军平叛营建了积极的环境。黎元洪在兵乱之夜表现极为突出,无论是指挥还是协调,无论是鼓舞还是呵斥,都体现了经年骁将的特色。兵火之夜以后,黎又费尽心机,四处用计,多管齐下,利用自己熟悉湖北情形地优势,将各地的骚乱和尚未暴露的革命党等一网打尽,在兴国、大冶间举事的会党亦遭到他地重拳打击。湖北军界原来的两个头面人物,黎升而张降,令人唏嘘不已…… 作为湖北平叛地中坚力量,禁卫军亦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孙传芳率领百余人拼抢楚望台,死守军械库,前后打退革命党10余次打伤敌人逾700数,自身也只剩下30人。孙传芳本人身上五处负伤,所幸伤势并不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后也就逐渐康复了,但在前胸等处留下了累累伤痕,仿佛在诉说着当日的血战一般。 钦差驻地的禁卫军伤亡比例虽要小于楚望台方面,但因为基数是楚望台方面的9倍,总伤亡人数也达到了200人。随身携带的所有弹药,若不是革命党也因为弹药告罄而不继,接下来的战斗恐怕只能以白刃战而应付之。 不过令林广宇颇为欣慰的是,拔擢于优秀新军行列的禁卫军经过专项严酷训练后,其战斗力远非一般新军可以比拟,除了在白刃战方面占据显著优势以外,在射击、队形等几乎所有科目上都占据着绝对领先的地位。就是这900名禁卫军,不但成功保住了自己的防线,而且给敌军造成了6倍以上的伤亡,战损比交换极为惊人。如果外界原本对禁卫军的实力还有些将信将疑的态度外,这一次的实战无疑是最好的注脚。 良弼骄傲地宣称:一个禁卫军混成旅抵得上新军两个镇,能防住新军三个镇的攻击……武昌之役以后,禁卫军的扩容便开始提上议事日程。 钦差使团此次远赴湖北整肃地方,虽然在表面上未能清查出多少东西,但实际上所有想查的问题几乎都解决了。 ——湖北的财政问题:明晰了窟窿所在,通过汉冶萍公司股权回购的方式,填上了巨大的财政窟窿; ——湖北的吏治问题:借着清查革命党的名义,大量的贪官、庸官、昏官被清扫一空,因为湖北军政界与革命党有牵连者不知凡几,那些收受贿赂为革命党混入新军开绿灯的贪官。那些搞裙带作风为革命党兴风作浪提供方便的昏官。那些浑浑噩噩为革命党欺上瞒下手法所蒙蔽地庸官,无不在此次风潮中受到了严惩; ——湖北地军事问题:新军完全打散重组,原先存在的“散、乱、差、骄、惰”毛病消逝的无影无踪。战斗力不强地为革命党所吞噬,忠诚度不高的为禁卫军所击溃,剩下的6000名劫后余生的新军堪称是大浪淘沙始见金,而百无一用的巡防营终于痛下决心裁撤,为财政节省了不少的开支,亦为新军编练提供了部分经费;同理。荆州将军所率领地旗兵在此次变故中亦显得不堪一击,唯一还称得上有所长处的方面就是在溃退之后没有像巡防营一样摇身一变成了匪徒,他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三三两两地化装成为平民在各处隐秘角落瑟瑟发抖;此役后,林广宇趁机出手,拿下了荆州将军和驻扎武昌的旗兵,虽然还没打算在根本上变革八旗旗兵制度,但对湖北方面的安顿本来就透露出一个强烈的暗示信号; ——湖北的实业问题:汉冶萍公司获得了新生。奠定了在未来 u.张之洞贪污问题得到了清查,揪出了蛀虫同时又撇清了与张南皮之间地干系,通过整顿、改良和商办改组。织布局为湖北的轻工业发展树立了模范榜样。 ——湖北的宪政问题:原本陈夔龙督鄂之时,他秉承张之洞的衣钵。对议局建立采用了“不支持、不反对、不同情”地三不政策,使得湖北这个号称九省通衢的重要省份在宪政事业地道路上举步维艰,丝毫没有体现先行者的风范。锡良接任鄂督之后,在林广宇建设湖北“模范省”的要求之下,更鉴于武昌变乱一事中的经验教训,加强了与宪政派人士之间的沟通与合作,开创了湖北新政的新局面,同样也印证了一句老话“祸福相伴,岂能知之?” 随着锡良调任湖广总督,他的云贵总督职位便空缺了出来,十二月十七,林广宇正式下旨,调闽浙总督松寿继任云贵总督,尔后宣布闽浙总督职务撤销,浙江方面的兵事纳入江北提督段瑞处统一管理;福建方面增设福建巡抚,由原津浦路钦差大臣孙宝琦出任;而原湖广总督陈龙经过查办之后,得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处分,留在京城出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虚衔,也算是逃过一劫。 从试点湖北之议出笼,前后不过两月,局势居然天翻地覆如此,真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虽然湖北受到了重创,军、政、民、学各界遭受了严重损失,但在林广宇看来,这种损失还是颇为值得的,起码提前引爆了武昌起义的定时炸弹,给湖北今后陆续发展提供了长治久安的保障。 同时,武昌一事也成了朝廷敲打各省的警钟,各省尤其是编练新军较多的省份无不紧张,纷纷在各部内部展开清查革命党的举动,经过一番翻箱倒柜般的搜罗,居然揪出其中大大小小的革命党超过2000人,真是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倘若这2000名革命党闹腾起来,该有多少新军跟着铤而走险? 自然,其间不无冤枉、夸大的成分,但在微妙局势之下,万事都求稳妥,哪里顾得上如此众多的可能与如果?国防部毫不含糊,一方面下令各省整饬新军,另一方面又按照《预备立宪九年纲要》在京城附近编练新军,准备为各省提供合格、可靠的后备兵源。 — 维新二年二月,在镇压毅军骚乱、平定武昌叛乱后,禁卫军第二次规划完成,撤销旅级编制,改为师直辖团编制,核定总人数20000人。其中师级编制18000,训练队2000人。 ><0],下辖: 步兵团3[4000,共12000人; 炮兵团1个,2000,下4,主要兵器为36倍长身管七生五75mm野炮16门,:,十五生五155mm重型榴弹炮4; 师部,4000人,师长一人,副师二人,师部机关共500,包括军政、军需、军械、军学、军医等各处,下辖: 骑兵营1个,500人,内含60mm迫击炮 工兵营1个,600人,负责搭设浮桥+=排埋雷等; 辎重营1个,700人,负责运输师部: 后备营1个,800人,师预备队; 警卫连1个,200人,负责师部保卫: 通讯连1个,150人; 侦察连1个,150人; 宪兵连1个,100人,由军法官主持: 军乐队1个,50,内含仪仗队,由军乐官主持; 军械队1个,100人,战地抢修、日: 医疗队1个,150人,含野战医院一|| 训练队1个,2000,纯由新募兵士组成,为将来扩充和人员补充准备机动兵力,编成3新兵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五章兵事兴革 第三卷 第十六章 离乡情怯 已是二月光景,武昌城外,火车站前,禁卫军官兵们排列得整整齐齐,个个精神抖擞,像极了在冰天雪地中依旧傲然挺立的青竹。 他们完全有理由如此骄傲! 在武昌之战的经验教训总结中,关于革命党起初气势汹汹,后来又兵败如山倒的原因概括起来主要有两条:第一条,孙传芳率部牢牢守住了楚望台军械库,使得叛军无法利用军械库中的枪械子弹武装自己,力竭而衰;第二条,陈宦率部牢牢坚守了钦差使团驻地,在武昌城九成以上要地为叛党所占据的前提下,禁卫军防区的巍然屹立成为了叛军的心腹之患,也成为吸引众多叛军的最佳诱饵——若无这种吸引,第二天天亮时分的里应外合就不能如此顺利。 而这两条原因都与陈宦有关,第一条是陈宦当机立断下的命令,第二条是他直接参与并指挥的。是役过后,陈宦威望如日中天,原本禁卫军上下对林广宇重用陈宦作为良弼副手的用意还看不真切,对非经留洋深造而能获此高位的陈宦有所非议,经此一役,不但陈宦的地位为人重视,皇帝用人至明的声誉也愈隆响。 平定武昌叛乱之后,为帮助湖北方面维持治安、巩固秩序,协助黎元洪整顿、清理湖北新军4ooo来名禁~全权指挥,听候新任湖广锡良的差遣。在陈宦的全力帮助下。锡良很快稳住了阵脚。不但清剿了隐藏在武昌城内地革命党,而且还将在兴国、大冶等地活动地会党一网打尽。在这个过程中,禁卫军不但扮演了军队的角色。更多的时候还扮演着警察和教官地角色。 巡防营裁撤后,武昌城的治安便由禁卫军所接管,原本在巡防营监管之下流弊丛生的武汉三镇,仿佛一下子便清静了不少。往日许多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要么被禁卫军就地正法,要么慑于禁卫军的威力而不敢煽动。那些乌烟瘴气的赌馆、烟馆、妓院也在整顿之中收敛了不少。 说是教官,是因为黎元洪在重建第八镇地过程中。招募了一大批新兵入伍。禁卫军官兵当仁不让地承担起训练的任务来,不但用禁卫军训练法牢牢教导着这支新建的部队,还且还抽调了3o来名连排升两级后出任新军的骨干军官。 禁卫军人虽少,地位和意义却是重大,今日返京,有这么多大员相送,足以说明他的地位和意义。 目睹着禁卫军军旗的徐徐落下、收好,在场的禁卫军们无不满含热泪。望着武昌——这片禁卫军自成立以来浴血奋战的土地,这片近名军中袍泽长眠与此地土地,挥洒着他们的热泪。 今日是驻鄂禁卫军返京的日子,湖广总督锡良领着一帮文武官员前来相送。今日清晨。等陈宦自总督衙门辞行开始,锡良就一路送将过来。走了一程又一程,已经从武昌城走到了火车站里,他还舍不得走。 身后的随从早就从总督大人如此反常地态度中看出了端倪,这种送法,不要说上级送下级不曾会有,即便下级送上级也同样不是如此,瞧两人的做派,倒像是相交至深地旧友呢。 “大帅,您请留步,不可再送了。”陈宦眼中闪烁着泪花,“宦受大帅恩深重,百死不能报答,此番驻鄂协防,固是职责所在,但在卑职心目中,亦是报大帅昔年知遇之恩的一部分苦心。如不是甲冑在身,学生必定承欢膝下,侍奉大帅终身。” 陈宦的言语是有前因后果的。二十多年前,湖北安6县有兄弟两人,一耕一读,父亲早亡,留下无衣无食的老母,日日以泪洗面。兄弟二人中,老大不好读书,老二却一天到晚读书,老大认为是个不会生计的书呆子,很瞧不起他。有一次气他只知道念书,便用铁条重重打在老二头上,老二被打,昏了过去,可他并不因此而憎恨哥哥,仍然笑脸相向,埋头读书——这人就是陈宦。 陈宦后来实在是因为受不了老大的闲气才离开家乡,他在武昌进过自强学堂,在北京住过南学,中过拔贡,入过武备学堂,替河南学政代阅过试卷,闯荡多年,林林总总下来却仍是穷困潦倒,不受重用。 但人的际遇真的很难预料,就在他最为 时候,幸运忽地落在头上。五年前,四川总督锡良声而特意招揽,甚至为纾解陈宦的困境,特意先汇了八百两纹银请他入川。这位总督大人实在是位可敬可爱的人物,他不但能够识拔人才,而且礼贤下士。他没有像普通官僚一般等着别人上门求见,而是当夜就微服简从去陈宦下榻的小旅馆拜访,并且通了个假名,为的就是考究陈宦的真才实学。 陈宦丝毫不以不之客来访而诧异,反而执礼有加,与其促膝畅谈,谈到得意处,两人开怀大笑。第二天入总督府拜访时方知昨夜之人居然是总督大人。由此,锡良对陈宦大为倾佩,认为其不但懂礼仪,有学问,而且知兵。实际上陈宦虽熟读兵书,入过武备学堂,但没有正儿八经地当过兵,毫无军中阅历,但锡良用人之明便在如此,第二天就表陈宦为四川讲武堂提调的任命,锡良为了防止底下人议论陈宦资历不够,还暗中出钱给捐了一个四品京堂的顶戴。过了两年,锡良调任云贵总督后,又把陈宦调到云南任讲武堂堂长,前次禁卫军选拔,陈宦便是经锡良推荐而入了禁卫军。 官场那句“受恩深重、感激涕零”的口语通常只是敷衍,唯独陈宦对锡良来说是却是千真万确的。 “二庵,你能有今天,说明我当时没看错人。”锡良的情绪也十分激动,眼里闪烁着泪花,“只是,你这一去,我们何时才能再会面啊……” 锡良其实也是话中有话。陈宦留驻湖北后,锡良便向国防部打了报告,要求调陈宦为第八镇统制,由其全面辅佐。陈宦其时虽已步入高级将领的行列,又系禁卫军的要员,但仍然没有担任一镇统制来得吸引人。在锡良的心目中,黎元洪虽然也是一名不错的将领,知兵善用,谦虚谨慎,对自己也尤为恭敬。但不管怎么说,用生不如用熟,黎元洪再好,锡良也感觉没有陈宦用起来贴心。 — 这种情形不独是锡良有,李鸿章、张之洞等人也有,几乎成了上位者的通病。昔年北洋水师,明明刘步蟾等一干留英新锐足以担当水师大局,李鸿章偏要安排丁汝昌为水师提督,甲午之败,原因固然很多,任命丁汝昌做这个水师提督的败笔也是原因之一。同理,原先湖北军界张彪和黎元洪相争,虽然张之洞知道张彪无论能力还是个人品行方面都不如黎元洪,但就因为张彪俯帖耳,又有一层夫人方面的关系在,内心十分欣慰,还是将第八镇统制的位置送给了张彪。 由于陈宦是禁卫军体制,虽然锡良极力争取,陈宦本人也极为犹豫,但铁良等人还是不敢怠慢,只管请了圣谕而行。 听了锡良与陈宦之间的故事后,林广宇淡淡一笑:“将帅相知,上下齐心,固是一大幸运。可国家多事,哪里来那么多上下齐心呢?陈宦为人品行能力如何,朕清楚的很,不然也不会委以重任;锡良用人有方,朕也是明白,不然不会委以总督湖广重任。但此风决不可再长,张之洞之于张彪便是前车之鉴……”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什么,那一句“防止兵为将有,将只为帅驱使”的概括就足够了,陈宦的任命后下来后,依旧在禁卫军担任副师长。 锡良心中即便有一万个舍不得,自然也不便多言,只管依照行事,现在送别时分,更勾起他这份伤感,如何能够不提? 见微知著,何况陈宦跟随锡良经年,早将对方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但君命难违,他还是硬着头挤出笑脸:“但凡学生稍有空暇,必定会来看望大帅。现在铁路交通方便,说不定今年中秋便可前来探访大帅……” “如此,也好,也好……”锡良紧紧握住陈宦的手,“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去年将你推荐去禁卫军任职,便是希望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你我都是为皇上当差,你既然供职禁卫军,自然也不便强留。” “大帅保重,卑职去了……”就在刚才那一番交谈的时候中,排列整齐的禁卫军已经都上了车,上千号人的目光只在陈宦与锡良处。“去吧……”锡良挥手致意,兀自克制着那份惆怅……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六章离乡情怯 第三卷 第十七章 鞠躬尽瘁 新二年的新年很快就过去了,盘点上一年度的成败得广宇必须要做的功课。虽然维新元年的年末时分生了武昌变乱,酿造了一定的损失,但从这一年整体施政经历来看,朝廷大有建树。 一年来,朝廷接连摧毁了三个贪污集团,不但查获了大量的账银,更拿下了大批贪官污吏。这种为宣示刷新吏治而动真格的做法让对腐败怨恨不已的民意和舆论适时找到了出气口,民心方面隐然大有振作,巩固了林广宇执政的基础,亦让人见识了皇帝的手段和魄力。 宪政方面,随着帝国宪政党的成立和各省议局的6续召开,宪政已经成为朝廷政治生活的常态,而过渡内阁的设立则愈验证了这种常态是真诚的而非虚伪的,是前进的而非倒退的,舆论和民众不是傻子,他们可以清晰地从内阁成员名单中看出朝廷施政的用意,光是平常时期“皇族和军人不得为相”这一条,便让很多人看好九年立宪的前景。 新政方面,通过两开的购并、招商局的整顿、汉冶萍公司的扩充和调整,整个新政呈现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影响十分深远,更要紧的是,林广宇的一系列做法让民众相信朝廷鼓励商办、鼓励展民族实业的努力是真诚的,尤其是引进德国的技术、资金、人才、机器等要素后,民间愈觉得有大干一场的冲动,由于产业政策千头万绪,在实际推行过程中。政策或许会有所变形、走样。但基于对事务复杂性的理解,宽容地舆论依然为之叫好——洋务运动三十年都没能搞好地东西,确实不能奢望在一夕间便可得到扭转。 而且即便是武昌变乱的事情。朝廷依然得分不少。这场变乱给民众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林广宇经过周密部署,最终依靠了禁卫军将这股历次以来风波最大、涉及革命党最多、局势最为危急地革命打压了下去,不但显示了朝廷武力的强悍,更表明了中央对于地方政权的掌控力度。 在举事过程中,经过《帝国日报》连篇累牍的宣传。远距离革命家的名声再一次为舆论所提起,起码在他们看来,湖北新军的闹事完全是因为少数革命党煽动地结果,而革命党煽动新军开始闹革命时,自己却脚底抹油溜了——组织武装叛乱的几个重要头目一个也不曾落入法网。 另外,在善后过程中,朝廷动用了大量银钱,采用给丧葬费、帮助新建新房、准予豁免今后几年赋税等形式抚恤民间。破天荒第一次对民间进行了抚恤,明确表达了民众是国家重要组成部分的意见,虽然善后的银子还是在湖北方面那5oo两银子里开支,但起码彰显了朝廷的名声和大义。对锡良这样一个新上任的总督而言,在湖北进行各项工作也顺利了许多。 原本对革命还心驰神往的部分青年在目睹武昌城几乎毁于战火的现实后。产生了种种疑问——以如此巨大地代价搞革命,后果不能保证,秩序却已然全部破坏,果真是民心所向?至少,武昌城的无辜平民不会如此认为,平素巡防营军纪再败坏,腐败官僚再甚,也不会有如此家破人亡的局面。 正是由于在这三层主要工作方面取得了卓越地位,朝廷威信离开了自辛后一直向下的下降通道而开始走出了出来,形成了一个显著地上升过程。通过对直隶、湖北、江苏各省主要官员的调整,朝廷对于地方地掌控力也有所增强,两江和闽浙总督的废除,已经说明了今后官制改良的方向,亦昭示了朝廷继续革新的决心。 现在既然民心可用,那么进行维新二年的施政当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维新二年排列的事情同样满满当当,包括召开议会,选举责任内阁,修改钦定宪法,改良地方官制,展实业等诸多方面,而其头一样大事便是新年后即将举行的高等文官考试。 这场考试的举行,被舆论视为不是科举的科举,引起了各方高度关注,亦同样是一桩显著而牵动人心的改良举措。4前,学部曾专门制订了归国留学生考试章程8,其要旨是每年举行一次归国留学生考试。考试共分两场,第一场在学务处按学科门类考试,算是初选;第二场在保和 史命题,“观其学识,以宗旨纯正,文笔明畅为合格试。考试结果分一二三等,即最优、优、中等-,士、举人、拔贡等出身,再行分配官职。 但是,这套体制存在着两个较大的弊病。第一,国内的学子无法参加,很多寒门学子,其实在国内各处新学学堂已经掌握了扎实的基础知识,只是因为囊中羞涩而无法留学深造,亦被隔绝于宦途之外,而有钱人家的子弟却能够大洒金钱去外国镀金,特别是从日本回来的留学生,着实良莠不齐;第二,分配的官职不尽合理。第一次归国留学生考试考中的学生,分别被分配了翰林院检讨、内阁中书、知县等官职,较之他们在国外学习的专业,其官职分配并不合理,纯粹是用就有科举的模式来硬套新学的人才,可谓牛头不对马嘴。 针对这样的混乱局面,林广宇认为着实有大力提升的必要。他在不同场合明确宣布:当年遽废科举,可能是太过仓促了一些,科举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大典,固然有其弊端,但千百年来国家非以此种手段招收官员,寒门子弟非以此种途径不得以登堂入室。可见,所错者不是手段本身,而是执行这种手段的人和意义——“有弊者,不在科举之形式,而在科举之内容,如能改良内容,使之适应新学,何必尽废?” 关于科举的废除,林广宇在原来的时空曾将其概括为清廷灭亡的隐形原因之显性原因是皇族内阁和干线国有,废除科举后,广大读书人在一夜间失去了向上提升的通道,自然与这个政权产生隔膜,乃至于离心离德。而这些知识分子通常都是在各地掌握舆论,拥有一定声望的人物,作为帝国的中坚力量,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很难说这种统治是稳固的。林广宇个人就认为,科举其实不必尽废,只要将其改造,废弃四书五经,完全改成考核新学就可。 当然,科举既然已经废除,再恢复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高等文官考试足以让人期待。朝廷推行这种政策,就是要让天下民众所知悉,只要认真读书,善于学习,一定能通过公平竞争的途径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在新的文官考试举行之前,林广宇还在太和殿举行一场荣誉颁布仪式,授予一批老留学生以科举出身。他们在过去的3o年间,一直学习西学,只是由于没有正经的科举出身,一直为他人所诟病与看不起,在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中吃足了苦头。现在朝廷既然出台政策,可以授予归国留学生以科举出身,那么这批老资格的留学人员,年岁既大、地位亦高的老留学生更应该获得进士出身的称号。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詹天佑、魏瀚、李维格、郑清、吴仰曾、荣光、杨廉臣工科进士称号。”太和殿里响起了王商抑扬顿挫的声音,随着他念一个,下面便有人应声而上。 这其中既有本人亲临的,也有他人代领的。比如严复、辜鸿铭、王邵廉、伍廷芳等一同被授予文科进士称号,严复由萨镇冰带领,其余三人都是亲领,在这样关键的场合,即便已做到了外务部侍郎,平素也是特立独行的辜鸿铭也摆脱不了激动、伤感、惆怅的情绪——足可以让人大笑三声,亦足以令人潸然泪下。特别是严复,当年从英国留学归来时因为没有科举功名而被同僚所看不起,他虽然愤图强三次参考进士,但都名落孙山,令人扼腕叹息,亦成为本人的一桩心病。现在得如此补偿,怎能不感激涕零? “授张康仁法科进士;授陈联祥格致科举人;授李大受、温秉仁、刘冠雄、江起鹏、佑昌工科举人称号……”王商念一串,下面谢恩的人就多一串。 “辜鸿铭,现在感觉如何?”林广宇笑问道。 “臣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鞠躬尽瘁!以不负皇上重用之意。” “鞠躬尽瘁?好好,过几天的文官考试,你可要替朕好好把关。”“臣遵旨谢恩……”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七章鞠躬尽瘁 第三卷 第十八章 职官考试 试未必是选拔人才的最好办法,但在法制不健全和人党遗风十分盛行的国度,相对来讲只有考试才是最公平、公正程度最高的好办法,尤其当这种考试与个人前途联系在一起之时,利用考试来进行筛选可以有效过滤其中的弊端,真正达到选拔人才,任用贤良的目的。 高等文官考试自维新元年九月起就一直在造势,成为日渐引人注目的焦点。起初还是提议和各种设想的登载,等到职官部设立后,高等文官考试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出台。各类政策6续出台,整体流程也日趋规范,气势之宏大,规模之广,俨然直追往昔。 自从科举4前明令废止后,京师已经许久不见如此的热闹场景,参与者也好,旁观者也罢,都将此事作为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加以议论。随着三个贪污集团的垮台及其党羽的6续得到追究,再加上过渡内阁建立以及新设部门的增多,朝廷职官空缺的不少,早就有人跃跃欲试想打这些位置的念头,但无一例外地都被严格限制住了。 除各部尚书、侍郎这样的要职不能空缺以免影响机构正常运作外,各部的厅长、处长等中等级别官员空缺的是一抓一大把,而且早就有人对这些四、五品的官位垂涎三尺了,请托、送礼、跑官要官的举动虽不像庆王父子掌权时那么嚣张和明朗化,但依然在私底下存在。 况且,官员间即便不涉及经济往来。彼此倚仗同乡、同学、同宗、姻亲等各种各样关系加强交往意图自固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府上基本都被上门说情地人踏平了门槛,根据林广宇掌握地情况。除岑春这样“恶名”在外的大臣,几乎所有重臣手里都掌握着一长串意图求职的名单。 好容易清理了一批昏官、贪官,林广宇无论如何不想再通过这种裙带关系进行选官用人,更不想将这次人才筛选再变成一次各部大臣私蓄党羽地过程,否则前几次刷新吏治的功效很容易变形走样。倘若整顿吏治的工作三五年便要重来一次,先不要说社会资源和行政威信会受到多么大的损害。单就选拔官吏的机制而言就完全是失败的。 林广宇虽不敢奢望光凭自己这一连串地组合拳就能扭转整个官场的不良习气,但多少要有所改观,在他的授意之下,政学院脚步飞快,仅仅利用两个月时间就出台了《帝国职官任用条例》,条例明确规定:帝国文武官员品秩从正一品开始到从九品共分九等十八级,从九品以下的官员统称为不入流,不再进行详细的等级区分。 在这样庞大的官员队伍中。有关职官任用又分成特任、简任、荐任、选任、委任五种。特任完全由皇帝直接任命,一般系职位显要,人数较少的官员。如御前顾问大臣、政学院院长,科学院院长。过渡时期内阁总理、协理大臣,内务府总管等。特任官不限品秩,不拘身份、国籍,只要皇帝属意即可。 简任官主要针对从三品相当于副省级,也包括部分正厅级以上的高级官员,一共6级,包括各部大臣、各省都督、巡抚、将军等,一般由一品大员保举,由皇帝亲自任命,以示郑重;荐任官主要针对从正四品到从六品相当于正处级地中级官员,一共6级,一般由各部大臣、各省总督、巡抚举荐,一般由内阁会议讨论通过并由职官部文任命;选任官主要针对从正七品开始到从九品相当于副科级,如各县交巡警大队副大队长的低级官员,同样为6级,一般由各部厅处长官,各省司、道主官举荐,报各部大臣、各省总督、巡抚同意后任命,用各部或各省文公布,同时报职官部备案;不入流的官员一般采用委任方式,可以由各部厅处长官和各省府、县主官任命,只消报各部或各省备案即可。所谓高等文官考试,主要提供的岗位就是荐任和选任两种。而根据《职官任用条例》地规定,凡京官不通过文官考试的,一律不得以荐任和选任形式任用,各省将来也要一体仿效京师形式举行各省地文官考试。 这样的条文出台后便犹如一道绳索,牢牢捆住了各方面的手脚,即便大员们有心在衙门里任用私党,在形式上也无法通过。当然,他们可以任用私人担当不入流的职官,可这些私人请托哪个不是冲着一官半职来的,地位低下且不起眼的不入流职务根本就不入他们的法眼。 经过前后长达近五个月的造势和事实上跑官要官途径的塞,高等文官考试已越来越成为希望谋求一官半职人员的期望。京师重地,除原来一大批捐官、 以盼外,各国留学归国的学子也是跃跃欲试,除了外的人员希望进入体制谋求个人出身外,已在体制内担任官职的一部分少壮官员和部分有旧有科举功名之人认为自己或是怀才不遇,或是目前的岗位油水不够充沛,也眼巴巴地渴望着高等文官考试能给他们带来不同的人生际遇。 随着新年的日益临近,各类入驻京师的人员越来越多,京师客栈屡屡有爆满之势,而担任此次文官考试舆论总平台的《帝国日报》的销量也节节看涨——原因无他,只因为该报专门开辟栏目介绍此次文官考试的相关信息,包括资历要求、考试内容、考试办法、殿试流程、各岗位介绍等。虽然其他各报同样可以转载,但一来消息未必可靠,二来时效不强,所以经过两三次尝试后便放弃了。 与各类考试相关信息披露相关联的其他花絮新闻也在层出不穷地上演,岁末时分,《帝国日报》刚刚公布考试内容后不久。市面上已出现了《文官考试秘芨》、《文官考试必中良方》等书籍在堂而皇之的出售。印刷商效率之高足可见一斑。而且售卖颇为抢手,那些外地赶来,对文官考试一知半解偏又对当官迷恋万分地几乎人手一册。睡觉时都恨不得将其压在枕头底下予以吸收。 林广宇听说这个消息后哭笑不得,这不就是穿越前所谓地“公务员应试大全”一类的红宝书么?想不到人的脑筋居然如此灵光,一点即透,他曾让王商私下买回几本前来观瞻,结果现这种号称秘芨、良方地红宝书所刊载的内容不过是对《帝国日报》相关内容的辑录以及对前些年某些策论试题及答案的搜集,凭这样的秘芨前去应考。能高中才是见鬼了。故此,对内政部、职官部要求予以查办的提议,他一概不以为然,“让他们去吧,平素不努力,只临时抱佛脚绝难成功,这南墙却是非撞不可……” 在漫长地筹备期间,有关文官考试的主持人员亦生了重要的变化。年近7o,一|.;态度的职官大臣6润上书乞求开缺回籍。林广宇对这个思想守旧、为人却是洁身自好的大臣颇有一种复杂的心态。 林广宇心里明白,他与6润之间的矛盾在实质上是不可调和的。为了保证文官考试地成功,这样的主持人选必须更替。6润的主动请辞,化解了君臣双方各自的心病,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地招数,故而皇帝在象征性地挽留后便批准了这位老臣的致仕。原奉天巡抚、留美幼童出身地唐绍仪被任命为新的职官大臣,而他所遗留的奉天巡抚一职则由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所兼任。 对这一临阵换将的套路,外国舆论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一直对朝廷动向颇为关注的《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表评论道:“唐先生继任职官大臣,表面上看来是一次正常的人事更替,但如果我们深入了解并剖析这个老大帝国的政治实践,我们便能现其中的奥妙之处。皇帝的举动实际上实在暗示今后中国官员任用的标准,即从只注重诗书的传统文人向具有实干精神的新派人士过渡,唐绍仪本人就是这一过程的典型代表。对大不列颠而言,谨慎地向中国推荐那些与外国广有联系或者干脆就在欧洲留学的人才将有助于我们保持与中国的友好关系……” ~~~~~~~~~~~~~~~~~~~~~~~~~~~~~~~~ 京师南城的一家客栈里,熙熙攘攘地住了不少前来应试之人,整个客栈除了一少部分走南闯北的客商外,几乎都被这些上京赶考之人所占据了。 二楼尽头拐角处是一处布置优雅的房间,非但宽敞明亮,而且绝少有人打扰,这其中便也住着上京赶考的兄弟两人。 — 忽然间,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急不可待地闯了进来,嘴里大叫着:“大哥,大哥,《帝国日报》刊登报名资格预审条文了,说是下月初一就开始考试,前后整整进行一月,待到四月初一便可以放榜。” “四弟,你总是这么急躁,一份预审条文就把你乐成这样,真要高中了你会不会从楼上跳下去?”被唤作大哥的男子一脸持重之像,走上前来,先是帮自己弟弟拍去肩膀上的雪花,然后道,“拿来!” “什么拿来?” “报纸啊!” “大哥,我还以为你真沉得住气呢!”弟弟一边怀笑,一边从怀里掏出被拾掇得整整齐齐、还带着油墨清香和个人体温的《帝国日报》,“现在看来,你不过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少贫嘴。”哥哥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开始逐字逐句: 条文的规定很多,不过真正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条文并不多,主要有: 第一,凡符合左列条件之一者竖排文体,当然是左列,方有参加考试之资格:其一,已获本国科举考试功名者;其二,获外国中等学堂以上毕业资格者;其三,拥有捐、补官资格者;其四。现任京官且品秩不及正四品者; 第二。高等文官考试报名者要求年龄在35岁以下,但如已有官职或已在国外获博士学位需出示毕业证书或已有举人以上功名者,年龄可放宽4o岁; 第三。身体康健,无不良嗜好,无不良记录——很显然,抽鸦片的不能入选; 第四,主张革命,反对朝廷。不拥护预备立宪者不得报考——来者全部都想做官,谁那么过分? 第五,一共举行四场考试,第一场为资格初试,各留学生要通过学业资格认定,各种捐官、补官、旧有功名学子要经过任职资格认定,题目各定,三月初一进行。三月初九公布结果;第二场为专业初试,通过资格初试的人获得考试资格后,可按照各自所报专业参加分类科目考试,科目细分为中文科、外文科、法科、商科、格致科、工科、医科、化学科等各大门类。三月初十考试,三月十六公布结果;第三场为职位复试。此次文官考试规定每个参考人员可报考三个不同职位,如果经过前面两轮考试后所报职位合格人选少于三人,则第三场不必再考,自动入围殿试,如合格者仍多于三人者,则需进行职位复试,进一步明确职位所需人才,以医科为例,同样需要招收医生,可能就有西医和中医地不同,有外科和内科地不同,非经过单一职位复试不可,三月十八进行复试,三月二十三公布结果;最后一场便是殿试,这也是最终决定能否担任志愿职位或者其他职位的最后考验,三月二十七日举行,四月初一正式放榜。 “看来,想做这官还不太容易啊,居然这么多关卡!” 弟弟也有些凝重:“是啊,说是高等文官考试,要我看来,就是科举那一套,无非是将以前进行的乡试、会试全部都挪到了最后一处,一个月内考完放榜,真要折腾死职官部那些老爷了。” “唉,你看报名人如此之多,倘若考试不多几场,怎么筛选人才?”哥哥略一沉吟,“此番不仅折腾职官部,恐怕司法部、教育部、工商部、财政部等都要被折腾死了……” “对了,条文最后还有一条,将来哪怕录取,也不准学生赴主考官处谢恩,亦不准主考官收中榜人士为学生,如果违反,一律以朋党论处。这是何故?” “攀引太多与做官并不理想,我想皇上此节恐怕也是为了稳定人心所需,皇上大概也被这几个贪污集团地官员给搞怕了。” “说句实话,我要是高中了,我也不愿意去认座师。凭什么呀?十多年来的辛劳与他们有何相关?也不见得他们指点教导半分,怎么一中榜,昨日还两眼不识的大人物摇身一变就成了你的授业恩师呢?皇上圣明,这么一来,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便搞不成裙带了,也是刷新吏治的一大手笔。” “四弟,你还是锋芒太露,这等话也是可以随便说得么?”哥哥面上佯怒,实际上却是谆谆开导他,“皇上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相信那些大员也都能体会清楚,可万一考中了,咱们在他们手下干事,能不和顶头差官搞好关系?学生之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相信,将来不援引师生关系,必定还要引用其他关系,比如同宗、同乡这类的,难道你我见得还少了?” “这倒也是。”弟弟抬起头问道,“哥,再过三天就开始预审报名了,你中意哪个岗位?” “诺,这个。”哥哥大笔一挥,飞写就“御前秘书郎”五个大字。 “哥,你真要报这个?”弟弟有些诧异,“听说有意向报这个职位地人很多的,那些在翰林院坐了多年冷板凳的进士老爷据说也有不少跃跃欲试。” “就是要报这个,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秘书郎,但胜就胜在御前二字,倘若皇上赏识,何事不能为?大丈夫行事当如是……” “这样啊……”弟弟凑到耳边,说道,“我听到一个谣言,说是有考试题目在售卖,每套1ooo两银子,每e+是?……”竟有此事???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八章职官考试 第三卷 第十九章 考题买卖 有科举以来,相关的舞弊行为便如影相随。冒名顶题、夹带资料、疏通考官,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是故,当其弟说出两银子可买考题时,哥哥并未太过惊诧,而是开始沉思起来。 兄弟两人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出身,但仗着家里在江南的3ooo亩水田和1o几家铺子,家底十分殷实,这次上京赶考,父亲对两望,并给了两人每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嘱咐两人务必结交官长,交好同年,捞他个一官半职当当,即便是七、八品的小官也好。只要有了实缺,将来再活动一下,再来个京官外放照例升一级,说不定过个四五年便能回乡当个知府,哪怕是平调任个知县也算得上衣锦还乡了。 所以,弟弟这一动议一出,哥哥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怎么办?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弟弟眼巴巴地望着哥哥,他知道兄长正在反复权衡,他很想早点知道答案,又不愿意打扰对方的思绪,只得先坐下来。摊开书先看,不过看不了几页就没有心思翻下去,那1ooo两银子可换考题犹如一个>.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半天之后,哥哥终于从紧锁的牙关中挤出了一个字。 “为什么?”弟弟明显是松了口气,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却习惯性地问道。仿佛很心有不甘似地。 “风险太大!” “怎么?” “你想。这样的考题只售1ooo两银子一份,是不是太过便宜了?我看来,出得起这个价的人很多。人一多,这样隐秘地事情必然可能露馅……四弟,你想想,同样一样东西,你售价1ooo卖给十个人好还是售价1oooo卖个一个人好?” “恐怕……恐怕还是卖给一个人好吧。”其实弟弟心里也没想清楚到底是十个人好还是一个人好,只直觉地认定一个人好。 “错了。不一定,要看是什么东西。”哥哥谆谆告诫着自己地兄弟,“若是一般物事,你手里有大批存货的,自然是卖的人越多越好,将来就一传十十传百,不愁没有回头客;若是像考题这么隐秘地东西,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越容易保密……” “我们不买,照样有人买,我们兄弟岂非吃亏?” “好!” “就这样还好?”弟弟心底大犯嘀咕,这都是哪门子的好?嘴上却不敢说。长兄有长兄的权威么。 “你说,1ooo两银子一份的考题。会有多少人去买?” “这个我说不准,不过能出得起这笔钱的,十停中当有一停吧……” “他们就不怕上当?” “上当?”弟弟撇撇嘴,“这怎么说得清呢,到哪里透出来地风声都是言之凿凿,说先付1ooo两,若是考c。很多人也就抱个试试看的心理,横竖1ooo两银子程比起来还是不值得一提,即便是假的,也先买了再说。” “所以我才说好。你留意盯着,最好能把卖考题的给吊出来,咱们哥俩扭着他见官去。”哥哥微微一笑,“这考题真也好,假也罢,只要有人敢偷卖考题,咱们兄弟出便是大功,到时候中也好,不中也好,朝廷不会亏待咱们的。倘若事情闹得大了,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我兄弟立此大功,即便不以官位酬谢,我们在考官心中必定印象大好……” “妙!”弟弟琢磨半天,觉得哥哥这个主意实在不错,难怪父亲老说要让兄长继承家业,看来不是没道理的。 养心殿里,赵秉钧正小心翼翼地向林广宇汇报近期赶考期间关于京城治安维持的情况,说了一大通后,言语间偶然说道:“近日市面上有小道消息在流传,说有人高价出售此次文官考试试题……” “考试试题?”林广宇地双眼紧紧盯着赵秉钧,“你确定?” “外界有此传言,臣虽然未能详细取证,但亦不敢隐瞒不报。”赵秉钧额头上冷汗直冒,皇帝这眼色也忒吓人了些吧。 “哈哈哈!”林广宇忽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说,“好好好,真有魄力!” “皇上……”这下赵秉钧更加傻眼了,连忙表态,“臣必定火破案。” “不!” “啊?”赵秉钧傻眼了,这什么意思? 皇帝没有直接解释,只问道:“考题多少钱一套?” “先付1ooo两银子,若是高中,再c……也有传言2ooo两,两不等的。” “文官考试一共四场,卖的是哪一场?” “主要是第一场,后面的虽然说卖,但谣言不多。” “甚好,甚好。” 咄咄怪事,怎么又是好字? “前此你说要成立内政部国内情报局,可有此事?” “是!”赵秉钧觉得奇怪,话语怎么一下子扯到这里来了,皇帝思路地跳跃让他感觉跟上有些吃力,“可徐总理说,各部组织刚刚拟定,短期内不宜动作,否则内政部要新设部门,其他部也要新设部门,一来二去,这开办费就惊人了,去年财政据说有个近2ooo两的窟窿,现在还没填上,其余诸事,当是能省则省,等缓过四月,等春税收上来再办不迟。” 赵秉钧说地的确是实情,根据财政部粗略的估计, 年的财政收入达到了创记录的3.147两库平两,但支快,逾3.5亿两。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中主要是各省还未将上年年末数字全部报财政部销账之故。虽然因为三个贪污集团地查处而获得了高达1.5亿两地赃款,但这部分款项除了贪污挪用部分立即归公计入~减少2ooo多万两赤字外,其余数目都还|说2ooo万两的大窟窿并未夸张,相反,.年来所最少的——庚子以前财政即便再困难,也没有庚子赔款那一下来得厉害。 “开办费要多少?” “2o万两银子!”赵秉钧小声说道,“以后还要再维持.>年经费。” “现在情报搜集如何办理?” “内政部在各省一直布有明线暗探,但一直以来茫无头绪。整顿困难。此次武昌变乱,其实内政部的探子事先已经嗅到了一些风声,也向钦差使团呈递了报告,只是力量不足,只知道革命党要闹事,未能刺探出革命党究竟何时、何地、何法举事,遂有武昌之便,臣想……臣想……有了国内情报局。有职有权,有了经费,终究能改善一点。” “天下之大,光2o万两就够了?” “这个么……如果要论及每省布局。这点银子终究是不够的。只是现在财政紧张,臣琢磨着。先把京师、奉天、直隶、湖北和江苏五处要害地方先办起来,将来有了成效,再申请加拨经费可能会更顺利些。泽公最近因为财政窟窿心情不好,徐总理也有难处,臣作为同僚,在这样的微妙关头不宜多叨扰,也就没有力争,肃王爷也是这个意思……”赵秉钧说是说没有力争,但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他知道在收取大量皇室债券和查没贪官所得后,皇帝的内帑很是丰厚,很想仿效禁卫军和海军开口向皇帝要一点,但话到嘴边偏又忍住没敢说。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手头最近很宽裕,但是那钱都安排了其他用处,别的不说,去年地财政窟窿就要朕想办法去镶补,所以你这2o呢,朕没办法给你,也不能开这个口子给你,否则其他各部知道后都来管朕要钱,内帑怎么办?” “是是。”赵秉钧隐约有些失望,可又不敢表露出来。 “朕不能给你钱,但可以给你指一条生财之道。”赵秉钧竖起耳朵听着皇帝的交代,“不是有人在出价1ooo银子出售考题么?内政部赶紧把人盯紧了,瞅着他售卖差不多时,来个人赃俱获就可……这赃款么,朕看就和财政部打个招呼,充作开办经费算了。” — 原来是这一手,赵秉钧追问道:“如按这样行事,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最好,可臣琢磨着文官考试何等要紧,万一考题泄露太多,牵涉人群太广,恐怕有损朝廷威信,那可不是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能弥补的。” “知道朕刚才为何笑么?” “这个……”赵秉钧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委实不知。” “跟卿透个实底,到现在为止,第一场考试的题目还没定下来,所谓的‘考题’云云,无非是骗些利令智昏之人的恶俗招数而已……” “原来如此,臣晓得了。”赵秉钧心里大骇,还有十几天就开考了,皇帝怎么还不确定考题?职官部怎么主持的?唐绍仪历来号称干员,怎地在这样的要事上分辨不清? 赵秉钧这么想却是怪错了职官部,早在一个月前,职官部已将资格考试地考题送呈林广宇过目,除职官部外,教育部、政学院、典礼院也为这次考试拟定了好几套试题。但林广宇看后,均不满意,认为这些考题没有突出资格考试这一特点,没有在考题中反映资格限制这一实质性要素,要么太偏,要么太易,最后决定,一概束之高阁,由皇帝亲自命题。 论起考试,林广宇这个皇帝实在比手下的大臣们强悍太多了。在读博士以前,林广宇的人生中经历了大小无数场考试,什么偏题、难题、怪题都见识过,什么升学考试、素质考试、奥数考试、能力测验都接触过,实在是积累了太多的心得与体会,对利用其中一二折磨那些对做官望眼欲穿地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 这些天来,经过反复考虑,他终于拟定了一套试题,为防止泄密,一直秘而不宣,只打算在最后三天前才让职官部操办。 三月初一日,上万名参加文官考试资格初试的考生们拿到了这张钦命试卷。而拿到这张试卷后,三分之一人员为之窃喜,半数以上地人员为之愕然。对知者而言,所有题目异常平实,不偏不怪,虽号称包罗万象,却是基础知识,对不知者而言,所有题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除文字识得外,如何作答,当真是一筹莫展。 考题内容不多,一共十道题目,限一个时辰内答,要求逐一答出,答对其中六道即为资格初试过关。而且,以留学身份参加资格初试和以其他身份参加资格初试者所拿到的题目均是一模一样,体现了高度的公平性,所不同者就是以留学身份参加考试者所见试卷使用其留学国语言写,其他则是以中文誊写。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十道题同样难倒了做着升官梦的考生们……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十九章考题买卖 第三卷 第二十章 出人意料 试场里,面对这言简意赅的十道题目,很多考生却迟笔,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半两重的笔杆子而是千斤重的粗铁板一般,额头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仿佛就要肆意流淌下来一般。 窗外,初春天气的京师已是樱红柳绿、阵阵暖意,唯独看着试卷的内心却是拨凉拨凉的,仿佛无数个爪子在挠心一般,让人焦躁不安,怎么会有这样的题目? 卷面上的文字其实挺简单,只要粗通文墨,决不至于看不懂题意,但想提笔作答之际,却现每个问题都不是那么容易回答。 第一道题目为算术:鸡兔同笼问题,每鸡为一头两足,每兔为一头四足,现某笼中关押鸡、兔若干,有头十八,有足五十,试问鸡、兔各为几何? 第二道题目为地理:世界有五大洲、四大洋之称谓,请逐一列举之,答对其中六样以上即为全对。 第三道题目为历史:古书云有远去西域万里有黑衣大食、绿衣大食之分,何国也? 第四道题目为格致:一铁片放置水上则必沉,然用铁所兴建之轮船却能浮然水上,决然前进,不至于有倾覆之感,何也? 第五道题目为中文: 第六道题目为政治: …… 洋洋洒洒十道题目,有人摇头晃脑,一刻钟刚过就已迫不及待地交卷,谓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有人抓耳挠腮,在考场中枯坐一个时辰还不得其详。谓之天书耳。甚至怒斥,这哪里是人做的题目? 留给参加资格考试考生作答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但这张卷子透露出来地信息和意义却整整震撼了几十年。他彻底地宣布了四书五经论地废止。虽然依旧开设中文科取士,但你再是硕学鸿儒,你如果不能通过资格考试,你永远与朝廷的官职无缘。 《帝国日报》以显著的头版报道了资格考试地内容,与之相映成趣的是还有一条内政部抓获十余名假冒他人身份,兜售虚假考题的犯罪团伙。在“贪污集团”四个字成为维新元年的年度词语之后,“犯罪团伙”四字亦成为维新二年出现频率较高的词语。 养心殿里,对着资格考试当中涌现的种种趣闻,林广宇和唐绍仪两人几乎要捧腹大笑——谁说中国人缺乏幽默感?这次考题所取获地结果五花八门,已经涵盖了所有的娱乐性要义。 以鸡兔同笼问题为例,有考生在作答中非但不去计算鸡兔各有几何,反而洋洋洒洒以大篇文字论证鸡兔绝不可能同笼,或者论证考鸡兔同笼问题之人的心术不正;在地理考题中。有人干脆便将《西游记》的传说名字搬了上来,五大洲者曰:东胜神洲、南赡部洲……,四大洋曰:东海、南海、西海…… 最让人惊诧异常的,还是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白卷。除考生的姓名和籍贯,余无它物。唐绍仪细点之下,现几乎全部来自于留日考生。 自甲午以来,留洋渐渐成为时尚。时尚大潮既起,自然免不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而近年来的留学生涯又以留日最为漏洞百出。很多中国学生仗着家中资产不菲,所谓留日纯粹只为镀金回国,丝毫没学到什么真本领,而日本人偏偏对中国人地心理掌握地了如指掌,当下便投其所好大量开设学校招收中国学生,甚至只招收中国学生,在经济浪潮的涌动下,吸纳着一批又一批中国学生的金钱。 当这些纨绔子弟在日本留学时,要么与若干狐朋狗党日夜厮混,要么与日本下女的打情骂俏,要么与革命党人摇旗呐喊,何尝有一丝一毫地刻苦钻研?在某些成学校里,中国学生甚至只要半年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日方不管此人是否考试通过,也不管此人是否出席听课,只管在笑眯眯地笑纳一大笔学费后就急吼吼地打中国学生回国了——然后可再招下一批呆头鹅。 在这样的资格考试中,交白卷地不是那些以职官身份或科举功名参加考试的考生,恰恰是那些留学日本,号称学什么什么专业,有什么什么文凭却连最基本的留学国文字也看不懂的伪留学生。因为前者虽然不知如何作答,但毕竟看得懂题目,能够扯上一通,而那些号称留学归来的伪精英,居然连卷面文字都看不懂,不交白卷又能如何? 唐绍仪苦笑着摇头,他想起了他当年以幼童身份留学美国时是如何的场景和艰苦,再对比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他真的觉得有说不出的苦涩。所幸,那些留学欧美的学子还比较争气,除了极个别无法作答外,几乎全部都回答完毕,而且凡能回答的几乎都答对了。 他在心里再一次服膺皇帝的远见卓识——“今后用人,留学生当以留学欧美为主,尤其是留美、留德、留英学生要予以特别重视,而留日学生,一定要注意甄别。” 这是一句何等振聋聩的言语? 唐绍仪为的职官部原本还以为要过许久才能批阅完卷子,但粗粗看下来,整个过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省事很多: 答题不满六题的,砍掉! 以留学身份应考但不以外国文字作答的,砍掉! 已经错了五题的,砍掉! 大刀阔斧下去,近2人的应考者合格者居然不到4ooo,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更让人震惊的则是相关题目的统计。 弄来弄去,居然还是第一道鸡兔同笼答对的最多,林广宇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考生对算术如此擅长?后来才明白,很多解答出不是算出来而是一个一个试出来的,数字不大,只要用心凑。自然可以得出答案——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地结果。 — 林广宇心里暗暗誓。下回一定要考1~1oo累加和,算死这帮蠢猪们。 唐绍仪虽然保持着镇静,但看得出来。这种镇静是以克制作为代价的。作为自视甚高的老留学生,他对当下地学风不满,对人群的迂腐不满。对林广宇所处的考题,他百分百地举双手赞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那么就是有些考题出的还是太容易了。 是故。考试过后的职官部虽然接到了某些不甘心考生的陈请与哭诉,但唐绍仪不为所动,他只有一句话:“国家抡才大典,岂能如此轻视之?” ~~~~~~~~~~~~~~~~~~~~~~~~ 春节以后,伴随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隆裕地肚子也是一日大甚一日。原本按照喜婆的推算,三月初一该是皇后临盆的日子,虽然按照一般情形稍微偏离一两天实属正常。但到今天已过四天了,不要说林广宇沉不住气,便是杜仲骏等一干太医都感到分外棘手。 按照宫里早些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出现这样的情形是要跳萨满的。但林广宇对这套装神弄鬼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自己眼皮底下折腾。他还是信任以杜仲骏为的御医班子。 压力和重担立即就压到了杜仲骏地肩头,他虽是御前头一号医学专家极受宠幸,但所担当的责任也非同凡响。隆裕年4o方才受孕,难度可想而知,这一年多来,以他为的太医组一直便没有停止相应的诊治与观察,现在依然出现这种结果,即便医术高明如他,也不禁有些踌躇,有些不安。 “杜仲骏,皇后地身子到底如何?”林广宇放下手中关于资格考试汇报的条陈,专心致志地探听隆裕地病情。 “皇上……臣……臣……”杜仲骏又犹如当日林广宇被雷击中时穿越附身后的那种恐慌与不安,身子微微抖,语言虽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但后面的那种不安与恐惧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了的。 “这里除了你和朕之外,没有他人,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瞥见杜仲骏的神色,林广宇便心知大事不好,杜仲骏不是一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如果能让他为难成这样,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也必定是不得了的忧事。 “皇后主子很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林广宇紧紧追问。 “可能难产……” “啊!”仿佛遭到了重重一击,林广宇一下子感觉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别的可能……可能” “是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 “是什么?”林广宇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答。 “究竟是什么?”皇帝如同一头怒的雄师,咆哮道。 “回皇上,可能是死胎!”死胎两字一出口,林广宇愣住了,杜仲骏也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林广宇心里清楚,杜仲骏素以耿直而出名,不然当时也不会提什么四天论,现在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可见是有很大可能性,可在于他,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半晌无语。 “怎么会?怎么会?”皇帝喃喃自语,然后仿佛突然回神过来一般,勃然大怒道,“自从皇后有了身孕,朕便让你们小心伺候,这十个月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到今天,你们就这样对朕?” “皇上息怒,息怒。臣探知皇后怀孕后,日夜殚精竭虑,唯恐照顾不周,但皇后胎年龄委实过大,臣能保下来已自认为竭尽全力,现在生产推迟,臣固不愿见到,但亦不敢隐瞒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 “预产之日未逾7日尚属正常,如果过7日,恐有性命+不是胎儿能否顺利生产,恐怕臣不得不……请旨。” “请旨?”林广宇以为自己没听清,追问道,“请什么请?难道连治病救人都要朕给道圣旨才行?” “保大还是保小?”杜仲骏一字一顿,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身上似地,一个个说得极慢,但是很坚毅,几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 “保大的还是保小的?”林广宇以前听到过类似的抉择,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可能性的试题,一种用来测试人性坚强程度的试题,他万万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这样的课题居然会降落到自己身上。 他无助、彷徨、恐惧、不安……最后却是焦虑。 “两个都要保!杜仲骏,你要是敢伤了其中任何一个,朕要你的脑袋!”几乎是泄般的语气吼完那一嗓子。然后,皇帝的头便不可避免的垂了下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思。在这样的场合,他不是以皇帝,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处理自己所面临的艰难。 抉择,在左边,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孕育着希望和期待的生命;抉择,在右边,同样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伴随他走过一年多,已经有所知,有所识的皇后。爱不爱是一个问题,但责任却是无法回避与逃脱的,在责任面前,林广宇先是个男人,其次才是皇帝。 生与死如何抉择,如山一样地迎面扑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章出人意料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伟大母爱 广宇从没像今天这么无助与恐慌,穿越到这个世上一已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考验,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举重若轻,在探索中,他走过了一条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之路。 回一年多来的战战兢兢与如履薄冰,虽然整个国家仍未摆脱危机,但起码局势已大有改观,今后的展趋势亦更加明朗。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喘口气,紧绷了一年多的弦可以稍微松弛一点的时候,没想到却碰到了这样的天人交战。 他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统治者,虽然在大臣眼中的皇帝或许已是一个威严日甚、权柄自操的帝王,但林广宇没有也不可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者。 隆裕并不是他爱的女人,但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与他有着肌肤相亲记录的女人,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孕育着他后代的女人,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副躯体虽然是光绪留下的,但林广宇能清楚地感受到与隆裕交往时的那种自主性与独立性。 看着隆裕依然满怀憧憬与希望的眼神,林广宇便不忍多看,亦不忍将其他的言语说出口,他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回避、逃避这样的抉择,他更没有理由来伤害眼前的一切。 等待是一种煎熬,特别是当这种等待带有生离死别意味时,那几乎就是一种折磨。这两天里,几乎每一天林广宇都要在半夜里惊醒,他不清楚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但他不用多想便会在脑海中浮现那令人恐惧的一幕:很有可能。他将是两条生命当中某一条地杀手——那一条或许是自己地妻子。又或许是自己的孩子。 春雷滚滚,京师的春雨开始洒落,为整个大地带去一片生机盎然。但如此响亮而又震慑地雷声与他仿佛充耳不闻,他的耳畔只翻滚着杜仲骏那几句言语。 “苍天呐,你待我为何如此不公?”这是他心底的呐喊与愤怒,面对划破长空的闪电,他的泪珠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滑落——“无情未必真英雄,落泪亦是大丈夫!” 杜仲骏的诊断果真是异常高明。到得第六天晚间,王商突然气喘吁吁地送来了消息:“禀告万岁爷,皇后主子似乎有要生产地迹象了……” “什么……快,快,摆驾慈宁宫。”原本按照林广宇的性格,到了晚间他是愿意常去慈宁宫走走看看的,一是能了解最新的境况,而来也能给予隆裕莫大的鼓励。 但是。生产日期已过而迟迟不见生产迹象动这样一个事实却不可能掩盖,隆裕当然会明白并看出其中的问题,林广宇在这样的关口反而不能频繁前去,他生怕自己的出现会加深对方地精神压力与心理负担。他清楚地知道。隆裕很希望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来足4o年的跌宕人生。二来也是帝王有后,国运昌隆之迹象。他不愿意自己的行为加强对她的正面刺激与诱导——希望如此之大,万一是个死胎怎么办? 杜仲骏已将一切最不利地后果陈述的一清二楚了,包括如果此次生产不成皇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地事实。虽然林广宇对此不得其详,但天性敏感的隆裕早就从太医们如临大敌的面部神情中读出了异样与不安,也获得了杜仲骏含糊不清的告白。 她有她的考虑,有她作为母亲与女人的考虑…… 皇帝来了,脚步生风。 虽然按照社会旧俗,女人生产的时候男人是不宜在场的,但鉴于情况和身份的特殊,在皇家显然没有这样的顾忌。作为一名有着3o多年接生经验的喜婆,她亦早看出皇后生产可能的不利与窘迫。是故,非但皇帝的驾临她不会出言阻止,便是杜仲骏等太医随伺一旁的情形她也予以默认。 因为这是皇家! 生产果然很不顺利,豆大的汗珠从隆裕的脸上滚落,望着那张因为痛苦而有些微微变形的脸孔,林广宇便有说不出的苦楚——偏偏又无能为力。 “皇上……皇上……”在痛苦的呻吟中,隆裕艰难地出声音。 ,朕在这里,在这里……”林广宇的双手紧紧握着隆予对方最大的鼓励与力量,他的焦虑与不安埋在心底,脸上却是故作轻松的表示,“没事,没事,坚持住……朕在这里陪着你。” 胎儿胎位不正,喜婆浑身是汗,她虽然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但现在的束手无策显然可见这是她3o多年接生生涯中几乎难以预见也的确4o岁育胎她也是活了5o来岁 “怎么办?”林广宇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杜仲骏,让他拿出办法来,杜仲骏看了又看,捏着长达寸许、散出摄人光芒的银针提起又放下,踌躇着,究竟该怎么办。 — 床上,依旧是隆裕痛苦的声音,林广宇觉得,每一声喊叫都像是敲打在他身上的重击一般。 不能乱!千万不能乱!他提醒着自己,压抑着满腔的忧虑,轻轻拍着杜仲骏的肩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朕不会怪你……”——这决不是给医生压力的合适当口。若林广宇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依旧博士在读的年轻人,他或许早就惊叫出来了,但做了一年多的皇帝,经历了那么的风雨,他已经养成了帝王独有的内敛与克制。这份镇定与平静,既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用于克制危机的唯一良策。 危机面前,会加剧危机的就是对危机的那种恐惧,无论是莫名的恐慌还是有凭有据的恐慌,只要有一丝精神上的动摇与不安,最后的结果肯定与最坏的结果相接近。林广宇背转身去,收起了关注的眼神,长叹一声道:“该怎样就怎样吧,万事以保住皇后为先!” 这是他痛苦思索了三天才有的、最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明确的答案,他原本以为不必说出来,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说。 杜仲骏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请皇上暂时回避一下,臣……恐怕。” 杜仲骏的意思林广宇自然清楚的很——他决不愿意皇帝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面前流逝而无能为力。 血涌出来的很多,但胎儿依旧还没有露出头来,杜仲骏提起了银针,准备为隆裕止血,只要扎进几个穴道,封闭了筋络运行,这血必定可以止住的,但如此一来,腹中的胎儿必定因为气血不继而告呼吸困难,现在胎盘已经破损,如果不能从母体吸收血气,再加上不能独立呼吸,只要时间稍一耽搁,胎儿便会窒息死亡,即使侥幸能够成活,也会给日后带来极为严重的后遗症。 那些脑瘫儿和低能儿就是因为生产时气血不够充足而遗留下来的。 银光闪闪的针提了起来,眼看就要朝隆裕的关键穴道扎去,冷不防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杜先生,我死不要紧,只求你将胎儿保下来……” 什么? 居然是这样的言语? 杜仲骏的手颤抖了。 忍住强烈的痛楚,隆裕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活2o年是不痛快的,我憋了2o年,忍了2o,好不容易老佛爷过世以后才过上了舒心的日子,这一年多来我过得舒心、畅快,远远胜过以前年……皇上辛劳半生,与我只有这点骨血,我死不足惜,只求你千万保住孩子……” 一来一去,气若游丝、大局崩坏,杜仲骏手提银针犹如千钧之物,死死不能扎下…… 片刻后,婴儿终于找准位置探出了头,在剪断脐带后出了“哇……哇……”的啼哭声。 快步走回的林广宇还没有从喜得公主的高兴中缓过劲来,就现隆裕的脸庞已逐渐白,血色亦一点点退去。 她拼尽最后的精力,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皇上,臣妾心愿已了,只盼您多多看觑孩子,今日阴阳两隔,终无悔恨……” “皇后!……”惊天动地的喊叫。 隆裕死了,带着满脸的微笑与对尘世间的留恋而去了,在最后关头,她用生命谱写了伟大的母爱! 那可歌可泣,令人无法忘怀的母爱!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一章伟大母爱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别出心裁 心!痛哭!无助! 接到噩耗后,皇帝只感觉整个天旋地转,茶饭不思、心神不宁,沉浸在丧妻之痛中。 中国人惯称有三大悲,林广宇便验证了“中年丧妻”,此等人伦不幸,不仅早将喜得公主的欢悦冲刷得一干二净,而且给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此时此刻,他甚至都不敢看那个鲜活、可爱的小生命,只要一瞥见乃至一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他的眼前就晃动着隆裕的笑容与身影,他的耳畔仿佛就回荡着她自心底的笑声。可这个女儿,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 对逝者的思念已成为萦绕皇帝心头的全部。他的思绪和心灵撑得满满当当的,已摆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慈禧大葬之时他哭过,但那是为了夺权和自保而不得不上演的活喜剧,每一滴泪水后面承载的不是痛苦而是诅咒与斥骂; 珍妃归葬之时他哭过,但那只是这具躯体赋予他自身的本能以及作为后来者对前人的叹息,洒落的泪水后面承载的是一抹淡淡的哀愁,一抹让人身临其境而又仿佛驻足旁观的哀愁; 六君子收葬之时他再一次哭过,那种哭声蕴积着光绪本人的痛苦与穿越者的追思,滴滴龙泪当中,更多的是后来者对于仁人志士的尊敬和钦佩,高则高矣,远却逾远,政治上的作秀意味反倒强过个人感情本身; 唯独这一次面对隆裕之死而洒落泪水时,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个人感情的真实流露。 或许用他个人的标准去衡量,他对于隆裕地爱既不深刻也不源远。这是源于际遇而不是因为本性而有地一段姻缘。但他同样不能忘记这一年多来隆裕给的帮助与关心——这几乎是这个时代女子所能履行的一切了!或许流于平淡。或许有些庸俗,但这才是真实地人性,才是真正的感情。 听完杜仲骏对当时情形的阐述。林广宇半晌无语,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依稀知道隆裕是死于失血过多,当他从对方空中了解到隆裕死前力保女儿的那一幕时,他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一个女子,在生与死的关头所迸出来地伟大已让人折服。犹如划破黑夜的流星,短则短亦,却是恒久不散的光芒。 “杜仲骏!朕当时怎么交代的?”这不是质问,只是哀愁,那无力的语调,却是皇帝无处诉说的凄凉。 “臣……臣……罪该万死!”杜仲骏知道无论如何辩解都不能改变皇后身亡的结果,他声泪俱下地说道,“虽然皇上已经明示处理方略。但臣见胎儿已经露头。想着再坚持一会便可母女平安,就没有骤然封住筋络……后来,后来……” 无言以对,养心殿沉浸在一片愁苦之中。整个中枢都沉浸在一片愁苦之中。 紫禁城,一片白幡。而伊人已翩然逝去…… 重臣亲贵,无不在第一时间接到了皇后死于难产的噩耗。宫中如此变故,惊得众人天不亮便急匆匆地入宫觐见。 养心殿门口,王商率人挡住了一拨又一拨前来吊与慰问地人群。 “醇王爷,请留步,万岁爷在里面伤心落泪,面壁思人,传话下来,谁也不想见,诸位请回吧。” “皇上他……到底怎么样了?”载沣急得跟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天下亿兆臣民皆仰望于皇上,皇上千万要保重啊!” “皇上节哀顺变啊!”重臣们跪倒在养心殿门口,出那沉痛的哀悼与祈福。 “各位王爷、大臣,咱家……咱家一定会把这话转给皇上。”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王商鼻子一酸,下一句再也说不上来,大哭着,朝殿里回话去了。 人群骚动,亦是一阵阵哭声。 外面地动静其实在殿中林广宇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心思去见这批臣子,他地视线只注视着宫里那副隆裕的照片——那还是因为他的建议,隆裕在洋人照相机前留下的全身像。 抚摸着相框,林广宇喃喃自语:“皇后,朕谁也不见,就在这里陪你说几句话吧……” “徐总理 怎么办?”在殿外守候两个多时辰之后,眼看皇帝并的迹象,重臣们只能66续续回转,唐绍仪和徐世昌走在一块,焦虑地问道。 徐世昌知道他在询问有关文官考试之事,沉吟片刻后道:“皇后新丧,皇上心绪不宁,我们做臣子的还是要担起责任,替皇上分忧。” “这是自然,我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唐绍仪叹了口气,“久思伤神、久哭伤身,皇上连日操劳,又遇如此人伦不幸,真怕……” “少川。”徐世昌停下脚步,看看附近并无他人后说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虽遭此不幸,但绝不会萎靡不振。你记不记得,一年多前皇上经雷电一击、神人显圣之后,早已性情大变?” 徐世昌和唐绍仪原本都属袁党,在东北开省之时便是搭档,私交比一般大臣要深,说起话来也要坦率的多。 “是……我亦有所耳闻。” “皇后新丧,皇上有此反应并不出人意料,亦不必太过忧虑。倒是你我作为臣子,现在又是责任内阁的大臣,不担当起责任来不行。丧葬大典,紧接着就要筹备,文官考试,更是万万耽误不得。目前最让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 “何事?” “皇上陵寝迟迟不曾开工,甚至勘察都未完全结束。皇后棺梓,将来必是要在皇陵下葬的,眼下吉地未备,倒是要寻个妥善的停灵之所。这等大事,皇上未必想到,你我等却不可不事先予以绸缪。” “相国老成谋国,某实佩服,若不是这番点醒,恐怕我也要事到临头才能想起来,那时指不定手忙脚乱。” “也不碍事,文官考试依旧由你主持,全力维持,不可生出乱子,其余丧葬事项,我会与典礼院诸位大人协商着办。” “请总理放心,某一定将份内事经营好,保证不出乱子。”唐绍仪深深一揖。 果然如徐世昌所料,皇后新丧,京师动荡,参加完资格初试的不少考生亦惶惶不安,但三月初九日职官部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将通过人员的名单予以张榜公布,唐绍仪同时通过《帝国日报》放出声音,谓此次文官考试为国家大典,将照常进行,不会受到影响。 如此以来,所谓取消、改期本次文官考试的谣言不攻自破,先后6续沉寂,通过资格初试的考生们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搏击。 第二轮考试与初试不同,作答时间长达两个时辰。天色微明,众人就6续齐集原本用于科举考试的考场,入场之前人人都需经过严格的搜查和身份核对,以防有人作弊。八时许,等各科考生按照所报科目不同门类分别落座后,考官便手捧帝国文官考试试题同试卷逐一分。 第二场专业初试的有关科目细分为中文科、外文科、法科、商科、格致科、工科、医科、化学科等各大门类。在这些科目当中,中文科报考人数最多,那些以捐官、补官、科举功名身份报考者只对传统四书五经熟悉,对其余科目是一窍不通,若想中举便不能不选择这个科目。是故,当其余科目应考者与职位数之比通常只有51甚至31时,中文科的比例却高达25:1,,这条羊肠小道却争夺那为数不多的名额。 拿到试卷后,这批饱学之士仍然倒吸一口冷气,试卷试题目压根就不是诸如五经的考题,而是总共五道题目,包括史论两题,各国政治、艺学策三题。 史论第一题就足够振聋聩:申商变法、王安石变法与维新变法之异同论; 各国政治中考校的一题却是:土地兼并历来为中国变乱之源,然英国土地兼并之害远甚于中国却国泰民安,何也?试析之。 当真是些别出心裁的题目,很多考生寒窗十年拼命苦读的四书五经在这五道题目之前居然毫无用武之地。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份艰难,在他们选择之初便已经是注定了的……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二章别出心裁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人才荟萃 如果真的老老实实对每张卷子、每道题目都认真评阅,这几天的功夫委实有些困难。/qb5、/但留美出身的唐绍仪稍一合计,便拿出了先进且快速的办法。 以外文科考试为例,唐绍仪便主张先看卷面而不管内容如何。如果卷面稀稀拉拉字数不多,或者反复涂画、模糊不清者,那多半就是学问没有做到家之故——因为外文科试卷的考题和中文科考题是一模一样的,无非就是用外国文字表述而已。那颇具开放性、可答内容甚多的五道题目足足给了考生两个时辰做答,如果仅仅用寥寥数语就打发了,决不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所为,更非慎重对待之道。 按照这个思路推行,评判时间窘迫的问题马上迎刃而解,速度亦随之加快。虽然也存在着微乎其微的错杀可能,但与争取时间相比,这也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另外,为了加快流程,唐绍仪还请徐世昌出面,将考试涉及各部大臣一同请来阅卷,一来方便就地评判,二来也是对评阅者的有效监督。他本人更是以身作则,以职官大臣之尊和其余评阅人一起挑灯夜战。眼看各部主官亲临视察再加主考官的榜样效果,对各评阅者而言着实大为激发了士气。 如果说资格初试是一幕笑话百出、令人忍俊不禁的轻松剧,那专业初试则是一幕严肃崇高、为国揽才地正剧。职官部地阅卷室里。每个人都屏声静气,静悄悄地飞奔走笔,在一张又一张地试卷上留下他们的评分与意见。不要小看这区区几个数字和寥寥数语。很可能就决定了一个考生今后20年的前程。 当然,安静只是常态,偶然间也会迸发出会心地笑声与赞美。唐绍仪明文规定,凡是各科阅卷组一致认定是优异答卷或者阅卷组本身意见分歧较大者,必须经各部大臣现场讨论决定。 会议室的门被敲开了,商科阅卷组评阅者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试卷后道:“诸位大人。这份商科答卷极为出色,阅卷组一致判定为优异,而且认为即便列名三甲都不为过。” 内阁秘书收下考卷后便开始宣读起来。 “写的什么?”评阅者当中唯有唐绍仪在会议室阅卷,他一边快速地批阅手中试卷,一边竖起耳朵关注。 “商科考题最后策论:中国实业建设当以何业为先?尝论述之?该生答曰:中国实业宜轻、重、矿各业并举,以轻工为主、重工为次、矿业为辅,三者比例以7:2:1较为合理。轻工各业中,宜以纺织、印染等为重。” “有点意思。且再往下说……” “我国两千年以来,惯以男耕女织为常,所用衣料十字取之于农家自产,惟精美绸缎、上等衣料流行于市。但近50年来。此种局面时变事变,洋人屡屡携其洋纱、洋布行销本国。一年销量达几千万两之巨……何也?以一来洋纱、洋布轻便结实,其内在品质远胜土纱土布,二来价格低廉,同样一匹绢布,洋货只及土货三分之二售价;三来生产疾速,我国土货惯用手摇纺车,纵辛劳一昼夜,所成亦有限,然者洋人机器一开,纺纱、织布均有专司,一昼夜可成上千人所用衣料……” “道理说的不错,不知有何妙策?”朗读毕竟太慢,工商大臣周学熙不及待地接过试卷阅读起来。 ……工商实业本属众多,然者为何独重纺织?其一,纺织事关四万万同胞之衣着,人不可一日无衣,此则市场广大,行销有路,足可挽回利权;其二,纺织与冶铁、造船相比,所用机器并不高深莫测,较易掌握,仿照亦相对较易;其三,纺织需大量人工,我国人口众多,永无工人匮乏之患,且工钱较之外洋极为低廉,纺织大盛之后可解决流民与失业问题;其四,纺织起点较低,对资本需求不大,适合商办,且见效极速;其五,纺织对气候要求无殊,对场地要求亦非苛刻,从南到北,几乎各处皆可兴建,无推广之难…… 洋洋洒洒几千言,不但将在中国发展纺织的优势一一道来,而且还将究竟如何仿行、如何着手的思路一条条明列,有论有据、有破有立,果然是一篇好文章。 周学熙赞不绝口,忙把试卷递给其余大员传阅。 “好!”唐绍仪最后一个见到,匆匆忙忙看了两遍后,把笔一搁,大声叫好。 不惟所部主官和主考官都叫好,其余众人同样也是一片叫好声,唐绍仪提起蓝“最优”两字——皇后新丧,27日不用红语用蓝色待之。 按照内部流程规定,试卷一旦标注“最优”两字,则就有角逐该科三甲之望。 周学熙作为所部主官,附署意见后又读两遍,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当即知道此人是谁。但按考试规则,为防考官徇私舞弊,参考考生姓名、籍贯、年龄、学业等个人信息全被装订起来,非到最后阅卷完毕、公诸于众之时不能拆开。 看得周学熙如此爱才心切,急欲得知而又不愿破坏规矩那副抓耳挠腮地模样,职官部侍郎王照笑道:“周大人不必焦虑,下官知道此生来历。” 王照升迁至职官部侍郎的速度堪比周学熙升迁至工商大臣的飞速。单就资历,他原本只是吏部主事,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但他的际遇和经历比起周学熙更为特殊,他之所以 到这个任命,仍然与十一年前那场维新变法有关。担任六品主事的王照因一份上书而触动了光绪。酿就了吏部六堂官事件。直接加剧并恶化了帝党与后党之间的对立,堪称是历史关键地见证者,与康梁及六君子都被世人视为维新变法地代表人物。 戊戌之后。王照飘零日本,矢志保皇,虽十年而不悔,回国后一跃而成为职官部侍郎。 “此人名冯庆桂,与去年毕业于花旗国康奈尔大学,获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名曰,归国之后,曾到游学处报道,我当时便留意了一番。” “原来如此。” 周学熙原本和外界一样,以为王照的任命不过是出自于皇帝对戌戌年旧事和旧部的回忆,现在看来,王照对于用人倒也有所心得。 这一夜注定是商科大放异彩地一夜。冯庆桂地试卷刚刚评阅完,商科评阅组又乐呵呵地送来两份试卷。连称,“此二人亦有三甲之望。” 王照阅后,乐呵呵告诉众人:“诸位大人,这两人我又认识。估计说出来,几位大人也认识……” 牛了……王照这个记忆力! “此二人其一为陈锦涛。现在财政部仍币制司主事,花旗国耶鲁大学毕业,博士学位,其论文曰,这道币制改革题目对他而言岂不是手到擒来?” — 王照随即又拿起另外一卷,说:“另一人是陈焕章……” 他刚说出个名字,唐绍仪就叫起来:“此人我知道,知道!” 看着众人一头雾水的模样,唐绍仪连忙解释道:“此次访美归国,此人还和我同船,至为难得地是,居然还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友。他同样博士毕业,题目虽然怪了些,却是极为契合本国实际,曰。” 原来这两人都是财政部名下,众人阅后,忙向财政大臣载泽祝贺:“泽公手下果真是人才济济!” 一席话说得载泽脸上平添三分光彩,接过试卷仔细查看起来,原本略显疲敝的神情一扫而光。 “既是如此高材生,又与唐大人熟悉,为何不推荐一二,我这里也好安排。”载泽说道,“陈锦涛归国较早,我亦熟悉,原本正想着重用,正好此次也有机会,这陈焕章……” 唐绍仪有些惊讶:“我给他写了推荐信啊,嘱咐他回国之后一定要向财政部禀明,怎地泽公没收到?” “没有。”载泽跌足叹息,“还好他是留洋归来,我想着还要历练一番,便放他去跟随熊希龄去直隶督查盐政了……” “还好,好好,秉三也是爱才地,不会亏待了他。”唐绍仪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最优”两字的评语——三份试卷,工商部一人,财政部两人,都是留美的高材生,这届商科可真是人才济济。 众人正在赞叹间,忽地商科评阅官又来,手拿试卷,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却又仿佛有话要说。 “何事?”正巧唐绍仪手中的试卷已评阅完毕,眼看评阅官的脸色有异,单独召进来询问。 “商科组又发现一份试卷极优,也有三甲之资,只是前已报过三份,再评‘最优’恐怕诸位大人认为我们过多过滥,本欲评个‘优等’了事,又恐埋没人才,一咬牙还是拿来了……” “什么?”唐绍仪略一沉吟,“拿来我看。” 这份试卷对那道实业建设的策论有着不同看法,认为本国实业当以兴修铁路为先。认为兴修铁路,一来可以改善交通,降低商业流转的费用,减少流转时间;二来可以吸纳众多贫苦子民劳作,可解决就业问题;三来铁路发展必然带来钢铁业、制造业发展,“所费者其一,所得者其五”——亦即至少五倍地拉动作用…… 交通大臣梁士阅后大喜,忙道:“想不到我交通部亦有此等能人,妙哉,妙哉……王大人,此是何人?” 王照沉吟片刻后道:“这人我吃不准,不过像是王景春,毕业于花旗国伊利诺大学,博士论文题目为。” 该唐绍仪写评语了,原本他也认定该是“最优”,但提笔到半空,忽地想到,三甲三甲,顾名思义便是三人,现在已有三人,如果再添一人岂非到时候难以取舍? 看着唐绍仪提笔后迟迟不肯落下,梁士急了,叫道:“唐大人、泽公、周大人,你们方才评阅的三个最优,我无意见,全部赞同,但这位考生的答卷也是一流,较之三人只在伯仲之间,这‘最优’二字,万万不可吝啬。” 这番话一出,载泽、周学熙都笑了,其余诸人也是忍俊不禁。 王照打趣道:“梁大人,这考生一来与你无旧,二来不曾有亲,为何如此紧张……” “本官爱才心切而力争之难道不可以?”梁士牢牢捏着试卷,仿佛捏着无价宝贝一般,“这试卷依我看实属最优之等,如果不肯,将来官司就是打到皇上跟前,我也不服!” 梁士其实是命硬之人,当年经济特科,他明明中了状元,但却因为名字中的梁头康足触怒了慈禧地忌讳而导致名落孙山,后来若不是袁世凯大力拔擢,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是故他对考试评定极为敏感,不想让有才之人委屈,否则将来再行拔擢可就困难了。 这倒委实有些难办…… 最新全本:、、、、、、、、、、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走出阴影 解决大问题要有大智慧,唐绍仪在原地踱了三个来回,目中找到了解决办法。 “诸位,文官考试不同于旧时科举,许多规矩原也不必照旧。科举有状元、探花、榜眼之称谓,此次考试并不照搬,只分一甲、二甲之类,所以人数亦可灵活。我看是不是这样,此四份最优试卷,一概列入一甲,倘若剩余试卷再无最优,则此四人定为一甲,一甲第三则为两人并列;如果还有其余最优,则将全部最优卷呈请圣览,由皇上钦定一甲名次,如何?” 这个做法倒也不偏不倚,无论载泽、周学熙还是梁士都可接受,彼此也不伤和气。其实这几份最优试卷无论最后排名如何,所部大臣肯定是要重用的,众人所争者无非是一个面子问题,都想着让状元花落本部…… 各部大臣对连续几天紧张的评阅工作倾注了极大的热情,考生也不负众望,在各科都涌现出了相当优异的人物。以医科为例,有考生名朱神惠,毕业于哈佛大学,博士论文题目曰《中国之肺痨病》,对公共医疗卫生提出了独特见解,认为要在各省省城兴建西医医院,在京师设立全国性的中西医结合之医院;在广大的乡村,除中医继续推广外,还应该增强对民众的教育,通过诸如消灭露天粪缸等举措改良公共卫生来增进人民体制…… 这样的建议对策,原本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是不屑为之地,但在东三省爆鼠疫地时局中。这种建议颇为民政部所瞩目。民政大臣沈殿林当即表示,要将此人派给正在东北主持防疫的伍连德担当助手,倘若果有成效。拟任命为正四品的卫生司司长,以一介白身而获如此提名,足见重用之意。 同样地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张全虽然只获得了法律硕士学位,但他同时也获得了美国律师资格,对宪法学颇有研究,对国际公法体系亦尤为精通。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庚子以来,中国与西洋交涉间之所以屡屡吃亏,除国家实力不济、官员有惧外心理外,对国际公法的陌生乃至漠视都是重要原因。很多不涉及主权、利权的谈判,因为中国谈判人员的无识,使得国家往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挽回。 在“宪政体制改良刍议”这种框架地题意下,他对五大臣出洋考察也做了分析:先是充分肯定了此举的必要性,认为给朝廷重臣开了眼界。“即便所知有限,敢开风气之先亦足为人称道”,同时他也诚恳地指出不足,认为“各国宪政本来差异颇大。甚至同样事例甲国与乙国处理完全矛盾,与其自身悠然自得。合乎国情,与所学者却茫然不知所措,现今仿行,重学习目标……与中国最相近者,日本也……”最后,他认为要加紧修律,虽然按照法理,应该宪法制定、完备后再论其余诸法,但中国情况特殊,宪法受政治影响极大,倒是其余诸法相对简便,他呼吁说“倘宪政体系之下其余诸法具备而行之有效,则宪法呼之欲出、所行自远;倘光有宪法,其余诸法仍然照旧,则表里不一,宪法依旧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戴鸿慈、载泽原先都在五大臣之列,对此同感颇深,戴鸿慈也给他安排了去处——协助修律大臣沈家本开展工作。 ……经过连续几天的奋战,专业初试的阅卷工作终于如期完成,相关成绩的统计让唐绍仪终于松了口气——情况比资格初试那会强多了,合格率终于上升到了5o%以上,各种优异人才不断涌现。 除中文科外,其余各科的名单也大致排定,相关重合率也减少了许多,7以上的岗位的求职比例已进入了合理区间,再行岗位复试已无必要。 自然凡事都有例外,中文科虽然在资格初试时地通过率最低,但事实证明,凡能通过初试的人员都有几把刷子,相关竞争异常激烈——一者,中文科的职位是最少的,二者,报名中文科地人数是最多的,这一少一多,酿成了中文科无比惨烈地竞争。光是经过阅卷组认定可算得上最优等的考生就达十一人之多,其余优等、良好、中等等各级也远较其余各科为多。 摞摞随行递解上来的报告,唐绍仪慎重地看了三遍,张榜公布这个栏目之下签署了自己的大名,亦即代表职官部对此表示认可。 随着黄榜的6续公布,京师街头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声,不少人驻足围观,很多人都对各科一甲诸人的姓名指指点点。虽然最终任职结果要到下月初一才能公布,但在他们心中,这一甲诸人仿佛就如同以前科举时代状元之类,重用是必然的——难道你还听说状元公坐冷板凳? 但人气最旺、关注之人最多的中文科榜单却迟迟不予公布。其余各科天亮时分就已经公诸于众,唯独中文科的公告接近落日时分才姗姗来迟,而且与其他各科不同,上面没有标明一、二、三甲各级,只有一长串的名字——凡名列榜单的,有资格参加后天举行的岗位复试。 焦急的眼神无不在这几百号名字中开始搜索,看到自己大名的无不欢呼雀跃,看不到者亦不免垂头丧气,不甘心地看了又看…… 放榜之日,所有的人生百态都显露无疑,端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养心殿里,已经数日不理政事、不理重臣的林广宇终于走出了自我封闭的状态。 望着眼睛凹陷、神情黯然的皇帝,众臣无不感伤,纷纷劝解道:“皇后仙升,皇上当节哀顺变;国事艰难,皇上切切以保重龙体为重。” — “都起来吧。”林广宇的声音间仍满是愁苦,但比起除闻噩耗时已经好转了不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哀伤皇后跟朕没过几天好日子,这么快就撒手西去,心里……” “皇上节哀。先皇后若泉下有知,必感怀于皇上恩义,这等感怀,便如亲在皇上身边一般。” 典礼院院长景厚奏对道:“皇后丧葬大典,臣等已安排妥当,只等吉时;所虑者,唯独皇上陵寝未备,皇后梓棺只得停灵于西陵梁各庄,待崇陵修缮完成之后再行移葬。” 原本林广宇对皇帝陵寝的修建并不持积极态度,但现在隆裕一逝世,反倒迫在眉睫,崇陵修筑亦进入了快车道。 “劳烦卿等费心了。” “臣等已为先皇后拟定了尊号,请皇上过目,不知当否?” 虽然“孝定隆裕宽惠慎哲协天保圣景皇后”的谥号比不上慈禧尊隆,但已是美谥,林广宇并未计较,只交代道:“皇后生前一力主张以国事为重,崇尚俭朴,丧葬大典不可太过靡费,以免皇后泉下不安。” “臣等遵旨。” 其实,就隆裕的个性而言,她虽然比不上慈禧极度铺张浪费,但对于虚荣还是有一些向往。但她有一项好处,在慈禧死后,因为夫妻关系改善,对林广宇言听计从,对皇帝压缩规模、崇尚俭朴的作风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照办了。斯人已逝,再加上所作所为并无失德之处,皇帝当然也要为其贴金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生前一直关注女学,谓女子要自强自立,便不可不读书识字。经年累月,从妆~算赞助女学,不料突然撒手西去,未曾动用。现在朕替皇后作主,一体捐给帝国女子师范大学,5两充作办学经费,其余2o两设立奖学金,专用于表彰品学兼优之女学生……” “皇后仁德,万民必敬仰而传诵千秋。” “朕倦了,诸卿先退下吧。”交代完诸事,林广宇感觉心力交瘁——或许,这几天哀伤过度? 人群中的唐绍仪暗暗焦急,他原本还想出言询问有关文官考试殿试事宜的。但眼看皇帝精力不济,倒也不便多嘴,虽然踌躇,却也只能准备与其余众人一起告退。 还没跨出大门,林广宇瞧见他的背影仿佛想起了什么,让王商传话道:“殿试期日不改,朕仍亲自主持。” 唐绍仪大喜:皇上挺过来了!那个雄才大略、以天下为己任的皇上终于从丧偶之痛中走出来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四章走出阴影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横生枝节 初一,随着最终入选名单的张榜公布,热闹了一个试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落下帷幕。由于这次考试前所未有的广泛性和新颖性,一直是在京中外舆论关注的焦点,对相关信息和进展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在报章上,随处可见对考试试题的探讨和争论,但不管怎么争论,九成以上的民意都认为采用这种切合实际、反映世界情势的考题要比恒古不变,一用2ooo年的儒学经典要有意 《泰晤士报》驻京记者莫理循写道:……这是这个老大帝国在废除沿袭了一千多年科举考试基础上举行的第一次文官考试,虽然争议不少,但每一个都认为是一次严肃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考试。根据我们调查掌握的情况,虽然许多人未必对这样的方式表示满意,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改良是具有进步意义的。我们相信,大不列颠行之多年的文官考试可以为中国举行类似活动提供借鉴…… 《宇林西报》评论员写道:这次考试具有双重的特殊意义。其一,他是中国通过考试选拔人才担任官吏传统的继续,其二,他是中国试图改良学术与评价体系,转而与欧美接轨的最初尝试……我们认为,这种考试制度如果持续下去,必将对中国有关新式教育产生极大的推动作用——现实已经证明,只有掌握新式知识,才有可能通过考试并进而成为政府官员。 最终,4oo名考生通过层层选拔。最终从两万余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当这些幸运儿名单公布之时。京城几乎万人空巷,无论识与不识,见面就在讨论这一结果。很多在前几轮就已落选的考生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开京师。就是希望能亲眼看到最后的结果。 同日,《帝国日报》加刊号外,对4oo名幸运儿进行了逐一刊登介绍,包括姓名、籍贯、年龄、学业及将出任地官职等情况,并公布了一个利好消息,凡此次资格初试合格人员。其资格三年内有效,在今后三年参加文官考试时毋庸再重复参加资格认证。 根据报纸所刊登地内容,有心人经过考究、概括,现4oo余人将要担任的官职从正四品的部属司司长开始到正七品地官员不等,其升迁度堪称惊人,除了少部分人员已担任官职在外,八成以上的人员都是以白身而受此任命。 在官场当中,除非后台极硬或者天大的姻缘凑巧。否则熬未必能熬到道员,但就在这次考试中,赫然出现了年仅27岁长与道员品秩相等,但京官照例比外官要高半级。3o岁以下出任五六品官职的人为数更多——果然堪比鲤鱼跃龙门。 当然,优秀人才的脱颖而出与各科阅卷官地水平也有很大关系。林广宇为了筹备此次考试,特意提前从全国抽调了精兵强将担任评阅官。例如交通组的詹天佑、魏瀚、高而谦、丁平澜等,工矿、格致、化学组的荣光、罗臻禄、林庆升、池贞、沈庆喻、刘敖、张金生等,邮电组的苏汝灼、王平国、陈彩寿等,船政组的陈兆翱、汪乔年、郑清廉、吴德章、李寿田、杨廉臣、罗丰禄等,外交组的辜鸿铭、6征祥等,无不都是当时在各行各业中颇具盛名,堪称学科带头人的角色,能经过他们考验而被赞誉的即便不是天才,也是了不起地人才。 最后,为了稳妥起见,林广宇还特意设立了公示期——名单公布后十日内,监察院专门接受相关检举。虽然林广宇相信通过这种考试的办法选拔人才是公正、公平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后手。 养心殿里,职官大臣兼任本次考试主考官的唐绍仪正在向林广宇汇报有关情况。 “皇上,此次考试结果臣以为有好几处人深省,今后教育、用人当中非重视不可。”唐绍仪拿出一份条陈,说道,“此次考试,总共设立了11个科目,共产生35个最优等评阅是科举功名出身外,其余3o人全部为留洋英才。留洋人才当中又以留美学生独占鳌头。仍以3o最优等为例,内中除了3留英,2人留德,日、留法各1人外,其余23全系留美出身;此3o当中有博士头衔者一共19人,留美者独占17人,个别科目如格..|均系留美学生。” “此种情况朕也有所耳闻,甚至外界有谣传说因为阅卷官中留美出身的甚多,不免有了门户之见……” “皇上,这是诽谤。臣确系留美出身,其余阅卷官留美出身地亦甚多,但臣等扪心自问,选拔之时纯以学识考评,并无门户之见。” “朕信得过你们,外界谣传归谣传,卿等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样要向皇上禀明的是留日教育极其紊乱,非大力整治不可,否则将来必出大乱。”唐绍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次两万余名报名者留学归国者大约占了一半,共约万余人,而之万余人中留日学生又占了8,,望。4oo名入选者中留日出身的不过8o名,只占2有余,亦即留日学生百人才能中一人。” “留日学生良莠不齐,朕原有所闻,只是不知道如此差劲,原因何在,卿试言之。” “第一,专业不当、偏科严重。留日学生7成以上学习文科,包括政治、外交、法律、经济等各科,学习农工、格致、化学各科极少见,纵有所学亦不成气候,是故人多而能参与竞争之科目少。入选率必然不高;第二。学业浮躁、根基不实。据臣调查,留日学生虽逾数万,但中间习成者六成相当于职高类。长者2,短则3月,习普通者三成相当于中专类,长则3,短则1年,中途退学、转辗之五六。入高等专门学校者百分之三四相当于大专类,长则则2,入大学者仅百分之一正规本科,四年制,反观留美学生,人数不及千,但五成以上都系大学毕业。学士头衔,还有几十个博士头衔,含金量较高。” “两者差异为何如此之大?” “留美学生大多学实业各科,此等课程精深。非数年时间不能有所成,但反过来而言。凡能顺利毕业者均有真才实学;反观留日学生因为距中国较近,一有风吹草动便断然回国,所学成极其简易,并无大用。很多学生东渡日本原只是抱着镀金目的而去,并未打算扎扎实实坐冷板凳,是故都嫌实业各科艰深复杂,只愿学简便者。很多学生号称日本某校毕业,实则一句日本话也不会说,一段日本字都不懂。” “卿言之有理,不过忘了说一点。”林广宇笑着提醒他,“日本革命党势力 留学者大都热血青年,经不起革命党宣传鼓噪,每多于革命之学,哪有心思踏踏实实静下心来钻研学问?” “皇上圣明,圣明。”这一条唐绍仪其实是想到的,但生怕触怒皇帝,故不言,现在林广宇自己说出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欲改变此种局面,卿认为该如何着手?” “臣有三个法子:其一,今后要改变官费留学办法,要求各省将经费统一归于朝廷,由朝廷进行选拔,防止滥竽充数;其二,对官费学生,归国后要予以考成,倘若学识不明,所学无成,要求退还官费,以示惩戒;其三,对自费学生,归国后可按本人自愿进行考成,倘若成绩过官费平均水平,可按照官费予以相应补贴,以示朝廷慰勉之意。” “甚好!这几条方略职官部与教育部商议后便可行事……” 君臣两人正事说罢,正扯几句闲话间,忽地监察院院长岑春煊和职官部侍郎王照匆匆觐见。 “何事如此匆忙?” “皇上,监察院昨天接到一个举报,说是此次文官考试有舞弊行为。臣今日核实后果有此事,当真是让人头疼异常。” “什么?”唐绍仪脸色大变——不但有举报,而且监察院已经核实了?他用眼神向王照询问,结果现对方也是满头大汗,神色间有说不出地尴尬。 唐绍仪地表情林广宇看着眼里,但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举报何事?” — “有人向监察院投递匿名举报信,说有两个入选之人却是女子。” “女子?”林广宇的眼睛瞪得滚圆,急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臣已勘察其详,果然属实,而且录得口供在此。” “当时如何未能甄别出来?” “皇上,臣等失察。”唐绍仪满头大汗,这才正是咄咄怪事! 王照也颇感狼狈:“报名时分,此二人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部堂官员并未察觉,再加他们持有男子身份证明,于是给准考证。入考场时,由于两人亵衣极紧,外表看上去与男子无异,当时入考场者人数众多,亦未仔细搜身,同样让其蒙混过关……” 王照说一句,唐绍仪的汗就多一层,考试失察,主考官可是要负连带责任地。 “提审了么?” “审了。”岑春答道,“臣接举报,认为事关重大,实在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勘察。俩人对事实俱是供认不讳……” 听到这里,唐绍仪“扑通”一声跪倒:“臣失察,请皇上治罪。” “不忙不忙,百密一疏,朕不怪你。” 岑春煊开口:“皇上,最关键两人还有一句托词分外棘手:言招考时并没写明只限男子,他们前来应考,并无不妥,本欲用真名,只怕监查官阻挠,故用男子姓名……” “这倒真是件棘手之事。”林广宇沉吟片刻,问道,“此二人报了何种岗位?” “一人报了外务部远东司日本处二等秘书,正七品,阅卷结果为中等,排名第一,录取;另一人报了教育部职教司主事,正六品,阅卷结果为良好,排名第二,同样录取。” “真身是何来历,查明了没有?” “已经查实。两人俱姓陈,系浙江温处道员两个千金,年长者十九,曰陈璇,年幼者十八,曰陈璐,但报名时均诡称二十有三……” “真是好大的胆子,父母如此失于管教。” “臣还得知,两人之舅为安徽提法使,两人留日父亲陈某原本不肯,但舅舅极力附和,后方才成行,不曾想现在将天捅了个窟窿。” “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这倒真是件令人头疼之事。”林广宇笑道,“好吧,朕便会会这两个奇女子,朕要亲自审问。” “是,是!”岑春煊、唐绍仪、王照等口中虽然都称是,但听到皇帝言语后彼此面上的表情却都十分复杂与微妙,俨然有心照不宣的潜台词。 看着几人这般模样,林广宇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什么。 下午时分,这对姐妹花被人送到了养心殿见驾,林广宇看得出来,其中有一人神情紧张,走路战战兢兢,小步挪动,另一人却极为坦然,不但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而且还试图安慰对方。看着两人摇曳生尘的模样,林广宇心里暗笑,主持审查的官员莫不都是老眼昏花了,连这么明显地女子都辨别不出来? “跪下……”领路苏拉一声大喝,姐妹俩在距离御座很远处便跪下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两人甜美的女声,林广宇微微一愣,随即便道:“你二人抬起头来。” 阶下两人闻言有些惊讶,胆小者似乎有些害羞,迟迟不肯抬头,胆大者略微以犹豫后,便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林广宇相接。 好一对姐妹花,眉清目秀,说不出的蒽质兰心。 “你二人谁是姐姐?” “禀皇上,我便是。”——果然是胆大者。 林广宇还未说话,姐姐又说道:“此次全系我的主意,与我妹妹无关,请皇上饶恕则个。” “呵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林广宇大笑,“你二人为何冒名顶替?” “父亲大人膝下只有我姐妹二人,自小父亲虽极疼爱我等,但常暗自叹息,谓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们姐妹心底便有计较,希望能干出一番事业,能让父亲大人不再为无子而烦恼。” “你二人是否婚嫁?” “不曾……”姐妹两人脸红到了脖子根,平添三分妩媚。 少顷,姐姐大着胆子说:“古人霍去病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二人虽系女子,但也有一番建功立业、报国为民之心,个人婚姻不足为谋,更何况出色男子少之又少,我二人未曾遇到。” 这几句话若是放在一般人家,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了,但这姐妹二人既然是留洋出身,见识不免就深刻了许多,而林广宇亦是后世见过世面的,自然也不会大惊小怪,他只是在心底微微感觉诧异。 “你二人既是浙江人士,想必对‘鉴湖女侠’秋瑾亦有所知,尝试言之……” 林广宇此话一出,倒是轮到姐妹俩面面相觑了。秋瑾前几年因为“谋反”大罪,被绍兴地方官斩,鉴湖女侠四字的评价,原本出自于革命党人,官府总人绝不会如此讲述,现在皇帝居然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有些蹊跷。 怎么回答呢?姐妹两人倒是犯了嘀咕。考试冒名还有其他言语可以托词,这等政治立场若是站错,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了。难啊……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五章横生枝节 第三卷 第二十六 将计就计 姐妹俩在下面犯了难,一旁的王商瞅着真切,这可是这皇帝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心里当即就有了谱——皇帝看来无意为难这对姐妹花,甚至还有些隐然动心…… 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好言说道:“皇上在问话呢?你们怎么不回答?皇上素来不以言辞罪人……” “要你这个奴才多嘴!”听着是骂声,王商心里清楚,这不过就是皇帝随口说说罢了,他也不放在心上 既如此,硬捱着定然不是办法,想了想后姐姐陈璇横下一条心,说道:“禀皇上,秋瑾大名我姐妹二人有所闻,既叹息其遭遇,亦钦佩其见识、风度,唯一不赞成者,乃其所为。国家多事、民生凋敝、举步维艰,革命党以大义号召,标榜民族对立,专思破坏,无益于建设,况革命党领袖常常置之度外,常引秋瑾等豪杰志士丧命,是何忍也……” 这几句话倒是有点意思。 林广宇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这种场合,这姐妹俩说不定言辞还要过激些,眼下说成这样,已是很照顾自己的感受了。不过作为穿越者的他也丝毫不以为芥,只道:“引大好女子抛头颅洒热血,革命学说恐怕真有可取之处,你二人既然留学日本,朕倒想听听你们在日本的所见所闻,特别是要和朕说说日本女子究竟如何教育法。” 姐妹两人一听皇帝言辞中并无怪罪之意,当下胆子大了不少,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观日本各行各业。如不欣欣向荣、朝气蓬勃。国民自日俄战争胜利后,虽付出惨重代价,生活极为贫苦。但与精神气方面极度充盈,对将来大有期望,远非我国有识之士那种忧患所可比拟,诚可叹也,此其一也;日本对我国留学生,虽然一再表示欢迎。但在欢迎之后对我国学生尤为鄙视、蔑视,青年遭遇不公平对待甚多,以我们所就读的女校为例,日本同学皆为上流社会之女子,平素趾高气昂,遇有争执便欲羞辱我国,诚可恨也,此其二也;……” 陈璇健谈。洋洋洒洒说了六点,大致将日本情况说了一遍。 “革命党在日本既然如此猖獗,前又有秋瑾榜样,汝二人为何不是革命党?”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还要吓人。但经过几轮对答,陈璇已经有了底气。便笑道:“不知皇上愿意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原本这只是个欲擒故纵地手法。但林广宇何许人也,一年多来早已磨炼成精,一眼就看出小女子地伎俩,故意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你一一道来,朕俱要听一听。” 这就不好玩了,陈璇嘴巴一撅,本待发作一下大小姐的脾气,忽然悟到这不是家中而是皇宫,那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不少,只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女子以为革命党逆天行事,欺君误父,祸国殃民,实乃取祸之道,故不赞同革命。”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林广宇目光炯炯,步步进逼。 “假话!” 王商心里有些焦急:我地小姑奶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不是要人命么…… “真话如何?” “小女子在国内亦是官宦之后,深知中国弊端,并非出于一人一事,乃是积贫积弱已久,若要幡然醒悟,非有大举措不可,但革命之语似是而非,革命只是大破,大破之后如何大立,革命党却茫然不知所措,如一间破屋子,虽然摇摇晃晃,漏风漏雨,但勉强还可抵挡一二,若主人有心加固、修缮,仍有居住价值,如一味嫌弃其旧,只道拆除却不会修建,大风雨一来,连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破屋子都无处可覓…… 另外,出的国去,愈见革命党之非,很多热血青年,每每为革命党所蛊惑,奔走呼号革命事,置学业于不顾,虚度光阴、靡费金钱,纵革命党能成事进而夺天下,能靠这批不学无术之人行国家建设大计乎?小女子不敢奢望。是故,革命作为破坏利器,其锋芒锐不可当,然其作为建设之器,偏又弱不禁风,国家当前该是有破有立,但立仍重于破,为君父计,故不愿倡革命而误国家……” “说得好!” 陈璇看了一下林广宇,然后又补充一句:“但如果国家勉强维持仍无起色,恐天下思革命者十之**矣,到时候登高一呼,必有人行陈胜吴广事……” “大胆。”王商忍不住了,呵斥一声。 陈璇正说到兴头之上,被这么一声呵斥,再加上旁边的妹妹陈璐一直在拉她的衣角,当下就闭口不言。 “有人要做陈胜吴广朕无能为力,但朕绝不做秦二世。”林广宇慨然起身,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后重新坐下,说道,“你二人如此胆大妄为,朕该如何惩戒?” “皇上,公告并未说女子不能报考,为何要论罪我等?” “公告确实未说女子不能参考,但你二人假报性别,冒充他人,已触犯章程,安得不治?” “此事急从权耳。” “好一个事急从权。”林广宇威严地呵斥道,“倘若朕也来个事急从权,鉴于你二人违反章程,二话不说便论交有司定罪,奈何?……” “皇上宽宏大量,必不至如此。”姐妹俩现在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果不是在公开场合,恐怕已经要半树梨花带三分雨了。 “少给朕灌**汤,朕 何,朕清楚地很。”林广宇故意板起脸孔训斥道,等家人联系,验证是否属实,然后决定发落,你二人由女官带领,暂居六国饭店,不得乱说乱动……” — 两人走后。林广宇开始犯难了。 怎么处理呢?此事如果没无一个妥当地解决方案。不惟传出去丢人,便是重臣处也不好交待,可如果真的严肃处理。这种好不容易萌发出来地稚嫩小芽就可能被粗暴地风雨打断——这有悖于皇帝文明开化、革故鼎新的本意,虽然这姐妹俩的步子稍微跨得大了些。 难呐…… 第二天傍晚时分,浙江温处道道员陈某正待用膳,忽然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口里连连喊:“老爷,老爷……” “何事如此惊慌?” “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下人一边喊,一边将手中地电报纸递给他,因为心慌意乱,手抖得不行,电报纸还没接牢就掉落下来。 “什么?”陈某只粗粗看了几行字,忽地眼前发黑,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陈妻恰好在身旁,连连招呼众人施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脊背。折腾了好一阵子,陈某才悠悠然醒过来。 “这……这两个孽畜……”醒来后才说了两句。他又说不上话,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陈妻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断文识字,匆匆扫视了几眼电报,知道一双女儿的遭遇,吓得脸色发白,半晌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两人正忧心忡忡之间,一个许久不见地游方老僧又来上门拜访。这老僧一般每年都要来陈府一趟,说是来化缘,其实最多用了一、二餐斋饭,扯些闲话,并不接受银子,兼之须发皆白,飘然高洁,陈某夫妇都不当其普通僧人看待,每每引为座上宾。 今天他又来,门房连连呵斥:“去去,今日我家老爷出了大事,心情极差,没功夫待见你。” “阿弥陀佛。”越是如此说,那僧人却越是要往里闯,门房拦他不住,再加上刚才一阵喧闹,下人都手忙脚乱,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居然让其径直走到了堂前。 看得陈某夫妇如此窘状,僧人惊问:“何故?” 陈某便将事情大致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通,然后眼泪汪汪地哭诉道:“大师,素闻你仙风佛骨,平素我们夫妻都是恭敬有加,这次是凶是吉,还请您一言而决,如果是凶,我也不想活了……” “施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贫僧已算过了,当是吉人天佑,有惊无险。” “真的?”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那便好,那便好。”陈妻长出一口气,拜道,“倘若大师所言是真,我下半辈子一定吃斋念经,潜心向佛……” “倒是不必如此。”老僧忽地问起,“不知令千金可曾婚配?” 这话却又触动了陈某的另一番心事,按照风俗,似陈家姐妹这等年纪,不要说婚配,就连子女都已该有了。他身为一方道台,妻舅也是一方要员,前来议亲之人本来络绎不绝,偏偏这对女儿不肯依从,寻死觅活地非要东渡留学,好容易盼着两人留学归来,想着该安定一二,不料却又横生如此变故——到今日他才得知这对活宝诡称游览京城,实际却是参加文官考试去了。 真是胆大包了天! 陈某总算是个好父亲,出了事第一想到地不是自己的乌纱而是女儿地吉凶。老僧的判断让他将信将疑,但心神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现在问起婚配又是何意?陈家夫妻有些奇怪,但仍然老老实实答曰:“小女顽劣,不曾婚配。” 老僧鼓掌大笑:“若果如此,恐怕此次施主不仅无忧,反而有喜。” “喜从何来?” “婚嫁之喜。” “何人也?” “天机不可泄露,终究妙不可言。” 僧人抛下这几句无头话,又翩然离去。 次日傍晚,养心殿里再次召集重臣开会,不过就到了徐世昌、岑春与唐绍仪三人。前几日皇帝与陈家姐妹的那番对答情况,几个大臣在来时已经王商介绍而大体知晓,现在前来商议处理办法,倒是有的放矢。 “皇上究竟是何意思?” “难说……”岑春煊似笑非笑。 “某倒有一计,堪称一箭双雕。”唐绍仪微微一点,其余两人便会心地笑了起来。 “几位爱卿。今日是商议处理办法。”林广宇将电文一放。“温处道已急电承认,极言管教不严之故,乞朕念他忠心耿耿、念一双女儿年幼无知之故。饶恕则个,不知诸卿有何看法?” 几人对望一眼,说道:“臣等附议。” “那么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臣有异议。” “讲。” “此二人公然违反规则,冒名顶替,饶恕可以,但如若默不作声。恐怕不妥,易引起非议,并进而招来质疑。”唐绍仪开始唱反调了。 “岑春煊,你说呢?” “臣赞同唐大人的意思,这二人宜先明正典刑,然后再行赦免,既体现国法刚正不阿之度,又显示皇上宽厚仁慈之怀。” “臣附议。”徐世昌表态相同。 “明正典刑容易。赦免却难,如何赦免?理由呢?”林广宇扫视了众人一眼,“ 凭其父一言便行赦免?” “那自然万万不可,否则将来若有官宦子弟作奸犯科都如法炮制。国法必乱。” “唐绍仪,你是主考官。你说说,朕怎么办?” “这个……”唐绍仪迟疑片刻,说道,“臣倒有个办法,可谓两全其美,只是……”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林广宇眉头紧皱,斥道,“有话直说。” “臣见此姐妹二人,蒽质兰心、知书达礼且又尚未婚嫁,不妨……不妨……” “不妨什么?” “请皇上收留。” 此言一出,连林广宇自己都愣住了。 他承认对姐妹俩人不无欣赏之意,可这么快要纳为嫔妃,他倒反而犯了踌躇。 唐绍仪见林广宇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趁热打铁道:“先皇后不幸凤驭宾天,臣等不胜哀痛,皇上亦哀伤逾月。但臣等以为后宫不可久而无主,现皇上正式册立之嫔妃极少,又无子嗣,断非国家之福。请皇上为天下计,为万民计……” “臣等亦赞同唐大人之见。” “臣恳请皇上以天下苍生为怀。” 这一定是已经商量好的,林广宇愤愤地想。 “好哇,你们三人联合起来算计朕。”不管林广宇怎么说,终究有些底气不足——男人么…… “请皇上将姐妹二人置于后宫,不必骤然册封,若果有贤淑,再行动议不迟。虽后宫是皇上家事,但臣等冒死也要犯谏一回,后宫仍需充实,秀女亦要遴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要说林广宇无心辩解,便是有心辩解,也找不到好地理由,只能不置可否地承认下来。 眼看林广宇已经动摇,徐世昌紧追一步:“皇上,此举还有稳定人心,消弭满汉隔阂之意。” “讲。” “7年前,朝廷便已下诏准满汉通婚,但为何现仍属寥寥?无他,盖位高权重者不愿行也。此二人皆为汉女,倘若皇上纳之,则满汉通婚自上而下便有表率,推行自然极快……是故,为着新政改良,为着江山社稷,臣等恳请皇上勉为其难,牺牲一二。” 这话说得着实是高明,岑、唐二人无不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能将原本皇帝乐意为之之事讲成需要让其勉为其难、付出牺牲那样地程度,其水平早就炉火纯青——这才是臣子应该干的事情。 岑春煊和唐绍仪此时心服口服,为什么徐世昌而不是别人能出任这首任内阁总理大臣——端的是能办事、会做人! “唐绍仪,听说你平日惧内……” “皇上不知听何人言,臣决无此事。” “那好。这一对姐妹,朕便留下姐姐,妹妹与你作妾……”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唐绍仪大惊,这回去还不打翻了葡萄架? “怎么,方才还说让朕勉为其难、让朕为国为民牺牲一二,轮到卿自己便不肯了?”林广宇佯怒,“若果如此,朕倒要计较一番。” “这个……”唐绍仪还待推辞,岑春煊与徐世昌已经连连抱拳:“恭喜唐大人!” “少川,既是解决烦恼,你是主考官,自然当仁不让。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朕将来和你成了连襟,今后国家大事,天下大计,还有什么不能放心托付给你地呢?”林广宇和唐绍仪现在套起了近乎,要知道皇帝称呼臣子一般都直呼其名,称字者,那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的关系。 “臣,臣……”唐绍仪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倒是惹得徐世昌和岑春哈哈大笑。 眼看他还不肯就范,林广宇脸一沉:“莫非你不愿意和朕成为连襟?难道你所言忠君爱国、为国奉献都是空话?” 一软一硬,一搓一揉,由不得唐绍仪不就范。面对这番情形,唐绍仪知道在劫难逃,只能争一个体面地收场,便哀求道:“皇上能不能容臣与其妹说几句话,倘若其不肯,便作罢如何?” “不用,不用。你唐绍仪留洋归来,人品学识俱是一流,风采容貌堪为人表,位高权重足以令人倾心,这样的条件倘若还有女子断然拒绝,岂非太没眼光?你不必担心,朕亲自给你做媒,倘若妹妹不愿意,她姐姐朕也不要了……” 完了!眼看皇帝一定要拖自己下水,唐绍仪想到这里,只待把心一横,跪地道:“皇上厚恩,臣纵然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好好好,这就对了么!”林广宇笑道,“到时候便与朕同日举行婚礼,也算是君臣和谐,天下美名,禁卫军仪仗么前次汪精卫大婚用了一遭,朕也准你用一遭。” 唐绍仪拜谢:“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林广宇想了想:“27日虽过,但朕为祭奠皇后故,百日亲,便委屈卿多等几日。” “皇上对先皇后恩义,天下谁人不晓,皇上娶妃,臣等认为先皇后一定乐见其成。”唐绍仪一脸郑重,虽然民间续弦极为正常,但在皇家还要遵循起码的礼数,特别是林广宇这样要面子的,决不可敷衍。 “岑春煊、徐世昌,这回你们二人可要包两个红包了,回去早早准备好,可不准厚此薄彼。”“这是当然……”岑、徐两人一阵坏笑……第三次机遇第三卷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相互妥协 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家一举一动俱是大事,细微事注,何况这样的大事?再加上林广宇也未有想着刻意保密,因此不出两天,皇帝打算纳陈璇为嫔妃、唐绍仪即将迎娶陈璐为妾的消息已在重臣间传开。唯一不知者,就是住在六国饭店的那两只小麻雀了,姐妹俩原本还在庆幸自己虎口余生,那曾知道自己今后的前途命运已被注定。 那么,为什么非要把陈璐塞给唐绍仪呢?林广宇也有自己的考虑。作为穿越者,他能够较一般人尊重姐妹俩的个人选择权,但他终究是帝国皇帝,一个正常而且处于权势顶峰的男人,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免从现实出而且没那么多虚情假意。 姐妹冒名顶替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岑春煊等监察院已经对此表示了谅解,但这并不等于这事就能这样算了。这几天来,有关唐绍仪举止失当、为政视察的弹劾折子已经递了好几份上来,皇帝虽然可以留中不,但挡不住人言揣测。更何况借此弹劾唐绍仪是假,反对新政维新、反对文官考试才是其实——面对被剥夺了人事特权的旧有官僚阶层,林广宇不用调查就可以知道有多少反对势力。 皇帝纳了陈璇、唐绍仪娶了陈璐,等于是两人将这件事情硬扛下来,攻唐则攻帝,想必那些旧势力也得斟酌一番,先下手为强之后,在舆论方面也有了主动权。虽然林广宇知道干任何事要实现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尽力希望将文官考试这个结果保护好——只有保住唐绍仪。才能最终确定文官考试的合法性。 更何况从人情上来说。这也是对待这两个女子最好地处理方法。否则真地按照公事公办,不惟唐绍仪需要辞职谢罪,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恐怕也要在铁窗中苦捱时光。甚至于他们的父兄、舅叔都有可能受到牵连,经历了三个贪污集团、起了苏、沪官场旋风后,林广宇心里已经觉得应该稳定为好,起码在议会正式召开之前不宜再酿大地风波。 当然,将陈璐硬塞给唐绍仪也有帝王心术的考虑,对林广宇而言。这样做一方面是笼络人心的有效手段,北洋集团被收服后,虽然表面上个个忠心耿耿,徐世昌、唐绍仪等要员都表示效忠,但心底里他隐隐总还有些担心。此番如能借此机会和唐绍仪结成连襟,姻亲关系这层关系便要保险的多,给北洋系的重臣也是一个信号。 另一方面,唐绍仪此番与林广宇一起迎娶。必然可以减弱朝野上下的反对之心。同样是皇帝迎娶汉女,娶两个所受地攻击必然要比一个来得更大,林广宇对这点十分清楚的。而且他也能看出来,在这对姐妹花当中。姐姐强势,较有主见。可以协助他管好后宫;妹妹温柔,较为配合,不会令唐绍仪后院起火,这番搭配也是好的。 最关键的一条,此举对消除满汉沟壑具有象征意义。融合民族乃是林广宇一直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历来是帝国死结,亦是对执政合法性的严峻考验,之所以在宪政改良的大气候下革命党还有极强大的势力,民族歧见扮演了重要地因素。满人如果仍然力图在政治上、经济上保持因血统不同而带来的歧视性优势,这种政权基础决然是不稳固的。 穿越前的林广宇不折不扣是一个汉人,但现在既然成了满人而且还是皇帝,他地思路便不能不沿着限制而开展,那就是弱化、虚化乃至最后消满汉之间的差别——他这个皇帝要做地是全中国的皇帝,不是一小部分满人的皇帝,倘若得不到占人口9o%以上的汉人支持,这个皇帝也就当到头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预备立宪九年纲要》中单独将消融满汉域列为至关重要的一条的原因所在。 可令人遗憾的是,虽然朝廷自慈禧推行新政以来一直就在喊消除满汉分歧、实现满汉一体,但成效并不显著,基本上雷声大雨点小。林广宇亲政后喊了一年多的满汉融合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成绩。有影响力的满汉几乎不通婚,通婚的满汉几乎无足轻重,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觉得有必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一个大推动。 这样一桩事体,到了最后恐怕委屈的只有这对姐妹花,眼巴巴地跑去想做官,结果官没做成,倒把自己给嫁了。但林广宇也有充分的根据——姐妹俩既然能想着做官,可见决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说好听叫做有见识,往深处说叫做遵循现实主义路线,其中的得失利弊想必也是她们能够看清楚的。 林广宇虽然主张维新变法,可他毕竟 昏头到沉浸中男女平权那种呓语中——皇帝是现实主不是理想主义思想家,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空想家。在2o世纪初期的中国,他不但对大众民主嗤之以鼻,对男女平等更觉不可思议。 大政既定,接着便是召开亲贵会议通报。林广宇一声令下,十大亲王原本十一大,铲除奕劻后,亲王便少了一个,载洵、载涛、载泽、荣庆、铁良等几个满族要员悉数到场。自林广宇穿越成光绪后,宫里头还没召开过全由满人参加的会议。到了养心殿,皇帝还没过来,诸人已经齐整,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感觉有些懵——怎么一个汉人都没有?难道出大事了,皇上要把咱们召集起来商议? 还是咱们满人一家子好哇!有几个正胡思乱想见,林广宇已经出来了。众人瞅见,忙急着下跪,但林广宇摇摇手便拦住了:“今儿个议事不是国事,是家事,不必多礼。” 家事?众人心里嘀咕。灵光的几个已经想到了皇上纳妃这件事上。只等着听皇帝如何开口。 林广宇雄踞宝座,先是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番,然后说道:“有件事与诸位知会一声。朕决定在百日后迎娶一名汉女为妃,这是温处道家的陈家大小姐,虽然还未成行,但林林总总地消息已经传开了,想必你们也是知道地。当然,若该女子不同意。朕便作罢,决不强求。” 虽然皇帝这番话后面还有半个尾巴,但在亲贵眼中完全不值得一提——天下还有皇帝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倘若那样,他们倒要急着维护皇权的尊严了。 先是一片沉默,然后荣庆开口道:“先皇后大行,中宫出缺,人伦大不幸也,皇上此举理所当然。奴才等自然无异议。唯有一点,迎娶汉女为妃,会不会?……” 荣庆是个聪明人,他只把题目点破。却没有摆明了说。亲贵们听了这话后一阵点头,但在口头上却没有出声附和。只管将目光注视着林广宇。 — “朕知道,这事稍显突兀了些。有些人说不定还要在心里骂朕,皇后大行不过一月,朕已打起了娶新地念头,极不妥当!朕也不便解释,只和众位说一句,朕这一年多来对皇后如何,朕心中有数,不容他人置疑。先皇后在日,不止一次劝过朕多纳几个妃子,朕都没有依从,现在这番,朕扪心自问,将来对皇后可以交代。” 这话说得沉闷之极,也完全不是荣庆的本意——亲贵们关注的不是皇帝在皇后大行后的纳妃行为,而是关注这个妃子的民族问题。 “我大清惯例,皇上娶亲,只宜挑选满蒙女子,现在骤然选此汉女入宫,恐怕与祖制相违。况且,奴才听说该女男扮女装参加文官考试,已属狂悖之举,置于后宫,恐怕……”该来的还是要来,林广宇不爱听地言语,总是有人忍不住要说,“虽然皇上家事奴才们不便多嘴,可既然皇上召集奴才们商量,奴才这心中便有一说一了。” 礼亲王世铎已经六十有五,仗着多年的老资格和曾任军机领班的底气,拉开了架势。 “礼王爷的意思是朕迎娶汉女可行,迎娶次女不妥喽?” 听着林广宇又把话题岔开,世铎有些着急,但还是说道:“行不行都是皇上定,哪有奴才们说话的份?只是奴才总觉得迎娶汉女与祖制不合,故而……” 旁边的睿亲王、郑亲王开口帮腔:“皇上纳妃,原本照例是要从秀女中选的。现在既然中宫出缺,奴才们便提议再选秀女。” 这话表面上看不偏不倚,似乎还不赞同世铎的意见,但林广宇知道他们背后地潜台词。选秀女之制一直存在,只是目标人群都是满人——这是明着不反对迎娶汉女,暗地里却釜底抽薪的一招。 “祖制如何?朕便不细说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如果不适应,后人改改也是应当的。如果都按照祖制,哪里来地国会,哪里来的宪法?”林广宇地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七年之前,朝廷就下诏准予满汉通婚,现在过了七年,朕迎娶汉女反而因为与祖制不合而不行,消息要是流出去,天下百姓怎么看朕?朝廷说过的话还有公信力么?朕将来说话还有人听么?” 这一手却是林广宇的王牌,因为7年之前的这道旨意是慈禧借用光绪的名义下的,满朝皆知,这批亲贵也不敢公然反对——否则光是一条对先皇太后不敬的罪名就有的受了,林广宇打出这张牌后,再加上已经隐隐不快的神情都在警告着这批亲贵们,局面便开始微妙起来。 几人想表意见,话到口边,看到了皇帝的那张阴沉不得不吞了回去。亲王的封爵虽然听上去显赫,但没有政权、军权,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对手。再加上林广宇这次清洗庆亲王一系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和杀伐果断的作风足以引以为戒,没有人真想触怒皇帝——除非他不想活了! 肃亲王善耆看场面有些尴尬,出来打圆场道:“皇上,此女与文官考试之事奴才已经知晓。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此出人意表之事虽然令人汗颜,但并无大错。奴才以为不深究的好。” 这话才中听——维护了权威。肯定了皇帝的处断,这才是内阁协理大臣应有地气度么!林广宇看着善耆,脸色稍微有些好转。 “至于迎娶汉女。既已准满汉通婚,皇上此举亦并不不妥。说到底这毕竟是皇上地家事,奴才们议一议可以,拿主意还得请皇上圣裁。只是奴才有个主意,即便此女正式册封,中宫依然不足。恳请皇上为万世计,多册立嫔妃,如此国基才可稳固,选秀女一事,刻不容缓。至于将来立后,奴才反倒认为稍可迟缓。” 这一番话说下来,其余亲贵们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说真的,皇上要迎娶个把汉女并不是问题地关键。将来的立后、立储才是关键,皇上不是要娶亲么,得,咱们干脆多给他筹划几个。将来后宫争奇斗艳。数女争宠,那时再定也不迟。现在皇上要已经看上了意中人。倘若奴才们七嘴八舌予以阻挠,不着急上火才怪。肃王爷老成谋国,以退为进,果然是好棋。 这是各退一步的妥协,既不伤亲贵的面子,又无损皇帝的尊严,大家接受起来也不那么为难。亲贵们长出了一口气,林广宇的面色也和缓了许多,只是他盯着善耆地脸色露出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微笑——还是皇帝的老法子,找个人唱双簧! “肃王爷言之有理,此女置于中宫朕还要再行体察,究竟娴淑如何?立后一事还远得很,将来再说。至于选秀女一事,朕总觉得劳师动众,太过夸张,不如诸位提议几个人选,朕斟酌着计议。” 让亲贵讨论选妃人选可是祖制从未有过之事,皇帝此举堪堪做足了姿态,给了亲贵们一个体面的台阶。众人都是成精的人物,哪里看不出来,当下唱喏连连:“肃王爷老成谋国,倒是奴才们唐突了,请万岁爷恕罪。” 至于提名,众人开始绞尽脑汁想了——这可是提前布局、影响中枢的好机会,众人哪里会把它看作是单纯的举荐那么简单,无不费尽心机打算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等了半晌,很多人都在左右盘算,历来已跟随为主地醇亲王载沣这次却先提议:“皇上,奴才有个提议。先皇后大行之前,曾屡次提及裕庚家的二姑娘温良贤达、通情贤惠、又有见识,劝皇上纳为妃子。现在二姑娘仍然未曾婚配,奴才却以为可,如能实现,亦可告慰先皇后于九泉。” 林广宇想了半天,终于从光绪的记忆库里找到了对应人选,开口问道:“是容龄么?是不是德龄的妹妹?” “正是。原先姐妹俩都是御前女官,后来因为裕庚不幸身故而出宫,皇上如何忘却?” 林广宇汗颜,若说德龄,他马上就知道是谁,容龄地名字却要费思量一番。他好奇地问道:“那德龄呢?” 载沣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还是肃亲王老举,咳嗽一声道:“前两年已嫁于美国外交官为妻……” 林广宇脸色大惭,这句话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深究起来,仿佛皇帝贪心不足,还要再多纳一个似地,当下便有些窘,勉强保持镇定的情绪,说道:“容龄现在何处?朕还是想见一见,听听她地说法。朕虽然贵为皇上,可要娶亲,总还要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原本这事该由他人传递,但既然维新了,咱们也弄个新做派,便让朕亲自说罢……” 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总得过目了再说,不然弄进宫来岂非要叫苦。 “皇上圣明,奴才这就去安排。”皇帝作风新派,屡屡有出人意料之举,众亲贵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迎娶汉女的事情都通过了,提前见个面并没有太了不起的。众亲贵只是在后悔不迭,这一来便让载沣抢了先——谁知道这事背后醇亲王有没有猫腻?原本还以为载沣是个庸庸碌碌的人物,哪晓得灵光起来居然也如此厉害。惭愧,惭愧……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七章相互妥协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体察圣意 沣如此体察圣意,真的是灵光一闪开窍了么?非也,个好媳妇。 妇人自古八卦,对于皇家的八卦尤其感兴趣,在听到有关陈家姐妹的事情之后,瓜尔佳氏就开始上心了。原本按载沣的性格,他对皇帝娶汉女是颇不以为然的,虽然嘴上未必会说,但心里嘀咕几声却是免不了的,在自家福晋面前多言几句也极有可能。 但他刚刚把牢骚话说出来,就被瓜尔佳氏瞪起眼睛骂了回去。 “这是皇上的家事,你多什么心?皇后新丧、皇帝寂寥,找个妃子有什么错?咱大清这么多王爷国公,哪个不是福晋、侧福晋一堆,偏皇上就该只有一后二妃?现在珍主子和皇后主子都逝了,宫里头只有一个瑾妃,而且皇上还不大待见他。别说现在皇上有意,哪怕一时无心,咱也得帮衬着办,这既是做臣子的孝心也是做弟弟的关心……” “可那人是汉女……” 没等载沣说完,瓜尔佳氏劈头就打断了:“汉女?汉女怎么了?普天之下某非王土,汉女就不是人了?就不是咱大清的子民了?就不能成为皇上的妃子?老佛爷7年前就废了满汉不能通婚的规矩,怎么到现在还执拗?” 由于瓜尔佳氏一贯的精明能干,载沣虽然不惧内,但对她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特别是在一番疾言厉色的言语之后,更是百依百顺了:“那咱……咱们这么办?” “王爷!”瓜尔佳氏笑了,“皇上要纳汉妃。礼亲王这批老头子肯定要出言反对。你若是站在皇上一边帮腔,皇上明面上不会怎么说,但心底肯定是感激的。你还应该去找老六、老七和泽国公。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将来还想大展身手,眼下这一步便不能走错。不行你看肃王爷,他决计不会明着说赞同,但绝不会反对。” 载沣想了半天:“说服老六、老七倒是不难,都是自家兄弟。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皇阿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泽公?恐怕?……” “依妾身看,泽公比六爷、七爷还要容易说服。” “为什么?” “泽公盯着肃王爷的位置呢。”瓜尔佳氏似笑非笑,“依照目前地体制,皇族最多能做到内阁协理大臣,也就是肃王爷地位置。眼下内阁这般模样,泽公手握重权,他难道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然。倒老庆的时候他为什么这么上心——他和老庆又没有梁子。” “高明!”载沣心里忽地明白了,当下也会心地笑了起来。 载沣虽然主意不多,但有一个好处,在媳妇面前绝对虚心。也不藏着掖着,他说道:“怎么你就不为我考虑考虑?肃王爷比我大了两轮。你怎么不给咱们自家设想设想?” “咱们?”瓜尔佳氏愣了,随即上下打量了载沣几眼,仿佛不认识地说道,“王爷怎么转性了,妾身瞧着您不像这样的人啊……” 载沣地脸憋得通红,这可是被自家福晋给看扁了,但他没火,只诺诺地说:“怎么偏我不可以?” “王爷,我说句公道话您不要往心里去,这位置给您不难,难得是您能做得像。”瓜尔佳氏似笑非笑地说,“知夫莫如妻,王爷心里有什么算盘妾身哪能不知道?您不过就是要的那个名、那个风光罢了,真要给你这样的地位和权力让您担当起来,恐怕天天都要叫苦。你想想——京城当时抓革命党那会,肃王爷两天两夜没合眼,最后才把汪精卫给逮着了,这份苦,难呐……” 还真是“知夫莫如妻”,瓜尔佳氏这一番话说得载沣哑口无言,他还真是这样的人:喜欢风光,但讨厌辛劳;若是让他为权力劳苦终日,他宁可当个闲散王爷——他没野心是出了名的否则慈禧怎么会挑选他作为摄政王呢? 说了一大圈,瓜尔佳氏把载沣说服了之后,又神神秘秘地讲道:“王爷,刚才和您说得那一圈全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地——咱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赞同皇上娶汉女的原因,妾身还没说呢。” 这可彻底把载沣绕晕了,怎么着你说了一大圈,最要紧的没说啊。 “王爷,您说,现在是皇上掌权,那皇上百年之后谁掌权?” “自然是皇子。” “现在有么?” “没有。”载眼前一亮,一拍额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但随即神情又黯淡下来,“你凭什么断定那汉女能给皇上孕下皇子?” “这个妾身没把握,但有两条是注定了的:第一,皇后大行而且只留下公主一人,这一脉是出不了皇子了;第二,瑾妃虽然在宫中,但瞅着皇上与她的模样,恐怕也出不了皇子。”瓜尔佳氏胸有成竹地道来,“如果要有皇子,肯定得是后立的嫔妃。” “是又如何?” “王爷健忘。” “我忘什么了?”载沣满脸疑云。 “忘记了咱们阿玛,忘记了咱醇王一系是怎么达起来的。” 咱们阿玛?不就是老醇王奕譞么?咱阿玛不就是靠着辛酉政变诛杀肃顺他们开始达的么…… 唉呦!辛酉年地旧事,载沣忽地想到了。 “王爷,辛酉年的旧事你难道忘记了么?肃顺等顾命八大臣可是咸丰爷钦选的,结果如何?两宫翻云覆雨,三亲王效劳,你再是顾命大臣又如何?” 一席话说的载沣额头冷汗直冒。 权力斗争自古就是宫廷恒古不变地法则,在皇朝体系中的人物,无论愿意与否,都不能置之度外。 瓜尔佳氏接下来地话就比较露骨了:“不要看皇上现在对咱家如何,关键还要看皇上百年之后对咱家如何!如果天道深远,皇子年长继位。醇王系的几位皇叔倒也能够有个善终。若是意外,皇子年幼嗣位,太后必然秉政。那时风险就高了——说不定有人为了一搏功名富贵而铤而走险。” “是是!”载沣连只言片语都不敢反驳,老醇亲王不就靠着辛酉年那一刀而迹,一跃而入中枢地么!没有那一刀,没有醇亲王这个世袭罔替地帽子,没有光绪帝的位子,也没有载沣去年摄政王的顶子。可反过来想。若过了十几年有人也想来这样一刀,这后果…… “皇上强势,即便有人反对,这汉女多半还是要纳地。如果有幸,这女子将来成了太后,必对今日阻挠其入宫之人恨之入骨,到时候大权在握,要杀要剐就得由她说了。您是王爷不假,可太后要杀王爷难道不是举手之劳?即便此女做不了太后,只要得了皇上宠幸,枕边风多吹几次。其他人日子一样难过,何苦恶她?” “是是!” “所以妾身琢磨着。皇上纳汉妃的事体王爷该头一个赞同并且还要巴结一番……万一的万一这个汉妃将来 的料,咱们也没有损失!” “对!” “还有,听说唐绍仪也要娶姐妹其中之一?” “是,据说还是皇上硬指定的,唐少川闷闷不乐了半天。” 瓜尔佳氏掩嘴偷笑:“咱们王爷真是个诚实人!” — 载沣再傻也听得出来这决不是赞扬自己的意思,当下脸就黑了,没好气地问道:“这又怎么说?” “唐绍仪这是怕成为众矢之地而在装呢。王爷想,冒名顶替这么大的事情,真要深究起来,皇上给个什么处分都不为过,不要说送他一个美女做妾,便是送个无盐唐绍仪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是不是这个理?” “是又如何?” “好!皇上和唐绍仪各娶姐妹俩,今后两人就成了连襟,你说皇上难道见了美女不动心?他为什么要送给唐绍仪,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笼络他唐少川。” “王爷说得对极了,皇上这番笼络你我都看得出来,唐绍仪难道看不出来?他估计心头正在窃喜呢,只嘴上不说而已。”瓜尔佳氏撇撇嘴巴说道,“徐相国已经五十有五了,这内阁总理的位置再做十年我看也到头了,十年后谁接手还不一定,但人选现在就要考虑起来了,你说皇上为什么不把那汉女送给戴鸿慈、周学熙、岑春煊什么的,而要送给唐绍仪呢?” “你是说……”载沣浑身一震,“皇上心里已经有意向让唐少川将来接任徐相国的位置?” “正是!我看是早晚的事情。”瓜尔佳氏劝道,“王爷,您想,如果咱们反对皇上纳汉妃,不仅扫了皇上的心头,间接着等于把唐绍仪也给得罪了。论爵位他是汉臣您是王爷,可论权利,他是职官大臣您只是空头王爷,虽然咱未必怕他,可恶了皇上的红人终归没好处对不对?” 好一番精确计算地主意,载沣叹服,瓜尔佳氏不愧是荣禄的女儿,一举一动、一思一律都有其父之风。 “妾身还有一招要支给王爷。” “说说,我听着呐。” “光把宝押在汉妃身上不够,还得再下一注本钱。” “怎么说?” “劝皇上再纳一个妃子。” “何故?” “皇上纳了汉妃,这宫里头就摆不平了,那帮老头子肯定也有闲话,咱们得帮皇上摆平。” “怎么整?” “简单,让皇上再纳一个妃子,而且需是满人。” “计是好计,可到那里寻呢?”载沣挠挠头皮,“选秀女耗时愈久,范围愈广,搜罗起来有难度。” “用不着选秀女,挑个皇上中意的、跟咱们家关系不错但又不太明显的女子就行。” “又要皇上中意地,还得和咱们家关系不错的,这人选,难呐……” “现成有一个。” “谁?” “裕庚家地女儿。” “她不是已经出嫁了么?”载沣大吃一惊。 “二姑娘还没嫁呢……”瓜尔佳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后,慢悠悠地提到了容龄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小丫头嘛!” “这都好几年了,小丫头早长成大姑娘了。”瓜尔佳氏很有把握地说道,“裕庚已死了,他家在京师也没有太大的靠山,本来和咱们家也算走得近,王爷若是把这事办好了,将来他们家还不对您感恩戴德?这是其一。其二,我听说二姑娘是留洋归来,相貌学识样样不差,皇上不是喜欢留过洋的女子么?咱们投其所好,必定龙颜大悦,只有皇上高兴了您这个王爷才当得安稳。” “好,好,这主意好!” 有了瓜尔佳氏的指点,亲贵会议上迎娶汉妃的主意很快就通过了。一来皇帝强势,尤其是横扫老庆一系后,一般闲散王爷已不敢有所争锋;二来有人帮腔,载沣、载涛、载洵几个光绪的亲弟弟自不必说,载泽、善耆等实权派也异口同声地支持林广宇——既得利益集团采用效忠的方式进一步巩固了他们的地位。 正因为瓜尔佳氏通观全局、新招迭出,除了善耆临场应变时那段相互妥协的言语抢了一点风头外,载沣在亲贵会议上可谓大获全胜。看着其余诸人又羡慕、又懊丧、又嫉妒的神情,载沣那心里甭提多美了。 当然,载沣拙于言辞,亲自去六国饭店劝解那对小麻雀是不行的,关键时刻还得瓜尔佳氏出马。 瓜尔佳氏也算是六国饭店的常客,平常有闲暇的时候还在这里跳跳舞什么的,虽然外界非议不少,可载沣却不敢管,只能由着她来。这一来二去,早就和这里的洋人混得挺熟,所以瓜尔佳氏去饭店的时候也没有酿成轩然大波。 听说醇亲王福晋前来看望自己,陈家姐妹都愣住了,她们已在饭店里住了好些天,虽然招待、住宿都不错,可却不能自由外出,心里正憋得慌闷,有人前来攀谈当然求之不得,只是醇亲王福晋这么大的名头足以让人吓一跳。 姐妹俩受过西方教育,但在骨子里还是中国传统的女子,见了瓜尔佳氏,先是一愣,随即便道了万福,盈盈欠身下去。 “两位妹妹不必多礼。”论起笼络人的本事,瓜尔佳氏更比隆裕要强,隆裕当时笼络陈璧君就用的妹妹两字,现在瓜尔佳氏故伎重演,效果也是极好。 陈家姐妹见过世面,稍微一推托,也就没有坚持,以姐妹互相称呼了起来。 “看两位妹妹的模样,似乎还不曾婚配,不知可有了意中人?” 这是来做媒的?陈家姐妹脸红到脖子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到:“没!” “那便好,眼下有桩姻缘便想和两位妹妹说说。” 两人脸色大窘,脸愈涨红,喃喃地不知说什么好。 瓜尔佳氏微微一笑,便把林广宇的用意和盘托出。 听到皇帝看上了自己,陈璇眼睛都瞪圆了,半天合不拢嘴,妹妹陈璐听说自己要嫁给唐绍仪为妾,心跳猛然加了几倍——做妾不做妾她暂时没去想,但唐绍仪的风度、学识却是她梦寐以求的——少女的情愫当中,何曾没有这样的白马王子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唐绍仪年纪大了一些,而且已经娶妻,可少女未谙世事,哪会考虑这么多,瓜尔佳氏不说还好,一想起之后,陈璐觉得,单从个人角度而言,唐大人确实是个具有种种优点的君子。 从古至今,少女偏爱事业有成的男子,偏爱沉稳持重的男子都是惯例,偏这两条唐绍仪都占了。 至于陈璇,听到皇帝看上自己的消息后,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八章体察圣意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音若沉雷 见陈家姐妹的表情,瓜尔佳氏以为两人已经欢喜得有加上女孩儿惯有的羞涩而说不出话来,是故她趁热打铁地说道: “两位妹妹,不是姐姐多嘴,咱们实话实说。一来,按照你们的年纪都早到了该出嫁的年龄,现在迟迟未嫁,已经有些偏晚,这次却是个好机会;二来,经过文官考试这么一出,虽然朝廷不会怪罪,可消息毕竟放出去了,那些有心结为秦晋之好的公子恐怕也会不由自主地掂量一番。”瓜尔佳氏不失时机地劝导,“咱们女人家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了,最错不起的就是嫁人了。” 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姐妹俩依旧不吭声。不过,不吭声归不吭声,彼此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陈璐虽然是嫁与唐绍仪作妾,可在她心目中,似唐绍仪这般有作为、有地位,风度学识俱佳的男子一直就是心仪对象,美女爱英雄,虽然口上不说,心早已像头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姐姐陈璇却不同,她皱起眉头,问道:“姐姐方才说皇上喜欢我,可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 “是皇上亲口说的还是下面大臣体察的?” 这话问得有些古怪,瓜尔佳氏一愣,随即便回答道:“皇上亲口所说,不然就是借奴才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揣测圣意,妹妹以为呢?” “可是皇上与我未曾谋面,只是前日见了一次。难道就凭这一面之缘。皇上便下了决心?” 这是什么意思?瓜尔佳氏琢磨着不是味道,但又不便明言,只道:“皇上对妹妹一见钟情。是故姐姐特来做个说媒。” “可皇上在我等面前并未说出类似话语……” 闹来闹去,这小丫头还不相信。瓜尔佳氏有些恼,但想着都已经说道这份上了,干脆再顺一次吧,忙道:“皇上面薄,当面恐不好意思明说……不过。妹妹,且相信姐姐的话没错——姐姐没闲工夫逗你们俩人开心,所言之语,句句属实。” 陈璐感觉气氛不太对头,悄悄拉了拉陈璇的衣角,低声道:“姐姐……” 哪知道陈璇接着往下说:“女孩儿家终身大事,关系一生幸福,妹妹自然格外慎重。所以刚才问了好几次——这不是信不过姐姐,而是关系切身利益,不得不如此耳……” “这原本也不错。” “这桩婚事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这年头除了女人想当官外。居然还有人因为做不做妃子而提条件,真地是让人匪夷所思。 好在瓜尔佳氏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下沉住气,只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我只一个条件,那就是——皇上要在我面前亲口说出他喜欢我以及为什么喜欢我……” “这……”瓜尔佳氏愣住了,这个条件。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身份,平生绝不敢拿大,可这事非同小可。平生束受教,知道婚姻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母现在远在故乡,无法询问。倘若不得皇上一言而决之,妹妹这心中……” “你……”瓜尔佳氏怏怏不快地先走了,临行前抛下一句话语,“你地要求我会向皇上禀告的。” …… “皇上,大致经过就是如此。”载沣在向林广宇汇报说媒两姐妹的经历后,补充了一句,“奴才无能,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不过奴才斗胆还要说一句,此女如此,颇多怪异,若要纳入后宫,皇上恐怕……” “无妨,无妨。”林广宇摆摆手,笑了,“这样有性格地女子倒是寻常不太见得着。既然她一力坚持,朕便遂了她的心愿,免得到时候有人议论朕要娶人家连句正式话都不讲,太随意了不是。” “皇上宽容,万民敬仰。” 这几句话倒是与载沣平日的言语不太相符,带有很明显的瓜尔佳氏调教的风格,林广宇对这个便宜弟弟了解颇深,当下也不以为意。 …… 上书房里,陈璇第二次见到了林广宇,不 只她一人面圣。 “听说你极力要见朕,还要朕当面表白。” — “是!小女子唐突了。”陈璇盈盈一拜,口中说着唐突,脸上却并无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何故?难道信不过朕派去地人选?” “不敢。堂堂醇亲王福晋亲自说媒,小女子便是再不知好歹,也该辨得清轻重。所争者,无非一个‘礼’字。” “何礼?”听着受过西方教育的陈璇口中冒出那个“礼”字,林广宇大为诧异。 “天子爱人,欲置之于后宫,是为君之道,小女子不敢不从;但天子娶妻,倘若自内心,必由爱而娶,此乃为夫之道,但君道也好,夫道也罢,女子听天子一声心声,只觉并不为过,这却是人之常情。” “果然被你说出一番大道理来。”林广宇大笑,“不错,朕却是喜欢你,这没什么可讳言的,自然也不用在你眼前遮遮掩掩。” “谢皇上恩典。”陈璇欠身再拜,“小女子尚有一疑问。” “是不是要问为何生爱?”林广宇再笑,“这个问题说起来便话长了。” “无妨,无论话长话短,无论是真是假,小女子都愿意听完,只愿皇上开诚布公。” 这小姑娘的脾气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像林广宇认识的穿越的女孩子而不是对这个时代女子的普遍印象,他想了想,正待开口,猛然想起王商还在一旁伺候,便道:“王商,你且退下,守住门户,任何人不得靠近。” “奴才遵旨。” 王商心情复杂地望了陈璇一眼,然后悄然离开。 “往大里说,朕这次纳妃与2o年前截然不同,完全由朕:|里说,这次你们姐妹俩冒名顶替参加文官考试,朕极为诧异,亦极为敬佩。按律,行如此事要担责任,朕不愿你们受罚,便想了这个变通的主意。当然,你地人品学识俱佳是朕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朕查过你的资格考试试卷,居然是满分,这倒不多见。最后,还有一条,你的容貌清新可人,说话亦直言不讳,朕极为欣赏。” “谢谢皇上地夸奖。”陈璇笑若桃花,“既然君王不以貌取人,臣妾今后也不必担心色衰而爱驰。” 陈璇方才一口一个小女子,现在居然改口臣妾,林广宇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立即问道:“朕这样说你满意了?肯答应了?” “是的。不过,臣妾之所以肯答应,还有两条原因。” 说来听听——这陈璇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第一条,皇上对先皇后地态度。皇上不喜皇后2o年,天下皆知,但最近1年多来,皇上与皇后相濡以沫,皇上以九五之尊而重责任,臣妾极为感动;第二条,皇上对臣妾的态度。皇上虽然已打定主意要纳我为妃,但言辞中依然满是尊重,毫无强迫之意,臣妾极为钦佩。”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直接,但却极为坦率,林广宇微微一笑,然后点头。 “臣妾之所以坚持让皇上亲口说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说说看。” “普天下只有我最懂得皇上维新变法的意义。” “好大的口气。”林广宇大笑,“那你在考卷中怎么不写呢?说不定写了评语最后能拿个优等。” “不……臣妾不能写。”陈璇坚决地摇摇头,“那样肯定得被评阅官打回,臣妾就没有机会对皇上说这番话了。好在天理昭昭,今日终于说这番话。可见哲人说得不错——机遇总爱垂青有准备的人!” 想不到陈璇居然扯出这番话来,林广宇大大吃惊——她为今天准备许久了?怎么会?这到底是什么人? “皇上必定疑心臣妾是什么人。但臣妾先可以讲一句……”陈璇四下回头,确认无人偷听后,缓缓说来。 声音很轻,但在林广宇听来居然如同震雷一般。 ——“这世上原本并无维新元年,有的只是宣统元年……”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二十九章音若沉雷 第三卷 第三十章 原来如此 太吓人了吧? 林广宇冷汗淋漓,话到口边又不知道如何说起,面上一脸凝重,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算是哪门子的事体?林广宇忽地有些懊悔起来,早就应该看出此女的来历不凡,何苦招惹?徒生许多事端,面色一紧,脸上的肌肉也随之抽搐了几下,电光火石间,上书房里的杀机却是弥漫开来。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林广宇才缓缓开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指责朕逆天么?” “不是。”小姑娘透澈的眼神里扇动中令人难以琢磨的东西。 “那是何意?” “要说的方才已经说了,普天之下,能深切理解皇上维新变法的,恐怕除了我再无他人。” 仍然是这一句!林广宇阴沉着脸:“你是穿越的?” “穿越?”陈璇一愣,“此谓何意?” “通过时空隧道进行时空变幻……” 怪了——陈璇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皇上的话,臣妾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叫时空隧道?什么叫时空变换?” 咦?轮到林广宇有些纳闷了——既然不是穿越而来,此女如何知道宣统元年之事? 看着皇帝满脸的狐疑之色,陈璇笑了,甚至露出了一幅皓齿,脸色很灿烂:“皇上是不是不相信臣妾说的。” 这会儿又称臣妾了?林广宇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展现出来,只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信!但朕想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那么请皇上告诉臣妾。刚才说得对不对?” “既对,也不对。”林广宇给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个中意味和态度。可堪回味之处不少。 陈璇听了这样一个不是答案地答案,撅了一下嘴:“我臣妾就知道皇上未必肯说实话,可臣妾不然,臣妾愿意说真话。只是,说真话之前,臣妾请皇上先赦免臣妾地罪。” “你无罪之身。但说无妨。” “说了就怕有罪。”陈璇闪动着大眼睛,“要不皇上赐给臣妾一纸御笔吧。” 御笔当然是写些赦免无罪的话,林广宇无法,只能提起笔来刷刷刷写就。 看完御笔,陈璇小心地放好:“既有此护身符,臣妾便大着胆子说了。” “说罢。”林广宇一脸沉思,心里却矛盾异常,到底如何处理这件棘手之事。 “一年前皇上曾经颁布过一道诏书。谓神迹云云。” “嗯。”这是林广宇编造出来的障眼法,眼下听对方说起,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许多学子在私下议论是伪称祥瑞,臣妾却是极信。” “嗯。”林广宇地疑心越来越强 “十年前曾生了一桩事体。”陈璇开始回忆起来说道。“那一年臣妾还是一稚童,不过已蒙数年。这一年冬天。我与妹妹外出游玩之际,在道旁现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其时我父亲尚在江苏为官,虽在南方,天气依然极寒,兼之下过二三场冬雪,极冷。瞧那乞丐的模样,恐怕是捱不过第二天的。虽然自古以来都有毙命道路的穷人,但我初次所见,起了恻隐之心,便让下人们将他抬回去好好收治。管家原本劝我少管闲事,我不听,闹了一场,这才把人抬回了府上。” “难得你如此仁爱。” “回去后一经收治,才知道乞丐不仅缺衣少食,而且还身染重病,大夫也束手无策。在我府上挣扎了几天就过世了。但说来也怪,乞丐在过世前仿佛早有预感,坚持着一定要见我一面,报答救命之恩。下人都很好笑,谓此乞丐不名一文,何来报答?但我年纪尚小,丝毫不以为意,便却见了乞丐最后一面。哪知道,他居然说出一番话语……” “什么话?”林广宇颇有些紧张。 “他道:一年前他曾捡到一本天书,天道深远、内有玄机,参悟者必当贵不可言……为了报答我的大恩,他将天书送给了我。” “贵不可言?”林广宇自言自语,“既然贵不可言,他为何还毙命当道?” “这便是福薄之害。”陈璇叹了口 我当时不知利害,一听天书二字,尤感好奇,便接了其中贵不可言所迷,拼命想参悟其中。” “嗯,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书初看与他书无异,但装、印刷显然胜过当代之书多矣。臣妾家世代官宦,所积之书甚多,我遍览之,无一本书堪与‘天书’相比,天书此言并非虚妄,此其一也;其二,书中文字又与现今文字不同,却是横排、右读,我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明白文字走向;其三,文字句法,又与现今不同,居然有标点跃然其中,我少时无知,不知道这些类似之文是何物,后来到了日本,见识了西洋文字,比对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些称之为标点;其四,文字笔法,又与现今大有差异。许多文字,一看便知是汉子,但却又解读不出其意,遍览一句,现所识者与不识几乎泰半夹杂,读来极为困难。” 听陈璇说到这里,林广宇已经大致有些明白,但仍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拿到天书后,我一连二天,天天都是做梦。第一天梦见那乞丐说,此为天书,万万不可随意给别人看,否则有杀身之祸;第二天又梦见有个游方地老僧说,谁能领悟其中文字,便为我今生命中姻缘。说这些话时,我都朦朦胧胧,但醒来又觉历历在目。”陈璇不好意思地说道,“梦虽然奇怪,但既有警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后来天书做何解?” “其时年幼,急欲窥得天书真谛,每有空暇便拿出来研究,但所知总是有限。被逼得急了,便欲焚毁,但每每事到临头又下不了手。后来我实在无法,既然乞丐说天书不能随便让人看,那我便誊下其中一页,递给先生,意图请教。那晓得先生看了两眼,便说不知是何处涂鸦,不说,亦不准我再读。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琢磨了。” “倒是有心。”林广宇赞叹一声。 — “其实,我那时憋着一口气。”陈璇不好意思地笑了,“先生越不知道,越说无用,我越要参悟其中。” “跟先生怄气?”林广宇哑然失笑。 “皇上记得王懿荣否?” “王懿荣?”林广宇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似有所感,但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国子监王懿荣!” “知道,知道。”林广宇忽地对上了号,“他解读了甲骨文,后来死于庚子之难。” “对。不过甲骨文三字倒是不曾听说。”陈璇笑笑,“那时年幼,听父亲说起京师有个王大人,学问做得极好,居然将商代刻在牛骨、龟甲之上的文字都读懂了。我原本想将天书誊写后让这位王先生解读,哪知道先生居然死于洋兵之手,故而……” 林广宇唏嘘不已,这却是一大损失。 “功夫不负有心人,臣妾研究了三、四年,耗尽全部心力,终于略有小得,识得了其中不少文字,文句大意,亦能通读数篇。此时,年岁稍长,府上已有人前来提亲。”一说到这里,陈璇的脸忽地变得通红。 其时出嫁甚早,女孩儿十四、五便有人前来提亲,甚至有十六、七便当娘的,陈璇此说丝毫不怪。 “臣妾既记得梦中姻缘之说,当时兴起,便立下一条规矩,凡欲提请者,先得识其中文字。结果这些公子哥大都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哪里认识?偶然有几个真才实学的,也是摇头不知。”陈璇说到这里,有些得意起来,“所以这些亲事我一一都推掉了。” “呵呵。”林广宇大笑,“那为何朕一说要纳你为妃,你便答应了呢?” 陈璇忸怩着,半晌后说道:“臣妾今年已二十矣,父母早已急如星火,再不嫁人,恐怕不孝。既然无人识得,恐怕所梦亦有误,臣妾便也不便坚持……再说,按皇上神迹附身之说,皇上想必该是认识的。” “何故?”陈璇狡黠地一笑,扯出一番话语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章原来如此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果有天书 广宇当时的神迹附身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天下之谤为这种行为打破了历代帝王的底限。历朝历代故弄玄虚之人决不在少数,文人儒者知其详却不不做分辨,否则史书中也绝无如此众多的祥瑞之物、祥瑞之事。但以帝王之尊而亲为者为数不多,且多为草莽崛起时为营造声势而故意假托之,如汉高祖之斩白蛇而起义之说。 似林广宇这等公开宣称“朕有神人襄助”,“朕乃神人附体”的,士大夫阶层很容易疑神疑鬼地想起5o年前起于广西金田的那本亦该着恼。但林广宇亲政后,翻云覆雨,大耍帝王手段,连端三个贪污集团,足以震慑宵小——皇帝正愁找不到理由开刀,如果以神鬼之事疑之,岂非授人以柄?是故儒者虽然不屑,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而对于力主维新的新派人物,尤其是杨度这样的新人物而言,所有能实现目的的手段都是合理的。神鬼之说,正显示了皇帝与众不同的神秘与高隆,非但不会揭穿,反而要加以别有用心的宣扬。这一点君臣间也是心知肚明的。以林广宇之识见,绝不至于幼稚道单凭这样一个谎言就能让这批人物俯帖耳,最初的威慑只是猝不及防的下马威,后面的连续施政才是君臣相知的保障。 陈璇的话便很人深省——皇帝必定认得,否则神鬼之说岂非故弄玄虚?可见,神鬼之说也是一柄双刃剑,一旦真有人较起真来。拿林广宇也无法解释的事实要求获得解释。其后果堪堪才足忧虑。解答吧,万一错了,岂非证明神鬼之说误读?不解答吧。足以证明皇帝心中虚。更何况,林广宇的识见原本凭地就是后世地总结,现在已经扰乱了时空,改变了历史走向,后面的事件预测将会越来越不准确,其可采信度亦越加降低。仍要生搬硬套神迹说。露馅的可能性成几何倍数增长。 皇帝在心目中,未尝不知道此间所弊,是故一直以来其心忐忑,陈璇说到此节,自然触动心事,连带着笑容亦有三分勉强。 看着陈璇诚恳而又略显狡猾地神情,林广宇深知,不露点真手段让她见识一番是绝难过关的。即便表面不说将来也是难办。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神人襄助,并为帝国之幸,然天道深远。朕所知亦有限,不敢说窥得全貌。文字如何。可尝一试。” 这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没有把话说满,但陈璇能把林广宇逼到这份手忙脚乱的份上,已足见其锐。 于是,陈璇提笔写下了数个,林广宇一看,果然是简化字,当下不动声色,在旁边写就对应繁体之字体。陈璇一一览之,笑逐颜开,拍手叫道:“果如此……这十来年猜测,终究是对的。” 这一番模样,真要计较起来,算得上君前失仪,但林广宇因为一直在想着心事,再加本身对这等小事曲意优容,也无嗔怪之意。 陈璇再次提笔写下了几个字词,说道:“皇上,这几个词臣妾一直猜想不透,请皇上赐教。” 林广宇扫去,头一个便是“展”,展字简繁同体,陈璇当然识得,这字在繁体中对应“發”、“髮”两字,兼之字形差异过大,识别起来难度不小,再者“展”作为词语,此时使用极为罕见,陈璇对此茫然倒显得理所当然。 林广宇微笑着,一一解释。 陈璇忽地哭泣起来,林广宇大惊,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臣妾十年心血,今日终于得悟,真是喜极而泣。” 原来是欢喜地傻了! 一边抽泣着,陈璇一边解释,原来她见这些文字与汉字极像而又非汉字起码不是当世所用这汉字便疑心从日文中转嫁而来,所以吵着闹着一定要去日本留学,为了遮人耳目,还要拖上妹妹一同前行。到日本后苦学日语,才知与日语毫无相关,但既来之则安之,便将错就错在日本学习了数年。 否则,没有她的一力坚持与寻死觅活,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此时恐怕早已是嫁为人妻、为人母了。 “原来如此。”林广宇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膀,“十年心血, 易,现既然已得解读,你自然不必再耿耿于怀。至缘一说,现在看来亦得印证。等你正式入宫之后,便可在乡还愿。” 旧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关防极紧,陈璇虽未入宫,但名分已定,对林广宇的大手亦无抗拒之心。半晌后,收起泪珠,破涕为笑道:“皇上,其实您不需要解读,臣妾便可知晓您一定得知。” “何故?” “方才臣妾已说,这十年间经过参悟,已看懂部分,知该书原为一本史书,更绝的是,书上所载事事都可印证。例如辛丑年的和约、五大臣出洋被刺、科举遽废、慈禧皇太后崩逝一一都有记载。” “嗯。”这回说到关键点上了,林广宇也紧张地竖起耳朵听好。 “但自从皇太后崩逝后,事情忽地有了不同。”陈璇盯着林广宇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如维新元年之事,如三大贪污集团之事,件件条条,俱为史书所无。臣妾原本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一联系皇上那几道神迹折子,这事便可解释。” “何也?” — “陛下岂是神迹襄助?简直就是神人复生。臣妾现,凡与皇上相关愈紧密者,其情形变动愈大,与皇上相关愈疏远者,其情形变动愈小。可见天命不变,所变者乃人事。是故原本无维新元年者,现在却有;大清原本该三年亡者,现在国祚却愈加永固……臣妾今日所言大逆不道者,皆有案可查,若有触怒,万望皇上恕罪。这也是臣妾为何一定讨要一张御笔纸条地缘故。” “说来说去还是信不过朕,非要白纸黑字无法抵赖。”林广宇板起脸孔,佯怒道,双手却已将陈璇拉至身旁。陈璇只“咯咯”笑着,却无抵抗之心。 “天书何在?朕急欲一览。” “虽然有不入他人之眼警示,但皇上既能参详其间,自然无恙,臣妾奉上便是。” 陈璇报出了地方,却是交通银行的保险柜。 “王商,去取来。若敢偷看,朕要你的脑袋。” 王商已经在宫门外守了大半天,眼看两人交谈时间如此之长,生怕有什么不测,现在皇帝将自己唤进来,又是如此吓人的话,当然磕头如捣蒜。 “去罢。”陈璇倒是和颜悦色,极为大方地递过去一张1oo银子地银票,“有劳王公公了。” 王商原本想推辞,看着林广宇的脸色示意,便忙不迭磕头称谢,心想:这位娘娘怪是怪了点,不过为人大方,将来入得宫来应该不会斤斤计较,相对也好伺候一些。 书以最快度取来了,其实是一个皮箱子,上面贴着封条还落了锁,陈璇打开后,林广宇才看到包裹得极为精良地盒子,然后是抽茧般除去一层又一层的绸缎,最后才露出了该书的庐山真面目。这个过程中林广宇虽然急不可耐,却也只能按住性子一点点来。 不一会,书的模样已全部显露,林广宇一瞥,《中华民国史》几个字样便映入眼帘,原来正是那本研究生课程的教材,林广宇记得自己也有一本。这本通史类的著作虽然不是研究的主要依靠对象,但对任何欲窥得民国史全貌者,这都是极好的教材。 陈璇用纤纤玉手翻开书页,并道:“扉页之上还有姓名,貌似用钢笔所书,唯年代久远,色泽深沉,已难以分辨究竟是何时所书了。” 猛然瞥见那个名字,林广宇的心脏犹如遭重击般,几乎要停止挑动了。 原来,这三个字不是其他,却是端端正正的“林广宇”三字,让他如何不惊心动魄、几欲崩溃。 想不到人来了,连书也来了。看着林广宇脸色大变,敏锐的陈璇立时就感受到了:“皇上认得此人。” “哦……嗯……”林广宇掩饰道,“这却是神人姓名。” “啊?!”这下轮到陈璇大吃一惊。 “神人又嘱咐道,遇到此书,一定要焚毁,否则神人元神出位不得归附,将来不能为神矣。”“什么?”陈璇花容失色……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一章果有天书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官制改革 着陈璇这番模样,林广宇微微有些笑意——被你吓了在不过找回场子。 “天道深远,贵不可言!”陈璇一边回味着那几句话,一边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终于点点头,道,“天幸此书落于臣妾之手,若取拾者有不臣之心,天下难安。” 这却是一句大实话——陈璇不过囫囵吞枣读了若干篇章,脾气秉性已远较同时代女性来得前卫,若是落到阴谋家手中,天知道会乱成什么模样。 望着化成一团灰烬的“天书”,林广宇大呼侥幸,但在面上却依然沉静如水——当了一年多的皇帝,涵养功夫已经愈见其深。他笑道:“那一句‘天道深远,贵不可言’其实也应验了。” 刚才还对答如流的陈璇,这回却低下了头,涨红了脸,悄声细语地说道:“谢皇上恩典。” “皇后仙逝,中宫无主,你既有见识,当有所主,举凡家事,尽可放心去做,若有不懂处,可与内务府大臣商量后办。”林广宇郑重其事地说道,“皇宫各制明面上看处处得当,其实早已腐朽,朕急欲整饬,无奈国事倥偬,实在抽不出时间。大行皇后虽然有心,但一来见识有限,二来魄力不足,不过勉强维持。朕对你,倒是寄予厚望。” 林广宇没有明说,但陈璇听得出来,隐然间便是将来要立自己为后的意思,她急忙推辞道:“臣妾不过歪读了几本书,何德何能?再者资历不深。威信未立。如何使得?” “朕说你行便行。”林广宇微微一笑,“皇后大行后留下一女,目下虽有嬷嬷照看。但幼年丧母,毕竟极哀。明日满月,朕将诏告天下,册封其为固伦嘉仁公主一般中宫之女方可册封为固伦公主,否则为和硕公主,今后便由你做她的额娘。朕与皇后辛劳半生,只留下这点骨血,望你好生照看,视为己出。” “臣妾遵旨!” “另外,醇亲王福晋传话之时不知有没有将容龄一事告知。” “隐约提及。” “这便好。容龄也是要进宫地,她与你一般,都是留洋归来,无非一满一汉而已。”林广宇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性格脾气朕已经知晓,希望将来不要太过强势,要有容人之雅;当然,你也尽可放心。容龄处朕亦会交代。” 一入宫门深似海。作为帝王地妃子,最难受的就是不得不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的事实。以及时刻生活在宫斗、争宠地事实,林广宇看得极为清楚,故而不得不未雨绸缪。 “嗯。”这一声应得极为低沉。 “瑾妃年老糊涂,为人亦太过计较小节,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大事要讲原则,小事讲风格。”林广宇觉得自己唠唠叨叨、婆婆妈妈交代个没完,可偏生哪一样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后宫一旦乱起来,他第一个深受其害,是故不得不慎重起见。 …… 文官考试在摆平陈家两姐妹后,公示期正式结束。虽然对两人的处理意见外界不无猜疑,但又逮不着合适的理由。因为冒名顶替固是重罪,但两姐妹报名所用之名号纯系捏造,根本是无中生有,冒名是冒了,顶替却不能坐实,硬要宣判也是于法无据。更何况小公主敕封之后,林广宇大赦天下,除谋反、谋逆、贪赃、渎职外,一般罪行一概予以豁免,陈家姐妹纵有罪行自然也在赦免之列。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二女的今后去向已为人所知,任何想借此事生非者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不要说龙颜大怒,单就触怒目前炙手可热地唐绍仪便颇有风险。 由此,一桩可大可小的案件便让林广宇给硬压了下来,也算是第一次文官考试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当然,文官考试的结果虽然尘埃落定,但考试所带来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在文官考试中有一份答卷明确指出:在帝国已设立责任内阁和完成第二轮官制改革后,中枢体制已足见完备,虽称不上完美,仍有细调的必要,但毕竟已进步了不少,接下来的重任,该是由上而下、由内而外逐步推广,否则“即便中枢章程已定,地方若不妥为衔接,轻则事体不顺、办差不力, 诿扯皮,致伤国计。”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倘若机构改革只有朝廷一家热衷,地方各省依旧维持现状,那么政令不出京师、大政决于地方的可笑情形依然很难避免。除了这一点外,在林广宇眼中,地方官制地弊端还在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层级过多,信号失真。自朝廷以下,有省、道、府、厅、州、县各级,垂直性过于强烈,条块分割过于明显,每一级在向下传递信号时都会加上本级的地方特色,结果一样好端端的政策到了县里恐怕已走形地不成人样,比如某县摊派一笔5两银子的费用,经过各层层层周转,利用火耗等各种文章,真正到了朝廷手中可能不到3两。如果非要凑齐5两不可,那么实际上该县所要征收地费用当在8两以上,大大加重了民众负担。另外,这种层级过多的危害还在于权力地失衡。遇有好处,各级层层伸手,处处加码,遇有害处,各级纷纷摇头,向下推诿。 一个是平级太少,过于集中。以某县为例,知县大人既是一县之长,同时还要兼任警察局长、财政局长、教育局长等多种身份、多重维度的角色。在封建时代因为事体不多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在洋务开始尤其是新政相关机构设立后,知县一人根本忙不过来,他要么虚应差事,要么委托给师爷经办,种种不如意跃然纸上。造成这种原因的主要就是清代官职内重外轻的缘故,自督抚衙门以下不设属官,各省各级地方政府机构编制数量甚少。迫使当权者只能做出两个选择,要么是虚与委蛇、得过且过,要么是由主官个人自辟幕府,聘请幕友担任差事。前者不利于行政的开展,后者使职官在貌似精简的背后存在庞大的隐形队伍,而且还往往使得主官面临经济压力——所有幕僚都是需要主官掏钱支付月俸的。主官愈老实、愈清廉,他所遇到的经济压力也便愈大。林广宇深知局处所和衙署科房的无节制膨胀和幕僚的隐形职官化,使得权力体系蕴藏着结构性矛盾。 在养心殿召开的御前会议上,与会的唐绍仪、徐世昌等人一致同意开展第三次官制改革的思路,但对于具体如何去做,众人的意见却不统一。 唐绍仪主张先立后破,大破大立。即主张由朝廷讨论决定一套地方机构新体系,然后以此下,各地行政体系一律废止,所有人员一律停止职务,然后按照类似于文官考试的要求进行优化重组。 — 徐世昌毕竟慎重些,主张先破后立,小破小立,主张在各级设立辅助决策机构,然后将原本层级过多中的人员6续然后根据秉性与能力进行调离,充实这些辅助决策机构。等到旧有层级的人员调整得差不多后再撤销该层级。这一做法虽然稳妥,但却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到底怎么办呢?林广宇有些头痛,在心里上他是认同于唐绍仪的观念的,要有大破大立的思想;但在理性上他又觉得徐世昌的话语很有借鉴意义,真要把这些地方官员的饭碗砸了,将来足可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夹在中间的戴鸿慈等人便有些为难了,在林广宇的一再催促下,他吞吞吐吐地说了自己的意见:“臣意兼收并蓄,并妥善挑一省份试验,倘若果有成效,将来再向全国推广不迟。” 自从要将直隶建设为模范省的倡议出台后,直隶一直犹如担当试验的小白鼠一般,进行了好几项的试验,取得的成绩亦非常为人称道。是故林广宇一问起来,众人便纷纷提议直隶。 方案是定下来了,可从哪里着手呢?君臣间亦陷入了迷糊——这可不是随意诌一个便可应付的。 良久,唐绍仪抬起眼来,说道:“臣有个突破口。” “什么,快说。” 唐绍仪报出整串的名词,林广宇微微点头,便核准了。 第三次官制改革果然已经迫在眉睫。 ps:本来觉得太过严肃,想增添点趣事让诸位开怀一笑,结果书评区居然炒成这样,罪过罪过,今后将继续书写严肃。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二章官制改革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现成题目 行政治体制变革需要一个题目。通常意义上政治体的,除非受到极其重大的冲击而不得不改变时才做出调整。例如,中国历朝历代找不出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先例,但就是因为二次鸦片战争输给洋人太惨,不得不有此调整;又比如新政改革与预备立宪的开始,就是受了庚子之变与日俄战争的刺激。这种被动性的调整,自咸丰以降,几逾5o年,虽然扭扭捏捏、不情不愿,但却不得不为 林广宇所极力主导的第三次官制改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未有突出的刺激事件,但其实质仍然是这种被动反应型变革的维系,唯一区别较大的,乃是上位者的积极态度和异常热衷的用心。 唐绍仪找的大题目是约束地方权力、恢复朝廷威信——自洋务兴起以来,特别是庚子年间东南互保一案,各地督抚把持地方,几乎尾大不掉。当然,这个题目太过于庞大,而且其限制各省督抚权力的用意也太过于明显,是不适宜作为理由宣灌的,那么还要在大题目之下寻找合适的小题目予以表征。 而这个小题目就分外对人胃口——盐政。 “禀皇上,收束各省权力,当在事权、兵权、财权等诸方面一一行事,可谓羌无繁杂。目前,各省兵权已收了一些,虽然督抚都有怨言,但对于新军划归国防部统一指挥却不敢有公然反对之意——否则便是包藏祸心。但是,有财才有兵,如果各省不肯拿出钱来养兵。国防部即便能指挥的动各地新军。也难以维持。臣以为接下来便该收拢财权。目前国家各项收入,以关税为第一,但关税分为海关常关。海关税的征缴还有一个总税务司插手,涉及洋务,办理起来并不容易;以田赋为第二,但田赋俱为常数,而且祖宗有‘永不加赋’之言,整顿功夫不小。所得不丰,是为事倍功半;以厘金为第三,但厘金者各省俱各有体制,自定章程,散布于各县,勘察极为困难。臣等主张在第四个大项,即盐税上着手。”唐绍仪说到这里,便抬头看了财政大臣载泽一眼。 动作幅度虽小。但林广宇看得真切,知道两人已在私下进行了沟通,便打算听载泽如何讲。 林广宇地猜想果然不错,载泽当上财政大臣后。很是踌躇满志,急欲做一番事业。希望将来能顶替肃亲王地协理大臣名头,因此对整饬国家财政极为热心。虽然各省督抚都有怨言,但他毫不退缩,抓住湖北、直隶两省因为事故变乱而狠狠进行了一把财政清理与勘察工作,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按照他的想法,财政部应该掌握天下之财,现在朝廷没有进项来源,所得完全依靠各省解部,既在数目上难以保证,在时间上也屡屡有所迟延,甚至还生过故意少解、不解地现象,让他极为愤慨。他原本准备的大题目是通过划定中央税和地方税来进行财政分权,使得朝廷财政不用再仰地方鼻息,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因为缺乏具体的可操作办法再加上时间紧迫,实施难度不小。 故而,载泽听从了唐绍仪的办法,决心先把盐政的权力收归到财政部去。当然,御前会议之上他不会这么说的,否则便显得揽权地心思过重,传出去不免为各省所警惕,到时候如果哪个督抚不服给他针锋相对的来几下,可就麻烦透顶,只道:“奴才倒有个思路,整顿盐务不妨从直隶入手,一旦有了成效,再行推广也不迟。” “从直隶入手?”其余几位重臣交头接耳,唯独周学熙面上有些难堪。 林广宇问道:“为何先从直隶入手?” “其一,直隶在京畿佐近,便利勘察、监督;其二,直隶既要建设成模范省,便不能不先行一步;其三,直隶盐税以长芦最为大宗,易出成效;其四,直隶盐政混乱不堪,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前三条都好理解,唯独第四条矛盾指向太过鲜明,林广宇不得不多问一声:“第四条做何解?” “这岑大人的功劳。”载泽不慌不忙地说道,“前次查处段芝贵收买杨翠喜用来贿赂载振一案,里边有个关键的中人,那便是直隶的盐。这个盐还不是直隶最大的,但家财累累,不下1oo两。岑大人通过察访得知,直隶盐枭原与盛宣怀、奕劻、杨士骧等多有经济上的往来,每年供奉数十万两银子,这一大笔钱怎么来地?依奴才看,完全就是国家盐政所短少的税收。 岑春煊站出来印证了载泽的言语,他讲到:“臣奉旨勘察,结果现该盐枭近十年前与此等贪污犯往来之银两数目居然达98万然里面还有其余盐商委托其办事的添头,但就数额而言,实属触目惊心。” 林广宇点点头表示嘉许:“这倒非办不可,否则只查处了受贿纳赃地贪官,没有逮住那些送银子行贿的,这官风永远正不了,派谁去都一样。” “皇上英明,奴才派熊希龄善加统计,认为按照目前直隶对盐斤进行加价地法子,国家岁入起码在5ooo万c两,可见有3ooo多万两不明不白地落入i_.。,弄得老百姓吃不起盐,对朝廷和官府怨声载道……” 把老百姓挂在嘴边,有事没事拿出来说一通是维新元年以来才有的新鲜事。各部大臣、各省疆臣知道皇帝关心民众疾苦,最厚百姓,因此都如此炮制。虽然对其实际效果林广宇心中有素,但他依然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 行。”皇帝颇为不悦,“打着朝廷的名头加税,盐百姓怨声载道。国家拿不到财政,只便宜了一班贪官污吏和奸猾盐商,职官部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一直在旁边颇为关注地周学熙言了:“皇上。盐商当中也不见得全是坏人,有些就颇为遵纪守法,能遵照国家法度,纵有不法情节,相当程度上也是因为上官勒索,不得以而为之。将来查办,于情于理要予以区别。” “这是自然!”载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学熙一眼,“天下之大,怎会无盐商是好人?” 这是,徐世昌和唐绍仪朝林广宇使眼色,后者这才明白,原来周家便是直隶大盐商,若是勘察直隶盐政。他家当其冲,如何不急? “除了改良盐政,有没有拟查办地官员?” — “有!”载泽踌躇了一番后说道,“长芦盐运使张镇芳嫌疑不小。在盐税中上下其手,在各路盐商与官府中牵线搭桥。甚至直接出面索贿、敲诈,劣迹累累。” “原来是他?”林广宇一阵冷笑,不提张镇芳还好,一提张镇芳他就想到了他的连襟袁世凯。 “请皇上明示处理。” “这还用问?明正典刑,该杀的杀,该剐地剐,没什么可说的。”林广宇微微一笑,“放着现成的监察院不用,朕还没有那么糊涂。” “是,臣遵旨。” “朕多问一句,跟袁克定有没有牵连?” “这……”载泽不好回答,唐绍仪不想回答,周学熙不便回答。载泽是因为不想攀咬太多;唐绍仪是因为与袁世凯2o年的旧友:_落井下石、赶尽杀绝的名声;周学熙是因为自家也有生意涉及,很怕拔出箩卜带起泥。 “岑春煊,你说。”林广宇喝道,“如实与朕说来。” “不惟袁克定,便连袁世凯也与张镇芳有千丝万缕之关系,据悉张镇芳每年孝敬给袁家父子十万两银子,否则他这个盐运使的肥缺怎能做得如此安稳?” “袁克定不可姑息,袁世凯就算了。”林广宇斟酌着,“端方是什么态度?” “端方一方面急于整顿财政,有心从盐务上下手另一面又因为到直隶不久,局面仍未打开,不敢贸然下手,免得伤了元气。” “这倒是真话。他赴任直督以来,朕大大小小已经骂了他好几次了,几乎威风扫地,这一次却要帮他一把。岑春煊、载泽……”皇帝开始点将了。 “臣奴才在。” “你二人负责直隶盐务清理专案,岑春煊主要处理贪赃不法之人,载泽主要办理盐务改良,这次给端方留点便宜。凡是从直省贪官污吏处查抄出来地贪墨银两,除去专案经费外,其余二一添作五,由朝廷和直隶对分,也给端方一点甜头。” “皇上圣明。”载泽大喜过望,周学熙忧心忡忡。 “先别高兴地太早,清查贪官无非是个治标的法子,朕问你,如何保持盐务有序开展?这才是治本之术。” 听林广宇问到这里,载泽不禁额手称幸,来之前,他对改良盐政一事颇为上心,不仅专程请教了熊希龄等精通盐政的官员,另外还对此次文官考试中涌现出来的人物进行了细细考校,最终拿出了条陈。 “奴才清理盐政的思路有四条:第一条,废除引岸制,准食盐全国自由流通,不受阻碍;第二条,改渠道税为源头税,各省食盐出场后,只需就地征收一道税收,其余关卡厘金免予缴纳,既避免层层加码,又避免处处雁过拔毛;第三条,各省设盐务稽查处,一旦直省改良取得成效,便向全国推广,最终使得盐政大权操于朝廷。” 引岸制是清代食盐销售的特殊制度,即各省消费区域划分为地盘不等的销区,采取法律形式严格规定,某省某府县只能贩卖和食用特定产区所产的食盐。甲岸之盐到乙岸出售便是侵权,乙岸食户到甲岸贩盐即为犯私,均为法律所不容。这种划分虽然明确,但在具体规定中却相当不合理,往往一个地方地居民不能就近食用邻岸的廉价食盐,却要远行数十里购置所属盐引的高价之盐。虽然有着以销定产的便利外壳,但其实是以行政垄断、地区垄断为基础地,造成了整体不经济。 因为中国地域广袤,各处自然地理和社会经济状况十分错综复杂。以中央立法的形式硬性规定场处、产量、销岸,本难合理,更不符合商品流转地经济原则。况且,由于各地人口自然增长率不同和经济展的不平衡,旧有的引额分配、销区划分的僵化模式往往越来越可笑,死守着不肯改只能是积弊重重。 而在这种体制下,引票除了维系盐商进行垄断买卖的唯一合法凭证,犹如一张销售特许证,只要持有该证便能获得不菲的收入,蕴藏着巨大的经济利益,而引票又是由各地方盐运使主持签,盐商为了能获得这种“财许可证”自然不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在这样的情形下盐运使能不纳贿、不贪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很好,证明你们平日是用功了的。”林广宇琢磨了一下,这个改革思路倒是与他的想法接近,便道,“好生去做,遇有阻碍及时向朕禀告。” “臣奴才等定不负皇上重托。”载泽是因为能够收揽盐政大权而高兴,岑春煊是因为能够继续追究庆-那-袁三角同盟的残留分子而高兴。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三章现成题目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排除干扰 &1t;:. 散了御前会议之后,徐世昌想想,觉得还是有些话要和林广宇禀告,方才人多并不方便,唯有皇帝召见“独对”之际说出来才万无一失,便再度折返身子,打算再“递牌子”。 清代规矩,中枢官员请求觐见皇帝叫做“递牌子”,而皇帝召见大臣称为“叫起”,在军机处时代,这原本是很常见的程序,现在虽然军机废止、过渡内阁行政,但这套规矩还是没有变革。 “徐大人,毋庸递牌子了,皇上正‘叫起’呢。” 难道皇帝对自己还有交代?徐世昌这时反倒静下来想了一下,别是有什么岔子才好。 过渡内阁成立以后,相比军机处地位有了不小的提高,其显著特征是获得了两项极为重要的权力,在外界看来或许是无足轻重,但在深谙官场之道的官僚们看来,这不啻于翻天覆地的革新。 第一项权力,即内阁总理可单独召开内阁会议,汇聚各部大臣决定大计而不必一定要皇帝亲自在场,只需事后行文汇报即可。原本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也会私下聚起来商议一番,先筹划一个腹案,准备皇帝召见时使用,但那只能是私下商议,非但不能公开而且更不能成文。 现在有了这项权力,总理大臣便成了会议当仁不让的组织者和召集者,但这一项权力徐世昌用的极少,除开隆裕刚刚过世那几天林广宇心神不定而无法出席外。内阁会议一般总是请求在乾清宫召开。方便皇帝参与。 第二项权力,即一般程序性公文经内阁总理、协理大臣与所涉及部管部大臣达成一致意见后可径直代表内阁批复而毋庸请皇帝圣旨,比如这次文官考试榜和公示。职官部就递交了报告,载明了名单并请求予以公布,按照一般流程,如无特殊意外,皇帝该批复“照准”,但现在只由内阁批示“照准”意见即可。同时报皇帝知悉。但临时性与非程序性公文,照例还得由内阁请旨,如文官考试查出了两名女子,内阁只有意见建议权而没有处分权,照例得有御批。 这项权力体现了内阁的责任两字,虽然系过渡内阁,但其承担地责任却是同正式内阁一致地。当然,这项权力也蕴含着不小的风险。倘若递交报告的部门或省份对内阁批示表示不满,仍然可以重新递交“圣裁”——即再次递交皇帝审核,这是对内阁权力地制约,皇帝可以做出四种批示:第一。同意内阁,维持原议;第二。反对内阁,提出新议;第三,还内阁,要求再议;第四,留中不,暂时搁置。 徐世昌就在担心是不是因为内阁有几样折子批复不当而引起皇帝质疑,虽然因为识见的不同,内阁和皇帝在大政上会有不同意见,但他还是希望内阁能遵循皇帝的意见行事,能“体察圣意”而不是给皇帝添堵。 不过,等他走进东暖阁后,他现他所担心的情况并不存在。 关于官制改革,在御前会议上徐世昌所说并不多,但林广宇看得出来,他似乎有好些话要说,因此重新把他召了回来。 “方才御前会议之上卿好像有好些话没说,现在只有君臣二人,你但可畅所欲言。” “皇上圣明,臣确实有几句话要说,而且臣刚刚打算递牌子,王公公便说皇上‘叫起’。”徐世昌接过王商递过来的锦凳,挨着边坐下了——林广宇素来优待臣下,对于欣赏的大臣都让他们坐着回话,而不是像以前慈禧召见时大臣纷纷跪奏那样折磨人。 “皇上,变动地方官制这一节,虽然是宪政体制改革地应有之意,但内阁对于如何推进是有极大分歧的。” “这个朕清楚,否则也用不着亲自过问此事,大臣因为所处地位与身份不同,见解自然有歧异,这无可厚非,你作为总理大臣居间调和。” “其实臣已经调和了,不然,只怕从直隶盐政入手都有困难。”徐世昌的口气不像是在嘉勉自己,反倒有些力不从心的沧桑感。 “说说看。” “张镇芳的案子,其实挺明显,前次查处奕劻那桐贪污集团时就 露,岑大人一直主张严办。但臣与唐少川思前想后,些棘手。” “为什么?” “拔起萝卜带起泥,张镇芳之所以能稳坐长芦盐运使,与前后两任直督的关系非浅,而且与北洋上下……” “你是说有大笔款子用到了北洋身上?” — “正是。北洋这些年为了练兵和兴办实业,多方筹款款项,常年项目不足,便在额外成例上动脑筋。” “经费不足不能呈报朝廷索要么?” “皇上,报3oo,能给2oo已经不错,而且这2oo万中要扣除、丰润3o万。”徐世昌一字一顿地说,“不然,庆王这上亿家财哪里来?全靠方方面面的贪污、挪用以成全他的贿赂。” 袁世凯办事,全靠一个钱字开路,贪污、挪用地款子其实绝大多数都用到了交际上面,这个林广宇是心中有数的,现在被徐世昌这么一提醒,他倒回味过来了。 “朕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查办袁克定并不要紧,袁世凯么就算了。” “皇上,臣所虑者正在于此。办袁克定事小,哪怕杀了也掀不起风浪,臣所虑者却是王、段、冯、曹等几个……” 王者,王士珍也;段者,段瑞也;冯者,冯国璋也;曹者,曹也。这几人都是袁世凯手下悍将,现在都是军界要人,倘若不稳,为祸不小,林广宇沉吟片刻后道,“这个朕会交代岑春煊的,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只管查办张镇芳怎么贪,不必理会贪了以后怎么花。” 徐世昌连连点头,他与唐绍仪一样,对北洋还有一点香火之情,决计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情。 “刚才臣说了第一样,还有第二样比较棘手。” “无妨,讲便是。” “臣所虑着乃是各地反对。庚子以后,天下督抚权力过大,几乎无藩镇之祸而有藩镇之实,现在改变地方官制,虽然朝廷宣示以直隶为试点,但一旦成功,明眼人都认为朝廷肯定会向各省推广。京畿诸省还好,南方诸省,尤其两广会心存疑虑。” “什么疑虑?” “担心朝廷以官制改革为名,行削弱各省督抚大权为实。” 这么说便让人有些气恼了,林广宇心想:之所以大力推行地方官制改革目地就在于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也就是要间接削弱各地督抚地权力,本来就是一场博弈,徐世昌说出这番话来岂非令人惊诧? 徐世昌心里也在暗暗盘算,他一看皇帝半天没有说话,便知道这话击中了皇帝欲推行官制改革的要害,便笑道:“原本以查办不法的名义推行盐政改良并不无可,臣所虑者是泽公太过于热心,走一步看三步,步子恐怕太急躁了点。” 林广宇点点头,原本有些郁闷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载泽确实有好大一番雄心,要将各省的财政大权收归朝廷,统一全国预算决算,但平素过于高调,事情还未办成却把人已经都得罪光了。林广宇想了想,斟词酌字地说道:“朕会告诫载泽让他收敛一点的,干事以脚踏实地为主,不可好高骛远。” “第三样事情却与某些人有关。” 林广宇看看徐世昌那微妙的眼神,再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奏对之时的情形,想到了周学熙不太自然的脸色和徐世昌当时连连示意的神情,便试探地问道:“你是指周学熙?” 徐世昌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引岸制下,一张引票动辄数万、数十万两银子,代价不菲,盐商所有资本都耗与此,倘若骤然变更,恐怕群起非议、群情激昂,如果再有大臣出言反对,恐怕并不乐观,亦极有可能造成内阁不和,臣恳请皇上三思。” “朕不是不让周学熙参与此事么?”林广宇原本好生奇怪,再看徐世昌的眼神,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你是让朕把周学熙调开?” 徐世昌还是不回答,只是嘴角微微有些上翘,隐然还有向外的意味,这下林广宇彻底明白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四章排除干扰 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额外插曲 世昌虽然未置一言,但这幅神情已经完全勾勒出其所思,林广宇掌了近一年半的权柄,早就对这种言下之意了如指掌,当即表态道:“周学熙上次以收开,差事办得还是不错的,听说关键是从德国引进了一大套先进机器?” “正是。”眼看皇帝已经心领神会,徐世昌当然附和。 “汉冶萍的机器有李维格他们操心,倒是给周学熙省了不少心思,只是年前铁良给朕上了条陈,说汉阳兵工厂、江南制造局、江南船厂、德州兵工厂等几处重要制械之所机器老化、设备不全,与国防建设甚不得力,一直要求扩建。既然整顿国防,这一节便不可不关注。” “是。不过,臣倒以为原先各省分设的军工企业过多、过滥,本不必这么多,现在既然整顿,那么就最好扶优汰劣,扶强裁弱,以免资金耗损过多。” “卿言之有理,便放周学熙、铁良出洋,考察军工机械,务必有所成就,船厂等事关海军,要求专一,依旧由海军选派专员。” “皇上圣明。”君臣两人相视一笑,周学熙人才难得,不可不重用,但对于盐政改革一项也不可不排除他的影响。 就在林广宇和徐世昌两人密商之时,周学熙府上以上聚集了一大批人。这些人多半肥头大耳,言语神色间隐然都是铜臭味,语气却是异常谦恭。 “周大人,听说朝廷有意废止引岸制?这可如何使得?” “盐政确实需要改良,不过是不是废止引岸制。某并不知情。亦不主管,抱歉抱歉。”按照规矩,所有知情官员对未通过之议题、已成但未公布之议题均负有保密义务。周学熙为人谨慎,虽然对盐政改良一事持鲜明的保留态度,但却不愿意在外界面前透露口风,坏了规矩。 “周大人,您就别瞒我们了。皇上咸与维新的旨意我们都是晓得地,原本让我们每家报效几万两银子亦无不可。唯独这引票每一张都是几十万两真金白银,是我们各家地命根子,万万不能说废就废啊……” 关心则乱,周学熙本支家族都有好几张引票,他如何能不焦急,但此刻面对众多的长芦盐商,他是万万不敢透露口风的,否则被载泽抓住弹劾一把。岑春与他关系再好也保不住他。 正思考如何脱身之时,外面忽地传来了响亮地声音:“圣旨下,周学熙接旨。” 看着王商快步而来,周学熙有点不知所措。连忙吩咐管家准备香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防为国家屏障,制械为大局所系。兴洋务四十年来,多方举措,方有今日大局……然现今各厂规模偏小、设备不全、极其偏旧,着国防大臣铁良、工商大臣周学熙出洋考察,多方筹划……钦此。” “周大人,皇上交代,最好下月初一便动身。” “什么?”周学熙粗粗一算,只剩下了半个多月准备时间,着实有些紧张。 “王公公,圣意……” “皇上说了,各处兵工厂设备更新要紧,铁大人已经上过好几次条陈了,也有了规划,唯独出洋采购不得其力,皇上思来想去,觉得周大人最合适不过。”王商笑吟吟地说道,“这次大人恐怕要在外多呆些时间了。” 听着王商在“多”字上面那加重了语气的表达,再想到今日之事,周学熙已经非常明白。各处的兵工厂,国防部早已整理出了改良方案,只剩下最后出洋采办的任务,皇帝之所以派遣自己出洋,便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免得夹在盐政改良中为难。 想到这里,周学熙立即明白了,连说:“请王公公禀明皇上,微臣立即着手准备,准时出。” 传旨时那一干盐商遁得干干净净,王商一走,忽地又围拢上来,个个都是焦急之色。原本盐商在朝廷中能量极大,奕劻、那桐、袁世凯、盛宣怀等都与他们关系密切,经过多年经营构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网络,但维新元年以来翻天覆地地整顿,这些大人物死的死、办的办,现在唯一能说上话就还只有周学熙一人了。可现在周学熙就要放洋,情况就愈棘手了。 望着这群人脸上露出的焦急之色与对金钱的贪婪之色,周学熙忽地横生一股厌恶之感,对他们趋炎附势的本性亦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原本对这个出国考察的任务还有一丝抵触,现在却感觉一身说不出地畅快与轻松,巴不得走得越快越好——眼不见为净。 五月初一,国防部出洋考察军事工业的庞大代表团在天津码头动身,代表团除了铁良、周学熙两名钦差大臣外,还有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大兵工厂的总办、会办、总工程师等人员。在动身之前,还生了一个不小的插曲,江南制造局总办张士被国防部以“贪污、腐败、舞弊、裙带”等四条罪名撤职查办,虽然正式宣判结果还未出来,但所有知情人都认为张这条小命最多活不过月余了,而他所空余地职位由原任毛庆蕃以布政使衔回任。 张士的倒台完全出乎舆论意料之外,因为罪名比较一般化,坊间对此有好几种推测。 第一种推断认为:前次岑春煊赴上海查办蔡乃煌之时已经对张地不法行径多有了解,之所以现在才公布,完全是因为调查取证所需; 第二种推断认为:张士执掌制造局时与盛宣怀等过往甚密,盛宣怀倒台之后他自然免不了同样要接受处理,之所以现在才公布,完全 朝廷当时忙于清算庆-那一党,没有功夫来过问盛宣小虾米; 第三种推断认为:国防部基于全国军工布局的战略,对各处都有调整。张士自恃资格老。没把国防部地要求放在眼里,触怒了铁良。 这三种观点不能说错,因为都涉及了张士倒台地部分原因。但最主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除林广宇、铁良、善耆和赵秉钧等为数寥寥的几人知悉外,外界永远是猜不出来地。 因为,决定张士命运的其实是16年前的那场战争—— 张士5o出头,安徽合肥人,来历却是赫赫有名——李甥。凭藉着这层关系。这以文名、诗才闻名实际对工业制造一窍不通的人物在李鸿章身边做了幕僚,并且在随后的几年中依靠李鸿章地保举和那点文人虚名扶摇直上,没几年便做到了天津军械局总办兼管武备学堂。 张士表面上清高,实际上却异常贪婪,由于生活排场处处仿效舅舅李鸿章,他的花销极大,每个月的俸禄与公费银子根本不够使用。李鸿章对这个外甥的秉性还算有点了解,对于公款看得极严。张士找不到贪污挪用的办法,他为了填补巨大的花费窟窿,他瞒着李鸿章动了其他的手脚。 甲午战前,北洋水师所需炮弹都从外洋尤其是德国购进。质量好,价格也高。由于李鸿章深受经费不足之苦。便听从了外甥的建议,改从日本进口替代品,质量稍差一些,价格也要低上不少。倘若张士认认真真当差,从日本进口地炮弹质量纵然比不上德国货,也能挥作用,顶多是8与1斤的区别罢了。但张士利令智昏,居然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从日本购进了一大批不合格炮弹,冒称日本正品。这批不合格炮弹要么因为生产时间较长,因为受潮等原因性能已大幅下降;要么是因为加工精度不够,尺寸上存在问题;要么是因为冶金技术、引信技术不过关,是根本不能炸响的哑弹、臭弹。 这批弹药,无论是按照德国标准还是日本标准,都是应该回炉销毁或报废地,但张士昧着良心,贪图其中巨大的价差而收了进来,并配给北洋水师使用。大东沟海战之际,北洋水师之所以在弹药投掷上落于下风,除了后勤体系混乱不堪外,张士同样“功不可没”。战后,经过清点库中留存,李鸿章马上现了问题,当场狠狠打了外甥好几个耳光。只是因为甲午战败时李鸿章自己受到地弹劾也异常多,所以才没有把这件事捅出去,只限于极少数人知情。 除了购买劣质炮弹以外,张士在其他方面也犯有不可饶恕的罪行。在与日本就购买劣质炮弹达成协议后,张士结识了一个名叫石川伍一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对张士恭敬有加的商人,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间谍,服从日本汉口乐善堂的指挥。之所以向张士出售劣质炮弹,除了谋求一定的经济利益外,严重损害北洋水师的战力更是其险恶用心所在。 结识张士后,石川顺利地进行着间谍活动,接连在好几个地方得手。他先是通过张士的关系,结识了天津电报局中的败类,利用美色和金钱将他们拉下水,让他们提供机密情报。当时李鸿章关于内政外交的电报都通过天津局转,清廷的一举一动都在日本方面的掌握中,有些时候李鸿章的电报还未送到军机处,日本方面就已经提前知悉了。而李鸿章命令丁汝昌派遣“高升”号向朝鲜运兵,并责成济远、广乙护送的情报也被日方通过这个渠道提前破获。 — 除了在电报局收到相关情报外,张士本人也充当了为日本提供情报的角色。他本人虽然没有直接向石川透露情报,但他却经常享用石川送来的日本妓女。这些日本妓女表面上妓女,实际都是日本玄洋设培养的女间谍,她们先是在床第间曲意奉承,弄得张士精疲力竭、呼呼大睡之后就开始盗窃情报,张士从李鸿章处获得的密函后经常就在自己公馆随手乱放,恰好都成全了这批女间谍。是故,透过张士这个大漏勺,日方对北洋水师和李鸿章的动态了如指掌。 16年弹指一挥间,李鸿章和当年知道内中密情的人大多但林广宇记得清清楚楚,他对甲午海战的失败痛心疾,虽然张士并不能完全为北洋水师的战败负责,但林广宇也绝不愿就此饶恕张士。由于日方势大,张与日方私通款曲的罪行不便明证公布,林广宇就指示国防部安排其余罪名——无他,非杀张不可! 对张士的查办还带来了一个额外的好处,全国各处兵工厂原先那些浑浑噩噩、一贯以混日子为特点,毫无半点真才实学的总办、会办、技师头目们开始傻眼了。他们清楚地知道,经过这次整顿,国防部非动真格不可,他们如果再想厮混,张士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是故张士被严办的消息刚刚传出,考察团还没有出之时,就有好几个官员纷纷递交了辞呈,乞求保住自己的小命。 在汽笛的一声长鸣中,满载考察团的邮船缓缓驶离了天津码头,而几乎就在同一天,以岑春煊、载泽两员钦差大臣为的盐政改良考察团抵达了天津,掀起了声势浩大、踌躇满志的盐政改良运动……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五章额外插曲 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自求多福 然载泽推行盐政改良不无为自己谋求政绩的用心,但点私心,任何不带偏见的观察家都会承认他其实找到了一个改良国家财政的切入点。 对国家财政而言,海关关税的权力虽然控制在总税务司以及各大列强手中,但因为列强高明的工作方法以及海关系统相对高效、廉洁的工作作风,海关关税的征收其实是帝国最具活力、最富稳定性的财源;田赋的税收虽然杂乱且繁多,但因为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束缚和一套行之有效的乡民管理体制,田赋依旧称得上稳定。与这两项对照,帝国盐政却只能用混乱来形容,已到了非改良不可的地步。 就全国范围而言,海关税收和田赋征收的标准和方法都是一样的,但盐政却大不相同,存在着五种不同的体制。 第一种称为官商制,属政府专卖制,即本地区食盐的远销系由官府直接经营,官运官销或官运民销,包括吉林、黑龙江、广西等三省即如是; 第二种称为民商制,属于有限制的自由买卖制,即本地区商人可在某一盐场收购食盐,足额缴纳税收后可在本省范围内自由贩运、销售,奉天即采用此种方式; 第三种称为民主官从制,属于限制较多的自由买卖制,即本地区商人只能从官方机构购入食盐,然后可在本省自由贩卖,或者在官衙指定的范围内自由运销,包括云南、福建两省; 第四种称为附带商制,在西北僻远地区。因为人烟稀少、交通困难。官府对于盐政管控较有难度,于是便将盐税随同田赋按照某个固定比例一同征收,然后允许民众自由贩卖、购销。主要包括新疆、甘肃含青海、外蒙等; 第五种称为引岸制,属于严格控制的商人专卖制,在这个区域内,有关食盐地运销由在官府注册地殷实商人承担,这些专商捏有多寡不等的、由原来户部印的特许证——引票(盐票),.u..缴相应地固定税额后。盐商按照引票确定的规模,每年可向指定盐场的场商(也本身兼为场商者)或官收机构购入一定份额的盐斤,经批验所核定后起运,经过关津,照例盘查,引、盐相符的即可放行。包括直隶、两江、湖广、江西、浙江、山东、山西等主要省份。 引岸制里面的学问就多了,载泽意图改良地针对性也主要是针对引岸制。 在引岸体制下,盐商所运载的食盐到达制定盐岸限定销售场所后。或者批给当地商贩经销,或直接开设店铺零售给个人。这些盐商形象地被叫作运商,或引商。势力大的,一个盐商拥有数个盐岸。势力小的,有可能几个盐商合起来拥有一个盐岸。认引多者又称总商。认引少者谓之散商,但无论势大势小,盐商都是当地商界的头面人物,拥有不可小觑的运动能量。 按照规定,这些商人持有的引票可以世代相传,成为一种可继承的特权。虽然按照最初地法律,引票不准私下辗转售卖,但由于引票背后所蕴藏巨大的垄断利益,使得引票逐渐演化成为一种有价证券。相沿既久,抵押转售已成了习惯。 甚至很多运商自己并不直接经营,而将引权租给他人办理,从中进行资本盘剥。按照是否拥有属于自己的引票来区别,那些占有盐岸者被称为业商或寓商,而那些租用他人引票进行经营的称为租商。 由于食盐销售地高额利润回报,引票的价格越来越高,很多运商本人并不参与直接经营,只靠着引票地边际效用所带来金钱而财。光绪年间,两淮之处有“一票万金”之称呼,那张小小的,原本根本不值什么钱的纸片带来的效用过同样投资价值的1o倍,让人何乐 更有甚者,有人居然还以引票为抵押,向外国银行借入大宗款项。这种制度积弊重重,但因为朝廷为了盐税征收的方表与可靠,并可以随时以各种名目向这些商人索取大量额外的费用。在全国多数地区维持这种制度是由于收税便利,有可靠的保证而继续存在的。 由于销盐有岸,行盐有引,盐商的销售渠道和销售市场得到了充分保障,他 染指盐的运销,即便有也被官府和盐商视为眼中钉肉予以拔出,贩卖私盐在《大清律令》当中是比贩卖毒品还要严重、恶劣的罪行。 在垄断体制的保证下,盐商享有着充分的独占地位,无他人竞销之虞。食盐运到岸上后,不法商人或者掺砂掺土,或者减秤抬价出售而家致富;盐务官吏视之为唐僧肉而分一杯羹,索贿受贿,上下其手,不管再穷的省,盐运使都是肥缺。而广大民众即便肯出高价,也只能吃到质量低劣的苦恶之盐。 有些边远地区由于交通不便,运输成本高、风险大,同样分量的盐所能获取的利润就少,在这样的情况下,盐商巨头就对行销边远地区很不热心,经常造成偏僻地区食盐供应的中断,由于食盐是人体必需品,升斗小民为了一、二斤盐,说不定要费上好几天的功夫排队购买——其情形与中石油等控制燃料销售何其相似。 — 鉴于这种种弊端,载泽一上来就放出风声,主张全面实行奉天省体制,允许商民就场完税后自由贩卖食盐。但这样一来,财政部必将废除盐商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引票,他们安得不惧? 是故,长芦盐商听说载泽等抵达天津后,便在张镇芳的带领下组成了庞大的团体前去拜见,名义上是为盐政改良考察团接风洗尘,实际上试图前去游说载泽放弃这个方案,他们所持有的理由便是——各家盐商已经为手中的引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怎么能说废就废? 载泽的态度很强硬:“为什么不能废止?朝廷与户部当时下引票之时明确说过不准私下转让,你们私下转让朝廷不来追究已经作罢,非要把原本无甚价值的引票炒到万两、几十万两银子一引,只能说你们利令智昏……”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众盐商从大义上讲根本无从辩驳。眼看那些饭桶还要出口辩驳,张镇芳唯恐局面搞僵,立即打着圆场说道:“钦差使团远来疲敝,现在将息一二,亲请诸位先行回去,过几日再来商谈不迟。” 载泽原本颇为自负,但临行前林广宇对他有过一番敲打,对此情形也予以了淡化处理,只说:“诸位,无论如何改良,朝廷绝不会让大家吃亏。” 有了载泽这番表态,众人的态度平和了许多,纷纷告辞离去。 自熊希龄赴直隶清查盐务后,张镇芳便感觉日子难过了起来,他虽然挂着直隶盐运使的头衔,原本该是官府在直隶盐政上的总代表,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为盐商所喂饱,成了他们豢养的一条哈巴狗,主人现在既然有难,他不得不拼命摇晃狗尾巴进行讨好。 张镇芳刚才说的一番话虽然同样无懈可击,但究其原因,还是试图寻找说服载泽等人回心转意的办法。至于政治上是否遽然变动,他根本不予关心。 傍晚时分,长芦盐商中的几个头面人物私底下在张镇芳府上碰了头。 “这次盐政改革,是不是朝廷财政困难要弄几个钱花花?果然如此,也不必大废周折,只消将实话告诉我等,我们准备报效即可,何必弄出这么大动静。” “是不是泽公爷他自己想借此机会?”有人在旁边比划了一个点银票的手势,道,“倘如此便好办,只要我们恶狠狠地砸下去,肯定是可以办成事体的。” “岑春煊那个恶心东西软硬不吃,我倒恐怕这次事情是他一头挑起来的。” “对,只要瞒过岑春煊,泽公那里便好办多了。” 听着这些漫无目的的回答,张镇芳有些惊慌,但不知道是为了自欺欺人还是试图安慰这批肥头大耳的主顾,他决定拉下脸去,亲自去求见载泽一趟,探讨朝廷究竟是何种用心,这不仅关系着他的前程,更关系着他的项上人头。对于岑春,他是不愿也不敢见到的。 可惜的是,此时醒悟过来已经晚了,按照岑春煊的名单,头一个要办的重犯便是张镇芳,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大批人要跟着倒霉。自求多福吧……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六章自求多福 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狗急跳墙 方就任直督后,虽然获得了“疆臣之”的尊荣,但由于不兼北洋大臣的差事,在权势上不要说与李鸿章、袁世凯相比,就是与杨士骧比较起来都要差一大截,而且自抵达天津后,接连被林广宇下旨训斥了好几次,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但却足以让其感觉郁闷,尤其是永平事件、张勋事件以后,让他愈认识到直隶局面的棘手。 对于朝廷改良盐政的提议,他从心底并不以为然,认为这将剥夺天下督抚对于地方财政的控制权,是朝廷与地方政权的开始。但在直督这个位置上,他没有了往日担任南洋大臣的本钱,而且屡屡为林广宇所训斥,至少在表面上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 当然,朝廷所宣布的查办盐商说得由朝廷与直隶一家一半的好处也让端方怦然心动。经过维新元年的财政清理,直隶和北洋巨大的财政窟窿已经显现,端方虽然不必为这个窟窿负责,但却负有填补窟窿的义务,朝廷的这番表态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既然拦不住查办的势头,那么干脆顺势而为,为直隶捞取一些好处便成为他次优的选择。 而岑春煊作为钦差大臣的到来,更让端方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受——“官屠”名声在外,维新元年打了三个贪污集团,岑春煊在其中出力甚多。在疆臣任上,端方与其余官员一般。并非毫无可供指摘之处,所以对岑春煊亦极为忌惮。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岑春煊铁了心要查办不法盐商,端方断然没有强行作梗地必要。 是故,当盐商利益集团求见端方之时,他的态度是极其微妙而复杂的。但在表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 “大人,朝廷此举我们俱认为对大人的仕途和将来的前程不利。这不是何老板和张大人两个人的问题,而是长芦盐商和您地问题。”来人是长芦盐商一致推举出来的总代表,姓高,实力在长芦盐商中屈一指,握有大量的引票。 何老板是杨翠喜一案中的关键人员,正是他接受了袁世凯瞒天过海的招数,为段芝贵贿赂载振的行为遮掩。诡称杨翠喜是他府上丫环,案情大白与天下之后,此人便作为庆-那余党而投入了监狱,一审之下,不但供出了长芦盐商界历来与权贵们的利益勾结,亦直接交代了盐商与直隶盐运使张镇芳之间的非法勾当。 “不知高老板这话是何解?”长芦盐政这潭水到底有多深,自然也不便贸贸然趟进去,所以听明白对方来意后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大人难道真不明白?”来人虽然不愿意当面拆穿端方装糊涂地做派,但言辞间依旧犀利。“盐政改革,表面上只是朝廷与长芦盐商之间的交涉,但岑春煊与泽公明着打张大人,矛头却是指向大人。” 端方一脸苦笑:“张镇芳其罪如何,目前并未定论,如何又涉及到我?而且即便张镇芳有罪。他亦不是我保举之人,干我何事?” “大人,您这话便有点言不由衷了。”来人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我听到可靠风声,财政部这次不仅要查办几个关联之人,更重要的是收拢盐政管理的大权。” “是又如何?” “这便有巨大干系。”来人愈神秘,“长芦盐商每年除正经盐税外。还额外报效直隶与北洋若干金钱,其数额决不在盐税之下,今后如收归朝廷,这笔报效就不能为直隶所用。而且……” 来人拖长了声调,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端方:“大人,这是您每年的例份。” 端方接过来一看,暗暗心惊,银票上分明写着见票即付2o两的字样,看来这帮人物的能量真的不小,一出手便是这么大的数字,李鸿章、袁世凯前后几任直督恐怕都捞足了。 看着端方眼中流露的羡慕与向往,来人已经暗暗偷笑——说了半天闲话都不顶用,还是2o万银子来得有效。 但是,端方却把这张银票慢慢推了回来,虽然十分依依不舍,但还是推了回来。 “无功不受禄。” “ 必苛求自己?”高老板再度把银票推了过去,“此事你知我知,绝不会……” “不让,某极惭愧。”端方再度推了回去,“你们地要求恐怕办不到。” “只求大人办,不求一定办成。”银票再度推回来…… 来来去去几个来回,端方拒绝的力度越来越大,言语亦越来越坚决,来人无法,道一声“叨扰”,怏怏然地走了。 — 这人走后,端方最得力的心腹幕僚便从里间走了出来:“大人何苦拒绝?” “不然,其人所托之事绝难办到。”端方抿了口茶,“泽公对盐政大权思之而欲得,又有岑春煊虎视眈眈,这2o万两,虽说是:&1t;知我知,可将来会变成怎样并不好说,万一传到官屠的耳朵里,岂非前功尽弃?” “那大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财政部下手?” “不然,我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动一番脑筋。” 高老板府上打探消息的人已经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一看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不免有一丝遗憾,但又不肯放弃最后的侥幸,问道:“大事如何?” “不行,端午桥拒绝了。”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一脸焦急,仿佛已经看到了手中引票转换为一张张废纸那样的可怕情形。 “端午桥虽然拒绝了,不过并没有把话说死。”高老板定了定神后说道,“他的见解同我们一般,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兼之被岑春煊吓破了胆,不敢动作罢了。” 众人心想,这济什么事?心头大惧,脸上神色愈焦急。 在原地踱了三个圈后,高老板的脸色忽地掠过一丝狰狞,随即又消逝在无形中,只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束手待毙,等着人家落我们吧。” “这如何使得?”众人都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身家投在里面,利益攸关之下那容如此淡然,有几个跳起脚来说道,“要么再去找找几位周老板,请他们转一二?” “无用!我已经打听过了,周大人放洋出去考察了,恐怕半年都不见得能回国,等他回来再疏通,黄花菜都凉了。” 唉……一声长叹。 “诸位若是信得过我,这2o万我还另外去想办法……” “自然,自然……只要有办法挽回,不要说这2o万,便2o万亦无妨。”众人已是病急乱投医,平素都是极为精明的铁公鸡,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必,看吾行事。” 张镇芳府上,原本车水马龙的局面最近却出人意料地寂静。 看着高老板的到来,张镇芳只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何,端午桥处走不通吧?” “确实不出大人所料,岑春煊处不必走,端方处走不通,载泽处与虎谋皮……” “那就束手待毙喽?”张镇芳惨然一笑,“我张某倒是咎由自取,可你们呢?一大票家业可就便宜了人家了。” “大人何出此言?我们多年的交情,岂能说断就断?再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无非是先死后死地区别罢了。” “难得你还如此清醒。”张镇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兔子急了好咬人,何况你我?” 听这个口风,高老板知道对方有话交代,便问,“该如何?” “听说最近革命党十分猖獗,暗杀、爆炸之事屡有生,倒不如……” “诚如大人所说。当年五大臣出洋考察,被革命党一炸弹耽搁了半年之久,如果天津城里也如此,恐怕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两人狂笑。 笑声过后,张镇芳压低声音:“事不宜迟,立即动手。此次钦差使团并无禁卫军护卫,倒是……” “大人所想与某略同,只是到哪里去物色革命党?” 张镇芳看似漫不经心地掏出了一个纸条,“喏,就是此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干!……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七章狗急跳墙 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刺客来临 得不承认张镇芳的脑子很好使,担任直隶盐运使这几心智也好,见识也罢,都没有被那些长芦盐商大把的银子给蒙蔽住,他始终有这样一层认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虽然盐运使这个位置可以让人嫉妒的几乎狂,但他从不狂妄,甚至还保留了那份刻意的低调。 这份低调成就了他,这些年来,他为先后两任直督所信任,甚至端方上任后也没有动过撤换他的念头。鉴于盐运使位置的炙手可热,这种稳如泰山的地位相当令人称道。而除了官府的势力外,张镇芳还结交了其他三方面的势力,概括起来便是:洋、匪、党。 洋者,洋人也,盐运使虽然不是和外国直接交涉的职位,但靠着天津这处风水宝地和连襟袁世凯出任外务部尚书的便利,张镇芳与不少洋人过往甚密,与赫德、莫理循等都有不错的交情,虽还谈不上挟洋自重,但在外界看来,懂洋务、通洋情是对张镇芳的真实写照。 匪者,盗匪也,由于盐运使无不腰缠万贯,在一定程度上是那些绿林黑道眼中最肥硕的目标,以往曾多次生“不愉快”的交往,但张镇芳就要这样的本事,通过每年支付一定的费用,不但盗匪黑道不来找他的麻烦,而且在关键时候还能为其所用。 党者,革命党也,原本官府官员应该是革命党人地天敌。但张镇芳与袁世凯一般,嘴上叫着与革命党势不两立,实际上早就存了别样心思,不说赞同革命,只说赞同政治更新,不说同情革命党。只说革命党也有不少可取之处,外界所不知道的是,张镇芳秉承袁世凯的旨意,与革命党北方支部形成了有关默契,个别的革命党头面人物,甚至还成为张镇芳夹袋中的“人才”。 接到这张纸后,高老板的脸上阴晴不定,不放心地问道:“大人。真地可以?” “当然。”张镇芳微微一笑,“有些话我不方便出面说,你只消告诉他,你赞同革命,先捐助1o万作为革命经费,然后在不经泽等人的消息……” “若是他不上钩呢?” “会上钩的,革命党经费短缺,嗷嗷待哺,只消把事成之后再付万的口风透给他们,保管能上钩。” “那我便去试试看。” “事不宜迟。马上动手,越快越好。”张镇芳看着书房里那口西洋进口的自鸣钟,不无哀伤地说道,“没多少时间了,只要岑春煊往我这里一站,事情就不可预料。” “那端大人那里……” “端方是个缩头乌龟。顾不上他了。”张镇芳忽地抬起头来,“老高,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卖了我也不顶用,载泽铁了心要吞没引票,没你们什么好处。” “这哪能呢……哪能呢……” 夜幕低沉,初夏的天津城笼罩在一层黑夜中。街头巷尾早已静寂一片,唯有更夫提醒他人注意的梆子声还在不断响起,在这种有节奏地敲打中,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但就在这样的时刻。城东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里,两个人在焦虑不安地互相对视着,彼此面上的神情都异常古怪,仿佛有什么微妙事情一般。 中间摆放着一张纸条,如果能凑上去仔细看,那分明是红利钱庄见票即付1o万大洋的庄票。 “高老板,这事我们斟酌着办,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这是自然,自然,大家都是为了革命么!” “汪兆铭的案子后,清廷的鹰犬对暗杀之类盯着异常吃紧,能不能成事真不好说,我们只能奉命行事了。” “我知道,知道,你们也要时间准备。” …… 来人走后,里屋闪出两人,盯着桌上那张银票,愤愤地说道:“哼,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们是革命党,不是他人可以任意收买的杀手……” “小徐,你还年轻,不懂得事态复杂、人心险恶。” “我怎么会不知道?刚才来得那胖子一口一口‘革命’,我看啊分明就不是好人,真正的 同志哪有三句话不离革命的?” “可是这钱我们真地很需要。”年长者态度沉稳,仿佛一点不利的影响都没有受到,只说,“现在经费不足,革命党的组织无法扩大,同志们无法活动,有了这2o万解决燃眉之急,我们就可以长出且自武昌起义后,革命力量陷入低潮,迫切需要我们鼓动人心,聚集力量,向清廷显示我们的力量所在。” “闻兄的意见我甚为赞同。”还有一个体性修长,一直留意倾听他人说话没有言的人讲到,“为了这2o万,我们要干,哪怕.:有,为了这样好地机会,我们也应该动手。” 几个人秘密协商,确定了好几套方案,最后决定趁盐政考察大臣去长芦各处盐场考察的途中动手,一来提前有了预备,二来也便于浑水摸鱼后逃掉。 载泽等人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开始悄然降临。就在他们还在帮助这些盐商理解盐政改革意义的时候,阴谋已一步又一步地逼近。 载泽告诉岑春煊道:“岑大人,根据可靠的情报,张镇芳绝对有问题,只要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二,这……” “皇上临行前一再交代,重点是改良盐政,张镇芳的案子虽然重要,但还不是重点。”岑春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当然也必须杀鸡给猴看,否则一点约束和制衡都没有,如何行事?” 虽然是初夏时光,但天气还不热,天津由于受海洋性质气候的影响,一直非常凉爽事宜,一年中热得无法度日的日子着实少的微乎其微。 载泽、岑春煊和一大批随员晃晃悠悠地朝盐场进,令人倍感吊诡地是,张镇芳和几个头面盐商在关键时刻居然都表示不来。 “咄咄怪事!”载泽嘟囓着,用颇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关键时候提不起来,真是白撑了。” 轿队、马队逶迤朝长芦盐场行进…… 由于在《辛丑条约》中明确宣布中国政府不得在天津卫3o内驻兵,因此原本禁卫军一般都是跟随钦差使团行动的,到了天津这层护卫便被取消了。 “岑公,你知道我为何一力主张改良盐政么?除了要将这些分散的权力收回来外,我还有其他方面地考虑。” “愿闻其详。” “由于引岸制度的存在,食盐的产运便为盐商所垄断,他们凭措手中的引票,在场则压低收购价格,压榨盐民盐工,在岸则掺假抬价,使得老百姓只能吃质次价高之盐,而盐商则从中获取暴利。但是,财归他们财,老百姓的骂声都是朝廷替他们受的,这买卖……” “嗯……”岑春煊点点头。 “其次,由于划定了远销范围,盐商因为挑肥拣瘦,人为造成私盐遍地的局面,亦聚拢了一大批野心之徒。百姓若为生计贩盐自卖,或购买非指定地点之盐,动辄被指为‘私贩’而严刑治罪,但着实气人的是,食盐归私盐,盐商和官吏们却能利用引票为掩护,或者洗票,或者大量走私偷税,致使朝廷税收逐年下降。”载泽问,“您想,老百姓如果吃不起正经纳税完的正品,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淡食,要么吃私盐,否则决计不行。而淡食不可能,便只有吃私盐了。如果通过盐政改良能把这点私盐的税收也纳入税收收入,非但朝廷的日子可以好过,将来也有减税的空间……” “就是这帮贪官污吏不肯放手。”岑春煊恨得牙痒痒。 “正是,每年流到他们手上的钱财多了海去了,不说杜绝,只说把常年孝敬、报效归公,这数目就是正税的两三倍……” “端午桥到底是什么态度?” “午桥舍不得手里那点油水,但又害怕朝廷对他不满,他也是两难。”载泽笑笑,“甜头总要给他一些,我答应过他,除了正经盐税外,所有盐斤加价豁免三成后全部留归地方。这样一来,朝廷、地方、百姓都有了实惠,这盐政…… 刚说到这里,载泽的话音忽然为一阵惊恐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了,有刺客啊……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八章刺客来临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生死一线 本钦差大员的出巡,道路、街面照例是要清道的,升了那些块“肃静”、“回避”的牌子,早已避得远远的,何敢有什么举动,是故放眼望去格外空旷。 但从维新元年以来,种种新作风已吹拂了原本死水一潭的官场,禁卫军代表团从欧洲考察回国没有摆出官架子而逃过一劫,在汪精卫等人被捕后,个中的内情早已为大员们所知悉,是故自那以后,大员们出巡就不刻意摆出架势和排场,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架子越大、排场越惊人,就愈提醒革命党这个队伍中有要人,也就愈刺激革命党的“铤而走险”。所以,排场大虽然威风,但与性命和安全相比,终究是后者来得要紧些,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所有人肯定会选择后者。 而且在天津这样一个特殊的城市里,帝国丧失了派驻军队的警卫权,朝廷要员所能仰仗的只是内政部所属的警察,但警察数量有限,护卫能力亦与禁卫军相去甚远——经过武昌举事的教训,重臣们已对禁卫军的能力深信不疑,对皇帝大力展禁卫军的决策举双手赞同。 但载泽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可以用于仿效的策略。虽然禁卫军代表团因为低调而免祸,但他所在的钦差队伍却因为低调而掩盖住了可能生地危机苗头。 在盐商和张镇芳的银弹攻势下。革命党不但获得了行动所需的各种装备与物资,而且还提前得知了钦差队列的消息——这已经足够要命了。更要命的是,载泽等人在摆出亲民姿态而没有刻意清场后,革命党便找到了接近目标、混迹人群的好办法,他们化装成普通老百姓而厮混在看热闹地人群堆里,准备伺机难——战术是一天天生变化的。没有提高与进步终究是死路一条,革命党经过对多次暗杀行动失败教训的总结,已经摸索出了不少成功经验,而且便用在了这一次上面。 ……载泽听到外面护卫的那一声喊后,猛然瞥见原本恭恭敬敬的人群中忽地窜出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执短枪,一个捧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炸弹,不顾死活地朝队伍冲来。革命党原本打算在钦差队伍必经之路上埋设炸药的。但经过汪精卫刺杀摄政王不成的教训,革命党认为钦差使团必定会提前勘察道路,埋设炸药地举动非常容易暴露。他们就撇去了这种“彻底解决”的方式,打算通过传统的途径来完成目标 张镇芳等人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恶,革命党的布置与心思不可谓不周密,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钦差使团的姿态足够亲民,但传统观念的束缚以及惯性思维的延续,使得民众依旧对要员队伍保持了足够的敬畏。革命党虽然成功地混迹其间,躲过了警察们的搜查。但在具体行动那一刻。他们地身影还是在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是故两人刚刚动,担任钦差师团护卫的差官已经现。 “保护大人啊……” 经过前后两声叫唤,以离弦之箭度从人群中窜出来的革命党已经飞也似地冲到了轿子的跟前,载泽瞅得真切,这两张无比年轻的脸上完全是因为紧张和压抑带来的扭曲。那一刻地神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望着手捧炸弹的革命党扔出了炸弹,载泽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完了!…… 几乎就在此时,在他耳畔想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声。护卫们开枪射击了,希望能用子弹挡住暗杀者的步伐,手执短枪的革命党也射击了,他没有理会护卫们的子弹,而是径直把枪口对准了队伍中央的轿子。 “啊……!”所有围观的人群和警察被这一幕震惊得呆立当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而无法动弹,只有脸上错愕地神情揭示了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怎么会?革命党难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地? 当然不是! 革命党为了举事成功不知道商议了多少次,最后才决定这样的暗杀方式。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不但两个执行任务的暗杀者已经冲到了钦差队伍仅仅不到1o步远的地方,甚至于手中最厉害的了嗜血的本质。 杀呀! 两张因为紧张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忽地有了笑意,那是一种压抑得到释放后的快意,是一种因为极度紧张得到缓解之后的亢奋。 子弹嗖嗖地飞过,护卫们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挡暗杀者,啪啪啪子弹一串串地射向两个革命党,而且都击中了目标。 “扑哧”、“扑哧”朵朵血花从革命党的身体上绽放出来,那殷红的血迹,那猩红的创口,仿佛都在宣泄那种绝望时的挣扎与努力。 手执短枪的革命党的枪法显然异常可疑,他接连放了34,有1枪击中一个护卫外,其余的子弹都不知道飘荡到了何处,但他成功地吸引住了护卫们的视线,掩护了手执炸弹的革命党扔出手中的致命杀器。 “嗵!”那是炸弹落地的声音,革命党在被子弹击中而且倒地之前,已经扔出了手中最致命的武器,那颗圆圆的、冒着白眼嗤嗤作响,在地上打着转转的炸弹,就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展现在大家面前。 “啊!”惊呼!喊叫! 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一股洪流,一股在绝望前迸出来的洪流,因为炸弹距离载泽的官轿仅仅不到3,足以将任何人撕成碎片。 但是……且慢…… 所有的动作和想法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在如此千钧一的时刻,行动已经跟不上视线和事态的展,唯独思索还能维持高度的增长。 居然!居然!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生了,炸弹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34,然还没有爆炸,所有的护卫本能地想卧倒,但其中有一人看得极其精确,伸出腿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在脚尖一点上,狠狠地将炸弹踢飞了开去。 这一腿的力道足够强大,重大数斤的炸弹居然被一下子踢飞了十几步。 “轰”地一声,炸弹应声而起,当场爆炸,所造成的气浪和强大的冲击波使得人群为之震撼,为之颤抖,为之庆幸。 “大人!” 刺耳的呼叫声划破天际。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悠悠然醒过来的载泽仿佛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了一遭,他脸色苍白、头上汗如雨下,用几乎称不上利索的言语问道:“我……我……我还活着?” “大人!” “真的还活着!我还活着!” 方圆几十米内,都能听到载泽的怒吼声,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仿佛仍旧不相信这么大的暗杀事件刚才明明就生在他面前。 “老天保佑!”他的眼里流下泪水,说不出是悲怅、庆幸还是其他…… 总算躲过了一劫。 到了这个时候,在一旁人群堆中的警察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猛扑上来,“抓刺客!” 刺客其实已经不用抓了,两个刺客都已经躺在血泊中,最后那一幕的场景两人都用自己的眼神目睹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最后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当警察冲到刺客的跟前,两人已经脑袋一歪而咽气了。他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结果,带着不甘,带着懊悔,带着惆怅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距离成功仅仅不到十分之一秒,但就是这十分之一秒让他们在付出代价之后而没有收获成功。 这是一种不公平,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注定,与尘世间种种的奇迹和疑惑相比,这种不公平已经是无足轻重了。 死亡,在这样的关口,已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和表征,他已经成为了每个人都面临的考验和挑战,说不出的命运,难以把握的祸福在这样关键的一点上释放出来,人性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几乎成为了渺小的话题。 毕竟,活着才好! ……维新二年,财政载泽、监察院院长岑春煊遭遇革命党暗杀,所幸炸弹在爆炸前被护卫踢离了危险区域,最后两个要员有惊无险,毫无损,护卫三死两伤,两个刺客当场毙命。寥寥数语之后所承载的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三十九章生死一线 第三卷 第四十章 雷霆震怒 杀如此惊心动魄,饶是载泽和岑春煊等人饱经风霜也轻,护卫们虽然堪堪将两位要员保护了下来,但自身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慑与伤亡,所有人的心都是猛地一沉。 不及片刻,直隶总督端方就知道了暗杀之事,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半天说不上话。虽然两位钦差安然无恙,但遭逢如此重大的变故,他作为地方官就担上了天大的干系,真是祸从天降。 得益于日渐达的电报、电话网络,京城中的皇帝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情报,等王商将标明最紧急状态字样的电文递给林广宇之后,只见皇帝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不怒自威。 上书房里,林广宇在原地团团转了三个圈,竭力想压制自己的火气,努力想用平静的语调说话,但仍然克制不住,其言语神情甚至比接到前不久武昌动乱的时候还要怒不可遏。 “去,把善耆和赵秉钧给朕叫来!革命党无法无天,内政部干什么吃的?”皇帝顿了一顿,又呵斥道,“打电报给端方,让他封锁现场,追缉凶手,保护钦差,再有意外,朕要他的脑袋……” 王商刚刚领了旨还未走出殿门,善耆、徐世昌和赵秉钧已经一同前来,众人面色都是一脸的凝重。 王商瞅得真切,一把拉住善耆的衣角,悄声道:“王爷,皇上正在气头上,千万小心。” 善耆点点头。果然,才行了不到两步,就听到“哗啦啦”瓷器碰地碎裂地声音,然后就是皇帝的咆哮……整个养心殿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善耆和赵秉钧两人也是刚刚接到电文就赶来了,刚看到电文时。两人如同被雷打了一下似地,差点昏倒在地。自从从前五大臣被刺案和汪精卫刺杀案生后,内政部就格外加强了对重臣要员们的保护,称得上是慎之又慎。天津距离京师不远,自古就是天子脚下,内政部的监控一直都趋于严密,现在居然在眼皮子底下生这种事情,皇帝龙颜大怒也就不难想见。 更让人为之气结的是。此次钦差使团赴天津,因为不能派禁卫军护卫,内政部为了一行人的警卫问题动了好几番脑筋,不但在天津方面安排了大批警力用于治安维持,还抽调了内政部地精兵强将甚至呈请皇帝动用了善扑营的高手用于担当钦差师团的护卫。 善扑营就是外界所一直流传的大内高手,不但个个身手矫健,而且都要一套绝功夫,人数虽然极少,能量却是惊人,从来都是护卫天家一等一的好手。这次皇帝开恩。破例抽调了6名大内高手随行之所以能幸免于难,就是因为这几人先是连数枪将刺客当场击毙并将炸弹踢到了一个相对较远的位置,结果现在护卫群三死二伤,其中大内高手一死一伤,便连善耆本人都感觉无法向皇帝交差。 果不其然。进得殿去,不待三人说出死罪的话语,皇帝的质问便如排炮般地压了下来:“好哇,内政部真能,居然让革命党如此猖獗,是不是等他们闹腾到了御前尔等才重视?” 这差不多就是诛心之语了,赵秉钧地脸吓得惨白,连连磕头。口称死罪,善耆和徐世昌也是称罪不迭。 好容易捱过了皇帝的三板斧,众人只觉大汗淋漓,虽然不过初夏的天气。浑身却是燥热,后背上的汗早就将衣服浸得湿透。 咆哮了好几分钟之后,林广宇的怒气也泄完了,面色也好转了不少,口气亦松弛下来:“都起来罢,朕还指着你们维持治安呢,若是京城也闹翻天,朕找谁办事?” 三人诺诺连声,大气也不敢出。此事虽然不关徐世昌的直接责任,但他贵为总理大臣,对内阁和各部负有总揽要责,是故也不能不陪着一起挨训。 “凶手可有眉目?” “不曾。”善老老实实说道,“奴才已经命得力人手赶赴天津,就是把天津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凶手给揪出来。” “嗯,直接行凶的两人已毙命当场,从身份和举动来看是革命党无疑。不过朕心里总有疑问,钦差大 隐秘之行动,如此周全之护卫,为何还有这样的事情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两人的幕后指使到底是谁?他们行凶的凶器是谁供给他们地?钦差使团的路线时间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背后有没有洋人在暗地里撑腰……” 林广宇一口气提了七八个问题,善耆连连点头:“奴才都记下了,这就派人前去勘察,由赵大人亲自坐镇。” 听得他如此说,林广宇的心情好了一些:“宪政维新,全国瞩目,倘若钦差大臣因为刺客而亡,弄不好就是一场平地风波,朕知道革命党防不胜防,可内政部担负着天大的干系,朕不指望着你们还指望着谁?” …… 事之时,张镇芳等人同样在家中焦躁地等待消息。 甫一开始听到回报的消息说暗杀成功,炸弹炸响且有人当场横尸街头时,两人一阵窃喜,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若不是极力加以克制,说不定当场就要跳将起来。 — 但随后而来地消息就不那么妙:炸弹虽然是炸响了,钦差使团也有人因此而毙命,但最关键的两人,载泽和岑春煊却是安然无恙,对目标全力对准两名钦差的阴谋家而言,不啻于不折不扣的失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对可能暴露的后果横生一股担心。 情急之下,张镇芳和高盐商差点克制不住要头撞南墙,后来听说刺客毙命当场,没有留下活口后惴惴不安的心情才有所缓解,想着办事足够隐秘,应该能够蒙混过关。 两人在这边着急上火,端方在另一头心急如焚:事之后,他亲自上门慰勉,但两名钦差的态度居然如出一辙,谓心情浮荡、情绪极差,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端方的慰问,堪堪给了好大一个闭门羹。若是平时端方必定拂袖而去,但这次不同,他深知其中厉害,对两人地态度也有所谅解,只是在底下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能有什么法子让自己心安下来。 天津城的警力,除了部分保护现场,追查线索外,其余都已经用来护卫钦差大臣驻地,可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鸟儿飞进来都要费老鼻子劲。但端方仍然觉得不满足,潜意识里,他认为革命党仍然躲在暗处窥视,准备在冷不防的时机给予钦差大员们予重击——这如坐针毯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只有到得晚间,等赵秉钧带领人手从京师风尘仆仆赶来之后,载泽和岑春煊两人方才心安,四人亦碰了头,端方心里那块石头才有了放下地机会。 望着连连赔罪的端方,岑春煊和载泽苦笑不已,只能说:“午桥,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事不能完全怪你。情急之下,心神不定,白天着实难以见客,请你谅解。” 什么叫做“不能完全怪你”?这分明就说是有一部分责任在端方身上,但端方在阵脚大乱的情况下也没听出其中的奥秘,只连连拱手道:“两位大人受惊了,受惊了……” 赵秉钧道:“此次事件,皇上雷霆震怒,特意委派我前来全权查办。当然,对岑大人、泽公爷的遭遇,皇帝、几位王爷、徐大人都极为关切,恨不得亲往慰问……” “倒是劳烦阵 日细。因此,改革弊端丛生的盐政,已成为非常迫切肋问题。不 少忧回忧民之士,着力于盐政改革。随着变法运动,立宪运动及一 系列革命运动的进行,在盐果、会党、士匪等欺压下的人民面对私 盐贩卖活动的猖撅,要求改革盐政的愿迢也越来越强烈。 盐政改革是在辛亥革命中独立的各省进行的。各省在摆脱了 清廷酌统治之后,纷纷进行盐政改革,废除旧盐商的引枚和票权。 先实行改革的是四川邓车可,实行废除引岸,就场征税,自由贸 易。接着有两广次行废除引权,福建收回引岸,改为宫专卖等等。 两淮、两浙是故商势力最顽固的场区,这里改革呼声也最高。两淮 改革派代表张穿着了《玫华全国盐法意见书》,主张组织制盐公司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章雷霆震怒 第三卷 第四十一章 革命前途 杀一事虽然太过骇人,但静下来思考,其中不无蹊跷使团的行踪所知者少之又少,而且为了掩人耳目,队伍中还特意准备了额外五顶轿子进行掩护,刺客如何能轻而易举地直冲钦差大臣而来? 载泽和岑春煊一番盘算,钦差使团的路线与日程除了自己知道外,直督衙门也是知情的,端方间接也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端方虽然有苦说不出,但眼下不是耍脾气、闹情绪的时候,他态度很诚恳,小心翼翼地陪着说话:“此事疑点甚多,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凶手虽死幕后仍在,务必要纠拿出来,倒是要劳烦赵大人费心了……” 载泽和岑春煊是明白事体之人,也不会相信暗杀是端方授意的。因此清查直隶盐政虽然损害了直督的权益,即便有所不满也万万不至于展到买凶杀人的地步,更何况出事地点就在直隶境内,本来就有责任,更不必行如此愚蠢的动作。 到底是谁呢?赵秉钧带领缉拿人手开始了多方侦探,为了不打草惊蛇,《帝国日报》除公开谴责暗杀举动外,就轻描淡写地报道了凶手毙命当场的消息,为了“证实”起见,还破天荒地第一次配了新闻照片。张镇芳等人原本心里的担心一直提高到最高级别,但眼下这等情形,特别是连着好些天没有动静,绷紧的弦也就开始松了下来。 直隶地地头。喧闹一番以后,重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钦差大臣被刺无非又在民众间所谈论的奇闻怪事中增加了一条,自庚子事变以后,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恩铭、五大臣、载沣现在无非又增添了载泽和岑春煊而已。 盐商群体中,虽然也有不少人怀疑此事的来龙去脉。但自暗杀一事,钦差使团的相关举动陷入了停顿,改革盐政地言语也不再有人提起,岑春煊和载泽在天津闭门谢客,调养生息,警卫力量倒是加强了好几番。盐商们明显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盐政改革不必再提,也没人愿意出面充当这个不愉快的挑头者。 不过。这仅仅只是表象而已,暗地里,在赵秉钧亲自坐镇之下,内政部最强的力量汇聚天津,开始了对相关情况的察访,而在这些力量中,又以一人最为出名,这人却是——汪精卫。 汪精卫和陈璧君大婚后,又在京城天牢里呆了许久,除了每日的看书写字外。汪精卫本人对维新元年以来的政治实践和政策走向进行了细致的思考。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帝国的政治正向他所不熟悉地领域挺进,特别是三个贪污集团的查处,让他体会到了维新以来前所未有的力度,使得他在思想深处有了极大的触动。 和林广宇、善耆等人想得一样,汪精卫并未对林广宇当时所说的“十年之后如无起色自动交权”一言当真。这种和平交权的可能甚至比暴力革命取得成功的可能性还要低。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种姿态,一种宣示信心与洞察力的姿态。 如果说维新元年高层政治动荡对汪精卫的思想有潜移默化影响的话,那么武昌举事失败地结果则彻底震撼了汪精卫。武昌城中,数倍于禁卫军的新军暴起难,原本该是猝不及防的一边倒局面,结果禁卫军不但顶了下来,而且还将渗透有革命党的新军清剿得干干净净。 在外界看来,革命党或许是铁板一块的造反阵营。但在知悉内情的人眼中,革命党派别之分野实际上远远要比朝廷来得更加复杂、更加诡异。两湖地区原本是黄兴、宋教仁等长江派苦心经营多年地场所,不但拥有较好的革命氛围而且还拥有不错的群众基础,除开广东以外。就是两湖地区的革命形势最为看好,黄、宋等人之所以能在同盟会中成为主流派,就是源于这种基础与实力。 但武昌举事的结果让汪精卫深为震撼,拥有相对优势和先制人时机的革命党非但没有能够短暂地取得胜利或者宣布独立,而且还把经营多年的本钱全部搭了进去。望着一批又一批被捕后被关押、被处决的革命党名单,看着两湖地区革命势力被连根拔起地结果,汪精卫深感痛心但又无能为力。 他还不能开口求情——因为皇帝早就有言在先:他对优容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准诉诸暴力,不准公开举事,武昌举事恰恰造成了中外震惊的结果,亦让皇帝有不得不痛下杀手地缘由。 作为革命同志,汪精卫对这些革命精英的遭遇极感痛心,但作为革命党的青年领袖,他对革命前途愈关切,对革命前途和信心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在他看来,革命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成功的问题,倘若像武昌举事之类付出巨大代价而一无所得,那不是革命的应有之意而是中国不必要的损失。而且,经常性暴力革命的失利会带来阴影,不仅是对革命党的士气不可估量的打击,而且对民众的心理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这个世界上,渴望安定,厌恶杀戮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如果革命党一次又一次诉诸暴力而宣告失败,只能进一步加剧民众对革命的反感以及他们对革命党的厌恶。如果违背这个趋势,革命永远没有胜利的那一天。 这次查处钦差大臣暗杀案,汪精卫是他熟悉不过了,行事手法、所用武器都是典型的革命党特征,他坐不住了,一反常态,主动向善耆要求,希望能够参与此事的查办。 对汪精卫态度的转变,陈璧君有着深刻理解。汪精卫在目睹两湖革命党的下场后,对革命党人的遭遇深感痛心,他流着泪对陈璧君说道:“小妹,革命的形势远远还没有成熟,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同志们白白枉死了。” “只是你这话孙先生未必听得进去。” “不需要他听进去。”汪精卫的表情很古怪,他对孙中山的革命热情一贯是异常敬佩的,他只是说道,“他的考虑和追求我明白,但是我不能为了这种远大的追求而让热血青年前赴后继地去送死,那不是革命领袖,那刽子手,是杀人犯。” — “咱们能怎么办呢?找皇帝求情?” “不!那没用!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汪精卫的态度斩钉截铁。 “可是,四哥,你要想好了,自从报纸上登过咱俩结婚的消息后,孙先生和革命党已经认定我们是革命的叛徒了,如果你有其他的举动,更加坐实了。” “对于革命的执著,我汪兆铭从来就不甘人后,对于慷慨赴死的从容,我汪兆铭从来就不曾害怕。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我死很容易,要成全自己、保住自己的名声亦很容易,但这样对革命有什么好处?” 对汪精卫的请求,善耆和赵秉钧两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就向林广宇做了禀告。 面对汪精卫被捕后第一次要求合作的态度,林广宇的意见异常明确:“照准,注意保密!” 合作显然需要双方各自付出代价,汪精卫承诺,协助赵秉钧等人查办暗杀大案,帮助查获直隶革命党组织;赵秉钧承诺,抓获革命党后,一个不杀,由汪精卫加以劝说,愿意具结悔过者当场释放, 日细。因此,改革弊端丛生的盐政,已成为非常迫切肋问题。不 少忧回忧民之士,着力于盐政改革。随着变法运动,立宪运动及一 系列革命运动的进行,在盐果、会党、士匪等欺压下的人民面对私 盐贩卖活动的猖撅,要求改革盐政的愿迢也越来越强烈。 盐政改革是在辛亥革命中独立的各省进行的。各省在摆脱了 清廷酌统治之后,纷纷进行盐政改革,废除旧盐商的引枚和票权。 先实行改革的是四川邓车可,实行废除引岸,就场征税,自由贸 易。接着有两广次行废除引权,福建收回引岸,改为宫专卖等等。 两淮、两浙是故商势力最顽固的场区,这里改革呼声也最高。两淮 改革派代表张穿着了《玫华全国盐法意见书》,主张组织制盐公司 就场征税,自由贸 易。接着有两广次行废除引权,福建收回引岸,改为宫专卖等等。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一章革命前途 第三卷 第四十二章 五体投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五体投地 其实,对内政部与汪精卫达成的“谅解”协议,赵秉钧是有看法的。在他看来,在已经掌握充分证据的前提下根本无需用汪精卫的牌头就能达到目的,只要内政部严加搜索,天津的革命党即便不能一网打尽,也能来个连锅端。但圣意难违,皇帝既然吩咐要放手汪精卫去做,他自然也只能捏着鼻子和汪精卫签订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君子”协定。 那么,是林广宇心慈手软么? 非也!如果说林广宇穿越初期本来还有那么一些对革命党的同情和赞赏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欣赏就愈发淡薄。在经历不可思议的重生和总结几十年暴力革命的历史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所谓辛亥革命为自由民主打开进步阀门的论调,其实是从其间接意义上来讲的,辛亥后20来年的历史充分证明了,这不是进步阀门的打开,而是遍地狼烟、军阀混战阀门的打开,是国家元气大伤、民族虚弱无力阀门的打开。 蒙古的叛离,二十一条的签署乃至九一八事变的发生,无不是这个阀门打开后的滚滚浊流。因为这样重大的历史变故发生,哪怕在极其虚弱、极其无能的晚清时期也是非常难以想象的。在中国的历史道路上,这段时间没有谁比谁更正确的区别,而是谁比谁更少犯罪的区别。而清政府显然不是犯罪最多的那一个。 所以,他对革命整体趋势的同情,对个别革命领袖人物的同情不能换取他对革命道路的鄙夷。镇压武昌举事,既是他穿越后作为皇帝的本能,更是他作为未来人掌握历史发展趋势后的自觉。在那个令人心焦的夜晚,林广宇做出了既轻而易举又难于上青天的抉择。 在伟大的转折关头,林广宇既是编剧者又是剧中人,是非功过已不能简单地用言语来形容,也不能片面的用所谓的历史经验来套——在已经改变了走向的历史进程面前,所谓的历史经验还有其原则性和不可动摇的指导性么? 林广宇懂得的只有四个字——“顺势而为”,他不敢奢望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来扭转整个历史进程的方向感,但他希望依靠自己的识见能对历史车轮的走向施加足够的影响,使之能够通过细微的变动最终走上正确的康庄大道。 用心何其良苦!而与汪精卫的“君子协定”显然就是用心良苦中的关键一环。 汪精卫的努力没有白费,通过他特有的渠道与网络,内政部很快控制住了此次暗杀事件的幕后人,时间仅仅不过五天。 “叛徒!”被擒获的组织者愤愤地骂出一句,他显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而汪精卫亦认出了来人,不就是同盟会派驻在京畿地区的特派员么!这种习惯于指手划脚,到了某地就在当地掀起事端的的“钦差大员”已是革命队伍中的常态了。他人若是稍有不同意见,“叛徒”、“懦夫”、“汉奸”的大帽子就劈头盖了下来,仿佛只有同意他们的冒险计划才算得上是真革命一般。 “我从来没有在精神上叛离革命,反倒是你们……”汪精卫用手指指点点,“将原本崇高的革命事业变成了个人争权夺利的手段,你们口口声声吸引着爱国青年为着光明前途抛头颅洒热血,实质却为了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汉奸休得血口喷人!” “你看看,这是什么?”赵秉钧手下从密室中搜出了一堆银票,盐商前次给的10万两定金已经化整为零,分解无数十张千两、百两的银票以方便使用。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们筹集的革命经费?”汪精卫大怒,“同盟会财政情况如何我难道不清楚?总部财政吃紧,不要说拿不出如此大的款项来支持行动,便是维持一般性的日常运转都有困难。要不然,章疯子当年就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不会因为区区几千日元就与孙先生翻脸。” 按照惯例,钱庄是要负责为银票的来龙去脉保密的,而且只要时间稍长,即便有心留意也会淹没在一大堆无效的信息中。但这次不同,因为那张10万两的庄票前不久刚刚被分拆成一堆银票,出票的钱庄掌柜依旧记忆犹新,内政部一查来路,当即就明白了事端原委。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高老板是革命的同情者与支持者。”汪精卫愤愤地讽刺道,“我比你们更清楚他是什么货色……” “你……”证据确凿,对方无言以对,嘴上却兀自强硬,“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老子做了革命党便不怕死,不像你汪某人一样贪生怕死!” “你要死我不拦你。但是你要拖着别人一起死我就不能答应。”汪精卫的情绪很激动,“前贤有云‘自由、自由,天下多少恶行假汝之名以行之’,我看换两个字很贴切,‘革命、革命,天下多少恶行假汝之名以行之!’” “带走!”赵秉钧一声怒喝,随即转过头说道,“汪先生,和这种冥顽不化的人啰嗦什么呢?” 汪精卫满脸泪痕,连连摆手:“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懂?赵秉钧一脸诧异。到底说我什么不懂?说我不懂革命党么?说我不懂汪精卫么?真是咄咄怪事!原本还想追问两句,一看汪精卫的情绪很不好,便就收住了话头,只管顺藤摸瓜了。 高老板其实这几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两个行凶者虽然毙命当场,但幕后主使之人犹在,仍然有暴露的危险。他曾狠狠心想收买其他黑道干掉这个“革命党”,但对方端的是狡猾,居然横竖都不肯露面,亦不肯上当。他无法,只能静观其变。 所以,当内政部的勘察人员到达他家的时候,他面上还试图保持平静,腿肚子已经兀自抖得不行,说话也哆嗦地厉害。看了他这副脓包样,赵秉钧也不啰嗦,只道:“给我捆了走人!” 高老板是个明白人,用不着大刑伺候,已经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全部的事情都交代了清楚,赵秉钧虽然隐隐约约猜想到会与盐政有关,但做梦也没想到两人居然如此大胆:一个为了保住的地位不惜谋杀上官,一个为了维护既得利益不惜勾结同道买凶杀人,甚至还摆出革命党暗杀的**阵,意图使人摸不着头脑。 真是好大的胆子!赵秉钧倒吸一口冷气,连夜就去张镇芳府上逮人。 可惜,已经迟了一步,等内政部的人员刚刚赶到张府之时,只见府上诸人已经哭哭啼啼,一问才知:方才张镇芳已在书房里上吊自杀。 赵秉钧等人直闯进去,果不其然,书房正中的梁上晃悠悠挂着一人,正是直隶盐运使张镇芳。仵作伸手一摸,身体还微微有些余热,眼见是死后不久,不过从面部神情来看,倒是断气有些时候了。 “馨庵,你这是何苦呢?”望着熟人的尸体,赵秉钧连连叹息。显然,他认为张镇芳太过于偏执了,盐政一案,纵然与张镇芳有关也罪不至死,如此铤而走险,结果只能是家破人亡的局面——皇帝的脾气赵秉钧可是知道,如果有罪,哪怕已经身故,皇帝也绝不会放过追究。特别是这次居然涉及到暗杀钦差,岑春煊和载泽两人决不肯善罢甘休,张镇芳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找副好棺材,先葬了吧。”不管怎么说,袁世凯执掌北洋的时候,赵秉钧、张镇芳都是相关的得力人手,香火之情犹在,人死为大,赵秉钧对着张家便也只能尽最后的义务了。 张、高阴谋集团的破获不啻于一个动摇直隶官场的大地震。端方原本对事情的后果已做了最坏的估计,但他也压根未想到事情的源头居然在堂堂的一省盐运使,对载泽和岑春煊而言却是一惊一喜,惊的是直隶官场如此恣意妄为,居然连谋杀钦差的念头都敢打,喜的是现在证据在握,师出有名,不用费尽心机寻找其余罪行便能收到效果。 端的是事半功倍,端的是暴风骤雨,岑春煊以屠官出名,屠起奸商来也毫不手软,兼之又有内政部的羽翼,上意雷霆,载、岑用命,长芦盐商十去其九。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硕果仅存的大盐商直隶周家才深刻领悟到工商大臣周学熙从外洋发来电文的良苦用心:“静观其变,总有转机,勿贾祸、勿生事、宜收敛,和气生财!” 知林广宇者,周学熙也!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盐政改革 杨翠喜案为突破口而进行的盐政改革进程到了钦差遇展到了最高潮。随着长芦盐运使的自杀,长芦主要盐商因为暗杀事件的牵连而被查办,在直隶境内,敢于反对盐政改革的人几乎已经没有。 之所以用“几乎”二字来概括,是因为自直督端方起,直隶官员即便有种种不满也不敢公开宣泄。在谋刺大案的查处上,岑春煊、载泽与端方之间形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端方放弃对盐政改革的抵触与反对,岑、载两人放弃对遇刺案中端方“失察”之责的追究。 而除端方外,凡是与直隶盐政相关的官员都要经受一番“筛选”,筛选的标准既简单又复杂,说他简单,指的是完全是以该官员对盐政改革的态度为判定,说复杂,指的是这条标准是秘而不宣而且灵活掌握的。 有道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随着调查的深入,历年以来盐商与盐官之间的秘密勾结便在众多盐商的交代下一样样、一桩桩抖搂了出来。岑春奋起屠刀,大砍了之。 凡反对盐政改革的,不管案大案小,一律查办,没什么可啰嗦的;虽赞同盐政改革,但所犯案子较大的,同样查办,没什么可姑息的;只有彻底赞同盐政改革且所犯案子不大者,才有可能逃脱官屠的屠刀而幸免下来。虽然有悖于岑春“除恶务尽”地执拗。但显示了皇帝权术的高明——只有适当地网开一面,才能在看似铁板一块的贪官集团中打开缺口,才能给人以“希望”,才能指点他人“幡然醒悟”的道路。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岑春煊还是能够弄明白的,也就不必在坚持一贯的作风。 凭借着强硬地姿态。朝廷对直隶盐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基本上使之处于中央直辖的状态。当然,直隶地方也获得了额外的好处,随着大宗盐商和盐官的落马,其非法所得的查抄便成为一个富矿,光是从张镇芳、高老板等几个主犯处查抄出来的财物合计数字就突破了按照五五分成的比例,直隶地方获得了25o万。将袁世凯、杨士骧在直督任上地窟窿填补了好大一个缺口。而且这种飞来横财远还没到告罄之时。 阻挠盐政改革的障碍已经一扫而光,改革起来就异常容易了。六月末,财政部正式行文,宣布增设盐政司,负责掌管各省盐政,其主要职责包括稽查引票、课厘、租税、规费、杂税、加价、折价、场课、灶课、井课、畦税等各项考成,由财政大臣兼任盐政督办大臣,负责统辖全国盐务官吏,总理全国盐务事宜。 盐政司成立十天后,财政部公布了督办盐政章程五十五条。主要内容包括: ——凡各省盐务行政用人事宜,均归盐政司负责,运司、盐道、各员总办等均由盐政督办大臣保荐、推举后请旨简任,运司、盐道和各局属员的任用则由各省督抚举荐,由盐政督办大臣呈报职官部任命; ——以长芦盐政为试点,实行废除引岸、就场征税、自由贸易的盐政改革。自由贸易区域先期仍以原有岸区为准,要求以半年为限完成改革; ——直隶盐政完成试点后,自维新三年起,直隶、奉天两个产盐区予以合并,无论哪个产区的食盐都可以自由行销原本岸区,相关改革一年内完成; ——维新四年时,东北三省、直隶、外蒙古、热河、察哈尔、绥远、京畿、河南、山西、甘肃、陕西、新疆等地应实现食盐自由贸易,称食盐北方自由贸易区; ——维新四年时。两淮、山东、两广应仿照直隶盐政改革推行引岸制度的废除,实现有限制的自由贸易; ——维新五年时,山东、湖北、安徽、江西、浙江、上海、江苏等地应合并为食盐东南自由贸易区,同时。福建、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四川等地应合并为食盐南方自由贸易区; ——最迟不迟于维新七年,三大自由贸易区撤销,实现食盐全国自由贸易,撤销以前,仍只准在本贸易区内实行自由贸易; ——盐税由盐政司统一派员征收,拟全国划一,原各地在盐税上 的杂税予以合并,由朝廷统计后进行专项拨付,且按比例逐年相应递增,此款税收称之为盐税地方分成; — ——缉私继续由各省督抚负责办理,缉私所得由各省自行支配,因缉私不力而造成盐税减少的,朝廷相应扣减盐税地方分成部分,并追究有关负责人的责任; 55条办法公布后,各地掀起了整顿地方盐政地高潮,即..度最为顽固的两淮产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托词,但面对朝廷毫不动摇的决心和长芦盐政改革的教训,改革是不以个别人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也只能顺势而为。前不久刚刚接任江苏巡抚地程德全、出任上海道的施肇基等都为盐税改革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盐政司正式运作后,先期进行改革的省份建立了盐政公所,隶属财政厅,作为一种官督机构,统一管理全省盐务。盐政公所设正副监督,先期会同原有的运司、盐道共同负责,以后将6续取代后两者的职责,成为一省盐政管理的常设机构。 55条制度的出台,从法律上规定了引票地废止,虽然这是逐步推行的,但基于垄断而带来的体制僵化而逐步松动。各地握有大量引票的盐商虽然遭到了不小地损失,但在其他方面也获得了回报。这种回报体现在节流与开源两个方面。 所谓节流,在引票垄断体制被废除之后,任何人只要能够缴纳食盐场税便可以自由经营食盐,使其不必要再看官员的脸色,历年以来所需的大宗报效费用可以得到减免。 所谓开源,是指55条中一条新规定——“准许食盐出口税外,出口税逢五抽一”,这对盐商特别是有实力的盐商而言是一则天大的利好消息。 从食盐的实际生产能力来看,中国由于海岸线漫长,又有不错的日晒条件,其生产能力不但能够完成自身需求,而且还有较大的富裕,在旧有僵化的体制下,由于片面强调“以销定产”,这种积极性优势没有挥出来,造成了生产能力的极大浪费。而且更要命的是,守旧派把持的盐政部门一再拒绝食盐出口的提议,白白错失了扩大销售市场的机会。 当时世界各国中食盐平均消费量最高为日本,每人年均需18以上,日本本国虽然同样海岸线漫长,但由于光照和温度条件不适宜,其晒盐条件并不如中国理想,本国所产只能满足近六成的需要,其余都需要依赖进口。特别是随着近代化学工业展,原盐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化工原料,其消耗量每日递增。 自1874年中日签订条约后,日本一.:|出的努力,威逼、利诱、胁迫甚至强抢,无所不用其极,比如甲午战争中,日本就曾经在东北某些盐场强行扒开堤坝而获取食盐,也在《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许多地方要求食盐出口,但即便这样大的压力,清政府依然牢牢顶住了,一粒食盐都不允许出口。除了日俄战争时期中国向日本示好,赠送日本1oo斤食盐外,从来没有中国食盐输出的成功记录。 而为了回报慈禧赠送食盐的“慷慨”行动,明治天皇亦向慈禧赠送一艘小火轮游艇,放置于昆明湖中,供慈禧赏玩——慈禧那张著名的“观音像”就摄于此轮之上。 议和后,即以此项加价拨雕为朋威gt恬番坝外顶,irzix荣脱就。 光绍二十七年(19o1年)庚子之役赔款数目更大,清政府复决定各 省盐斤—‘律加4,以备摊还,谓之新案赔款。光绍二十四年 (19o8)实行禁姻,土药税收因而减少,度支部奏准备省食盐再 加4,以一半解部,充作练兵经费,一半归产盐、销盐省份自用,谓之抓补药税。此外届地区性加价的名目更多,如江南要政加充作练兵经费,一半归产盐、销盐省份自用,谓之抓补药税。此外届地区性加价的名目更多,如江南要政加(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三章盐政改革 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强行贷款 国的维新变革渐次推行,成为了这个国家日益明显的每一项重大的举措进行后总有成堆的人头落地,但因此而带来的社会动荡却是微不足道。以盐政改革为例,虽然长芦盐商十去其九,但普通民众压根与之毫不相关,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吃上廉价盐。 当官府承诺盐价至少下降两成之后,民间仅有的一丝担心和不安也消失,对小民来说,哪怕盐商再死上1万个也比不上每斤盐下降1文来得要紧,更何况这批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富豪早就是人群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呢? 对国际舆论而言,虽然帝国的盐政改革搞得风生水起,但他们却是乐观其成。因为朝廷昔年向外洋借款时有大笔款项是用盐税作为抵押,盐政改革后,这种抵押并不因为征收主体的变更而消灭,反而因为直属朝廷来获得了稳定性的加强,使得原先仅有的因为地方截留和挪用的担忧也消失了。由于开通了向日本输送食盐的渠道,日本表示了谨慎的欢迎,虽然对25%的关税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质疑,但他同样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得到利好消息的英法美各国银行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凑拢上来,向财政部和外务部提出要求向中国进行借款,借款的理由倒也不算勉强:中德双皇债券行后,德国在中国取得了重大的经济利益。虽然这是中德之间彼此双边关系地内容,但各国认为这种大量的借款损害了‘显而易见的公平性’,对门户开放政策造成了一定的损害,影响了各国利益的‘平衡’与‘和谐’。 以美国花旗银行为的银行团振振有词地说道:“虽然德国为了双皇债券地行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德国也获得了特别巨大的利益。各国联合银行团不要求对等的利益,但起码实现利益一体均沾。” 就连深陷外债泥潭的日本也来凑热闹。要求参与对华提供借款。 面对送上门来的贷款,载泽哭笑不得,作为财政大臣,他原本一直为帝国的收支平衡而愁,几乎每年都要商借众多的债务,但维新元年以来,皇帝迭出重手,以非常态地办法获取了巨大的额外财政。虽然国家整体财政还有近3ooo万的赤字,但他>..告罄前实现收支平衡。 由于每一次借款的不愉快经历,因此他实在不愿意再继续商借了,但对方来头都异常巨大,硬顶恐怕是不行的,他只能委婉的反问道:“现在朝廷并没有什么项目需要财政支持。” “不,公爵大人。”载泽是镇国公,洋人一般都敬称为公爵大人,对方眨巴着狡猾的小眼睛,说道。“我听说贵国皇帝有意推行币制改革,根据我们的经验,在财政赤字的国家进行相关变革很容易引起动荡,特别是在金银本位进行更替的时候,没有充分地资金余量是不能胜任市场的投机需求的,银行团的这笔经费完全可以成为币制改革的巨额保证金。” 天下居然还有硬要借钱给你之人。载泽苦笑着摇摇头,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最后才说道:“我国币制改革还未启动,那时再向各国商借也不迟。” “不然。币制改革是一样全局性变革,早在推行之前就需要做好准备。现在各国是主动贷款,无论是数额还是条件都有一个非常宽松的环境,如果等到事情启动后再行商借,便免不了各国地观望与待价而沽。” 去你的。老子不好再债券?载泽深为双皇债券行成功而喜悦,现在对待各国银行团已经不想以前那么低声下气,他想了想,终究没有说硬话。而是说道:“我何尝不愿意各友邦利益一体均沾呢?实在是有些国家狮子大开口,条件不如德国方面优惠……” 载泽意有所指,实际上是在指责英法两国财团在对华借款问题上的贪得无厌。 “公爵大人。”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掏出厚厚地一叠文件,“英法美三国财团前期已经经历了数轮商谈,初步达成了如下协议,对贵国极为有利。” “倒是愿闻其详。” “第一,各国财团商定的联合办法不低于德国 优惠,即年息五厘,手续费百分之一;第二,以贵国的盐税以及关税中尚未抵押完毕的关余作为信用担保,如果同意各国派遣盐税监察员的话,我们情愿将年息降低4.5厘;第三,贵国英、法、美三国银行所贷款项凡是条件低于此项贷款地,依旧保持不变,如果条件高于此项贷款,可以将贷款余额和年限一并折算成新贷款,抵押物和还款方式不变……” 对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载泽心里暗暗盘算,有些条件还是非常优惠的,有些条件就有些不怀好意,比如派驻盐税监察员一事就有插手盐政事务的意思。他定了定神,想了想利弊得失,说道:“事关重大,这些条件本大臣也不能贸然答应你,还得禀告了鄙国皇帝和总理才能定夺。” “自然,自然。” “那么这些条件是正式照会么?”虽然看不懂照会上的文本,但载泽还是装模作样地一页页翻下去,仿佛能在字里行间看出什么问题似地。 “当然不是,起码对公爵大人而言决不是所有的条件。”美国佬一脸坏笑,凑拢来悄悄说道,“倘若此事能够达成,各国财团愿意以部分手续费充作佣金。” “佣金?” “是的,这是惯例。”对方压低了声音,“视情况和条件,我们最高可以用5o%的手续费作为佣金。” 那就o.5%贷款总额的收入喽。载泽不禁暗自盘算起来,如果贷款亿两,我岂不是能捞5o万两?这可比干什么都快多了,难怪么巴结借款。 但一想到奕劻的下场,载泽便有些黯然,刚刚活络起来的心思又压抑了下去——岑春煊可不是省油的灯。 — 他讪讪地笑着:“这一节不妨也明确写入,我好向皇上禀告。” 难道是要把佣金也分给皇帝?对方有些不解,但又不便直接询问。不是说这些贵族都喜欢贿赂么?怎么今儿个便不行了? 听了载泽的禀告,林广宇陷入了沉思,站起身子,在殿里来回踱了三圈。载泽和徐世昌两人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他们知道这是皇帝思考问题时常有的神态。 “两位爱卿怎么看?” “皇上,臣以为英、法、美三国既然提出了正式照会,不妨由外务部和财政部进行答复,时间倒不必急于一时,免得外界以为朝廷决策如此草率。” “这不错,确实要注意。”林广宇望着徐世昌,“不过,朕问得可是这贷款的问题到底如何答复?” 言下之意便是怪徐世昌言不及义,话不切题。徐世昌因为并不知道林广宇和载泽两人是何等考虑,原本打算先打一圈太极的,结果没料到皇帝单刀直入,倒是让他有些窘。载泽见状,上前解围道:“皇上,臣以为借亦可,不借亦可……” “好一个两可之法,你说。” “说亦可,奴才认为是三条。其一,朝廷向德国行了大量的债券,各国难免眼红,为平息他们的不满,向他们借一笔钱算是通融;其二,英、法、美三国银行团同意对以往旧约进行改订,凡以往条件过于苛刻者,此番可以纳入一揽子交易,算作补偿;其三,盐政改革刚刚起步,虽然在直省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但在其余省份的表现还不得而知,倘若答应各国用改革后的盐税收入作为抵押,说明各大列强对朝廷的变革是支持的,对效果是认同的……”载泽说的第三条中用了相当隐晦的意思——正因为各大列强认可中国改革之措施,朝廷才能号令地方,让他们服从。否则一旦洋人和你捣起乱,朝廷有的苦头吃。 这些来年,挟洋自重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有些官员如此,有些地方如此,有些时候如此,但朝廷居然也能想出这种挟洋自重的招数,倒是让徐世昌刮目相看载泽的能力。 “那不可一说呢?” “同样是三条。”载泽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颜色,看到林广宇一副若有所思的面色后,继续大胆说下去……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四章强行贷款 第三卷 第四十六章 晋封爵位 泽侃侃而谈:“第一条,三国银行团口口声声为的是制改革而提供平准资金,但目前资金并不紧张,皇上前次从宫里起出来的金子都还放在帝国银行储备库,足可胜任;第二,三国以优惠年利率为诱饵,实则是希望能够派员监视盐政运行,有妨害主权之嫌;第三,这第三……”提供 “第三怎么不说了?” “禀皇上,奴才觉得洋鬼子居心不良。”载泽一咬牙,三言两语就将佣金一节说了出来,态度极是诚恳,“洋人明以金钱利诱,实则包藏祸心,到时候可进可退,可方可圆,奴才若是顶着不办,必定以张扬出去为要挟逼迫奴才就范,若有任求任予,恐怕国家利权全都流失殆尽……” “载泽,你不错,朕算是没看错人,也省得岑春煊再上折子。”听得皇帝如此讲,载泽才猛然醒悟过来:皇帝怕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若是瞒着不报,要么是个贪赃枉法的罪名,要么是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哪一条都够得上杀头了。一想到如此,他头上的汗就涔涔地下来了,心里直呼好险。 “这几年倒是越出息了,可三条,不可三条,倒是丝丝入扣。”林广宇微微一笑,言语间倒是淡定自然的神色,没有一丝讽刺。 “这原也是皇上和大行皇后的教诲。”隆裕过世后,载泽便失去了宫中有利地奥援。是故格外痛心。 “其次出访外洋你遇刺一次,结果回来后见识大长,这次去直隶改良盐政又遇刺一次,结果办成了直隶盐政改革大计。”林广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起,“载泽,你的贝子衔加了几年了?” 清代旧制。在本级爵位以外还可往上套一级加衔,如贝勒加郡王衔,好比今日的副部长享受正部级待遇一般。 “回皇上,臣光绪三十三年蒙圣恩以镇国公加贝子衔,到现在恰好已有三年。” “好好好,朝廷一直都是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你现在担任一部大臣,官位上短期内难以更进一步。爵位上却可更上一层楼。”林广宇吩咐王商,“等会传谕御前秘书郎拟诏,镇国公载泽恪尽职守、功绩卓著,晋固山贝子,长子一体恩萌……” “奴才叩谢皇上恩典。”载泽大喜过望,确实如皇帝所说,官位短时期内上不去,将加衔扶正亦是美事一桩。 “恭喜泽贝子。”徐世昌不失时机表示了祝贺。 虽然徐世昌刚才对币制改革的回答进退失据,但林广宇知道这是水晶狐狸的脾气,心里未必没有主意。口中只是不说罢了,便打趣道:“徐总理不必着急,卿亦有喜。” 皇帝话音刚落,机灵的王商已展开圣旨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世昌就任总理以来,协调内阁,整顿政务。兴办实业,劳苦功高,特封为三等肃毅伯。” 这样地恩典却是徐世昌连做梦都不敢奢望,当下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声音答道:“臣功微绩少,当不得皇上如此厚爵,恳请……” “不必谦虚,朕心中有数。虽然岑春煊这两年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出尽了风头,可朝廷里里外外这么一大摊事情,没有卿日理万机,恐怕也不得其力。国家多事。天下积弊,人民辛劳,没有得力大臣襄助,朕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眼看徐世昌还要推辞,载泽在一旁帮腔:“徐总理,既是皇上的恩典,您就不要再推辞了。” 几经劝说,徐世昌才领受了爵位。 清代爵位虽众,但对异姓功臣的分封却极其严格,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为清室立下大功,权倾朝野,最后所封不过一侯两伯,现在林广宇一下子便封了徐世昌一个三等伯李鸿章、左宗棠都是一等伯,如何不让他感激涕零? “岑春煊也有爵位封赏,今后只要大臣勇于任事,所为有得,朕何吝一二爵位?”林广宇一贯认为,清廷原来对爵位把得过牢,造成了有功大臣难以晋封的局面,不利于鼓励大臣积极性的挥。虽然清室对宗室的晋封同样严格,但由于宗室队伍的庞大,再怎么严格也有一大帮闲人。一帮闲人有爵,功臣反倒无爵,倒是令人寒 |所重视清代为防止有爵位者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混日子,除了拥有世袭罔替资格外的其余所有爵位能传袭的在传袭时都要降一级处理,分封爵位,虽然象征意义远胜过实质意义,却是为人所重视。 林广宇穿越前以辩论出名,对于共和、君主体制的优劣之分他有一桩鲜明的异见,即认为君主体制尤其是立宪君主体制在某种意义上比共和体制更来得永固,这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也有理可循。第一,君主体制有爵位系统,共和体制没有爵位系统,对有功之人而言,共和体制平白少了一套令人尊敬的系统——因为不管一个社会怎样标榜人人平等,人人在事实上总是不平等的,既然不平等,干脆就用爵位加以区分岂非顺理成章? — 第二,爵位通常是可以传袭的,这就使得有能之人在授爵后会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会多为自己地子孙后代着想,干某些类似“过把瘾就死”、“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事情就要相对顾忌一些,林广宇穿越之时,太子党骄横跋扈,完全是捞一把就算的作风,何其令人不齿?究其原因,父辈权倾一时且未能继承,只能在捞钱上动脑筋了。有人或许会顾忌子孙恩爵而阻隔社会平等之路,但就一般情形而言,有权有势者的子弟早就拥有远过社会平均的特权,做到市长、市委书记的有多少是出身贫寒,父辈完全默默无名而靠自己赤手空拳奋斗起来地?事实俱在,情理上还要自欺欺人,何苦? 第三,就向心力和忠诚度而言,有爵位之人也较无爵位之人要可靠的多,因为爵位是现政权赋予其人的荣耀,只要政权不倒,荣耀始终就在,而在共和体制下,虽然政权很难崩塌,但却也丧失了这份因国家主权象征而派生的荣耀,特别是共和政府时期人事更迭之快,今日高高在上,明日就可能削职为民,让人始终有朝不保夕的恐慌感,“59现象”、“捞一把就走”固然有当事者个人的不良心态掺杂其中,但台上台下差距过大引的心态失衡难道就无半点责任? 所以,林广宇便打定了主意:第一,宗室爵位要严格控制,除非有功劳或政绩,否则一律不予晋升;第二,重臣的爵位要放宽,凡是官至一品,理论上都该封爵,享有天家荣耀,恩萌子孙,激忠君报国热忱。 “币制改革一事,虽是财政部主理,但事关重大,内阁负有领导督查之责。”林广宇加重了口气说道,“要解决朝廷财政赤字问题,朕已经三番五次强调,要从多方面下手:展实业,开拓税源是开源一脉;整顿吏治,惩治贪官是节流一脉。但光这些措施不够,还得有几味重药。改良盐政是一味,划分朝廷地方税制是一味,币制改革同样也是一味。朕听说庚子以来,金贵银贱,国家因此而蒙受巨大损耗?” 载泽踌躇了一下,说道:“确有此事。其实甲午以后金贵银贱之情形就十分突出,奴才虽然没有做过精确地计算,但听熊希龄说,光是庚子年因为‘镑亏’一节,国家就损失了至少2ooo元。 所谓镑亏就是对金贵银贱局面的形象概括——帝国是以白银作为基准货币而征收的税收,但国际通行金本位制,英镑、法郎、美元、马克等无一不以黄金作为基准货币,由于近3o年来黄金和白银的断拉大,同样数额地白银所能换取的黄金越来越少。以至于到了每年支付庚子赔款的时候,都要额外加贴一笔才能购买到足额的外汇用来支付赔款,因为英镑是国际标准货币,这笔额外的损耗便称为“镑亏”。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改良币制了,载泽瞅准时机进言道:“既如此,那奴才斗胆建议,这笔平准贷款,还是商借为好。” “不错,正和朕意,不过既然洋鬼子提出了正式照会,朕也有几条意见让他们答应,否则免谈。”徐、载两人竖起耳朵,听皇帝一一道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六章晋封爵位内容接第44章 第三卷 第四十七章 过于轻敌 帝的要求还真不少,花旗银行全权代表克里斯托弗听圆了。 “鄙国原则上同意向各国联合银行团借款,但前提是希望德国银行团也能参与。” “不不不……”克里斯托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三国之所以联手,本来就是为了因为嫉妒德国在华权益过大而出笼的,现在再将德国加进来,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载泽也没有出现期待中的不满之色,只是以略显疑惑的口气说道:“我来之前刚刚接到梁大人的电话,说德国大使极力要求参与……” “这个梁先生。”克里斯托弗恨得牙痒痒,原本想着梁敦彦是亲美派,决计不会也不敢透露分毫,结果还是把事情捅了出来。 载泽一看对方焦急的模样,心里便先有了底,笑着回答道:“倒也不怪梁大人,实在是昨天他和德国大使正在会谈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询问了一番……” 克里斯托弗气得想跳起脚来骂一通,偏又无法开口——对方完全可以解释说:我又不知道他和谁在会面! “第二条,借款的数额暂且不说,这借款的标的鄙国皇上有特别的要求。” “请讲。” “既然是币制改革,这储备金就极其要求,希望各国能以实物黄金的形式交付。” “贵国想转换成黄金本位?” “有这个考虑。但未成定论。” “这个恐怕非常有难度。”各大列强均采用黄金本位,黄金直接决定着币值稳定和货币信用,都是各大强国地货币体系根基,对流出控制极严,小量尚可,像这样大规模的借贷。哪里肯拿出来转移到他国? “那白银呢?” “这个可以。”克里斯托弗高兴极了,各国正愁本位货币转换后的白银无从销路,载泽的提议可谓正中下怀。 但是且慢,载泽补充了一句:“听说贵国现在屡屡有大条银输入各口岸,鄙国便以大条银为基础,借他个几万条,这样改革起来便称得上得心应手了。” 所谓大条银,其实是马尼拉银的近代版本。即美国进行商品输出的特殊形势。大条银每条重8oo,9成9以上,在其流入口岸之前,是以金属形式而非货币形式存在地,但在流入口岸之后,大条银便被融化,然后铸造成各类银元。 由于铸币的特性,同样分量的白银被铸造成银元之后会获得溢价优势,即货币化的白银相对于金属化的白银拥有溢价优势,这种溢价在扣除运输、铸造费用后仍然可以获利不菲。这也是当时为何一直存在白银尽输入的原因——这有悖于我们通常印象中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白银大量外流的直观结论。其实在西方各国完成金本位改造后,中国世面上所保有的白银总量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是一个缓慢上升地过程,当然中国可能对这部分白银拥有的所有权比例在稳步下降。 究其本质,无非是中国缺乏相应的近代货币管理体系,采用实物货币而非虚拟货币。国家丧失了对于银元铸造的唯一控制权,不但地方政府可以任意刻模制造,便连洋商洋行都获得了这种权力。甚至因为洋人技术高,品质保证,他们私铸出来的银元还极为畅销。 由此可见,所谓的溢价优势,其实是主权国家在进行金属白银货币化过程中的铸币利润被其他利益团体所侵蚀的过程,在铜币铸造上这种溢价优势更为明显同样重量的黄铜一旦被铸造成通用型铜币。在扣除铸币费用后,能收益约三分之一。 载泽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一上来就提出“大条银”三字,意欲给克里斯托弗一个难堪。但更让克里斯托弗难堪的是。自19世纪8o年代以来,国际市场上银价一直处于下跌过程中,特别是近几年跌幅十分明显。载泽地提议表面上很公允:先借上几万条大条银,到期再6续归还本息,但考虑到白银的贬值过程,同样分量的白银在几年后很可能跌得一塌糊涂,风险实在太大。 一想到这个可怕前景,克里斯托弗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不 个国家的官员特别是皇室成员都是昏庸无知的么?不权地高官都是贪财好宝的么?怎么摊上这样一个财政大臣。借白银绝对是一个阴谋!绝对! “公爵先生,借白银可以,但用何种货币进行折算呢?只要”克里斯托弗决心以退为进。 — “货币?”载泽做出很惊讶的神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借什么还什么也是天经地义。如果借白银需要还白银,那是不是意味着鄙国现在所借的债务都可用白银偿还呢?” 该死!这却是掉进了载泽的陷阱!克里斯托弗暗骂一声,只能尴尬地寻求能岔开话题的方法。好在载泽也无意追问,接着提出了第三个命题:“那么,鄙国要求以德国马克作为此次平准贷款的基准货币,借马克,还马克!” “请恕我直言,按照此次三国的议定,我们并不希望德国银行团加入。”克里斯托弗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得强硬起来,旗帜鲜明地表达三国地态度。 “不错。鄙国理解三国的用心,也尊重三国的立场,但提出用马克计算正是为了照顾各方面的立场。”载泽娓娓道来,“先,此次借款涉及三个国家,但基准货币只能用一种,用英镑地话,贵国和法国不会满意,用美元的话,不列颠和法国会来抗议,但如果不采用三国中任意一种国家的货币,各国的利益就获得了公平的起点;其次,此次三国贷款排除了德国银行团,我刚才已说,德国方面也是跃跃欲试,志在必得,如果能用德国马克作为基准货币,那么德国银行团可以作为结算银行参与,一方面协调了三国的立场,另一方面对德国银行团不能参与也进行了补偿,不知克里斯托弗先生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这是贵国正式答复么?” “是的。如果这个条件不能答应,德国方面已经提出了替代方案,即德国、奥匈帝国、意大利联合组成借款团,用德国马克作为基准货币来提供此次平准货币。” “既然贵国如此坚持,我本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回去禀告……”克里斯托弗面露苦色,这决不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三国代表团提出的派驻盐政监督一事的请求,鄙国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决定……”载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克里斯托弗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鄙国原则上同意这个要求……”还没等对方乐出声来,载泽又追加了一句,“不过附有五个条件。” “请讲。”有了刚才的教训,克里斯托弗已经颇为沉得住气了。其实作为花旗银行的代表,他原本也是纵横捭阖多年的老手,之所以在第一个回合处于下风,完全是过于轻视之故,现在载泽已经迫使他要拿出全部精力来“接招”。 “第一,基准货币采用德国马克,年息四厘五;第二,由帝国政府聘请各国人士担任盐政官员,作为帝国官员的一部分履行职责,其工作权限由鄙国政府与银行团协商后确定,其薪水包含在年息中,鄙国政府有权根据其实际表现予以撤换、辞退,但缺额依可由该国人士递补;第三,盐政监察员数量应按照各国占贷款比例的多少进行分配,其总额限定后,在贷款存续期间不做变动;第四,鄙国认为盐政监察员应与各国海关雇员联系起来考虑,凡增加盐政监察员一名,需减少各国在海关雇员名额一人,但职级可以不做对等要求,海关员额出缺后,由中国人士递补;第五,盐政税收涉及国家机密,倘若现监察员违背誓言,泄露机密的,鄙国政府将予以严肃制裁,其缺额不得再由该国人士递补……” 皇帝不是最方案各大列强插手帝国内政么?怎么一转眼又同意派遣盐政监察员了? 这个问题不要说别人,便是载泽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圣谕指示就是如此,他心里嘀咕归嘀咕,行动上还是照办不误。皇帝果然失策了么?倒也未必……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七章过于轻敌 第三卷 第四十八章 始于海关 帝的想法每每有出人意表之处,也唯有如此才让重臣与不可琢磨 所谓派遣盐政监察员一事,载泽原本是决不肯答应的,亦不主张皇帝答应。在他看来,这是赤裸裸对帝国财政的干涉,是对帝国财政大臣的限制,但皇帝非但没有一口回绝,反而在考虑一番后表示了有条件答应的意图。这可把载泽急坏了,他好说歹说,想劝说林广宇改变念头,但最后只换来皇帝淡淡地一笑:“不要争了,按朕说的去办。” 就连浸淫官场多年,对皇帝的脾气、秉性摸得烂熟的徐世昌面对这个局面也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的脑袋锈逗了么?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为了借一笔可借可不借的款子而将自己限制了起来,这是任何明智者都不屑为之的事情。林广宇穿越前的时代不是经常将这种形容描述为“帝国主义对中国经济主权的干涉”么?难道熟读史书,前知5ooo,1oo年的林广宇不知道? 且慢,皇帝的用心总是不同凡响,支持林广宇做出决断的,却是洋鬼子的能耐。如果要给帝国这么多官僚机构打分的话,廉洁程度最高、办公效率最高的衙门不是内阁任一部门,也不是朝廷所直接管辖的其他部门,恰恰相反,这个部门掌握在洋鬼子手中——海关。 英国人赫德担任海关总税务司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将海关打造成为一个高效、近代地机构,虽然海关的殖民色彩最浓,其存在价值是为各国的赔款寻求一个可靠的担保物而非为了中国的经济体系完整,但不可否认的是,海关却是帝国各种机构中最为清廉和高效地机关,一方面。海关源源不断且稳定地提高着每年的关税,另一方面,海关吸纳了一大批有知识、有作为的中国职员,他们在各类指令的要求下挥着积极作用。 这是国际化程度最高,最具文明开化色彩的机关,虽然也有民族压迫,也有人种歧视,中国职员费尽千辛万苦也很难晋升到高级职位。但这种考验同样也锤炼着他们的办事能力与品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完全由中国人担任官员的6上常关情形就要混乱地多,也要黑暗的多,这不是个人素质所造就的高下之分,完全是因为体制所带来的不同。林广宇并不迷信洋人,但在这个时代,洋人一旦做出了承诺,就往往是可信与可靠的——他清楚地记得,兴建于几十年前,矗立于上海外滩的欧式建筑在历经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沧桑之后,其建筑内在质量依旧胜过某些新造的大楼。更不必提还有“豆腐渣工程”之类的耻辱…… 所以,盐政改革作为帝国财政体系的突破口和切入点,他不想让他重新再走上老路,如果依旧采用从前地行政手法,这次费了大力气,用了一堆人头好不容易才折腾出来的改革成果用不了几年就要丧失殆尽。贪官们被杀了。那不过是再换一批贪官而已;奸商们被震慑住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警告而已,没有长久的保障,永远是一个挥斥不去的怪圈。 至于增加盐政官员的名额同时减少海关职员名额且必须以中国人递补地举动,完全是皇帝再为今后的权力布局进行着未雨绸缪。他认为,经过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在海关供事的中国职员已具备了相当的行政能力与行政经验,他们将来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所欠缺的无非是个机会问题。无论如何,海关主权终究是要收回的,一个大国强盛不衰的基础只取决于自己地决心和力量,而绝不取决于任何外人的帮助或监督。被殖民化的海关总有一天要完全收回国有! 除了海关以外。皇帝还打算派遣年轻官员去各国租界像洋鬼子们学习市政和社会公共事务的管理,让他们了解到什么是社会福利,什么是公共卫生。或许,在自己地国度上向外国侵略者学习如何进行有效管理是一桩令人难堪的决策。但从意义和效果来说,林广宇坚持认为,不补上这一课,中国的市政管理就永远是18世纪的! 在面子和实惠之间,聪明人都知道选择什么,唯 人经常在这上面犯错误,而皇帝决心用自己的识见来憾。 当然,克里斯托弗是解读不出皇帝背后那深邃而又富有战略眼光的意义,他把他看成是中国人的一种让步和权宜之计,他微笑着,脑筋却是转得飞快:五条当中,第一、二两条其实是联系在一起的,等于是在年息不动的框架基础上要求的折让,他认为各国可以答应;第三条答应没问题;第四条虽然有些怪异,但既然职级不要求对等,各国可以撤出在海关中的低级职员,转而增加盐政监察的高级官员,也不要紧;第五条虽然有些吓人,但从原则上说来,确实如此,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他松了口气,脸上却做出有些为难的神情:“这个答复同样需要递交三国联合讨论。” 载泽也故作轻松地表示:“我相信,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还放弃的话,做出这种决定的先生将为之遗憾3o年。” — 这难道是在暗示这笔贷款的年限将会是3o年?当克里斯证的时候,载泽笑了:“这个可以协商,不过鄙国会保留提前还清的权力。” “那监察员呢?”这是最令人关心的话题,也是各国不容易妥协的地方。 “他们应该会得到留任。”载泽有些不情愿,但这是皇帝的意思,“但他们剩余的任期将由朝廷做出决定,保证不会违背公平原则。” 这是怎样的逻辑?克里斯托弗没有想明白,他只顾着记录前面的条件。载泽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皇帝这么坚持要用马克作为基准货币,以至于不惜用黄金和白银来作为障眼法,而且,德国方面根本还未就此事公开表态,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皇帝的用意是看不出、猜不透的,不独载泽为之伤脑筋,就连三国银行团也觉得奇怪,他们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各国为了丰厚的资本输出汇报和盐政监察员的争夺又牵涉了太多的精力,也无从去考虑中国到底是什么用心。 “我们出2。 “3!”克里斯托弗代表花旗银行举牌。 在还没有达成一揽子协议以前,各大银行已经为相应的份额争夺得不可开交,皇帝那句以贷款份额决定监查官人数的方针大大刺激了各国的雄心,数字一路攀升,居然到了最后上升15亿的程度,三轮艰苦的谈判,终于联合向帝国政府提出:一揽子贷款15亿其中包括一半以上的三国旧有贷款全部换成了马克计价。 这果真是一笔好买卖!林广宇窃笑着,仿佛看到了1o年.的马克财富。 后知1oo的感觉真好! 为了犒谢他们的愚蠢,皇帝又抛出了一个额外奖赏的计划——聘请各国人士担任币制改革顾问,代价是各国必须承担顾问们的薪水以及在海关人事上的一个交换。增加顾问一名,则该国在海关任职的同职级官员需减少一人且由中国人递补。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对帝国和朝廷有这样那样的意见,在海关服务的中国人总体上依旧是忠君爱国的,当他们在海关辛劳多年,暮然现晋升通道已经被打开后,他们心情的激动无以复加,极为珍惜这个帝国政府通过其他让步而换回来的台阶。 曾几何时,这个日呈离心化的机构朝着帝国又贴近了一些。 他们或许永远都弄不清楚皇帝这一系列举措的意义和目的,但他们永远都会记得,维新二年,帝国政府通过一系列交涉和在其他地方的让步,让曾经铁板一块的海关出现了裂缝,表现突出、水平优异的中国人终于也能跻身于那些高级职位,能和洋鬼子们平起平坐了,在一个被压迫的国家里,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 所有的委屈和耻辱都将被洗刷,在中华获得新生的道路上,海关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八章始于海关 第三卷 第四十九章 本位之辩 论从哪个角度来衡量,统一已经显得混乱的帝国币制要而且富有积极意义的,甚至于国际舆论都十分关切帝国的币制改革。 众多列强不论是出于商品输出的需要还是资本输出的需要,都希望中国能有一个完整的、稳定的、包容性强的货币体系,1902的《中英商约》、1903年的《中美商约》都表达++开载明,一旦中国币制实现统一,各国将赞同中国上调海关关税至少50%,即从“逢百抽五”的基准税率提高到抽7.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的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的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6点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专司训练的禁卫军大臣每人每月支领的薪水是月银1000。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官。他们地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0;二等军咨官月银200;三等军咨官月银两,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00,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00;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地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0两;一等书械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0两;军中员、庶务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0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0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0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括.:>军械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遇同;司事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级别月银是12两。 禁卫军各营队统兵军官既领月薪银,又支取公费银,待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的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0,公费银也是250。统辖全标事务的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00。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0;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0;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0两。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地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的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0,公费银是1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0,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0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公费银20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银6两。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首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号目下是正目官,步队营是36人,马队营是16,.:营是 马尾造船厂建于1866年1223,是我国晚清洋务运动产生的第一家机器造船厂,时任总理船政大臣的沈葆,力排阻力,改革旧制,大胆引进欧洲先进的造船技术、设备和工程技术人员,聘请法国人日意格为船政正监督,任用洋人传授造船、造机技艺。1869年。造出了我国第一艘千吨级轮船, — 1871年,诞生了我国第一台蒸汽机:882,制造了我国最大吨位铁肋木壳兵船;1889年制造出我国第一艘年,马尾船政经历了从跟洋人学造木壳蒸汽兵轮到1875辞退外籍技师,自行设计建造舰船。实现了自主建造木壳—铁木合构—钢制舰船地质的转变,共制造出大小船 40余艘,成为当时我国规模最大, 载泽点点头,他去过日本,对日本民众的狂热性有着深刻的领会与了解,也最终读懂了皇帝言语背后的潜台词——正因为“爱国青年”者众,所以日本政坛一直以强硬为主。任何想对西方列强做出妥协的政治家都要冒极大地风险。在处于弱势和被压迫的关头,这种自信心和凝聚力是极为有效的催化剂——三国干涉还辽最终刺激了日本走上了日俄对抗的道路,但在已经获得强势地位的时候依然保持这种高调作风,便不能不引起他人的重视与反感。 “日本缺钱,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偏头上顶着一个强国的帽子,不肯放下身段来,如何能借到钱?这是其一;其二,日本借不到钱也与各国不太愿意借钱给日本有关……” 皇帝地分析愈发精辟了,载泽觉得简直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于是问道:“奴才斗胆问皇上,各国为何不愿意借钱给日本?日英不是同盟么?” “就因为英日是盟国,英国才不愿意借钱。”林广宇大笑,“你说说,英日同盟是针对谁的?” “这个……应该是俄国。” “好。俄国前几年一败涂地,现在又和英国签订了协议。对英国来说,俄国是盟国,日本也是盟国,难道帮一个盟国反对另一个盟国?” 载泽也笑了,试探1906年周学熙筹..质量好,所以销路很畅。启新水泥很快被全国重大的建筑工程所采用,津浦铁路上地淮河铁路桥、黄河大桥,京汉铁路上的洛河铁桥。北宁铁路上的渭水铁桥,以及青岛、烟台、厦门、威海等地的海坝、码头,用的都是启新生产的马牌水泥;北京图书馆、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大陆银行、交通银行、河北体育馆、上海邮政总局等当时地有名建筑,也都是用马牌水泥建造的。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这些建筑大部分仍然完好无损,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并肩挺立。 外国商人、特别是日本商人为了争夺中国水泥市场,与启新公司展开了一场殊死的竞争大战。日本商人仗着日本水泥产量高、质量好,又离中国最近,大量运到中国倾销。为了挤垮启新公司,他们孤注一掷,拼命压低价格。他们的水泥在日本地销售价是每袋2.97两白银,运来中国的运费合到每袋2.5两白银,但他们却以每袋3白银的价格出售,也就是说每卖出一袋就要亏损白银2.47两。这是一场不见刀光血影、没有呐喊冲杀的战争。启新公司也及时采取了应付措施,将原来每桶的售价2.25白银降到 1.55白银,袋装水泥从每包1两白银分重视生产设备的更新与改良,启新公司的水泥生产在产量和质量上不断提高,成本不断降低,并且多次在国际赛会、博览会及国内展览会上获得奖章和奖状,所以日本商人那种自杀式的倾销,最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启新公司垄断中国的水泥市场达14年之久,销量达到全国水泥总销量的92%以上。 扶华抑日,则可凭藉中国制衡日本……” “皇上圣明。” 太仆寺所司牧厂,于生均齐等事,亦具有成规,若练兵处则事皆创办,又军政等司分设各科监督,俱以出洋留学陆军之毕业生任之,其余各员,亦皆出自武备等学堂者。一切经画,大都参考东西各国兵制,于部寺事务两不相谋,合文武新旧各员荟萃一堂,颇难融洽,调和配置,煞费经营。至丁未夏,始将本部及附设之军处,海军处官制,与现行办法,会同军机处奏定。六月十二日,余蒙恩补授陆军部右丞,旋于七月间迁入铁狮子胡同新署办公。所有兵部、太仆寺、练兵处人员,皆按照所司新旧事宜,酌量任用,分别位置。宣统己酉春,余擢署左丞,逾年补实,每届东西洋留学陆军各生回国,在部举行毕业考试时,余辄为监试官。至庚 十一月,陆军部又奏改官制时荫昌为尚书,废去尚书侍郎名目,改为陆军大臣及副大臣各一员,并裁撤左右丞、左右参议各缺辛四月,各部亦改设大臣及副大臣,而丞参之设如故,余奉命以三品京堂及交涉使、提学使、提法使候补,遂自此不与闻军事矣。综计练兵处之设,前后不足四年,然时虽不久,而当时新军制度,悉由处订定颁行,各省视之,均奉为金科玉律,即其后时有增损,顾根基所树,终未能出其范围。时事变迁,恐日久将有不知此项机关之建置者,因略记其本末,俾后之研究国故者庶有所考云。;“总要量力而行,不可贪大图全。金汇兑本位何如?” 这个本位同样大有来头,1903年,+=抛出一份《中国银币之确定金价论》,掀开了建议实行金汇兑本位地盖头……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四十九章本位之辩 第三卷 第五十章 废两改元 汇兑本位的本质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即“对外用金银”。 赫德注意到,一英镑恰好折合成中国库平两8,按照这个币制规律,可以铸造重1两的银币,然后与英挂钩,形成类似印度与英之间挂钩的金汇兑本位。 单纯从财政和金融的角度来衡量,这种金汇兑本来是一种较为理想的折中体制,特别是中国银两盯牢的货币单位是英镑,作为20纪初期国际支付运用最为广泛的货币,英镑俨然扮演着主要外汇货币的角色。但赫德的建议也渗透他自己的私货——即通过这样的金汇兑本位,将中国的币制改革成果变成与英国殖民地一般的水平。 虽然印度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朝廷一些有见识的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的清王朝走向灭亡前的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多人地反弹。 经过这两个议案的辩驳。金汇兑本位的优点让人所明白,其缺点亦让人所熟知。后来,以袁世凯、张之洞为代表的封疆大吏联合上书,避而不谈金汇兑本位与何国接轨的问题,转而要求先统一中国货币,认为只有统一了中国银币才能具备与列强接轨的基础。在这样地呼吁下。1905年朝廷制定了《铸造银币分两成色 对这段历史林广宇了解的就比较清楚了,也知道这道《并用章程》公布后的新问题——究竟是铸造一两重的银元还是7钱2分重.张之洞为首的一派强调对帝国原有银两体制的继承,主张铸1两重的银元,并在湖北率先开铸;以袁世凯为首地一派强调对帝国境内外国鹰洋的兼容,主张铸7钱2分的银元,并在直隶等地大力推行。 在这个问题上,载泽原本是赞同袁世凯的意见,但上次和载涛起过争执之后。在这个问题上的表态却变得敏感起来,因为争执的对象涉及到载和载涛这两个皇帝的亲兄弟。虽然他作为财政大臣在这个上的无论怎样表态都是无可指摘的,但心中毕竟有些忐忑。 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地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0两;一等书记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0两;军中副官、收支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0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0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0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括:.:>械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遇同于;事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级别最银是12两。 “载泽,你没说实话。如果你真觉得7钱2分的好。朕如果想改,你就该力争。” 晕了,又掉进皇帝的圈套里了。载泽一阵发愣,忙不迭跪下,“请皇上训示。” “其实,铸1两和7钱2地本没有什么区别,无非一个量多,一个量少一点而已。要害在于银两本位还是银元本位。老七的话其实说道了点子上,财政部包括那些地方官员为什么大多数主张铸7钱2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那个损耗和成色折算。财政部每年过手的银元那么多。只要在成色折算上稍微动点脑筋,哪怕一点点,架 多,这饭食银子当然可观的很,他们过手后也能肥一 这等于是间接在骂财政部过于贪财了,载泽禁不住浑身发抖,连连磕头:“请皇上恕罪!”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地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的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地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专司训练的禁卫军大臣每人每月支领的薪水是月银1000。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官,他们的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0;二等军咨官月银200;三等军咨官月银两,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00,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00;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的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0,公费银也是250。统辖全标事务的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00。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0;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0;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0两。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的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的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0,公费银是1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0,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0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费银20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首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号目下是正目官, 帝一直以来都以“积极稳妥”为标榜,币制改革一事种特点。 以“废两改元”为例,皇帝虽然提出了这个宏大的命题,但也没有忽略其中的困难与风险,他告诫载泽道:“‘废两改元’一节,虽最终定然如此,但关节繁多,事务庞杂,难以一蹴而就,朕也没有这个奢望,只盼着稳妥推进,现 军营中的奖励是各级武官对于下属的一种激励和鼓舞的措施,奖励的对象通常做到:严守军纪,武艺高强,高质量或超额完成各项任务。奖励的形式通常是晋级,颁给相应的徽章、佩饰,颁赏钱物等。军中的惩罚通常比奖励更为严厉,惩罚的对象,较轻的是纪律散漫,违犯军纪,完不成任务;较重的惩罚,则是针对逃亡、反叛等等,惩处从罚款、劳役、禁闭、流放到枪毙不等。 清宫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时代诞生的,军中的奖惩制度自然有其特殊的时代特性:奖励新式武器精通、熟练的士兵,惩处逃亡的兵员。皇家禁卫军奖励制度规定:奖励一应射击优胜的目兵,按照不同的等级颁给徽章、佩饰,以示鼓励;各级查拿、捉获逃亡目兵有功武官将国币铸造发行,尔后全国推广,使商民乐于输用,待形成气候,再进行记账单位的转变也不迟, 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朝廷一些有见识地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的清王朝走向灭亡前地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地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的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6.:. 切不可操之过急。” “奴才遵旨。”原本载泽很怕皇帝急着要见成果,颇有为难的心绪,说又不能直说,现在皇帝这么表态,无疑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币制调整一途,除本币外,税收体制之改良亦不可或缺,国家税与地方税的划分,流转税与固定税的划分无不需要进行体制改良,朝廷之所以还答应聘请各国有识之士出任币制改良顾问。单除币制外,对税制改革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禀皇上,关于各税的划分,财政部已经有了草案,目前部里正在最后审议,只是……”载泽顿了顿。看到老林广宇鼓励地眼色往下说道,“奴才所虑者是地方政府和督抚今年即将召开资政院会议,会上要对维新三年国家预算做出规划,虽未必准确,但必须坚持,动摇不可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两;各队副官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两;各队 专司训练地禁卫军大臣每人每 的薪水是月银1000两。训练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0两;二等军咨官月银200;三等军咨官月银150,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00,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00;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地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0两;一等书械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0两;军中员、庶务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0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0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0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括:掌.:>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遇同于司;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级别最低是12两。 禁卫军各营队统兵军官既领月薪银,又支取公费银,待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地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0,公费银也是250。统辖全标事务的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00。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0;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0;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0两。 —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两;各队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的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的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0,公费银是100;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0,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0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费银20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0两,公费银20两;各队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陆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首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章废两改元——第五十一章积极稳妥 第三卷 第五十一章 积极稳妥 汇兑本位的本质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即“对外用金银”。 赫德注意到,一英镑恰好折合成中国库平两8,按照这个币制规律,可以铸造重1两的银币,然后与英挂钩,形成类似印度与英之间挂钩的金汇兑本位。 单纯从财政和金融的角度来衡量,这种金汇兑本来是一种较为理想的折中体制,特别是中国银两盯牢的货币单位是英镑,作为2o纪初期国际支付运用最为广泛的货币,英镑俨然扮演着主要外汇货币的角色。但赫德的建议也渗透他自己的私货——即通过这样的金汇兑本位,将中国的币制改革成果变成与英国殖民地一般的水平。 虽然印度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朝廷一些有见识的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的清王朝走向灭亡前的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多人地反弹。 经过这两个议案的辩驳。金汇兑本位的优点让人所明白,其缺点亦让人所熟知。后来,以袁世凯、张之洞为代表的封疆大吏联合上书,避而不谈金汇兑本位与何国接轨的问题,转而要求先统一中国货币,认为只有统一了中国银币才能具备与列强接轨的基础。在这样地呼吁下。19o5年朝廷制定了《铸造银币分两成色 对这段历史林广宇了解的就比较清楚了,也知道这道《并用章程》公布后的新问题——究竟是铸造一两重的银元还是7钱2分重.张之洞为的一派强调对帝国原有银两体制的继承,主张铸1两重的银元,并在湖北率先开铸;以袁世凯为地一派强调对帝国境内外国鹰洋的兼容,主张铸7钱2分的银元,并在直隶等地大力推行。 在这个问题上,载泽原本是赞同袁世凯的意见,但上次和载涛起过争执之后。在这个问题上的表态却变得敏感起来,因为争执的对象涉及到载和载涛这两个皇帝的亲兄弟。虽然他作为财政大臣在这个上的无论怎样表态都是无可指摘的,但心中毕竟有些忐忑。 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地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o两;一等书记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o两;军中副官、收支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o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o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o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括:.:>械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遇同于;事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级别最银是12两。 “载泽,你没说实话。如果你真觉得7钱2分的好。朕如果想改,你就该力争。” 晕了,又掉进皇帝的圈套里了。载泽一阵愣,忙不迭跪下,“请皇上训示。” “其实,铸1两和7钱2地本没有什么区别,无非一个量多,一个量少一点而已。要害在于银两本位还是银元本位。老七的话其实说道了点子上,财政部包括那些地方官员为什么大多数主张铸7钱2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那个损耗和成色折算。财政部每年过手的银元那么多。只要在成色折算上稍微动点脑筋,哪怕一点点,架 多,这饭食银子当然可观的很,他们过手后也能肥一 这等于是间接在骂财政部过于贪财了,载泽禁不住浑身抖,连连磕头:“请皇上恕罪!”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地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的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地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专司训练的禁卫军大臣每人每月支领的薪水是月银1ooo。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官,他们的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o;二等军咨官月银2oo;三等军咨官月银两,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oo,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oo;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的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o,公费银也是25o。统辖全标事务的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oo。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o;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o;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o两。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的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的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o,公费银是1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o,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o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费银2o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号目下是正目官, 帝一直以来都以“积极稳妥”为标榜,币制改革一事种特点。 以“废两改元”为例,皇帝虽然提出了这个宏大的命题,但也没有忽略其中的困难与风险,他告诫载泽道:“‘废两改元’一节,虽最终定然如此,但关节繁多,事务庞杂,难以一蹴而就,朕也没有这个奢望,只盼着稳妥推进,现 军营中的奖励是各级武官对于下属的一种激励和鼓舞的措施,奖励的对象通常做到:严守军纪,武艺高强,高质量或额完成各项任务。奖励的形式通常是晋级,颁给相应的徽章、佩饰,颁赏钱物等。军中的惩罚通常比奖励更为严厉,惩罚的对象,较轻的是纪律散漫,违犯军纪,完不成任务;较重的惩罚,则是针对逃亡、反叛等等,惩处从罚款、劳役、禁闭、流放到枪毙不等。 清宫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时代诞生的,军中的奖惩制度自然有其特殊的时代特性:奖励新式武器精通、熟练的士兵,惩处逃亡的兵员。皇家禁卫军奖励制度规定:奖励一应射击优胜的目兵,按照不同的等级颁给徽章、佩饰,以示鼓励;各级查拿、捉获逃亡目兵有功武官将国币铸造行,尔后全国推广,使商民乐于输用,待形成气候,再进行记账单位的转变也不迟, 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朝廷一些有见识地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的清王朝走向灭亡前地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地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的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6.:. 切不可操之过急。” “奴才遵旨。”原本载泽很怕皇帝急着要见成果,颇有为难的心绪,说又不能直说,现在皇帝这么表态,无疑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币制调整一途,除本币外,税收体制之改良亦不可或缺,国家税与地方税的划分,流转税与固定税的划分无不需要进行体制改良,朝廷之所以还答应聘请各国有识之士出任币制改良顾问。单除币制外,对税制改革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禀皇上,关于各税的划分,财政部已经有了草案,目前部里正在最后审议,只是……”载泽顿了顿。看到老林广宇鼓励地眼色往下说道,“奴才所虑者是地方政府和督抚今年即将召开资政院会议,会上要对维新三年国家预算做出规划,虽未必准确,但必须坚持,动摇不可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两;各队副官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两;各队 专司训练地禁卫军大臣每人每 的薪水是月银1ooo两。训练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o两;二等军咨官月银2oo;三等军咨官月银15o,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oo,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oo;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地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o两;一等书械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o两;军中员、庶务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o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o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o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括:掌.:>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遇同于司;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级别最低是12两。 禁卫军各营队统兵军官既领月薪银,又支取公费银,待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地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o,公费银也是25o。统辖全标事务的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oo。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o;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o;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o两。 —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两;各队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的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的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o,公费银是1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o,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o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费银2o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 ,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两,马队队官公费银是8。警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两;各队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章废两改元——第五十一章积极稳妥 第三卷 第五十二章 维新重宝 币草样的行稍微费了一点周折,造币局虽然几乎是了图样,但皇帝对国内采用石印的钞票并不满意,林广宇认为,钞票代表着国家的颜面,印刷一定要精良,纸质一定要优美,防伪能力一定要强。 银票、庄票虽然扮演着类似于纸币的功能,但他们的信用基础是以个别钱庄、票号的能力为依托的,根本不能会不需要考虑到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需要,因此印刷模糊一些,纸质随便一些,防伪标记差一些都无关紧要,但帝国新行的钞票一定要树立级形象,这样才能在商民中树立信誉可靠的潜意识,这样才能衬托出国家然的地位。 到哪里去找这种符合要求与标准的新式钞票呢?载泽那几天可是急坏了,但随后好消息便从德国传来,工商大臣周学熙、国防大臣铁良结束了在德国的考察,购置了大批机器设备满载而归。这些机器设备大部分都将在今后几个月6续到来,但也有小部分是随同考察团一起回国的。更巧的是,随同回国的机器清单中就有德国最新制造成功的高印钞机和一批技师。 “真是天助我也。”载泽原本和周学熙的关系只是一般,认为他窜起未免过快了,在直隶推行盐政改良亦有对周家进行敲山震虎的用意。但周家在盐政改革上的配合,周学熙在印钞一事的帮助,使得他老早就对这层隐约地不快抛诸脑后。 谁说周学熙窜起太快?这差事办得很得力嘛!看来也是个妙人。今后工商、财政大有配合之处,有周学熙坐镇,足保无忧。 那么,周学熙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么?非也!在做出币制改革决定后,林广宇大致就料到载泽的窘境,但他也不想点破。免得载泽面上难堪,而是预先了电报给周学熙,让他妥加勘察,务必办妥。周、铁两人原本重点是去采购重工、军工装备的,接到皇帝的密电,不敢怠慢,前后费了半个多月的时候,终于将印钞机一事办成。 周学熙在回电中奏道:“此为德国新法印钞机。一昼夜单机可印刷单一版式钞票逾8张,堪称神;所印钞票边缘整齐、图案精美,层次分明,伪造不易,兼之德人采用最新技术,在钞票纸样中加入水印,无光时,钞票与其余无异,一旦透光视之,则水印赫然在目……” 这样一来。不惟林广宇“圣心大悦”,载泽也是如释重负,币制改革总算能够按照日程积极推进。 九月二十五,也就是资政院正式会议的前五天,币制改革地成果公开行,当然。近水楼台的则是在京的大小官僚与先期到达的议员。 新银元俗称“维新重宝”,印铸精美、立体感强烈、成色足,扔在商家用来检验银元成色的厚木板上时铿然作响,音色纯正。新纸币俗称“维新纸钞”,百元图案为努尔哈赤,五十元图案为皇太极,十元、五元分别为康熙和乾隆两帝,印量最大的一元票则是林广宇本人。票面挺括、图案立体感强烈,兼之还有水印效果,引来了啧啧称赞,中外媒体一致予以了肯定和好评。 虽然皇帝和财政大臣都已经将“废两改元”作为币制改革的既定方针。但事情千头万绪,币制改革千难万险,在开头并不需要予以明文规定,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今后废除库平两制度,各省解部之款、财政预算调整之据皆以维新银元为准,便虚本位为实体本位。” 这种没有贸然提出“废两改元”而代之以用维新银元过渡的方法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反对声浪,因为统一国家币制是币制改革最基本地目标,即便反对废两改元之人也不能无视之一目的,改虚位本位为实体本位,本质上方便了折算,方便了计算,这种好处也是人所共知的。至于全体接受后能否通过新银元这一实在新载体换成“废两改元”的政策,则是后续工作,原也不必着急。 由于新银元是与一篮子国际货币挂钩的,它的行量也非常有特色。 帝国银行一共拥有的黄金折合新银元一共 照25%的权重,维新银元一共可行2元,而其余币则由聘请自各国的币制改革顾问分别签字,通过平准贷款予以确保,用国际公信力保证帝国银行新行地货币完全是准备充足后行。 事实上,当时各国行货币的准备金都是与实际货币行量存在杠杆比例,因为货币持有者不会全部将所持有的货币到中央银行挤兑要求换成贵金属那样经济活动就完全崩溃了,一般准备1元的准备金可以行38元的货币而不必担心出现金融危机。 原本币制改革中英美各国的币制顾问也如此劝说中国采用这种方式行,但林广宇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杠杆比例地诱惑。 皇帝心里很清楚,按照目前的准备金水平,不要说2,就是行1亿都不会造成通货膨胀,但作为一项最初的改革,保证币制稳定比获取额铸币税重要的多。清廷过去为了解决财政困难经常行大铜元,同样分量的铜币货币量从当十、当二十一直到展当五十还嫌不足,民间对任何新货币的行都带有疑虑。不破除这种疑虑,新货币的推行就会阻力重重,也同样会影响币制改革的后续展开。表面上看维持1:币行准备金而不放大是一种迂阔的行为,实际上却是取信于民的更好形式。 在这2元维新重宝行后,相同数量的维新纸币也随之行,数额同样也是2元,亦即每一元纸币都可以兑换成为铸币,这中间地杠杆放大系数同样以信用问题而为皇帝所舍弃。 按照《国币条例》的规定,新的维新重宝和维新纸币是一一对应的兑换主体,任何手持其中形式之一的人都可以将其兑换成为另一种形式。其中,维新重宝兑换成纸币时不收手续费,维新纸币兑换成维新重宝时收取1%的水费最低不少于1分,这种单方面收取收费的目的就在于鼓励使用纸币。 — 为了鼓励国币的使用与推广,按照《国币条例》的规定,自行之日起,维新货币可以自由流通与市;自行次月起,朝廷官员官俸、禁卫军军饷一律用维新货币予以放,推广流通,任何人不得拒收;自维新三年起,所有京畿、直隶商民必须以维新货币缴税,原有的银锭、银元、鹰洋都需要折算成为维新货币后方可完税。 在维新货币刚刚行的时候,载泽着实捏了一把汗,生怕出现商民拒收,流通不畅的局面,但事实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期1oo元货币行下去后,市面上压根不见新货币的踪影,那些持有新货币的官员、官兵早就为熟识之人团团包围,千方百计欲求一枚新的维新重宝。在黑市上,标价一元的维新重宝能叫卖到3甚至更高的水平。标号为甲ooooo1的各面子纸r. 究其原因,坊间舆论一致认为,维新货币印铸精美、分量足、有充分的信用保障,特别还有当今圣上的御像,着实有大力收藏的必要——此情形与《帝国日报》创刊号行时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帝国银行每天从兑换窗口释放出来的新货币根本不能满足庞大的需求,只消开放一刻钟当天的最大兑换量就被消耗殆尽,很多人为了一睹新货币的风采,不惜漏夜排队,甚至于连续通宵排队。 这种热潮甚至还引来了《泰晤士报》的分析报道,认为中国人痴迷与最新的货币,其热情完全出乎官方的预料。 妙!实在是太妙了! 有了这样的消息打底,载泽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抢手?不要紧,造币局有的是后手呢。 前期印铸的5oo元货币一股脑儿投放到了市场,虽然暂时缓解了市场的饥渴,但距离大规模流转使用还有很大的距离。随着财政大臣一声令下,铸币机、印钞机全力开动,源源不断的货币开始行。 在铸造了3ooo万元的货币之后,这:l落,财政部的币制改革的第一步终告完成……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二章维新重宝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帝国国会 以新货币发行作为标志,帝国于维新二年启动的币制改革获得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财政部在经历了财政清理、盐政改良、贷款大辩论等一系列大事之后,终于获得了想要的结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载泽本人更是喜不自胜,新货币公开发行且开展兑换后,一连几天,他都在帝国银行各处营业网点巡视,看着秩序井然的兑换队伍,听着兑换者换到新货币后的高兴劲,载泽自己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这可比廉价的马屁声值钱多了。 虽然有人因载泽的身份权位而劝他说革命党猖獗,眼下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但他哪里按耐得住那种喜悦,只加派了警卫人手了事。在这件事上,他深以皇帝的话为然——做官,有作为才有地位,有政绩才有口碑。 在安全防护上同样紧张的还包括帝国内政部的大小官员,随着十月初一资政院开会日期的日益临近,各地议员纷纷抵京,加强对他们的安全防范工作成了当务之急。而防范的重点除了议员们下榻的旅店、宾馆外,重中之重就是京师铁路站。 因为当时除新疆、甘肃、山西、陕西等西部内陆省份由陆路进京外。其他几乎所有省份地议员都通过铁路而来。例如,南方的四川、云南、贵州、两广多半是到了湖北沿芦汉线北上;东三省的议员沿京奉铁路南下;由于津浦铁路还没有完全竣工,除山东省的议员可以直接坐火车抵达天津外,其余江浙、福建、安徽、江西的议员一般都坐海船到天津下港,然后再从天津坐火车到京师。屈指算下来,天下差不多有1个省的代表要抵达车站。这安防任务重如泰山可见一斑, 至于路途最为遥远地西藏,也有变通办法,在决定人选时朝廷已做了筹划,决定由在京的西藏喇嘛作为西藏议员代表,否则以西藏这个路程,一年两次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得在路上耗光。 虽然京畿附近的革命党经过前后数次打击已近乎销声匿迹,但善、赵秉钧唯恐野火烧不尽。不但将内政部掌握的全部警力释放了出来,而且还奏明了皇帝,特旨命禁卫军协同治安防范。京师火车站外哨兵是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开玩笑说连个麻雀要混进来都很困难。 此次坐火车进京对各地的议员也是一种思想解放和文明洗礼的过程。各省议员,尤其是偏远省区的议员原本对铁路修建还有种种疑虑,但一旦亲身体会、亲眼目睹,这种思想转变比谁都快,而尤以陕西省最为显著。 陕西紧挨着山西,自古号称关陇平原,与北京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甚至官道里程还近于湖北、湖南,但因为芦汉铁路地修筑完成,从湖北坐火车抵达京师只消2一夜,而从陕西到京师却要提前12出发。这中间差距可见一般。 陕西议员代表团听说此种消息后,第二天就聚在一起开会,要求尽快兴建陕西至京师的天路。否则“陕西之落后与日俱增,将来不复有一席之地也。”而四川、两广议员在目睹铁路之便捷后,也进一步坚定了尽快完成粤汉、川汉铁路勘探、修筑的决心。 就连向以民风保守、闭塞而著称的蒙古议员,此番对交通一事也深有触动。蒙古自古以骑兵而著称,库伦到京师一千两百余里,骑兵即便在天气好时也大约需要半个月的形成,但如果换成铁路,最多两昼夜就可抵达。而且无鞍马劳顿之苦,无风霜雨雪之阻。按照计划,京张铁路修筑完成后将进行张绥、张库铁路的修筑,此时詹天佑正率领手下进行地质勘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全部出身王公家族的蒙古议员喜不自胜,来京后表示将尽力配合、尽快完成修筑。 除了各省代表团陆续抵达的热闹外,京师各省会馆的热闹程度也毫不逊色。国人多地是乡土情结,除直隶外,几乎各省在京师都设有会馆,专门用于接待同乡官员,联络彼此感情,互通京官、外官声气。以往最热闹的时候是接待各省赴京赶考的举子,科举停办后这种热闹场面便移植到了议员代表团身上。每个省的议员只要一抵达, 贯的官员早就准备好了下榻处,然后就是接风宴。 当然,除却联络感情外,对家乡议员招待的隐然还有其他方面工作地用意——即希望这些同乡在议院开会时对朝廷的抨击不要太过激进,希望他们能够体会朝廷的难处。特别是财政、工商、教育、职官等几个与地方打交道较多的衙门,更唯恐议员们发牢骚。 各种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到林广宇耳朵后,皇帝只是一笑:“同乡聚会,相互宴请,本来是人之常情,不宜太过紧张。更何况议院新办、国会初开,上上下下对中间规矩还不甚了解,彼此多打听消息,多掌握情况对宪政实属有益无害,要相信议员们的能力与识见。” 资政院的议员一共由200组成,在起初慈禧下令的诏书中,为保证持赞同朝廷态度的议员能获得多数地位,在章程中明确规定资政院议员钦定和民选各占其中一半,但由于正、副议长也由钦定,实际上钦定派拥有了潜在地左右多数力量。好在各地士绅只以召开国会为目标,对钦定人数过多也无意见。 但林广宇的思路远远与慈禧不同,亲政后颁布的《预备立宪纲要》中明确指出要增加民选议员的名额,在维新元年各省议局会议召开后,以上谕地形式对名额分配进行了调整。原本钦定议员中宗室王公世爵有14人,外藩王公世爵有14人,满汉+.部衙门官有32人,硕学通儒有10人,多::)纳税议员有 — 林广宇对此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首先,是以设立弼德院为名,将宗室王公世爵、外藩王公世爵、满汉世爵、宗室觉罗的名额砍掉了一半,另外一半转移到弼德院;其次,硕学通儒的名额从10人人,资政院、弼德院各占一半;再次,多额纳税议员除保留2用于京畿大族外,其余全部分解至各省选举;最后,皇帝以军人和官员不能当选议员为由,砍掉了所有衙门官的名额,全部分解至各省民选。 最后一番折腾下来,200资政院议员名单中民选议员为165,钦定议员为35人,只占了六分之一强,民选议员占了绝对多数,还另外下诏,谓资政院首次开会其正副议长由皇帝提名后交该院选举,得票超过半数方可当选,今后资政院正副议长将由议员们自由推选,皇帝不做人选推荐,以显示最大限度的开诚布公与尊重民意。 表面上看,林广宇这番调整是朝廷放弃了原本可以掌握的多数局面,但对民心舆论而言,皇帝的举动恰好却显示了朝廷的诚意十足与用心良苦,昭示着“万机决于众议、庶政公诸舆论”决不是一句空话,其相应效果和对朝廷大计的拥戴反而超过赤裸裸的钦定半数局面。 弼德院因为标榜挑选“海内最富声名”的元老入选,钦定的比例比资政院略高一些,但也较慈禧时候进行了大改良。 弼德院议员名额同样是200,但因为任期6,3年更替其中一半的选举机制,首届弼德院召开之时只决定了100名额。这一百个名额中,钦定议员为35人,占了三分之一强,其余依旧由地方民.弼德院与资政院多少还有一些区别,首届弼德院的正副议长由皇帝指定,今后由皇帝推荐人选交全院选举决定。而且,弼德院作为国会上院,其召开日期也要晚于资政院三天。 首届弼德院的议长林广宇任命道光皇帝长支、贝勒伦担任,伦在宗室王公中属开明一派,为人温文尔雅,多年来一直远离权力漩涡,原本就任资政院总裁,因为资政院要体现民选特色,所以调任弼德院议长。 副议长林广宇挑选了康有为担任,虽然维新以来林广宇本人对康有为采用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康有为作为宪政旗手的地位依旧没有太大变化,他本人对自己的地位也没有过多抱怨和计较,而是投入了对各国宪政制度的研究,担任副议长也是名副其实。 十月初一,海内瞩目的帝国第一届国会与当日上午九时在帝国国会大厦隆重召开……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三章帝国国会 第三卷 第五十四章 国会大厦 林广宇掌权以来的两年间,这个国家便以前所未有的对着她所面临的一切挑战,艰难地实现着老大帝国的现代转型。 在这个老大帝国身上,寄托着太多的历史包袱和旧有弊端,犹如一辆装满着货物的大车,在启动阶段付出极大的力气后仍然只能使车辆移动外界难以察觉的距离,但渡过了这种最艰难的起步阶段,一旦进入到相对顺风顺水的道路,同样的力气便可使这辆车以较快的度运转。 驾车是如此,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倘若两年前,在慈禧刚刚驾崩那天举国上下对预备立宪的前景和目标还充满重重疑虑的话,那么通过两年的变革与实践,“维新立宪”四个字作为国家的根本和展方向已深深地映入每一个人的印象,即便对预备立宪持最保守、最消极态度的官僚也最多只敢质疑立宪的进程和度而不敢公然全盘反对立宪,因为他知道这样除了触犯众怒外,捞不了一丝好处。 帝国国会大厦的落成便可视为立宪精神的外在体现。这幢在京师皇城根下兴建的建筑物,是帝国皇帝亲自委托德国建筑设计师建造的精品,占地虽然不大,结构亦算不上巍峨宏伟,但对每一个关心帝国时政的人物而言,这里无疑是帝国宪政最可向往的朝圣地。在这幢建筑物上面,寄托着帝国精英分子太过的理想与愿望。 是故。当十月初一日,众多议员迈步走向帝国国会大厦时,他们心灵受到地冲击几乎和知道帝国即将实行宪政一样来得震撼。 帝国国会大厦是中西建筑艺术结合的珍品。她的屋顶、回廊、檐沿依然是中国传统风格的完美展现,高高上翘的檐沿一角,象征着帝国追求自我革新,永不停步的努力姿态;她地立面、楼层和门柱是欧洲现代风格的集中展现。汉白玉雕饰的门柱巍然矗立,在两两门柱之间是一道道大门,但这九道门却是一般大小,没有所谓正门与偏门的区别,也就从根本上摈弃了等级不同的隐喻,表征着每一位前来参加会议的议员都是代表民意的平等体,这象征着帝国宪政的进步与扬。 当然,在进入这扇大门之前。与会议员先还要拾阶而上,迈过那三九二十七阶全部由花岗岩构成地台阶。只有走完这些台阶,站在汉白玉柱子前回望走过的历程时,才会明白这种进步与自我革新的成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是多么地蜿蜒曲折——因为站在此处可以清楚地看清大厦前面广场的正中央的旗杆,那上面高高飘扬的不正是帝国黄龙国旗么? 旗杆的不远处,是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上面刻着“维新变法烈士纪念碑”几个苍虬有力的大字,背面刻着谭嗣同等戌戌六君子地英名以及悼念他们的碑文,时刻提醒着人们缅怀这些为了维新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 弹指一挥间。12春秋过去,带着了多少往事,你的英名却始终不朽…… 入得九门去后,便进入了国会大厦内部。大厦内部由东西两个主会场组成,东会场为资政院开会之所,西会场为弼德院开会之所。在两个主会场旁边。是团团围绕会场,上下三层一共162大小不一的房间,其中一些房间是中小型会议室,可供代表团、议案起人召开小型会议讨论使用;有些是休息室,可供议会代表在会议间隙休息使用;有些是资料室和档案室,可供与会议员查阅资料使用,当然现在是空空如也;还有一些则是工作人员用房。 东西两个主会场是帝国大厦最具特色的地方,两个主会场一般大小。且均采用了沉降式阶梯模样。如果从上至下俯视,则可以清楚地看到会场被一个椭圆分割成东西两个扇形。椭圆是会场中心,扇形是座椅地分布地,根据设计。最高的座椅和会场中心的垂直高度高达32尺,随着地势和座椅的逐节提升,使得哪怕坐在最后一排的议员亦不会被前面之人挡住视线。 两个扇形一个简称议员扇形,位次稍多,考虑到今后资政院议员扩容的需要,一共设了36o,全部由议员按代表团分别就座;另一个扇形简称国务员扇形,位次较少 考虑供不是议员,但须需参加资政院会议的国务员就务院扇形按照政府各部以及监察院、科学院等排好位次。 会场中心有两张讲台,一张供言人使用,既可以供国务员向议会报告施政情况之用,亦可供议员表意见、质询国务员之用;另一张供议会主持人使用,由他随时掌握会议动态,布各项议程。 在讲台的周围同样有一个扇形模样地位次区,供议长、副议长、书记长和其他常务性人员使用,在位次区背后则是记录席,由记员将会议的进程予以记录。 原本按照中国的习惯,只有白纸黑字才算认账,口说向来是无凭的,亦不会有会议记录地习惯,只有史官会记录皇帝的起居注。但既然仿行宪政,自然连欧美擅长的一套全部都学了来,不仅如此,按照宪政顾问的意见,除了专业记员外,还额外进口了两台留声机,分布在两个讲台之下,专门用于记录言者的语言,这样即便录有错,也可根据唱片所录予以纠正。 在椭圆型会场的东端,还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原本会场中央是一片布满着地毯的平地,但这处地方却巍然高起,而且与两个扇形和会场都有隔拦,此处却是御座,专供皇帝出席议会聆听时就座。除了位 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 朝廷一些有见识的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的清王朝走向灭亡前的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形势下组成的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的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的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6.:.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的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专司训练的禁卫军大臣每人每月支领的薪水是月银1ooo。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官,他们的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o;二等军咨官月银2oo;三等军咨官月银两,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oo,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oo;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的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o两;一等书械官、副军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o两;军中员、庶务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o两。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四章国会大厦 第三卷 第五十五章 首日议程 张寒言的声音随着广播的放大,被清清楚楚地传递到角落,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满怀喜悦,来等待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当然,中国这个老大帝国在宪政建设的道路上确实有很长的路要走,学会如何为民主鼓与呼就是其中之一。张的开场白宣讲毕后,很多议员一开始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因为,按照传统的会议观念,即便君王讲得再令人赏心悦目,再激动人心,臣子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没有大声欢呼的权力。除非是看各种演出,看客们可以为台上的卖力表演而大声叫好,但议会开幕何等神圣庄严之事,岂能用这种方式来对待? 是故,当张话音落下之时,全场先是静悄悄的,只听见记者们的光灯“蓬”、“蓬”不时响起的声音,然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隔了数秒,随着留学归来、对外洋事务略有所知的议员们开始鼓掌之后,其余议员受了感染,纷纷被带动了起来,然后会场掌声一片——“哗!” 虽然有些迟,但这庆贺帝国议会胜利召开的掌声终于响起来了,张原本略微显得有些紧张的脸色也终于松弛了下来,继续开口道:“诸位议员,现在我代表大会主席团就今日会议议程宣布如下: 第一,根据提名,由诸位议员选举资政院第一任正副议长、书记长。并当场公布之; 第二,由新当选地议长提名经济、法律、社会委员会主任人选,报请大会审议,并当场公布之; 第三, 清朝末年,内忧外患。王朝统治风雨飘摇。 朝廷一些有见识的王公大臣和有识之士纷纷进奏条陈,请求从学校和武备方面入手,富国强兵,以摆脱受制于列强的尴尬局面,自强自立。 正是在这种从上到下呼声一致的强兵运动中,清廷出于皇室安全和保卫皇宫及京师的考虑,在光绪末年和宣统初年,组建了一支皇家禁卫部队。正式命名为禁卫军。 皇家禁卫军这支宫廷卫队由监国摄政王亲自统领——它的设立实际上是病入膏肓地清王朝走向灭亡前的回光返照和最后的挣扎;它的兴衰成败直接关联着清廷的命运。 禁卫军不过是护从圣驾的皇室卫队,它无法左右王朝覆灭的命运。所以,诗人感叹: 扰象驯犀事万端,又传边警到长安。 北门坐镇须平仲,扈驾何如安土难 一、皇家禁卫军受命于危难之秋 皇家禁卫军是在清末特殊的形势下组成地宫廷卫队,产生于风起云涌的立宪改良和改革军制的光绪末年。皇家禁卫军是一支地位崇高的特别禁军,其入营、奖惩、编练、编制和独特的军营生活一直十分神秘,令世人神往。 6.:. 皇家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一手操办组建的皇家卫队,其军中生活自然远在其他军营之上。按照训练大臣奏准的《禁卫军饷章》明文规定:从禁卫军最高指挥官的禁卫军大臣到禁卫军中最低级的军官司书生,都是支领薪水;禁卫军军中各队官以上地武官既领薪水。又领公费饷银;禁卫军中目兵匠夫只是支领饷银。 专司训练的禁卫军大臣每人每月支领的薪水是月银1ooo。大臣以下是禁卫军各级武官,他们的每月薪水远在训练大臣之下,各有等差:一等军咨官月银25o;二等军咨官月银2oo;三等军咨官月银两,军咨官系训练大臣的辅助官。军咨官下重要的武官便是军械科、军法科、军需科、军医科四科监督,分别是四科地最高长官,他们的月薪是每人月银2oo。待遇在三等军咨官之上。 禁卫军统帅部在训练大臣、军咨官和四科监督之下还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也是等级不同,待遇千差万别:教练官专司训练官兵,地位仅次于三等军咨官,每人每月薪水是月银1oo;秉承军咨官分任筹办考功、军略、教育、训练诸事务的执事员和四科监督下属的科员以及参军官都是一个级别,待遇相当,都是每人月银8o两;一等书械官 法官、副军需官、副军医官每人月银6o两;军中副官庶务员、乐队队官,每人月银5o两。 禁卫军训练处作为军营的统帅部。在执事员之下设5书记员,包括一等、二等、三等书记员,和二等书记员平级的是绘图员、副马医官、马医长,他们是每人月4o两;三等书记员设2。待遇远低于二等书记员,每人月银3o两;和三等书记员同等待遇的武官包.:>官、军械长、军需长、马医长、查马长、乐长、递事员、印刷员。各排排长月银25两;医生是24两;马医生待长、司事生是较低级武官,月银每人16两;司书生、印刷手+每人月银是12两。 禁卫军各营队统兵军官既领月薪银,又支取公费银,待遇也各有等级:统辖全协的协司令处统领官级别比于一等军咨官,待遇较之一等军咨官更为优厚,支领月薪银25o,公费银也是25o。统辖全标事务地标本署统带官级别略低于统领官,待遇也稍逊一筹,支领月薪银、公费银每人各2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最高长官是各营管带官,待遇一样,每人每月支取薪银1oo。各营管带官在公费银上有很大的差异: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16o;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管带官公费银是14o;马队营管带领公费银仅及炮队营管带官的一半,是8o两。 禁卫军各营队在管带官之下设有众多中、低级武官,他们的待遇远在统领官、统带官、管带官之下,但比起禁卫军之外地同级别军官,他们的待遇又算十分丰厚,其生活令各军营武官们羡慕:警察队管带官每人每月薪银15o,公费银是1oo;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队队官月薪银5o,则有些差别——步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队官公费银1o两,炮队营队官公费银是14,察队队官每人月薪是银5o两,公费银2o;各队副官每人月薪银费银2o两;各排排长月薪银25两,公费 禁卫军各队营管带官、队官、副官、排长之下便是各低级武官和士兵,他们作为禁卫军中的一员,在生活待遇上每月饷银都有具体的规定:步队营、马队营、6路炮队营、工程队营、辎重队营、交通队营、机关炮队营各营中负责约束各营匠役的匠人领匠目待遇最高,每人每月支领饷银9两。目的是各营号目各1人,每人月银6两。号目下是正目官,步队营是36人,马队营是16,营是18人,辎重队营18人,交通队营是;6人,每人每月饷银是 禁卫军各营队低级军官中,正目下是副目,各营队副目人数的设立和正目人数相等,待遇上则次一个等级,每人每月饷银4.;兵匠夫役是个庞大的群体。步队营正兵是144,副兵是218,这些禁卫军兵匠夫役处于同一个生活等级,每人每月饷银4.:两括:正兵、号兵、护兵、学习乐兵、驾车兵、皮匠、篾匠、绳匠、木匠、掌匠、夫役。再次一等的是副兵、医兵。每人每月饷银是4最低生活标准的是伙夫,每人月饷银是3.:两。枪匠步队4,马步营2,[:人,辎重队营2,交通队营2,人;炮匠6路炮队营3;铁匠6路炮队营3人,工程队营2,交通队营每人月饷银65,二等乐兵6人每人月银8.银6两。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五章日议程 第三卷 第五十六章 中外同理 会的召开不仅对沿袭千百年之久的传统政治是一股新于在用餐这样为传统士大夫阶层所不重视的细节问题上,国会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临近正午,随着准备会议将一样样议程确定下来,众人大大松了口气,脑筋中紧绷的弦一放松,不少人就感到肚中在唱空城计了,随着张一声宣布:“上午会议议程毕,中午休会,请诸位用膳。”台下的众人开始感到了饥肠辘辘。 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都大正午了,是该到了用膳的时候。只是,议长大人怎么不说在哪里用膳呢?台下众人狐疑地交换着神色,个别性急的已经在交头接耳,互相在询问这午饭到底是国会统一安排还是需要个人自寻出路?如果是前者,这么多人也该有一处宽敞之处用膳,如果是后者,急切之中且又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寻找用餐地点,更不必说只留了一个时辰的休会时间,怎么够? 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 原本紧紧关闭着的大门忽地打开了,宽敞的座位间过道上出现4人马,更奇特的是,每人还推着一辆小车,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向前走来。随着他们的涌入,空气中顿时涌入了一股饭菜的清香,瞧着模样,这些小车中装得都是菜肴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在会场上用膳。可场地这些狭隘,怎么摆的开桌子放置膳食?看来,张四先生学问做得不错,实业也搞得有声有色,可这生活细节实在是太差劲了些,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在肚中笑了起来。 “诸位,皇上吩咐说,既然在大政上要维新变革。那么在小事也要有所变革。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老祖宗在吃饭一事上花了不少地功夫,皇上认为也有改良的必要,并建议由国会率先行之。”张笑眯眯地告诉众人,每辆小车一共装了16份饭菜,全部用木质餐+=好。 餐盘呈现长方形,分为上下两排,所不同的是上面是三个三等分的长方格。下面是一个长方格、一个正方格和一个圆形格。四个长方格用来装菜,正方格用来盛主事,而圆形格这是用来放置羹、汤碗。 “诸位,今日午餐曰工作餐,取分餐分食制,共有甲乙丙丁四种,均为两荤两蔬一汤,四份工作餐的素菜和汤羹相同。唯有荤菜与主食不同。甲餐为红烧子排、清蒸鱼块;乙餐为宫爆鸡丁、干菜扣肉;丙餐为肉饼蒸、糖醋里脊;丁餐为焖烧羊肉、酱爆鸭子。主食有米饭和馒头两种,诸位可根据个人口味不同选择之……” 新鲜!真新鲜! 咱们老祖宗绵延五千年,号称“食不厌精。不厌细”,何尝有过这样的用膳法?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不过既然是皇上所言,必定有天家的道理,再说按照目前这个用餐法,分量是足够地,花销肯定比山吃海喝、大摆夜宴要节俭地得多,时间肯定也能大幅度节省,真可谓一举数得。 诸位议员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只短短几个念头,就已经由最初地惊讶、愕然推而广之其余,到了最后都纷纷点头——果然是良政!果然是皇上英明! 皇上再英明也是要吃饭的,议员开始用膳之时,林广宇已经就餐完毕,问王商道:“给议员们的工作餐都准备好了?” “好了。除了从御膳房抽调5御厨之外,还在各大饭馆招募了来位大师傅掌勺,听说给皇上当差,给议员大人们烧菜,他们心里甭提都高兴了,再加上又是家常菜,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菜分量要足,主食要管饱,不然传出去说堂堂国会议员中午没吃饱饭,下午饿着肚子开会,朕这脸可就丢大了。” “请皇上放心。奴才派人试吃过好几次,都说一个人吃足够足够了,实在不行,小推车里还备有额外份的,吃两份肯定得把人撑着了。” “等国会开完了,菜价和花销让内务府造价给朕呈上来。”林广宇忽地想起一事,“要钱不要命的奴才还是太多,朕杀了一批觉得还是不解恨,重症要下猛药,朕就不行杀不了他们的威风。” 林广宇这番表态是有明确所指地,皇帝自幼长在深宫,对物价、银钱只有数目字上的感官印象,却不知道这个价格背后蕴藏的意义和内务府的黑幕。不要说同治、光绪这种算不上英明睿智的君王,即便如乾隆这般号称十全武功的帝王也被手下骗得不轻。林广宇熟读史书,对此节最是知情。《清类钞》中就有明确记载:有一天乾隆召见大学士汪由敦,因为时间尚早,乾隆为示体恤臣下,便问道:“爱卿清晨入宫,不知用早膳否?” 汪连忙道:“臣家贫,晨餐不过食鸡蛋四枚而已。”虽然早上一口气吃4鸡蛋有些古怪,但多少还在常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乾隆听后却吓了一大跳:“鸡蛋一枚需十金,四枚则四十金,朕尚不敢如此纵欲,卿何言贫乎?”原来,民间售卖几文钱一枚的鸡蛋到了内务府地报销账上就成了1o两银子1枚,乾隆不明内情,还想着体恤小民,觉得一早上吃4鸡蛋实在太过“纵欲”。这一问可把汪由敦给难住了,据实回答肯定不行,那得多少人人头落地?可不回答乾隆那关就过不去,怎么办呢?好在人老成精,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便道:“外间所售鸡蛋,皆残破不中上用,故 臣以贱值得之,每枚不过数文而已。” 如此既表现了自己地清廉,又恭维了皇帝所食鸡蛋地“卓尔不凡”。君臣皆大欢喜,内务府自然还可以按照1o两银子报销。 关于鸡蛋的另一桩“要案”则生在光绪之上,光绪与帝师翁同龢闲聊,然后说道:“有一物极补,名曰鸡蛋,貌虽不惊人,售价却4银子一枚。朕因其价昂,数日方敢食其一。不知师傅可曾用过?如无。朕明日传旨御膳房。准备赏师傅两枚。”两代帝师翁同龢极其震惊,却也不敢言内务府之非,只好说道:“此物如此奢侈,臣何以敢食?无非每年祭奠祖宗之时,狠狠心买上几枚上供以表孝心……” 但林广宇对此就决不买账,维新两年以来,内务府中那些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地太监已为内务府大臣世续杀了好几轮。宫里头用来肥树的肥料早就累积了不少,“世阎王”的名头更是传得震天响,但即便经过这种整顿,要钱不要命、顶风作案的人还是不少。林广宇对舞弊成风的内务府一直深恶痛绝,“杀人追赃”成为他最容易做出的选择。 外界有人做过统计,自康雍乾三朝以来,光绪朝是杀人最多地一朝,在皇上执政地36年中。又以维新元年以来杀地人为最多。这既是一种姿态,更是一种宣示——重症要下猛药,矫枉必须过正。 果然如王商所说。中午这顿工作餐确实分量足够了,18o号议员除了对用餐形式啧啧连声外,并未对菜的口味或者分量提出疑问——开玩笑,虽然是大锅菜,但掌勺的都是京师一等一的大师傅,这味道怎么会差? 既然用膳时间缩减了不少,议员们就有时间去享受休息室的闲暇,休息室同样另这些人物大开眼界。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躺椅和床铺外,休息室边上还开辟了运动室。很多人不明白这运动室究竟派何用场,纷纷进去参观,进去才知道摆着各种各样的器械,绝大多数都叫不出名字。 好在议员中有几个是出过洋、见过世面地,便如数家珍一般介绍起来。 比如,此木台五尺见方,八尺见长,中间有网隔开,两人各执一拍,互相击球,称之为“tab1ennis”,另一台大小与此台|者六角各有网兜,不用球拍而用球杆击球,称之曰“bi11iards”,这两种运动,都是英国贵族在闲暇时游戏之名称。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笑道:“果然仿行宪政,不仅将人家的宪法政治学了过来,就连人家闲暇间如何游乐都一并学之,果然妙哉。” 运动室中有专人服务,有好奇者跃跃欲试,下场一试后才知道所观与所行并不简单,哈哈大笑间,心情更为舒畅。 另一个房间号称棋牌室,这个从名称上就容易理解的多了,棋者不外乎象棋、围棋,诸议员亦有不少人热衷此道,至于牌么?很多人看着那个四方的桌台,心想多半是指雀牌,这也算得上是国粹了,特别是四川代表团的议员最好此物,几欲上前一展身手,结果一问方才明白,这牌不指麻将,而是指纸牌,西洋称之为“p1ays”.亦是贵族运动一种,其风行程度不亚于中国麻将。 有人揶揄道:“由此可见,不爱辛劳、偏爱娱乐皆人之性情,此中外同理也。” 众皆大笑。 下午时分,随着张一声锤呵,帝国资政院第一届全体会议第一次正式会议开始。 “请内阁总理、协理大臣、各部院大人入席。” 随即,从另一入口出现了一支官员队伍,一律身着官服,头戴顶戴,打头的正是任内阁总理大臣徐世昌。 待众人一一就座后,徐世昌走到会场中心,连连拱手致意,说道:“徐某愿代表朝廷内阁、各部院,向诸位的远道而来表示热烈欢迎,对帝国资政院的开院表示最衷心地祝贺,对朝廷地维新改良、君主立宪充满信心。相信在诸位与朝廷各位大人的齐心努力下,帝国中兴必然有望。” 不愧为老官僚出身,徐世昌这几句场面话讲得滴水不漏,不仅国务员扇形区报以热烈的祝贺,议员扇形区同样对徐世昌地表态寄予了厚望。是啊,不管是议员还是官员,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国中兴。 “请全体起立,恭迎圣驾……”张的话音刚落,御门入口处便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待身着九龙袍的林广宇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整个会场响起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声势之大,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各部大臣皇帝见得多了,倒是习以为常,但绝大多数议员只在报纸上瞻仰过皇帝的御容,此番亲眼所见,大慰平生所望,心情亦格外舒畅。待林广宇在御座上安坐毕后,“平身”两字便通过特设话筒清楚地传递了出来,很多人现,皇帝与照片上的肖像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者似乎脸孔更见消瘦。 “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出席帝国资政院届全体会议,朕心甚慰。宪政为改良基石,国会为宪政表征,议员为议会栋梁。今日此会的成功召开,说明维新改良、中兴帝国走在脚踏实地的路上,成功大有希望,朕极力赞之。” 在场诸人无不点头称是——若无林广宇力排众议、乾纲独断,这国会断然没有提前召开的可能。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六章中外同理 第三卷 第五十七章 御案九件 听着皇帝的金口玉言,所有议员都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笔直,生怕错听了任何一个字。\\/ “按资政院规定,朕命人起草了御案9件,等会提交诸位议员审议,以其实践朝廷‘万机决于众议,庶政公诸舆论’之昭示,朕的良苦用心俱在这御案9件。企望诸位爱卿抛却抱残守缺之旧见,弃门户不同之成见,共同为国为民……” 陪同林广宇出席议会的是梁启超和杨度,原本按照此二人的民望与成就,获一个议员名额绰绰有余,甚至于争取副议长、各专门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也有极大的竞争力,但由于资政院章程中明确规定:现任行政、司法、监察等官员,现役、第一预备役之军人均不得为议员,两人最终没有没有参选。 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都大正午了,是该到了用膳的时候。只是,议长大人怎么不说在哪里用膳呢?台下众人狐疑地交换着神色,个别性急的已经在交头接耳,互相在询问这午饭到底是国会统一安排还是需要个人自寻出路?如果是前者,这么多人也该有一处宽敞之处用膳,如果是后者,急切之中且又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寻找用餐地点,更不必说只留了一个时辰的休会时间,怎么够? 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 原本紧紧关闭着的大门忽地打开了,宽敞地座位间过道上出现4人马。更奇特的是,每人还推着一辆小车,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向前走来。随着他们的涌入,空气中顿时涌入了一股饭菜的清香,瞧着模样,这些小车中装得都是菜肴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在会场上用膳,可场地这些狭隘。怎么摆的开桌子放置膳食?看来。张四先生学问做得不错。实业也搞得有声有色,可这生活细节实在是太差劲了些,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在肚中笑了起来。 “诸位,皇上吩咐说,既然在大政上要维新变革,那么在小事也要有所变革。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老祖宗在吃饭一事上花了不少的功夫,皇上认为也有改良的必要,并建议由国会率先行之。”张笑眯眯地告诉众人,每辆小车一共装了份饭菜,全部用木质餐+=好。 餐盘呈现长方形,分为上下两排,所不同地是上面是三个三等分地长方格,下面是一个长方格、一个正方格和一个圆形格。四个长方格用来装菜。正方格用来盛主事。而圆形格这是用来放置羹、汤碗。 “诸位,今日午餐曰工作餐,取分餐分食制。共有甲乙丙丁四种,均为两荤两蔬一汤,四份工作餐地素菜和汤羹相同,唯有荤菜与主食不同。甲餐为红烧子排、清蒸鱼块;乙餐为宫爆鸡丁、干菜扣肉;丙餐为肉饼蒸、糖醋里脊;丁餐为焖烧羊肉、酱爆鸭子,主食有米饭和馒头两种,诸位可根据个人口味不同选择之……” 新鲜!真新鲜! 咱们老祖宗绵延五千年,号称“食不厌精,不厌细”,何尝有过这样的用膳法?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不过既然是皇上所言,必定有天家的道理,再说按照目前这个用餐法,分量是足够的,花销肯定比山吃海喝、大摆夜宴要节俭的得多,时间肯定也能大幅度节省,真可谓一举数得。 诸位议员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只短短几个念头,就已经由最初的惊讶、愕然推而广之其余,到了最后都纷纷点头——果然是良政!果然是皇上英明! 皇上再英明也是要吃饭地,议员开始用膳之时,林广宇已经就餐完毕,问王商道:“给议员们的工作餐都准备好了?” “好了。除了从御膳房抽调5御厨之外,还在各大饭馆招募了来位大师傅掌勺,听说给皇上当差,给议员大人们烧菜,他们心里甭提都高兴了,再加上又是家常菜,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菜分量要足,主食要管饱,不然传出去说堂堂国会议员中午没吃饱饭,下午饿着肚子开会,朕这脸可就丢大了。” “请皇上放心。奴才派人试吃过好几次,都说一个人吃足够足够了,实在不行,小推车里还备有额外份的,吃两份肯定得把人撑着了。” “等国会开完了,菜价和花销让内务府造价给朕呈上来。”林广宇忽地想起一事,“要钱不要命的奴才还是太多,朕杀了一批觉得还是不解恨,重症要下猛药,朕就不行杀不了他们的威风。” 林广宇这番表态是有明确所指的,皇帝自幼长在深宫,对物价、银钱只有数目字上的感官印象,却不知道这个价格背后蕴藏地意义和内务府地黑幕。不要说同治、光绪这种算不上英明睿智的君王,即便如乾隆这般号称十全武功的帝王也被手下骗得不轻。林广宇熟读史书,对此节最是知情。中就有明确记载:有一天乾隆召见大学士汪由敦,因为时间尚早,乾隆为示体恤臣下,便问道:“爱卿清晨入宫,不知用早膳否?” 汪连忙道:“臣家贫,晨餐不过食鸡蛋四枚而已。”虽然早上一口气吃4鸡蛋有些古怪,但多少还在常识可以接受地范围内,但乾隆听后却吓了一大跳:“鸡蛋一枚需十金,四枚则四十金,朕尚不敢如此纵欲,卿何言贫乎?”原来,民间售卖几文钱一枚的鸡蛋到了内务府的报销账上就成了10两银子1枚,乾隆不明内情,还想着体恤小民,觉得一早上吃4鸡蛋实在太过“。这一问可把汪由敦给难住了,据实回答肯定不行。人人头落地?可不回答乾隆那关就过不去,怎么办呢?好在人老成精,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便道:“外间所售鸡蛋,皆残破不中上用,故价廉,臣以贱值得之,每枚不过数文而已。” 如此既表现了自己的清廉,又恭维了皇帝所食鸡蛋地“卓尔不凡”。君臣皆大欢喜。内务府自然还可以按照10银子报销。 关于鸡蛋的另一桩“要案”则发生在光绪之上。光绪与帝师翁同龢闲聊,然后说道:“有一物极补,名曰鸡蛋,貌虽不惊人,售价却4银子一枚。朕因其价昂,数日方敢食其一,不知师傅可曾用过?如无。朕明日传旨御膳房,准备赏师傅两枚。”两代帝师翁同龢极其震惊,却也不敢言内务府之非,只好说道:“此物如此奢侈,臣何以敢食?无非每年祭奠祖宗之时,狠狠心买上几枚上供以表孝心……” 但林广宇对此就决不买账,维新两年以来,内务府中那些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太监已为内务府大臣世续杀了好几轮。宫里头用来肥树的肥料早就累积了不少。“世阎王”的名头更是传得震天响,但即便经过这种整顿,要钱不要命、顶风作案的人还是不少。林广宇对舞弊成风的内务府一直深恶痛绝。“杀人追赃”成为他最容易做出的选择。 外界有人做过统计,自康雍乾三朝以来,光绪朝是杀人最多地一朝,在皇上执政地36年中,又以维新元年以来杀地人为最多|>种姿态,更是一种宣示——重症要下猛药,矫枉必须过正。 果然如王商所说,中午这顿工作餐确实分量足够了,180多号议员除了对用餐形式啧啧连声外,并未对菜的口味或者分量提出疑问——开玩笑,虽然是大锅菜,但掌勺的都是京师一等一的大师傅,这味道怎么会差? 既然用膳时间缩减了不少,议员们就有时间去享受休息室的闲暇,休息室同样另这些人物大开眼界。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躺椅和床铺外,休息室边上还开辟了运动室。很多人不明白这运动室究竟派何用场,纷纷进去参观,进去才知道摆着各种各样的器械,绝大多数都叫不出名字。 好在议员中有几个是出过洋、见过世面地,便如数家珍一般介绍起来。 比如,此木台五尺见方,八尺见长,中间有网隔开,两人各执一拍,互相击球,称之为“tablennis”,另一台大小与此台|者六角各有网兜,不用球拍而用球杆击球,称之曰“billiards”,这两种运动,都是英国贵族在闲暇时游戏之名称。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笑道:“果然仿行宪政,不仅将人家的宪法政治学了过来,就连人家闲暇间如何游乐都一并学之,果然妙哉。” 运动室中有专人服务,有好奇者跃跃欲试,下场一试后才知道所观与所行并不简单,哈哈大笑间,心情更为舒畅。 另一个房间号称棋牌室,这个从名称上就容易理解的多了,棋者不外乎象棋、围棋,诸议员亦有不少人热衷此道,至于牌么?很多人看着那个四方的桌台,心想多半是指雀牌,这也算得上是国粹了,特别是四川代表团的议员最好此物,几欲上前一展身手,结果一问方才明白,这牌不指麻将,而是指纸牌,西洋称之为“ys”.亦是贵族运动一种,其风行程度不亚于中国麻将。 有人揶揄道:“由此可见,不爱辛劳、偏爱娱乐皆人之性情,此中外同理也。” 众皆大笑。 下午时分,随着张一声锤呵,帝国资政院第一届全体会议第一次正式会议开始。 “请内阁总理、协理大臣、各部院大人入席。” 随即,从另一入口出现了一支官员队伍,一律身着官服,头戴顶戴,打头的正是首任内阁总理大臣徐世昌。 待众人一一就座后,徐世昌走到会场中心,连连拱手致意,说道:“徐某愿代表朝廷内阁、各部院,向诸位的远道而来表示热烈欢迎,对帝国资政院的开院表示最衷心地祝贺,对朝廷地维新改良、君主立宪充满信心。相信在诸位与朝廷各位大人的齐心努力下,帝国中兴必然有望。” 不愧为老官僚出身,徐世昌这几句场面话讲得滴水不漏,不仅国务员扇形区报以热烈的祝贺,议员扇形区同样对徐世昌地表态寄予了厚望。是啊,不管是议员还是官员,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国中兴。 “请全体起立,恭迎圣驾……”张的话音刚落,御门入口处便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待身着九龙袍的林广宇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整个会场响起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声势之大,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各部大臣皇帝见得多了,倒是习以为常,但绝大多数议员只在报纸上瞻仰过皇帝的御容,此番亲眼所见,大慰平生所望,心情亦格外舒畅。待林广宇在御座上安坐毕后,“平身”两字便通过特设话筒清楚地传递了出来,很多人发现,皇帝与照片上的肖像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者似乎脸孔更见消瘦。 “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出席帝国资政院首届全体会议,朕心甚慰。 最新全本:、、、、、、、、、、 第三卷 第五十八章 帝国宪法 一天两项御案获得通过后,《帝国日报》予以了庞大道。虽然按照章程规定,国会在进行讨论时记者是不得参与其中的,但帝国此时并没有完善的新闻法,参与国会的人员亦没有接受“无可奉告”一类的培训,只消记者稍微追问几句,场内所有的情况便一清二楚。 当然,就议题本身而言,公开之后取得的效果更好,更有利于深入人心的探讨。林广宇便也不准备追究有关的“泄密”责任,否则,作为《帝国日报》的最后审定者,他完全有权力将有关报道拿下。 但放行归放行,皇帝的指示非常明确,责成政学院立即起草一部新闻法,在原有的报章管理章程上进一步细化深化,今后如有媒体或者当事人再敢随便泄露国家机密,报纸封馆、人员追究责任。 对帝国政治改良进程中所涌现的点点滴滴,欧洲列强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各国大使、公使纷纷撰写报告,向政府和外交大臣汇报中国政治中出现的新局面,《泰晤士报》、《宇林西报》等知名媒体予以了全程报道,其热衷的态度甚至不亚于中国本土媒介。 对大清国号改为“中华帝国”后,因为不涉及到利益关系的调整,各国依照惯例表示了祝贺,只有日本除外。日本公使对外交大臣梁敦彦提出了抗议:“贵国所称中华帝国,称贵国为天下中心,难道以蛮夷视周围友邦乎?” 对日本而言。中国两字所蕴藏的意义不仅仅止于一个简单地名词,在其背后有着深刻的正统情节。中国原来是“天朝上国”,自称“中华”自无不可,但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国势日衰,早已经失去了天朝上国的威风与地位,而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特别是通过日清、日俄两场战争的胜利一跃而成为世界列强后。其心态俨然以“中心”自居。对帝国号称中华倍感感冒——这也是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以“支那”这个明显带有贬义的词语称呼中国的内在原因。 面对日本人的胡搅蛮缠。梁敦彦显得不卑不亢:“中华者,系中国自古以来自称谓。中华二字,顾名思义,系华国之中,华国之中为中国,华国之边缘自古为夷狄,日本一贯号称不属华国。何必计较夷狄?倘若贵国计较夷狄,是不是要先承认贵国先为华国之一部分呢?” 伊集院的牙齿咬得嘎嘎响,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再冒出一句:“贵国遽改国号,未与友邦协商,太过匪夷所思。” “5ooo年来,鄙国改朝换代不知凡先商量了地?”梁敦彦强压住火气。“美利坚原为英国殖民地。后来独立,不知是否与贵国事先商议?” “日支两国文化相近、唇齿相依,彼此关系特殊。与他国关系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朝鲜与鄙国文化相近、领土相接,彼此关系自古特殊,与他国关系同样不可等闲视之,日韩合并之举贵国倒是事先并未照会鄙国……”梁敦彦反唇相讥,讽刺日本吞并朝鲜。 这是注定没有结果地交涉,伊集院只能悻悻然归去。 有了第一天地热闹与经验,随后几天对其余各项御案的讨论进入了愈激烈的过程。 第三号御案系政府官员任职年限,梁启指出,中国官员自古以来除非出现不能胜任本职或者本人告老还乡的情况,任期一律终身——但这显然有悖于天伦之道,按照皇帝的旨意,应该仿行宪政国家实行退休制度,按照官员品秩的不同设立相应退休年限。 “正一品者,年满7o退休;从一品、正二品者,年满65休;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者,年满6o退休;正四品至从七品者年55休;正八品以下年满5o退休。”当然,退休年龄的规定虽然是一刀切地,但同样允许例外,“若总理、协理和各部大臣以该员年富力强,职责重要,报请圣上同意后容许递延,递延一次不过2,每人递延不得过2,,据。” 对这个制度的规定,虽然出乎各位重臣 ,但正如皇帝所料想地那样——任何一个大臣即便心满,也不愿意给皇帝留下人老犹恋栈的不良影响。更何况这个退休年龄的制定基本符合帝国职官的任职情况,以往确实有一部分重臣过了7o在职场拼杀,但无论精力也好、能力也罢,都极大地衰退下来、于事无补,何必自讨没趣。 对资政院议员而言,这番任职年龄的限制只针对政府官员,议员任期却可终身,这便给他们提供了一种优越感,虽然也有人提出要辩护一番,但主流意见特别是新锐派对年老之人把持朝政地固有症结早已种下,提议表决自然是极力赞同。 与退休制度相辅相成地是年金制度,杨度朗声说道:“官员年老致仕,除皇上钦赐优容外,别无他物,以至于生活困难,不得不仰仗积蓄,部分官员贪污腐化固然有其道德不检点之因素,但为身后事考虑、为子孙事考虑亦是重要原因。皇上一贯体恤臣下,先既已仿效西洋各国设立退休制度,则养老金制度亦一并遵照执行。” 按照议案的提议,官员俸禄被分为级俸和职俸两部分,级别即与官员品秩相对应的俸禄,品秩一经确定,除非变动,终身不易——退休后地大臣依旧保留品秩,职俸与职务密切相关,因职务不同而俸禄不同。官员在职期间,这两俸一并放,构成官俸,官员退休之后,依然按照其退休前最高级别放级俸,以作维持。 当然,一旦涉及到放养老年金,就有一个资金如何筹集的难题。皇帝也提出了针对性的解决方案:“现有官员自维新三年起,一律按照本人官俸之十分之一提留年金,以备退休后放。每逢官员退休,则对其进行勘察,若无渎职、违法、贪赃情节,则放养老年金,先从本人提留年金部分提取放,提取完毕后,由职官部从国家财政中提取放直至官员过世,若该员不幸提前过世而本人提留年金部分仍未提完,则将剩余部分一次性放家属,充作抚恤。 个人提留年金部分予以计息,按年息5计算,由财政部会同职官部统一建档、结算,每年岁末核对。年金制度从维新三年7月起执行,以前从未缴纳过个人提留部分的官员若退休,则视作缴足,由朝廷统一放。 除此之外,杨度还着重指出,皇帝认为目前官员俸禄太低,各种非俸收入太多、太杂,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今后官俸体制改革将要大幅度提高官俸收入,减少俸禄之外的其余收入,“务必使贪官无所遁形,使清官不至于为生计愁。” 皇帝明确指出,资政院议员任职期间即为帝国服务,国家同样要给年俸以资使用。 端的是皇恩浩荡,这份御案的提出博得了全场阵阵热烈的掌声,几乎无一人表示反对,最后的投票结果也显示了这一点,186票全票赞同通过。 当然,财政大臣载泽的脸是铁青的,这意味着财政部想要平衡预算,控制财政赤字的难度又加大了,偏他有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全体官员、议员对抗,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罢了。 一路有惊无险,经过近5的讨论,前面8项御案均获得了第6,一,一,《中华帝国宪法草案》。 这份草案是在数年前通过的《钦定宪法大纲》上修改而来,历经2多的风雨,可谓数易其稿,反复推敲琢磨,政学院和修律大臣为了宪法的文字与细节问题,反复讨论研究,终于拿出了现在这样一个草案提交议会。 如果说杨、梁等人前面公布的8御案都是在形式层面或者部分层面对国家体制进行有限调整的话,那么宪法草案所承载的内容就是寄托了对帝国维新事业的总体战略规划与宪政改良的全局谋划,如果不能形成一部凝聚统一意志、结构完整、条例清晰的帝国宪法,那么无论皇帝在其他方面做出了多大的成就,就宪政改良而言,在整体上是不完整和全面的。 因此,宪法草案甫一推出,她的命运就为全场所关注、所聚焦……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八章帝国宪法 第三卷 第五十九章 宪法草案 务以来,国门洞开,西洋风气如水泻银针般扫来,仿的古薰见了新鲜空气,老大帝国的风化程度日甚一日。 就政治格局而言,古今同理、中外无殊。无非一个权字,一个利字。有权就有利,越有利越想有权。但天底下之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除个别不世出的英雄外,几乎无人能独占其权、独享其利;即便英雄权倾天下,少则三五年,至多二三十年,身死而权消——依旧是争权夺利的逐鹿局面。 中国人的政治智慧并不少,对于权利格局的分野自古亦有多种渠道——大一统是一种,强干弱枝既是明证;众诸侯又是一种,强枝弱干是其表象。前者展到了极致,就形同专制极深的帝国,不要说地方,就是朝廷重臣亦是君王奴仆;后者展到了极致,少不得军阀割据、藩镇之祸。 中国的权利分配不是说没有上下同心、各方均衡的稳定状态,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凡有的都成了盛世。可惜煌煌5ooo年的历史,盛世足十分之一,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团乱麻。无他,争权夺利者多如过江之鲫,在一个瓷器店里追逐打闹,能不搞得粉身碎骨么? 所以,当先开眼界的中国人通过欧风美雨知道有宪法一节事物,其钦佩程度无以复加。 因为所有的权利分配都载于白纸黑字,不是谁有力就谁最大,万事争不过一个理字。虽然已经对国际政治的尔虞我诈、现实主义洞察如悉。但中国人惊讶地现,所有地强国,包括在世界上张牙舞爪、恃强凌弱的国家在处理国家内部事务时却是那么彬彬有礼。自法国大革命以降,欧洲虽然战争不断,但国家内战几乎不成气候。自美国南北战争以降,虽然政坛丑闻层出不穷,但从未听说过有动刀兵争权利的,没听说有州政府不听联邦政府的。 无他。有宪法尔! 所以。当杨度、梁启在议院朗声宣读这份来之不易的文稿时。所有的议员、官员都涌现起这样一幅画面:有宪法后,羌无繁杂数十年的国家政局当趋于稳定,国家元气可得保留,内忧外患可得消弭。再过五十年,不,只要再过3o年,帝国中兴就指日可待。想日本颁布宪法不过2o余年。2o年来,先于甲午败中国,再于数年前胜俄国。中国虽大,基础却好于日本,3o年安得不够? 这可不是廉价的、充满自欺欺人把戏地同光中兴。 全场屏声静气,听着杨度通过话筒传播出来地,略微带着湖南口音地官话:“《大中华帝国宪法草案》经政学院诸公反复研讨、深入探究,承既往之历史。启未来之功绩。继《钦定宪法大纲》之要义,学欧美诸强之精髓……第一章 第一条、大中华帝国皇统万世一系,永永尊戴。 第二条、大中华帝国皇帝为国家主权象征。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条、皇帝为国家元,总揽统治权,依本宪法规定实行之。 第四条、皇位由皇族男性子孙继承,其顺序于宪法规定之。 这四条作为起草者的杨度等人系在深入研究日本宪法的基础而实行的,与《钦定宪法大纲》想比,并无实质性的区别,但加入了皇帝作为国家主权象征的条款,算是中国开始近代化且拥有现代意识的产物。 坐在御座上地皇帝对条款内容已经相当熟谙,他的脸色只在注意着议员、官员各色人等的脸色——这高于平地的御座赋予了他脱的眼力。 前面三条宣读时,众人脸色平常,并无异样,唯独说道第四条皇位继承时,善耆、载泽和一干宗室议员脸色一变。皇位继承,一直都是国家大事,直接关系到治乱兴替,长子与贤子的明争暗斗,嫡子与庶子的刀光剑影,乃至于强叔与弱侄的血流测,这些层出不穷地前代教训概括起来,堪称是世界上最黑暗、最无耻地阴谋史。即便贤明如唐太宗李世民者,不同样也有玄武门之变? 有清以降,通过秘密立储以及立贤不立长的强悍作风,皇位更替较前代大体实现了稳定,但同样也有雍正得位不正的传言以及咸丰与奕訢两人地争斗。 作为穿越 广宇对自己的血统并无嗜好,甚至于没有偏向性的选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还是光绪的血脉他无从计较,即便有计较,他也无从诉说,因为他还没有继承人。与隆裕所生的公主尊则尊矣,继位却不可能——中国不是英国,可以坦然地接受女主。 杨度却没有受到会场中任何情绪的影响,继续宣读下去。 第五条、皇帝依帝国国会之辅佐,行使立法权。 第六条、皇帝依帝国政府之辅佐,行使行政权。 第七条、皇帝行使最高统帅权,直接统率帝国武装力量。 第八条、皇帝依帝国监察院之辅佐,行使监察权。 第九条、皇帝依帝国最高法院、帝国最高检察院之辅佐,行使监察权。 作为近代西方宪法的核心,司法、立法、行政三权分立是其固有属性,这种属性不以宪法的成文、不成文的不同而存亡,不以实君还是虚君立宪之区分而更替。在三种国家大权的相互制约、相互制衡中,国家主权得到体现,有关权利的分配得到确认。 之所以将宪法视为政治斗争特别是革命时代斗争成果的结晶,就是因为宪法所明文刊载的权利分配与权力制衡。因为力量的强弱只能得逞于一时,没有体制上尤其是宪法这样一种国家根本大法的承认,所有的斗争成果无非是过眼烟云。故而,列强在宪法制定后无不浸透着各方面实力争斗的热血,及其被公布之时,又以国家根本大法的权威所确认之。 在中国传统理念中,君主作为天子是握有全部权力的,而各级官员作为天子在地方的化身与执行手段,无不统揽司法、立法、行政大权,这就是官僚势力恶性膨胀且没有制约。在君权强势的时候,臣下不足于制止君主的胡作非为,当君权弱势的时候,朝廷不足以制止地方的独树一帜,因此,中国政治总是在一抓就死、一死就放、一放就乱、一乱就抓的恶性循环中。 要想走出这个历史圈套,没有君权的自主牺牲是办不到的,作为穿越者,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同样,作为一个手握大权的人而言,让其放权是异常痛苦的,没有人甘心将手中的权力无条件地让渡他人,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屡有限制君权之局势,但其限制总是因人因时而不成惯例,君王暗弱时,臣下揽权,希挟天子以令诸侯,君王强势时,臣下屈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按照历史的轨迹,清末的立宪政治原本会有一个比较体面的结果,但以载沣为代表的满清权贵不甘心放弃他们手中的巨大权力,拼命也要抓在手中,不让其他政治势力掌权,这就孤立了自己,颠覆了自己。林广宇深知这种弊端,就决定在宪法颁布时就确定权利丰润体系。 理由很简单,丰润地越早就越主动,越主动则君上大权能抓得更多,如果当形势已经展到不得不交权或让位以顺应时势时那就完全被动了。 林广宇基于对历史的经验总结和对未来的预知,果断做出了让渡的选择。在这部帝国宪法草案中,皇帝虽然依然总揽统治权,但这种总揽是受到限制、带有先觉条件的总揽,在宪法架构下的皇帝再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为所欲为、乾纲独断。 皇帝以总揽统治权的名义,将西洋通行的三权分立演化为五权制衡,即在原有三权之外加上了统帅权与监察权,尤其是监察权一节,完全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监察院作为行使监察权的主体,有权对司法、立法、行政、统帅其余四权予以监督,但在监督上述四权的过程中,监察权本身也在被监督之列。行政可以通过审计对监察院的财政开支进行监管,立法可以通过对监察院的办案章程予以审核,监察院查办的案子没有司法权的介入和审判是无法完成最后处理的,而统帅权的监察则演化为军权的内在体系——军队监察单独设立机构,由大本营进行人事领导,由监察院进行业务领导,完全置之於双重监管体系下。 这就是创造性的不同……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五十九章宪法草案 第三卷 第六十章 五权制衡 总统治权内化为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统帅权和帝国宪法的框架便已经搭建起来,争执的焦点从权力的分配转到了权力行使与相互制衡的细节上来。 五权虽然并存,但总有一马当先之权,依照西洋宪政惯例,有行政主导与议会主导之分野,譬如英国就是议会主导,譬如日本就是行政主导。主导权掌握在谁手中,那一部分的权力相对就要大一些,既定格局是不能破坏的,但就如下围棋一般,官子阶段仍然大有便宜。 众人静下心,继续聆听条文——这是对君上大权的深化与细化: 第十条、皇帝依帝国国会之决议批准宪法与法律,命其颁布、修改及执行。 第十一条、皇帝召集帝国国会,其开会、闭会、休会及解散,皆由皇帝之命行之。 第十二条、帝国国会闭会期间,皇帝可布具有法律效力之敕令,但应于下次会期提交国会议决,若不得追认,则此敕令即日起失去效力。 第十三条、皇帝有权布敕令或使政府布有关命令,但不得违反本宪法与法律。 第十四条、皇帝规定政府官制及官员俸禄。 第十五条、皇帝遵照法律程序任免文武官员,但本宪法及其他法律有特殊规定者,须依其规定。 第十六条、皇帝规定帝国武装力量之编制及常备兵额。 第十七条、皇帝代表帝国对外宣战、媾和及缔结各项条约,但经帝国国会明确议决反对者除外。 第十八条、皇帝宣告戒严。其程序及效力由专门法律规定之。 第十九条、皇帝代表帝国授与爵位、勋章及其他荣典。 第二十条、皇帝代表帝国布大赦令、特赦令。 第二十一条、皇帝因病因事不能行使君上大权的,由皇帝指定地人选监国,一旦妨碍皇帝行使权力的情形消失,则监国即告结束。 第二十二条、监国需以皇帝名义行使大权,有关责任亦以皇帝名义承受之。 一共二十二条,总算是把君上大权这一章给读完了,会场中人松了一口气,在御座上留意观察的林广宇本人也松了一口气。 就当时国人之政治常识。多半是分不清楚何谓君主立宪、何谓立宪君主的。但比较一致的一件谓君主立宪有两类。一类是英国式的君主立宪,或叫虚君式的立宪制度,国家的最高元虽然是君主,但君主本人是不参与实际政治地,即便名义上代表国家号施令所遵循地也是议会机关地决议——徒具空名的形式而已。 另一类则日本式的君主立宪,或叫实君式的立宪制度,君主不仅担当国家的最高元。而且还参与国家政治,甚至于在多数场合还要以君主的意见为准则,这种君主立宪的国家就比较多了,除日本外,德国、俄国均在此列。当然,由于历史传承地不同,君主参与政治的方式与国家体制的实际运作也大有关系。 虽然有识之士在维新年间对帝国要采取何种君主立宪并未有学术性的探讨,但基本的倾向性意见却是一致的——以日为师。就林广宇本人而言。他也不愿意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盖章机器。特别是他还有穿越优势时,这种盖章机器更是对国家和民族的犯罪。 所以,便有了总揽统治权地帝国宪法。有了在宪法制约、五权制衡下地有限君权。 看皇帝怔怔地有些出神,梁启以为皇帝是因为君权受到各种制约而感到惆怅,便劝道:“皇上,有了这22条君上大权作为保‘大权统于朝廷’的格局。” 林广宇笑了,他知道梁启误解了他的心情。 会场地气氛本来很凝重而且极静,但皇帝的笑声却通过话筒传了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皇帝爽朗的声音。 “诸位爱卿,有了这些条文,君上大权有法可依,帝国宪法便是有章可循,诸位尽可放心。” 这等于是在承诺皇帝将恪守帝国宪法,会场中整齐地响起了那片声音:“皇上圣明。” 第二十三条开始便是第二章国家机构的内容,第一块是帝国国会,梁启依据草案宣读起来: 第二十三条、帝国国会以弼德院、资政院两院组成之,弼德院采地方代表主义,资政院采人口比例主义。 第二十四条、帝国国会议员人选由议员产生办法专门规定之,任何人不得同时为两议院之议员。 第二十五条、弼德院议员每届任期6年,每3年改选其中 第二十六条、资政院议员每届任期3,每3年改选之。 23条开始,宪法草案便对帝国国会做了详尽的规定,表主义,指不管大省、小省,每省的代表名额都是一样的,西藏、蒙古、京畿、热河、察哈尔、绥远、上海这些非行省建制的地方则另行规定议员名额。所谓人口比例主义,指在资政院议员中,除保证每行省2位代表、非行省建制的地方1位代表及其他钦定席位外,其余席位按照各省登记人口之多寡确定,像四川、河南、山东这样的人口大省代表数量就要比新疆、黑龙江这样的人口小省来得多。资政院章程已经明确规定,自下届议会起,资政院议员数量总额将提升到36o弼德院满员后为2oo。 第二十七条、宪法、法律须经帝国国会方为有效,否则自始无效。 第二十八条、国会可议决皇帝、政府提出之法律案并可各自提出法律案。 第二十九条、法律案须先行提交资政院审议,通过后再行提交弼德院审议。弼德院通过后方可呈请皇帝颁布。 第三十条、在议案审议过程中,国会可就修改意见建议于提案者,采纳与否,由提案者自行决定。 第三十一条、经国会任一一院否决之法律案不得于同一会期中再次提出。 一般而言,在各类议案提交审议时,国会议员对此肯定有这样那样的意见建议,但这种意见建议完全反映了言者及其代表群体地个人喜好,甚至于是相互冲突的。提案者这个时候便要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整——如果这种意见是代表主流的。那肯定要进行修改。否则就有可能遭到否决而导致议案搁浅;如果这种意见只是小众性的、个别范围内的,那就决不能动摇,否则倒有可能遭到主流意见的否决。 而一旦议案进入了表决阶段,那就完全只能看投票结果了,资政院通过还要弼德院表决,这个时候再想修改也来不及了,只能留待下一届会议再次表决。 第三十二条、帝国国会于每年三月初一召开。以三个月为会期,若有必要,可以皇帝敕令延长之。 第三十三条、在国会会期外遇有突需要,应以皇帝敕令召集临时会议,会期由敕令明确规定。 第三十四条、国会开会、闭会、延长会期及休会均须两院同时实行。 第三十五条、国会休会期间可由各代表团推举部分议员留守组成留守会议处理日常性事务,两院议长、副议长、秘书长、各专门委员会主任、副主任为留守会议当然成员。 第三十六条、当国会驳回有关议案或对政府提出不信任案为皇帝所不接受时,皇帝可以敕令形式解散国会。 第三十七条、国会被命解散时,应立即停会。然后依敕令重新选举新议员。并须于解散之日起六个月内召集。 第三十八条、当新国会仍然维持前议或再次对原政府提出不信任案时,皇帝不得解散国会。 第一届国会虽然在十月初一召开,但实际上这次开会因为是皇帝承诺维新二年召开国会而提前举行的非常会。事实上。国家财政年度在此时并未结束,对政府一年来地工作也无从表决,对下一年度地财政预算案地筹划亦基础不足,而在三月初一召开会议就要方便的多。 由于国会会期通常只有3月,除议决大量议案外,一年到头的日常性工作是无法解决的,这就需要留守人员进行议院看守,以使得国会能在休会状态下正常运作。林广宇原本属意由党团代表留守,但鉴于议会党团政治的不达,这次宪法草案中没有列入,而以各代表团作为留守人选的决定者。 作为五权制衡的最后决断者,皇帝本人对五权之中彼此争议有着最高及最终裁量权,当立法权与其他各权生冲突且不可调和时,皇帝就可以挥这种效用,体现最高价值。 第三十九条、国会可各自上奏皇帝。 第四十条、国会可各自接受臣民请愿。 第四十一条、国会议员于院内讨论时所表之意见及其表决于院外不负责任。但议员本人通过演说、文章、或其他方法公布其言论且触犯法律时,应受追究。 第四十二条、国会议员除现行犯罪或犯有关于内乱外患之罪者可受逮捕外,其余因触犯法律需逮捕者均需所在议院议决同意后方可执行,在国会休会期间逮捕议员地,须经留守会议议决同意。 这几条却是明文规定了国会议员的刑事豁免权,中国一贯号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对议员而言,由于其代表者数量众多的民众,对其加以逮捕自然要 慎。刑事豁免权的赋予,其实就是司法与立法权力免得司法滥用权力,通过人身囚禁来实现对立法权的干扰。 当然,现行犯和颠覆罪因为情节严重、后果恶劣可以过这一限制,否则这种保护又反过来变成立法权对司法权的压制。 宪法条文虽然无一处提到各权制衡的问题,但字里行间,处处都是制衡地命题。 国家机构地第二块则是帝国政府。 第四十三条、帝国政府分帝国中央政府和帝国地方各级政府,由专门行政法规定之。 第四十四条、帝国责任内阁为帝国中央政府最高机构。服从皇帝旨意,对帝国中央政府负完全责任。 第四十五条、责任内阁成员统称国务大臣,包括内阁总理大臣、内阁协理大臣和各部大臣。 第四十六条、内阁总理、协理大臣由皇帝提名,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大臣推举,由皇帝提交帝国国会议决后任命。 虽然宪法草案没有明确说明帝国将来的政治体制以何者为先导,但无论是中国政治实践传统还是从四十一条开始的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出行政主导地意味,特别是内阁直接在皇帝的领导下开展工作,这种氛围就更浓了。行政主导地位的确立一方面符合国人传统的价值观与政治观。另一方面也符合加快国家机器运作。提高决策效率的要求。 第四十七条、皇族不得为内阁总理大臣并各行省行政长官。 第四十八条、和平时期。军人不得为内阁总理大臣。 第四十九条、皇帝颁布法律、布敕令及旨意时须有总理大臣副署,否则无效。 第五十条、若总理大臣不愿履行副署责任,则内阁应该总辞职。 第五十一条、内阁总理大臣以帝国政府名义颁布章程、命令时须有涉及之部大臣副署,否则无效。 第五十二条、若国务大臣不愿履行副署责任,则其应立即辞职,由总理大臣奏明皇帝后提请增补。 皇族不得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和各省最高长官地限制虽然在皇族内部激起了很大不满,但作为穿越者。林广宇深知皇族内阁地破坏性,与其后面花大力气讨好卖乖,还不如直接在宪法中明确表态。 当然,也不排除皇族中也有能人,但皇族本来就受到了许多照顾,在个别环节、个别领域做出让步并不丢人,反而显示了皇帝地博大胸襟。 至于总理大臣和国务大臣的副署权力,则充分体现了责任二字——既然要求负完全责任。就得赋予足够的权力以彰显对等。否则责任两字就是空谈。当然,如果该大臣以拒绝副署表示了自己不愿承担责任的态度,则必须去职以显示。这同样也是对等的需求,否则就不公平。 当然,无论是选举总理大臣也好,选举国务大臣也罢,都需要议会的同意,在做出决断前,有关人员也必定会想清楚,到底有没有冒让国会插手的危险而强制推行。在这样地前提下,公平、合理的施政才有可期望的前提。 第五十三条、国会对责任内阁提出的不信任案须经三分之二以上成员出席会议且或半数以上同意方为有效。 第五十四条、不信任案通过后,责任内阁如不愿总辞职,可由总理大臣在三日内奏请皇帝解散国会,皇帝接此奏请应在三日内明确表态,非国会解散即内阁辞职。 第五十五条、如国会解散后选举产生的新国会再次对原内阁提出不信任案,则内阁应总辞职。 第五十六条、原内阁总辞职之后自动成为看守内阁,继续履行职责至新内阁产生为止。 第五十七条、皇帝应在内阁总辞职之后三日内提名下一任总理大臣候选人组阁。 第五十八条、总理大臣候选人受命组阁后应在十日内提请国会表决,如未及时提交表决或不能获得国会之认可,则宣告组阁失败。 第五十九条、皇帝在提名候选人第一次组阁失败后三日内可再提名候选人组阁,此候选人既可为原候选人,也可为新候选人。 第六十条、如皇帝提名候选人第二次组阁仍失败的,则三日内需由国会推举出候选人组阁。 第六十一条、若国会不能成功推举候选人组阁或候选人在十五日内组阁失败的,应由看守内阁继续履行职责至下一届国会召开时为止。 从53~61的各条充分反映了立法与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章五权制衡 第三卷 第六十一章 近代要素 ~.法,到今天终于写完了,我者不爱看,但时竹愿意写,甚至愿意冒着挨骂的风险写。因为我知道起点写手中能yy的很多,能踏踏实实yy的不多,在中法的很多,但能拿出宪法条文的几乎没有,所以时竹就努力填补空白。 不懂的,看不明白的读者请多看几遍,你一定能看懂,否则中国的依法治国就不可能有指望!!! 五权宪法的根基在于协调与制衡,协调之角色已由皇帝本人所扮演,而制衡之条款非由法定不可,否则弊端甚多。要么容易扯皮,要么易引起各方面对宪法执行的非议。 皇帝在宪法体系下总揽统治权的要义是作为乐队的指挥,协调整个乐团就国家大事吹出协奏曲,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批评乐团的任一成员,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任意贬低某部分成员的水平。 冲突的解决方案在宪法内部处处可见: ||.前一年度预算开支,若政府预算案连续两年不得国会赞同,则内阁应总辞职。 这一条的限制便使得国会在提交对内阁的不信任案之外重新获得倒阁权力,而且还不能提请皇帝诉诸解散议会。 又譬如第八十一条也是一例。虽然宪法第八十条中明文规定:皇帝依大本营之辅佐调遣全国武装力量,得全权执行。但八十一条紧接着做出限制:武装力量对内使用时。非依国会议决之特别条件外不得调遣,但为平叛、剿匪使用不在其列。 最直接的限制在第八十九条、九十一条、第一百零一条上更为突出: 第八十九条、皇室经费之增减,由国会议决。 第九十一条、皇室依其惯例可举行礼仪大典,但不得与宪法相抵触。 第一百零一条、帝国最高法院审判委员会由九名大法官组成,任期终身,由皇帝提请国会议决,除非渎职,不准中途撤换。 第一百零七条、皇帝敕令、政府法令、国会议决及其他国家机构有违反宪法行为者。经帝国最高法院裁决。自始无效。 除了政治体制地全面革新外。宪法有关的条文对司法权的改革幅度是最大的。按中国传统的司法实践,从来是“诸法合体、刑民不分”,如全国只有《大明律》、《大清律》这样一部唯一的法典。但在新宪法体系中,开宗明义地规定了宪法是国家根本大法,是母法,母法之下,有刑法、民法、行政法、商法及各诉讼法、各专门法的区别。这不但在形式和逻辑上突破了传统中华法系的限制,而且为更进一步推行改良打下了基础。 除了法律体系以外,司法权地执行主体生了变革。自国家成立以来,中国地方司法地权力一直掌握在行政机关手中,县令、知府等既是当地地最高行政长官又是当地的最高司法长官,集行政与司法权与一体的结果是,官府拥有了极大的能量而且缺乏能够予以相应监督的力量。虽然在朝廷中可能有大理院、刑部等专门司法机构,但覆盖面太小。新宪法明确规定。司法权将与行政权分离。司法机构官员将不得兼任行政官员或各级议员。 在林广宇原来所处的时空虽然也号称司法独立,行政不得加以干涉,但这种独立是假独立。因为司法机构的财政权和人事权掌握在行政机构手中,这种独立只能是听命于行政机关地独立。为了避免这样的后果,宪法条文明确规定,各级司法机关预算单独编制、单独列支,如何使用政府不得干涉,而且预算数目只准增加不准减少。当然,监察系统、审计系统可以监察这些钱到底用到了何处。 宪法对司法思想也予以了巨大的改良冲击。譬如,中国一贯都是有罪推定,任何犯罪嫌疑人在不能自证其无罪之前都被当作罪犯看待,但宪法草案就明确规定,今后将实行“无罪推定”,任何人未经司法机关证实有罪,一律以无罪看待。如,中国一贯信奉的儒家思想极力推崇“亲亲得相匿”,认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三代以内血亲之间和夫妻之间除犯谋反、谋大逆等罪之外,可以相互隐匿犯罪行为,不予指控和作证,更不得向官府告,但这显然不符合近代法律思维的需要,宪法予以一并革除。 而宪法创立后,中国一贯坚持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陈 便没了用处,关于“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勒、议宾”这法外施恩的“八议”也正式废除,虽然乾隆帝时已经认为八议“非理且害法”,但毕竟还是载入了,而且在宗室觉罗地刑罚问题上有所参照实行,这次算是依托乾隆地“吉言”正式清理了宗室权贵的特权。 虽然西方各国在制定宪法时都将公民权利义务作为至关重要的内容而载入,但就中国地具体实践而言,从来都是先国后家,臣民只有服从的义务而没有享受权利的氛围。《钦定宪法大纲》中并没有明确臣民权利义务,只有了个“留待后议”的尾巴,但既然制定宪法草案,臣民权利义务便不可不提,否则就是缺失。于是,宪法草案在国家机构后专辟第七章,登载臣民权利义务。 第一百四十一条、臣民中有合于法律命令所定资格者,得为文武官吏及议员。 第一百四十二条、臣民于法律范围以内,拥有居住、迁徙、通信、言论、著作、出版、集会、结社、信仰等自由权。 中国自古号称“君子不党”,历来朝堂都以“朋党”为名而大兴刑狱,但作为近代国家和宪政的基本要求,所有结社、集会、出版等权利都是推进议会政治所必须,不在宪法中加以刊载,非但权利体系不完整,而且使宪政体制在根本上丧失了基础。 对于信仰自由的权利,中国一直持有比较宽容的态度,无论道教、佛教、伊斯兰教甚至基督教官方都允许信仰,但自太平天国以来,一方面因洪杨以拜上帝起事为号召,另一方面中外教案频,所以官府对信仰基督教者往往给予歧视之目光,宪法载明信仰自由后,虽然不会很快在实际中改变人们对信仰洋教者的异样目光,但起码已无法在法律层面上予以追究。 第一百四十三条、臣民之人身、财产、居住等各项权利无故不加侵扰。 第一百四十四条、臣民非按照法律所定,不得加以逮捕、监禁、审讯及处罚,已错误加以逮捕、监禁、审讯或处罚的,应立即加以纠正并由国家赔偿损失。 第一百四十五条、臣民可依律控告他人及各级政府,但被查实诬告的,需负法律责任。 第一百四十六条、臣民应专受法律所定审判衙门之审判。 对近代国家而言,人身自由与财产保障是社会得以正常运作的两大根基,但就中国的实践而言,这两条均不具备。在人身自由领域,有诸如“包衣”一类的法定奴隶,虽然那清末包衣已经在形式上不具有奴隶色彩,但他们的实际地位是一回事,法律地位又是另一回事,林广宇认为非废除不可。 又比如财产权,虽然规定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有偏向有产者的嫌疑,但对民众而言,先是自己手中的财产要有充分的保障,其次才是财产分配如何实现正义的诉求。 第一百四十七条、臣民有遵守宪法、法律之义务。 第一百四十八条、臣民按照法律所定,有纳税、当兵之义务。 第一百四十九条、臣民现完之赋税,非经新定法律更改,悉仍照旧输纳。 对国家而言,人民最重要就是两项义务,一是遵守法律的义务,这是建立正常国家和社会秩序的前提;二是纳税的义务——或者以钱纳赋税,或者以生命纳血税,这是保障整个国家和社会能正常运作的基础。近代西方宪法基础中有“无代表权不纳税”的共识,但这个共识也可以反过来理解,既“有代表权则需纳税”,既然已经在中央建立了帝国议会,在各省地方建立了议局,那么拥有代表权的前提已经建立,故而要求臣民一体纳税的要求也显得顺理成章。 宪法草案的末尾是关于宪法修正的程序,按草案规定,只有皇帝、政府及五分之一以上的议员才能提出宪法修正案,而修正案若想获得通过,则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议员出席,以出席议员三分之二以上多数赞同才可通过,这种严格的限定,保证了对宪法的修正是一件慎之又慎的规定。 最后,宪法明确规定,“以京师为帝国都,以黄龙旗为帝国国旗,以《巩金瓯》为帝国国歌,以《颂龙旗》为升旗歌。” 这一下,近代国家的所有要素不说全部起码大部分在形式上都具有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一章近代要素 第三卷 第六十二章 悲情诉说 洋洒洒近2oo的条文,勾勒出整个维新时代的根本出变革内在动力。 各种精妙的设计、精巧的制衡通过这2oo条成文予以一一归位,宛若天河的星辰,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依照内在的秩序依然实现了有规律的运作。 从表面上看,皇帝虽如同旧式的最高主宰一般,掌握了国家统治大权的五项权力,依旧保留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但五权再也不是绝对和任意的行使,而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平衡与约束,在这个层面,皇帝想比以往受到了更多的制约与束缚,以至于不能随心所欲地号施令。 但在另一个角度看来,皇帝在受到重重制约的同时也得到了来自五方面的辅佐,每一样国家大政的确定都不再需要由皇帝个人予以确认和负责,通过制度的合理安排,皇帝在需要决断的时候总能获得他想要的帮助与建议,在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也总有臣下“挺身而出”,皇帝本人倒是更可以逍遥其间。换而言之,这种制度的安排对皇帝的要求下降了,对皇帝个人能力的依赖程度降低了。他采用了集体决策的机制来有步骤、有分别地替代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对这个机制的根本属性,素以胆大敢言的杨度有一句精辟的结论:“如果能切实遵照这个体制治国,要想做尧舜一般的明君恐怕是很难了,但是要做桀纣一般的暴君、昏君同样也难了……” 但林广宇地回答比杨度更为令人诧异:“古往今来。明君少之又少,煌煌5ooo年才有尧舜两君;昏君、.(|败坏国家却是层出不穷。朕做不了舜,但也决不做昏君。” 哪怕再昏庸的皇帝也不会在臣下面前说自己不想做尧舜的言语,杨度起先一阵惊愕,随即又是拜服——都说致君于尧舜,但古往今来,成舜的。就两人而已。贤明如唐太宗者。犹有征高丽之失。择储君之误,他人可想而知。 五权宪法的另一个妙用却是君臣两人心知肚明却又不说的——皇权可以在其中扮演立案平衡手的地位。 基于政治冲突的必然性,行政与立法、立法与司法、军权与政权肯定会有层出不穷地矛盾,以往朝廷地处理要么是和稀泥,要么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但在五权宪法地制衡体制下,这种矛盾的解决途径便有了程序化的方式,而不再是根据君王个人喜好和口味不同予以协调。未必高效,但绝对公平——这也是为什么五权宪法体制对真正的明君而言并不是一套理想体制的原因,因为他所希冀的克服与展望,他所拥有的见识和力量不能如愿铺陈,却要在沟通、协调甚至妥协中渡过,这就浪费了资源,降低了效率。 林广宇对这一情景有自己地概括:“理论上讲,优秀的独裁、专制与集权能将所有的力量聚合起来通过一个点释放出来。但这对于独裁者的要求太高。他非但要拥有远胜于他人的识见与能力,而且要具有高的手法与执行;就民主而言,总有部分力量损耗在推诿与扯皮中。但集体出现失误是小之又小的边缘属性。” 非要用指标来衡量,那么是优秀的独裁>优秀地民主>拙劣地民主>拙劣的独裁;而用概率来衡量,则拙劣的独裁>拙劣地民主>优秀的民主>优秀的独裁。在这样的意义上,林广宇遵循了自己的选择法则,挑选了有民主的独裁——他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穿越者先优势的逐渐丧失,民主的成分将日将滋长,独裁的成分将日益受限。 没有人愿意真正正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没有人愿意舍弃到手的权力,林广宇挣扎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一个有益于国家与民族的选择,一个可以向历史和未来交代的选择。 因为,他始终将自己当作是一个平凡人而非卓越的政治家,在荣耀的光环之中,进行理性的分析与人性的思考贯穿了他的选择动机。 他微笑着,用炯炯有神地目光注视全场,在做出这种决断性的选择之后,他能够真切感受到自己距离一个优秀政治家的地位又近了一些。 会场里,他看到了有人 冲的激动,有人疑云重重的错愕,有人眉头紧皱的沉欣鼓舞的笑容,但这些早已经在他的算计中了。 还没等张宣布可以对宪法草案进行讨论,几个守旧派的钦定议员扑通一声跪地不起,口里直喊:“皇上,此草案万万不能啊,行此宪法,则根基动摇、国将不国啊……” 痛哭流涕! 会场鸦雀无声。注视的目光聚焦到了会场中心的御座上。 “诸位爱卿,宪法草案系国家根本大法,两年以来,朕6续审定,数易其稿,何尝不晓?”林广宇缓缓地,却是带着坚毅地口吻说道,“行此宪法,君权自然大有阻碍。朕又不傻,怎地不知其中厉害,只是又不能不如此。” 全场肃静,听着皇帝的金口玉言。 “朕自束受教以来,时时反省、日日寻思,扪心自问,兢兢业业,未尝有失德之举,国势却一日颓甚一日。何也,天道深远,国祚艰险。每天睡下之时,朕总隐隐担心,明日洋鬼子会不会寻衅闹事,乱党会不会聚众造反,没有一天是安生的,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众爱卿又何尝清楚?”林广宇说着,眼中闪动着泪花,“古往今来,无不亡之国,无不灭之家,此天道轮回,万世不移。但朕每每想祖宗创业之艰辛,绝不敢做亡国之君。宪政为当今时代潮流,国会为国运昌隆之兆,朕何德何能,敢行逆天之事?” “皇上……”一片哭声。 所有的议员都沉默不语。宪法中让步和妥协的力度之大,就是对宪政抱有最高期望,对改良持最激进的态度的议员也始料未及——他们原本以能监督政府、限制官员为极限,没想到居然皇帝主动把部分皇权也置于国会的监督之下。 对此,林广宇在事先有清醒的认识,挣扎了两年之久,在心中来回盘旋了无数念头,亦有过心灵的挣扎,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让步到底。虽然可以通过逐步的放权与让步来行一个渐进的过程,但一来这种步伐无法让所有人满意;二来终究是要让步的,迟来早来并不差那么一点,反而显得主动、大气;三来,拖得越久,反对的声音会越多,反对的阻力也会越重,与其步步改良,步步受困,不如横下一条心,毕其功于一役。思来想去,干脆还是一步到位了。 “朕今日做此让步,起因有三,一为国,二为民,三为子孙。倘不变革,朕在位之时犹压得住阵脚,朕死后怎么办?倘若子孙不肖、国家动荡,朕即便善终,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朕只盼宪法实行,君位永固、国祚永昌,我帝国人民时时得享荣光而无冻馁困苦之窘状……”说到这里,林广宇一阵哽咽,“唯盼我帝国臣民,我议员菁英,深知朕之苦心,体谅国之艰难,收哗众取宠之心,止犯上作乱之行,精诚团结、开拓奋进……行新政、遵宪法、践改良,如此,朕即便明日撒手归西,亦可含笑九泉……” “皇上!”面对林广宇的悲情诉说,满院之人悉数跪了下来。 张等人泪流满面,声带哭腔:“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会场中整齐地哭声,此一声“皇上圣明”却又与平常不同。 “臣等愿指天誓,忠君报国、矢志不渝,如违此誓,神人共愤。” “臣等愿指天誓,忠君报国、矢志不渝,如违此誓,神人共愤!” “好好好。都起来吧!”林广宇长出一口气,选择降低身段的悲情诉说与高高在上的恩赐赏予想比,前一种不仅效果良好而且令人印象深刻,更能捕获和打动人心。一种不留痕迹的低调非但不会折损皇帝在臣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反而有助于正面形象的树立和引导。毕竟,皇帝要软化的不是本来就拥护皇帝的死忠派,而是对皇权持有不满,对朝廷意见颇大的革命派。这一幕,既给在场的人看,更给不在场的人看,在场的众人既是观众同时更是相得益彰的群众演员。 为君两年,执政两年,无论是演技还是套路,林广宇都丰富了许多……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二章悲情诉说 第三卷 第六十三章 亲王闹事 法草案宣读完毕后,按照流程是提请国会审议。由非但审议、讨论的流程显得繁琐且冗长,就连议决同意的条件也十分苛刻——按照要求,宪法需要两院四分之三以上多数出席,出席人数之三分之二以上多数议决同意方为通过。 这样漫长的审议过程,杨度和梁启自然是要全程分配的,但林广宇却用不着在会场当中耗时间,内阁成员也不必牵扯在内。 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林广宇事先已经给重臣勋旧打了预防针,给宗室亲贵也阐述了不得不为的理由,但在议员们审议的几天里,上书房前来见驾之人却是有增无减,一开始王商还秉承林广宇的旨意极力挡驾,但到第三天,他也挡不住了。 这天下午,林广宇午休完毕,正在批阅内阁呈递上来的奏章,冷不防王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嘴里叫声连连:“皇上……皇上……” “又是谁来了?” 林广宇头也不回,这两天这种事情已经生的太多,一开始他还交代王商挡驾时诌上几句,后来弄得烦了,只问个姓名,然后就赏赐跪安了事。 “是礼王爷……” “是他?”林广宇颇不以为然,“这都一大把年纪了,瞎掺和什么?等会告诉他,就说朕现在没功夫见他,让他不要想得太多,更不要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若是前两天,林广宇这几句话一说。王商必定有了主心骨,肯定欢呼雀跃而去,然后到了求见之人那里板起脸孔传一通皇帝的口谕,求见者无论怎样地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作罢——上书房总不能擅闯吧?再说还有虎视眈眈的禁卫军呢。但这次不同,王商“喳”了一下之后,脚步飞快地走了。 “咦?”林广宇批完一份奏章,现王商已在身旁伺立,不禁有些诧异。“差事这么快就办完了?你个小兔崽子今儿怎地动作这么快?等着朕赏你银子不成?” “回万岁爷。奴才到了门口望了一眼便逃回来了。” “越说越没谱了。礼亲王都快7o了,就是头老虎现在牙也掉没了,你有朕的口谕,怕什么?” “禀万岁爷。”王商偷偷摸摸瞅了林广宇一样,现皇帝脸色尚可,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不光是礼王爷。其他王爷都来了。” “都来了?”林广宇大吃一惊,把笔一搁后问道,“还有谁?” “除了礼王爷外,还有肃王爷、恭王爷、郑王爷、睿王爷、豫王爷……”王商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禀告。 “方才你怎的不明说?” 王商也感觉委屈:“奴才方才还只见礼王爷一个的,不曾想这才多大会功夫,居然这么多王爷都来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林广宇重重敲击着桌子,“世铎和其他几位倒也罢了。善、载、伟难道也这么不晓事理?” 这句看似是问话。但涉及到皇族评价,王商哪里敢搭嘴,只喃喃说道:“万岁爷。要不奴才……” “朕给你写个条子,免得口说无凭。”林广宇提起笔来刷刷写好,让王商吹干墨迹后道,“替朕好言劝慰他们几句,就说他们的心思朕都清楚,只是国事艰难,各方面都要勉力维持,朕既然已经把姿态做出去了,他们就不要做让朕为难的事情。” “喳。”王商一溜烟又跑走了,林广宇陷入了沉思:悲情归悲情,诉说归诉说,虽然开会之时没什么难堪,但到了现在问题却接踵而来,人思维的改造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扭转过来地。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即便宪法得到通过并执行,多久才能收到成效,需要付出多大地代价他心中依然没底。改变制度本来已经是政治改革最难地地方,现在自己居然还在这上面寄予了改良国事的希望,这重重压力之下,只怕是难上加难。 正沉思间,只见王商飞也似地跑回来覆命。 “怎么样?都散了吧?” 王商哭丧着脸:“禀主子,奴才无能,什么差事也办不好。奴才好说歹说,费尽口舌,也劝得醇王爷、肃王爷松口,没想到礼王爷那关委实过不了,他老人家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语多狂悖 不敢说。” “说。”林广宇有些气恼,起身站立,颇不耐烦地呵斥道,“朕倒要听听他能说什么。” “他老人家说了,今天他来求见万岁爷就没打算回去,若万岁爷肯召见他,自然没话,若是不肯,他就一直等下去,直到万岁爷点头为止,若是到了明天万岁爷还不肯,他……他……他就要……” “他便待如何?” “他就要一头撞死在宫墙上,给先帝和先太后……” “够了!”林广宇怒极,拿起桌上的镇纸,狠狠一拍,响声震天,唬得上书房里外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跪倒在地。半晌,咬牙切齿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活得不耐烦了?” 王商魂飞魄散,皇帝这幅模样和当日决定办庆亲王奕劻时几乎一模一样,他太熟悉了。 “好好好。”林广宇怒极后反笑,“有人跳出来要给朕唱对台戏。王商……” “奴才在。” “先把载沣给朕唤进来。” “喳。” 载沣颤抖着走进上书房,远远地隔着好几步路就跪了下去,磕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载沣,看不出来,你倒是越活越出息了。”林广宇连“看坐”都不说,直接呵斥连连。 “皇上。”载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回答道,“奴才也不想啊……都是礼叔……礼叔他?” “不要扯他,说你自己。朕的宪法你同意不?” “同意,同意。”载如小鸡啄米般地说道,“皇上高瞻远瞩,英明睿远,早就想好了应对方略,奴才那是打心底佩服。宪法么虽然有种种不如意,可瞅着现在这模样,不做点样子也是不行的。奴才一直都是赞同的……” “赞同就好。”林广宇从鼻孔里哼出两声,“朕原来还以为不做摄政王后存了别样心思呢……” 这可是诛心之语,载沣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说:“皇阿哥,皇阿哥,再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这下你也见过朕了。”林广宇提点着自己地兄弟,“老五,你和朕是亲兄弟,与共咱们是君臣之交,与私咱们是兄弟之情,你好好把握,耳根别太软,要站得住脚。” “臣弟明白了。”眼看皇帝的脸色好转了一些,载沣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事你不要再掺和了,回家和你福晋好好议议,该做些什么有意义的,我倒觉得她比你要懂大局。” 这是自然,瓜尔佳氏的政治能力高出载沣两个数量级,拍马也是赶不上,载沣连连点头,“奴才都记下了。” 第二个被诏进来的是伟,小恭王很坦率地讲了两条:“第一,不太理解皇上为什么做那么大的让步;第二,坚决拥护‘军人决不干政’这一条。” 一番剖析之后,小恭王也被打走了。 第三个来的是善耆,善耆开宗明义地就表态道:“皇上地苦心奴才全清楚,也基本赞同。此来就是给礼王爷一个面子。” 既然是给面子,林广宇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最后一轮,世铎和其他亲王一同入内。 原本林广宇还以为世铎会给他义正词严地来一番,他正考虑对策,冷不防世铎突然扯开了哭腔,哭天喊地地说道:“奴才无能,奴才无能,让皇上受委屈了。”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其他几位亲王也都是这样地意思。 林广宇苦笑不得,世铎当时和奕譞关系极好,现在又是这番态度,实在不好说什么。 世铎的来意也让人非常明白的,“奴才等若能安定政局,消弭叛党,何来让皇上如此牺牲?皇上牺牲地权虽然不多,但天子之事无小事,现在这么开始就有了个基调,万一一点一滴的累计,到了将来还不知道变成咋样呢?” 一句话,他把林广宇对议员所做的让步看作是天家的奇耻大辱,认为绝不能开这个口子,哪怕其他做出让步,也不能将皇权置于国会的监督之下,否则“国将不国”、“君将不君”。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老顽固……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三章亲王闹事 第三卷 第六十四章 痛下决心 是世铎一人也罢了,关键是其余几位亲王也不是什么罗罗嗦嗦讲了一大通,听得林广宇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因为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无非是那么两条——有悖于“祖宗成法”,有悖于“皇家颜面”。 按照这帮人的逻辑,皇帝现在大权在握,关系逐渐理顺,大可以励精图治、一展身手,为什么要向国会低头?国会那些人若是听话,养着也便养着了,若是胆敢聒噪,干脆解散了事——祖宗2oo没有听到过国会的只言片语,不也把天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世铎干脆就直接骂出了口:“国会?国会那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皇上恩典,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能有今天?” 听到这里,林广宇再也忍不住了:“世铎,你寻死觅活地跑到朕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说几句诋毁国会的话?” “奴才不敢。”世铎头一低,口中说不敢,眼神哪有一丝不敢的神色? 林广宇心里暗暗骂道,你们这些鸟人左一个祖宗成法,右一个皇家颜面,慈禧女主当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跳出来。 “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庶政公诸舆论是朝廷公开的舆情,朕三番五次下诏,难道现在能出尔反尔。如果这样,朕拿什么来塞天下万民的攸攸之口?”林广宇越说越气,说话也不含糊,“难道说朕糊涂,好端端捏在手里的权不要。非要让出去给别人?难道说朕这么不明事理,放着上下齐心地终南捷径不走,非要闹个鸡飞狗跳?” “奴才不敢。”众人倒是异口同声。 “朕放明白告诉你们。给国会哪些权,给他们多少利,朕都计较过的,决不是一团糊涂账,你们用不着瞎嚷嚷。退一万步说,朕如果让多了、松多了。第一个要紧的便是朕。关系最深的也是朕。你们着急什么?”林广宇拖长了声调,“是不是有些人寻思朕这个皇帝做不久了,怕朕一走之后他来接手有这样那样的不便,非要拿朕做挡箭牌?” 这话说得极重,几个亲王听了前面几句话原本是一脸不服气,听到这里却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两股战战。大汗淋漓。 迫不及待?皇帝不急亲王急?一想到这几个词后面的表征意义,几个王爷吓得脸都青了,很有些后悔跟了世铎前来闹事。皇上?皇上是什么人?戌戌那会是连老佛爷也敢杀的人,是接连端了三个贪污集团的人,是废了奕劻地人…… 世铎却兀自强硬:“皇上,奴才今年已经老朽了,这些个事情非但不是为臣下之所想,更不是所能为。但奴才老朽归老朽。这些年来风风雨雨也看得多了。老佛爷自不必说。就是老醇王、老恭王也有这样那样地交代。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奴才所忧者一来无非是朝廷,二来无非是皇家。与我个人又有多少相关呢?” 居然“大义凛然”地摆出一副忠臣模样?林广宇又好气又好笑,他世铎若是忠臣,这天下才见了鬼。远地不说,光是迎合慈禧、欺上瞒下的事体就没少做,若不是奕劻的“办事”水平更胜一筹,他也是个明显的靶子。怎么着,这会儿敢跳出来做忠臣了。 皇帝面色没有什么变化,脑海里的念头已经盘旋了四五个来回,眼神咄咄逼人,看了看世铎,又扫了扫其他人,最后说道:“都起来吧,你们的意思朕知道了。宪法现在国会还在讨论,能不能通过还是两说,朕自有分寸。” “皇上……”世铎爬前两步,“这事通不过也简单,只要把钦定议员召集起来不出席会议,达不到人数要求便可……这样里外都不难看,上下也好交代……” “够了!”皇帝再也忍不住了,怒喝一声,“朕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都跪安吧。”一转身,也不管身后众人如何,就往屋后走去。 世铎还待强辩,其他几个七手八脚把他拖了下来,忙不迭地埋怨:“礼王爷,算了,算了,咱们回去吧。” “唉……” 真是一地鸡毛。回到后面的林广宇越想越气,接过王商递过来地茶才喝了两口,就重重地搁在茶几上:“太不像话了,居然要爬到朕 来,非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这还是王商第一次听到皇帝亲口说出要报复某人的言语,心里一动,便讲道:“皇上,奴才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还待怎么样?”林广宇眼睛一瞪。 “奴才听人说,最近有人在背地里对皇上的宪法新政大放厥词,说什么取祸之道,说什么乱政……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奴才不敢说。” “说。” 王商为难地看看林广宇,最终把话说出了口:“还说,还说大清迟早要断送在皇上的手里。” “要断送在朕的手里。”林广宇怒极反笑,“好,好,断送在朕的手里。” “皇上息怒,息怒。” “用不着,既然他们看着朕心烦,朕也觉得他们聒噪,那么便动动看,到底胳膊拧不拧得过大腿?”林广宇收起了冷笑,面色一沉,“王商,你给朕悄悄儿地去打听情况,看看这批酒囊饭袋地王爷平日都在干些什么,人太空闲就容易琢磨别人,朕得给他们点事情做做。” “喳。”王商心中掠过一个不好地念头,但只一瞬间就一扫而过。 皇宫里生了什么国会并不知情,起码在两院审议宪法草案的时候,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干扰。民选议员不知情,钦定议员也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当事地善耆、载沣等人口风又是极紧,自然也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在讨论过程中,确如林广宇事先所估计的那样,一小部分守旧派议员和大多数钦定议员对皇权做出如此大的让步感到困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但皇帝是一言九鼎惯了,再加上皇帝亲政以来的威权日重,谁也不敢私下嘀咕什么,更不必说在审议时唱反调。 至于民选议员,即便是最激进的,也对皇帝的让步感到心满意足,审议时的言除了对草案个别字句提出了疑惑之外,其余都是一边倒“皇上圣明”的表示,高度赞扬了宪法草案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在诉诸表决的时候,资政院以169票赞同,1o反对,7票弃权通过了草案。在弼德院的表决同样也以绝对优势获得通过。 在颁行宪法的诏书上,王商小心翼翼地盖上了御宝,宣告《大中华帝国宪法》正式颁布,自维新三年元月初一日开始执行,颁行之后为示郑重,皇帝本人还要亲至太庙宣誓遵守。 宪法草案的通过,使得御案九件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也标志着国会第一阶段的工作宣告结束。国会休会一天后,迎来了第二阶段,对政府议案的审议,7件府案中,头一件便是维新三年的财政预算方案。财政预算作为一个新名词的出现不过2,而维新三年的这份预算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由于事关全局,上上下下都予以了极大的关注。 当天上午,徐世昌以内阁总理大臣的身份,站在言席上开始了精神抖擞的阐述: “按照《预备立宪九年纲要》的要求,内阁借鉴各大强国的经验,制定了帝国维新三年的预算报告,由于情况不熟、经验不足,朝廷财政与地方财政的划分尚未明确等原因,本报告错误、疏漏之处在所难免,请诸位议员不吝指正。按照《纲要》规划,本次预算属于试行预算,对维新三年的财政计划具有参照、比较作用,尚不是强制执行的标准,故在编制时与正式预算编制有一些细微不同,会有探讨、可能、视情况等模糊不确定之处,请各位议员审议时予以注意。 维新三年,根据财政部的岁入折合新行的帝国元43453万余元,岁出按照口径的不同,41987万43598和46873三个数字……” 听到这里,台下交头接耳,同样的岁入,怎么会有3不同的岁出计划,这是不是太儿戏了点?虽然这是参照预算而非强制预算,但也不能太过随意。台下交头接耳,嗡嗡声开始响起……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四章痛下决心 第三卷 第六十五章 财政预算 然按照九年纲要的规定,维新三年的财政预算属于试具有法定和强制效力,并不是真正严格意义上的国家预算。但维新四年的财政预算就是正式预算的范畴,作为正式执行前最大、最逼真的一次仿效,尽管不具有强制效力,朝野上下还是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度,没有人为此掉以轻心。 责任内阁自不必说,这是过渡内阁最大、最重要的考验。财政大臣载泽是第一当事人,按照他的理解,如果内阁编列的预算不能为国会所接受,非但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没了盼头,连财政大臣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也是疑问。而对作为内阁脑的徐世昌而言,维新三年预算案能否通过直接关系到过渡内阁的声望和地位,虽然皇帝亲口保证,即便预算案不能通过也不会动摇对他的支持,但徐世昌显然不会这么天真。况且,即便皇帝一时不计较,他还能永远不计较?要知道,连续两年预算通不过内阁可是要自动总辞职的。 除了这些考虑,徐世昌还有对未来的踌躇满志。通过两年维新,朝廷上下的关系基本理顺,特别是通过对三个贪污集团的重权出击,皇帝的地位和威望,责任内阁的办事能力和魄力都已经为朝野所接受,在这样良好的形势之下,徐世昌自然要考虑得更远,换而言之,决不容局势急转直下。要知道,目前这些局面是他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力气才锻造的,刚把根基打牢。眼看到了快出成果地时候,倘若一朝撤换,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所以,于公于私,徐总理都不会容许预算案遭到挫败,当然,小的修缮之处肯定是免不了的,也要给各位议员留点修改的余地。 所以。当他捏着预算报告。在言席上宣读时。一开始是非常紧张的,读着读着,进入了状态,神情才缓和下来。 “……诸位议员,本案所称各项岁入指由朝廷直接掌握,进入财政部核算体制的各项收入,包括经常性收入与非经常性收入。所谓经常性收入。是指帝国依照捐税条例,通过各省征缴的税费,经常性收入在本案内一般按照应收数计算,即不考虑地方是否足额、按时向财政部汇解,一律将其当作足额、按时考虑;所谓非经常性收入,是指帝国在上一财政年度依据其他名目而获得的收入,比如各官办企业年末地花红,各贪污官员贪赃所得地征缴等。非经常性收入在本案内一般按照实收数计算。即不管产生多少,一律只以财政部收受地款项数字为准。根据财政部的统计,在维新三43453余元的总岁入当中。属于经常性收入的当为37768元,属于非经常性收入的为5685万元……” 说到这里,徐世昌抬起头来,与载泽目光相交,彼此会心一笑。 在制定维新三年的预算时,为增强朝廷对于整体布局的掌控,避免因当年收入不足而造成地运作难堪,载泽和徐世昌经过商议并奏明皇帝同意后,在预算案中埋下了伏笔。 例如,以三个贪污集团的查抄所得为例,按照监察院、财政部和内务府的统计,总价值大约过1.5亿两白银,折合帝国元过2元。这亿元除了一部分属于挤占挪用其他款项而清理之外,其他没有详尽窟窿的数目字大约在1.7亿左右。但这1.7亿的非经常性收入到了维新三年的财政预算中却只计入了5ooo万元,其余1.; 那么,这1.2亿被皇帝贪污了?非也,因为这1.2的贪赃所得除了一部分现银外,其余都是实物或者权利资产,比如古董、珠宝、玉器、良田、房产,甚至还包括股票、外国债券、引票等等……财政部在计算的时候,凡是没有变现地部分一律不计入当年损益,这就增强了预算地弹性。一旦缺钱,这部分收入立即会通过各种渠道变现,虽然在数目字上这个数字肯定会在下一年度的非经常性收入栏目中予以体现,但钱说不定早已经用掉,无非一个记账意义而已。 而按照岑春煊在皇帝面前立下的军令状,监察部在维新三年至少完成3ooo万地查赃任务,套用官屠的话说++了,但各地各衙门的小老虎却是不少,臣定率领监察院众人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这是颇为奇特的军令状,套用在不管近代哪个欧美国家身上都可能是一个笑话,但唯独在中国不是。中国官场积弊之深、贪污舞弊现象之严重堪称名列前茅,有洞察中国内情的外国观察家坦率告知:“倘若中国这两年没有揪出这三个贪污集团,那么中国的腐败得分要远远高于奥斯曼土耳其,所幸有了三个贪污集团的被抓,中国的腐败地位比起土耳其来总算下降了一些。”这几乎是令人抓狂的评价,却是真实而又生动的写照,即便是经历这种天翻地覆的折腾,放眼全国仍然是贪污成风,舞弊成潮——这也是林广宇为何将三权宪法演变为五权宪法,坚持监察权独立出来的用意所在。 岑春煊搞宪政的能力一般,办贪官的能力和魄力却是独步天下,人才不用还真的浪费了。 “……按照九年立宪的分项进程,从维新三年开始将逐步推行中央税和地方税的划分,因此本预算案在制定之时充分考虑了税制调整的需要,特别是对田赋、盐税、关税、工商税通过对各地厘金的统一整顿而形成的新税等大宗收入予以了详尽了解,按照财政部的测算,今后中央税九成以上的来源将由上述 种构成。待中央税与地方税分权体制划分之后,各财政部解交税款。亦不必承担国防部所辖新军地军饷,各省地税所得一律归本省开支,纳入本省预算案范畴。非行省制的地方,如蒙古、西藏等,由朝廷另行制定税收协缴办法;原有历年来依靠他省协济的省份,倘若在税制改革之后面临财政预算不足,朝廷同样另有安排。” 虽然并未有人要竞选内阁总理之职,亦不存在内部竞争对手。但徐世昌说到这里依然微微一笑。对议会众人宣布说:“鉴于民生凋敝已久。小民负担日重,倘过渡内阁成为第一届正式内阁,本总理大臣庄重承诺,在第一届正式内阁存续期间,帝国政府决不增加任何名目的捐税,亦不准各地方政府巧立名目增加之……倘若经营得法,本大臣希望在三年后能减少、豁免一部分赋税以减轻民众负担。”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开始众多的议员还沉浸在对一大串数字的思考中。陡然听到此言并无反应,但少顷,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开始热烈地鼓掌——在场的议员几乎所有人都有大大小小的产业在身,虽然新税赋出台也能变法子转嫁给其他人,但毕竟麻烦,听到内阁总理不增加捐税地承诺,无不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这个承诺地效果如此之好。所有聚精会神听取报告地内阁成员都笑了——果然不出皇帝所料。由于双皇债券和平准借款的大量输入。短期内帝国将获得大笔收入,对于增加捐税而言,皇帝并未有大的冲动。相反,林广宇对形势认识的很清楚,经过甲午以来清廷的层层价码,天下早已困苦不堪,处于激变的临界点,不加税就是从源头上控制了激变的恶性展——中国地老百姓倘若不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是不会起来造反的,林广宇并不想尝试农民起义的威力。 “诸位议员,本大臣方才在讲述岁出数字是曾表态,按照口径的不同,41987万,43598和46873三个数字……按照一般预算法则的规定,岁出只能确定一个数字。本案虽然违反了这个原则,但这不是对预算法则的藐视或无知,相反,却是本内阁经过详细讨论,经财政部精确计算而得出的结论,下面我将一一介绍。”徐世昌开始回答众人地最大疑惑,“对于维新三年地其余开支变化,本内阁已做了处理,全部体现在本案当中,但本案制定时,有几个重要的因素并未予以包括在内,故而内阁只能详尽地考虑多种因素变化后在考虑制定预算方案。” “按照皇上的旨意,维新三年涉及到财政收支平衡有三个主要因素:第一,增加国防开支,按照原先规划地国防展方案,维新三年将进一步增加新军编练和海军建设;第二,增加官俸开支,按照本届国会的御案,将提高全国所有官员的俸禄水平;第三,增加教育开支,按照本届国会即将提出的府案,教育部拟在全国大兴教育,各县在维新三年至少增加两所新式小学;各府至少增加两所新式中学;各省至少增加一所新式高等专门学堂;各试点省份将进一步提高对现有大学堂的投入,没有的要兴建一所。46873的数字指完全按照上述三个拨款议案实行,且不削减绿营、旧军军费41987万的数字只按照国防部要求削减绿营、旧军军费但不准备按照这三个拨款议案实行43598万的数字指既削减绿营、旧军军费又实行这三个增加拨款提案的情况。当然,倘若把这三项议案分解开来,按照逐一行使的方案重新编列,将会形成更多的岁出数字,本内阁认为意义不大且过于繁琐故不曾单列。” 原来是众多情况的排列组合,难怪会产生三个不同的岁出数字,众多议员在明白事情原委后,便不觉得不足为怪。新军一节,本来就有全国编练之倡议,既然新军军费一律由朝廷承担,调用也归国防部统一指挥,自然可以而且也属必要。官俸一节,御案已经通过,只是一个何时实行的问题罢了,既然风声已经透露出去,天下官员不免便有了期盼,倘若拖延日久,必然显得朝廷诚心不足,所以从维新三年开始实行,可以。展教育,兴办新学原本就是诸多议员准备提议的,现在既然政府有了草案,自然也在肯之列。只是,削减绿营、旧军之议从来未曾听到过风声,这次怎么突然就提了出来? “诸位议员,国防部大臣前不久曾向皇上做了报告,谓旧制军队缺额严重,战力底下、人员萎靡不振,亟待整顿,更有张勋犯上作乱之先例,故务必加以整饬。整内容有三:第一,在新军逐步建立的防区取消旧军建制,人员汰劣存优,择其善者编入新军;第二,在新军尚未建立之防区,旧军予以保留,但务必要清点人数,压缩空额,一方面节省军费开销,另一方面也要提高旧军待遇,加强训练,准备日后改编;第三,原属防区,现划归警备区的地方,旧军人员同样汰劣存优,择其善者编入巡警。按照规划,不论采用什么方式,维新三年旧军饷额务必压缩25万,经费同比上年节俭3以上……” 等徐世昌用看似平淡的言语说出这番话时,其效果却如惊雷一般,绝大多数议员都被震撼了——朝廷好大的决心,好大的魄力!一下子就要裁掉三分之一弱的旧军,这一刀果然砍得有些狠……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五章财政预算 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以权制权 一刀就要砍掉25万,那些痞子兵还不得造反?”台下 “我看25万都不止,徐大人不是说了,要先压缩空额,万么?照我看,要节俭3,至少得一口气削掉这个数。”还有人将自己的手掌一笔划,五个手指伸展开来——5o万。 “难,难!只怕有人要造反,就像张勋那样。” “造反?张勋?现在怎么死都不知道……” 虽然台下的议员对削减军队这事的操作性表示了极大的怀疑,但谁也不会否认目前帝国军队确实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境地。 就国防兵力而言,在俄国因为日俄战争的失败而导致兵员数目下降后,帝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国可远不是强国,绿营、旧军指湘、淮军余部、新军、驻防八旗、禁卫军全部收拢起来大概有15万人左右的兵力。 打仗靠的是战斗力,不是人多。这15o军队中,倘若有15真正有战斗力的近代化军队,林广宇都要谢天谢地了。但很可惜,连这样的目标都是奢望,新式军队满打满算凑拢来最多只有1o万出头。而且根据上次禁卫军选拔时的调查,这1o万新军完全符合近代军队标准万出头。 更让人为之气结的是,帝国每年的国防经费却是惊人,按照对维新二年情况的摸底,总军费至少需要21658万元。亦即差不多一半地国家财政收入要用于军费。这2.1多个亿是什么概念呢?差不多就相当于能够组建8类似于北洋水师的海军舰队,能组建2~3左右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即便从绝对额上衡量,这2.16亿的军费开支在世界范围内排得上号,仅少于德、英、俄、法、日、美诸大国,却多于意大利和奥匈帝国,如果考虑到帝国2.16个亿中用于6军军费的比例占九成五以上而其余各大强国还要将很大一块用于海军建设时,这种低效率就更令人指。 只有站在中国的特殊国情上,才能明白军队数量不等于国防实力的道理。才能了解军费开支的高低不与军队战力高低正相关地惊诧。即便是最穷兵黩武地俄国和日本。国防经费在非战争年度也不可能占有如此之高地比例。特别是考虑到如此巨额的军费维系着世界上最无用的军队,其中的挫折感和沮丧感就尤其让人感到愤懑。皇帝早就有了推倒重来的心思,这一次着实是动了真格。 按照皇帝的真实想法,全国所有的旧军和八旗都属于被裁撤之列,但徐世昌和铁良两人认为太过激进,费了好大地力气才劝说皇帝遵循“循序渐进”的方针,这25万兵员的裁汰。已是皇帝所能容忍的底限。 上意如此,内阁也没有退路,否则皇帝一纸敕令下来谁也吃不消。所以,面对台下惊疑的目光,徐世昌侃侃而谈。 “裁剪军队的用意有三,第一曰节俭经费,平衡收支。举凡世界各国,在和平时代。无一国将国家预算之半用于国防。帝国现在民生凋,各方面都需大量资金,维持如此庞大的军队既无必要又无效果。第二曰顺应潮流、展警政。帝国现有军队。特别是旧军一般都以维持地方治安为己任,但此一重任其实由巡警完成更佳,下一步朝廷将敕令地方展竞争,缩减军队。第三曰巩固国防、整顿军力。甲午尤其是庚子以来,旧军腐化堕落、不堪使用已是人所皆知,汰劣留强原本是国防建设应有之意,裁剪名额为的是更好地建设军力。”徐世昌最后提醒道,“此次裁撤安排在维新三年、四年两个财政年度完成,务必要收到实效,检验成果,今后数年朝廷一方面继续编练新军,另一方面仍然将致力于裁汰旧军,最终希望能够9年立宪完成之日将国防开支所占财政比例压缩到3以内……” 三成以内?台下议论声又起,这个似乎难度也不小。 当然,徐世昌也描绘了裁剪军队员额之后地好处,旧军素以军饷低微、拖欠克扣严重而出名,但一旦裁汰,改军为警,将5人地军饷用到2人身上,相对就要有保障的多,至于战力也未必会下降到哪里去。 “诸位议员,本次预算案除了对维新三年有关财政数字做一统筹安排外,对于财政体制也有很大程度的变革。按照财政部清理财政地旧议,维新元年以前均为旧案,需要报部审核,但预算案倘若通过,地方财政就毋庸报部审核。” 毋庸报部审核?那还不乱了套了?徐世昌此言一出,台下很多人就在摇头。 “泽公不是将财政清理大权掌控得牢牢的么?怎么这会儿徐总理又说毋庸报部审核,这到底唱得是什么戏?” “我也不懂。但是,你看……”有个议员用手一指载泽,“泽公脸上笑眯眯的,恐怕早就胸有成竹。”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怪了,我差点要看不懂了。” “别慌,朝廷总有这么做的理由,只要不过分,咱们一律同意就行。” “万一过分呢?你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谁说不能反对,投票反对不就结了……” 台下议论声再起,徐世昌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地予以解释。 “所谓毋庸报部审议一节,并非指朝廷对地方财政不管不问,而是指在财政开支上不用走财政部的路子。诸位想必也清楚,以往费用案子如果要销案,地方先是要统计造册,然后要报部审议,最后才能冲销入账。这当中,还涉及到地方银两成色与京库平的换算。涉及到往返折腾。若是稍微有点纰漏,这来回拖杳,没个两三年根本不能销案,碰到胥吏不良,故意刁难,更是烦上加烦。兄弟原先也是一方大员,深以为苦……” 徐世昌先诉了一通苦,这通苦一诉。台下众人便深有感触:原来报部审议销案当中有很多猫腻。特别是军费案子。不将户部财政部地贪官污吏关节打通,休想报销,到时候拖上数年,弄得人筋疲力尽还惹来一身臊。而且由于各地通用的银两标准与京库平不同,光是换算、损耗折记都令人头大。 除了报销之外,解款进京同样也是麻烦。延误的话轻则降级、降职,重则撤职查办。所以各省都非常小心,但财政部的不良官吏趁机要抰,借口成色不足、数量不符以刁难,目的就是一个,让地方拿出银钱来贿赂,只要好处一到手,成色不足马上就不存在了,数量即便不符也能先呈报上去然后慢慢修正。 一条报销、一条解款。原本是两条财政监督的善法就这样成了敛财之道。台下的议员中很多都熟谙官场之道,对徐世昌这番不留情面的点破与鞭挞深以为然,只是未免太折损了财政部。大家伙都在看着财政大臣载泽。 但是。载泽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气 样——今儿这是怎么了?泽公撞邪了? 嘀咕归嘀咕,再怎么不对劲也只能埋在心里——难道还能凑上前去问一声:“泽公,徐总理在拐弯抹角指责财政部呢,您怎么没个响声?” 但徐世昌补充说明地后一条,立即让人感受到了分量: “按照中央税制和地方税制地划分,朝廷对地方收支不加干涉,惟加以监察督促。如何监察呢?方法有三:第一,地方从维新四年开始,同样需做地方预算、决算案,报本省议局审议通过,不被认可者则予以撤换行政长官之责;第二,每年经费核销,虽然毋庸报部审议,但须将审核清单报财政部备案审查,若有不法行径,予以纠核之;第三,监察院将汇同财政部组成地方清查核算监管小组,派遣钦差大臣予以实地检查、清理,若有问题者,一律撤职查办。” 别的都还好,一听“监察院”三字,台下一起竖直了耳朵,脸上却是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朝廷如此放权,原来是捏着如此利器呢。官屠不出则已,一出必然是血雨腥风、牵连一片,而官屠作为命硬之人,前次武昌叛乱都不能奈其何,真是…… 难怪载泽如此沉得住气,倘若财政部依旧掌握核销大权,在监察院的严打之下,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不说牵连,至少失察之责是免不了的,现在一通改革,财政部的权虽然小了一些,但是无形中安全系数也大为提高,出事地可能性降低了,这个财政大臣才能当得稳当——载泽可不想被岑春煊参劾后去颐和园“度假”。 稍一回味之后,诸议员忽地又想到,按照这一番财政体制的变革,岂不是地方议会的权力也要大大增长?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次议局选举及开会,除个别省份外,其余各省的总督、巡抚都抱着不以为然,甚至能搪塞就搪塞,能应付就应付的态度,丝毫没有将议员们放在眼里。现在按照这个思路,议员们掌握了财政审核权就等于掌握了地方权力的要害。虽然免不了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可毕竟有了说法,朝廷有了旨意,不怕疆臣大员不买账。 望着台下那1oo号民选议员脸上露出地兴奋之色,徐世昌心里不由地在感叹皇帝高瞻远瞩、计谋深远。 皇帝曾在国会开幕前召见了徐世昌和载泽,透露相关意思,但不论载泽还是徐世昌,都对皇帝放手地方财政地提议表示反对。 载泽情绪当时十分激动,认为:“庚子以来,地方督抚越肆无忌惮,对朝廷旨意阳奉阴违,越来越尾大不掉,奴才去年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用了财政清理的名义压制了一番,如果今后地方开销不用报部审核,则地方更会与朝廷离心离德。” 徐世昌也表示了反对,虽然他曾也是封疆大吏,但此一时彼一时,坐在内阁总理大臣这个位置上,他的想法很有代表性:“皇上顺势而为地主意是不错,但臣以为,倘若朝廷对地方没有财政约束而只有人事约束,即便予以撤换也是换汤不换药的做法,与大局无益,更不能挽回地方对朝廷的恭顺之心。故臣认为,朝廷可选择若干放权,与要紧处却须牢牢……”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但既然地方对报部审核与财政自主之言呼声日高,朕不顺应民意恐怕不妥。更何况,自维新元年以来,国防部收拢地方兵权,财政部收拢地方盐税,各地督抚早有不满,朕不松绑,只怕他们背地里都要骂朕,何必如此?” “可是,皇上……” “不要担忧,朝廷虽然不能直接掌握地方财政,但亦不容许地方督抚作威作福,尾大不掉。朕有个办法,地方财政案务必经议局审议通过方可行使,一来,议局人多言杂,不比财政部经手胥吏只有那么几个,地方督抚要对其加以分化拉拢困难重重;二来,议局议员对本省情况说甚详,而且朝夕相处,即便督抚想玩什么花样也办不到;三来,宪政之意,本来就是要挥议会力量,议局作为地方议会负有监督、纠察地方政府之责,如果不给予相应权力,岂不是外界以为朝廷空手画饼?既然朝廷监管地方不力,那么让议会监管如何?” 听到议会监管这几个字,徐世昌眼前一亮,载泽则还有几分犹豫。 “昔年有云,叫‘以夷制夷’,朕便来个仿效,反正这监督之权朝廷操办起来也不甚得心应手,不如来个以权制权,‘地方制地方’。朕想着,地方士绅绝不会让地方官为所欲为、烂地方的。” “可督抚权大,议会权小,奴才怕制不住这班人。” “这岂不是更好?”皇帝哈哈大笑,“如果地方政府和议会闹得不可开交,岂不是都要找朝廷来寻求支持?地方政府要找内阁寻求支持,议局要找国会两院寻求支持,事情一旦闹大,朝廷便有了介入的理由,到时候要方要圆都极为简便,更何况还有监察院的屠官刀呢……” 好一个以权制权,以地方制地方,载泽和徐世昌两人回味再三,终觉可行!于是商定,做预算报告之时由徐世昌唱黑脸,尽管把责任往财政部推,然后权力下放给地方议局。 一句话,皇帝把五权制衡、扮演离岸平衡手的角色挥到了最充分之处。 “诸位议员,此次提出维新三年财政预算案,除去为明岁编制参照方案外,还有另外三层用意。第一曰理顺关系,税收中央地方区分,财政自然也要中央地方区分,预决算同样也要分开,这样操办起来才能得心应手;第二曰减轻地方负担,地方财政开支毋庸报部审议实行后,各省就不必疲于奔命、苦于稽核,无论办公经费也好,当差之人也罢,都能减轻负担;第三曰减轻民众疾苦,依预算案的要求,明岁旧军裁撤之后,朝廷将减少对各地解款数量的要求,各地对赔款的认缴亦要相应减轻,特别是朝廷已达成币制改革大借款,对原有借款予以清理,各地亦能从中受惠,光是军费一节受惠即达三成,一方面可以弥补财政赤字,另一面则可将财政用于改善民生……” 虽然徐世昌的提议有这样那样的考虑,但从众多议员的角度来衡量,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各省议局不但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权力,而且还获得了不增加赋税的有力承诺,议员们无一不是有产者,自然高兴异常。这个时候,已经无从去计较为什么财政部那么容易放权。他们脑子里全都是利好消息——手中的权,多了;要缴的税,不会增加甚至还可能减少。 太好了。 这样好的大臣不当总理谁当总理?这样体贴民情,顺应民心的内阁不留任谁留任?赞同!!!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六章以权制权 第三卷 第六十七章 国防经费 虽然维新四年的预算需要两院三读以后才能正式通过,但在绝大多数议员的心中,过渡内阁对维新四年的预算编制是合格且称职的,理应受到人们的尊重。这种尊重不仅体现在对预算案的认同,对于内阁的人事安排,诸议员亦表示认可。 经过一些细节之处的修缮,到最后表决之时,两院相继以绝对多数批准了内阁预算案,徐世昌作为第一责任人终于松了口气。按照最终确定的预算案标准,维新四年国家岁入当43782万元,岁出当元。虽然在纸面上略微还能实现一定的财政盈余,但考虑到事情的千变万化和突情况,没有一个议员会天真地认为这个数字就是最后的实际数字,考虑到庚子以来财政的一贯赤字和年年举债,这个结果已经相当合理了。 一般而言,农业国家对风险的抵抗力非常孱弱,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臣民岁入通常就有断绝之舆,那时候连必要的生存都难以维系,如何再完税呢?这就是岁入所蕴藏的风险。而在岁出当中,很多议员对预算案的疑惑并不在于数字,而在于压缩军队员额,缩小军费开支的措施是否能落到实处,但内阁既然作为承诺提了出来,国防大臣铁良也当场表了态,那就要看后续的推进。 对于维新四年可能出现地财政赤字,议员们已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无论如何,这份预算案的编制结果要远远好于他们的预期。 按照维新二年2.16亿多的军费底数,倘若实现3以上的节俭,那么数目将定在1.51亿多的程度,但预算案同时又有一条,预备立宪完成后,军费开支将降低到国家财政开支的3,而根据预估。完成之时地财政收入将能达到7亿以上。3就是2.1亿。再加裁军目标需分2完成,经过国会地专项议决。维新三年确定地军费开支为19632元,维新四年的军费开支为18o23元,除非爆战争或者大规模叛乱,否则这两个数字只能下调不能上升,此时军费占财政开支的相应比例44.84%与37.每年大约下降7个百分点左右。 如果说在争取预算案通过之时是各部门相互博弈过程的话。那么在预算案通过之后,则是各部门内部的相互博弈,这一特征在军费一节显现得尤为突出。 国防部大本营内,来自各方面的代表本来都提出了各自下一年度的费用预算,倘若每方面地预算都得到满足,则整个国家财政的8都要充作军费,现在既然已将数字定格在19632万,那么势必要进行一番分化重组。就在徐世昌代表过渡内阁提出第二个府案——《关于调整各行省地方行政设置的建议方案》。各位军中大佬已经在国防部正襟危坐。盘衡得失。 “诸位,依据被国会认可的19632的数字,本大臣主持召开有关下一年度军费分配的会议。我先声明一点。在会上可以任意讨论,一旦会议做出决议不管是谁都要不折不扣执行,否则不管官有多大,资格有多深,皇上都要一撸到底,决不含糊。” “皇上口谕,禁卫军军费今明两年各定1ooo元,不足部分,由皇上在内帑中拨付。”御前侍从武官舒清阿先言,由于禁卫军正处于扩张的阶段,再加上饷厚、械精,开销颇大,1ooo元看上去挺多,实际上用起来还紧巴巴。 无论如何,皇上的意思总是要尊重地,这1ooo就这样定了出去。 “本大臣和徐总理商议后认为,国家多事,军费不得不留有余地,以便应付不时之需,以免出现突事件而手忙脚乱,故将零头632万留作国防大臣机动费。”铁良扫视了众人一眼,“倘有变故,则费用先从机动费中开销,其次再增拨临时费,然后再考虑其他途径。” 这怎么说呢?这么大地国家,这么棘手的局面,倘若一点余地也不留,应付起来可能真的捉襟见肘,众人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应允——此两事通过后,军费盘子只剩下1.8亿,各方面地 紧迫。 代表6军系的王英楷有些着急,代表海军系的萨镇冰也有些焦虑,两人的担心都是同样的——虽然彼此的军费需求加起来仍然少于1.8,可这1.8亿不光是给新军和海军的,还有几十万的绿营旧军嗷嗷呢,这几十万旧军背后又是数十位的地方督抚,这中间的大局如何掌握,尺度如何衡量着实让人大伤脑筋。 所以两人很想表态,但又迟迟不便表态,话不出口还留有余地,话一出口,再要想改可就难了。王英楷背后是近十万的新编6军,萨镇冰是整支海军,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差事只能办好,不能办坏。到这个时候,两人反而有些想念起以往分配体制的好处了,虽然要钱不容易,但至少可以任意开口,不用像现在一般海军、新军、旧军相互掐架——传出去多难听! 眼看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尤其是王英楷,几个月前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若不是调养得当再加名医出手,这条性命差点都要报销在里面,现在这条命虽然保住了,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过于生气,否则肝火虚旺、急怒攻心之下很容易生不测。 参谋总长王士珍见两人的窘状,笑着打圆场道:“这争夺预算盘子,原本也是从西洋才有的套路,咱们都不熟谙,这次勉为其难又加上压缩军费,捣腾起来确实有些困难。这样好了,我拟代表参谋本部先将军制改良一节详细诉说。” 参谋次长从用火漆封口,标注绝密字样的文件袋里取出兵力调整方案宣读起来: “第一,分两年裁汰全部绿营。光绪三十二年,朝廷即有明诏‘裁汰旧军,编练新军’,谓全国绿营一律编遣,当时6军部做过统计,全国有绿营兵共计39万余,时至今日,仍然有3o余,拟以两年为期,裁汰全部绿营,人员按个人职级,一律给3月之饷。 第二,变革国防体系,精简地方兵事衙门。按大清旧制,全国设提督衙门18个,其中6路12个,水路3,水6兼辖3,除山东、山西、河南、安徽、江西五省的提督由巡抚兼任外,其余各设提督一名。根据本部议案,除开边疆、内地各省,如新疆、云南、广西、甘肃等省外,一律裁撤,先就裁撤这5兼任提督。全国今后将分设三北、三南、京畿七大军区,三北者,谓东北、华北、西北,三南者,为东南、中南、西南。各军区仿照西洋成例,设司令长官一名,司令次官两名,军区参谋长一名,副参谋长两名,另再设军区军需长、军械长、军学长等职……其中维新三年先设立东南、东北和京畿三大军区。 由于新军军衔已同禁卫军全面统一,不再同文官职衔挂钩,故军区司令长官定位上将衔,次官为中将衔,参谋长为少将头衔,统辖本军区军务。京畿军区司令长官固定由禁卫军总办大臣担当,辖京畿、绥远、热河、察哈尔四地,以禁卫军为主要看护兵力,兼管其余;东南军区司令长官拟由现任江北提督段瑞担当,辖江苏、安徽、上海、浙江、江西、福建六处地方,但不管海军,军区驻地江宁;东北军区司令长官拟由……” 准备让谁担当呢?众人有些疑惑,东北的军政事务是由赵尔巽一手统揽的,皇帝也寄予了充分的信任,但赵尔巽是个文官,并不适合出任军区司令长官。不过谜底很快就揭开了,哈汉章朗声说道:“经奏明皇上同意,赵次帅认可,东北军区司令长官由冯国璋兼任,辖黑龙江、吉林、奉天、蒙古四处地方,驻地盛京。” 原来如此…… “今后,华北军区辖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四处地方,因天津不允许驻军,军区驻地为保定;中南军区辖湖北、湖南、贵州、广西、广东五处,以武昌为驻地;西南军区辖西藏、康边、四川、云南四处,以成都为驻地;西北军区辖新疆、甘肃、青海、陕西四处,以兰州为驻地,有关人选还在6续考虑物色中。” 这倒确实是一个全局性调整的方案,一下子便将原有的条条框框都打烂了,众人投向王士珍的目光亦不免带有几分钦佩……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七章国防经费 第三卷 第六十八章 规划编成 完了有关整体军区架构和编成情况之后,王士珍自己 “各位,经本总长与铁公等人反复商议,并奏明皇上同意,对维新三年的军队编制亦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按照皇上的意思,此次军队编制重整需要达到三个基本目标:第一,提升战力;第二,削减冗兵;第三,整顿新军。按照国防部原有设想,在十年内要在全国范围内完成编练36个镇,总兵力6o万人的设想。到现在为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仅仅编成14个镇,13个混成协,距离预谋本部的反复论证,我们认为,以目前的军费投入,不要说再过是再过15年都难以编成……” 国防部原先确实有在全国编练36个镇的雄伟计划,这个够得到实现,不要说在亚洲,就是放在欧洲列强当中,除了德法俄三个国家可以胜出外,其余也要望洋兴叹。可是目标虽然宏伟,但经过测算,除非今后每年的财政收入8以上都拨给军费,否则根本难以实现,能编成14个镇,13个混成协的成绩已经|士珍所谓的调整案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一种松绑。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基于强敌环伺的不利局面,皇上一再叮嘱,国防建设一天也不能放松,36个镇的计划或许有些好高骛远。但编成2o个师,总兵达35万却是可以实现地,而且这个目标要求在3之内完成,即到维新五年岁末,全国6军除禁卫军外,至少要编成2o个满员师,3o以上常备兵力,并且随时能战。为此。参谋本部制定了今后3年的扩划。将这2o满员师的编组计划按年度层层分解。步步落实。” 按照统帅权独立的原则,国防大臣、国防侍郎和参谋总长、次长拥有直接向皇帝上奏而毋庸经过内阁同意的权力,如此可以达到最大限度的机密。 果然,王士珍的内容一出,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候下文: “禁卫军虎贲师,由原禁卫军混成协升格而成,授予虎贲称号。驻京师,师长:良弼中将,四团六营制,2人; 6军第一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一镇改编而成,驻热河、察哈尔,师长:何宗莲中将,原辖第1、2两协。现撤销两协。改编为直辖步兵第1、2、3和炮兵第1团,总兵力1万人; 6军第二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二镇改编而成。驻奉天,师长:冯国璋上将兼,原辖第34两协,现直辖步兵456团和炮兵第2,加辖东北军区宪兵营,总兵力1.7万人; 6军第三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三镇改编而成,驻吉林,师长:曹中将,原辖第56两协,现直辖步兵第7、89团和炮兵第3,总兵力1.65人; 6军第四步兵师,由原北洋第四镇改编而来,驻河南,师长:王汝贤中将,原辖第7、8两协,现直辖步兵第1o11、12和炮兵第4,兵力1.65人; 6军第五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五镇改编而成,驻山东,师长:李纯少将,原辖第9、1o协,现直辖步兵第13、14、15团和炮兵5团,总兵力1.65人; 6军第六步兵师,由原北洋第六镇改编而成,驻江苏,师长:段瑞上将兼,原辖第11、12两协,现|团,加辖华东军区宪兵营,总兵力1.7万人; 6军第七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一混成协升格而成,驻直隶,师长:吴禄贞少将 6军第八步兵师,由原湖北第八镇和第十七混成协混编后重组而成,驻湖北,师长:黎元洪中将; 6军第九步兵师,由原南洋第九镇改编而成,驻安徽,师长:徐绍中将 6军第十步兵师,由原暂编福建6军第一镇改编而成,驻福建,师长: 6军第十一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二混成协改编而成,驻山西,师长:蓝天蔚少将 十三步兵师,由原6军第十三混成协升格而成,驻湖雷震春中将 6军第十七步兵师,由原6军第十七镇改变而成,驻四川,师长:朱庆澜中将 6军第十九步兵师,由原暂编云南6军第一镇改编而成,驻云南,师长:钟麟同中将 6军第二十步兵师,由原6军第二十镇改编而来,驻江西,师长:潘中将 6军第二十一步兵师,由原暂编浙江6军第一镇改编而来,驻浙江,师长卢永祥少将 6军第二十三步兵师,由原6军第二十三镇改编而成,驻陕西,师长:孟恩远中将 6军第二十五步兵师,由原暂编广西6军第二十五镇改编而成,驻广西,师长:龙济光少将 6军第二十六步兵师,由原暂编广东6军第二十六镇改编而成,驻广东,师长: 读完了有关整体军区架构和编成情况之后,王士珍自己起来言。 “各位,经本总长与铁公等人反复商议,并奏明皇上同意,对维新三年的军队编制亦进行了大幅度地调整。按照皇上地意思,此次军队编制重整需要达到三个基本目标:第一,提升战力;第二,削减冗兵;第三,整顿新军。按照国防部原有设想,在十年内要在全国范围内完成编练36个镇,总兵力6o万人地设想。到现在为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仅仅编成14个镇,13个混成协,距离预谋本部的反复论证,我们认为,以目前的军费投入,不要说再过是再过15年都难以编成……” 国防部原先确实有在全国编练36个镇的雄伟计划,这个够得到实现,不要说在亚洲,就是放在欧洲列强当中,除了德法俄三个国家可以胜出外,其余也要望洋兴叹。可是目标虽然宏伟,但经过测算,除非今后每年的财政收入8以上都拨给军费,否则根本难以实现,能编成14个镇,13个混成协的成绩已经|士珍所谓地调整案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一种松绑。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基于强敌环伺的不利局面,皇上一再叮嘱,国防建设一天也不能放松,36个镇的计划或许有些好高骛远,但编成2o师,总兵力达35万却是可以实现的,而且这个目标要求在3之内完成,即到维新五年岁末,全国6军除禁卫军外,至少要编成2o个满员师,3o以上常备兵力,并且随时能战。为此,参谋本部制定了今后3的扩军编整计划,将这2o个满员师的编组计划按年度层层分解,步步落实 按照统帅权独立的原则,国防大臣、国防侍郎和参谋总长、次长拥有直接向皇帝上奏而毋庸经过内阁同意地权力,如此可以达到最大限度地机密。 果然,王士珍的内容一出,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候下文: “禁卫军虎贲师,由原禁卫军混成协升格而成,授予虎贲称号,驻京师,师长:良弼中将,四团六营制,2人; 6军第一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一镇改编而成,驻热河、察哈尔,师长:何宗莲中将,原辖第1、2两协,现撤销两协,改编为直23团和炮兵第1团,总兵力1.65人; 6军第二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二镇改编而成,驻奉天,师长:冯国璋上将兼,原辖第34两协,现直辖步兵456团和炮兵第2,加辖东北军区宪兵营,总兵力1.7万人; 6军第三步兵师,由原北洋第三镇改编而成,驻吉林,师长:曹中将,原辖第56两协,现直辖步兵第7、89团和炮兵第3,总兵力1.65人; 6军第四步兵师,由原北洋第四镇改编而来,驻河南,师长:王汝贤中将,原辖第7、8两协,现直辖步兵第1o11、12和炮兵第4,兵力1.65人;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八章规划编成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军工事业 完了新军各部的编整计划,与会众人初觉有些愕然,过来,赞不绝口道:“果然需如此。” 众人正等着王士珍将经费一节随后托出,谁料王总长话锋一转,话题转到了军工生产之上。 “诸位,军无械不利,兵无枪不行,方才讲了2o个师,5o精兵的安排,倘若没有得力军械的配合,无非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罢了。故而,本部在拟定国防建设计划时,极其注重对军械的配合,甚至军械之重要尤在兵力之上。”王士珍扫视了众人一眼,“以中国之大,人口至多,挑些人当兵总是不成问题,可如果军械得不到保证,这麻烦可就大了。兵召之即来、挥之能去,这械却没有如此方便。”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军械之落后已是人所共知之事实,这个世界上最早明了火药的文明古国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在枪炮上取得的成就微不足道,乃至于国门洞开时那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无比难堪。洋务肇兴以来,最高统治者着眼于军械的国产,兴建了一大批兵工企业,仿制西洋兵器,在军械近代化的道路上步履蹒跚地行走着——方向大体正确,但取得的成效与付出的代价和时间似乎不成比例。乃至于过了半个世纪,新军的军械泰半仍然需要进口,仍然需要耗费不菲的白银去换取。 “数十年来,各地励精图治。也66续续兴建了一批军工厂,有的规模宏大,能出枪炮,有地规模较小,能成子药。但本总长今日可以说句实话,这些年的辛劳用八个字概括就可以。” 哪八个字呢?王士珍缓缓说道:“靡费甚巨,成效不显。国防部曾考察过日本的军火工业,起步晚于我国。投入一开始也少于我国。但展之势头和成效却远胜于我国。到今日。不但自己有余,而且还能向我国出口;不但仿制绝无问题,就是自主研制之械在列国中亦有一席之地。我帝国如果不奋起直追,今后只会越来越差,越来越弱。” 王士珍评论虽然有些令人沮丧,但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中日两国在军火工业上差距的形成并不在于日本人有多少聪明或者投入巨大,最根本的是军工企业的体制与经营。 洋务派兴建的军工企业。一直是作为行政体制的附庸而存在,非但其最高主事官员是对技术毫无所知地官僚,而且其管理体系和工作作风亦是高度官僚化地。在这样地体制下,有限的资源要经过三重浪费:第一重,上下其手,贪污舞弊所带来的浪费;第二重,外行指导内行,长官决策。胡乱上马的浪费;第三重。调拨取用,完全不考虑投入产出、不考虑成本利润的浪费。 这三重浪费中,尤其以第三重浪费最为惊人。因为前两者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恶行,即便彼此心照不宣,也不至于获得合法化的地位。但第三重浪费却是官办机构落后地根源所在——要造什么兵器,要购买什么原材料,兵工厂打一纸文书便要求拨款,造出来的东西好坏姑且不论,花费的银子却不在少数,而在取用时,用械单位同样是一纸文书要求调用,从来不考虑用资金购买。 在这种不考虑盈亏的经营环境中,作为生产者一方的兵工厂怎么会有动力去改进生产技术、加快制造流程、提高产品质量呢?所以造成了根深蒂固的落后。同样生产一杆步枪,国造的质量低劣,价格比进口货还贵,怎么能让部队提得起兴致采购?即便动用国家力量采购,也只能是将有限的资源用于无限地黑洞,自个和自个过不去罢了。纵然有个别天才灵光一现,他地才能与灵感通常也会隐没在无能的运行体制中。 历数了军工制造的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后,王士珍接着阐述了对军工生产加以调整地原则性思路。 “国防部通过前期的调查,特别是在德国籍军事顾问的参议之下,对各厂弊病逐渐清晰,为扭转此不利局面,特制定本纲要。”王士珍掏出《帝国兵工企业三年调整方案》宣读起来:“第一条,汰劣留优,集中力量。洋务以来,各地纷纷兴建兵工厂,前后累计不下十余家,大小不一,能力强弱 差地别。国防部认为,以目前形势为基础开展整顿,一律收归国防部兴办并严禁地方再办。今后6军军工将着重办好三厂一局,三厂者,谓汉阳兵工厂、德州兵工厂、归绥兵工厂,一局者,即江南制造局。” 归绥兵工厂?众人满脸狐疑 汉阳兵工厂:年经4oo两,专职制造、维修步枪,轻重机枪;将火炮制造能力转移至江南制造局,包括五生七山炮、七生五野炮、 江南制造局,吸收合并金陵机器局 德州兵工厂吸收合并原北洋机器局,专职制造弹药,包括88委员会式,毛瑟98枪弹,和各类炮弹, 年经费2oo两,要求生产枪弹1亿 说完了新军各部的编整计划,与会众人初觉有些愕然,随即又领悟过来,赞不绝口道:“果然需如此。” 众人正等着王士珍将经费一节随后托出,谁料王总长话锋一转,话题转到了军工生产之上。 “诸位,军无械不利,兵无枪不行,方才讲了2o个师,5o精兵的安排,倘若没有得力军械的配合,无非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罢了。故而,本部在拟定国防建设计划时,极其注重对军械的配合,甚至军械之重要尤在兵力之上。”王士珍扫视了众人一眼,“以中国之大,人口至多,挑些人当兵总是不成问题,可如果军械得不到保证,这麻烦可就大了。兵召之即来、挥之能去,这械却没有如此方便。”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军械之落后已是人所共知之事实,这个世界上最早明了火药的文明古国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在枪炮上取得的成就微不足道,乃至于国门洞开时那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无比难堪。洋务肇兴以来,最高统治者着眼于军械的国产,兴建了一大批兵工企业,仿制西洋兵器,在军械近代化的道路上步履蹒跚地行走着——方向大体正确,但取得的成效与付出的代价和时间似乎不成比例。乃至于过了半个世纪,新军的军械泰半仍然需要进口,仍然需要耗费不菲的白银去换取。 “数十年来,各地励精图治,也66续续兴建了一批军工厂,有的规模宏大,能出枪炮,有的规模较小,能成子药。但本总长今日可以说句实话,这些年的辛劳用八个字概括就可以。” 哪八个字呢?王士珍缓缓说道:“靡费甚巨,成效不显。国防部曾考察过日本的军火工业,起步晚于我国,投入一开始也少于我国,但展之势头和成效却远胜于我国。到今日,不但自己有余,而且还能向我国出口;不但仿制绝无问题,就是自主研制之械在列国中亦有一席之地。我帝国如果不奋起直追,今后只会越来越差,越来越弱。”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六十九章军工事业 第三卷 第七十章 饭馆说书 在众人高谈阔论军工产业布局、展的同时,京师一有些普通的酒楼里,两位年轻人也在谈论有关话题。 “恺兄,蒙你这么老远跑来看我,我以水代酒,先敬你一杯。”说话的年轻人气宇轩昂、眉宇间隐然一股英气,腰板挺得笔直,虽然这种严肃显得与周围略显得嘈杂、平庸的环境有些并不协调,但却分外让人感到敬佩。 “不敢不敢!”来人虽然提起了酒杯,但脸上却写满了惊愕,用三分调侃,七分好奇的口吻问道,“怎么,馨远,才这么一点时间不见,你连酒都戒掉了?” “这个……呵呵……实在是……呵呵。” “还有话不方便对兄弟我说?” “那倒不是。”对面之人微微一笑,“恺兄有没有听到过十大戒这一说?” “十大戒?禁卫军的十大戒?听到过一些传言,不过不知其详……” “第一条,各等级将士外出花费如吃饭、游玩,概由军衔最高者出资,若军衔最高者不止一人,则由此数人相互分摊,他人不得代付,否则以行贿论处; 第二条,禁卫军将士不论何种理由,不得出入赌场、烟馆、妓院,否则一律开除; 第三条,禁卫军将士服役期间除休息日和公务需要外,一概不得饮酒,否则严重警告,两次违反者,开除; 第四条,主官五代以内直系血亲或姻亲不得出任军需、军械官长。否则以舞弊论处; 第五条,凡贪污、挤占、挪用、侵吞、虚冒军费1oo以上者一律开除,1ooo两以上者依军法剥皮草,以 这十大戒极富针对性,条条都砸在了旧军队的不良作风和体制顽疾上。 “好厉害!”闻者吐了吐舌头,“真不愧是禁卫军。不过,今儿你不是休息日么,为什么也不能饮酒?” “不怕恺兄笑话。兄弟入了禁卫军后一直就没喝过。已有些习惯了;二来。今日虽是休息日,但禁卫军和他者不同,皇上随时有敕令要执行紧急军务,我如果正喝得差不多,突然来个紧急命令,虽不至于怪罪,但带部队肯定就不行了。在士兵面前出丑还是小时,误了差事可怎么得了?这样一来二去,干脆一滴酒等不碰,实在要喝,就等过年放假国家省亲喝上几口。” “兄弟,你行啊!在日本那会儿,咱们哥四个喝酒就数你最凶,没想到一回国。你却转了性。滴酒不沾。”来人压低声音,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就冲你这毅力。皇上对你地赏识完全不错。” “过奖了,过奖了……” 两人中被唤作馨远的,正是禁卫军中近日声名大噪、红得紫的孙传芳,而被孙传芳唤作恺兄的则是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的同学杨文恺。回国之时,杨文恺先行到了国防部报到,一番考校之后按照技术军官分配到汉阳兵工厂主持监造,这份待遇也算不得委屈,但和孙传芳比起来,却有天差地别之感。后者凭藉论文考校、智灭张勋、死守武昌的功绩,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已逐步跻身于中高级军官之列。 “恺兄在湖北混得怎么样?前次兄弟去湖北,本来想好好聚一聚,结果却赶上革命党造反,杀得昏天黑地,连面都没能见上……” “一般,一般……”杨文恺见孙传芳问起自己的境况,有些窘,愣了半天后才说,“和兄弟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我这当哥哥的几乎没脸见人了……” “不要这么说,往后地日子还长着呢……”孙传芳虽然有着极强地虚荣心,但在要好地兄弟面前却不愿意过多刺激对方,只宽慰他,“别急,别急。” 杨文恺张了张嘴,本待说些什么,注意力却被大厅里的说书先生给吸引了过去。 饭馆本来不大,雅间更少,杨、孙二人来时早有客人在里面用餐,两人便只能在缩在大厅的角落里。大厅和雅间除了格调和环境有显著的不同外,还有一些不同亦比较特殊——有说书先生在场子中央讲段子,给用餐的客人助兴。 当然由于饭馆和茶馆是两类不同的地方,后 套路和连续性,希冀吸引客人天天来茶馆听书,但饭对精湛而且独立——毕竟没有人天天来饭馆用餐。 今儿这个段子,是说书先生新近创作地,听上去极为新鲜。 “各位先生,方才咱们讲了中兴名臣的文臣,号称‘官屠’的岑春岑大人,这会咱们再抽空讲讲武将,这人是谁呢?就是那位声名大噪、红得紫的禁卫军军爷,姓孙名传芳,表字馨远……”说书先生拉开架势,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要说这孙军爷,那其实还是位年轻人,论年龄不到3o,比咱们在座的几乎都要年轻。但自古有志不在年高,英雄出于少年,这孙军爷年纪轻轻就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难得……” “咦?”杨文恺大奇,从来说书有说三侠五义的,有说说岳的,怎么现在连孙传芳都有人说?京师真是稀罕。 孙传芳也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年轻人好奇心重,当下便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有一样事情,外头误会很深,以为孙军爷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完全是靠了他姐夫的牌头,其实却大错特错。确实,孙军爷地姐夫是当朝国防侍郎,堂堂地一品大员,论权势威风,自然难以限量,可咱们孙爷难得就难得在这里——每一步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何尝靠牌头吃饭?孙爷在日本留洋的时候,学习刻苦,成绩出类拔萃,小日本当时有些看不起咱们中国人,有一天故意寻衅滋事,抓住咱一点小过失要闹腾,关键时刻,孙爷挺身而出,以一敌四,愣是将小日本个个放倒在地上,自那以后,小日本就对咱们客客气气。留洋几年,孙爷文韬武略,学了一身地本领,皇上召见应答,那是滔滔不绝、举一反三,龙颜大悦之下就进了禁卫军。” 杨文恺一听乐了:“兄弟,这是在说咱们那会和岗村摔跤的事情呢?不过那会我也在场,只见你和岗村单挑,没见你一人反倒四个啊……” “那是说书先生胡说,你难道还真信这个?”孙传芳大笑,“来来来,吃菜。” 和岗村摔跤倒是确有此事——留学时生活清苦,学校的饭菜粗地根本咽不下,有一回孙传芳、杨文恺等几个要好的同学就筹钱买了猪下水打牙祭,一来二去,再加上喝了几口酒,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在点名了。点名的小队长名叫冈村宁次,一见几个中国学生如此,本来就不大待见中国学生的他不由分说地就辱骂:“支那猪”,一边骂,一边还动手打人。 因为理亏在先,几个中国学生都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挨了打,但孙传芳气愤不过,岗村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他一个闪避就躲开了,岗村现有人居然敢躲,更加恼怒,使出了柔道招法,狠狠摔了孙传芳一个马趴,但孙传芳爬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岗村就扭打起来,最后回敬了对方一个马趴。在场的中国学生无不为他的举动捏了把汗,但岗村却对孙传芳大为赞赏,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自打这事以后,孙传芳不仅在日本人心目中留下了坚毅的形象,在中国学生中的地位亦非常突出。 “孙也进禁卫军之后没多久,就赶上张勋作乱。张勋是个老兵痞油子,搞其他没本事,祸害百姓却是拿手,皇上看不下去了,派了国防部王大人,也就是孙爷的姐夫去查办。查办归查办,张勋手下可是有数千人马,万一处置不当激起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大人打算智取,摆下了鸿门宴,张勋来是来了,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看时机不对就打算狗急跳墙,眼看危急关头,一直在暗中布置的孙爷从斜刺里杀出,以命搏命,硬生生制住了张勋,立下了功……” 讲到平定武昌叛乱时,说书先生愈来劲,不但绘声绘色诉说了当时千钧一的场景,还刻意渲染了孙传芳以2oo士死守楚望台军械库,打退革命党近两千人众轮番1o多次的进攻,真称得上是惊天::在场众人对武昌战事原本只是道听途说,现在听到如此精彩,如此惊心动魄,都忍不住大声叫好……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章饭馆说书 第三卷 第七十一章 国造机枪 厢璧说书先生说得来劲,听众听得来劲,那厢璧孙传烧,匆匆付了饭钱,拉起杨文恺就要走。 后者正听得意犹未尽,忙说:“不急,不急,等听完了再说。” “你大老远从武昌跑来就为了听说书先生吹牛?”孙传芳微微有些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啊!”杨文恺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孙传芳还有要事要办,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来到杨文恺下榻的地方,孙传芳才定下心神埋怨道:“恺兄,无知市井之徒爱听这说书先生的段子不足为怪,本来就是为了图个乐子,你我熟识多年,难道你也要图乐子?什么一个打四个,我何时打过四个了?再说,那次和岗村摔跤,无非是因为他辱骂中国人而已,真要较真起来,你我都是违反军纪在先,有什么好啰嗦的?至于擒获张勋、平叛武昌,兄弟虽然当其冲,可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外头不知内情,听过博个一笑便罢了,你若也当了真,说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杨文恺又好气又好笑,忙道:“馨远,别多心,我也就是听过一笑罢了,你我如此相熟,我难道不信自己反信说书先生的以讹传讹不成?” “那便好,那便好。”孙传芳脸色好看了许多,便问道,“找我肯定要要紧事,说吧。” “馨远猜得不错,果然是有要紧事。”杨文恺见说到了正是。也严肃起来,“我是特意从武昌赶来请你帮忙的,万望不要推托。” “帮忙二字就见外了,恺兄地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好极了!”杨文恺心想,我等得就是你这两句话,便道。“我知道国防部侍郎王大人是你的姐夫。我有杨东西。烦请你转交给他。” “什么东西?” 杨文恺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藤条箱,看上去其貌不扬,不过似乎分量并不轻。打开后里面又套了一只皮箱,杨文恺略一动作,已从里面掏得一份资料,神色很是庄重地递给孙传芳。 “这是?”孙传芳粗粗看了几眼,断定那是一种枪械的图纸。但他对军工知识所知不多,便问道,“这是何物的图纸?” “这是我与几个工匠大半年的心血。”杨文恺解释道,“我去武昌之后,和几个工匠混得颇熟,他们近年以来一直在琢磨着仿制外国机枪,但有好几个关键点弄不明白,我去后与他们协力研究。终于拿出了这份图纸。” “机枪?”孙传芳笑着说道。“恺兄做得好大事,这是什么机枪?仿制哪国产品?” 这厢璧说书先生说得来劲,听众听得来劲。那厢璧孙传芳脸上窘得烧,匆匆付了饭钱,拉起杨文恺就要走。 后者正听得意犹未尽,忙说:“不急,不急,等听完了再说。” “你大老远从武昌跑来就为了听说书先生吹牛?”孙传芳微微有些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啊!”杨文恺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孙传芳还有要事要办,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来到杨文恺下榻的地方,孙传芳才定下心神埋怨道:“恺兄,无知市井之徒爱听这说书先生地段子不足为怪,本来就是为了图个乐子,你我熟识多年,难道你也要图乐子?什么一个打四个,我何时打过四个了?再说,那次和岗村摔跤,无非是因为他辱骂中国人而已,真要较真起来,你我都是违反军纪在先,有什么好啰嗦地?至于擒获张勋、平叛武昌,兄弟虽然当其冲,可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外头不知内情,听过博个一笑便罢了,你若也当了真,说出去我地脸往哪里搁?” 杨文恺又好气又好笑,忙道:“馨远,别多心,我也就是听过一笑罢了,你我如此相熟,我难道不信自己反信说书先生的以讹传讹不成?” “那便好,那便好。”孙传芳脸色好看了许多,便问道,“找我肯定要要紧事,说吧。” “馨远猜得不错,果然是有要紧事。”杨文恺见说到了正是,也严肃起来,“我是特意从武昌赶来请你帮忙的,万望 托。” “帮忙二字就见外了,恺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好极了!”杨文恺心想,我等得就是你这两句话,便道,“我知道国防部侍郎王大人是你的姐夫,我有杨东西,烦请你转交给他。” “什么东西?” 杨文恺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藤条箱,看上去其貌不扬,不过似乎分量并不轻。打开后里面又套了一只皮箱,杨文恺略一动作,已从里面掏得一份资料,神色很是庄重地递给孙传芳。 “这是?”孙传芳粗粗看了几眼,断定那是一种枪械地图纸,但他对军工知识所知不多,便问道,“这是何物的图纸?” “这是我与几个工匠大半年的心血。”杨文恺解释道,“我去武昌之后,和几个工匠混得颇熟,他们近年以来一直在琢磨着仿制外国机枪,但有好几个关键点弄不明白,我去后与他们协力研究,终于拿出了这份图纸。” “机枪?”孙传芳笑着说道,“恺兄做得好大事,这是什么机枪?仿制哪国产品?” 这厢璧说书先生说得来劲,听众听得来劲,那厢璧孙传芳脸上窘得烧,匆匆付了饭钱,拉起杨文恺就要走。 后者正听得意犹未尽,忙说:“不急,不急,等听完了再说。” “你大老远从武昌跑来就为了听说书先生吹牛?”孙传芳微微有些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啊!”杨文恺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孙传芳还有要事要办,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来到杨文恺下榻的地方,孙传芳才定下心神埋怨道:“恺兄,无知市井之徒爱听这说书先生的段子不足为怪,本来就是为了图个乐子,你我熟识多年,难道你也要图乐子?什么一个打四个,我何时打过四个了?再说,那次和岗村摔跤,无非是因为他辱骂中国人而已,真要较真起来,你我都是违反军纪在先,有什么好啰嗦的?至于擒获张勋、平叛武昌,兄弟虽然当其冲,可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外头不知内情,听过博个一笑便罢了,你若也当了真,说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杨文恺又好气又好笑,忙道:“馨远,别多心,我也就是听过一笑罢了,你我如此相熟,我难道不信自己反信说书先生的以讹传讹不成?” “那便好,那便好。”孙传芳脸色好看了许多,便问道,“找我肯定要要紧事,说吧。” “馨远猜得不错,果然是有要紧事。”杨文恺见说到了正是,也严肃起来,“我是特意从武昌赶来请你帮忙地,万望不要推托。” “帮忙二字就见外了,恺兄地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好极了!”杨文恺心想,我等得就是你这两句话,便道,“我知道国防部侍郎王大人是你地姐夫,我有杨东西,烦请你转交给他。” “什么东西?” 杨文恺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藤条箱,看上去其貌不扬,不过似乎分量并不轻。打开后里面又套了一只皮箱,杨文恺略一动作,已从里面掏得一份资料,神色很是庄重地递给孙传芳。 “这是?”孙传芳粗粗看了几眼,断定那是一种枪械的图纸,但他对军工知识所知不多,便问道,“这是何物的图纸?” “这是我与几个工匠大半年的心血。”杨文恺解释道,“我去武昌之后,和几个工匠混得颇熟,他们近年以来一直在琢磨着仿制外国机枪,但有好几个关键点弄不明白,我去后与他们协力研究,终于拿出了这份图纸。” “机枪?”孙传芳笑着说道,“恺兄做得好大事,这是什么机枪?仿制哪国产品?” “这是我与几个工匠大半年的心血。”杨文恺解释道,“我去武昌之后,和几个工匠混得颇熟,他们近年以来一直在琢磨着仿制外国机枪,但有好几个关键点弄不明白,我去后与他们协力研究,终于拿出了这份图纸。”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一章国造机枪 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校场展示 杨文恺既兴奋又不安,满怀憧憬和忐忑之情赶到禁卫时候,他惊讶地现,不仅贝勒载涛和恭亲王伟,就连禁卫军大臣荫昌、禁卫军虎贲师师长良弼乃至醇亲王载沣都在现场。 好大的架势!杨文恺暗暗赞叹一番,若不是孙传芳手眼通天,叫他自己走门路,恐怕再过三年都未必能够削尖脑袋进来。虽然因此对孙传芳的名气和运气大感羡慕甚至有一些嫉妒,但他仍然心怀感激——达归达,帮助兄弟还是毫不含糊。一想到这里,他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干劲,恨不得把新造机枪的全部优点都展示给在场的要人看。 就在众人高谈阔论军工产业布局、展的同时,京师一间略微显得有些普通的酒楼里,两位年轻人也在谈论有关话题。 “恺兄,蒙你这么老远跑来看我,我以水代酒,先敬你一杯。”说话的年轻人气宇轩昂、眉宇间隐然一股英气,腰板挺得笔直,虽然这种严肃显得与周围略显得嘈杂、平庸的环境有些并不协调,但却分外让人感到敬佩。 “不敢不敢!”来人虽然提起了酒杯,但脸上却写满了惊愕,用三分调侃,七分好奇的口吻问道,“怎么,馨远,才这么一点时间不见,你连酒都戒掉了?” “这个……呵呵……实在是……呵呵。” “还有话不方便对兄弟我说?” “那倒不是。”对面之人微微一笑,“恺兄有没有听到过十大戒这一说?” “十大戒?禁卫军的十大戒?听到过一些传言。不过不知其详……” “第一条,各等级将士外出花费如吃饭、游玩,概由军衔最高者出资,若军衔最高者不止一人,则由此数人相互分摊,他人不得代付,否则以行贿论处; 第二条,禁卫军将士不论何种理由。不得出入赌场、烟馆、妓院。否则一律开除; 第三条。禁卫军将士服役期间除休息日和公务需要外,一概不得饮酒,否则严重警告,两次违反者,开除; 第四条,主官五代以内直系血亲或姻亲不得出任军需、军械官长,否则以舞弊论处; 第五条。凡贪污、挤占、挪用、侵吞、虚冒军费1oo以上者一律开除,1ooo两以上者依军法剥皮草, 这十大戒极富针对性,条条都砸在了旧军队地不良作风和体制顽疾上。 “好厉害!”闻者吐了吐舌头,“真不愧是禁卫军。不过,今儿你不是休息日么,为什么也不能饮酒?” “不怕恺兄笑话,兄弟入了禁卫军后一直就没喝过。已有些习惯了;二来。今日虽是休息日,但禁卫军和他者不同,皇上随时有敕令要执行紧急军务。我如果正喝得差不多,突然来个紧急命令,虽不至于怪罪,但带部队肯定就不行了,在士兵面前出丑还是小时,误了差事可怎么得了?这样一来二去,干脆一滴酒等不碰,实在要喝,就等过年放假国家省亲喝上几口。” “兄弟,你行啊!在日本那会儿,咱们哥四个喝酒就数你最凶,没想到一回国,你却转了性,滴酒不沾。”来人压低声音,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就冲你这毅力,皇上对你的赏识完全不错。” “过奖了,过奖了……” 两人中被唤作馨远的,正是禁卫军中近日声名大噪、红得紫的孙传芳,而被孙传芳唤作恺兄的则是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的同学杨文恺。回国之时,杨文恺先行到了国防部报到,一番考校之后按照技术军官分配到汉阳兵工厂主持监造,这份待遇也算不得委屈,但和孙传芳比起来,却有天差地别之感。后者凭藉论文考校、智灭张勋、死守武昌的功绩,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已逐步跻身于中高级军官之列。 “恺兄在湖北混得怎么样?前次兄弟去湖北,本来想好好聚一聚,结果却赶上革命党造反,杀得昏天黑地,连面都没能见上……” “一般,一般……”杨文恺见孙传芳问起自己的境况,有些窘,愣了半天后才说,“和兄弟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我这当哥哥地几乎没脸见 …” “不要这么说,往后地日子还长着呢……”孙传芳虽然有着极强地虚荣心,但在要好的兄弟面前却不愿意过多刺激对方,只宽慰他,“别急,别急。” 杨文恺张了张嘴,本待说些什么,注意力却被大厅里的说书先生给吸引了过去。 饭馆本来不大,雅间更少,杨、孙二人来时早有客人在里面用餐,两人便只能在缩在大厅的角落里。大厅和雅间除了格调和环境有显著的不同外,还有一些不同亦比较特殊——有说书先生在场子中央讲段子,给用餐的客人助兴。 当然由于饭馆和茶馆是两类不同的地方,后者讲究套路和连续性,希冀吸引客人天天来茶馆听书,但饭馆地段子相对精湛而且独立——毕竟没有人天天来饭馆用餐。 今儿这个段子,是说书先生新近创作的,听上去极为新鲜。 “各位先生,方才咱们讲了中兴名臣的文臣,号称‘官屠’的岑春岑大人,这会咱们再抽空讲讲武将,这人是谁呢?就是那位声名大噪、红得紫的禁卫军军爷,姓孙名传芳,表字馨远……”说书先生拉开架势,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要说这孙军爷,那其实还是位年轻人,论年龄不到3o,比咱们在座的几乎都要年轻。但自古有志不在年高,英雄出于少年,这孙军爷年纪轻轻就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难得……” “咦?”杨文恺大奇,从来说书有说三侠五义的,有说说岳的,怎么现在连孙传芳都有人说?京师真是稀罕。 孙传芳也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年轻人好奇心重,当下便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杨文恺一听乐了:“兄弟,这是在说咱们那会和岗村摔跤地事情呢?不过那会我也在场,只见你和岗村单挑,没见你一人反倒四个啊……” “那是说书先生胡说,你难道还真信这个?”孙传芳大笑,“来来来,吃菜。” 和岗村摔跤倒是确有此事——留学时生活清苦,学校地饭菜粗地根本咽不下,有一回孙传芳、杨文恺等几个要好的同学就筹钱买了猪下水打牙祭,一来二去,再加上喝了几口酒,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在点名了。点名地小队长名叫冈村宁次,一见几个中国学生如此,本来就不大待见中国学生的他不由分说地就辱骂:“支那猪”,一边骂,一边还动手打人。 因为理亏在先,几个中国学生都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挨了打,但孙传芳气愤不过,岗村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他一个闪避就躲开了,岗村现有人居然敢躲,更加恼怒,使出了柔道招法,狠狠摔了孙传芳一个马趴,但孙传芳爬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岗村就扭打起来,最后回敬了对方一个马趴。在场的中国学生无不为他的举动捏了把汗,但岗村却对孙传芳大为赞赏,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自打这事以后,孙传芳不仅在日本人心目中留下了坚毅的形象,在中国学生中的地位亦非常突出。 “孙也进禁卫军之后没多久,就赶上张勋作乱。张勋是个老兵痞油子,搞其他没本事,祸害百姓却是拿手,皇上看不下去了,派了国防部王大人,也就是孙爷的姐夫去查办。查办归查办,张勋手下可是有数千人马,万一处置不当激起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大人打算智取,摆下了鸿门宴,张勋来是来了,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看时机不对就打算狗急跳墙,眼看危急关头,一直在暗中布置的孙爷从斜刺里杀出,以命搏命,硬生生制住了张勋,立下了功……” 讲到平定武昌叛乱时,说书先生愈来劲,不但绘声绘色诉说了当时千钧一的场景,还刻意渲染了孙传芳以2oo士死守楚望台军械库,打退革命党近两千人众轮番1o多次的进攻,真称得上是惊天::在场众人对武昌战事原本只是道听途说,现在听到如此精彩,如此惊心动魄,都忍不住大声叫好……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二章校场展示 第三卷 第七十三章 革新兵器 一次觐见天颜,杨文恺有些手足无措,刚想来个三跪转眼又想到军中已不实行跪礼,已经明显弯曲下去的膝盖又挺得笔直。不过,挺直是挺直了,军礼却又忘了行。一旁的舒清阿喝道:“尔觐见皇上怎么连军礼都不行?” 杨文恺手忙脚乱,赶紧正了正军帽,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林广宇已经笑了:“不必紧张,不必拘束,朕不怪罪。” “谢皇上。”那根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听说你与孙传芳是留学日本的同学?哪里人士?学得什么?” “禀皇上,卑职是直隶天津人,学的是工兵科,兼修步兵科。” “这挺机枪是你个人所制?” 杨文恺就将前后来龙去脉讲了一通,林广宇频频点头,“难得你这番用心,朕心甚慰。” 小恭王在旁边帮腔:“皇上,卑职等命人试放过了,火力极猛,射极快,精度、射程亦不错,只是不耐持久,通体烫,枪管红……” “这是什么原因?枪管质量不好么?” “不是。”杨文恺这时已完全进入了角色,开始娓娓道来,“因为机枪射极高,故热量甚大,时间稍长便严重影响使用,这便需要散热。以往重机枪都是采用水冷散热,枪管周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水管,但也造成了机枪臃肿不堪,移动困难。卑职仿行的这挺机枪采用地乃是风冷,不要水管帮助散热,故而相当轻便。但风冷效果不比水冷,如果射击上百,依然会出现枪管过热红的情况。不过卑职另有解决办法。” 作为穿越前的军事烧友,道理皇帝是最清楚的,乃至于如何解决也是知晓的,别人还待再问。皇帝已经话:“战场上另外更换一根枪管要多久?需多少时间?需何种工具?” 对于皇帝“天纵英明”的传说。杨文恺原先是将信将疑的。认为不过是其他人的拔高夸大罢了,但现在皇帝既然直接说出了解决办法,他也由衷地心悦诚服。 少顷,杨文恺为众人展示了更换枪管地办法,只见他手戴石棉手套,轻轻一拨、一拧,浑身冒着热气地枪管便被轻易卸了下来。再如法炮制一番,新枪管又被装了上去,前后耗时不到15秒。除了隔热用地石棉手套,亦不曾用别的工具。小恭王啧啧称奇,走上去依样画葫芦操作一番,果然也轻易就更换成功,动作虽然不像杨文恺那么熟练,却也不算笨拙。 既如此。杨文恺有心露一手。只见他两手上下翻动,过了几分钟,刚才还昂挺立的机枪已经变成了一堆零件。正在众人赞叹不绝间,他又施展开来,依旧原样装好,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丝毫不带一丝滞阻。 “伟,你作为禁卫军军械大臣,对此枪有何评价?” “卑职以为,此枪名轻机枪最为恰当。虽然射程和精度不如步枪,火力和持久性不如重机枪,但也有独到之处——轻便。特别是用于阵地进攻之时,此枪能跟随部队一体快行军、甚至可用于冲锋而无笨拙之感,有其一席之地。按照卑职的设想,倘若每个步兵班配套一挺,则作战能力将大幅度提升。” 载涛说:“骑兵原本携带重机枪殊为不便,现在有了如此利器,骑兵也能有连续火力压制,岂不美哉?”涛贝勒最好马术,念念不忘他的宝贝骑兵。 其他几位略一思索后也同样是这番见识,禁卫军参谋长蒋方震说:“卑职以为,如果此兵器正式列装,则步兵小集群战术将大有改良。” 一番计较之后,生产轻机枪的决策便火热出炉了,虽然杨文恺不清楚整个决策过程,但最后的结果让他喜出望外: 第一,此型机枪暂定为三年式轻机枪,由国防部、禁卫军会同汉阳厂共同试制、定型; 第二,杨文恺赏银1ooo元,擢升一制有功地工匠由杨负责保荐,每人赏银3oo,晋升一级饷银; 第三,试制成功后由汉阳厂大规模制造,维新三年生产量不少于3o挺,往后逐年增加,三年后每年产量不少于 第四,所需人员、机器、经费、场地一并奏明,列入国防大 费开支…… 好家伙,度之快堪称雷厉风行,快得连杨文恺自己都没有想到,等他拿到敕令的时候,还在当场愣了好一阵子,惹得孙传芳取笑他:“恺兄,你不会兴奋地晕过去吧?” “哈哈哈哈!” 当然,还有些内幕是杨文恺所不知道的。三年式轻机枪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立项,固然是杨文恺仿造的比较出色,但更重要的是禁卫军一批参谋人员已经通过武昌评判的经历建议加强部队的编成,除轻机枪外,迫击炮因为在平定张勋作乱中表现出来的惊人能力,亦被正式列装,成为连级压制火力地主要依托。 除了军事考虑外,政治因素亦不可小觑。这一次军工布局大调整,虽然通盘而言有益于帝国地整体利益,特别是将制枪炮的企业和制弹药的企业从物理空间上隔开,大大降低了一旦爆叛乱所造成地风险。这几处兵工厂即使为叛军所占据,要么有枪无弹,要么有弹无枪,绝不可能在短期内造成危害。但布局的调整特别是大批冗官的削减必然会造成既得利益者的反抗,铁良原本有些挠头,但杨文恺这事一来,他就找到了下手的契机。 阻塞言路、隔绝进步、藐视国防、门户之见……一顶顶大帽子因为杨文恺试制机枪的遭遇而有了落脚点,铁良当时就说:“真是天助我也,如此则清洗有名矣!” 所以,杨文恺受到的奖励、表彰、重视愈充分,清洗汉阳厂的力度就更大,而一旦汉阳厂的清洗完成,再整顿江南制造局、德州兵工厂就要相对容易地多。 除了进攻武器得到更新之外,运用于军事效用的其他明也得到了禁卫军的重视。比如现场展示的无线电报、野战电话两样物事,就在禁卫军和国防部高层中引起了强烈震动。无线电报送装置虽然已经在军舰上得到应用,但因为体积庞大、笨拙,似乎并不适用于6上。 但这次展示的无线电报收机是西门子公司明的最新产品,无论功率也好,体积也罢,都较舰上装置有了质的飞跃。整台报机用8成年人就可以扛着走,其体积和搬运难度已经小于一门75mm野炮,即便再加上分开搬运的电装置,亦不过就相当于再多一挺重机枪而已。但这两项物事凑拢起来,使得部队第一次在宽领域战场上具备了短时间、大范围的通讯能力。自古都说兵贵神,现场的结果也是如此,禁卫军出动了两个团进行模拟对抗的结果表明,装备了无线电装置的团执行指令的度相当于没有装备的5,在1oo范围内,如果双方都利用步行进行机动,装备有无线电的部队相对于没有装备无线电的部队在兵力上可以一敌二,随着范围的持续扩大,这种优势将会进一步扩大。 野战电话的装备则是加强了中小规模集群的部队之间的相互协同能力,特别是对于炮兵而言,前线观察员的指令能在第一时间就传递到炮兵观瞄所,无论是对于提高火力覆盖的精准度还是降低火力掩护的弹药消耗量都有着显而易见的改善。 荫昌等一大批留洋派的推动下,禁卫军的无线电设备装备到了团级,野战电话装备到了连级,其革新性就是连满怀财梦想的德方淘金者都极为惊讶。 当然,也不是每一样新式武器都能得到高层的广泛认同,对战车而言就更是如此。虽然战车的火力、防护力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它的高造价、慢度以及每隔8o里就要进行维护的缺点也给人印象。更糟糕的是,战车经常会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毛病——持反对意见的人就认为,平素展示都如此不可靠,真要拉上战场岂不是要坏事?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慢慢修理? 载涛就认为:“战车此物中看不中用,论火力,野炮比它猛多了,一辆战车可以换好几门野炮;论机动性,骑兵比战车也强多了,战车能过的地方骑兵都能过,反过来却不一定,维持骑兵虽然费事,但比起战车来,却是显得再轻松平常不过了。”乍一看,似乎道理很充足……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三章革新兵器 第三卷 第七十三章 创新思路 载涛意见相同的人还不在少数,铁良也建言说:“铁防子弹,但不能防炮弹,更不能防地雷。即便炮弹击不中车体,打中履带也一样要命,所以……” 任何一样新事物的产生都会受到旧事物、旧习惯的束缚,这也是为什么坦克作为一种概念早在日俄战争以后就开始萌,但直到一战时因为战壕和铁丝网的缘故才得以应用的原因。皇帝扫视过去,骑兵派坚持骑兵的优越性,步兵派认为战车中看不中用,但只有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他就是蒋方震。 “蒋方震,说说你的看法。” “皇上,微臣在想,火车刚刚明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场景。”蒋方震没有直接以战车为切入点,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火车身上,“火车现在一日可行千里,一次载货达1o万斤仍显得绰绰有余,不在?” 众人默然,火车的好处自然是看得见摸得着,不然就在中国这样一个如此保守、如此顽固的国度里,也依然能够掀起兴建铁路的高潮。 “但是,一百年前英国人史蒂文森明火车时,其远逊于马,声音又大,机器极不可靠,谁曾想就是这样一种又丑又笨的怪物,不过短短十余年,火车便已卓然其上,其兴盛之功可见一斑。”蒋方震话锋一转,说到了战车身上,“战车一物,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某总以为如同火车一般。总有长大成熟之日。” 荫昌对于先进事物颇为向往,但在性格上亦不免有些犹豫,他说的话颇有点中庸之意:“皇上,卑职以为诸位都有道理,现在遍查欧美强国,无一有此等战车,是否再稍候几年,等德国方面做出成绩。我们再跟进不迟。反正就军事而言需要学习地太多。这种不着急学的。不如搁置留待后议。” 这稀泥和得也算有水平,不少人纷纷点头,就连蒋方震亦有嘉许之意,但有人却挺身而出。禁卫军师长良弼道:“诚如诸公所言,战车有颇多不足,但某以为其潜力甚大,甚至足以改变将来战争之平衡。我对海军不甚精通。但听说英人‘无畏’战舰一出世,其余兵舰皆过时矣。海军如此,6军犹然如此,我国国防,如果天天跟在列强之后亦步亦趋,要何年才能赶上洋鬼子的水平?倒不如放手一搏,扶优创新,一旦有所成就。功莫大矣!” “好一个‘扶优创新’。”皇帝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现在良弼替他把核心要义说出了口,再往下走就顺利地多了,“朕展战车之心决不动摇。但现在既然不足仍多,短时间内不做列装考虑。此次展示的战车,暂命名为战车甲,要求该工程师妥加改进,提升可靠性,明年要求其研制战车乙,不仅搭载机枪,还要搭载火炮……朕便不信就只能碌碌无为。至于经费云云,毋庸从禁卫军军费中列支,从内帑拨付即可。” “皇上圣明。”反对派因为暂不列装而且不占用军费而赞同,赞同派因为继续研究制造而不会反对,这样就皆大欢喜——皇帝和稀泥的本领更见功力。 虽然就三大兵工厂的布局调整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在军工生产上还存在着不少难题。参谋次长哈汉章汇报道:“明年年产5杆新毛瑟步枪,在原料、人工乃至经费、场地上都无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质量。按照兵工生产的经验,仿制产品没有5以上地过渡时期,其合格率不会高于8,汉阳造步枪仿制已过1o,先现在仍有不少质次产品。骤然要求,只恐汉厂疲于奔命。” 荫昌觉得奇怪:“不是请了德国技师、工程师么?怎么恁地不经事?” 参谋总长王士珍苦笑:“德人好利,虽然因为合同缘故不得不同意帮助我生产枪支,但我汉厂每多生产一支,则无形中等于减少向德方购买一支,彼亦少赚一份利润。汉厂现在仿制遇到地困难最大就是图纸和加工机械,汉厂工匠只能根据进口毛瑟实地测量后再行仿制,生产出来大小不一,只能一一对应,无法实现通用,更迥论随意更替。经常因为一个零件出现毛病而导致整枪不能运作。” “不能向德方索要图纸和技术资料?”铁良因为和 从德国考察回来,对于技术情况掌握得多一些,“德看中明,明家每有成果都申请专利,恳请政府保护,他人若想仿制必须付钱。实在不行,就是付钱购买也是可以。” “铁公有所不知。”哈汉章诉苦道,“毛瑟公司要价不菲,而且转让不是一次性收费,是要分批收费。” “那岂不是更好?”伟不明就里,认为分期付款可以降低压力。 “不是。洋人与专利费计算方式与机器费计算方式大不一样。”王士珍解释道,“毛瑟公司索价每杆步枪15o克,亦即每仿造一杆,汉厂需向毛瑟厂支付15o克,期限2o。” 众人目瞪口呆:“那岂不是说2o年之内如果我们造了支付1万万5oo万马克?” “正是。不过,从第5开始,专利费可以打八折,从1o开始打7折,每过5,降低一成收费,以此类推,直至2o满。” 铁良又惊又怒:“15o克?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毛瑟公司本身制造一杆步枪贩卖给我们地利润都没那么多,我们自己采购原料、机器,自己安排人手生产,无非叫他指点一下而已,结果收的恁贵?这是诚心要我们好看。” 皇帝忽然问道:“王士珍,毛瑟如此索价之后他们做些什么?” “一共四条。第一,派驻汉厂的所有德国匠人开支由毛瑟公司承担;第二,全套图纸和技术资料悉数转交汉厂,我国如新设工厂亦可使用,只是不能转卖他国;第三,汉厂每制造一支步枪均由毛瑟公司进行严格检验,保证质量;第四,倘若每年合格率低于九成五,则当年技术费分文不收,如合格率高于九成五却低于九成九,则每生产一支不合格步枪,德国方面按照费用双倍退还,只有整体合格率在九成九以上,德国才能按照实际合格量收取报酬。” “这还不如进口了。”荫昌嘟囔着,“毛瑟公司这把杀猪刀却是太狠。” “我看也是,干脆全部进口算数。”载涛亦一体符合,“花这么多钱不说,还不一定百分百保险,不如进口了,方便、快捷,连机器都可以少买几台。” “不……”皇帝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一定要自己生产。” “皇上!”铁良着急了,“军费窘迫,容不得浪费啊。” 铁良这回是真着急了,连浪费两字都说出了口,虽然未必有诋毁皇帝之意,但心情可见一斑。 皇帝脸色一沉,但又恢复了笑容:“无论如何,一定要自行制造。进口虽好,但数量或者时机都不可靠,命脉还是掌握在洋人手里。诸卿也是明白人,朕只说三样,第一样,中国倘若同别国交战,德国中立,按照万国法是不能输出武器的,如果仰仗进口,到时候岂不是国无可御敌之器?第二样,倘若过几年德国与他国交战,军械需求自顾不暇,如何顾得上我们?第三样,即便将来都无战争,万一中德交恶,我们到何处再去大量进口,即便英美他国允许,制式不同,弹药各异,岂非手忙脚乱,或者他国趁机提高要价,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众人一寻思,皇帝这话不无道理。德国人之所以在技术转让上重重要价,无非是不希望中国有自己的军工生产能力,以便他们永久倾销,这点小伎俩还是看得出的。 “朕听说李鸿章常言‘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表面上看有一定道理,但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洋奴做派。”皇帝加重了语气,“事事依靠洋人,样样依靠洋人,一旦洋人翻脸打到头上,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今天赔款,明天割地,整一个国将不国。朕意已决,国造军械不管花多大地力气都要弄出来,现在多花钱总强过以后多赔款。” 最后议定,还是要毛瑟提供技术支持,费用不变,但在支付方式上略微变革一二,当年支付3,剩余7成等5期满后一并支付。 皇帝一想到将来马克贱如废纸的模样就忍不住心花怒放……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四章创新思路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禁卫军容 对于陆军军备的争执和议论纷纷,海军军备的通过就多。原因很简单,因为帝国海军就其实力而言远逊于同期陆军发展的水平而且就实力差距而言,海军比陆军更难弥补,更难追赶。 在萨镇冰筹划的海军军备方案中,只有对西方列强已获得成功的经验仿制,决然谈不上创新或者革命性发展,类似于战车之类的新式武器,在帝国海军中是绝难见到的,甚至于已经被列强海军所证明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也很难直接为帝国海军所用。 比如无畏舰,虽然好几年前英国就已经下水了这样的战列舰并且在主要海军强国中掀起了军备竞赛,但不要说无畏舰,就是前无畏舰或者最新式的战列巡洋舰对帝国而言都是奢侈——即便最激进之人,也不会提议帝国海军去购买战列舰充实自己。恰恰相反,帝国海军目前所急需的都是中小舰艇,驱逐舰、巡洋舰这类舰艇最适合帝国海军积累、发展实力的需要,过早地去追逐主力舰既不明智亦非现实。 跟载涛意见相同的人还不在少数,铁良也建言说:“铁甲车虽然能防子弹,但不能防炮弹,更不能防地雷。即便炮弹击不中车体,打中履带也一样要命,所以……” 任何一样新事物的产生都会受到旧事物、旧习惯的束缚,这也是为什么坦克作为一种概念早在日俄战争以后就开始萌发,但直到一战时因为战壕和铁丝网的缘故才得以应用地原因。皇帝扫视过去。骑兵派坚持骑兵的优越性,步兵派认为战车中看不中用,但只有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他就是蒋方震。 “蒋方震,说说你的看法。” “皇上,微臣在想,火车刚刚发明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场景。”蒋方震没有直接以战车为切入点,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火车身上,“火车现在一日可行千里。一次载货达10万斤仍显得绰绰有余。不知畜力车何在?” 众人默然。火车的好处自然是看得见摸得着,不然就在中国这样一个如此保守、如此顽固的国度里,也依然能够掀起兴建铁路的高潮。 “但是,一百年前英国人史蒂文森发明火车时,其速远逊于马,声音又大,机器极不可靠。谁曾想就是这样一种又丑又笨地怪物,不过短短十余年,火车便已卓然其上,其兴盛之功可见一斑。”蒋方震话锋一转,说到了战车身上,“战车一物,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某总以为如同火车一般。总有长大成熟之日。” 荫昌对于先进事物颇为向往。但在性格上亦不免有些犹豫,他说地话颇有点中庸之意:“皇上,卑职以为诸位都有道理。现在遍查欧美强国,无一有此等战车,是否再稍候几年,等德国方面做出成绩,我们再跟进不迟。反正就军事而言需要学习地太多,这种不着急学的,不如搁置留待后议。” 这稀泥和得也算有水平,不少人纷纷点头,就连蒋方震亦有嘉许之意,但有人却挺身而出。禁卫军师长良弼道:“诚如诸公所言,战车有颇多不足,但某以为其潜力甚大,甚至足以改变将来战争之平衡。我对海军不甚精通,但听说英人‘无畏’战舰一出世,其余兵舰皆过时矣。海军如此,陆军犹然如此,我国国防,如果天天跟在列强之后亦步亦趋,要何年才能赶上洋鬼子的水平?倒不如放手一搏,扶优创新,一旦有所成就,功莫大矣!” “好一个‘扶优创新’。”皇帝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现在良弼替他把核心要义说出了口,再往下走就顺利地多了,“朕发展战车之心决不动摇,但现在既然不足仍多,短时间内不做列装考虑。此次展示的战车,暂命名为战车甲,要求该工程师妥加改进,提升可靠性,明年要求其研制战车乙,不仅搭载机枪,还要搭载火炮……朕便不信就只能碌碌无为。至于经费云云,毋庸从禁卫军军费中列支,从内帑拨付即可。” “皇上圣明。”反对派因为暂不列装而且不占用军费而赞同,赞同派因为继续研究制造而不会反对,这样就皆大欢喜——皇帝和稀泥的本领更见功力 虽然就三大兵工厂的布局调整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在军工生产上还存在着不少难题。参谋次长哈汉章汇报道:“明年年产5杆新毛瑟步枪,在原料、人工乃至经费、场地上都无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质量。按照兵工生产地经验,仿制产品没有5以上的过渡时期,其合格率不会高于8,汉阳造步枪仿制已超过10,先现在仍有不少质次产品。骤然要求,只恐汉厂疲于奔命。” 荫昌觉得奇怪:“不是请了德国技师、工程师么?怎么恁地不经事?” 参谋总长王士珍苦笑:“德人好利,虽然因为合同缘故不得不同意帮助我生产枪支,但我汉厂每多生产一支,则无形中等于减少向德方购买一支,彼亦少赚一份利润。汉厂现在仿制遇到的困难最大就是图纸和加工机械,汉厂工匠只能根据进口毛瑟实地测量后再行仿制,生产出来大小不一,只能一一对应,无法实现通用,更迥论随意更替。经常因为一个零件出现毛病而导致整枪不能运作。” “不能向德方索要图纸和技术资料?”铁良因为和周学熙从德国考察回来,对于技术情况掌握得多一些,“德国国内极其看中发明,发明家每有成果都申请专利,恳请政府保护,他人若想仿制必须付钱。实在不行,就是付钱购买也是可以。” “铁公有所不知。”哈汉章诉苦道,“毛瑟公司要价不菲,而且转让不是一次性收费,是要分批收费。” “那岂不是更好?”伟不明就里,认为分期付款可以降低压力。 “不是。洋人与专利费计算方式与机器费计算方式大不一样。”王士珍解释道,“毛瑟公司索价每杆步枪150克,亦即每仿造一杆,汉厂需向毛瑟厂支付150克,期限20。” 众人目瞪口呆:“那岂不是说20年之内如果我们造了支付1万万500万马克?” “正是。不过,从第5开始,专利费可以打八折,从10开始打7折,每过5,降低一成收费,以此类推,直至20满。” 铁良又惊又怒:“150克?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毛瑟公司本身制造一杆步枪贩卖给我们的利润都没那么多,我们自己采购原料、机器,自己安排人手生产,无非叫他指点一下而已,结果收的恁贵?这是诚心要我们好铁良这回是真着急了,连浪费两字都说出了口,虽然未必有诋毁皇帝之意,但心情可见一斑。 皇帝脸色一沉,但又恢复了笑容:“无论如何,一定要自行制造。进口虽好,但数量或者时机都不可靠,命脉还是掌握在洋人手里。 看。” 皇帝忽然问道:“王士珍,毛瑟如此索价之后他们做些什么?” “一共四条。第一,派驻汉厂的所有德国匠人开支由毛瑟公司承担;第二,全套图纸和技术资料悉数转交汉厂,我国如新设工厂亦可使用,只是不能转卖他国;第三,汉厂每制造一支步枪均由毛瑟公司进行严格检验,保证质量;第四,倘若每年合格率低于九成五,则当年技术费分文不收,如合格率高于九成五却低于九成九,则每生产一支不合格步枪,德国方面按照费用双倍退还,只有整体合格率在九成九以上,德国才能按照实际合格量收取报酬。” “这还不如进口了。”荫昌嘟囔着,“毛瑟公司这把杀猪刀却是太狠。” “我看也是,干脆全部进口算数。”载涛亦一体符合,“花这么多钱不说,还不一定百分百保险,不如进口了,方便、快捷,连机器都可以少买几台。” “不……”皇帝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一定要自己生产。” “皇上!”铁良着急了,“军费窘迫,容不得浪费啊。” 铁良这回是真着急了,连浪费两字都说出了口,虽然未必有诋毁皇帝之意,但心情可见一斑。 皇帝脸色一沉,但又恢复了笑容:“无论如何,一定要自行制造。进口虽好,但数量或者时机都不可靠,命脉还是掌握在洋人手里。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五章禁卫军容 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校阅大典 容整肃,军歌嘹亮,军旗猎猎。 校场之上的皇家禁卫军官兵早已按各自编制列队在两黄旗校场。步、骑、炮、工、辎,各色兵种一应俱全,官兵们身穿崭新的作战军服,队阵整齐,模样威武,从头到脚洋溢着天子亲卫的荣誉感和自豪感。 在校场的周围,参观校阅的观众早已济济一堂,除了国会两院的议员和内阁各部主要官员外,驻京各国使节、各国主要媒体记者亦悉数到场。在洋鬼子当中,除了少数军事教官与禁卫军接触较多外,其余人对禁卫军都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实,眼下得到这样一个深入观察和了解的机会,如何能不用心? 相对于陆军军备的争执和议论纷纷,海军军备的通过就要简单的多。原因很简单,因为帝国海军就其实力而言远逊于同期陆军发展的水平而且就实力差距而言,海军比陆军更难弥补,更难追赶。 在萨镇冰筹划的海军军备方案中,只有对西方列强已获得成功的经验仿制,决然谈不上创新或者革命性发展,类似于战车之类的新式武器,在帝国海军中是绝难见到的,甚至于已经被列强海军所证明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也很难直接为帝国海军所用。 比如无畏舰,虽然好几年前英国就已经下水了这样的战列舰并且在主要海军强国中掀起了军备竞赛,但不要说无畏舰,就是前无畏舰或者最新式的战列巡洋舰对帝国而言都是奢侈——即便最激进之人。也不会提议帝国海军去购买战列舰充实自己。恰恰相反,帝国海军目前所急需地都是中小舰艇,驱逐舰、巡洋舰这类舰艇最适合帝国海军积累、发展实力的需要,过早地去追逐主力舰既不明智亦非现实。 这种追随与小规模复制的思路在军备建设上亦同样清晰。按照萨镇冰的提议,帝国海军的军备主要分成北、中、南三个区域,既分别对应海军主要停泊基地与锚地,亦同理对应生产基地。 北方基地包括葫芦岛和大沽口两处,由于《辛丑条约》的特性。天津附近30里内不得驻军。虽然大沽口已经超越了这一因素的制约。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海军仍然不主张在大沽口驻有哪怕一个士兵地兵力,只将大沽造船所予以整顿、强化,使之能够具备修理小型舰艇地能力,以免任何一丝问题都需要跑到江南去。葫芦岛作为新开发地海军基地,对帝国海军特别是京畿海防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葫芦岛基地不但是帝国海军常年的停泊基地,而且还是海军陆战队的驻扎基地。更是鱼雷、水雷乃至鱼雷艇等兵器的制造、修理基地,至为难得的是,葫芦岛常年无冰冻,即便在冬天依然可以为海军提供过冬锚地。目前,根据签署的协议,德国方面已经按照海军地要求在葫芦岛兴建防波堤、修筑炮塔等要塞体系。 中部基地包括上海和舟山两处,上海高昌庙不仅是帝国海军目前最大的停泊基地,而且江南造船厂亦是帝国海军最大的造船厂。其兵舰制造能力可以达4000吨级。虽然制造技术也好,制造质量也好都非一水平,但在原先千疮百孔的帝国军备体系中。江南船厂算是和汉阳兵工厂、江南制造局并称的现代企业,至为难得的是,该船厂得益于洋人的主持,虽然已有10余年时间不曾接到任何海军军舰的订单,和民用舰只地制造,该船厂不仅奇迹般地维持着微利地局面,而且生产水平依然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在这次军备调整案中,江南厂的船坞、机器设备等都要进行更新,一旦完工则要求其具备相应地仿制能力——帝国海军在德国定购4巡洋舰,按照规划,前4舰由德方,方制造、德方监制。 对海军而言,由于大片沿海适宜做海军驻泊基地的丧失,军舰只能选择高昌庙这个地方进行停泊,此地不但无险可守,而且由于和民用港口同处一地,海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对任何人而言,帝国海军都不存在任何秘密。更为要命的是,上海是各国海军势力集结的地方,几乎每一国的海军实力都要胜过中国海军,万一爆发战争或者冲突,帝国海军在第一时间就可有可能被敌人以先发制人的方式 ,因此海军就看中了舟山。舟山不仅拥有深水良港,立的群岛,私密性和防卫性都比较突出,海军根据德国海军顾问的规划,准备在舟山兴建海军基地,将来舟山不但要成为海军平时的驻扎港口,而且还要拥有一流的船舶、军工制造实力。在舟山兴建基地海军想了10多年,一直迫于财政的压力而不敢提,现在终于有机会.l想法。 南方基地主要指马尾。马尾是中国近代海军的发源地,虽然中法马尾之战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回忆,但马尾港作为要地而言,仍然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理想基地。萨镇冰当然知道马尾港原先拥有的设施已经在战争中损毁的残酷事实,但他同样认为,即便没有损毁,很多设施也到了拆掉重建的过程,同样是大兴土木,另起炉灶比修修补补还是更为方便。以往制约马尾基地重新使用的因素仍然是财政制约,既然这次军备会议已经抛开了财政这个因素,海军系特别是海军中的福建系就迫不及待地将恢复马尾基地作为议案提了出来。 海军的阐述条理显得十分清楚,唯一令人不安的是就是财政因素。萨镇冰每说一样,铁良的心就跳一次——海军不比陆军,这是烧钱的玩意。别看三个海军基地规模不大,而且建设周期亦不长,但其经费如果用来兴建陆军兵工厂可以一口气建上56个汉阳厂。当然,直接驳回的话他是不会说的,怎么说他也是国防大臣,不是陆军大臣,陆海军之间要一碗水端平。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对海军的军备计划没有什么质疑,唯一的疑惑便是海军拿什么解决军费——按照萨镇冰框定的方案,每年海军至少需要投入4000万才行。众人的目光投向了皇帝,陆军派原本心目中对海军费容忍度是2500万,最高不超过3000,现在海军一口气提出起码万,很多人都感觉有些难以接受,只要皇帝的口风稍微有一点松动,他们就打算群起而攻之。 但皇帝的一席话将他们所有的念头都浇灭了——“这么大的方案,再加上还要向德国定购军舰4000万够c万。” 5000万?许多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亿呢?皇帝一口气就打算拨给海军三分之一,这真是——陆军没法活了。铁良、王士珍等人正待出言挽回,皇帝第二句又开口了:“军费有限,这5000万在军费中列支一半,另外:_ 皇帝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挪用双皇债券的资本金而已,萨镇冰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军队已经废除了跪礼,但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大礼:“臣叩谢皇上天恩。” “不必如此,当年太后问海军借了不少钱,朕不过是还债而已……”林广宇很想用轻松的口吻来说这事,但语气却轻松不起来,“希望海军好好干,朕可是把砸锅卖铁的钱都堆里面了。” 一个将海军军费挪用为自己的享受,另一个则不惜用皇室作为担保为海军筹措经费,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就在军备会议达成一致意见之际,帝国国会首届国会亦到了尾声,徐世昌代表过渡内阁提出来的议案为国会所赞同、所通过,奠定了维新三年的行政基础。在选举正式内阁之时,由于过渡内阁在过去一年的卓越成绩,更由于徐世昌个人展现的能力与魅力,他在参众两院的选举中获得了九成五以上的高票,成功当选为中华帝国政府第一届内阁总理大臣,而过渡内阁的所有大臣亦获得了至少7成以上的赞同票,全部成功当选为首届责任内阁的国务员。 在这一届国会会议中,帝国宪政党作为帝国最大、最有影响力、人员最多的政党,其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在国会中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持有宪政理念的该党与首届正式内阁一起,构成了后世所称的“维新三年体制”。 在国会正式落下帷幕的那一天,所有议员都接到了出席禁卫军成军典礼的邀请函,请他们一睹禁卫军军容。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六章校阅大典 第三卷 第七十七章 暗云飞舞 卫军的校阅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最后的行列式更是让人欢欣鼓舞。出席此次校阅典礼的德国驻华武官和德国军事顾问团教官在给德皇威廉二世的秘密报告中均对此次校阅做了详尽的汇报,指出:……这次的校阅很成功,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这种深刻不但来自于禁卫军军容的整齐与肃穆,更来自于军械和装备的丰富性。我们可以断言,以该国禁卫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装备力被标准衡量,亚洲能达到这种水平的军队数量不过5人,而至少其中的2在于中华帝国…… 皇家禁卫军标旗是禁卫军的象征,它的构图别致,用料考究,色彩和图案将皇家气派体现得淋漓尽致。禁卫军标旗旗面分成四个等份,每个等份一个颜色,实际上是八旗的四原色:黄、白、红、蓝,以此四个等份的四色旗是皇家军队的标志。 禁卫军标旗旗帜中,靠近旗杆一侧的上半方格内是黄色旗面,黄色系皇家专用的颜色,皇室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许擅用此色,否则便会以犯上违制和觊觎神器而治罪。黄色旗面内精心绣绘着火球、彩云,突出的主要位置则绘制了一条矫健腾飞的五色飞龙,五色飞龙差不多占满了整个黄色旗面——这明黄的颜色、火球、彩云和五色飞龙便是中国皇帝和皇室的标记。 禁卫军标旗旗帜黄色格下方是白色格,白色格旗面上用满文、汉文正书禁卫军标数。清廷自顺治皇帝之后。将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三旗由皇帝直接统辖,称为上三旗。因此,黄色和白色也因上三旗的尊贵而地位特殊,倍极尊崇。和黄色格、白色格对应地便是红色格、蓝色格,四色格组成的禁卫军标旗迎风猎猎,十分威武。 禁卫军标旗旗帜的边缘都镶缀着柔软、鲜艳的金色穗,穗丝长六寸,金灿灿的色泽和四色旗面交相辉映。在富贵、华丽中透出一种神圣和威严。标旗旗杆坚硬、笔直。杆尖如矛。标旗旗杆和旗面的连接处扎饰一条红色的穗带。穗带颜色红艳。长度是旗面宽度的2/3,带上宽寸,下4,在猎猎地风声中这条红色地穗带在四色旗面和金色穗地映衬下如同一条红色的火焰,在五色飞龙旁飘动。 皇家禁卫军马队旗是用飘动感极好、柔软耐用的上等绸子做成的。禁卫军马队旗旗面也是分成四个等份,由四色构成旗面:黄色、白色、红色、蓝色。马队旗旗面的构图、色彩、质地、镶饰大致和标旗相同,只是在一些部位略有区别。马队旗由四色组成。每色旗旗宽都是2,四色合起来构成完整的马队旗旗面,宽是8,长为1.>端较独特,向里收缩,成为等边三角形。马队旗旗杆是红色的,用竹子制成,旗杆地两端包裹铜质的箭头。如长矛般的锋利。 2. 军队的凛然军威和严整军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官兵的伟岸、健壮。武艺非凡,英气勃勃;二是军营的旗帜火热、艳丽,威严神圣。猎猎生风;三是军服别具一格,从质地、构图、造型、装饰到色彩、帽徽、领章以至襟扣,上下对称,左右呼应,协调和谐,融为一体。皇家禁卫军更是如此,也更注重官兵的选择,旗帜的威严和军服地整肃鲜明。 专司禁卫军训练地钦派大臣、摄政王载沣的弟弟贝勒载涛,从接手组建禁卫军开始,对军服的制作就十分用心,始终给予极大地热情,密切关注。载涛组织专司服饰的武官认真研究,拟定禁卫军服饰。载涛确定了禁卫军服饰设计和使用的基本原则:‘(禁卫军)出备扈从,入供宿卫,责任重,体制宜隆。即衣履服装,必须整肃鲜明,自成一部,既便易于识别,亦可壮夫观瞻。‘ 禁卫军训练大臣载涛要求禁卫军军服要别出心裁,整肃严明,自成一部,目的是既便于识别,一看便可知是皇家禁卫军,同时又要壮夫观瞻,就是一眼便给人威严雄壮、天子之师不可一世的感觉。训练大臣载涛认真研究过各国6军、禁旅服饰,组织武官们反复斟酌,吸取列强各国6军服饰的可取之处,于宣统元年(公元 禁卫军服制,并获得通过,朝廷下令照此制作遵行。 皇太极盔甲禁卫军军服分三等九级,从军帽、军服、皮鞋、皮靴到帽徽、领章、肩章、臂章、刀繸、参谋带、值日带、裹腿、马刺都有严格的规定,不同等级的官兵穿用相应等级的服饰,使宗室和官兵有别、官佐上下有别、武官和士兵有别、不同科目的官兵有别、各个营队的士兵和匠夫有别,标志显著,等级分明,任何人都不得越级穿用和混淆,否则便按军法以违纪惩处。 皇家禁卫军军帽最初拟定是用瓦灰呢制作,夏季则加土黄布帽罩。到宣统元年(公元19o9)最后确定帽制时,训练大臣提出夏季的军帽不必在瓦灰呢上加土黄布帽罩,干脆以土黄布制作夏季军帽,这样,军帽便分两种。宣统元年(公元19o9)四月初九日。正式奏准通过夏季军帽用土黄布制作。瓦灰呢军帽和土黄布军帽自此就成了皇家禁卫军的标志之一。 皇家禁卫军军帽帽前是黑漆遮檐,帽墙坚实挺括,蓬起的帽顶顶圈周围用一道红色的细线缘边。禁卫军各级上等军官在军帽上有显著的标志,就是军帽帽墙上全部缀饰红边,十分醒目。禁卫军各个不同兵种各有固定的颜色加以标示,以示区别:禁卫军步队营用红色,马队营用白色,6路炮队营和机关炮队营用黄色,工程队营用蓝色,辎重队营用紫色;军医用绿色,军乐用灰色,马医用茶色,军需用黑色,执法用驼色,书记用藕荷色。 禁卫军各个营队用不同的颜色,目的是便于区别,统领官员一目了然。不同营队的禁卫军官兵表现在军帽上便是帽墙上按各科固定的兵种颜色定色,分别加边。禁卫军官兵军帽前部帽墙的适中位置缀饰帽正。军帽的帽子顶篷自左至右向下倾斜,看上去极富动感。禁卫军军帽分军官、军佐、目兵三种帽:军官帽是用金线皮里扁绦,军佐帽是用银线皮里扁绦,而目兵帽则是用黑漆皮里扁绦,两端都是用黄铜小圆龙纽活套。 禁卫军帽正就是禁卫军特用的帽徽。皇家禁卫军帽徽是用紫铜制成的,帽徽分为内层、中层、外层。帽徽内层呈椭圆形结构,深錾金十字格。内用四色:黄色、白色、红色、蓝色。帽徽中层也是椭圆形的,全用金色。上铸两条小蟒从左右围抱。帽徽外层呈八角形,八个锐角清晰、分明,和谐对应,每个锐角内有八道火焰,都是三棱凸纹造型。禁卫军帽徽是皇家卫队的统一标示之一,不论官佐还是目兵,都统一缀用,不分什么三等九级。 皇家禁卫军的军服用料也和军帽相同:用瓦灰呢制作军服,夏季用土黄布军装。瓦灰呢军服适用于冬季和春、秋季节,官佐的军服都是在瓦灰呢上作黑绒红边,而目兵则全部是本色红边。军服是开襟式的,紫铜六扣,明系,两肩都缀不同等级的肩章。夏季土黄布军装,官佐和目兵,衣领都用一个颜色,没有什么区别。禁卫军军服两只袖子和军裤左右两旁,都加缀一道红色细线,不分官佐目兵,不分等级。这也是皇家禁卫军服饰上的另一个共同标记。 禁卫军的领章是用紫铜制作的,呈圆形结构,圆内上錾苍劲有力的飞鹰,下錾鲜活生动、生气勃勃的洋荷花。禁卫军领章同禁卫军帽正一样,也是皇家禁卫军的独有标志之一,不论禁卫军官佐还是目兵,不分上下级别,都统一缀用佩戴。宣统元年(公元19o9)四月初九日,调整了禁卫军领章的使用规定,奏准通过颁军中执行:军中中级以下武官,右领添缀紫铜制作的拉丁字码标营号数,以便区别。 禁卫军的领章是用紫铜制作的,呈圆形结构,圆内上錾苍劲有力的飞鹰,下錾鲜活生动、生气勃勃的洋荷花。禁卫军领章同禁卫军帽正一样,也是皇家禁卫军的独有标志之一,不论禁卫军官佐还是目兵,不分上下级别,都统一缀用佩戴。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七章暗云飞舞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借力打力 实,用不着赵秉钧怎么释放风声,相关的传言已经在沸扬扬了——京师就这么大,人却又如此多,这点消息瞒得过初一还能瞒得过十五? 随着消息的走透,各方面势力又开始慢慢活跃起来——自从前次亲王闹事被皇帝严厉制止之后,这些宗室很是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其实他们不想折腾也不行,很多事情实在是折断胳膊带着筋,别看京师八旗很多人都破落得不成模样,但真要较起真来,黄带子、红带子随便找,贝勒、贝子一抓一大把。有道是藕断丝连,这些亲王、亲贵哪个没有几个穷亲戚呢?一时间,无论是肃亲王、礼亲王、还是郑亲王府上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去打探消息,当然尤其又以醇亲王府上最多。因为神机营是老醇王一手拉扯出来的,老醇王虽然入土已经很多年,但他当年所仰仗的那些力量和骨干大部还在,这些人自己不便出面,便只能让手下一趟趟地跑醇王府打探消息。 当然,例外也不是没有,恭亲王府上就不太敢有人去,一来当年折腾神机营的时候老恭王和老醇王闹得不太愉快,现在两位先人虽然已不在多时,但这段梁子没有那么好化解;二来小恭王伟是禁卫军亲贵中的头号铁血杀手,虽然在维护宗室和旗人利益上极为高调,但对于那些没本事的混混早就深恶痛绝,按照他地逻辑:神机营早就该废止了。那群王八蛋该干嘛干嘛去,这钱粮拿出来接济禁卫军该多好! 最近经常能在醇王府听到这样的哀求声:“醇王爷,您瞧,这神机营是老醇王一手带出来的,跟随他老人家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现在皇上有了禁卫军,就忘记了这批老兄弟,可万万使不得啊。神机营里拔起箩卜带起泥。可不能就这样……” 一边哭诉。一边做出无限委屈的模样来。那神情就是在告诉载:甭想过河拆桥,老醇王靠着神机营很是得意了一番,现在老醇王的儿子皇帝的皇帝,亲王的亲王,想把咱们一脚踢开,没门! 载沣碰到这种情况就有些窘,他一来脸皮薄。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和他诉苦的时候,他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二来他主意也不多,一听有人吓唬若是解散神机营要出这样那样地乱子,他就免不了为自己地皇阿哥感到担心,生怕给他添麻烦。故而,诉苦、求情地人一拨拨的来,载沣推也不是。避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都见了。 瓜尔佳氏远比载沣有见识,每当求见之人退走,她就剑眉倒竖。要挖苦载沣:“王爷,这事是真是假,皇上还没有定论,您怎么可以随便表态呢?是假自然不必说,即便是真,您也不该当其冲,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怎么办?” 碰到这种情况,载沣多半只能喃喃自语:“可他们人多,有摆出咱们阿玛来,我不能不见哇,不然说我们薄情寡义、过河拆桥,让人家戳着咱们家的脊梁骨骂,我怎么有脸去见阿玛?” 听得载沣抬出老醇王来,瓜尔佳氏就一阵冷笑:“要是说道阿玛,不是还有老六和老七么?怎么他们不找他们,偏个个都来咱们家?” 其实,载涛和载洵还是有人上门找的,但成效却不大。载涛虽然受皇帝重用,但胆子不大,性情平和,为人亦算明智,他知道神机营这批饭桶几斤几两,也犯不着为他们出头,他正好接着禁卫军整训的名义,往营地里一钻,别人十天半月找不到他也只能作罢。载洵虽然也是皇帝的亲兄弟,但因为贪财一直为皇帝所不喜,前番盛宣怀案之时,他都差点牵连进去,若不是皇帝考虑到影响,非把这个兄弟也给捣腾进去不可。而且,他对上门求情之人采取了鲜明的实用主义态度,凡是送礼地,他都给予好话,凡是单纯诉苦的,他都给予白眼。问题是别人也不傻,皇上都不待见你,给你送礼办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其实,用不着赵秉钧怎么释放风声,相关的传言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了——京师就这么大,人却又如此多,这点消息 初一还能瞒得过十五? 随着消息的走透,各方面势力又开始慢慢活跃起来——自从前次亲王闹事被皇帝严厉制止之后,这些宗室很是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其实他们不想折腾也不行,很多事情实在是折断胳膊带着筋,别看京师八旗很多人都破落得不成模样,但真要较起真来,黄带子、红带子随便找,贝勒、贝子一抓一大把。有道是藕断丝连,这些亲王、亲贵哪个没有几个穷亲戚呢?一时间,无论是肃亲王、礼亲王、还是郑亲王府上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去打探消息,当然尤其又以醇亲王府上最多。因为神机营是老醇王一手拉扯出来的,老醇王虽然入土已经很多年,但他当年所仰仗的那些力量和骨干大部还在,这些人自己不便出面,便只能让手下一趟趟地跑醇王府打探消息。 当然,例外也不是没有,恭亲王府上就不太敢有人去,一来当年折腾神机营的时候老恭王和老醇王闹得不太愉快,现在两位先人虽然已不在多时,但这段梁子没有那么好化解;二来小恭王伟是禁卫军亲贵中地头号铁血杀手,虽然在维护宗室和旗人利益上极为高调,但对于那些没本事地混混早就深恶痛绝,按照他的逻辑:神机营早就该废止了,那群王八蛋该干嘛干嘛去,这钱粮拿出来接济禁卫军该多好! 最近经常能在醇王府听到这样的哀求声:“醇王爷,您瞧,这神机营是老醇王一手带出来地,跟随他老人家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现在皇上有了禁卫军,就忘记了这批老兄弟,可万万使不得啊。神机营里拔起箩卜带起泥,可不能就这样……” 一边哭诉,一边做出无限委屈的模样来,那神情就是在告诉载沣:甭想过河拆桥,老醇王靠着神机营很是得意了一番,现在老醇王的儿子皇帝的皇帝,亲王的亲王,想把咱们一脚踢开,没门! 载沣碰到这种情况就有些窘,他一来脸皮薄,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和他诉苦的时候,他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二来他主意也不多,一听有人吓唬若是解散神机营要出这样那样的乱子,他就免不了为自己的皇阿哥感到担心,生怕给他添麻烦。故而,诉苦、求情的人一拨拨的来,载沣推也不是,避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都见了。 瓜尔佳氏远比载沣有见识,每当求见之人退走,她就剑眉倒竖,要挖苦载沣:“王爷,这事是真是假,皇上还没有定论,您怎么可以随便表态呢?是假自然不必说,即便是真,您也不该当其冲,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怎么办?” 碰到这种情况,载沣多半只能喃喃自语:“可他们人多,有摆出咱们阿玛来,我不能不见哇,不然说我们薄情寡义、过河拆桥,让人家戳着咱们家的脊梁骨骂,我怎么有脸去见阿玛?” 听得载沣抬出老醇王来,瓜尔佳氏就一阵冷笑:“要是说道阿玛,不是还有老六和老七么?怎么他们不找他们,偏个个都来咱们家?” 其实,载涛和载洵还是有人上门找的,但成效却不大。载涛虽然受皇帝重用,但胆子不大,性情平和,为人亦算明智,他知道神机营这批饭桶几斤几两,也犯不着为他们出头,他正好接着禁卫军整训的名义,往营地里一钻,别人十天半月找不到他也只能作罢。载洵虽然也是皇帝的亲兄弟,但因为贪财一直为皇帝所不喜,前番盛宣怀案之时,他都差点牵连进去,若不是皇帝考虑到影响,非把这个兄弟也给捣腾进去不可。而且,他对上门求情之人采取了鲜明的实用主义态度,凡是送礼的,他都给予好话,凡是单纯诉苦的,他都给予白眼。问题是别人也不傻,皇上都不待见你,给你送礼办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折腾来折腾去,矛盾压力都集中在了载沣身上。虽然瓜尔佳氏数落了载沣好几次,但吹风归吹风,载沣还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八章借力打力 第三卷 第七十九章 面授机宜 起世铎与载之间的关系,并不见得比载沣与载之密,甚至于在以往载的心中,载沣因为是奕譞之子的关系,反而显得要亲近一些。但在维新二年以来,形势和局面的展,特别是皇室费用的严厉管制,愈对这些满脑子铁杆庄稼思想的人不利,不但生计和丰润大受影响,而且连地位和声望都日渐底下。 因为,自维新二年以来,随着各方面财政的清理,旗务方面的财政开始了一个紧缩和规范,所谓紧缩,是指减少了在俸禄银米之外的额外开支,所谓规范,是指对放流程和放规律做了统筹性安排。对于一般的旗丁而言,这两眼措施的实施不仅无害反而有利——他们可以不用饱尝拖欠之苦。但对于载等近支宗室和拥有一官半职的人而言,这个过程就显得不那么令人爽气。 虚支冒领、截留贪赃,原本就是这些旗下大爷的拿手好戏,按照他们以往的手段。1o份的俸禄,能有6成能下去就算不错了,还有4往往就是管事之人和带兵者的丰润。而在费用报销上,1o两银子若是有5银子用在正道上,那已经算是主事之人“尽职守”了——想想内务府原来敢要4银子一个的鸡蛋,就知道这些招数实在太过稀松平常。 但随着皇帝掌控力度的不断加大,世阎王名头的不断响亮起来,想要浑水摸鱼越来越见得困难。如果真按照旗兵的俸禄银米一板一眼来地话。神机营这批大爷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日常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份清苦。现在倒好,居然想要裁撤神机营,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 所以载等人一触即跳,他们跳起脚来的目的无非是不愿裁撤——虽然世爵世禄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撤了神机营,难道真叫我们去喝西北风不成? “这两年来。皇上的魄力大了。身边的小人也多了。” “嗯。”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然后用满不在乎地口气说道,“皇上就是被这批乱出主意地人给带坏地,要不是当时康有为给他出的馊主意,老佛爷能在瀛台关他1o年?好容易侥幸捱过了天,又来这手,真是……” 这种编排、指责皇帝的态度已经够得上“大不敬”的罪名了,但世铎挑拨心切。哪里会顾得上这等小事,只自言自语地说:“就怕咱们旗人里头有人想不通,来个清君侧,到时候闹腾起来可就不好收场。” “就现在这模样,想不通的人多的海了去了。” “所以,载。神机营虽然皇上有要裁撤的口风,但毕竟还没有成事,你们平素要多担待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留意。我老了。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地嘛……” 这话,言者有心,听者更有心。载心领神会,所谓“清君侧”云云,这不是绝好的借口么? “王爷,您放心吧,有我在,这帮小兔崽子翻不了天。” “我知道良弼他们的禁卫军在拼命排挤你们,也知道载泽对你们的种种苛难,可是……”世铎故意顿了顿,用另外一种口吻说道,“凡事总是事在人为,没有声势哪里来的地位呢?” 这已经隐隐约约在煽动神机营了,载虽然喝多了几杯,神智却是清醒的很,对世铎“事在人为”弦外之音拿捏得很准,自然忙不迭点头称是。 “八旗八旗,有八旗才有天下,现在有些人连八旗都不要了,这天下是打算不要了还是怎么着?”世铎的口风中没有一句对皇帝的直接攻击,但字字句句都是对现状极其不满意地抨击,“这个人,不管是谁,只要他要动摇咱们旗人地根本,只要他想破坏大家的生计,无论官有多高,爵有多重,本王都一定要和他斗到底。看看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列祖列宗的基业重要。” “王爷,若不是还有像您这样明白事理地人,这天下早就要改姓了。”载不失时机地拍了马屁。 论起世铎与载之间的关系,并不见得比载沣与载之间来得亲密,甚至于在以往载的心中,载沣因为是奕譞之子的关系,反而 亲近一些。但在维新二年以来,形势和局面的展,费用的严厉管制,愈对这些满脑子铁杆庄稼思想的人不利,不但生计和丰润大受影响,而且连地位和声望都日渐底下。 因为,自维新二年以来,随着各方面财政的清理,旗务方面的财政开始了一个紧缩和规范,所谓紧缩,是指减少了在俸禄银米之外的额外开支,所谓规范,是指对放流程和放规律做了统筹性安排。对于一般的旗丁而言,这两眼措施的实施不仅无害反而有利——他们可以不用饱尝拖欠之苦。但对于载等近支宗室和拥有一官半职的人而言,这个过程就显得不那么令人爽气。 虚支冒领、截留贪赃,原本就是这些旗下大爷的拿手好戏,按照他们以往的手段。1o份的俸禄,能有6成能下去就算不错了,还有4往往就是管事之人和带兵者的丰润。而在费用报销上,1o两银子若是有5银子用在正道上,那已经算是主事之人“尽职守”了——想想内务府原来敢要4银子一个的鸡蛋,就知道这些招数实在太过稀松平常。 但随着皇帝掌控力度的不断加大,世阎王名头的不断响亮起来,想要浑水摸鱼越来越见得困难。如果真按照旗兵的俸禄银米一板一眼来的话,神机营这批大爷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日常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份清苦。现在倒好,居然想要裁撤神机营,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 所以载等人一触即跳,他们跳起脚来的目的无非是不愿裁撤——虽然世爵世禄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撤了神机营,难道真叫我们去喝西北风不成? “这两年来,皇上的魄力大了,身边的小人也多了。” “嗯。”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然后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皇上就是被这批乱出主意的人给带坏的,要不是当时康有为给他出的馊主意,老佛爷能在瀛台关他1o年?好容易侥幸捱过了老佛来这手,真是……” 这种编排、指责皇帝的态度已经够得上“大不敬”的罪名了,但世铎挑拨心切,哪里会顾得上这等小事,只自言自语地说:“就怕咱们旗人里头有人想不通,来个清君侧,到时候闹腾起来可就不好收场。” “就现在这模样,想不通的人多的海了去了。” “所以,载。神机营虽然皇上有要裁撤的口风,但毕竟还没有成事,你们平素要多担待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留意。我老了,将来还是要靠你们的嘛……” 这话,言者有心,听者更有心,载心领神会,所谓“清君侧”云云,这不是绝好的借口么? “王爷,您放心吧,有我在,这帮小兔崽子翻不了天。” “我知道良弼他们的禁卫军在拼命排挤你们,也知道载泽对你们的种种苛难,可是……”世铎故意顿了顿,用另外一种口吻说道,“凡事总是事在人为,没有声势哪里来的地位呢?” 这已经隐隐约约在煽动神机营了,载虽然喝多了几杯,神智却是清醒的很,对世铎“事在人为”弦外之音拿捏得很准,自然忙不迭点头称是。 “八旗八旗,有八旗才有天下,现在有些人连八旗都不要了,这天下是打算不要了还是怎么着?”世铎的口风中没有一句对皇帝的直接攻击,但字字句句都是对现状极其不满意的抨击,“这个人,不管是谁,只要他要动摇咱们旗人的根本,只要他想破坏大家的生计,无论官有多高,爵有多重,本王都一定要和他斗到底。看看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列祖列宗的基业重要。” “王爷,若不是还有像您这样明白事理的人,这天下早就要改姓了。”载不失时机地拍了马屁。 论起世铎与载之间的关系,并不见得比载沣与载之间来得亲密,甚至于在以往载的心中,载沣因为是奕譞之子的关系,反而显得要亲近一些。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七十九章面授机宜 第三卷 第八十章 深度介入 面上看,川岛浪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为朝廷的大政算,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来辨析事物的成败利弊、得失功过,但在世铎的耳朵里,听出来的弦外之音却非如此,更像是“友邦人士”对国内政局的指点和评论,隐隐约约间居然还带有一丝悲观的气氛。 善耆是什么意思?前次亲王闹事,善耆作为肃亲王也是参与的,但世铎深知善耆作为现行体制中宗室地位最高之人,没有他的声援或者理解,要想采取任何举动都十分困难。但是,这个问题和善耆当面探讨是没有结果的,善耆不是载沣那样毫无心机的人,也不是载泽那样不容易沉住气的人。善就其见识、为人还是能力,都隐然为宗室之。虽然各方面的评价还比不上老恭王,但比起老醇王却是强太多了。 世铎有时候不免要拿自己与小自己2o来岁的善耆作比较.:有昏到糊涂的境地,任谁都承认善耆要比他紧要。这种紧要,不惟体现在见识上,亦体现在权力上——善耆不仅是内阁协理大臣,而且还兼任着内政大臣,掌握着京师的警政大权和情报机构。没有善耆的同意乃至协助,要想做出什么事端来都不可能成功。现在毕竟已经不是老佛爷掌权的时候了,皇帝不但掌握了最高的权力,而且还有听命于其的禁卫军,来硬的力有不逮,来软的未必有效。这才是令人伤脑筋之处。 不过,世铎心里在考虑,川岛浪既兼任顾问之职,又是善耆信任和亲信之人,他便寄希望于能从他这里探得一丝口风。 打定主意之后,世铎用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用心地口吻问道:“川岛先生大才,本王恨不得天天能当面讨教。可惜本王无肃亲王识人之明。亦不如他用人有方。” “王爷过谦了。”川岛眯起三角眼。似笑非笑地恭维说,“在长辈宗室中,肃王爷对王爷颇为看重,只是对几个小辈不免颇有微辞,至于原来的庆王爷,唉,也是一言难尽。” 庆亲王的下场是宗室诸王最为忌惮的。众亲王闹事之时之所以没敢撕破脸皮地大张旗鼓,完全是因为奕劻的例子在先,令人不寒而栗。世铎不清楚善耆在这一案上的根本立场,但他认为倘若没有善耆的表态与支持,奕劻也不至于这么惨。 “非也,非也。”川岛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若不是几位年轻亲贵极力主张,此事本有转机。” 所谓年轻亲贵。自然指的是载泽、载沣、载涛、伟等几个。载倒也罢了,他地所有表态无一不是揣摩了皇帝心思后地印证,唯独载泽却是对倒庆孜孜不倦、耿耿于怀。 “有些人总以打倒老家伙为念。以为这样他们就能走上前台、独掌大权。”世铎一想起这事就来气,“也不想想他们才吃了几年地干饭。” 这差不多就是不指名道姓地骂载泽了,载泽不但当时极力以倒庆为目标,而且在责任内阁建立以后,目光亦牢牢盯住了善耆的协理大臣之位,言语间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自诩,这让老家伙们极为看不惯。伟在这事上亦有特立独行之处,屡屡有惊人之言,亦惹得老家伙们大为不快。 当然,川岛不会无趣地介入宗室内部的争吵,他的观点和看法很明确,这完全是皇帝的操纵术——皇帝既以开明的老家伙抵消守旧地老家伙,又以后起的年轻权贵来抑制得势的老家伙,最终达到力量平衡便于皇帝本人居间调整。这三种力量,如果有任何一种力量足以打破平衡就势必迎来其他两种的反抗。而且即便是日渐崛起的年轻权贵中,政治立场亦不完全一致。 载泽、载沣、载涛等完全是和皇帝一体的,皇帝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伟虽然反对老家伙们的揽权,亦主张进行必要的改革,但对削弱宗室力量尤其是宪政改良持有较强地怀疑态度;善耆虽然属于开明地改良派,但却不愿如伟一般采取激进措施;而世铎作为既得利益的守旧派代表,不但不愿意采取激烈的措施,而且连从根本上进行改革亦表示反对……在这一团乱麻中,川岛看得很明白,皇帝要做地两件事都是异常清晰的:第一,改良! 移,不为其他因素所阻挠和打断的改良。第二,分言,无所谓激进与缓和,无所谓老辈和后起之秀,在他眼里都是为改良服务的,一个铁板一块的宗室集团才是皇帝所极力要避免的噩梦。 表面上看,川岛浪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为朝廷的大政方针考虑打算,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来辨析事物的成败利弊、得失功过,但在世铎的耳朵里,听出来的弦外之音却非如此,更像是“友邦人士”对国内政局的指点和评论,隐隐约约间居然还带有一丝悲观的气氛。 善耆是什么意思?前次亲王闹事,善耆作为肃亲王也是参与的,但世铎深知善耆作为现行体制中宗室地位最高之人,没有他的声援或者理解,要想采取任何举动都十分困难。但是,这个问题和善耆当面探讨是没有结果的,善耆不是载沣那样毫无心机的人,也不是载泽那样不容易沉住气的人。善就其见识、为人还是能力,都隐然为宗室之。虽然各方面的评价还比不上老恭王,但比起老醇王却是强太多了。 世铎有时候不免要拿自己与小自己2o来岁的善耆作比较.:有昏到糊涂的境地,任谁都承认善耆要比他紧要。这种紧要,不惟体现在见识上,亦体现在权力上——善耆不仅是内阁协理大臣,而且还兼任着内政大臣,掌握着京师的警政大权和情报机构。没有善耆的同意乃至协助,要想做出什么事端来都不可能成功。现在毕竟已经不是老佛爷掌权的时候了,皇帝不但掌握了最高的权力,而且还有听命于其的禁卫军,来硬的力有不逮,来软的未必有效,这才是令人伤脑筋之处。 不过,世铎心里在考虑,川岛浪既兼任顾问之职,又是善耆信任和亲信之人,他便寄希望于能从他这里探得一丝口风。 打定主意之后,世铎用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用心的口吻问道:“川岛先生大才,本王恨不得天天能当面讨教,可惜本王无肃亲王识人之明,亦不如他用人有方。” “王爷过谦了。”川岛眯起三角眼,似笑非笑地恭维说,“在长辈宗室中,肃王爷对王爷颇为看重,只是对几个小辈不免颇有微辞,至于原来的庆王爷,唉,也是一言难尽。” 庆亲王的下场是宗室诸王最为忌惮的,众亲王闹事之时之所以没敢撕破脸皮地大张旗鼓,完全是因为奕劻的例子在先,令人不寒而栗。世铎不清楚善耆在这一案上的根本立场,但他认为倘若没有善耆的表态与支持,奕劻也不至于这么惨。如果有任何一种力量足以打破平衡就势必迎来其他两种的反抗。而且即便是日渐崛起的年轻权贵中,政治立场亦不完全一致。 “非也,非也。”川岛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若不是几位年轻亲贵极力主张,此事本有转机。” 所谓年轻亲贵,自然指的是载泽、载沣、载涛、伟等几个,载沣倒也罢了,他的所有表态无一不是揣摩了皇帝心思后的印证,唯独载泽却是对倒庆孜孜不倦、耿耿于怀。 “有些人总以打倒老家伙为念,以为这样他们就能走上前台、独掌大权。”世铎一想起这事就来气,“也不想想他们才吃了几年的干饭……” 这差不多就是不指名道姓地骂载泽了,载泽不但当时极力以倒庆为目标,而且在责任内阁建立以后,目光亦牢牢盯住了善耆的协理大臣之位,言语间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自诩,这让老家伙们极为看不惯。伟在这事上亦有特立独行之处,屡屡有惊人之言,亦惹得老家伙们大为不快。 当然,川岛不会无趣地介入宗室内部的争吵,他的观点和看法很明确,这完全是皇帝的操纵术——皇帝既以开明的老家伙抵消守旧的老家伙,又以后起的年轻权贵来抑制得势的老家伙,最终达到力量平衡便于皇帝本人居间调整。这三种力量,如果有任何一种力量足以打破平衡就势必迎来其他两种的反抗。而且即便是日渐崛起的年轻权贵中,政治立场亦不完全一致。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章深度介入 第三卷 第八十一章 密谋方案 对川岛掺了水的私货,世铎喜上眉梢,脸上一阵阵都不免轻快了许多。 按照他的理解,川岛的言语完全就是善耆在非正式场合的表态,否则谁大冬天的来礼亲王王府消遣?而且,善耆的有些考虑——即川岛故意含糊的地方亦不得不如是,否则这份计划绝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思维只剩下一个方向时,所有的信息都只能被理解为对这个方向的支持,世铎的悲哀便正是如此。 川岛并不明白世铎的计划,他所凭藉的无非是利用各种手段来进行捕风捉影、旁敲侧击,巧合的是,恰恰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击中了世铎别有用心的软肋,造就了对方的“亢奋”。 在了解到对方“清君侧”的需求后,川岛微微有些皱眉,随即却心花怒放——这为日本的插手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他稍稍安顿了世铎几句,便准备回去与有关方面进行磋商,希望能得到国内有关力量的支持与协助。 “川岛君,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是的,伊藤先生。”川岛和伊藤完全是两个风格,前者奔放、热情,交游广泛,后者内敛、严肃、极端低调,总是在默默无闻之处挥出最大的功能。 “可是,恕我直言,礼亲王根本就不具备成事的条件。”伊藤分析得头头是道,“第一,礼亲王没有掌握相应的军事力量,支那皇帝手中有听命于他地禁卫军。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第二,世铎本人虽然从前做过席军机大臣,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也没有相应的政治势力,支那众多的地方督抚没有一个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三,在宗室中,礼亲王一系并不是最显赫的力量,即便他竖起‘清君侧’的大旗。能效命与他地人恐怕也不多。” 听了这数重分析。川岛非但没有从狂喜中清醒过来。反而更有把握地大笑:“伊藤君,正因为此人没有足够地力量,我们才有了插手地可能。而且——就支那目前的形势而言,也没有人具备与皇帝抗衡的能力。” “他打算怎么做?清君侧究竟要清谁?以他这个年纪,即便成功,我也不认为他能够控制住整个支那朝廷。” “这个么……”川岛挠了挠头,“他没有明说。根据我的推测和判断,主要包括3:第一,废黜皇帝,或者干脆暗杀皇帝,换一个容易控制之人上台;第二,依旧保留宪法和国会,但会以皇族内阁统御之;第三,世铎联合其他宗室共同执政。分享政权。” “这不是一个好方案——一开始没有明确的计划。没有靠得住的力量,没有充分的调查与准备,川岛君。不是我泼你冷水,这样地计划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以现在的局面看当然不太可能,但局面终究是会生变化的。”川岛浪笑嘻嘻地将皇帝欲裁撤神机营、进而裁撤整个八旗制度的设想和盘托出。 面对川岛掺了水的私货,世铎喜上眉梢,脸上一阵阵热,连脚步都不免轻快了许多。 按照他的理解,川岛的言语完全就是善耆在非正式场合地表态,否则谁大冬天地来礼亲王王府消遣?而且,善耆的有些考虑——即川岛故意含糊的地方亦不得不如是,否则这份计划绝没有成功地可能性。 当思维只剩下一个方向时,所有的信息都只能被理解为对这个方向的支持,世铎的悲哀便正是如此。 川岛并不明白世铎的计划,他所凭藉的无非是利用各种手段来进行捕风捉影、旁敲侧击,巧合的是,恰恰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击中了世铎别有用心的软肋,造就了对方的“亢奋”。 在了解到对方“清君侧”的需求后,川岛微微有些皱眉,随即却心花怒放——这为日本的插手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他稍稍安顿了世铎几句,便准备回去与有关方面进行磋商,希望能得到国内有关力量的支持与协助。 “川岛君,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是的,伊藤先生。”川岛和伊藤完全是两个风格,前者奔放、热情,交游广泛,后者内 肃、极端低调,总是在默默无闻之处挥出最大的功 “可是,恕我直言,礼亲王根本就不具备成事的条件。”伊藤分析得头头是道,“第一,礼亲王没有掌握相应的军事力量,支那皇帝手中有听命于他的禁卫军,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第二,世铎本人虽然从前做过席军机大臣,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也没有相应的政治势力,支那众多的地方督抚没有一个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三,在宗室中,礼亲王一系并不是最显赫的力量,即便他竖起‘清君侧’的大旗,能效命与他的人恐怕也不多。” 听了这数重分析,川岛非但没有从狂喜中清醒过来,反而更有把握地大笑:“伊藤君,正因为此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我们才有了插手的可能。而且——就支那目前的形势而言,也没有人具备与皇帝抗衡的能力。” “他打算怎么做?清君侧究竟要清谁?以他这个年纪,即便成功,我也不认为他能够控制住整个支那朝廷。” “这个么……”川岛挠了挠头,“他没有明说,根据我的推测和判断,主要包括3:第一,废黜皇帝,或者干脆暗杀皇帝,换一个容易控制之人上台;第二,依旧保留宪法和国会,但会以皇族内阁统御之;第三,世铎联合其他宗室共同执政,分享政权。” “这不是一个好方案——一开始没有明确的计划,没有靠得住的力量,没有充分的调查与准备,川岛君,不是我泼你冷水,这样的计划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以现在的局面看当然不太可能,但局面终究是会生变化的。”川岛浪笑嘻嘻地将皇帝欲裁撤神机营、进而裁撤整个八旗制度的设想和盘托出。 面对川岛掺了水的私货,世铎喜上眉梢,脸上一阵阵热,连脚步都不免轻快了许多。 按照他的理解,川岛的言语完全就是善耆在非正式场合的表态,否则谁大冬天的来礼亲王王府消遣?而且,善耆的有些考虑——即川岛故意含糊的地方亦不得不如是,否则这份计划绝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思维只剩下一个方向时,所有的信息都只能被理解为对这个方向的支持,世铎的悲哀便正是如此。 川岛并不明白世铎的计划,他所凭藉的无非是利用各种手段来进行捕风捉影、旁敲侧击,巧合的是,恰恰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击中了世铎别有用心的软肋,造就了对方的“亢奋”。 在了解到对方“清君侧”的需求后,川岛微微有些皱眉,随即却心花怒放——这为日本的插手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他稍稍安顿了世铎几句,便准备回去与有关方面进行磋商,希望能得到国内有关力量的支持与协助。 “川岛君,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是的,伊藤先生。”川岛和伊藤完全是两个风格,前者奔放、热情,交游广泛,后者内敛、严肃、极端低调,总是在默默无闻之处挥出最大的功能。 “可是,恕我直言,礼亲王根本就不具备成事的条件。”伊藤分析得头头是道,“第一,礼亲王没有掌握相应的军事力量,支那皇帝手中有听命于他的禁卫军,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第二,世铎本人虽然从前做过席军机大臣,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也没有相应的政治势力,支那众多的地方督抚没有一个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三,在宗室中,礼亲王一系并不是最显赫的力量,即便他竖起‘清君侧’的大旗,能效命与他的人恐怕也不多。” 按照他的理解,川岛的言语完全就是善耆在非正式场合的表态,否则谁大冬天的来礼亲王王府消遣?而且,善耆的有些考虑——即川岛故意含糊的地方亦不得不如是,否则这份计划绝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思维只剩下一个方向时,所有的信息都只能被理解为对这个方向的支持,世铎的悲哀便正是如此。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一章密谋方案 第三卷 第八十二章 剑指广州 铎与善耆会面之后,各种各样的情势如同雨后春笋一来。虽然彼此间达成了什么谅解仍然处于十分可疑的状态,但在世铎看来,这种模糊不清的暧昧反而是绝好的表示——真要是直截了当地表示支持,不用多言,必定是一个圈套无疑。 已是维新三年的春节,旗人对彼此交往的礼仪看得颇重,世铎作为宗室中的长辈,上门拜年之人亦格外多,在这等熙熙攘攘的角色中,就包括了载。 “王爷,已经联络得差不多了。” “嗯!?”世铎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我已经串联了一帮老兄弟,而且……”载压低声音,“在禁卫军中也有我们的人。” “不要着急,再等等看。”载的活动完全是在世铎的授意下进行的,虽然没有打出任何人的名头,但任谁都清楚,载背后有高人,否则光凭他这个二愣子,哪里来那么多的道道?别的不说,这么大把撒钱的做派就不是载所一直有的。 牢骚谁不会呢?何况在这样一个人心浮动的季节,所以载的行动异常顺利,觥筹交错间就拥有了一大批赞同者和追随者,甚至还有人脸红脖子粗地当场表态,“兄弟我绝对两肋插刀”! 相比之下,川岛浪和伊藤等人的动作就要隐蔽的多。在向国内汇报之时,日本外务省给伊藤的回复是暧昧不明地——这几乎是日本政府对此类事件最具标志性的答复,接到答复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任意将这种答复理解成为自己所需要的回答。而在黑龙会方面。自日俄战争以后,一直就将下一步的侵略目标定位在中国身上。川岛在各种私下的场合曾经谈起过“满蒙分离”的呓语,现在宗室内部地不稳被黑龙会上下看作是千载难逢地机会,特别是伊藤通过与军方地私下接触,得到了“不支持、不反对”的腹语。 军部在对华侵略问题上的“不支持”言论,从来就不是表示反对的意思,相反,这只能是指目前“力有不逮”的无奈。日俄战争日本虽胜。但代价巨大。沉重的债务负担压得日本抬不起头来。军部纵然想有所动作,也受制于军费的不足和民众地厌战而无法成事。 所谓“不反对”言论,几乎就等同于赤裸裸的直接肯了:军部一直认为需要在日俄战争之后用新的目标吸引民众的注意力,中国国大力弱,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猎物,所犯难的只是利用何种理由、何种借口下手,而不是在要不要动手、该不该动手的问题上犹豫。 “川岛君。你的意思我已经和上头汇报过了,他们认为是不是可以让革命党一并参与?”所谓上头,主要指黑龙会地精神领袖头山满和最高头目内田良平。 “这个?”川岛有些犹豫,他与革命党之间并无深交,对孙文等人亦持有不同地态度,“他们能捏合到一块么?” “汪精卫叛逃以后,革命党内部大为震动,大半年来叛逃或者脱离革命党者人数众多。特别是在帝国留学的青年。因为有了高等文官选拔考试,有了做官的前途,对革命亦有动摇。”伊藤笑笑。“这是支那人地老毛病了,从来就是实用主义,不知道为大义坚持、牺牲。孙文等人对此极为恼怒,但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要有这样一个机会,不要说与宗室联合,就是与魔鬼联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这真是……” “而且,煽动支那的内乱不就是你我一直在思考的方法么?这次宗室叛乱,扰乱了秩序,再加上革命党煽风点火,我看事情大有希望。”伊藤看川岛张口想插话,摆着手制止他,“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不是怕这两派万一意见不合直接厮打起来?不会,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居中调停、联络,不让两派接头,否则还真有可能要坏事。当然,对于世铎、孙文都头目,这样的安排是隐瞒不了的。” “既然伊藤君这么有把握,那我就遵令行事了。”川岛有些焦急,“我们的人马怎么安排?” “这个还需要和上头协商过,经费、军械乃至于人员都要统一。”伊藤到此时又恢复了严谨的神色,“人员由你物色,具体计划如何排定,我会考虑的。” “那就拜托了。” …… 东京城里一处革命党的秘密据点,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正在密商。 “先生,你真的要接受这个条件么?”黄兴是满脸的不理解,但语气极为平和,“宗室里的那一派对我们可是更为敌视,跟他们合作,如何向同志们解释?” “解释,解释!我都跟你们解释过1oo了,不用解释。一定要解释也很简单。目前清廷的统治有逐渐巩固的趋势,革命势力大受挫折。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天天在增加,如果再不做出成绩,任由情形展下去,再过几年,革命的大业就完了。完了你们懂不懂?那时候还要解释么?” 黄兴默然不语,宋教仁几次欲张口,都被黄兴拦住了,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自从汪精卫事件生之后,革命派的几个领袖之间争吵的几率直线上升,而孙文的脾气亦与日俱增。 眼看众人默不作声,孙中山换了副表情:“同志们,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这批满清的腐朽势力,不想介入清廷狗咬狗的斗争当中去,但现在情势的展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按部就班,再徐图缓进。遁初,你是管党务的,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来,同盟会的组织和实力究竟如何?” 畿地区、东北地区,同盟会组织大批被破获。革命捕,特别是京畿地区,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没有一处可靠组织,没有一个可靠据点地地步。”宋教仁的声音很低沉,“江浙方面,自从光复会独立出去以后,革命组织亦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几乎奄奄一息。很多投机分子摇身一变进入了光复会。现在光复会在与清廷妥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于主张参加议局,通过当议员来获取当地政权,简直是荒谬。两湖方面,在武昌起义遭到清廷残酷镇压后,革命势力转入低潮,特别是锡良就任湖广总督,黎元洪对两湖新军进行统一清理整编后。我们在军队里的组织6续被破坏,革命分子遭到捕杀,即便幸存下来的也是偃旗息鼓、心灰意冷。现在只有西北和两广地区的革命力量还算正常,但西北布点刚刚开始,再加民风闭塞,短期内要有所建树实在困难……这一年来,虽然总部大力展,但在海外尤其是日本、南洋、美洲三大支部中。脱党之人、叛变之人比比皆是。很多人醉心于清廷的宪政改良,迷信于国会两院,更慑于革命失败之后地惨烈牺牲。已经到了危险地地步。” 胡汉民插嘴到:“别地不说,前次文官考试举行后。很多会员都摇身一变回国做官去了,贪图高官厚禄,哪里还有半点革命精神?” “你们说,面对这样的局势,我们再不奋起抗争,再不迸出力量,我们的组织还有前途么?我们的革命大业还有希望么?”孙中山咆哮着,“这一年来,康梁等人的御用宪政党先后建立了日本、南洋、欧洲、美洲各大支部,在华侨当中争相展势力,争夺群众,经费源源不断,报纸层出不穷,天天是蛊惑人心的消息。光复会的几个头目就是受了这样地蛊惑而叛变革命。我们再不斗争,再不站出来反抗,难道就在沉默中自我解散不成?” 其余几人无言以对。 “你们总以为我是对汪兆铭耿耿于怀,非千方百计置其于死地不可。但你们错了,汪精卫他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背叛革命的叛徒罢了。我真正担心和在意的是革命的前途和信心……”孙中山将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但即便这样,仍然动摇不了我的决心,仍然不能摧残我对革命的追求,我们要做出行动来给世人看看,我们革命党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黄兴等几人被感染了,刚才的一些疑虑在孙中山一番热情洋溢地动员之后又被打消了,问道:“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在这里来一次大起义。”孙中山走到墙边,指着地图,在南中国海边地一处地方,重重地用手画了一个圈…… “广州?” “正是,我打算在广州动起义。”孙中山开始向众人介绍他在脑海中计划许久的方案,“这次起义,将以广州新军为主干,另选革命同志5oo组成‘选锋’敢死队,先占领广州。完成这个目标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打算由克强率领一军入湖南,赵声率领一军出江西,让谭人凤、焦达峰等人在长江流域举兵响应,组建临时政府;在这两步成功之后,我们要做好说服工作,与光复会众人尽释前嫌,由他们动江浙地区的起义,变成第三军,然后三军会合,会师南京,与北京分庭抗礼。然后组建正式政府,举行北伐,直捣北京,推翻清廷,恢复中华!” 极其富有想象力与煽动力地计划,其余几个革命领袖听后,无不热血沸腾。 “这次起义非同小可,我们要汲取以往起义的经验和教训,务必进行扎实而又细致的准备。筹款购械、组织联络都要有专人负责。为了更好地领导起义,我提议尽快组建统筹部,地点放在香港即可。那里一来靠近广州,传递消息方便,二来是英国人的范围,清廷管不了那么多。”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宋教仁等人都颌赞同。 “统筹部的部长,我提议由克强和遁初担任,由赵声担任总参议,下设调度课、储备课、交通课、秘书课、编辑课、出纳课、总务课、调查课等部门,具体负责领导。另外,在统筹部设立后,还要在广州设立相应的秘密据点,作为办事和储藏军械的地点。这项任务我拟交由展堂去做,不但要切实准备好各项起义所需的军械物资,还要接应好6续赶来的革命同志。” 胡汉民是广东番禺人,对广州当地情形熟悉,他很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这次起义非同小可,不但人员多,范围广,而且是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组织,谁都能掉以轻心。”孙中山用加重的语气反复声明,“倘若我们动之后那些守旧的宗室随之动手,那么势必将造成天下大乱,有益于我们分三步走目标的实现。同志们,只要我们打下南京,组建革命政府后,国际上支持、同情我们革命的国家一定会站出来声援,我们一定能实现夺取全国胜利的目标。我们现在接受日本友人的劝告,和鞑子守旧派合作并不表示我们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只不过是我们利用的对象罢了。” “先生打算何时动手?” “布置、动都需要一定的时间,目前正值春节,我看在春夏之交动手比较事宜,具体就定4下旬。” “好,那我们分头准备。”密室里,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二章剑指广州 第三卷 第八十三章 箭在弦上 东地区的新军确实是同盟会最大的本钱。19o6年以后经在南部6续动了8举事,但由于依靠的主体是各式各样的会党,组织庞杂、人心浮动,所有的举事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由于孙中山革命心切,大多数情况下所谓的革命鼓动和大义宣传对于会党这些粗鄙之徒并不奏效,他的方针也就变成了金钱开道,利诱而已。 但粗鄙之徒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许多会党假托革命之名,调子唱得很高,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落实到实处的行动却无一星半点,痴迷于“革命义举”的孙中山在吃亏了几次之后仍痴心不改,乃至于孙文这个名字在南方会党的心目中已经成为“冤大头”的代名词。 牢骚谁不会呢?何况在这样一个人心浮动的季节,所以载的行动异常顺利,觥筹交错间就拥有了一大批赞同者和追随者,甚至还有人脸红脖子粗地当场表态,“兄弟我绝对两肋插刀”! 相比之下,川岛浪和伊藤等人的动作就要隐蔽的多。在向国内汇报之时,日本外务省给伊藤的回复是暧昧不明的——这几乎是日本政府对此类事件最具标志性的答复,接到答复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任意将这种答复理解成为自己所需要的回答。而在黑龙会方面,自日俄战争以后,一直就将下一步的侵略目标定位在中国身上。川岛在各种私下的场合曾经谈起过“满蒙分离”地呓语,现在宗室内部的不稳被黑龙会上下看作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特别是伊藤通过与军方的私下接触,得到了“不支持、不反对”的腹语。 军部在对华侵略问题上的“不支持”言论,从来就不是表示反对的意思,相反,这只能是指目前“力有不逮”的无奈。日俄战争日本虽胜,但代价巨大,沉重地债务负担压得日本抬不起头来,军部纵然想有所动作。也受制于军费地不足和民众地厌战而无法成事。 所谓“不反对”言论。几乎就等同于赤裸裸的直接肯了:军部一直认为需要在日俄战争之后用新的目标吸引民众的注意力。中国国大力弱,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猎物,所犯难的只是利用何种理由、何种借口下手,而不是在要不要动手、该不该动手的问题上犹豫。 “川岛君,你地意思我已经和上头汇报过了,他们认为是不是可以让革命党一并参与?”所谓上头,主要指黑龙会的精神领袖头山满和最高头目内田良平。 “这个?”川岛有些犹豫。他与革命党之间并无深交,对孙文等人亦持有不同的态度,“他们能捏合到一块么?” “汪精卫叛逃以后,革命党内部大为震动,大半年来叛逃或者脱离革命党者人数众多,特别是在帝国留学的青年,因为有了高等文官选拔考试,有了做官的前途。对革命亦有动摇。”伊藤笑笑。“这是支那人的老毛病了,从来就是实用主义,不知道为大义坚持、牺牲。孙文等人对此极为恼怒。但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要有这样一个机会,不要说与宗室联合,就是与魔鬼联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这真是……” “而且,煽动支那的内乱不就是你我一直在思考地方法么?这次宗室叛乱,扰乱了秩序,再加上革命党煽风点火,我看事情大有希望。”伊藤看川岛张口想插话,摆着手制止他,“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不是怕这两派万一意见不合直接厮打起来?不会,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居中调停、联络,不让两派接头,否则还真有可能要坏事。当然,对于世铎、孙文都头目,这样地安排是隐瞒不了的。” “既然伊藤君这么有把握,那我就遵令行事了。”川岛有些焦急,“我们的人马怎么安排?” “这个还需要和上头协商过,经费、军械乃至于人员都要统一。”伊藤到此时又恢复了严谨地神色,“人员由你物色,具体计划如何排定,我会考虑的。” “那就拜托了。” …… 东京城里一处革命党的秘密据点,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正在密商。 “先生,你真的要接受这个 ?”黄兴是满脸的不理解,但语气极为平和,“宗室对我们可是更为敌视,跟他们合作,如何向同志们解释?” “解释,解释!我都跟你们解释过1oo了,不用解释。一定要解释也很简单。目前清廷的统治有逐渐巩固的趋势,革命势力大受挫折。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天天在增加,如果再不做出成绩,任由情形展下去,再过几年,革命的大业就完了。完了你们懂不懂?那时候还要解释么?” 黄兴默然不语,宋教仁几次欲张口,都被黄兴拦住了,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自从汪精卫事件生之后,革命派的几个领袖之间争吵的几率直线上升,而孙文的脾气亦与日俱增。 眼看众人默不作声,孙中山换了副表情:“同志们,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这批满清的腐朽势力,不想介入清廷狗咬狗的斗争当中去,但现在情势的展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按部就班,再徐图缓进。遁初,你是管党务的,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来,同盟会的组织和实力究竟如何?” “京畿地区、东北地区,同盟会组织大批被破获,革命同志大量被捕,特别是京畿地区,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没有一处可靠组织,没有一个可靠据点的地步。”宋教仁的声音很低沉,“江浙方面,自从光复会独立出去以后,革命组织亦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几乎奄奄一息,很多投机分子摇身一变进入了光复会,现在光复会在与清廷妥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于主张参加议局,通过当议员来获取当地政权,简直是荒谬。两湖方面,在武昌起义遭到清廷残酷镇压后,革命势力转入低潮,特别是锡良就任湖广总督,黎元洪对两湖新军进行统一清理整编后,我们在军队里的组织6续被破坏,革命分子遭到捕杀,即便幸存下来的也是偃旗息鼓、心灰意冷。现在只有西北和两广地区的革命力量还算正常,但西北布点刚刚开始,再加民风闭塞,短期内要有所建树实在困难……这一年来,虽然总部大力展,但在海外尤其是日本、南洋、美洲三大支部中,脱党之人、叛变之人比比皆是,很多人醉心于清廷的宪政改良,迷信于国会两院,更慑于革命失败之后的惨烈牺牲,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 胡汉民插嘴到:“别的不说,前次文官考试举行后。很多会员都摇身一变回国做官去了,贪图高官厚禄,哪里还有半点革命精神?” “你们说,面对这样的局势,我们再不奋起抗争,再不迸出力量,我们的组织还有前途么?我们的革命大业还有希望么?”孙中山咆哮着,“这一年来,康梁等人的御用宪政党先后建立了日本、南洋、欧洲、美洲各大支部,在华侨当中争相展势力,争夺群众,经费源源不断,报纸层出不穷,天天是蛊惑人心的消息。光复会的几个头目就是受了这样的蛊惑而叛变革命。我们再不斗争,再不站出来反抗,难道就在沉默中自我解散不成?” 其余几人无言以对。 “你们总以为我是对汪兆铭耿耿于怀,非千方百计置其于死地不可。但你们错了,汪精卫他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背叛革命的叛徒罢了。我真正担心和在意的是革命的前途和信心……”孙中山将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但即便这样,仍然动摇不了我的决心,仍然不能摧残我对革命的追求,我们要做出行动来给世人看看,我们革命党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黄兴等几人被感染了,刚才的一些疑虑在孙中山一番热情洋溢的动员之后又被打消了,问道:“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在这里来一次大起义。”孙中山走到墙边,指着地图,在南中国海边的一处地方,重重地用手画了一个圈…… “广州?” “我准备在这里来一次大起义。”孙中山走到墙边,指着地图,在南中国海边的一处地方,重重地用手画了一个圈……“广州?”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三章箭在弦上 第三卷 第八十四章 利器准备 月末的京师,残冬最后一丝余影亦已退去,大地披上郁葱葱,活力四射。这个时节的京师不比以后,甚少受到沙尘暴的侵蚀,因此风物之美好堪称一年之罪。 煦日送暖,春花朵朵,微风轻拂,柳条飞扬……这样美好的日子堪称是踏青的好时光,官宦子弟、大户人家的子女无不兴致勃勃游览京郊,旷野地方,随处都可看见顽童们正在拖放风筝。那长空飞舞的纸鹞,一上一下,煞是好看。 经过两年的艰辛图治,维新三年的春光里,皇帝终于也有了闲情逸致去观赏这风筝,唯一所不同的是,他所观览的风筝是用铁、木、布等材料制成,而且还有人在空中操纵。南苑附近的禁卫军营地里,皇帝带着嫔妃以及一大帮军国要人驻足观看。 这是什么风筝? 严格说来,这不是风筝,却是航空世界的最新产物——飞机。 遨游天空从来就是人类的梦想,自莱特兄弟成功明飞机后,各国的有识之士很快将目光盯住了这一划时代的明。荫昌作为禁卫军练兵大臣,优点和缺点非常明显,说缺点,各军界大佬都承认,以荫昌的指挥水平,指挥一个营就到头了,哪里能肩扛上将将星呢?说优点,各军界大佬同样不得不赞叹其眼界之开阔和目光之深邃,当众人还在为禁卫军该采用何种军械而争吵时,荫昌已拿出了全盘德化的方案;当战车、铁甲车等作为新式兵器还不是很成熟时。荫昌已坚定不移地站在皇帝一边,坚决赞同展这些钢铁怪物;当人们对航空器地理解普遍还停留在气球时代时,他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飞机,一方面选拔人才去国外留学,另一方面则在华侨中大力招揽人才。 这种远见和卓识结出了累累硕果。湖北官费留学生秦国原先在法国三锡6军学校学习骑兵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荫昌谈起有关航空事业,荫昌便支持他转行学习,并且亲自向国防部申请延长了他的官费时间;广东华侨冯如在维新三年春节前刚刚在美国奥克兰驾驶自造的双翼液冷飞机获得成功。一个月后。荫昌就向他拍去祝贺电报。邀请他回国表演;留日学生刘佐成、李宝俊在日本学习飞机制造,苦于经费不足,在日飞行场地使用不便,荫昌便动用自己的禁卫军大臣机动费,在南苑基地开设了飞机制造工厂和试验操场,进口了大批器材用于飞机制造。 而安排这次飞行表演,亦是荫昌精心谋划的步骤。希望此举能够引起皇帝的重视,加展帝国的航空事业。当然,他唯一所不知道地是,对于航空事业地展,其实皇帝比他还要洞察如悉。 “禀告皇上,此次表演一共有三架飞机,分别标称甲、乙、丙。甲号飞机由冯如驾驶,完全由其与助手自行设计、制造、驾驶;乙号飞机由秦国驾驶。系从法国引进之高德隆教练机。由其改进后试飞;丙号飞机由刘佐成驾驶,系由刘、李两人从日本引进机器材料,自行制造而成。”荫昌一指天空。“现在空中飞翔者,便是甲号飞机。” 皇帝定睛一看,果见操场上空有一架飞机正在飞舞,度虽然不快,但高度却远胜于风筝,众人见了之后阵阵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 1o几分钟之后,冯如驾驶飞机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草坪之.帝地时候,冯如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行跪礼,荫昌在旁边暗暗着急,正想开口指点,皇帝已经爽朗地笑了:“不必多礼,站着回话就好,你就是冯如?” “正是!”一听不用跪拜,在美国多年,性格习俗已经改变较多的冯如喜出望外,一口带着粤音的官话虽然听上去有些费劲,但交流起来并不太难。 “听荫昌说,你在美国参加飞机表演拿了第一,大长了咱们华人的志气,朕极为欣慰。一次请你来进行飞行表演,一是亲眼目睹飞行良器,二也是考虑能否在国内开办工厂,自造飞机。” “禀皇上,我以为飞行器一节与国防关系重大,将来必有重用所以殚精竭虑研制之,希望将来国家不受外人欺 . 在美国多年,冯如说话已尽是美国腔,都是“我”字当头,而不是国人诚惶诚恐之下常用的“小民”,让皇帝也感到新鲜,荫昌看林广宇脸色喜悦,心知皇帝不会因辞取人,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此言甚好。那先等乙、丙两机试飞,然后朕有安排。” 秦国学习飞行多时,虽然在制造飞机一节上不能与冯如相提并论,但飞行技术无疑要高不少,只见他架势飞机不时在空中做出各种各样的花样,甚至能将飞机倒扣过来飞行,引得下面一片惊呼。刘佐成驾驶的丙号飞机则涂上了禁卫军标志,在日光地照射之下熠熠生辉,煞是威武,让人不免心驰神往。便连皇帝的两个妃子也是赞不绝口。 龙颜大悦! “荫昌,就航空一节,你有何建议?” “奴才建议有五:其一,建立航空队,专门负责培养架机升空之人,编制辖于禁卫军;其二,建立航空研究所,专门研制飞行器之制造,以求制造更快、更高之飞行器;其三,建立飞机制造厂,自行制造各款飞机,务必求得实效;其四,在南苑禁卫军基地划出一块场所,专门作为航空演练基地,融教育、研究、制造、飞行与一体;第五,拨出专项经费用于航空事业,使之大有成效。”荫昌娓娓而谈,看来早已准备得详细。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皇帝转过头问铁良和王士珍,“你们认为如何?” 铁、王二人原本对飞机一物将信将疑,尤其是对国人自行制造、自行驾驶飞机更有疑虑,观看过此番表演之后,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两人虽然对飞机的制造研究并不透彻,但一看到飞机的应用,立马就想到了其军事价值。 “臣以为荫昌大人深谋远虑,建议极佳。今后两军接战,一方倘有飞机若干,事先侦察之,则能将对方动态尽收眼底,将军指挥必能有的放矢,取胜几率大大提高。”王士珍率先表态支持。 “奴才亦附议。飞机凌空飞翔,居高临下,现能载人,将来必能载物,倘若能携带若干炸弹,飞临敌军头顶而投掷之,则防不胜防,若有飞机大群率先打击之,则敌军必定防线动摇、士气低落,进攻者必能收获全功。”铁良看到了飞机运用于战争的美好前景,同样支持。 两人言语一出,方才驾机飞翔的众人无不喜上眉梢,差点就要欢呼雀跃起来。 “诸卿所言,大有道理,朕极欣慰。航空一节,与国防干系甚大,当极其重视之。今后朕每年拨内5o万元用于展航空,务必求得实效。” “谢皇上隆恩。”这回几人都听懂了,不用荫昌示意,纷纷谢恩。 “荫昌其余建议亦一并准奏,同意设立禁卫军航空队,由秦国任总教官,授少校军衔;设航空研究所,由冯如任总工程师,授少校军衔;设飞机制造厂,以刘佐成、李宝俊为正副厂长,分授少校、上尉军衔。”这四人当中,冯、秦两人并无军衔,刘、李两人原也只是中尉军衔,现在皇帝如此擢升,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即便对航空事业最为热心的荫昌也完全没有料到皇帝会这般重视。 而除了这四人地任命之外,皇帝还表示:“朕知道四人亦有助手,职位、军衔均由卿等保荐,务必人尽其才,有职有权。通过一二年功夫,造就一批航空人才。朕不会亏待了诸位,也希望诸位能造就帝国一流地航空事业。” “荫昌,这一回你居功甚巨,朕命你兼航空大臣之职,另外再授卿三等龙星宝章一枚。” 龙星宝章是整个帝国勋章中最高的一级,只授予极少数之人,前次孙传芳累有大功,同样也才授了三等龙星一枚,可见极为尊贵,众人在生出羡慕之意的同时亦对荫昌连连表示祝贺。 天上地飞机、地上的战车,皇帝已经针对新战争时代准备了相应的利器……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四章利器准备 第三卷 第八十五章 事有反复 州城前次的挫折并未让同盟会诸人打消念头,而广州倪映典之乱,顺便清洗了新军一番后,误以为万事大吉,亦放松了有关的缉拿。 香港跑马地35号这个地方虽然很不起眼,但却是同盟会总机关——统筹部,所有的指挥中枢和秘密机关均云集于此。 在统筹部里担任部长的是同盟会二号人物黄兴,黄兴虽然对在广东动起义持怀疑态度,但经不起孙中山的一再鼓动再考虑到同盟会上下团结的需要,便转而表示同意,宋教仁虽然是文人出身,不谙军事,但对于组织调度颇有心得。在两人的筹划之下,各项事物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准备工作:5oo名同盟会会员从日本、南洋、国内等涌来,然后由统筹部利用各种各样的名义,输送到广州秘密机关报到;日本黑龙会方面运输而来的枪支弹药,亦由统筹部安排可靠方式偷运入广州;倪映典起事失败后,逃亡香港的官兵亦得到了统筹部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免他们为生计愁。港英当局根本没料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当然,光靠宋教仁一人,即便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担任调度课课长的陈炯明在此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陈炯明时年刚刚三十有二,幼时是乡里出了名的顽童,但由于家道中衰,后来的成长颇为艰辛,所幸天资聪颖。2o时便考中了秀才,27岁时又考入了广东法政堂。 在法政学堂求学期间,陈结识了在那里任教地朱执信、古应芬,并且与同学邹鲁交往甚密,这三人此时都已是或明或暗的同盟会员,因此对陈炯明影响颇大,此时的陈炯明虽然仍没有加入同盟会,但政治立场和思想抱负已经转而对革命持赞同态度。毕业之后。由于陈在当地颇有声名。又能言善辩。一举被选为广东咨议局议员。到了此时,陈炯明为同盟会诸人所重视,在他3o岁生日前夕展为同盟会会当时同盟会成员唯一一个在议局担任议员的成员。邹鲁因为和他是同学,便一直负责同盟会与陈炯明的单线联系。 由于陈炯明的公开身份极为有利,黄兴便委托陈炯明创办《可报》,以军队为主要宣传对象。每逢报纸出版,就派人尽快送到兵营,名义上对军人半价,实际上是免费赠送。报上文章,除小部分是陈炯明所写外,其余大多数是宋教仁等人的大作,但由于宋教仁姓名比较敏感,在报章署名时。几乎所有同盟会成员的文章都署名为陈炯明。 这样一来。陈炯明地大名更盛,加入同盟会还不到2,已成为党内地后起之秀。地位扶摇直上,堪比当日地汪精卫。《可报》在陈炯明的创办下,不仅成为革命派思想传播的舆论阵地,还成为革命派传递信息的有效途径,每次陈炯明都会安排密码本,通过独特的解读方式,在报纸的文章中隐含暴动的组织信息,通过这个途径。同盟会不仅牢牢掌握了起义地进程,而且还方便地进行传递和沟通,相关策反亦卓有成效。在同盟会诸位大佬的心目中,陈炯明是值得信赖与依靠的“优秀分子”。 按陈炯明的建议,为了让革命党的敢死队能在广州城内立足,事先在城内以商店和住户的名义,设立4o多个秘密机关。这些机关通过单线与胡汉民、统筹部生联系,彼此间却不生关系,虽然信息传递的效果差了点,却十分安全,能够避免一个机关被破获,所有机关都被牵连的局面。也正因为如此,内政部安插在广州城地探子一直都没有觉异常情况,只把同盟会诸人地云集看作是广州城商业展的必然后果。 军械的偷运同样采用了障眼法,这些假托商业设立地秘密机关开设了不少出卖假的商店和染料店,子弹往往密藏在假内或装染料的锡罐里,而枪支同样藏匿在从南洋进口的木料中,数十支粗大的木材中夹杂着一捆枪支,丝毫不引人注意,即便要查,木材沉重异常,要想搬动十分困难。内政部虽然也接到数起报告,但一查之下大都不了了之。兼之珠江口本身走私行为极多,很多走私行为背后都有洋商的影子,内政部也好,当地的海关监察也好,都没有如此魄力彻查。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革命党通过这种老鼠偷运的方式,将人员物资纷纷运进广州城,就等端午节难的那一天。 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不惟香港的统筹部异常满意,就是黑龙会和隐匿在日本的孙文都期盼着端午节的大手笔。京师里的伊藤和川岛受到鼓舞,忙不迭地加紧了行动的步骤。维新三年的春季,表面上看一片风平浪静,各省的治安都较去年有不同程度的好转。但就在眼皮底下,一场狂飙突进的暴动已在悄然酝酿。广州城的官吏更是不知道自己已坐在了火山口上。 在这场盲人骑瞎马的危机中,唯有一人的头脑比较清醒——这便是镇压了倪映典叛乱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李准是广东的风云人物,素来查捕革命党最为凶悍,同盟会诸人亦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欲除之而后快。但李为人极为谨慎,计谋又多,运且更好,革命党前后近1o次刺杀,无一次成功,刺杀之人反而悉数毙命。在当时的同盟会内部,被黄兴等称之为第一号敌人,在传统的辛亥革命史中,李亦被描绘为“反革命急先锋”、“革命派面临的最凶恶的敌人”。 但同是这位老兄,在维护国家主权方面亦不含糊。当时英国曾多次窜入南海非法测量,掠夺海洋资源。外务部虽然屡 。但英方仗着“坚船利炮”一直置若罔闻。维新元官兵17o人,乘“伏波”、“琛航”二航前往西沙查勘,探明岛屿座,并逐一命名,勒石于珊瑚石上,大书“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巡阅至此”,升黄龙帝国旗并鸣炮。宣告西沙群岛为中国领土。回广州后。李准著《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并奏请朝廷开西沙。 后来李准又巡航东沙群岛,现日人私自侵入东沙岛,开采鸟粪,捕捞海产,并修筑码头、轨道、厂房等,隐然有长久占据之势,他便径向日本领事抗议。日人乃退出东沙岛。稍后,李准再巡西沙,勘查岛礁,凿井造屋,并协助定居渔民放养家畜、捕捞海产以示固守岛屿海疆之决心。李准当时在水师提督府亲自举办了一个南海诸岛展览会,展出巡海照片、地图、及南海珍贵海产等,堪称近代中国第一次严肃意义上的海防教育活动。这等功绩,比我们今日保钓不啻于强上百倍? 但李准地功劳一直要到红朝1974年.|:《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表文章予以认可。用李准勘察西沙的种种历史遗档来证明西沙自古就是中国领土,并将西沙群岛中一个小岛用李准名字命名。 当然在革命派眼中,维护这些“尔小岛”的国家权益之事与他们毫无干系。他们只知道千方百计置李准于死地。从马来亚归来的同盟会会员温生才痛感于“同志为李贼戕害”,决定暗杀李准为同志们报仇。 418,李准等一干军界要人从督张鸣歧的总督府开完会后6续返回寓所。李准的寓所与时任广州副都统孚琦的寓所在同一方向,故而两人开完会后一同前行。由于广东身处是非之地,暗杀较多,两人随身均有数十人的亲卫队贴身保护而行。 李准骑着一匹黄马,本来被卫士们簇拥在队伍当中,有说有笑地与琦并辔行走。但走到半路,李准突然感觉眼皮跳了好几下,似有要事生,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大事。按说平常人遇到这么点心神不定,必然付之一笑,不以为意,但李准在多次刺杀余生之时,早已练就了一副敏感地神经,既然觉得气氛不对,脚底下地步子就有了踌躇。 但不对归不对,街面上望过去并无别地异常,而且两人都有几十人的卫队保护,若是连一点点神经质都要拿出来计较一番,李准也丢不起这个脸。于是,他急中生智,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眼神,走了两步,用手捂着肚子说:“唉呦,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大概吃坏了,要赶紧去方便一下。” 若是碰到熟人搭话李准停下来说不定孚琦也会在一旁聊几句天,但现在对方既然肚子不舒服要找地方“疏通”,他就不方便等了,便道:“要不赶紧送你去看医生?” “不敢劳大人大驾,只先去方便一番。” “那你老哥保重,我先行一步。” “好好,抱歉,抱歉。”李准一边致歉,一边朝着有厕所的地方奔去,回头用眼一瞥孚琦,对方便在卫士的簇拥之下先走了。 那晓得走出了不到2oo,温生才忽地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他见孚琦骑着高头大马,又有卫士簇拥,心道必是李准无疑,二话不说,掏出手枪便是“啪啪”两枪,孚琦在马上一阵摇晃,终于栽倒下来毙命了。 到了这个时候,卫士们才从目瞪口呆中清醒过来,一拥而上,将温生才拿下。此时李准正好装模作样方便出来,听到枪声便知道大事不好,一问才知道刺客的目标是冲着自己而来,这一番算是又侥幸渡过。 温生才一死,《可报》便刊登了事情经过,并对刺杀孚琦之举公开表示赞扬。督本来对《可报》就很感冒,但因为是咨议局议员所办,平日苦于没有把柄而奈何不得。现在逮住机会,便以“恐莠言之乱政,禁邪说之惑人”为名目,勒令《可报》永远停版,同时在广州城搜捕“刺客余党”。 这个时候,广州城满街都已经是刺客余党了,探子再不中用,多少也能探出消息。广州城谣言四起,几乎所有的证据、证言都说革命党人要在端午节举事,张鸣岐闻言大惊。急忙命令李准调巡防营二营入城,以其中三哨守卫观音山高地。 陈炯明、胡汉民闻讯大惊,认为在广州城已有戒备地情况下,举事应该慎重考虑,坚决主张缓期——实际上是打算取消行动。但参与同盟会敢死队的林时佺等人却坚决反对,要求提前动。黄兴再三思考,决定采纳陈炯明等人缓期的意见,并拍电报给孙中山:“省城疫,儿女勿归家。”暗示广州行动有可能推迟。 但林时佺找到黄兴,慷慨激昂地表示:“花了海外华侨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经历,南洋、日本、内地同志不远千里而来,决心拼搏一番,事到临头还要一缓再缓,怎不令人丧气?倘若缓期之后情况不利而不能再行动,岂不成了骗局,更坐实了‘空头革命’攻击,堵塞了今后革命之路?再说,巡警现在已经挨家挨户在搜查户口,这么多革命同志和有关军械岌岌可危,难道就束手待擒?革命总是要冒险的,干也是个死,不干也多半是个死,为什么要退缩呢?倒不如用我们的牺牲作宣传,振奋人心,激励后来者。现在形势紧急,有进无退,只有迅即动的布置,万无缓期之理!请三思!”这一番话说得黄兴热血沸腾……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五章事有反复 第三卷 第八十六章 猝然发动 到黄兴的电报后,孙中山坐立不安,在广州动起义来的中心工作。为了准备筹划这次起义,他已经压上了太多的代价,根本容不得有半点退缩的余地。但黄兴的意见又极为重要,他不能不对举事可能面临的风险无动于衷,再加上他人在日本,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手画脚,“远距离革命家”的指责则更见其疚,他不免心中也有反复。 但是,与头山满、内田良平等黑龙会高层商议之后,众人纷纷都劝他:“箭在弦上,不得不,何况现在束手,仍免不了为当局所破坏,何如就此一搏,成仁得仁?” 孙中山以为众人的意见颇有道理,便决定按此复电,他哪里晓得在北京城的伊藤和川岛已经准备了行动计划,当等广州一起便要动,如何能容忍同盟会打退堂鼓?所以不用孙中山出言询问,黑龙会为了保障自身利益的实现也会催促革命党。 孙中山的复电即到,再加上决死队的请求,黄兴下定决心,决意起事。并颇有见地地准备了行动方案:先集合数十人围攻督署,杀掉张鸣,造成当局群龙无,然后动新军举事,克复广州。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斩计划。 429日,李准从顺德调心腹吴宗禹所属巡防三营入城,一方面加强广州城各处的防御力量,另一方面在城中与巡警一起广泛搜捕革命党。在不断加强的搜捕力度面前,6续有几个秘密机关被破获。特别是以开假商店为掩护地机关——中国人向无使用假之习惯,即便西洋人有之,广州城才多少洋人,用得了这么多假店?不少革命党对于假业务更不精通,稍微盘问就露出马脚,只能被巡警所捕获。 虽然审讯中无法得知革命党确切的计划,但张鸣歧和李准都认定,革命党举事迫在眉睫。必须加强力量。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审讯。革命党机关都是单线联系,无法拔出一个,牵连一批。 这时,原先对举事持反对态度的陈炯明和胡汉民忽然改变了主意,反而赞同起黄兴的主张,要求尽快举事。原来,他们从秘密渠道得到消息。谓李准调来的三营巡防营中1o名军官中有8热心革命,1人中立持明确反对态度的仅有1人。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惟新军已经在革命党的掌握之中,便连新近加入地巡防营也属可争取地力量,此时不举革命,何时再举? 陈炯明闻讯后由惊而喜。立即改变主意。向黄兴作了报告,要求原定端午节起义地时间提前至515。在众人乐观态度的感染下,黄兴亦深受鼓舞。当即决定,革命党5oo的“选锋”兵分4路,于午5同时动。,军事行动由赵声统一指挥,黄兴直接负责率领敢死队进攻总督府。 但是,陈炯明也好,胡汉民也罢,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事实——李准麾下的1o名军官,到底是不是有如此高赞同革命事实上,革命派做出的乐观估计其实是一个伪命题——如果这些人果然心向革命,那为什么不在平定倪映典之乱之时附义呢? 果然是大有蹊跷。事情的根源还要从国防部裁撤旧军,编练新军地源头上去寻找。 由于巡防营概属旧军,悉数在裁撤之列,这些军官平日受惠颇多,一夕闻说要裁撤,如何能不恼、不怒、不愤?情急之下,说出“朝廷不要老子,老子便去投革命党”的话自然也可理解,但在内心深处,作为吃了几十年官府饭的老油条,哪有那么冲动,无非是牢骚罢了。 而张鸣歧在倪映典等率新军作乱之后也清醒过来,认为旧军固然是要裁撤的,新军也确实要编练,但旧军的人物忠诚度颇高,除了那些不中用的老兵油子不要外,其余应该一律补入新军,详加训练之后便能为己所用,至于巡警倒不如另招募他人充实。这样安排之下,旧军军官不但不用为出路范畴,反而可能有更大的晋升空间。 如此这般,这些高唱革命调的旧军官一个个拍胸脯表示效忠——否则以李准之精明和谨慎,能将定时炸弹安排在广州城么?而且,巡防营军官“军心不稳,心向革命”地假消息也是李准故意释放出来地烟幕弹,为的就是迷惑革命党——在权术方面,革命党和老官僚的差距实在太大。 那么,为什么不挑选其他日子,而选定515为举事日呢?这是因为陈炯明等人接到消息,谓海军在当日下午有船到广州进行补给,李准作为水师提督,要亲临现场迎接。由于码头距离城里距离非常远,而李本人对革命党地威胁又太过于巨大,陈炯明便认为,趁李准和张鸣歧分开之时行动最好,一来消灭了张鸣歧广州城便群龙无,有利于行动的迅开展;二来李准当日必然会率一部分兵马赴码头迎接,等于直接减少了城内的兵力;三来,等李准接到消息回援,城内已经易主,到时候革命党以逸待劳,不难消灭李准的残兵败将,如果李准想逃,亦不妨随他…… 黄兴等人认为言之有理,再加上确实千头万绪都要准备,便一致同意15日为举事日。 按照计划,在广州的革命党“选锋”队兵分四路:黄兴率领第一路进攻总督署;姚雨平率第二路进攻广州小北门,准备放赞同革命的新军进城;胡毅生率领第三路夺取大南门,阻止李准回援;陈炯明率第四路袭取巡警教练所,以便争取该所 后巩固武装,建立临时政府,争取各国驻广州领事承认为交战团体。 黄兴等人领受的任务最为艰巨,责任亦最为重大,所有人都意气奋,决议雷霆一击,争取广东光复,不少人怀着必死地决心写下遗书。其中又以林觉民的一封最为有名。 林在给其怀孕的妻子的绝笔书中写道:“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林的遗书如此感人,甚至于嗣后皇帝阅览亦不觉痛哭流涕,但革命改良势分两途。皇帝既不能以其对今后数十年国运的然去附和革命。革命亦难以为时代所局限的识见去理解改良——个中的种种,让人不免扼腕叹息。 条越来越紧,距离举事地时间也越来越近。515下午4时许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黄兴、林觉民等人率领13o决死队员在秘密据点集合,所有人臂缠白布,脚穿黑色胶鞋,手执枪械炸弹,一副慷慨赴死地模样。 “诸位同志:清政府从鸦片战争以来,对外丧权辱国,对内欺压百姓,弄得中国暗无天日。如果不将这个腐败地政府推倒,亡国之祸,即在目前。现在这个政府又使出了改良的骗局,妄图用换汤不换药的方法来进行统治,甚至还假惺惺地改名为中华帝国。但无论怎么改,专制压迫没有减轻,异族统治没有削弱。”黄兴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慷慨激昂地说道,“革命,是救国的唯一良方,是我们的天职,要靠我们富有热血的男儿,不顾一切,抱着牺牲精神才有办法。只要我们肯牺牲,革命一定会成功。同志们,努力吧,革命一成功,我们就不再受外国人地欺负和政府的压迫,大家都可以过自由幸福的生活!” 黄兴的一番动员,激起了全体决死队员同仇敌忾的志气。正在此时,身穿白长衫的朱执信气喘吁吁第从外面跑过来,口中直喊:“我,我也要参加战斗,去和鞑子拼命!” 有个敢死队员平素和朱执信极为相熟,便调侃道:“老朱,你身着长衫,怎能冲锋陷阵?” 朱执信恼了,瞪了对方一眼,冲进屋子取出了一把剪刀,众人不知道他要干嘛。谁知道他挥舞剪刀,卡擦卡擦,三下五除二便将长衫的下半截剪去。然后冲到军械处,一手抓起一个炸弹,二话不说就在刚才取笑之人旁边站好待命。 众人见了,齐声喝采,刚才调侃之人也收起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崇敬地目光。 朱执信地事情刚刚告一段落,年已半百的同盟会大佬谭人凤也冲进现场,向黄兴要枪,死活要求参加决死队。 谭人风年纪已大,身体更弱,多跑几步都要气喘吁吁,再说平素只是文人,何尝有一天上过战场?黄兴只能婉言谢绝:“先生年高,起义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居间调度,这是决死队,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办吧,您老就不必参加了。” 谭人凤顿时满脸涨得通红,高声责备道:“黄克强,你是嫌弃我老么?我身子虽然老了,心却年轻地很,你们年轻轻都不怕死,难道我谭人凤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反而怕死么?” 若论言辞,黄兴不是谭人风的对手,再加上朱执信刚才已经加入了队伍,也不便对他太过生硬,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了把短枪给他。 可惜谭人凤实在是不懂枪术,刚刚接过去,就因为太过于兴奋而扣动了扳机,枪中子弹早就上好了膛,保险又已经打开,“啪”地一声,立即走火,把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所幸老谭握枪时枪口朝着空旷处,否则非伤人不可。 黄兴急了,不待谭人凤解释,一把将枪夺回,连声说道:“先生不行!先生不行!” 所幸地点比较隐秘,再加上这一声枪响并不大,周围都无动静。众人见老谭如此,也哄笑起来,即便刚刚还为人劝阻的朱执信也出声劝解:“老谭,算了,算了,让我们去吧,你在这里等好消息就行。” 谭人风无话可说,只能摇头叹息自己着实不争气。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亦差不多到了,黄兴一看指针已定格在一挥,威风凛凛地命令道:“同志们,出,向督署进攻!杀了张鸣歧。” “冲啊,杀了张鸣歧!”周围一片呐喊声,有人吹响了海螺号,决死队如同威风凛凛的狮子,直扑目标。 督署衙门东西辕门共驻有一连卫兵,此时正在吃晚饭,猝不及防之下起义军已经杀到了跟前。决死队大喝道:“我们是革命党,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卫兵们手捧饭碗,彼此间面面相觑,卫队统领企图拔枪反抗,被起义军当场击毙,群龙无之下,决死队控制了局面,就势冲进二门。听得外面枪声,里面的卫士情知不好,一方面大呼小叫,另一方面则和革命党对射起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六章猝然动 第三卷 第八十七章 神兵天将 江口,广州港,下午时分,码头上正是人声鼎沸的时 李准百无聊赖地在水师码头边坐着,专门准备迎接前来补给的海军舰艇。 论起这一趟任务,他是牢骚满腹,心里很是窝着一肚子火——数天前,他就接到海军电报,告诉他15日午后,海军“通济”舰+输舰要进港补给煤水。本来这种任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广州港作为南方的大港,本来就担负着补给的任务,而李准作为水师提督予以安排亦是分内之事。但蹊跷就蹊跷在,电文在最后居然明说:“着李准亲往码头迎接,不得有误,否则撤职查办。” “撤职查办?”李准一接到电报就愣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惹得上头这么大动肝火?他将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找了译电员反复核对、计较电文,都没能现其中纰漏。不就是让我李准去接么,不就是让两艘船靠广州港补给煤水么,犯得着用这么凶悍的口气?——纯粹是吃饱了撑着! 更何况,真要较真,这两舰军官的品秩顶了天不过是个上校,李准可是堂堂水师提督、标准的一品大员呢,这当中的官衔可是差了好几级,再怎么样重视,也犯不着让李准亲往迎接。如果说海军拿大,非要水师提督去接,大可以客气地说,何必还要加一个撤职查办的威吓呢?李准思来想去,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只能将满腹牢骚埋在心底,当然对外他不会如此宣扬,只说要去迎接军舰补给——不满归不满,国防部地专项电报他还是不敢怠慢。 接就接吧,咱就当多辛苦一趟。李准一边等候,一边展望风景。没多久,通济舰的身影出现在航道上,正好徐徐进港。不一会船就在引水员的引导下顺利靠了岸。李准心里有气。反映在动作上也是慢慢腾腾的。人家舱门打开,人都已经上了岸,他才懒洋洋地故作姿态站起来。想着等会不管过来是谁,先挤兑一番、出口恶气也好。 正寻思间,对方已经越走越近,而且身后跟随的卫队也鱼贯而出——好大的排场,李准正想看看是谁这么牛气冲天。结果不看不打紧。一看下了一跳,下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国防部侍郎、帝国海军头号人物,海军上将萨镇冰。 李准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顿时手忙脚乱,差点连起码的礼数都弄不周全。好在李准地贴身戈什哈十分机警,看出了李准地窘况,赶紧提醒:“大人快上前迎接啊……” “萨……萨大人。您怎么……怎么……”被这么一激灵。李准总算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只是慌乱之下话却说不利索,只是满肚子翻腾。好生奇怪为什么萨镇冰会亲自到此?而且,海军头号任务为什么不坐旗舰海而会坐练习舰通济前来?通济姑且不说,国防侍郎抵粤,不惟水师提督要亲往迎接,就是粤督张鸣歧亦要派员迎接,为什么国防部如此隐晦,只在电报上强调呢? 李准认得萨镇冰,萨镇冰同样也认得李准,照面之后,也不解释,只说:“立即安排港务,准备军舰靠岸。” 萨镇冰一边说,身后地卫队长还在不断喊口号:“快,快!”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飞地在码头上摆开架势,从人数上看,足有数百人。 不会是来抓我的吧?虽然只是初夏的天气,李准感到自己后背已经全湿透了,战战兢兢地问道:“通济已……已经靠岸,还……还有哪些军舰?” “四海舰全部抵达。”萨镇冰一边说,一边告诉随从,“通知程大人,由他统帅舰队,做好战斗准备,我率部队进城。” 什么?李准冷汗淋漓,海军主力到了广州,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和谁开战?他的手都不禁有些抖。 “有问题么?”萨镇冰犀利的眼神逼迫过来,容不得李准多想,忙不迭地点头,“没,没,属下立即去安排靠港。” “不必你自己去。”萨镇冰手一挥,“你与我一道带6战队进广州城,前头带路,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接管广州城防。” 天哪!这就是传说中地6战队?还好,不是来查办我的!李准松了口气,终于有功夫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维新两年以来,海军最大的举措除了向德国定购军舰外,就是从新军中抽调人手,以原来的海军行营卫队为基础组建了海军6战队,并采用全套德国训练法训练。6战队堪称是海军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极其强悍,武器装备亦十分惊人,有人做过比较,6战队人数虽然不过只有8oo人,但战斗力也就禁卫军堪堪相敌。 李准并不笨,到了这个时候已有些明白过来——通济舰是练习舰,载人多,再加上运输舰的配合,唯有这两舰才可能将6战队迅即运到,所以国防部一再强调两舰靠岸“补给”。只是,海军这么大的折腾,到底是为了何事?广州城又有何变故? 大兵进场,原本熙熙攘攘地码头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所有无干人等都逃得远远地,在角落里看热闹,就是李准带来的卫兵在6战队的杀气面前也颇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立正!” “向右转!”齐刷刷地队列,连一丝杂音都没有。李准心里汗颜,若是自己地队伍,坐了这么久的轮船,下来肯定都要累坏了,哪像这批牛人这般精神抖擞,倒像是没事一样。 “李大人,走吧。”萨镇冰也丝毫不客气,牵过了李准一 手中的马匹,漂漂亮亮地就翻身上去。瞧这熟练程军上将? “好好。”这么大的排场,这么逼人地架势,李准即便有心想问也无从开口。既然办什么事都只要听令行事就好,他就下意识地看了下怀表,指针正指4 然后两人并辔着开始小跑起来,若是以往,李准说什么也不会打头阵。琦的教训还在眼前呢,可今儿这事这么怪。他便有心推托也说不出口。难道和萨镇冰说:“这里革命党刺客太多。咱们躲队伍中间?”那样老萨非气炸了肺不可,别人李准不熟悉,萨镇冰作为当过广东水师提督的前辈,李准可是太熟悉他的脾气了。那次刘冠雄驾驶“海天”号触礁,萨镇冰赶到,二话不说,老大的耳刮子就打得刘冠雄眼冒金星。如不是旁人苦苦拦着,说不定萨镇冰的指挥刀就一刀捅了过去,哪里还有现在的刘冠雄。后来袁世凯保住了刘冠雄,但不管怎么活动,刘就回不了海军,无他,萨镇冰对其评价就八个字“举止轻浮,不堪大用”。 奔跑了好一段路。眼看已快到了城门口。忽地有人惊叫起来,“不好,城里起火啦!” 李准勒住马头。果然,不但已经冒烟起火,而且隐约还夹杂着枪声。 “怎么回事?哪里起火?”萨镇冰大怒。 “好……好像是总督衙门一带。” “快,冲过去。” 李准没判断错,果然是总督衙门起火了…… 黄兴率领的敢死队冲进二门之后,就和剩余地总督卫队士兵对射起来。一时间你来我往,枪声大作。双方激战正酣间,革命党地炸弹运到,只见朱执信连续抛出两颗十磅炸弹,“轰隆隆!”房子被炸倒一片,卫兵们大多数被埋在了废墟中,少数幸存者也被革命党地声势吓破了胆,不免落荒而逃。 革命党声威大震,林觉民高喊:“活捉张鸣岐!” “活捉张鸣歧!”所有的敢死队员都振臂高呼,呼啸着继续前进。 张鸣歧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掉以轻心,一听到外面枪声大做,炸弹轰隆,顾不得查看情况,便立即穿过后壁,登上平日准备得当的马车逃跑,等革命党冲进来之时,哪里还有张的影子?黄兴怒极,下令纵火,焚烧督署。不及片刻,督署衙门火起,而且火势越来越大,此时日已西沉,望见这窜起的火苗,怎不让人胆战心惊。 敢死队出了总督署便往东辕门杀去,路上便遭遇了李准手下的巡防营,想到李部大部分“倾心革命”的假情报,冲在前面地革命党立即向前劝降:“巡防营的弟兄们,不要打了。我们都是汉人,汉人不打汉人!都起来……” “驱逐鞑虏”几个字还没说完,排枪已经放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56个纷纷倒地身亡。黄兴怒极,刚才攻打总督衙门也不过就伤了四五个同志,这一回就倒下了五六个,激得他眼圈都红了,连连开枪射击,身后的革命党也清醒过来,不再做无谓的争取。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子弹在狭小的空间里飞来飞去,到处都是惨叫声和鲜血。革命党虽然有炸弹,但间隔较远,炸弹落不到巡防营的头上,只徒然增加声势而已。 但巡防营人多,敢死队人少,虽然后者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但面对如林地枪弹依然无法前进。黄兴越来越急,便率领1o余人从旁边地小巷迂回过去,想从侧面包抄,朱执信紧紧跟在身后,手中依然还提着炸弹。 萨镇冰眼看火起,耳听枪声,情知不好,连连叫:“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来迟一步。” “大人,现在怎么办?”李准有些六神无主,但一看到威武整齐的6战队,他反而又有了主心骨。 “杀进去!” “杀!”本来一直保持着沉默的6战队忽然爆出惊天动地地呐喊声,猝不及防,李准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卑职带路。”李准一咬牙,今儿这事只能如此了,明知是危险也得冲了,否则要是让革命党成事,即便留得这颗脑袋,萨镇冰也不会轻饶了他。当下一马当先,朝小南门奔去。 “跟上。”萨镇冰给了座驾一马鞭,也紧跟着跑了起来。 “保护大帅,跟上!”萨镇冰身后是6战队上校周威,马匹吃不住马刺带来的疼痛,撒开腿就飞奔起来,大队人马齐向南门奔去。 按照革命党起事的计划,行动开展之后应该由胡毅生夺取南门并防止李准反扑,但他率领革命党正在与守城官兵交战间,6战队大部队已经赶到,周威身喊,旁边的6战队早呈作战队形展开,手中的步枪、手枪间或还有最新装备的轻机枪都在瞬间开火,枪弹四射,只瞄准革命党扫去。 守城的官兵原来正感觉吃紧,不料一下子来了大队援兵,大呼小叫之余亦拼命反抗,革命党猝不及防,腹背受敌,不到两分钟便被大队人马冲散,带队的胡毅生亦不知何往。 “留下1个中队看守此门,肃清残敌,其余人继续跟上。”周威一边收拢部队,一边进行有条不紊的布置,看得李准已经呆掉。一眨眼的功夫,气势汹汹的革命党已经被解决了,看来乌合之众果然不能与训练有素的精兵相抗衡。大队人马朝着起火的总督衙门奔去,城里鏖战方酣……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七章神兵天将 第三卷 第八十八章 控制局面 兴分兵侧击的计谋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虽然革命党人风,但从两个方向夹攻过来之后,巡防营便有些吃不住劲。再加上革命党准备了大量的炸弹,这却是巷战的利器,纵使杀伤不了敌军,也能给对方心里留下巨大的影响。 轰隆声大作,一片嘈杂之中,巡防营不知道两路夹攻的革命党到底有多少人,再加上黄兴枪法不错,已经连连击毙四人,让官兵心惊胆战,纷纷退走。此时,总督府的火越烧越旺,巡防营既没有张鸣歧也没有李准的统御,虽然有哨官在极力维持,已是方寸大乱。 眼看就要成事,冷不防对面枪弹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黄兴的右手,子弹当场就把黄兴的中指和食指打断,疼得他连枪也握不住,一把掉落在地,整个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克强,你受伤了!”朱执信见状大惊,连忙过来查看。 “不要管我,指挥同志们,冲啊。” “好!”朱执信怒吼道,“同志们,跟我冲!” 冲了两步,终究不放心,朱又返身回来,一把搀扶住黄兴:“克强,你伤得不轻,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黄兴本来想责怪他为什么又返身回来,但一想对方的战友情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两人避入了一家绸布店,估计是因为交火,无论是老板还是伙计都已经逃之夭夭,只是凑巧店门不曾关严实。才让两人有了躲避的地方。刚刚入内,猛然间只听到外面枪声大作,中间还夹杂着大量地北地口音:“弟兄们,不要走了革命党。” “杀呀!”枪声中还夹杂着大量“突突突”的声音。 “不好!”黄、朱两人同时惊叫起来。巡防营士兵都是粤省土人,平素说话都是粤语,就连新军上下,除了部分军官外,其余也是粤语口音。哪里来那么多北地口音?而夹杂的“突突突”的声音更让黄兴脸色一沉。“坏了!” 再静下心仔细听。果然原本一直呐喊的革命同志的声音日渐,取而代之的却是越来越猛烈的枪声——这决不是两军激战地声音。革命党没有这么猛地火力! “克强!怎么办?” “不是让胡毅生挡住援兵么?”黄兴跌足大叫,“这才多久地功夫就败了?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我们怎么办?” “走,看看去。”刺啦一声,黄兴已经用嘴咬开了布条,将右手胡乱缠绕起来。 “不行。没听见满街搜捕革命党的声音么?”朱执信急中生智,“快。快,换衣服。” “也只能如此了。”两人便换了衣服,伪装成商人模样,悄悄溜出去查看动静。 拐过几个弯,只看到大队的人马在前后奔跑,集中,瞧衣服装备,都是未曾见识过的部队。 “哪里来的?”黄兴不敢出声。只能以目示问。朱执信摇摇头,表示据他了解不存在这种部队。再往前眺望,里面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见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面孔看不清楚,但黄兴看清楚隐约露出地一只脚上面穿得正是黑胶套鞋——果然是革命党的同志。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地上却分明是渗着血水的雨水,透着殷红。黄兴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朱执信强忍住悲痛,拉起黄兴走街串巷,奔向珠江南岸郊区的一个秘密机关。那里,有一位女同盟会员徐宗汉在维持,看见两人的情况,什么都明白了。匆匆忙忙给黄兴包裹伤处后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我送你们去香港。” “全靠你了。”黄、徐在此结识,日后又结为夫妻,至死不渝。 黄兴和朱执信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而同在敢死队的其他队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悉数为飞进城的6战队包围分割,革命党虽然勇猛,但毕竟绝大多数都不是军事人才出身,战斗力根本不能与虎狼之势的6战队相抗衡,三下五除二便被打垮,除了极小部分如黄兴般侥幸脱逃外,其余要么当场为官兵所击毙,要么受伤后被捕,然后死在狱里。 方声洞这一队起义军地遭遇并不比胡毅生和黄兴两队好些,他刚刚率队攻打督练公所时,缓过气地巡防营已经追踪上来,结果方当场中弹毙命,其余革命众或被毙伤,或被打散。陈炯明这一路在黄兴动起义时动手时间就迟了点,结果现战斗局面急转直下,当即放弃了任务,率领部队逃出城去,接着又撇下大部队逃回了香港。 到晚上7时许,广州城混乱的局面才得到控制,革命党被整肃一空,除了总督府被敢死队攻打得有些狼狈之外,其余起义目标均未实现。巡防营没有反正,“赞同”革命颇多的新军没有起来相应,偶然有人想进行动,也当即为带队官长所遏制。革命党准备了多事,轰轰烈烈地广州暴动在经过激烈战斗后,被神兵天将的6战队会同巡防营扑灭。林觉民、方声洞、罗进等257名革命党当场毙命,8o余名革命党受伤被捕,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马侥幸逃出生天。 6战队在这场战事中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6人死亡,11人不同程度地负伤。虽然绝对数不高,但考虑到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还是让萨镇冰大感心痛。 平定革命党之乱后,6战队的使命并未结束,广州城的大街小巷时不时还响起一两枪的冷枪,除了极少数是官兵在追缉革命党外,其余都是6战队维护秩序所出来的。 萨镇冰下过死命令,“胆敢趁乱打劫者一律杀无赦”,革命党的势力刚刚消退。部分 地本性就开始暴露,借着搜捕革命党的时机大肆敲诈妇女,这在以往几乎是避免不了的过程,唯有整个秩序安定下来之后这些人才会收敛。但这次不同,6战队一旦看到有害群之马为非作歹,警告后不听的,当场予以射杀。毫不客气。那些原本想趁乱捞取便宜的地痞流氓也着实吃了苦头。死在6战队手上的不下凡几。人数甚至上百。 这一番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到了夜里9时,躲在一旁瑟瑟抖的张鸣歧才为6战队所搜到,被带到萨镇冰面前。 “莫杀我啊,莫杀我!”哀号遍布内外,听得众人大为皱眉,李准面上也难堪至极。听说这就是抛弃了老夫、妻妾、子女只管自己跑路的张鸣歧。萨镇冰怒气冲天,“张鸣歧!”厉声喝骂,“你哭够了没有?” “啊?”张鸣歧抬头一看居然是李准和萨镇冰,立即利索地爬了起来,刚才还乞死觅活地神情一下子变得欢呼雀跃起来,“萨大人,李大人……你们……”很想用言语遮拦自己刚才地丑态,但讪讪了半天。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得说:“感……感谢两人大人率军弹压,救了广州城……救了广州百姓。” “哼,你还有脸说!”萨镇冰劈头盖脸地就痛骂过去。“广州城祸起萧墙,身为总督如此失察,简直就是渎职。革命党杀进来之后你逃之夭夭,刚才还如此丢人,威信何在?体面何在?简直是斯文扫地!” 若论官衔,则萨镇冰与张鸣歧相同,甚至一般还认为总督要稍高一些,萨镇冰如此痛责而且还是在李准面上痛骂,张鸣歧就有些挂不住脸了,张开口就辩解了几句。无非是事突然,措手不及等等,口气也由软转硬,混不似刚才那样地可怜样,差点又把总督的威风再摆出来。 “你混蛋!”萨镇冰怒极,“传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委国防部侍郎、海军上将萨镇冰为钦差大臣,平定广东之乱,赐尚方宝剑一把,接管军民政务全权,遇有不法之徒,上起总督,下至黎民,可先斩后奏,亦可随意罢免,毋庸请报……” “来人,摘了张鸣歧的顶戴花翎,报内阁听候处分。” “萨大人,啊……萨大人。”张鸣歧气得浑身抖,“你……你……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圣旨上说得清清楚楚,是皇上。”萨镇冰一点也不含糊,“看管起来,别让他跑了。张鸣歧,我老实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等回了京城你还有个地方求情,不然老子现在一刀就捅死你,连尚方宝剑也用不着——张鸣歧死于革命党之手,以身殉职好不好?” 李准冷汗淋漓,哪里还敢插嘴,直接看着张鸣歧大呼小叫地被萨镇冰押了下去。 “李准。” “卑职在。”李准一个哆嗦,直接跪倒在地上。 “巡防营是你手下?” “是,是。” “不知道革命党要造反?” “听……听到一点风声,没查出来,我……” “巡防营不去弹压革命党,反而就地趁火打劫,这也是你的兵?” “我……我……”李准急了,爬前两步抱住萨镇冰的大腿,“大帅,大帅,卑职御下不力,卑职知错了啊!看在卑职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卑职一个改过自新地机会。” “真给水师丢脸,怎么当的差事?”萨镇冰愤愤不平,不过李准琢磨出味道来,萨镇冰对他的口气还不像张鸣歧那么绝情,当即大哭起来,“卑职这些年来三番五次受到革命党刺杀,全赖了这帮手下保护,多少也有纵容他们的心思。卑职治军不严,该死,该死!” 这倒勉强也算个理由。 “起来吧,原也没想着办你,不过……”萨镇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如果明天你还控制不住局面,还有人为非作歹的话,休怪我无情。” “是是!”听到萨镇冰放行的声音,李准仿佛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似的,一块大石头怦然落了地。 “大人,城防已控制住,目前弟兄们正在维持秩序。”周威前来报告。 “收缩兵力,将城防移交给巡防营,李准已经被我敲打过了,应当会识相。”萨镇冰只有在这时才长出一口气,“皇上神机妙算,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弄得如此局面,怎么向百姓交代?” “大人不必太过介怀,这次调度已安排得好了,如果再迟来几个时辰,恐怕广州城都要易主,而且万一新军也掺和进去,凭6战队这点兵力,要想平叛,难度可就太大了。”周威宽慰着萨镇冰,“大人已尽了最大努力,皇上那里也可以交代。” 皇帝对原来张鸣歧报上来语焉不详地新军动乱报告并未重视,但收到琦被刺杀地情报后,心神不定了好几天,忽地回想起还有“黄花岗起义”这一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考虑到广州新军已被渗透,巡防营可靠程度如何亦不知晓,林广宇就着急了,思来想去,只有把任务交给萨镇冰,利用海军6战队前去平定可能的动乱。原本打算让海军先下手为强,提前破坏革命党的举事,没想到紧赶慢赶,碰巧在同一天动,要不然几乎狼狈。 革命党南方举事正殷,京师里那股暗流也蠢蠢欲动,川岛和伊藤收到广东动地电报后,连夜布置,准备天亮后就动手,危险正朝皇帝一步步袭来……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八章控制局面 第三卷 第八十九章 杀气逼人 影憧憧,紫禁城杀气逼人。 怎么办? 肃亲王府,书房之内,一个微胖的身影正在来回踱步,仿佛思考着成败得失,利弊大小……这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煎熬! 礼亲王、瑞亲王、郑亲王……一长串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对皇帝政策极为不满的宗室亲贵。维新二年以来,面对皇帝一步步改良的措施,持有怨望的亲贵一天天在增长:每年的赏赐越来越少,各种名目繁多的常例经过清理日渐稀少。号称天下银子一把抓的内务府被折腾了个彻底,也不知道多少人化作了街头巷尾流窜的无赖或者皇宫内大树下的肥料。先是怨,后来就是恨了。 在皇帝流露出彻底改组国家机构,逐步废弃八旗制度的意思之后,这些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原本以为,通过改良巩固政体的目的在于更好地维持满人的统治,是为了让更多的亲贵有位置、有机会捞钱,没想到刀却先从了自己头顶砍落下来,这世道真叫人憋气,不成,绝对不成。 又走了三个圈,善耆的耳边仍然在回想着世铎和川岛等人那天的酒话。 “王爷,您是王爷,我也是王爷,这事办成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回去休息了。您呢,朝里这么多事还得您担待着,这总理大臣的差使,您不挑着谁挑着办?” “老肃,非常人行非常事,35年前,有人硬要册立醇王正言不顺,这世道也要改改了,咱们难道就不能学一次?祖宗家法,哼,这个皇帝连祖宗都不要了,还是咱的皇帝么?” “肃王爷,承蒙您地照顾,按中国人的方式。我该要剖肝沥胆地告诉您。皇帝最近的举动。影响了东亚平衡。破坏了中日协调,鄙国是极其不满意的,若是以往,说不定又是一场战事。但鄙国毕竟对贵国怀有深情厚谊,不愿意贵国沦为少数欧洲国家任意支配的傀儡。这一回,我们决定站在正义的一边……” 这是场不小的交易啊!善耆深深吸了口气,仍然无法决断。 成功了。自己一步登天,不但能坐到总理大臣的宝座上,而且可以行册立之事,这种荣耀与权势,岂是一般人所能拒绝地? 失败了,成王败寇,自然是身败名裂,没什么好后悔地。 只是。真需要采用这样激烈地动作来昭示宗室与亲贵的力量。善一直犹豫着,下不了这个决心。往前走一步,是万丈深渊。不惟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而且还有一朝倾覆的危险。他太知道皇帝的脾气了,这这样的大事上是绝对不会含糊的——13年前,皇帝还是孤时,兵没有一个,将没有一员,都敢下围园杀后的诏书,13后,大权在握,雄兵在侧,难道还怕举起刀子么? 只是,只是我们满人,太祖太宗传下来地八旗就这么不中用,这些宗室亲贵就这么让皇帝看不起。善痛苦的思索着,考虑自己有没有能够妥协的余地…… 伴随着黑夜,则是滴答滴答往前走的壁钟。 天已经黑了,按照惯例应该是宫门紧锁,不许任何无关人员出入。但凡事总有例外,上书房的地面上,笔直地跪着一人。 “赵秉钧,这么晚来见朕,有什么要紧事?”秦时竹刚刚放下萨镇冰来的密电,告知已控制广州局势,弹压了革命党举事,只不曾抓到祸而已。 “皇上……”赵秉钧痛哭流涕,“请皇上先赦了臣的死罪,臣才敢说话。” “死罪?”皇帝抬起了头,看着赵秉钧那种诚惶诚恐的神情,感到微微有些诧异,出什么事了? 沉默!死一样地沉默!皇帝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用威严眼光再扫视了一番,盘算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起来吧,不管什么事,朕先赦了你。不过能不能过国会这一关,还得看你自己地造化。” “用不着国会。”赵秉钧摇摇头,立起了身子,整个人微微有些摇晃,脸色也变得惨白,不由得让林广宇想起前次袁克定、杨士琦等人密谋时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皇上,微臣有件天大的事情要禀告。这件事,搁在微臣心里很久了,一直在考虑、权衡……”赵秉钧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想获取皇帝地信任,单向度的告密并不高明,唯有各中的取舍与判断才能真切证明事情的重要。 “你既然考虑了这么久,必然都想明白了。朕倒想听听,到底有什么事?”眼看赵秉钧一脸郑重的模样,皇帝不禁坐直了身子,面孔也往前倾——这样关键的表露,不是大事才有鬼,林广宇感觉自己的手心也有些出汗。 “皇上……”赵秉钧看了看一旁伺候的王商,有些欲言又止。 “王商,今夜禁卫军如何当值?” “丁班执勤,甲班日班,乙班轮休,丙班全休。”管理,卫戍皇宫分成甲乙丙丁四班,每班8oo,日夜两班称为值班,轮休是指保持正常训练状态的休息,全休则是彻底放松休息4人马,周而复始地排班执行任务。禁卫军中,除了御前侍卫是永久当差外,其余卫戍部队都是半年一轮换。 “那好,你去传旨,告诉舒清阿,火召集乙班禁卫军,听候差遣。”皇帝急刷刷写就密旨,用了玉玺。 “喳!” “现在已无他人,赵秉钧,你可以说了吧。”皇帝拉开御桌的抽屉,掏出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有意无意地把 ——这可是威廉二世送给他的珍品。 “皇上……”开弓没有回头箭,赵秉钧咬紧牙关。下定决心,狠狠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宗室亲贵串联密谋,恐有异心。” “赵秉钧,你知道什么叫疏不间亲么?” “臣知道!”赵秉钧连连磕头,“正因为臣知道,臣下这个决心才很久。” “嗯。”皇帝不置可否,将手枪往台面上一搁。眼神如炬。目光简直就能杀人。“你说罢,谁这么大胆子?” “以礼亲王、睿亲王为,包括郑亲王,洵贝勒……”赵秉钧一口气报了1o多个亲王、郡王、贝勒的名头,个个都大有来头。人数之多,声势之大,连皇帝都目瞪口呆。差点在龙椅上端坐不住。 “载洵?” “是地,洵贝勒也在里面。” “有伟、载涛、载沣么?”皇帝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载洵可算是亲兄弟,这世道…… “未曾现。”赵秉钧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未曾现”四字,当真奇妙得紧。 是真?是假?是实?是虚? 皇帝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这么多亲贵串联且自己毫不知情。不必说。肯定不是好事。 “都勾搭些什么?” “探不出来……”赵秉钧面露难色,“卑职等都是汉臣,未能与闻……” “探不出来?”皇帝想想可疑——一方面说这么大的举动。一方面又说探不出来。这倒是个什么事?真让人窝火。皇帝“霍”地一声站立起来,一手执枪,两眼死死地瞪着赵秉钧,后者大汗淋漓,真怕皇帝一气之下直接扣动扳机——那才真是一了百了。 突然,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焦急地问道:“善耆呢?他有没有掺和进去?” “当当当”壁钟又敲响了整点的报时,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时针已指向11点的数字。刚才接到线报,广州革命党造反,举事的时间提前,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动。 还有两个小时?怎么办?善耆一跺脚,咬咬牙,叫上几个亲随从小门出了王府,马蹄声在寂静的小巷里传得老远…… 已经要到飙地临界点了,赵秉钧斟词酌句,反复考虑之下最后挤出几个字:“微臣只觉得肃王爷地行为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宗室串联,臣害怕出事,曾向王爷禀告,他却说不碍事,让我不要太疑心,所以探子也不曾多派。” 皇帝这下听明白了,之所以无法打探出情况,不是赵秉钧无能,而是善加以阻挠地结果——此人可疑。 “但是……”赵秉钧紧接着来了一个18o的语气转折。 “但是什么?……” “但是后来王爷又吩咐我派人紧盯几个东洋人,说是不可松懈。结果,我现与世铎接头的东洋人还不少。” “嗯?”皇帝眉头紧皱——连日本人都掺和进来了,这事儿看来小不了。 “日本人的身份查明否?” “其中一个叫……”赵秉钧刚开口讲了半句,王商已经回来了,“万岁爷,已按您的吩咐,舒清阿调集禁卫军完毕。” “好!”正想让王商退下,忽地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苏拉,在王商耳边悄悄耳语几句,王商脸色大变。 “皇上……肃亲王在宫门外求见,说要紧要大事非面见。” “他……”赵秉钧身子一抖。 事儿越来越多了,皇帝咬咬牙:“宣。”停一停才说,“王商,你把善引进来。只他一个!”皇帝在“只他一个”四个字上重重用了口音。 “喳。” “赵秉钧,你接着说,那日本人是谁。” “有一个叫川岛浪的。” “川岛浪?”皇帝眼睛都瞪圆了。 “是。”赵秉钧以为皇帝不认识此人,赶紧解释说,“他是京师警察学堂的总监,也是肃王爷地顾问和心腹,但是……” “朕知道,朕知道。”这不就是“满蒙独立运动”的始作俑者么?真是冤家路窄,这件事上他居然也有份,皇帝将手重重一拍,“轰隆”一声,御茶碗落地震个粉碎,“善耆欺君买国,罪在不赦……” “皇上,奴才……”隔得老远,善耆已听见了皇帝的言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善耆,你在家做得好大事,哈哈哈,朕没看错人,朕的内政大臣,竟然是这般有为。” “皇上,奴才废话也不多讲了,今夜之事,奴才是来出的。”竟然气定神闲。 “事到临头你想着出,早干嘛了?”皇帝大怒,举起镇纸就砸了过去,“哐啷”一声,玉镇纸跌得粉碎,传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奴才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好。你有苦衷。”林广宇气极反笑,“这会儿便没苦衷了?” “奴才思来想去,瞻前顾后,反复权衡,最后认定,宗室虽然紧要,但祖宗的基业却是第一位地,社稷之重,重于皇族,重于所有人。”善看了一样跪在旁边地赵秉钧:“智庵,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是个忠臣,皇上没看错你。” “王爷……”赵秉钧一脸苦相。 “世铎准备弑主……”什么?善耆此言一出,上书房里所有人都呆住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八十九章杀气逼人 第三卷 第九十章 危在旦夕 都准备好了么?”夜幕下,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虽的一句,但那种苍老与狠毒却挥斥不去。 “都好了,就等您吩咐。” “好,大事若成,载,你是功。”两声咳嗽过后,世铎从牙关里挤出两句。 “多谢王爷栽培,只是……”载心有疑虑,不免脱口而出,“照例巡夜的差事是由内政部担当的,肃王爷他?我实在是没底。” “用不着担心,我已经许了善耆两句话。第一,不要他帮忙,只要他装不知道就好;第二,事成之后,让他做总理大臣,本王退隐,洗手不干……”世铎笑笑,“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好是好。可是,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世铎眯起三角眼,微笑着挥挥手:“不必拘束,将来你就是禁卫军统领,有什么话难道还不能说?” “是!善耆平素和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次变天,他就出了这么点微末道行的力气,结果反而搂得这么大的好处,我怕底下人不服呢。”载谄媚地一笑,“王爷为了社稷费了这么多心血,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难不成就这样功成身退?若说这总理大臣,我看非王爷担任不可,这么才能孚众望。” “哈哈哈,贝子真是目光如炬。”旁边一个声音悄然响起,抬眼一看,却是睿亲王,只见他满不在乎地说道。“礼王爷虽然许了善耆总理大臣之位,但却没说生死,你以为,一个死人能有机会当总理大臣?” 原来如此! 这一干王爷恐怕一直存的就是过河拆桥地利用心思,这才对善耆如此礼遇有加。一旦事成,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善耆抛出来作为祸,那时是方是圆,是直是曲。只能乖乖听人摆布。 端的是从头凉到脚底。一阵凉风吹过。载想起了自己担当的差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寒啊!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担心,两个王爷竭力用温言抚慰他:“甭担心,事儿一成,你就是匡扶社稷的功,不要说禁卫军统领。便是封个王又如何?” “谢王爷栽培。”载心头那一点活络重新又泛了起来——老子可是一开始就参与的正主,手下还有那么多老弟兄,怎么着也是个荣华富贵的前程…… 上书房里,静极了,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屏声静气,只听善耆的言语。 “按照计划,今天午夜之后。由川岛和伊藤率领日本浪人闹事。挑动与神机营地冲突,双方大打出手,然后引来警察。然后两家合力,闹起事端,场面折腾得越大越好……然后必定引来宫中禁卫军地弹压。”善一条条娓娓道来,“然后预先安排地人手趁乱行事,利用禁卫军对付骚动的空挡,杀进紫禁城,来个‘清君侧’。” “哼,也把事情想得忒简单了。守卫宫禁的禁卫军,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支开么?这调虎离山之计,简直就是呓语。” 善耆没有多说,只轻轻说了一句:“禁卫军再多,总也是肉体凡胎,世铎等人恐怕早就在御膳房等处安排下了伏笔,会在给禁卫军的宵夜中下药,那时动,可就容易得多了。” 居然?皇帝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一问王商,果然如此,为了显示抚恤,值夜的禁卫军通常都由宵夜供应,果然善耆所说,这一把药下去,任你是大力金刚也得报销。 “皇上,得赶紧阻止。”赵秉钧和王商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不用。”这是皇帝的原话。 “不能。”这是善的原话。 果然,禁卫军中同样埋伏下了乱党地人马,善耆虽然所知不详,但却知道宫里宫外已经串成了一条线。现在去阻止,等于告诉乱党皇帝已经有了戒备,仓促之下,事情就不那么容易办了。 果然够阴险毒辣。生活在皇家,林广宇已多少对于计谋权术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像这么大的布局,还是第一次听说。 “世铎让你装聋作哑,你布置了?” “奴才不是到皇上这里来了么?” 赵秉钧忽地想起一事,冷汗淋漓,连忙奏道:“皇上,微臣想起来,今儿有个巡警总监生辰,这会儿……” “不错,该放倒的放倒,该监视的监视,恐怕这会儿已经着了道了。”善坦承,“这都是奴才按照他们的要求办的,那总监压根就不是今天生日。” “善耆,你这个混蛋!”王商急了,怒斥脱口而出,若是以往,哪里敢? 皇帝却哈哈大笑:“肃亲王诚不欺朕,如果你不这么布置,恐怕现在设局谋取的对象不是朕而是你了。” “皇上英明。”善坦然,“奴才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微走漏半点消息,头一个着了道地就是奴才。” “也包括现在进宫?” “正是。”善点点头,“这原本亦是计划地一环,奴才进宫面朕,奏报革命党起事,一来扰得皇上因革命党造反而心神不宁,二来外面天翻地覆,巡警群龙无,也方便行事。至于赵大人……” 赵秉钧心里一寒。 “起事之后,要么跟随照办,要么脑袋搬家。”善耆毫不掩饰,“你对世铎他们进行监视的小动作,他们全部知道,之所以隐忍不,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赵秉钧倒吸一口冷气:原以为做得足够巧妙了,没想到在人家的眼里,居然如此不堪一提。 “局布 。”皇帝微笑着,“有点创意。也动了不少脑子,也累坏了世铎和川岛,不过嘛……” 皇帝轻轻松松抛下一张电报纸:“这是萨镇冰给朕来地密电,你先看看再说吧。” 晕死,6战队控制了广州,一句消弭了革命党暴乱?怎么会有这么凑巧。 善耆浑身一颤:“奴才,不……不知道有这样地安排。” “朕早就说过了,朕有神人襄助。这么点宵小伎俩就想害朕。也忒把朕看扁了。6战队的行动。朕在几天前就给萨镇冰下了密旨,委他办理,所幸不辱使命。你倒是说说,这会儿该朕心烦意乱还是该世铎和川岛心烦意乱?” “皇上吉人天相,奴才百死不能赎罪。”善耆趴在地上,一连磕了十七八个响头。 “是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皇帝抓起桌上的手枪,威风凛凛地宣布。“看看到底是他们还是朕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 “王爷,大事不好。”门外一人急匆匆地涌进,“川岛先生刚刚传来消息,说萨镇冰忽然率领6战队出现在广州,现在已控制了全城,革命党举事失败,目前已经溃散。” “什么?”世铎惊得跳起脚来,“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萨镇冰怎么会在哪里?” “奴才不知道哇。”来人面色苍白。“咱们。咱们……” “事到临头,万事俱备,退缩也来不及了。”世铎恶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干!按原计划行事。” 时针悄悄划过了12点,街头已是一片寂静。忽然在东南方向的街巷里,迸出了特别激烈的斗殴声。随即,事态越来越大,简直展到不可收拾地地步。 一看这架势,周围地居民噤若寒蝉,一个也惹不起。一方是素来喝醉了就要疯地日本浪人,另一方则是从来就蛮不讲理的神机营的兵老爷们,怎么这两家今天掐上了架?也有人在旁边暗暗叫好,这两家都不是好东西,现在狗咬狗,声势隆重,场面巨大,着实让人有一种解气的感觉,若是能斗个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愳”街头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巡警闻讯赶来,但让人诧异的是,今天匆忙赶来的巡警不仅人数少而且队列也整个稀稀拉拉。 巡警奋勇拉架,可打斗地双方怕是疯了,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连带着殴打起巡警来了。正在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多人,不但将巡警打得抱头鼠窜,而且开始了大规模的打砸抢,很快,街巷处升起了火焰和滚滚黑烟——暴徒们开始纵火了! 紫禁城里,几个小太监推着小车向坚守岗位的禁卫军走去。 “王公公,今儿是什么点心?大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就知道你嘴巴馋,别急,马上过来。”按照规矩,禁卫军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执勤的士兵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车子推过来,那诱人的香气借着夜风飘出去老远,“好像是酒酿园子……” 不错,果然是大木桶装得酒酿园子,两个太监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从车里取出小碗就准备舀起来。 “吃什么这么带劲?”冷不防一个声音传来,惊得没提防的御膳房太监手一抖,木瓢都跌落在桶里。 借着灯光,哨兵看清了来人,这不是孙传芳么。马上“啪”地立正敬礼:“长官好!” “嗯,不错不错,居然是园子……”,孙传芳身后跟着数个卫士,他笑眯眯地打量了两个太监一眼,从桶里捞起木瓢就赞美起来,“好香啊。” “大人,这是给值夜禁卫军做得宵夜。” 孙传芳啧啧称赞,忽然冒出一句:“我们紧急集合要去执行任务,大伙都还没吃点心呢,这车点心我先拿去。”说罢一挥手,身后地卫兵涌过来推车。 “大人,大人,这不太好吧。”两个太监拼命挣扎,不让对方将车推走,“这是给值夜地兄弟的,大人若是要,御膳房再做就是了,何必着急。” 执勤的哨兵眼巴巴地望着这一木桶地点心,却不敢出言——下级要绝对尊重上级,孙传芳军衔比他高多了,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岂敢顶嘴?但心里那万千条馋虫已经爬到喉咙口了。 “放肆。”两人一番答话居然惹得孙传芳大怒,举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脑地就抽了过去,“他们值夜,我们就不值夜?啰里啰嗦,看老子不抽你。” 押送宵夜的太监眼神中流露出凶光,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孙传芳牢牢看在眼里。 “你……你敢打人?” “老子抽你又怎么样?”孙传芳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在车子上,“哐啷”一声,满载着两大桶点心的架子车倒在地上,东西撒了一地。 两人急了,差点涌上来跟孙传芳拼命。后者也不含糊,轻蔑地骂道:“别以为你做得勾当我不知道,来,喂他吃。”早有四人将两个太监紧紧抓住,另一个卫兵赶脚上前,用木瓢舀起桶里的点心就要往两个太监嘴里塞。 原本拼命痛骂的太监忽地面露惊恐之色,将牙关闭的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让人灌。 “吃啊,怎么不吃?不是味道挺好么?”孙传芳再次鞭子抽动,两人吃痛,“咕咚咕咚”灌下几口,人却像疯了一样要挣脱出来找孙传芳拼命。果然是大有问题!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章危在旦夕 第三卷 第九十一章 强力弹压 了这个时节,连一直在旁打抱不平的卫兵都看出那点了,心里一阵抖,要是吃下去可怎么得了? 果不其然,因为皇帝授命世续对内务府严加整肃,不少人不得不收起了贪赃纳贿的习俗,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捞惯了钱财之人现在没有油水可获便如如丧考妣一般,对皇家的仇恨亦在心中累积。世铎就借此机会阴蓄羽翼,收买人心,意图关键时候所用。当然,直接在皇帝饮食中下毒并不可取,不但风险颇高,而且因为有太监监管的缘故,成功的可能性亦极小,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世铎当然不愿意打草惊蛇。 此次行动当中,这两个早已为人所买通的内奸在禁卫军执勤宵夜中加入了慢性毒药,表面上无色无味,一个小时后作起来却能置人于死地。世铎的算盘打得挺好,派两人走上一圈,分下去之后,宫廷的禁卫军算是瘫痪了,即便有人幸免中招,人数过少之下必然难以形成战力,再加上抽调出去平叛的禁卫军,诺大的皇宫防守必然空虚,到时候雷霆一击,大事可成——这才是在外城掀起暴乱的目的,用声东击西的法子来掩盖主要目的。。 “还愣着干什么,吹哨子,全体紧急集合。”孙传芳吼道,“有人密谋造反,禁卫军护驾!” 东南方火起,京师一片混乱。 该来的还是要来,造反这种事。走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这把火,当真和当时解决袁世凯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一个是算计人,一个是被人算计。皇帝从窗户中眺望出去,思绪感慨万千。 “皇上……”御前侍从武官长舒清阿一脸焦急,“京师有人造反,臣恳请……” “不必担忧。一切都在朕掌握之中。”皇帝摇摇头。并没有躲避起来地想法。见君上镇定异常,连带着众人也吃下了定心丸,善耆等人的神色亦不免有所恢复。 “值夜禁卫军紧急集合,前往平叛,乙班禁卫军拱卫宫禁,不得有误,打电话召集荫昌、良弼。火点齐禁卫军全部人马,护卫京师,休叫叛贼走透一个。”情况紧急,皇帝的思路却是异常清晰,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布了下去。 “皇上,臣恐一班人马拱卫宫禁不够……”舒清阿还是非常担心。 “死守没有出路,必须主动出击,平定了外围之乱宫禁才能安如泰山。”皇帝扫视过去。孙传芳已在阶下候命。“朕命令你率执勤禁卫军出宫平叛,若有反抗者,不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是!”杀气腾腾,孙传芳平叛可是经验充足。 “等等。”皇帝忽地想起了什么,“打开仓门,让那两样兵器开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抗住他?” 这两样兵器不是他物,却是皇帝为了研究、使用装甲力量,安排在宫里的轮式铁甲车。孙传芳闻言大喜,急匆匆前往执行任务,舒清阿亦紧急调动兵马,誓死拱卫宫禁,上书房周围,御前侍卫紧急架起了封锁线和机关枪,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军情紧急,气氛格外凝重,众人内心无不惴惴不安,皇帝心里虽然打鼓,但在面上依然镇定若常,谈笑风生:“朕曾经记得,嘉庆爷那会有一次白莲教偷袭成功,攻进大内,嘉庆爷手执火铳,连毙数贼,后终于积弊教匪……” “皇上所言极是,至今宫门之上,仍有白莲教逆贼当日攻打留下的箭头。” “从来未有事,竟出大清朝。”皇帝半是回忆,半是调侃地吟诵了嘉庆所作的两句歪诗,脸色凝重地说道,“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换成宗室皇族,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还不知道朕的手枪能击毙多少。” “不管是逆匪还是乱党,托皇上天威,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善虽然宽慰着皇帝,但语气仍然是黯然的,“只是这一次浩劫,不晓得要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朕改良地决心绝不动摇。这一切完全是朕对宗室太过优容之故,哼……”皇帝地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铁甲车隆隆前进,孙传芳一马当先,坐在打头地那辆车里,引导部队直扑暴乱现场。身后是排成行军队列,一溜小跑的禁卫军。 “快,快。跟上,跟上。” 街上到处是火焰点点,浓烟滚滚,惨叫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枪声响起,就在一转眼的功夫,原本风轻云淡的京师居然被糟蹋成目前这副模样,禁卫军官兵无不切齿痛恨。军中官兵也有少数京师本地人,更加担忧家中情况,义愤填膺之下,行军步伐不断加快。 “那里人多,往那里开。”透过车体前面的观察窗,孙传芳很容易就看到了火影下的处处黑影。居然有人敢下毒对付禁卫军?他心里一直就憋着火,说起话来咬牙切齿。 火场里,正在打砸抢的诸人只听到隆隆作响地马达声,却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按照世铎事先的交代,一旦火起,神机营便要大掠市面,这帮丘八因为许久不曾下手,这回都是往死里干,人声嘈杂,互相争夺,活脱脱的人间丑剧。 “瞄准那里,开火。” “要不要先警告一下?” “笨蛋,大乱变起,现在仍在外面厮混的还会有好人?开火,给我统统毙了。”孙传芳看见火场里这般模样,怒不可遏,当场就要飙。 “突突突。”就在打砸抢的众人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涌现 瘩时,车体前部安装的马克沁机枪已经开始了喷洒火割过去。到哪里哪里就变成活地狱,顿时打得对面鬼哭狼嚎、人仰马翻。机灵的见不是头,赶紧便想躲起来,也有人事到临头仍放不开捞取地那点不义之财,兀自抱着不放。 想抱头鼠窜?你再快能快过子弹?火镰下,处处失血,人人惨叫;排枪里,颗颗杀敌。个个争先。 “我让你们造反。造反边倾洒着胸中地愤怒,过了会觉得指挥不过瘾,甚至和射手交换了位置,亲手扣动机枪扳机。“哒哒哒”,弹链飞抽动,一箱子弹很快就见了底,水冷式样马克沁滚烫如烧红了的铁。丝丝冒着火气。不多时,铁甲车射界所及的范围里已堆满了尸体,稍远处则是侥幸落网,抱头鼠窜地个别歹徒。 “碾过去!”铁甲车隆隆作响,趟过尸山血海,禁卫军前进! “前进。”人群迸出巨大的呼声,朝着骚乱的纵深追击而去。 “王爷,禁卫军已经出动了。”探子飞马流星般地前来禀告。 “好中。” “哈哈哈哈。王爷,我的计策安排地天衣无缝。” “就看载这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了。”世铎咬牙切齿,“按原定计划杀入宫禁。胆敢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 亲王府豢养地死士,神机营挑选地骨干和川岛等人物色的日本退伍军人嗷嗷叫着,手执武器从暗处击杀出去,像一柄阴毒无比的匕,朝人的软肋部捅杀过去。 借着火把的照耀,载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形:宫门紧闭,却是一个人也没有,根本不像平素戒备森严的模样。领队攻击,冲在最前面地载心头暗喜:“实乃天助我也。” 眼看着要冲到宫门之前了,包括载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些神机营的大爷虽然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但对于皇家规矩却是最熟谙不过。不要说持械造反,便是聚众冲击宫禁便是杀头的罪过。众人虽然已经铁了心要作乱,但多年来形成的惯性和规矩依然束缚着自己,还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为什么停下来?”混在人群中的日本人不知道规矩,看到这番奇怪的模样,大吼大叫着,声音在黑夜中传出去老远。 事已至此,回头也是无济于事!载拼命念叨着这句话给自己打气,狠狠心,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弟兄们,事已至此,即便回头也是死罪,我们冲进去,只要清了君侧,我们就是忠臣,列祖列宗在上是不会怪罪我们地。” “冲啊!”众人自己给自己壮胆,一边慑于可能地危险,一边又为世铎的许诺所引诱,一齐往宫门处冲。 门居然是紧锁着的。 “这点伎俩就想困住我们?”载狞笑着,大吼,“来人,把门撞开。” “嘿,嘿!”大内地宫门自然是厚重,但也架不住人多,几十人冲击之下,大门紧紧摇晃了几下便被冲开了,“杀呀!”载就要冲杀进去。 几十人刚刚涌进大门,还没有分清楚东南西北之时,突然“咚”地一声,一照明弹在众人头顶处炸响,“哗”一声,照明弹绽放开来,划出了炫目的白光,将方圆数百米之内的一切物事照耀得清清楚楚。 “啊!”载和乱党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如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怔在了当场,过了一会,等他们适应眼前的情形时,上百张口同时出“啊!”声,个个呆若木鸡。 借着照明弹的照亮,只见2oo开外,禁卫军早就用垒起了简易工事,重机枪大张着口子,虎视眈眈地对准从大门口冲进来的乱党——这哪里是已经兵力空虚、连连中招的大内,这分明是严阵以待、等人送死的修罗场。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为什么设想与现实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时,对面的舒清阿已经叩响了手中的手枪:“开火!” “突突突!”、“哒哒哒”、“啪啪”对面阵地上子弹如飞蝗般扑来,目标直奔在宫门处的乱党,颗颗咬肉,粒粒中靶。 “啊……”在火力网的围剿之下,几十人猝不及防,当场就被打瘫在地,为他们的野心和贪婪付出了可耻的代价。 “卧倒。”载饶是反应迅,右腿、左臂上还是中了两枪,趴倒在地,血汨汨地往外涌,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完了!”这是所有人脑海中涌现上来的念头,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宫门处是一大片开阔地,根本无险可守,在第一轮火力突袭中侥幸未毙命的乱党在趴倒之后,仍然面临着如大雨瓢泼般的子弹,再怎么多,也无非是多了几条冤魂罢了。有些人见不是头,转身就想往后跑,但只要身子一站起来,便被蜂拥而至的子弹打成蜂窝状,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载已经绝望了,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和精力在一点一滴地往外泄,“悔啊……”这是他脑袋里此时才涌现出来的念头,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杀呀!”对面一片呐喊,接连三轮火力攻击之后,整个宫门附近除了少数几个奄奄一息的乱党之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世铎和川岛等人寄予厚望的冲击行动还没来得及拉开帷幕便已经收场……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一章强力弹压 第三卷 第九十二章 善后处理 怎么会这样?”世铎喃喃自语,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椅 王府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如狼似虎的禁卫军,间或还夹杂着哭声。 “怎么会这样?”孙传芳轻蔑地一笑,“那要问你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在骗我!”世铎声嘶力竭,几欲抓狂。 “世铎,仍做白日梦?”抬眼望去,出声的却是随后进来的善耆。 “你……你……”世铎浑身颤抖,指着善耆的鼻子痛骂,“原来是你这个不争气的,算我瞎了眼,算我……” “你的眼本来就是瞎的,看不清大势所在么?” “哈哈哈哈,善耆,你以为出卖了老夫你就可以幸免了?做梦,做梦!”世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青筋暴跳,每说一句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 “梦不梦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多管。” “我要见皇上,见皇上……”世铎忽地挣扎起来,“你们这帮小人,小人。” “死到临头还在做无谓挣扎?”孙传芳怒从心头起,凑上前去,抡起巴掌,狠狠赏了对方两个老大的耳刮子,冷不防再加年老体弱,世铎一下子被打倒在地,污血顺着嘴角一直留下来,看得善耆心里一紧,却没有制止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 “打得好,打得好。善,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的下场。”世铎滚翻在地。嘴里却兀自强硬,“一个小小地汉人军官都敢打我,这就是皇上所谓的改良,这就是所谓的宪政?原来只不过是让汉人爬到宗室的头上来作威作福!我们八旗的威风,我们满人的天下就这样被断送了。你以为你出卖了我就能幸免……我告诉你,你等着瞧,将来你也有被铲除的那一天,而且。你死得要比我难看一万倍……” 听得此言。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无语,心事重重,投向孙传芳的目光也尤为复杂。最后只能挥挥手,示意带走。 “用不着你们动手!”冷不防间,世铎挣脱了卫兵地押解,一头撞上墙去,那劲头又狠又快。饶是旁人应变迅,已经拉扯不住,“咚”地一声,带着花白胡子地世铎栽倒在地,墙上、脑门上满是血浆,看得人极为恶心。 善耆此时刚刚走到门口,听得后面地动静,“刷”地转过头来。已是后话了。“世铎!” 周围一片默然,看着尸体,善耆潸然泪下、身形摇动。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他喃喃地念叨着这两句,一动不动地看着禁卫军清理走了世铎的尸体,到了最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飞奔出门。 人是会犯糊涂的,在糊涂的时候陶醉,在清醒的时候痛苦……善耆的痛苦乃至于事前地纵容和动摇,都与这种矛盾心里有很大的干系。 同在王府上策划骚乱的川岛等人也被押解了出来。 “王爷!” “呸,算我瞎了眼,居然交了你这个白眼狼。”善耆一看川岛,怒不可遏,“要不是你千方百计挑唆,怎会有今天?” “王爷,成王败寇,这种话原不必说。何况,我们的事情,王爷又不是不知情,何苦这么着急就洗脱干系?”川岛讥笑着,“我川岛再没品,也不会胡乱攀咬,你就放心吧。” 川岛这么一说,所有禁卫军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善耆,盯得善心惊肉跳,无法再置一词——他甚至异常后悔,为什么要接受皇帝的差事,到现场来领受这种羞辱? “你就是川岛?”一看祸在此,孙传芳“刷”地抽出了指挥刀。 “我就是,你就是孙传芳吧?哼哼,果然是士官学校的好学生。”望着逼近胸口的刀尖,川岛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是日本人,受治外法权保护,谅你也不敢动手!” “谁说地?”孙传芳怒从心头起,举起刀来,“嚓”地挥舞过去,旁人还没有看清楚,川岛已经“啊”地一声,像杀猪一样惨叫了起来,左侧脑袋鲜血淋漓,仔细一看,那只耳朵分明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你有治外法权了不起了?我不仅敢动手,而且敢杀你,我要一刀一刀给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中国人地厉害……”孙传芳声色俱厉,“就凭你犯下的罪孽,死十次都不够,你等着吧!” 原本川岛说出“治外法权”几个字后身后那几个被押的日本人一脸得色,甚至隐然还有趾高气昂地感觉,但孙传芳一刀下去之后,顿时老实了许久。有个还想出头,身边的禁卫军看得大怒,有了孙传芳的榜样,一枪托就朝着对方腹部砸了下去,力道又大又狠,只听“喀喇喇”一声,肋骨断了三根,当场瘫倒在地。 孙传芳行动前就知道皇帝的意思,把掺杂其间的日本人一个不落地逮来,审讯完毕后统统弄死,让他们后悔这辈子来中国捣乱。 先出他一口鸟气再说!连带着善耆的心气也顺畅了一些。 天亮之际,早已为京师变故所惊动的荫昌、良弼等人率领驻扎城郊的禁卫军封锁住了所有城门和交通要道,连带东交民巷附近也驻扎了监视兵力。 赵秉钧指挥着巡警,和禁卫军一道,连同宗人府,开始了抓捕过程——从世铎府上搜出了联络名单和往来密信,现在按图索骥,一个个都跑不了。甚至于宗人府本身大多数人亦被牵连,抓捕一节,成了对京师宗室和觉罗的大清洗,素来跋扈的 旗被禁卫军看押地死死地,成批成批被拉出去逮捕。 养心殿里,哭声震天。阶下跪了一溜儿的人物,无不号啕大哭。 “载洵,好好好,你有本事,你要造朕地反!” “皇阿哥,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我不是人,我……”载洵一边“噼噼啪啪”打着自己的耳光。一边痛哭流涕。“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敢了呀!” “老五,你怎么说?”皇帝眼光犀利,直逼载沣。 “我……我……皇阿哥。”载还没说话,人已经软在地上了——他是没有参与密谋,可眼前这架势也忒吓人了吧。 “我们阿玛就养了你这样的好儿子?”皇帝手指载洵痛骂,“前次让你查办案子,原本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历练一番,将来好大用——亏你还口口声声说要继承阿玛的遗志管海军,居然贪钱误事,那一次我忍了,想着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变本加厉,做出这种造反谋逆的大事来,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皇阿哥!”载涛爬上前。连连磕头。“老六为人蒙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地事情,虽然可恶。他却不是犯,请皇上看在兄弟情分上,饶他一条性命吧。” “载涛……唉……唉。”皇帝悲愤异常,“朕怎么就有这么不争气地兄弟?罢了,罢了,就当阿玛少生一个儿子吧!” “圣旨下:贝勒载洵,原系醇贤亲王六子,今上之弟,此次参与谋逆,罪在不赦,不得不大义灭亲,姑念其心有悔意,仍从轻落……废其爵位,贬为庶人,褫夺家产!” 总算保住了载洵一条性命,不惟载洵有鬼门关上走一圈地庆幸,载涛、载沣亦放宽了心,连带家里的老祖宗也不必悲痛欲绝——革爵么虽然严重,但总好过砍头,再说兄弟俱在,政治上没了前途,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 对载洵的处理奠定了对整个叛乱事件进行处理的基调,事实上,载洵并不是叛乱集团的核心成员,不但不知道世铎等人的整盘计划,甚至连有实际行动都算不上,而且还是皇帝的亲兄弟,但即便这样他也落了革爵地处分,皇帝大刀阔斧砍起其他人来就方便多了。 说到底,这不是普通的政治路线斗争,这是你死我活的皇权斗争,在中国历史上,皇帝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唯独对于皇权却是牢牢不放,不容他人染指。不要说一大堆宗亲,李世民在玄武门时还记得李建成、李元吉是亲兄弟否? 礼亲王世铎是恶,处理结果当然也最重——革除王爵,褫夺家产,原本还有一条是开棺戮尸的,但皇帝考虑到毕竟不太文明,便作罢了; 郑亲王、睿亲王等一干王爷参与密谋的,悉数为皇帝一网打尽——革除王爵、褫夺家产、赏白绫三尺勒令自尽。这一次叛乱的规模极大,八大亲王中除了恭亲王伟、肃亲王善耆、醇亲王载沣幸免外,其余亲、郡王几乎统统在列,一竿子扫下去,清初分封的诸王尤其是铁帽子王全部被清扫干净; 其余列入叛乱集团联络名单,为动叛乱准备条件、摇旗呐喊、奔走串联的宗室亲贵同样受到了处分,除了个别被勒令自尽外,其余大部分都落得与载洵一样地下场,革除爵位、褫夺家产,任其自生自灭。 若是较真起来,皇帝地做法是相当仁慈的——无论哪个朝代,谋逆都是滔天大罪,不再赦免之列,很多时候一桩小小的谋逆案都会引来一大片地牵连人群,何况现在如此罪证确凿的行径呢?但皇帝先是废弃了连坐,规定罪罚只及于本身,除此之外,哪怕父子关系、兄弟关系都不必受到牵连——否则处理了载洵,连载涛、载沣都得倒霉;第二,褫夺家产虽然严厉,但前提是为家中其余成员保留了必要了生活资料,混个小康水平还是不成问题,不至于温饱无着;第三,革爵宗室的子女仍然做正常人看待,不以反贼家属对待;第四,此次叛乱中被挟裹的普通旗人,只要他们没有参与当夜的打砸抢,一律不视为有罪…… 有赏必然有罚,皇帝下诏,凡在京的宗室未参与密谋的,一律晋爵一级,加一年俸禄,凡知悉密谋但拒绝参与的加半年俸禄,对其未曾出指责予以豁免。很多安分守己的宗室获得了不小的好处,像贝子伦,就晋爵为贝勒,贝勒载涛晋爵为平郡王…… 不过,饶是如此,京师宗室尤其是高爵位宗室大大减少,8亲王只剩下了3,1o个郡王只剩下了5个,孔——皇帝将利益分配给了忠心“拥护”皇权的宗室,亦巩固了自身的地位,争取了同盟军。 以此为契机,解散全部驻京八旗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举动,皇帝用查办叛党所获的银子给每人放了5俸禄,并计口放了王田和旗地——皇帝用消弭高级贵族的财产为陷于贫困的普通旗人解决了出路。这样一来,每年靡费大量金钱的京师八旗军队终于轰然解散,所有旗丁化兵为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轨迹。旗兵制度的瓦解,标志着满清入关以后建立的八旗制度全面崩溃的开始,为消融满汉域锻造了条件——满汉之间只有血缘的区别而无制度与组织架构的区别。 果然是坏事里头有好事哩!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二章善后处理 第三卷 第九十三章 真相大白 蓬……”兜头一盆冷水浇落下去,一个浑身青肿、满子被浑身一激,重新又清醒过来,脸已经红肿的分辨不出人样,只有那双倏忽睁开的眼睛似乎还证明这是一个活人。 此次,阴森森且到处都是用刑的器具,活像一个阎罗堂。 “你以为你是日本人了不起了?你以为你是黑龙会就牛气冲天了?告诉你,老子不鸟这一套。”几步开外,有个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浑身上下散着逼人的气势。 “唔……” “打了这几天,你个老小子居然还不肯招,有种。不过,老子告诉你,这几天都不是什么做派,全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能不能挺过这顿,我倒真想看看你的造化。你当了这么久的警察顾问,是不是连这一点还不知道?”对面端坐的男子,是内政部人称“笑面黄蜂”黄辛悟,专司审讯职责,“我手上有六六三十六式花活,不管怎么样的好汉,能接过6就是凤毛麟角,真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被关押在当中的便是日人川岛,当日捕获此人后,皇帝极其愤怒,严令赵秉钧:“务必查明真相,一网打尽日人余党。” 虽然,在外界公开的信息披露中,川岛等人已经作为骚乱的“牺牲品”而葬身火场,但实际上,所有被捕获的日籍参与骚乱的人群,全部被关押在京师郊外的地牢里进行审讯。 普通地日本浪人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在“笑面黄蜂”面前。这些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的家伙在这样大的架势面子,三下五除二就交代了——我们是浪人,不是武士的说。但底下的混混和直接掌控进程的川岛和伊藤毕竟不能相提并论,是故虽然皇帝有一刀解决川岛的心,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让内政部去招待这几个家伙。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式。”黄辛悟明白,川岛等人交代与否都避免不了一死。可他们口中有那么多地情报。简简单单地一死岂非太便宜了他? “36式第1式。十指连心。“笑面黄蜂”地话音刚落,旁边冲过来3大汉,两人将川岛的手臂紧紧扎实、压紧,另一个则狞笑着将绣签和锤子向川岛的指甲处招呼。 “啊!”无比惨烈的一声,第一根竹签嵌入了指甲与肉体中间,硬生生地将指甲掀起。 “招不招?” “再来!” 第二根,随即“啊”的又是一声。“招不招?” “再来。” 钉了三根之后,川岛终于吃不住劲,连声喊“招!”巨大的痛苦冲垮了川岛的精神防线,虽然他始终以侵略中国为志向,本身地毅力和执着也要强于一般的黑社会成员,但他毕竟只是黑社会出身,没有经过系统的刑讯逼供,也没有像特工人员那样有常的忍受力。此刻他心如明镜一般。不招是一死。招亦是死,干脆走得痛痛快快的,也免得皮肉受苦。何况整个行动已经完全失败。硬挺着不招也无济于事。何况中国酷刑一直都小有名气,听到36式的大名,川岛最后的防线解。 “还以为你多硬气,结果连第一式没走完就招了。”黄辛悟讥笑着,“早点说也给你一个痛快。” …… “这是川岛等人的交代?”赵秉钧翻阅着眼前厚厚地一沓卷宗,问道。 “是,全部记录在此。” “核对了么?” “将几个主犯一一提审询问,探明地情况确实无二。”笑面黄蜂在赵秉钧面前可是毕恭毕敬,“卑职以为应该属实。” “宗人府里那几个不争气地东西怎么说?” “还没用刑就软了,一个个招得比谁都快。不过……川岛等人的计划,他们并不全部知情。” “很好,剩下的事情你办得利落些。”赵秉钧没有过多言语,只轻轻举起手掌做了个向下劈地架势。 “请大人放心,这口气早就该给咱们出了……”黄辛悟会意,意气风的领命而去——这么多年的功夫都招呼在自己人身上,终于也有地方给日本人尝尝了,他娘的,这感觉真他妈爽! “勾结革命党,南北联动?”上书房里,面对赵秉钧呈递上来的绝密报告,皇帝怒不可遏。 “都是川岛等人交代,罪证确凿,绝无虚构!”少顷,赵秉钧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禀告道,“根据广州提审革命党所知,叛乱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日本方面的援助,包括资金、军械、弹药等等,无不都是日本式样,甚至还有从日本6军中流落出来的军用样式。” “欺人太甚。”皇帝忽地又冷笑起来,“革命党不是天天叫嚣要驱逐满人,打倒皇帝么?怎么又和满人的亲贵宗室搅合在了一起,可见居心叵测。” “川岛本人的计谋是,现在广州扶植革命党成事,然后利用人心动荡,京城不安的时机勾结世铎等人造反,叫嚣‘清君侧’……” “清君侧?”皇帝冷笑一声,“不过就是要朕的命罢了。” 皇帝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后交代道:“将消息传给《帝国日报》,让梁卓如去作文章,就说革命党为叛乱宗室打前站,火中取栗,甘愿为其所用,不知其如何辩驳?”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便以革命党之矛攻革命党之盾,使其进退两难。” “还有什么现?” “微臣原本奇怪广州之乱为什么和京师之乱在同一日,现在才明白过来,为的就是方便行事。能浑水摸鱼。不过,微 一点心得,总觉得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 “说下去。” “表面上看,南北是在时间上联系在一起地变故,一南一北,浑水摸鱼,方便行事。但查阅了伊藤等人的审讯记录,微臣认为有一点甚为可疑。为什么他总是强调这个计策是上头指示他这么做呢?”赵秉钧指出。“这些话反复强调。甚至从不止一个人口中说出,臣以为不是推卸责任的言语。” 皇帝若有所思,继续倾听赵秉钧的言。 “微臣现,川岛接受了一串奇怪的指令,在几张电报纸上面,标称有琼州海南岛、支那新政府、革命党、双向谈判等几个孤立的、不相干的字样,问川岛本人。只说是接到的密令,但密令不知何故却不齐全,所以无法解读,文字原件微臣亦已带来。” 看着这几片残缺不全地词语,皇帝陷入了沉思,这中间潜藏着一个不小地阴谋,到底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筹划了好些思路。都感觉离题太远。皇帝焦躁之下,看起了万里海疆图,打算看看琼州究竟有何妙处。看到精妙处,皇帝地思绪在电光火石间一闪,忽然有了一个方案。 “南北两次叛乱,其实是一个整体方案的继续和展开。”皇帝指着地图说道,“从地图上看,如果能控制北起满洲、朝鲜、南到台湾、琼州,日人的势力便将帝国牢牢封锁住,沿海一线,悉数在日人监视之下。所以,朕以为这个阴谋其实是割让琼州的双重保险。” “双重保险?”赵秉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认为日本人志在琼州,但如果听之任之地放过也太失之草率。 “第一重,一旦世铎等人阴谋得逞,必然会向日本祈援以巩固根基,日人便会趁机提出要求,眼下各国势力均衡,琼州因为人烟稀少、地处偏僻不为人所注意,所以割给日本亦无不可;第二重,一旦革命党造反成功,日人必定唆使其割据两广,这番割据倘若不得日人援助亦不能久,革命党为了挟洋自重,必定无一不应允,琼州孤悬海外,价值不大,割给日本换取援助亦无不可。这样,日本北上援助‘新政府’,南方扶持革命党,左右逢源,两边通吃,岂不美哉……” “原来如此,臣明白了。” “当然,这还是朕考虑的一种设想,究竟是否如此,还需要验证,所以,内政部务必加紧对此次动乱牵涉到的有关日本人员进行监控,暗地捕来,进行查证。” “臣明白。” “这次骚乱,内政部举止失当,应对失措,几乎狼狈,所幸你赶来报信给朕提了醒,这份功劳朕不会忘记的。”论功行赏是皇帝一贯地主张,“过几天,内阁适当改组一下,你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来,朕对你厚望有加,要求你务必在3内建立起遍布全国的情报体系,如果再像这次这样狼狈,你自己午门外候斩吧……” “臣遵旨!臣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对于皇帝的语言艺术,赵秉钧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所谓“担负起更大的责任”来,就是“提拔重用”的代名词,现在已经身居内政部侍郎,再提拔不就是内政大臣了?让他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龙会内部,头山满和内田良平正在商议有关中国事件地善后。 “可惜,太可惜了,几乎成功,却最后功亏一篑。”内田良平提起川岛就要火,“也不知这个笨蛋怎么经营地,多好的形势,居然让他糟蹋成这样。” “和他联系上了没有?” “没有。支那官方消息说他毙命于骚乱之中,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死一个川岛何足挂齿,只是攻略琼州地战略此番却不得不推迟了。” “琼州?有什么用?” “你不懂,你不懂。”头山满连连摇头,“琼州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与支那大6并不接壤,虽然不如台湾富庶,但其地位与台湾一模一样,今后帝国要进入南方支那半岛展,这是一个异常合适的基地。” “可是,和这次行动有什么关系?” “这本来是这次行动的战利品,可以要求支那割让给帝国,可惜现在全泡汤了。”头山满耐心地解释起来,“世铎等人如果成事,必然需要我们的援助,那么要求一个地方的酬谢是顺理成章之事,琼州地处偏僻,人烟又少,不会太引人注目;支那革命党如果成事,同样需要我们的援助,让他们拿琼州来换,岂不很好?” “琼州真有这么好么?”内田将信将疑,“在我看来不就是一个稍微大点的荒岛。” “我们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些,我和大藏大臣曾经聊天,他告诉我,以日本目前的人口繁殖度,再过2o年,本土人口过剩,大州这个地方地广人稀,而且气候条件很好,稻米一年可以三熟,是海外拓殖移民的好去处;第二,帝国本土没有铁矿资源,但在琼州,现了一处产量巨大的富铁矿,而且还可以露天开采,简直是天助我也;第三,琼州附带大量岛屿,海军若是辟为基地,进出印度洋、掌握南洋极为方便,形成帝国的前哨基地……” “原来如此,我受教了……” “既然这次不太顺利,那先收敛几天,避避风头也好。”头山满异常惋惜地说,“攻略琼州的计划恐怕不得不再次推迟一段时间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三章真相大白 第三卷 第九十四章 趁势改革 局动荡,群情不安,从上到下都是势力分布的回归与 与所有人不同,肃亲王善耆在这一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作为都是尴尬的,最后一刻的倒戈与反悔固然挽回了他的政治生命,却也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川岛的祸,内政部的不作为一样样事情联系起来让善耆每每扪心自问,就觉得一阵阵心惊肉跳。虽然,因为中日关系的大局,皇帝不会公布川岛等人在其中的“价值”,但在核心官僚层,这个消息并不是秘密。毕竟有这么多八旗亲贵与川岛有过这样那样的接触,这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情况。当然,川岛等人的下落知情者就少了许多。 局面急转直下,由于善耆的种种问题,新近晋封为贝勒的载泽对他的地位起了冲击,对协理大臣一职亦虎视眈眈。载家兄弟对善耆同样颇有微词——倘若善耆当时提前反应,哪怕告白一番,载洵的下场都不至于这么坏。而恭亲王伟因为密谋者中有极少数禁卫军被渗透,心情同样十分矛盾——一方面固然排除了埋在队伍里面的定时炸弹,但另一方面这种清洗以如此惨烈、如此惊险的方式解决,小恭王心中始终有所不忿。 皇帝处理的态度还算优容,没有理会旁人喋喋不休的言语,终究还是慰勉了善耆,没有动他的肃亲王之位,也没有撤换协理大臣的意思,同时以善耆出有功。赏赐了不小数额地字画与古董。当然,必要的调整还是操办的——善耆知趣地辞去了内政大臣的兼职,专注于内阁协理大臣,赵秉钧如愿以偿地接替了善耆的位置,酬了志愿。 在审讯川岛等人的关键场合,被誉为“帝国之狼”的赵秉钧淋漓尽致地挥了其生平能力,作用极大,不但摸清了黑龙会整体介入亲贵叛乱的相关事实与证据。而且还建立了更加完善与卓越地情报网络。 629日。随着刽子手地手起刀落。一腔污血从川岛等人地脖腔处喷薄而出,为他们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句号。日本方面虽然知道川岛等人的行径,但中国方面并没有明确宣布川岛等人的罪状,也就不便直接挑出来自讨没趣——否则岂非不打自招?至于内政部对黑龙会的成员的清理,亦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手段,也不会公开摆到台面上考量。 如果说黑龙会是赵秉钧执掌内政部后要对付地暗处目标,那么在广州暴乱失败之后的革命党则是内政部的明处目标。 对亲身参与广州之乱的黄兴等人而言。安排515这个日子纯粹偶然,但从事后的角度来思考,革命党的起事与亲贵派的起事竟然生在同一天,这就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与同盟会诸人,尤其是与孙、黄等人颇为不睦的章太炎先难,直面抨击“革命党居然为一小撮亲贵火中取栗”,宣称“现在满清皇帝再如何不好,终究还是主张改良、主张立宪地。革命党为了革命。立场居然堕落到与极端保守、极端反动地满清亲贵一边,其无端行为简直令人指。孙、黄诸人,已为革命走火入魔。为革命而革命,或为自己而革命,眼里哪还有一点为国家而革命,为万千民众而革命的意思?……” 《帝国日报》破天荒地将章太炎等人的文章全文刊登,并且加刊了梁启地按语,用如椽之笔写道:“原以为革命党与我们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与谋,不曾想革命党为革命二字,已忘记基本且起码的廉耻,今日能勾结帝国内部的反动势力与国家为难,他日必然会勾结外部势力与国家为难,有了今天这一步,将来做汉奸的日子还会远么?……” 东京,同盟会内部,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胡汉民等几个革命派领袖亦争吵地不可开交。黄兴、宋教仁对孙中山仓促间动广州起义本来就持有动摇的赞同态度,无非是为了保持队伍的一致与领袖间的团结才勉强同意如此,事后想来,完全是一种欺骗。 而且,川岛等黑龙会众人在京师的表演在国内虽然知之甚少,但在革命党内部,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面对同盟会高层过分仰仗日方的方针,甘愿为日方地下 命的行径,不惜与八旗亲贵相呼应的策略都表示了严格暴烈的,主张彻底革命的,对孙中山的勾勾搭搭表示愤慨,性格温和,主张国体改造的,则对同盟会的行为表示失望。 在南洋、海外,众多的华侨亦对革命党与日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表示愤怒,认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革命原本是为了改造国家,增强国力,以更好地应对外国欺压,结果现在革命党主动与外国接洽,不惜摇尾乞怜,不惜卖身投靠,这岂非是另一种方式的引狼入室?革命党不成功还好,一旦成功,保不住日人的势力长驱直入,这国家只是换了国号,其余一概无异,岂非自欺欺人。 1911年的夏天,以众多会员退出为..+于海外均面临着总崩盘的危险——经费没有着落,势力四分五裂、领袖争吵不休,会员急剧减少,在国内的机关要么被内政部连根拔起,要么主动出,损失的干干净净。 在广州新军遭到清洗为结局,各地新军排除了革命党有组织、成体系的渗透与影响,虽然或多或少还有革命党或者革命党的同情分子潜伏在新军中,但像广州那样大肆活动,掌握队伍管理大权的情况已经不太可能出现,革命思想只是停留在个别人脑海中的第二种政治选择,不具有也不该具有荡涤一切的理想。 在南洋、海外,众多的华侨亦对革命党与日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表示愤怒,认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革命原本是为了改造国家,增强国力,以更好地应对外国欺压,结果现在革命党主动与外国接洽,不惜摇尾乞怜,不惜卖身投靠,这岂非是另一种方式的引狼入室?革命党不成功还好,一旦成功,保不住日人的势力长驱直入,这国家只是换了国号,其余一概无异,岂非自欺欺人。 1911年的夏天,以众多会员退出为..+于海外均面临着总崩盘的危险——经费没有着落,势力四分五裂、领袖争吵不休,会员急剧减少,在国内的机关要么被内政部连根拔起,要么主动出,损失的干干净净。 在广州新军遭到清洗为结局,各地新军排除了革命党有组织、成体系的渗透与影响,虽然或多或少还有革命党或者革命党的同情分子潜伏在新军中,但像广州那样大肆活动,掌握队伍管理大权的情况已经不太可能出现,革要想建立一支新的强大的海6军武装力量,除了武器装备、物质供应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批政治上忠诚、军事上过硬的军官队伍。而军官的培养,也必须通过军校。而大清帝国最正规、最现代化的军校也是创办于光绪二十一年公元1895的保定东关学堂民国以后改称为保定6军军官学校。 在南洋、海外,众多的华侨亦对革命党与日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表示愤怒,认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革命原本是为了改造国家,增强国力,以更好地应对外国欺压,结果现在革命党主动与外国接洽,不惜摇尾乞怜,不惜卖身投靠,这岂非是另一种方式的引狼入室?革命党不成功还好,一旦成功,保不住日人的势力长驱直入,这国家只是换了国号,其余一概无异,岂非自欺欺人。 1911年的夏天,以众多会员退出为..+于海外均面临着总崩盘的危险——经费没有着落,势力四分五裂、领袖争吵不休,会员急剧减少,在国内的机关要么被内政部连根拔起,要么主动出,损失的干干净净。 在广州新军遭到清洗为结局,各地新军排除了革命党有组织、成体系的渗透与影响,虽然或多或少还有革命党或者革命党的同情分子潜伏在新军中,但像广州那样大肆活动,掌握队伍管理大权的情况已经不太可能出现,革 俯览万里河山 声震九州八洋清朝的爵位分宗室、功臣两种: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四章趁势改革 第三卷 第九十五章 制度改良 谓废止八旗,缘起于维新三年年中,但整个过程一直1o年。因为,对一样根本性制度的调整,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与纠葛,虽然皇帝借着平定亲贵叛乱的势头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加以勉力推进,但在具体做法上,依然积极稳妥。 以旗兵为例,京师八旗因为驻所地由禁卫军等担任卫戍任务,原本就不甚仰仗,废了亦无大事。但像偏远地区,譬如黑龙江、譬如西安,都驻有大批旗兵,而且旗兵无论吃苦性与担任的卫戍任务都要强于京师八旗,那就不是简单的废止。 又譬如汉军旗,满八旗要废止,汉军旗同样也会跟着废止。如果不给他们相应的优待,则汉军旗必定要起来造反,即便不造反,数百万人怀有怨望也说不定是未来的巨大隐患;但如果给他们与满八旗相应的待遇,不要说满八旗会大有意见,就是帝国财政亦难以接受。最后经过商定,汉军旗废旗的,安家费3o元,但加上豁免今后5的地丁钱粮这一条款。双方便是皆大欢喜。 除了满汉八旗以外,蒙古八旗也是令人相当棘手的问题。皇帝汲取了历史上清廷在蒙古强硬推行新政,结果造成蒙古王公对中央政权离心离德的教训,对蒙古方面的改革极为慎重,对蒙古王爷也格外予以优容。最后商定了八项解决意见: 1、蒙古八旗制度,以所在旗王公意见为准,存废悉听尊便。朝廷不予干涉。但王公爵位继承不得朝廷册封诏书者,视为僭越; 2蒙古可选代表出席帝国国会,名额遵照相应法律,但国会代表如何选定,由蒙古各旗自行商议办法后报朝廷批准; 3无论蒙八旗存废与否,蒙古王公所辖卫队不得过4oo,不得私自组军。蒙古壮丁纳入国防部统一的征兵范围,按《帝国国防法》予以编制,不得违逆; 4蒙古境内土地准自由买卖。但不得售于外人。蒙人售于满人、汉人者,亦不得阻拦,亦允蒙人入内地收买田产、房产; 5蒙古境内如铁路、公路、电报局等设施之营建经费。悉由朝廷承担,所占土地亦以公允价购买,但当地王公不得以其他理由阻挠之; 6蒙古境内的度量衡、钱币、法律等一切制度,须与朝廷改良后地制度保持一致,但允许保留蒙古传统与民族特色。朝廷亦极尊重蒙古传统宗教; 7蒙古子弟倘有聪颖且愿意出洋留学者,可由帝国教育部予以考核后直接放洋或入本国大学堂受学预科。经费由朝廷承担; 8蒙古王公每家应抽调1~2年1o岁以上,15以下子弟入京受学。 对蒙古地政策如此,对西藏的政策也是如此。皇帝的意思非常明确,这两处地方,版图大、人烟少,文化、交往都处于极其闭塞的境地,传统习惯力量尤强,对他们加以现代化改造决不可操之过急。最好的办法便是保持朝廷的传统掌控与影响,同时增加对现代化信息的沟通与交流,通过潜移默化地渗透而不是强制性的行政命令来改变旧有习俗。同时,皇帝鉴于后世民族政策的教训,只尊重蒙、藏两族地民族特色,但并不授予其高于其他民族地权利。 消除民族域,不仅指消除满汉域,同样也要消除蒙汉域、藏汉域、满蒙域等因素。 以维新三年九月初九颁布《蒙古八旗制度筹划上谕》为标志,满蒙3oo来的特殊纽带和政治联姻关系宣告在形式上予以消灭,帝国从此视蒙古各部与天下众民一般,蒙古部落亦不必对朝廷承担额外的义务。当然,作为既有历史地传承,蒙古、满族与帝国朝廷的特殊联系不可能一并消逝,皇帝本人在当年就纳了蒙古美女海琳为妃,册封为仪妃,成为皇帝维新以来所纳的第三名妃子。 为进一步稳定民族关系,加强边疆向心力,接下来两个月,皇帝接连颁布《回部绥靖筹划上谕》与《藏部绥靖筹划上谕》两封诏书。朝廷改变了过去3oo间对回部的仇视、敌视态度,第一次承认回部拥有与其他各民族相等的平权,愿意授予回部在本民族聚居区域类似于蒙古地自治权,可以 定官吏,愿意尊重伊斯兰教在回部的传教权,回部亦国会代表地名额,一个为弼德院,另两个为资政院,标志着回部以正常的政治身份参与国家大事,不再负有2oo来回部势力稍盛便招来仇杀的包袱,亦不再有左宗棠征回这样的军事规模。回部历经数百年,通过竭力抗争而不得的民族自主权力,不料竟在一夕之间便得到,皇帝的仁名远远歌颂。虽然一纸诏书很难将各民族间上百年的恩怨一朝化解,但有了正确的民族政策,民族纠纷与隔阂总有破冰的结局。 朝廷与西藏的关系因为涉及到中英关系,相对而言比较敏感。皇帝虽然着眼于恢复朝廷对西藏当局的传统影响力,但英、印当局对西藏的渗透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更何况,四川等藏边区域本身并未安定,短时间内出台强硬的军事解决方案并无可行性,出台进一步稳固、笼络藏部的政策,减少在西藏强制推行新政的努力,以稳定大局的妥协适应于西藏当前的情况。当然,这只是皇帝不得已而为之的过渡政策。 随着八旗制度的逐渐废止,民族域的逐步消融,皇帝对原有的爵位制度亦进行了重大改良。 原本帝国爵位分为宗室爵和功臣爵两种。宗室爵包括和硕亲王、世子亲王嫡子、多罗郡王、长子郡王嫡子、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一至三等镇国将军、一至三等辅国将军、一至三等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共14辅国公之前八等称入八分公,与之后的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等爵位不同。而功臣世爵分为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九级27等。 根据维新三年十二月初九颁行的《大中华帝国爵位法》规定,帝国爵位不再区分宗室爵和功臣爵两种,统一纳入一个爵位体系,均称帝国爵位,同时取消原有爵位与官员品秩挂钩的制度。 新的爵位体系里面,分成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一至三等、侯一至三等、伯一至三等、子一至三等、男一至三等、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共13级,27级。 《爵位法》规定,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为皇室爵,无皇室血统者不得授予,原有宗室爵中的世子和长子两级分别改授贝勒和贝子,皇帝之子从贝子开始授爵,镇国公、辅国公对应为新爵位中的一至二等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对应为新爵位中的一至二等候,一至三等镇国将军对应一至三等伯、一至三等辅国将军对应一至三等子爵、一至三等奉国将军对应一至三等男爵。 《爵位法》同时规定了爵位的继承,区别为世袭罔替与非世袭罔替两种,倘若是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么授予此爵位后,子孙后代继承的仍然是这个爵位,级别不会生动摇,倘若是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则每过一代子孙所继承的爵位就要降等,防止子孙躺在先人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但新《爵位法》与旧有规定出入较大的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降等,原有爵位法规定一代只降一等,新的爵位法规定一代降三等,最多九代降完,二是授爵时间,原先宗爵子弟一出生就有爵位,现在规定只有年满15岁,接受完基本教育,通过考核的才能袭爵,避免+亲王,两个月大的云骑尉这样的尴尬场景。 由于大批亲贵已经在叛乱中被消灭或褫夺爵位,剩余的前不久都晋封了一级,因此《爵位法》的颁行并未受到阻力,而由于功臣爵与宗室爵的一体化,让所有舆论都评论认为,皇帝实践“满汉一体”、“融合域”的目标是努力且真诚的。 维新四年正月过后,全天下的臣民都在关注皇帝的子嗣与将来的地位继承,根据《帝国日报》披露的消息,再过半个月,陈璇和容龄都将临盆,她们两人谁能能诞下皇子,谁家就有可能入继大统,甚至还有可能问鼎中宫……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五章制度改良 第三卷 第九十六章 皇位继承 名皇妃即将临产是整个紫禁城进入维新四年以后最紧 皇帝的工作依然很忙,但帝国的局势经过三年的整顿之后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各地经济开始复苏,原来喧闹不休的改良阻力与革党造反都暂时告一段落。维新三年对八旗制度的处理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但终究是有惊无险地平安渡过,而革命党在广州起义当中的与亲贵联盟饱受内部的诟病,一时之间,非但暴乱销声匿迹,而且连会员都6续退出。 同理,在京师反对改良的主要人物被一扫而空之后,地方亦有了相提并论的改变。以两广地面为例,原本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盘在经过海军6战队的进驻以及萨镇冰的整肃之后,特别是在四海舰黑洞洞的炮口之下,广州安定。随后,禁卫军虎贲师在蔡锷等人的率领下纷纷南下,各类会党、宵小束手,两广地面大为安定。广东的经济形势与财政地位并未明显变化。 维新三年年末,根据总理大臣徐世昌的提名,皇帝做出了废除两广总督职位的决定,决定设立广东巡抚管理民政,同时成立华南军区统一兼管华南各省军事,施肇基从上海任上调任广东巡抚,张绍曾则从禁卫军总参议任上调任华南军区司令长官。 张绍曾虽然年纪也不大,但鉴于他在禁卫军中的地位以及最近几年的工作,调任华南军区司令长官仍然在正常范围内。而施肇基年不满3岁便成为一方大员,颇为时人所看好。《宇林西报》干脆就直接预言他与周学熙一起。是第三代内阁总理大臣的最热候选人。 皇帝因陈家姐妹的缘故已经与唐绍仪结成了连襟,倘若陈璇诞下一子且将来成为候选人,则唐绍仪便成了皇储姨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衡量,这层关系都是极为密切地。而施肇基作为唐绍仪地女婿,与帝室之间又额外多了一种关系,自然亦非同小可。 想来想去。唯有现任工商大臣周学熙的窜起度和重视程度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这一切还存在着变数,倘若容龄诞下的是皇子且成为继承人。则与其接近的家族便有很大的政治得分。这个时候。由于容龄的姐姐德龄嫁于了美国外交官,为了摈弃美国的影响,按照一般地舆论推测。皇帝不会全部利用与美国色彩相近的政要,唐绍仪、施肇基都是留美出身,一呼百应,将总理大权交予此人,固然可以得到美国的谅解与帮助。但如此必然亲美色彩太过浓郁,在华具有最大利益地英国必然不喜。与皇帝关系急剧升温地德国方面亦不会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 所以,不惟国人紧张地关注着皇妃的消息,就连各国外交官对此亦极为关心。虽然现在就说一个婴儿要影响几个大国今后几十年地关系未免让人感觉有些小题大做,但很多事情都是见微知著的,没有在起先的努力的基础,日后若想用功可就难了。所以,两个皇妃的肚子还直接关系到了各大列强地在华利益。 虽然各国都很想派医生去了解皇妃的身子,但皇帝一概不予让步,他只相信自己地御医,好在并没有b一类的先进设备,否则生男生女的消息一揭露,此刻还不闹翻天? 虽然关键的谜底,还要留待几天之后才能揭开,但朝臣中隐隐约约的派别亦有所显示。 以载家兄弟、善耆等宗室派为主体,迫切希望容龄能诞下皇子,这样从血统而言,未来可能的皇帝继承者依然是纯粹的满族血统;而以徐世昌、唐绍仪等较为开明的汉臣而言,则希望陈璇能够诞下皇子,因为虽然诏令已经容许满汉通婚,皇帝自身也做了相应的实践,但这种平等还有一个最后的考验——继承权。倘若满汉通婚的子女不能得到平等的继承权,那么这种通婚是没有意义的——这也是皇帝为什么在陈璇和容龄之间迟迟不做出立后的决定,否则一旦在身份上有了高下之分,将来帝位的继承可就困难很多。 当然,绝大多数的大臣还是服从于皇帝本人的决定,这除了朴素的忠君观念之外,也在于他们对皇帝个人秉性的了 就皇帝的倾向而言,他是倾向于陈璇的,否则也不会所生的嘉仁公主交由陈璇抚养,是故陈璇已经有后之实而无后之名,如何能视而不见呢? 朝臣中对立的两派不是对这个倾向看不见,而是太过于聪明,对背后的实力争夺和帝位争夺有了显而易见的倾向。人不可能没有政治倾向,但如果倾向太过于强烈,则不利于团结,这些天来。虽然两派人物彼此间客客气气,但皇帝分明能感觉到两派各自的焦急与渴望。 皇帝不急大臣急! 养心殿里,皇帝正在召开御前会议,一溜儿的都是亲信大臣和重要宗室。 “今天召集各位召开御前会议,是因为朕想把帝位继承顺序和人员确定下来,将来朕百年之后,帝国基业也有人接手。” 这话却不好接腔,两位皇妃的肚皮眼看就要临盆,皇帝为什么突然要来个帝位继承顺序? 老半天,戴鸿慈见众人都不说话,站出来硬着头皮表示:“臣等竭力拥护皇上旨意,今后大臣,不论是谁,必将对皇储忠心耿耿、殚精竭虑……” 这话原本颇为忌讳,对皇储忠心耿耿、殚精竭虑,那么置当今皇帝与何地?但众人的心思不在这里,亦无人纠拿其间语病。 众人的问题都是一致的:《大中华帝国地位继承法》已经在去年就得到了颁行,但皇帝全选择在今天签署立储的上谕,这其中的意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按《帝位继承法》之规定,确定今上诸皇子为第一顺序继承人;仪、杰、伟、伦为大中华帝国皇帝第二顺序继承人,载沣、善耆、载涛、载泽为帝位第三顺序继承人,俾帝位前一顺序继承人全部出缺,方可由后一顺序中某一继承人继承之……” “皇上,万万不可。”载头一个跪倒在地,“奴才受皇上恩重,已无以复加,安敢由此奢望?” 载沣两子仪、杰被列为第二顺序继承人,自己被列为第三顺序继承人,可谓最大利益得利者。皇帝笑了:“载沣,你是朕的亲兄弟,你的儿子便是朕的亲侄子,若朕将来无子,他们便是朕最亲的子侄,不必惶恐。” 伟的眼神里闪出亮光,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被册封为帝位第二顺序继承人,原来在皇帝穿越前他有跃跃欲试的心态,想不到那时没有实现,现在泯灭多时的愿望倒在不经意间实现了。 “伟,年轻人里的才干,以你为最,载涛和你想比也要差一截,何况你现在袭了亲王之位,位高权重,朕的江山,将来还要靠你照顾了。” 这倒是半分郑重,半分敲打了,伟连忙郑重地表白:“奴才对于帝国、对于朝廷是忠心耿耿,对于皇上是无比拥戴,奴才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着办好差事,当好屏障,将来帝国有事,奴才以力当之……” “好好好,总算不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其余大臣和人员正在谈论间,忽然王商飞奔而来报信 “报,报……皇上大喜,大喜……” “生了?”皇帝的手一抖,在法案上签署的姓名扭了两下。 “是……是……”王商上气不接下气。 “哪一位娘娘生了?” “是皇子还是公主?”旁边的众人全部将目光聚焦起来了,恨不得从王商口中掏出言语。 “淑妃娘娘……生……生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王商继续往下说,皇帝激动的手都在抖,陈璇给朕生了什么? “生了一位龙……龙子!”王商用尽最后的力气吼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因为兴奋过度而瘫倒了。 “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善耆等人虽然在第一瞬间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很快就表示了祝贺 “臣等谨为皇上贺!”徐世昌一边笑,一边稳稳地在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完成了总理大臣的副署。 帝国大业终于有后了…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六章皇位继承 第三卷 第九十七章 深入调整 新四年二月十八,陈璇顺利诞下一子,帝欣喜若狂,昌,寓“帝国永昌”之意,列为帝位继承权第一顺序人;十天后,容龄亦诞下一女,帝册封曰嘉信公主。至此,原来围绕帝储而产生对立的两派自动消弭,昌虽在襁褓之中,亦为整个帝国所瞩目,而列入第二、第三顺序之人因名分已定,亦各自心安。 三月初一,皇帝布上谕,立淑皇贵妃陈璇为后,同时晋封宸妃容龄为宸皇贵妃。帝国开国3oo来,破天荒有非满蒙女子册立为后,引起非议种种。但京师骚乱之后,帝威望如日中天,亲贵望风披靡、无人可当,且陈璇诞子有功,有大功于社稷,汉臣皆力争,以为“此举可昭示帝国消弭民族域,实现满汉一体之真诚,足见皇帝圣明”。 在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上,帝亲释立后原因。 “诸位爱卿,立后原是朕的家事,但也是国事。国朝3oo来,不要说无汉女为后,就是汉女为妃的亦不曾见,朕今日所为,开历史于先河,二三重臣持不同意见,亦可理解。”皇帝扫视会场,对群臣缓缓说道,“遍观史书,除满人本族外,国朝历代帝王常有蒙古后妃,为何蒙古女子为后妃者可,独汉家女子为后妃而不可?朕以为,既然消弭民族域,天下各族一体视之,原本就不该存有定见。朕纳汉女为妃,原就有宣示朝廷真诚之意,如现在猝遇事端。又持两端。岂非让万方耻笑?” 反对立后派有一个重要的武器便是淑皇贵妃原曾冒名顶替参加文官考试,“与礼相悖”,但在大殿之上,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因为皇帝既然肯纳之为妃,必然已经释怀,何必揭人短处?再者,内阁大臣唐绍仪亦迎娶冒名顶替之妹妹。一旦提出便是恶了唐本人,间接造成满汉大臣对立,更是危险。 所以虽然有不少亲贵仍想反对。但这反对地言语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另外。遍查帝国人口,汉民占数目九成九至多,朕以汉女为后。足见朕视天下万民为一体,无满汉蒙回藏之先入为主地区分,对帝国社稷、对朝廷大业亦有安稳作用。革命党从前屡屡攻击朝廷标榜‘满汉一体’,实则‘行民族压迫之事实’,现在可大声斥之为污蔑。为何?满汉各民臣民权利各自相等。爵位、官职亦有同样法度调整,满人逐步废除八旗制度。无国家豢养之先天优势,如此再言民族压迫,岂非睁眼瞎话。”皇帝最后断言,“今后在帝国,各大民族之区别只有服饰、文字、礼法、习俗之不同,无政治权利与法律人格之分野,天下各族协和,俱为我帝国臣民!” “立一后而安百年社稷,朕如何不为?朕意已决,诸卿毋庸再议。” 当立后从传统的高度上升上巩固江山社稷的高度之后,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对意见已经不可能再公然表示了——否则就是对皇帝安定社稷、巩固大局不满,定一个“心怀怨望”亦无不可。 诸亲贵虽然心中也有不平,但以载沣、载涛、善耆、伟等主要大佬赞同为突破口,剩余的虾米也掀不起风浪来,当然,这当中醇亲王福晋瓜尔佳氏因为颇有先见之明,早与后关系密切,倒是乐见其成。 维新四年,在巩固了朝廷大计与亲贵事务之后,皇帝将改革的主要阵地转向了地方。 咸、同以来,因为仰仗地方镇压太平军之乱,中枢对地方政权之掌控已渐露失控之状,及至庚子国变时江南诸省出台“东南互保”协定之后,朝廷之权威已落到堕无可堕的地步。新政以来,随着李鸿章、刘坤一、袁世凯、张之洞等封疆大吏地6续辞世,朝廷终于能腾出手来加以整顿。 特别是在各省军权收归国防部、各省议局建立之后,朝廷以地方议会制衡地方政权,以中央统辖破除地方拥兵自重危险之后,中枢与地方关系开始逐步逆转,朝廷开始掌握了改革的主导权。 维新四年五月初五,以直隶地方政权改革为标志,揭开了各省的相应政治架构改良过程。 直隶总督之名依然不变,但仅为本省民政最高长官,不负军事责任;原有布政使、按察使改为本省民政次官,辅佐 辖民政各事,此三人称为xx省行政主官,为一正两官以下,废除各道,专设各厅,包括行政厅、内政厅、司法厅、财政厅、教育厅、民政厅、农林厅、工商厅等各厅,统揽本身某一部门管理权利,与中央各部对接。当然,外交、国防大权为中央统揽,地方无外交、国防两厅,国防事宜全由各大军区分配指挥,民政无权干预,反过来,民政如何着手进行,国防亦不得插手。军民分治,相互独立。 在军民分治之时,行政与立法、司法亦渐行分开,各省设高级法院,掌握本省司法审判大权;设高级检察院,掌握本省检察大权,司法如何行事,行政当局不得干预,司法所需经费,由本省议局预备立宪完成后由省议会议定,亦不容更改;在人事任免上,司法各官任命权利由上级机关与本级议会共同掌握行使,行政当局亦不可干预。 行政与司法地截然分开,实为中国3ooo年政治实践之破天荒第一次,虽然起落频繁、风波不停,但这个权力格局大体亦坚持了下来,行政当局背后有司法、立法两大权力监督,再也不能恣意妄为。 各省地方政权坚持省-府-县三级管理体系,一省辖有若干府,一府辖有若干县,当为照顾现实,同时也为方便管理起见,在特别重要之地依然设立州一级,称之为省直辖州,小省不过2,大省不过4个,州行政长官品秩低于府、高于县。 省厅以下,各府、各州、各县地行政长官称之为知府、知州、知县,掌握本地区民政事宜,另设次官两名,协助长官掌握行政,统称地方行政主官,主官以下仿省厅样式设立各局,上与各厅对接,基层各局衔接。至此,从上往下都理顺了管理体制,不复架屋迭床之累赘感。 按照最新的官员品秩,各省总督作为本省最高行政长官,与中央各部侍郎同衔,俱为从一品;布政使等作为本省行政次官,为从二品;各厅厅长为正三品,各厅副厅长为从三品;各府知府为正四品,省厅各处处长为从四品;各州知州为正五品,各府局局长为从五品;省厅处下各办主任为正六品,各州局局长为从六品;各县知县为正七品,府局各科科长为从七品;各县局局长为正八品,州局各科科长为从八品;县局各科科长为正九品,副科长则为从九品……从九品以外俱为普通官吏。但官与吏之间并未有泾渭分明的界限,通过文官考试地年轻人除个别直接授予官职外,其余均需从普通职吏开始做起,逐步升迁。 地方机构改革的好处主要有二,其一是扁平化管理,通过分设各厅局,原先集中于行政主官的权力被分散到各厅局主官身上,虽然主官要听命于地方行政长官之命,但行政长官不必一人扮演教育局长、警察局长、财政局长之多重角色,有利于挥领导力,开展地方全局工作;其二是透明化管理,原先各处地方,官员极少,但官员的幕僚极多,帮助官员处理事务,按照法律,幕僚是官员的私人亲随,不能从官府获得俸禄,只能从官员处获得报酬,但幕僚人数多而庞大,光为支付他们地薪酬就要耗尽官员本人的全部薪水,是故为了体面生活,不得不在公费银子上下功夫,改革之后,所有幕僚授予国家官吏身份,按职、按能力录用,其俸禄亦有了官方保障,避免再伸手公帑,也大大减轻了行政主官地负担。当然,幕僚要想担任官职,非得能通过任职考试不可,个别担任厅局负责人的还需要本级议会审议批准。 是故,虽然在地方行政改革之后大大增加了官吏人员,但真正办事的人员其实增加不多,原本隐形的、私人的人员转换为国家公务员,理顺了关系,解决了一直困恼多年的官场顽疾。 ,按诏令,任何地方完成改制之后,其官员的俸禄分级俸与职俸两部分,其数字为官员的原有官俸加上养廉银之后的1.5倍以上,+至能多达3,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急不可待地愿意完成机构调整与改革……第三次机遇第三卷第九十七章深入调整 第三卷 第九十八章 国内建设 readx;?治稳定是经济繁荣的重要保障。※ ※\\。qΒ5\鸦片战争以来,帝直不曾平息,故而直接拖累了经济的前行,百业凋敝,民不聊生。 新政以后,帝国虽然面临着各大列强施加的重重赔款勒索,但由于战事稍止,对工商实业的兴办予以放松,反而能够集中力量提升内部经济,缓解财政压力。短短78年,帝国财政收入从不满1亿两增加到维新元年的3两左右,足见经济发展之成效。虽然不时有舆论攻击财政增长之快在于盘剥,可在中央无法指挥地方,各省督抚拥权自重的情况下,所谓的“盘剥”二字,倒是的的确确掩盖了事实的不少真相——中央政权即便有心搜刮,他有这个能力与手段推行下去否? 维新元年以来,随着朝廷对地方控制力的重新增强,在财政领域采取了具有深远意义的重大变革。 第一是废两改元,统一货币。统一货币的成效一方面在于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工商交易不必要损失额外的汇兑、升水费用——这些费用可都是要计入成本的,成本的降低使得工业产品更具有竞争力。同时,废两改元带来的额外好处是取消了火耗这一弊端。原本财政收纳,因为地方解部款项要融化成大宗通宝呈上,免不了有银两损失,这就是火耗的由来。火耗一开始不过百分之一二,但到了后来变成各级官员的敛财之道,居然上升至20%左右,现在全国货币逐渐统征收也没有了借口。这就变成了火耗归公。归公以后,朝廷正好用来支付各级官员俸禄的提高地部分开支,便原先个别官员、个别系统独占地油水为全体官员一体均沾,减少了绝大多数人的不满。对于火耗归公后仍旧要伸手的,只有一个字——斩! 第二是自收自支,议会监管。原先各地财政开支需要统一报部审批,表面上看管理严格。但由于经费浩大,笔数繁杂,财政部不可能对每一项开支一一把关。是故便造成一种窘境:凡是账目有问题的开支。通过贿赂、打点办事官员,反而能得到报销通过,而账目没有问题的开支。因为经手人拿不到好处便拖延不办,最后混成了一团糊涂账。这团糊涂账一方面使得地方各级对朝廷中枢怨声载道,另一方面也因为合理费用不能快速报销,留下了上下其手的空间,靡费、贪污、挪用不知凡几。经过财政部维新年间的历次财政清理。将费用审核报销费用地权利下放给了各省议局。各省议员既对本省情况相对熟悉,又因为人数众多。收买不易,况且万一滋生所耗费的钱粮也取之于士绅的捐税,无形中等于是加重议员负担。在这双重约束之下,费用报销便逐渐实现正规化、透明化,直接带来地好处就是减少了财政黑洞,而间接带来地好处便是提升了议局的地位和价值,使行政当局不敢藐视。财政部的压力亦大大减轻,每年只需负责国家预算地大政方针,载泽因在其中大有作为,亦威望日升。 第三是大兴银行,发行债券。维新元年以来,由于一方面增加开支,另一方面采取减免税赋的安民政策,帝国财政一直处于赤字中,比例最高时曾占到20%以上,为弥补赤字就需要经常向外国银钱业进行借贷,不但利息支出大,有时还附带棘手的政治条件。但帝国银行、交通银行两大支柱银行兴办以来,朝廷逐渐开始能够控制金融领域的中枢流转,而巨额双皇债券的发行则为帝国切实解决了财政困难。大量地资本通过国家主导的方式投入到相应产业间去,不仅带动了相关产业地发展,而且还促进了税收的繁荣。通过以赤字但积极的财政政策为先导,帝国财政窘境得到了极大缓解,终于在维新五年的预算中实现了平衡。 按照编制,帝国政府维新五年预算案中财政总岁入为5.79亿元,总岁出为5.75元,而且预算正式成为帝国体制运行的硬约束而不是参照执行的手段了。根据维新六年的决算,维新五年实际岁入为5.97亿原,实际岁出为5.99亿元,不仅在预算,而且在决算阶段实现了大体均衡。以此为基础,维新六年帝国政府推行中央税和地方税的正式划分,同时编制中央和地方两份预算,并且将地方预算的执行程度作为考核地方行政长官的主要依据。根据维新七年的决算显示,维新六年帝国政府总岁入6.84元,总岁出6.81亿+(当然,倘若计算双皇债券的还本付息,这个数字还是亏损)的,朝野一片振奋。 国家实力的显著增强为国防事业的大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在经历了裁汰绿营、八旗,压缩军队编制、减少军费开支,降低国防费占财政开支的阶段后,按照维新六年的决算。军费开支一共为2.02,比重从原先的55%以上下降到不到30%,七,数目在2.19亿,占帝国财政开支仅为四分之一强,实现了财政收支的大体合理安排。 在国防开支所占比例逐步下调的过程中,教育事业得到了长足且快速的发展。 按照维新四年通过的规定,帝国学制变更为初等小学三年、高等小学三年、初等中学三年、高等中学三年、预科一年、中等专业学校三年或者大学四年的学制,史称维新学制,一直贯穿帝国教育30余年。按照,帝国各县应在本县各乡设立初等小学一所,在规模较大的乡镇 等小学一所,在县城设立初等中学一所。在各州、学至少一所。在省城设立包括工商、法政、警务等各类中等专业学校,有条件的省份还应当设立大学。 根据不完全统计,从维新三年以来,全国共兴建初等小学所,高等小学680所,初等中学340所,高等中学170余所中等专业学校100所,全国一共兴办了帝国大学、北洋大学、南洋大学、交通大学、南开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山西大学、帝国女子师范大学、同济大学等10所著名地高等院校。适龄儿童入学率从维新元年地17%,升至维新7年的38以上。受高等教育的人口增长了9倍有余。 与此同时。大批学生通过中德友好基金与美国庚子退款的支柱前往两国留学。前往德国的,学习军事、工业、法政的颇多,前往美国的。学习科学、商业、经济地较多。20年后,维新年间的留学生成为国家骨干,走德国之路还是走美国之路成为国家政策选择的十字路口。 当然,国防开支所占比例地降低并不意味着国防力量地削弱,恰恰相反。在这期间,帝国国防实力有了显著的改善。突出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禁卫军完成了第三次编组,兵力由一个师扩张到三个师,一个后备旅,共7万余人。昌仍旧担任禁卫军总办大臣,良弼担任禁卫军军长兼虎贲师师长,张孝准任禁卫军副军长,蒋方震任禁卫军总参议,陈宦任禁卫军龙骧师师长(第二师),蔡锷任禁卫军熊罴师师长(第三师),载涛为禁卫军军需大臣,伟为禁卫军军械大臣,曲同丰任禁卫军后备旅旅长。除了三师一旅的基干部队外,禁卫军军部下面成立了五大直属支队,第一是军重炮支队,装备有德造150mm口径榴弹炮12门,105mm口径榴弹炮24门;第二是军铁甲支队,装备有乙型战车(维新年试制成功,前装甲15mm厚,主要装备37mm口径火炮和一挺机枪,战场越野速度10公里每小时)24辆和五年式~;第三是军航空支队,装备有四年式侦察机架,五年式轰炸机(载弹量250公斤)架和驱逐机架,另有中型飞:|+=.+侦察、轰炸、攻击、运输四个中队;第四是军通讯支队,装备有从德国最新进口地无线电设备12套,可以为禁卫军军部、各师、旅/.队间建立无线联络;第五是军教导支队,主要为禁卫军中下级军官提供进修、训练等各类业务保障,由德国教官团亲自管理、授课。 第二,全国新军陆续完成整编,共编成21个师,9个旅,总兵力45万人,除西北地区外,东北、华北、东南、中南、西南五大军区陆续成立,由上将衔司令长官管辖本军区内三、四省军政事宜,全国从上至下建立了后勤独立的保障体系,全国陆续建成兵站360个,由国防部直管,新军各师旅通过各兵站完成物资补给、人员补给、军械补给,维新年初最后一支旧军裁撤完毕之后,与旧军相对的新军字样亦不复存在,统称帝国国防军,与帝国禁卫军构成帝国路上力量主干。 第三,海军复兴卓有成效。维新六年初,海军建设第一期目标如期完成,至维新七年初,海军共编成七大舰队: 巡洋舰队:包括海、海筹、海琛、海容四艘主力舰; 游击舰队:包括北兴、北宁、北固、北安四艘从德国定购的轻巡洋舰; 驱逐舰队:包括飞鹰、建安、建威、联鲸、同安、建章、豫康、龙等11艘驱逐舰; 雷击舰队:拥有鱼雷艇24艘,编成三个雷击战队; 潜水舰队:主要为从德国进口的u-3潜水艇4艘; 海防舰队:包括炮舰二十艘,如“四江”贞,“六楚”丰(即史上有名之中山舰)、永翔、策电、甘泉、舞风、江鲲、江犀等舰,均为近海浅水炮舰 保障舰队:包括通济、镜清、海训3训练舰和南琛、保民、福安、海运四艘运输舰。 第四,军工生产体系建设完毕,帝国形成了以汉阳兵工厂、江南制造总局、德州兵工厂和归绥兵工厂为核心地四大军工基地,可以提供从步枪、弹药到小口径火炮的国产化装备,需要进口地物资除了海军的成套设备和陆军的中大口径火炮外,其余都能实现自给自足;帝事人才的培养拥有了近代化的发展体系,大批中下级军官迅速成长起来并成为军队的骨干,各类专业军官亦得益于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培训而获得发展。同时,帝队中的文化补习班一直保留,为文盲、半文盲的士兵提供最基本的速成文化教育,提升了整体军队素质。 事实证明,维新元年以来皇帝所主导的“政治改良、财政创新、经济繁荣、国防巩固”四大支柱政策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帝国以崭新的姿态迈入了维新七年…… 最新全本:、、、、、、、、、、 第四卷 第一章 秘密布置 历史进入1914年是静悄悄的,这份并未有显著的不同,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切那么都是那么按部就班。 但是,有一个人,一个站立在帝国之巅,站立在历史之程中的人物,却知道1914与任何其他年份的不同 改变帝国国运的机遇又一次降临了,能否加以取舍,能否加以主宰,不仅关系4万臣民的福,更关系到帝国的长治久安。 西山脚下的帝国大本营中,将星闪烁,交相辉映。 “聘卿,你是国防军席智囊,你说说,皇上为什么突然召集大本营秘会?”6军上将、国防部长落座之后,就将满腹的疑惑问向了帝国6军上将、总参谋长兼大本营幕僚长王士珍。 “原来铁公也不曾听得半点风声?”王士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这一定是了不得的密会,先看看,究竟有谁前来,然后才能推断。” 不多时,徐世昌、唐绍仪、赵秉钧和载泽四人赶到,俱是狐疑之色——皇上召集我等,究竟所议何事? 再往后,萨镇冰、荫昌、良弼和蒋方震四人赶到,神情间亦是茫然。 “百里兄,你且说说,皇上究竟有何意图?” 蒋方震想了半天:“我一路上来也觉得奇怪,倘若是国防五年规划,则国防部和参谋本部已有议案,按正常咨询流程走过。原也不必如此;若说是国防军或者禁卫军军事演练。则根本不必惊扰内阁诸公,倒是让人费解。” “妄自揣度圣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飘来,众人不待起身,便已知道皇帝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维新以来,鞠躬礼6续代替了跪礼,待皇帝在会议室正中落座之后,文武官员排成两列。恭恭敬敬地行礼。 “舒清阿。” “臣在!” “你负责带领御前侍卫担当会议室警戒,方圆3oo内不得让人靠近,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舒清阿大步领命而去。 好厉害的命令!众人面面相觑。 “除开会众人外。所有侍卫、服务人员一律退出警戒区,亦不必纪录。” 越来越紧要了,会议室里留守地众人在皇帝地命令之下。将所有门窗全部锁死,并拉上厚厚的帘子,一副如临大敌,森严壁垒的模样。 “1o年前,日俄两国在东三省交战。霸我权益,杀我民众。毁我财物,朝廷应对无策,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宣布‘局外中立’,其实痛在内心。朕每每想起来,便觉寝食难安,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万民……”皇帝的开场白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肃然动容,心里暗地又在寻思皇帝的意思到底又是什么? “1o年后的今天,帝国又将面临如此棘手局面,朕寻思能再无动于衷了。”皇帝此言一出,席间众人便有些愕然——按说眼下地形势,断然不至于展如斯,怎么皇帝言之凿凿,竟然像是近在眼前一般? “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言是指何国?”王士珍诚惶诚恐地站立起来,对帝国军事态势的战略分析原本是参谋本部的要害工作,现在皇帝已经讲到这份上了,参谋总长却毫无头绪,岂不令人汗颜? 众人虽觉依目前形势短时间内决然不至于如此,心里原本颇有些担忧皇帝是否杞人忧天,但既然如此郑重地提了出来,也不像是皇帝在消遣众臣,只是脑海中那一个个盘旋地问号却挥斥不去。 “王士珍,朕问你,倘若半年后日德交战,日方进攻德占青岛,朝廷何以当之?” “这个?”王士珍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地场景设想,愣了足足有1o秒钟后才回答道,“臣有文武两策,文策即依据万国公国交战事实,但要求不得侵犯鄙国中立地位;武策曰整顿兵力,好整以暇,不论谁侵犯鄙国之中立,皆以武力抗衡之……” “不用宣布‘局外中立’?” 王士珍脸孔涨得通红:“臣非敢攻击朝政,但臣内心实以为,所谓‘局外中立’者,无非坐视两强盗在主人家中火并,毁坏主人财物而无能为力的代名词……” 若是搁在以往,王士珍这几句话就可以够得上“藐视朝廷,诽谤朝政”了,但现在情势不同,朝野上下无不以重整国势为念,这点忠言如果都嫌逆耳,那天下还真是没有指望了。 “皇上,臣以为王大人言之有理。”徐世昌作为文官之,已经很明白就揣摩出皇帝的意思来,说道,“老臣在东三省亦有数个年头,亲眼目睹日俄之战对东北大局之烂,‘局外中立’原本只是力有不逮之时地权宜之计,内心着实痛苦。今后若有类似事件,中立固然不错,但臣着实认为不该似‘局外中立’这般凄惨。” “臣等附议。” 意见看来已经初步统一了,现在的关键便是——为什么会有如此棘手之局面? “蒋方震,朕命你关注欧洲军事大势,有何心得?” “以德为之同盟国及以英为之协约国对立已成,成见更深,短时间内绝难消弭分歧。近几年来,无两次摩洛哥事件,波斯事件等,虽然屡屡化险为夷,但每每惊险万分。”蒋方震一一道来,“按照微臣的意思,两大国家集团颇有兵戎相见的可能,不过若是依据近日的情况,有像风平浪静,动武绝难。”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 汹涌。”皇帝很满意蒋方震对欧洲军事局势地观察,所以大张旗鼓地召集诸卿而来。就是想告诉这样一个事实。依据天算。两大集团翻脸恐在今年……” “什么?”众人无不面面相觑,这是皇帝的预言么?还是?真如皇帝所言,背后有神人指点——可如果真有神人指点,数年前地八旗亲贵叛乱皇帝为什么没有预先察觉? “王士珍,拉开地图!” 众人抬眼望去,一幅硕大地山东地图出现在了面前,上面用各种各样的标识标明了目前山东的各方力量对比。如德国占领的胶州湾。英国占领的威海卫等……王士珍原本以为皇帝让大本营准备这幅大地图是为了国防军的秋操演练而准备使用,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局面。 “朕出个课题给诸卿,两大集团交手。日本援引英日同盟关系而与德交战。准备夺取胶州湾,朝廷何以应对?”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推举蒋方震回答。 “臣应答有四:其一。胶州此地虽然重要,但德国战略重心在欧洲大6,青岛孤悬海外,即有心守亦无力守; 其二,虽德国无心守。但必不肯拱手将如此良港让与日本,或与其相商。获取其他利益;或坚决不予,抵抗到底;或干脆拉拢我国起见,交还我国;若其与日本交换,则我虽愤慨,却无能为力;若其与日大打出手,胜负虽然可以预料,但过程却不可预测;若交还我国,则……”蒋方震顿了一下,“是置我国于火上。” “臣以为,德交还我国可能性甚大。第一,近年来中德关系密切,合作颇多,双方均受益良多,德国为拉拢我国起见,很可能有此决断;第二,一旦欧洲战事蜂起,德自顾不暇,必然无力兼顾远东,但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日本认为胶州湾是其囊中之物,趁火打劫之下一伸手便是,根本犯不着与德国谈判;第三,亦不能排除德国利用胶州湾之一隅作为牵制帝国与日本抗衡地策略……”刚刚接替戴鸿慈出任内阁协理大臣的唐绍仪的概括很有预见性,“对帝国而言,如果德国真将胶州交还,那么明知其居心不良,明知是一大诱饵,仍然会一口吞下。何也?国内民心舆情皆不容朝廷踌躇、退让!” “朕要地就是这个效果!”皇帝站立起来大喝,“鸦片战争以来,朝廷屡屡失地,今日割某地于某国,明日租某地与某国,颜面尽失,国势日颓,着实愧对列祖列宗。朕以为,德不肯交还便罢,若肯交还,决不让与日本……” “那就意味着与日可能有一战……”良弼说出了大多数人心中地结论。 “2o年前,朝廷败于此尔小邦,故有今日之窘;2o后,朕决不退让,如果他要战,便以生死搏杀之。” 徐世昌等几个原本还想劝解一番,说两句“以大局为重,积蓄实力”的言语,但想来想去,如果一忍再忍、步步退让,则维新元年以来朝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又将毁于一旦,妥协退让也是如此,战败投降也不过如此,那为何干脆不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成功之可能。况且皇帝成竹在胸,洞察如悉,又不似甲午年那样束手缚脚,果然大有可为。 “朕对此次大事,定名为‘冰计划’,主要有三:第一,由徐总理主持,唐绍仪和载泽考虑办法,进行战争资源准备,有备无患,包括先行在欧洲期货交易上予以投入,在国内进行资源调集; 第二,由赵秉钧主持,利用情报局,广泛搜集各类相关情报,务必有地放矢,知己知彼; 第三,由铁良主持,调集兵力,整顿动员,加生产,囤积军火,尽可能在秘密情况下准备作战物资; 第四,由王士珍主持,蒋方震等配合,拟定山东半岛及其余战场的作战计划。” “臣等遵旨。” “今日会议,极其秘密,请诸卿注意保密,万不可走漏风声,若有泄密者,以叛国论处,诛九族。” 命令一下,事情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表面上看,中德经贸进入1914以后更加火热,但实际上所有的交的订单一概取消或者采用种种方式予以拖延订立;载泽利用帝国银行和交通银行的海外分子,在伦敦期货交易市场对钢铁、煤炭、铜等重要地大宗战略物资予以下注,用1o倍的杠杆准备头寸;铁良则亲兵工集团予以监督,一方面加囤积进口德造兵器,另一方面则有计划地促使本国军工生产慢慢转移到战备状态下来;王士珍主持参谋本部工作,一方面加紧训练各梯次部队,通过实战演练进一步提升战斗力,另一方面则动整个参谋班子草拟作战计划,为了掩人耳目,名称定为国防军秋操计划…… 庞大地国家机构开始转动之后,66续续便有相关情报传到英国、日本乃至德国的情报机关的耳朵里,但及至6月中旬,各国情报机关对将来可能生的变故都是两眼漆黑,对中国人的战略意图自然也难以判断,因为不管怎么分析都难以自圆其说。 该来的终究要来,1914年6月28日,枪声从萨拉热窝传出,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德和他的夫人一起倒在塞尔维亚黑手党普林西比的枪下,世界局势在一夜间生逆转,战争阴云笼罩了整个欧洲大地……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一章秘密布置 第四卷 第二章 链锁效应 readx;?一天是德皇威廉运河(后来重念日,德皇威廉二世是在他的游艇“霍亨索伦号”上获悉这个消息的。★ ★当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和猎伴弗兰西斯-费迪南毙命的消息之后,脸色发白,一声不响地回到他的特等舱房里去——那里酝酿着颠动整个世界的波涛 同情的电讯来自世界各地:伍德罗-威尔逊总统发了一个电报,表示“美国政府和人民的真诚慰,和我本人的深切同情”;英国的乔治五世国王,宣告他的宫廷将志哀七日;为了不被人超过,沙皇尼古拉志哀十二日。由于时差关系,大中华帝国驻奥地利的公使于间才向老皇帝约瑟夫送去电,电文很是稀松平常,但公使的态度却很坚决——“这不是普通的谋杀,这是对一个大国裸的挑衅”,诚挚的慰问和祝福后面,是不怀好意的心态。虽然老皇帝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当京师里的林广宇知道,导火线必将被点燃,它会将整个世界炸得粉碎! 在命运攸关的时间里,忙碌的是各个大国,而萨拉热窝却是平静的。当然,西山脚下的大本营同样也是不平静的。如果说皇帝在几个月以前如临大敌、无比郑重的预告还让人有些将信将疑,甚至认为捕风捉影的话,那么萨拉热窝事件的发生,已经启动了这个计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计划的行使也不是一日就可造就的。 作为官方舆论喉舌的对遥远的欧洲政局并没有诉诸太多的笔墨,他们连篇累牍报道的是国防军即将开始的夏操——按照参谋本部拟定的作战计划,所有部队在7月1日前需要动员完毕,前要悉数开赴指定位置。这将是国防军最近3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不但将检阅三年国防建设地成果,而且将进行禁卫军与新军的高强度对抗。 这些消息对于消息灵通的列强人士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闻——从今年年初开始,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庞大、复杂且人数众多的筹备计划后面所隐藏的军事动员则是他们所不知情的,不要说他们不知情。就是参与整体计划的部队主官都不知情——除了禁卫军的铁三角。没有一支部队知道这次夏操地真实目的。 德州兵工厂夜以继日地开足马力生产,子弹、炮弹、手榴弹、地雷、炸药……一应军火供应之物都加速生产,同样,为了掩人耳目,江南厂的火炮和汉阳厂的枪支并没有同步增长——你日本人不是最讲究用间地国度嘛,你自己去判断吧,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伦敦的期货市场上,各类9月份的期货和约已经开始悄然上涨。虽然幅度并不大,但交通银行和帝国银行两行的全权代表和皇室基金操作代表张家璈已经稳坐钓鱼台,他手中早已埋伏了高达800英地掉期和约,按照10倍的杠杆计算。远期合约每上涨1个点,帝国的财政收益就是80万英镑——还怕不赚死人? 表面平静的维也纳皇宫里实际已成为诸多矛盾地漩涡,事情正一步步走向深渊,虽然老皇帝对皇储的毙命很痛心。但他还没有下定武力惩罚塞尔维亚的决心——塞尔维亚虽然弱小却绝非易取之国,而且后面还站着俄国这个庞然大物,可奥地利外交大臣莱奥波尔德-冯尔希多尔德伯爵和参谋总长弗兰茨-康拉德-冯-赫岑多夫将军却认为奥匈帝国逮住了毁灭塞尔维亚这个qb5难逢地机会,他们和康拉德一起极力怂恿老皇帝发动对塞尔维亚地战争。 皇帝虽然老了。但并不糊涂,面对意见分歧地两派大臣,他非常犹豫。为了照顾彼此的情绪。他只能同意召开御前会议。御前会议地结果同样是和稀泥。主战派和主和派并不能获得足以压倒对手的优势,最后只能达成彼此一致的妥协——听听德国人怎么说。 “德国人还用说么。肯定是要了奥匈的老命,而且把自己也搭进去。”虽然亲信重臣对林广宇不看好德国的言论表示极大的吃惊,但皇帝后一句话更让 结舌:“难道你们希望德国打赢么?朕借了一屁股的什么时候打算还过了?” 皇帝居然打的是赖账的主意?这是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局面,即便以大胆出名的载泽也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皇上,即便德国打输了,战胜国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债……好比日俄战争,日本打赢了,我们……” “笨蛋!德国完蛋了,钱就贬得一文不值,还废纸你会不会?” “皇上英明。”虽然带有九成九的不信,但所有人都已经为皇帝一贯精准的寓言所震慑——这真是帝国之福。 “这是qb5难逢的机会,你听听,听听,约瑟夫那老家伙是怎么说的……”地球另一隅,威廉二世得意地念叨着“……如果奥地利对塞尔维亚采取行动,我们能依靠德国吗?” “陛下,该怎么答复呢?” “能!为什么不能!”威廉二世兴奋地搓着手,斟酌着词汇,“即便事态发展到奥匈帝国同俄国开战的极端,我们依然保证,德国出于它作为一个盟国的忠诚,将永远站在奥匈帝国一边。”威廉本人将战争和和平分为好的战争和坏的和平,如果和平是以德国牺牲盟国为代价换来的,他宁可不要。一句话,他宁要好的战争也不要坏的和平! 老皇帝在忐忑不安中收到了威廉的空白支票时,他的和平感顿时化为乌有——他已经无法说服坚决主战的好战分子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道:“现在我们不能再回头了,将要有一场可怕的战争。” 总参谋长康拉德将军如获至宝地获得了他想要的答案与支持,外交大臣贝尔希多尔德作为最坚决的主战派主持制订策略——为了掩饰目的,给军队动员争取时间并抓住一切有利条件塑造本国的“和平形象”,两人决定先向塞尔维亚提交最后通牒,措辞要狠,开价要高——要高到使其不能接受的地步!经过数轮谈判、斡旋,7月23下午6时,奥匈驻塞尔维亚公使吉斯尔男爵也向塞尔维亚当局递上了最后通牒,限48小时内回复。措词之严厉,条件之苛刻前所未有,接受了这一条件几乎等于亡国,而拒绝则必将意味着战争。 威廉二世仍然在他的游艇上嬉玩,读了最后通牒的文本后,他用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和其副官、海军上将冯-米勒开玩笑:“这是一份神气活现的照会,不是么?我猜塞尔维亚人是不会接受的,我们不妨要求他们接受……呵呵呵,这是不可能的!” 形势急转直下,气氛越来越紧张了。接到奥匈最后通牒的消息,伦敦期货市场的钢铁期货立刻做出了反应,陡然上涨了15%。 “平40万英镑的合约。” “可是,先生,这份通牒塞尔维亚是不会接受的。” “我知道他们不会接受。” “那您为什么要平仓?”虽然40万英镑的和约可以带.英的纯利润,但别人依然认为还有上涨的空间,“只要再过几天,利润还将会增多。” “只有一条道,慢慢跑吧,否则会让人太过注意。”张家璈微微一笑,心里却在翻腾——国防军一个满编师的编制费到手了。 虽然塞尔维亚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但截止7月25下午6时这一最后通载明的大限仍然无法令奥地利人满意——他们不知道,除了亡国,塞尔维亚人永远无法令奥地利人满意…… 在张家璈的操作下,又是80万英镑的利润以迅即有效的方式汇到了两行的账目上,并纳入到了财政部的秘密临时预算——冰计划规定的演戏前两阶段临时军费有了着落。 19l4年7月28上午11时,奥匈帝国进攻的炮弹开始落到可怜的塞尔维亚人头上,他们推倒了欧洲崩溃的多米诺骨牌中的第一张,次日下午时,接到斯拉夫小兄弟求援电报的俄罗斯实行全国总动员,尼古拉二世推倒了第二张骨牌……伦敦期货市场的指数已经上升了30%…… 最新全本:、、、、、、、、、、 第四卷 第三章 决不退让 于俄国表兄弟的伎俩,威廉二世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一直挂着。 事态一环紧扣一环,在收到有关塞尔维亚一般准备复文一边下令总动员时,他愤然写下“斯拉夫人何其狡诈!”的评语,等到奥匈已对塞尔维亚宣战后,他又喜不自胜,大书特书,“勇敢的奥地利人,不愧为日耳曼种!”等到这天用晚餐的时候,却收到了俄国颁布总动员令的报告,不堪还好,一看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不顾还有随从在旁,破口大骂道:“该死的尼古拉,是你耍打仗,混蛋!你是混蛋!” 德国是战是和的摊牌日到了,威廉二世在召开御前紧急会议后,在凌晨时分下了定论:“为履行同盟义务,帝国决心不惜一战!” 随着威廉二世命令的下达,7月3o中午时分,德国武装力量奉令进入战争戒备状态。随后德国政府向俄国政府出通蝶,要求俄国在时内取消总动员。又向法国政府出照会,询问法国政府:一旦德、俄开战,法国是否严守中立,限期18小时内回复。截止最后时限到来之时,俄、法都无回音,德国政府立即宣布总动员令。当晚,德国政府驻俄国大使向俄国递送照会,宣布自公元19148月1日下午7时起,德俄进入战争状态。听得德国下令总动员后,当日法国政府也下令总动员。 欧洲大战眼看就要拉开帷幕,作为政治风向标的伦敦各大市场更在经历翻江倒海的变化。上午,股票市场巨幅震荡,奢侈品制造业、旅游饭店业等股票大幅下挫,军工、钢铁、原料等股票大幅上扬;随后,在外汇市场,凡是卷入战争之国的货币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巨额避险资金涌向黄金等贵金属和美元、英镑等暂时置身事外的货币体系。法郎大跌,尤其是以法郎为基准的债券大跌,黄金价格暴涨。英镑、美元的汇率相对于其他各欧洲国家升水1o%左右。在期货市场上,钢铁上涨了65%,铜产品上涨了55%。 “继续平仓12o英,不过兑换成美元或者白银。” “为什么不兑换成黄金?” “没看到市场资金都在疯抢黄金么?我们这么大的数量砸下去,马上就会引人注目。”张家璈脸色平静,“快去,不然白银价格马上也要跟着暴涨……” 由于黄金是欧洲各国的货币本位,涨幅巨大。所以在短时间内黄金与白银兑换比例就急剧拉大,对中国这种以银本位为重点地货币存在着天然的套利空间,但滞后反应的时间会很短。 交割单填写完毕之后,望着上面的数字。他微微一笑:“等于又重新赚了一支禁卫军回来。”整整4oo英,禁卫军7万余人五年的军连同巨额装备全都有了着落…… 山东附近,6军已经全部进入了指定位置,海军亦各就各位。 以“四海”为主力的基干舰队巡弋于渤海湾。以购至德国,以北兴、北宁、北固、北安四艘从德国定购的轻巡洋舰为编队组成的游击舰队则掩护着运输舰队,演练着从大沽口向烟台港运输作战物资地场景。虽然所有箱子里装载的都是石头,但参与演练的海军将士仍然一板一眼。煞是认真。舰队在航行过程中,所有操练均按照作战模式,没有丝毫懈怠。 在主力舰艇以外。大批浅水炮舰、鱼雷艇威风凛凛地提供中继接力。屏障着舰艇运行时的航迹 “萨大人。海军按照指示,已初步控制了北起辽东岛。南到连云港附近海域,根据我们地了解,驻扎在青岛的德国远东舰队已经与昨夜悄然离港。” “日本方面知道这个消息么?” “应该不知道,这帮龟孙子这两天成天盯着我们,哪有空招呼德国人?” “很好,就让他们盯着,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萨镇冰一脸正气,“告诉海军官兵,一律实弹,炮就位、雷入管,日本人若是轻举妄动,咱就打。” “听说日本主力舰队已经在开始秘密动员,恐怕来者不善?”程璧光没有将中国水面的日本舰艇放在眼里,眼光紧紧盯着海对面呢。 “等他们出来,咱们也差不多要缩回去了。”萨镇冰与程璧光会心一笑——作为冰计划的组成部分,海军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演习,目的是为了掩护两个子计划的实行:第一个是雷计划:在山东北面的渤海湾地区秘密布下大批水雷,这可是部署在中国领海之内地武器;第二个是黑计划,借着水面舰艇的掩护4从德国进口的潜艇从舟山港基地悄然驶离,奔向目标海域而去…… 远东时4凌晨1点左右德国驻法大使府,宣布德法进入战争状态。在此之后,数十万第二帝国地精锐士兵已经在德国与比利时两国边境待命,静待着最后通牒所约定地12小时——上面规定,比利时要么让出通道让德国进攻法国;要么就先遭到德国地进攻。时间流逝,阿尔萨斯方向,德法两国士兵已经交上了火,而德国的先头部队亦已抵达距离列日要塞近地不能再近的位置。 比利时从不敢奢望自己抵挡住德国人,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向英国人乞援——按照大不列颠一贯的国策,是不允许任何欧洲国家控制低地国家的。但12小时的交涉时间变成了英国人施展两面派手法的契机。英国内阁先是向比利时人做出姿态,表示英国愿意维护比利时的稳定和中立,劝说比利时人不要理会德国的最后通牒,另一方面,英国又不肯公开布支持比利时的有关声明,而是要“劝说”德国。 12个小时一满,比利时固然不会答应德国,德国方面自受英国的劝说——德比两国便自然而然处于交战状态。84日深夜,大不列颠外交大臣格雷爵士以“德意志帝国政府置大英帝国政府再三劝告于不顾,践踏国际公约、悍然进攻比利时王国领土,毁坏其永久中立国地位。大英帝国政府为维护条约尊严,保护比利时王国独立和中立地位”为由。宣布自“公元1914年84日23起,对德意志帝国处于战争状态”。 英国的参战揭示了欧战范围的继续扩大,不唯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的德国方面乱作一团,而且连伦敦市场上亦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帝国银行和中国银行两行的随从才不得不佩服张家璈的目光和远见,虽然期货市场仍然在节节攀升,但英镑却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贬值的过程,市场上最抢手地保值产品就是黄金、白银和美元。伴随这英国加入战争。伦敦政府宣布了对资本外流的禁令,所有的贵金属一律停止出口,所有大规模的外汇汇兑亦即行停止——但这已经晚了!在颁布禁令前的6个小时之前,张家璈已将最后一批从期货市场赚得的利润汇出了岛国。完全纳入了中国自己的金融体系。在这风云变幻的里,帝国政府收到了过3ooo万英镑地>:入的4o%——庚子赔款这口鸟气虽然还没有出尽,但已经挽回得差不多了。 当天中午。外务大臣梁敦彦紧急约见了德国驻华大使辛慈。 “大使先生,鉴于欧洲局势的突然变化,本大臣奉鄙国政府之命令紧急约见您。”梁敦彦是出身英美系统的老资格外交官,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根本就不像从前奕劻、袁世凯把持外务部时地洋相百出,对方亦不敢小觑。 “鉴于帝国政府和德国政府的良好关系,同时更鉴于两国皇帝的亲密友谊。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摆在桌面上公开阐明……”梁敦彦用慢条斯理的言语阐述了他地观点。“比如鄙国国防军海6力量在山东境内的演练。虽然那一再有外交询问,但本国政府都以外交辞令答复之。现在我可以私下向贵公使坦率地说,这决不是针对德国的。” “非常感谢!”辛慈早已收到了德皇的有关训令,要求他想尽一切办法动员中国加入同盟国集团,如果能在远东拖住俄国地部分兵力,那就更好不过了——同理,收到这样训令的还有德国驻日本大使。 可惜,还没等他说出口,梁敦彦就关上了大门:“鄙国政府和皇帝对此次欧洲战争深表遗憾,同时坚决保证鄙国将恪守中立之道,决不加入任何一个交战国集团来反对其他国家,这种心情和立场希望能得到贵国的理解。” 这样还能说什么呢?辛慈知道这肯定是中国方面地最后答复,否则也用不着如此郑重其事地予以外交约见。 “当然,本大臣还有一事要与贵大使作私下沟通。” “请讲,根据我们掌握地情报,日本方面有极大可能要依据‘英日同盟’来对德国表示敌对,同时将会将战争地矛头先对准青岛……” “这个……”辛慈语塞,虽然他也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梁敦彦这么确凿地讲出来,似乎太过于肯定了。 “谢谢贵大臣的提醒,鄙国政府与日本政府亦有很长时间地友好交往,想来……” 梁敦彦心想,2o年前德法俄三国压迫日本还辽,这仇早~下了,现在有这么好的趁火打劫机会,岂能不动心。友好云云,原本不过是一个 了。 “不管日本政府如何表态,帝国政府只有三个表态,第一,严守中立,禁止任何参战国以中国领土、领水为基地起对其他国家的进攻;第二,遵守已经达成的合约,比如双皇债券,鄙国会按时归还利息;第三,捍卫自己的领土,不管任何国家以任何理由侵犯帝国主权,帝国政府绝不坐视不理!” 掷地有声的话语刊登在《帝国日报》之上,引起一片叫好声,亦引来野心国的注意…… 日本国内。 在英德相互宣战后,元老井上馨公爵兴高采烈,在写给山县有朋和大重信的信中不无得意地说:“此次欧洲的大祸乱,是对大正时代展日本国运的天佑……大正新政的展,将为日本与欧美列强并行提携、世界问题不能将日本置之度外奠定基础。日本应该立即举国一致,停止政争,收回为一党一派利益的一切要求,例如减税废税等。巩固国家财政基础,和英、法、俄联合起来,确立日本在东洋的利权。” 而焦头烂额的大不列颠、习惯于遥控指挥地伦敦外交部依据“英日同盟”向东京方面出照会,一个被朱尔典斥之为“昏庸、混蛋的照会”,要求日本方面参加协约国集团。 时任相的山本权兵卫是海军派,也是不折不扣的“英美派”,欧战的爆同样让其喜出望外,甚至一反外交文件全部送给元老过目的惯例。召开内阁会议,决定站在英国一边参加战争。若不是代表长州派的6相悄悄通知了山县有朋,元老们几乎被蒙在鼓里。为了挽回局面,9晚上。正义和西园寺公望三大元老亲自出席内阁会议,商讨对德政策。山县有朋从6军既有感情出,极力强调德国是日本的“友好国家”主张慎重考虑对德宣战事宜,遭到外相加藤高明地公开反对。双方剑拔弩张,几乎闹翻。 由于西园寺公望也代表了亲英美的势力,因此对加藤高明等人的意见实质上是赞同的,只是为了元老地“颜面”。假装训斥内阁成员几句“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空话。山本权兵卫心知肚明,一直任由加藤高明与山县等人争执,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愿。气得山县有朋大骂加藤高明“简直就是英国人!” 但日本两派之间的分歧毕竟只是侵略目标地分歧。不影响他们在对外侵略扩展上的一致。为了照顾长州派的利益。也为了显示萨摩派的目标取向。最终内阁和元老达成一致意见:日本对德宣战,但目标仅限于青岛和太平洋德属诸岛。事实上不介入欧洲战局;青岛方面由6海军配合攻略,太平洋诸岛由海军全权负责。当然,6军也得到了他们想要地补偿,在未4内,6军将扩编4个常备师团 在这样的风云变幻中,日本内部最后战胜了反对对德宣战的少数派。于8月17表对德最后通,要求日本和中国水域中地一切德国军舰和武装船只完全解除武装,并在9月15前将胶州湾租借地移交日本,由日本在战后“移交”给中国。 《帝国日报》知悉消息后,表紧急号外,指出:“……日本昨日表地最后通牒,与其说是为了维护东亚和平,保障中国权利和中立立场,倒不如说是日本狼子野心地暴露,反映了日本对中国领土的觊觎和侵略,这不能不让人愤慨,亦不能不让人奋起抗争!”遍览所有报纸,都是“抗议”、“愤慨”等字样,要求政府坚决顶住、拒绝日本无礼要求的呼吁占了绝大多数,只有少数一些报纸提出请求英国、美国幹旋以解决中日争端。甚至还有激进派要求加入德奥同盟,共同打碎不平等的旧秩序。 在帝国政府得悉日本表对德最后通牒之后,梁敦彦紧急召见了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怒斥道:“日本的相关政策与声明严重违反了万国公法,践踏了外交准则,本大臣奉命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日置益脸上挂着令人恶心的笑容,照本宣科地朗读起日本的声明:“……为维护东亚和平,保障中国政府的中立地位,同时履行英日同盟的国际义务,我国政府已经向独国政府即德国提交哀的美敦书,要求其在中国和日本水域的一切军舰和武装船只解除武装,独国在贵国胶州湾的权益由我国政府暂时托管,待战争结束之后再行移交。” 这是侵略,赤裸裸的侵略!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国防军的小伙子们都等得不耐烦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章决不退让 第四卷 第四章 东亚角逐 国人急了。【无弹窗】在日本做出有关山东问题的表态之前本亦进行着有关谈判。按照德国的设想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与俄国是根深蒂固的仇国应该站在反对俄国的立场上才是——这才有了柏林市民听到日本已经对俄宣战的谣言后大批赶赴日本使馆送花的尴尬。如果出于日俄再度开战的前景胶州湾租借地、中太平洋诸岛乃至于承认日本对整个东北和俄国远东部分的占领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条件。 但是日本这个惯于火中取栗的国家是不会按德国人的想法如愿以偿的。德国人的设想破产了——在没有使俄国陷入两线作战的前提下自己却陷入了两线作战。 驻华大使辛慈在得知可靠消息后第一时间给柏林去电报要求政府在青岛问题上向中国让步稳住中国的中立地位并确保德国的利益。 面对日本的讹诈威廉二世也是暴跳如雷但现在德国所有的精力和兵力都牵制在欧洲根本顾不上在远东与日本一较长短他只能悻悻然作罢在辛慈的请示电文和外交部相关报告上批了一个“同意”。 接到回复的时候中国当地时间已经是深夜为了抢时间辛慈顾不上外交惯例在1145分还打电话要.+.&1t;梁敦彦也在等待着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困意不过帝国外交大臣在电话听筒中的语气是慵懒而困倦的并且带有几分为人打断“睡眠”的不快…… “我刚刚收到本国电报面对目前的东亚局势我方愿意加推进青岛问题的解决同意尊重中华帝国的中立地位不再要求中国政府加入同盟国方面作战但希望能够贵国能切实保证鄙国的在华利益拥有实质上的便利……”辛慈说了半天最后才谈到。“我方愿意将整个胶州湾租借地交还给贵国但附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鄙国在租借地的侨民和军人需要得到妥善地安置他们的生命和个人财产要获得尊重;第二鄙国在租借地的各项产业和投资要获得确保;第三中国政府要允诺将来重新再开辟一处租借地与我国。”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梁敦彦笑了:“本大臣得到的许可是我们可以保证德国的任何正当利益。但将来新开辟租借地一事还要留待将来再协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那么贵国究竟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保护德国的利益呢?”辛慈对第三条也轻易便松口了“我愿意聆听阁下的高见。” “鄙国皇帝认为。德国作为帝国的友好国家对帝国国防和工业建设起了积极地作用在履行中立地位时不妨对德国有所偏重。”梁敦彦笑眯眯地。将对方的胃口吊起老高“我们决定凡是德国侨民与军人的个人生命财产安全我们一律保护德国在华各项产业可让我国赎买——用马克计价。” “太好了!”辛慈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赞美地话脱口而出。 “不过帝国政府同样附有三个条件。” “请讲。”中国人毕竟不是慈善家。辛慈亦准备聆听对方的开价。 “第一全面取消《辛丑条约》中剩余的赔款将其纳入中德友好基金并由我国全权管理。贵国需同时答应放弃领事裁判权;第二。德国方面所有在华部队需按照中立法则解除武装。开赴帝国政府指定的区域胶州湾方向一切地设施、装备、军械均需完整地交给我国;第三。交还青岛租借地后中国政府以马克计价的形式购买德方所有产业其数值经双方约定后确认并由贵国以贷款形式提供我们将在战争结束后进行还本付息。” “这些条件鄙人没有办法当场回复必须请示柏林方面。”辛慈也很干脆“但请容许我个人提一点建议第二条要求部队解除武装并交割整个防御体系恐怕会招来整个6军的反弹。” “大使先生我们有很好的问题解决方法您要不要听听?”梁敦彦胸有成竹。 “自然我极愿意听取贵大臣地高见。” “欧洲近代一直存在着雇佣军我们可以在形式上做个变通。这些军人愿意放下武器成为平民的我们一概不愿意干涉倘若依旧愿意成为军人的鄙国皇帝陛下愿意编组外籍禁卫兵团贵国将士只需要解除对贵国皇帝地誓言并宣誓效忠我中华帝国皇帝即可军衔、军饷一律照旧并加25%地战时津贴所有费用概由鄙国支付。” “这个?”辛慈很吃惊梁敦彦地想象力。 “不妨将这个建议一同完柏林但是要提醒贵公使日本人逼得很紧他们的6军和海军已经开始局部动员了。” “我明白。” “鄙国国防军也要开始动员并向胶州湾地区进希望德国方面不要理解成为这是对贵国地压迫。” “我明白明白。”不明白又能怎样呢?在日本方面公布声明之后中国参谋本部已经下令全军动员了所谓不是压迫在辛慈看来只是另一种委婉的说法——倘若德国人不同意中国人便要从6上拿下胶州湾。 不知道国防军里那些德国教官能不能看出这个战略意图当他们将枪口对准祖国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陛下中国方面的这个答复和要求比我们所能设想的最好结果要坏比我们所可能面临的最坏结果要好。”提尔皮茨绕了一团用政治家而不是军事家的口吻说道“我建议陛下接受这样的要求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不接受这种要求会有什么结局?” “第一英日从海上起对青岛的进攻;第二 从6上起对青岛的进攻;至于青岛最后能落入谁的们已经是无关。”提尔皮茨用伤感的语气说道“陛下想象一下日本人用从德国学到的战术和6军进攻我们中国人用德国制造的军火和弹药进攻我们——比方说那几门克虏伯公司制造的重型榴弹炮。” “那真该死!”威廉二世转了两个圈。“那就按照你地建议办吧看看我们东方的这位皇帝能不能用好他的外籍雇佣军团。” 821日经过数轮秘密谈判中德方面就有关细节达成一致双方表了联合声明。 德国方面表示:愿意主动将青岛租借地交还中国德军官兵将按照中立规则解除武装德国在山东的相应财产权利由中国以德国贷款赎买德国同意将《辛丑条约》中剩余的德国赔款部分(前次已转移了一半)全部纳入中德友好基金协会管理。德方支持中国废除有关领事裁判权的要求。 中国方面表示:中国严格恪守中立地位遵守万国公法严禁各国利用中国领土做有悖于中国中立地位之事中国保证尊重德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对解除武装的德军官兵中国将予以妥善安置;另外中方虽然对中德友好基金拥有全面管理权但在重大问题上仍旧愿意与德国协商愿意将中德友好基金建设成保持友好关系地第二条正式外交渠道。 联合声明表之后。日本人暴跳如雷。 “敝国政府认为如果中国就此接收胶州湾等于与德国联合自行破坏中立……”日置益上来就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梁敦彦依旧不愠不火地说道:“贵国不是要暂时托管胶州湾租借地以便战后归还我国么?现在德国直接归还我国就不必劳驾贵国费心托管了。” “我国政府坚持认为。中国政府如果在战争期间收回胶州湾将是破坏和平、破坏中立的行为将为此付出代价。”日置益用威胁的口吻讲道。“到时候两国之间或许将面临着谁都不愿意看到地局面。” “这是**裸的讹诈!”眼看对方还要狡辩。梁敦彦已经不客气地端起了茶杯。“送客!” 帝国政府的严正立场随着《帝国日报》的刊印而传至四面八方帝国国会两院以压倒多数通过决议。授予政府动用一切手段解决青岛纠纷地权利。 德国虽然在远东面临着不利的局面但在欧洲战场形势却是一片大好。8月17费巨资修筑起来的列日要塞锋芒直抵马斯河威胁巴黎。为了扭转比利时人地颓势英国加紧派遣大批远征军在比利时北部各大港口登6但这些援兵对于比利时人的心理安慰比实际帮助更大。23日德军击破比利时人的顽抗攻克都布鲁塞尔比利时人向海牙和安特卫普逃窜。 在比利时遭受重大挫败都沦陷于敌国地确切消息传出后与比利时有关地一切资产仿佛像断线地鹞子一般往下落。比利时政府行的公债当天在各国金融市场上跌去近3o%比利时法郎兑换各:汇率也下调了3o%余考虑到各主要货币兑换黄金的比例都实际上比利时法郎在开战后不到三个星期已经贬值了近一半以上并且还有进一步贬值的空间。此外凡是在比利时有放款和重大合作项目的欧洲各主要公司股票也直线下滑尤其以银行类、保险类等为甚而钢铁、化工、军火等战争景气行业的股票全线飘红。 远东时间24日晚间在召开紧急内阁会议之后日本对明迫不及待地表了同时向中国出为期72小时的哀的美求中国放弃收回胶州湾租借地否则日本将以武力夺取。 825日本撕下了此前调解、幹旋的伪装宣布联合舰队重新编组完成。 第一舰队(黄海方面哨-保护通航)司令加藤友三郎中将下设: 第一战队:战列舰摄津(旗舰)、河内、安艺、萨摩; 第三战队:战列巡洋舰金刚(旗舰)、比睿、鞍马、筑波; 第五战队:轻巡洋舰矢(旗舰)、平户、新高、笠置; 第一水雷战队:轻巡洋舰音羽(旗舰)、第1驱逐队(驱逐舰4艘)第2逐队(驱逐舰4艘)、第16逐队(驱逐舰2艘)、第队(驱逐舰2)。 第二舰队(青岛攻略-封锁胶州湾)司令 第二战队:战列舰周防(旗舰)、石见、丹后;海防舰(对马海战中缴获的俄国海防舰)冲岛、见岛; 第四战队:装甲巡洋舰磐手(旗舰)、八云、常磐; 第六战队:轻巡洋舰千岁(旗舰)、秋津洲、千代田; 第二水雷战队:轻巡洋舰利根(旗舰)、第9驱逐队(驱逐舰4艘)、第12驱逐队(驱逐舰4)、第13驱逐队(驱逐舰 舰队直属:特务舰高千穗、松江、熊野丸、扫海甲队、乙队(鱼雷艇13艘) 舰队航空队:水上飞机母舰若宫丸(携4法曼式水上飞机) 特务部队:工作舰关东丸、医院船八幡丸、运输舰7艘、杂役舰(旧驱逐舰) 第三舰队(东中国海方面-警戒) 轻巡洋舰对马(旗舰)、通报舰最上、淀;海防舰春日、日进;炮舰宇治、隅田、伏见、鸟羽、嵯峨东亚终于也要燃起炽热的战火…… 第四卷 第五章 胶东风云 ,! 本对德宣战后,胶州湾并未乱作一团,反而开始了有分夺秒的安排。 德国人对于动员有自己的一套准备方式,早在81日,.|州湾总督府接到本国参战的秘密电报后就立即向中国领土领水内的德舰发布动员令,雷击舰s90和其中两艘炮舰匆匆忙忙赶到青岛,其余炮舰因距离比较遥远,不是就地凿沉就是“卖”给了中国政府,而上面的乘员、散居在中国各地的德国在乡军人侨民都设法经陆路赶到青岛,编入了德国军队,加强了防御力量。 虽然青岛的陆上防御称得上比较完善——曾任远东舰队司令的提尔皮茨就夸口说日军要至少付出5人的代价,但海军力量实在寒得可怜,德国远东舰队的主力早已经不在港内,胶州湾最有力量的舰艇居然是奥匈帝国海军的老式巡洋舰“伊丽莎白皇后”号和一些浅水炮舰。 欧战爆发一星期后,虽然没有收到本国政府的明确训令,但胶州湾租借地总督迈耶·瓦尔代克海军上校决定不再冒险派军舰或商船突围,也否决了一些少壮派军官提出的奇袭英国租借地威海卫的计划,认为这对于青岛的防守并无多大的裨益,而且更容易刺激敌对国家的野心。 随着欧洲战局的扩大和深入,青岛的战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雷击舰s90胶州湾入口处大模大样地布雷,这一过程直到822才被3后知后觉的英国驱逐舰发现并招来攻击此时英德已经宣战。交战是合法地,s90借熟悉环境的优势躲入海图上标注为“浅水区”的海域,尾随而至的英国驱逐舰“肯奈特”号随即遭到海岸炮台的攻击,被迫返回,但其实布雷行动已经接近了尾声。 在接到参谋本部的总动员令后,国防军演习部队迅速行动了起来,将整个演戏阵地继续往前推移。经过1个多月的实弹训练,各单位不但演练了复杂条件下的协同作战,更重要的是大大激发了士气——特别是在日本有关山东问题地狂妄声明发表后。在国防军上下激起了无比的愤慨。 帝国大本营在西山下设立了联合指挥所,由铁良、王英楷、荫昌等人提供一切中枢周转,在德州方向,国防军设立了前敌指挥部。王士珍亲自担任前敌总指挥,海军萨镇冰和禁卫军良弼任副总指挥,哈汉章、程璧光和蒋方震三人则担任参谋组成员,分别作为陆、海、禁三军的参议代表。 “请百里兄介绍一下青岛方向的整体防御布局。” “诸位请看。”蒋方震用教鞭点着墙壁上地大幅德制胶州湾地图非常令人汗颜。因为租借缘故,只有德国人手中才有全面且标准的胶州湾详图,说道,“青岛外围防御线沿租借地的边界展开。内圈防御线主要以青岛近郊的鸡貂山、俾斯麦山和毛奇山为核心后两座山地名字都是德国人占据青岛后取名的,有8主要炮台,5座对.=:对陆。共装备5门280mm和3240mm要塞炮、5门210mm和9门150mm重型榴弹炮。6门105mm中型榴弹炮,此外还有若干门轻型榴较突出。这几座炮台外加8多面棱形~:50,地势居高临下、非常险要,算得上固若金汤。” 众人频频点头。 “根据德国方面提供的情报,除了防守要塞的兵力外,德国在青岛还驻扎有海军陆战第31300人,包4步兵连、1个骑兵连,1个工兵连,1个炮兵连和2个机枪连;原本在京师使馆区和天津德租外驻4步兵连、1个骑兵连和2炮兵分队,这些部队在德国参战后亦全部撤退到了青岛;另外,通过征集退伍侨民和志愿者,德国还额外募集了500人地后备兵力,虽然这些德国部队都称得上精锐,弹药、补给都十分充足,但还是存在比较突出的问题——人数不足,无法应对高强度的连续作战,即便伤亡率可以控制,没有梯队轮换地话,人地疲劳却无法减轻,战斗力亦难以持久。” 王士珍微笑说:“所以皇上才要求我们迅速将部队开进去,让德国人帮着我们守卫青岛。” “这里面有三个变数:第一,德国驻军是不是能够真地如协定那样宣誓效忠帝国,肯不肯将所有的防御体系与工事都完整地移交给我国;第二,即便一切如愿,发生重大变更后地德军官兵战斗意志如何维系是一个考验;第三,如何能实现协同与联合作战?”蒋方震面有忧色地说,“这三个变数不能解决,要防守住青岛困难很大。” “能不能将德国人全部撤下来,换国防军上前接管。” “不能。”王士珍摇头,“首先,青岛的防御工事如何布置,防御体系如何设计只有德国人最清楚,仓促间我们不可能掌握全貌;其次,大敌当前,我们即便能换防,也要提防日本方面随即而来的进攻,如果让鬼子乘虚而入就麻烦了;最后,这些炮台的摆弄十分复杂,我们哪怕知道了可能也无法发挥出战斗力。”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如何指挥作战?从理论上说,德军全部加入国防军成为禁卫军外籍兵团应该接受我方指挥,从现实上说,德军掌握整个防御的精髓,我方应该配合,应由他们指挥我们配合兵力才是。而且。”萨镇冰顿了顿,“中德两国语言不通,士兵接受的训练迥异,协同指挥很困难。” 所以今天召集诸位开这么一个会议,讨论如何接管青王士珍说道。“皇上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青岛一定要守住!” “我有个建议。从禁卫军抽调一个团3000人上去。”良弼解释道,“禁卫军因为德国教官比例较高,无论官兵对于德国式指挥体系比较认可,会说德语的人也多,沟通相对容易。” “那么,派谁担任指挥官呢?” “我打算自己去。”良弼指了指自己,“我军衔比所有德国军官都高。容易取得他们地信任,而且我与众多教官相对熟悉,指挥、协调比较方便。再说,按照冰计划。禁卫军是第二梯队,有蒋方震和张绍曾两将足够指挥了。” 王士珍沉吟片刻,说道:“这亦不失为一个策略,你打算带哪个团去?” “就带孙传芳他们团。这家伙是拼命三郎,当年武昌平叛对坚守亦有心得。” “我看可以。”萨镇冰说,“参谋班子还是要带一个,无线电也要带好。到时候可与舰队和前敌指挥部直接联系。” 其余众人思索一番之后,觉得如此安排也较为妥当。 “皇上有过指示,要防备日本人正面攻击不利而从侧翼迂回的套路。”王士珍仔细研究了一番。“按照我的观点。这个可能性确实比较大。诸位有什么高见。” “我以为日方如果要从侧翼迂回,可以有两个选择。”哈汉章用教鞭在地图上点了两下。“第一是青岛西北的龙口地区,第二是青岛南面的崂山湾,又以北路较南路可能性为大,因此,在防御上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我命令,一切按原计划进行,除驻防青岛所部,禁卫军退居二线,迷惑日军机关,其余各部继续向前推进,要求在5内抵达指定位置,同时展开针对性训练和战前动员。海军方面要随时监视日本海军的动向,‘雷’计划要在指定期限内完成,‘烟’计划可以着手实施……” “是 在帝国紧锣密鼓筹划胶州攻略时,日本方面也没有闲着。针对帝国政府出乎意料的强硬态度,日本内阁进行了专题讨论。在一番争论之后,得出的一致性结论是认为中国是色厉内荏,无非是强撑面子硬表态而已,估计会在最后关头让步,陆军省地好战分子甚至提出,如果中国不屈服,那就把整个山东都拿下来。虽然山本权兵卫首相没有拒绝这种提议,但在随后审定的作战方案上,还是选定青岛作为主要作战对象。 为了继续披上英日同盟反对德国的伪装,日本海军特意邀请驻扎于香港的英国老式战列舰“凯旋”和威海卫地4英国旧驱逐舰加入日本舰队。 几乎在海军编组完成的同时,日本用于陆地进攻的兵力也同时集结而成。担任日军进攻的先遣部队为加强后地陆军第18师团,司令官则为神尾光臣中将。第18团在加强前原本拥有第23和24兵旅团、1个炮兵和骑兵联队、若干工兵和后勤大队,通过加强另外还附加了第29兵旅团,第6和第12团也各自派遣出了一个步兵联队,因此最后完成加强的先遣部队总兵力达到近6万人,英国方面同样派出了第2南威和第36锡克团第2。同海军兵力相类似,英国陆军也在此役中扮演配角,不过其锡克团所部的战斗力非常强悍,算得上精兵强将。 由于青岛战役的特殊性和力量对比地不平衡性,几乎所有日本将领都将其看作为一边倒的战争,认为毋须花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实现目标,因此有很多人争夺这一指挥官的位置。神尾光臣虽然也是中将,但在日本陆军中一直以谨慎而非勇猛著称,这次选中他为前线指挥官,无非是看中了他谨小慎微地特点。在军部眼中,具有数量优势地皇军获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曾有人公开扬言6小时拿下青岛,因此并不需要像日俄战争中乃木希典将军那样地“肉弹派”将领,日军所需要的是将青岛战役变成一次“宣传样板”式地作战,需要的仅仅是最后胜利,并不看重时间问题,也不希望像夺取旅顺203地那样付出惨重的代价。 828,日本第二舰队主力舰取直线航程抵达青岛附近。巧合的是,两天后台风就袭击了胶州湾海面,日军“白妙”号驱逐舰被大风吹到胶州湾外灵山岛近岸处搁浅,船员只能弃舰逃跑。4后,在风平浪静之后,德军“美洲虎”号炮舰在海岸炮台的掩护下冲出港口将其击沉。 随着日军舰队的陆续汇聚,加藤定吉宣布自830起封锁胶州湾,北纬356.7度,东.船只通过,并要求仍旧在此水域逗留的船只在24小时内离开.=次日,日本占领胶州湾外海中的一个小岛并升起日本国旗,诡称这是夺取德占领土的开始,实际上岛上连一个德军都没有,绝大多数都是中国民众。帝国政府对此表示了强烈抗议,但无论英国还是日本都不予理睬,反而进行了变本加厉的调兵活动。 日置益甚至还跑到外务部,叫嚣中国军队的存在妨害了英日对德国的进攻,威胁要用武力将“妨害”进攻的一切障碍予以扫除。或许,只有用武力才能让他们清醒一点……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五章胶东风云 第四卷 第六章 折戟炮战 着胶东战事的日趋紧张,国防军“演习”的规模也日入,各战役单位都在前敌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赶赴到了指定位置。虽然在外交场合中日双方还在不断地进行交涉,但深知内情的有关人士都知道,无论是日本还是中国,无非都是借着谈判为即将开始的军事行动寻找掩护罢了。 日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不仅没有吓倒早有准备的帝国,反而激起了朝野上下的一片愤怒,那种郁积了20年的愤懑一旦散发出来,面都难以匹敌的。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对20年败于这个“尔小邦”感到不可思议,憋足了劲想要较量一番,这种愿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公开表示反对开战的人物一个也没有。 帝国国会连续召开会议,一方面通过了敦促政府维护国家主权的议案,另一方面又通过了紧急追加3000万..部所请,暂时停止帝国国币与银元的兑换,以免冲击金融秩序。 连日来,在大本营的秘密动员下,陆军第1师(师长何宗莲中将),第师(师长曹中将,吴佩孚任少将参谋长),4(师长王汝贤中将)、第5(师长李纯少将)、第7师(师长吴禄贞少将)(师长蓝天蔚少将)都陆陆续续开进山东战场。 这几支部队都是北洋的老底子,经过维新数年地加强。造就成了装备好、兵员整齐、训练时间长、配合默契的样板部队,是国防军体系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这些部队的陆续到来,使得山东境内国防军的主力骤然上升到10多万,沿着津浦路、胶济铁路沿线陆续摆开,有致、布局合理的防御体系。 这六个师共分成南北两翼,北翼包括第1、3、11三个师组成,警戒方向主要面对龙口地区;南翼包括45、7三个师,以崂山湾为主要警备方向,在禁卫军在靠近内线的西侧承担联结两翼的重任。从地图上看下去。整个兵力部署构成了一个弓背形状,而中枢点就在于青岛方向。 虽然日本对于山东方向的攻略处心积虑很久,但毕竟不像甲午战争那样拥有全面地侦察准备,9月4日。由于国防军大演戏已经提前封锁了主要侦察区域,日方在最传统的人员侦察和刺探行不通的条件下,打起了用飞机进行侦察的念头。95日,天气略微转好。日军航空母舰“若宫丸”上搭载地法曼式水上飞机首次起飞,除担负着侦察重任外,这些飞机上还搭载了几枚小型炸弹,企图对青岛的德国守军进行恐吓。 经过侦察。日军判断出青岛德军海军主力已经不在港内,并认定港内防御相对稀松——他们根本不知道,禁卫军一部正在良弼的带领下渗入驻防德军。 97日。天空开始放晴。第二舰队和英国军舰在加藤定吉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杀向胶州湾。对胶州湾地水文情况。日军了解的并不是太多,英国由于在威海卫拥有租借地。掌握的情况比较全面,经过英国人的指点,日本人明白了解决青岛问题地主要困难: 第一,在这一个多月的准备期内,胶州湾主航道上布满了水雷,不经扫雷无法直接出入胶州湾,或许德国人在布雷时有秘密航道,但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让英国和日本舰队获悉,因此务必先扫雷而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第二,胶州湾为钳状港湾,陆地向海洋延伸区域较长,彼此间距又较短,德军在上面修筑了5对海炮台并进而封锁了整个入港通道和附近海域,这对于扫雷艇的扫雷工作是一个极大地威胁,扫雷艇一般都是小型船体,一发150mm地榴弹炮炮弹都能将其送入海底,在没有摧毁炮台火力前根本谈不上开展扫雷; 第三,根据英军提供地情报和日军的仔细勘察,加藤确信在青岛郊外地浮山上驻有德军的炮兵观察所,在战时为德军炮击指示方位和修正弹道,要想端掉德军的炮台,最好首先拔掉浮山上的钉子,但这个钉子既不在日军的舰炮火力之内又无法在拔除炮台火力前动用步兵将其攻克,称得上是难上加难; 第四,从理论上说,日军可以绕开防守严密的胶州湾正面而从崂山湾等侧翼向德军进攻,但是根据大致侦察的结果,无论在哪一个方向都有中国军队在“演习”,但在中日外交“交涉”没有取得进展前,根本不可能毫无阻拦地通过国防军防区而开展侧翼进攻。 第四点是英国人相当忌惮的,作为国际法的约定,交战双方无权通过和利用中立国领土,否则就视为对中立国的侵犯。在列强眼中或许侵犯一个小国、弱国的中立地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在中国日渐强硬的时候,显然不适合去招惹是非的。不然,英国在威海卫直接就有基地,何必要费老大的力气在别处琢磨登陆呢? 日本一贯骄横,在日俄战争时期根本就不把中国的中立地位放在眼中,这次也不例外。但是考虑到现实影响和对华关系,加藤并不能够马上做出决断向中国军队进攻,至少在军部没有明确指示前他不能这么做。何况,中国军队已有了妥善的准备和充足的兵力,贸贸然与中国军队正面冲突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加藤决定带领第二舰队主力来进行炮火试探。 胶州湾外海,英日舰队主力逐渐汇集,加藤站在旗舰周防号战列舰上(排水量12674,航速19节,有254mm舰炮4,150毫米舰发射管2。732人,舰长丸桥彦三郎大佐。该舰原为俄国军舰,1905年在日俄战争中沉没,次年日军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德军各炮台情况,虽然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对此进行一番评头论足,分布在周防号周围的则是石见号和丹后号战列舰,日军地装甲巡洋舰(亦称重巡洋舰)磐手号、八云号、常磐号和英军的凯旋号则在几艘战列舰稍前的位置上。他们的火炮口径和射程不如战列舰,所以要列前布置。至于舰队中的轻巡洋舰、驱逐舰和炮舰等其它舰只,由于炮火威力不足和抗打击能力不强,全部被安排在炮击编队之后、远离炮台火力覆盖范围的海域。用于担任警戒和解除中立国船只武装的任务。 “报告司令官,舰队阵形编组完毕,可以行动。” “给各舰打旗语,保持距离。全速开进,务必集中火力……” “哈伊!”联络官遵命而去,庞大的舰队开始朝德军炮台的进发,编队速度迅速拉大到了15节以上。 “已进入舰炮最大射程。是否开炮?”周防号作为旗舰,负责整个舰队地数据传输和炮兵校正,否则各舰自顾自射击将难以压制炮台火力。因此专设联络官统一指挥。 。立即开始攻击。各舰降低速度,力求稳定性和准低航速不得低于6节,以便有充足的机动力……”加藤手持望远镜在仔细观察,周防号高大的桅杆上同样也有专业军士(日军称军曹)在观测。 炮弹离膛而出,胶州湾日德第一次大炮战开始打响…… 英、日舰队的火力虽猛,但由于缺乏有效地观测与校射手段,整体是得势不得分,要么因为测距时没有估算好射程而落到了海中,要么就高高地越过德军炮台的顶部而在其身后较远处炸响。由于炮弹落地时巨大的爆炸声和掀起的满天尘土砂石,和正中炮台地射击效果几乎相同,让桅杆上负责观测的军曹不知所措,犹如抓瞎一般。 在短短的十多分钟内,日英联合舰队已经对原先进行模糊定位的德军各炮台进行了数次齐射,但几百发炮弹居然无一命中,最近地一发爆炸点也在炮台40米开外,对这些坚硬的乌龟壳几乎没有造响,倒是惊天动地地爆炸声让德军和老百姓将神经绷得更紧。 在震耳欲聋地爆炸声中,设在浮山主峰地炮兵观测所一片忙乱,专业军士们忙着图上作业,将敌方舰队的分布和方位逐一标定。在耐心地观察对方地机动能力和阵位变换规律后,观测所已经将一系列详细的标尺都通过电话线转告给了炮台。瞬时间,所有的德军炮台都按照这个标尺开始调整射界,德军对于附近海域的标尺和方位早就有了准确的估算和测定,并将相应海域按照规则和形状化成了一个个小方块,相应的弹道数据根据也标注其中,只要能够确定对方在哪一个方块中活动,就能像查阅对数表般精确地查阅到标尺数据。 在德军设立的战时指挥部里,良弼看着德国人没有急于反击,而是有条不紊地根据测瞄结果进行统一调度的场景,不禁连连点头。旁边的德军联络军官胸有成竹地说道:“中将阁下,请您看好了,我们的反击马上就要开始。” 话音还没有消散,令人心悸的呼啸声破空而去,德军的反击开始了,5对海炮台的大口径重炮被压抑了半天的热情开始宣泄出来,各种口径地炮弹带着不同的弹道曲线恶狠狠地朝港湾方向奔去,从望远镜看过去虽然不太真切,但良弼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炽热。 精准、高效是德军反击的最好写照,无数道水柱在军舰旁高高炸起又狠狠摔落,平静的海面犹如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命中敌舰一艘,近失弹3……”随着观瞄所打来电报,德军参谋人员忙着在地图上予以标注。旗舰“周防”号虽然没有被命中,但也结结实实地吃到了几发近失弹,刚才还在甲板上神气活现的水兵已经有不少被漫天飞舞的弹片击中,雪白的海军服上净是猩红的血迹和白色的脑浆,有司令塔厚重装甲保护的加藤等人自然是不必担心这些,但他也为德军如此犀利准确的还击而感到吃惊。没等众人回神过来,又是一排密集的炮弹飞到,这次的倒霉鬼轮到了“石见”号,这艘老舰被一发240mm的穿甲弹击中,靠近左舷的甲板处先是被穿甲弹掀开一个大洞,然后在舱内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左舷水线附近的装甲砸出一个大洞,海水如同涌潮一般涌入缺口。 “损管!损管!堵住缺口!”在军官们的嗷嗷乱叫中,水兵们乱成一团,却丝毫无法控制海水的涌入。不到2钟,“石见”号已被灌了近800的海水,失去平衡的舰体下意识地向左侧倾斜了6,锅炉的功率也大受影响,原本是主动低速航行,现在却是想高速也高速不起来了。英军凯旋号被一发高爆弹命中,舰上正在操作的水兵被弹片吞噬了近20号人,所有易碎或者防护不够牢固的设备都被炸得粉碎 在一片慌乱中,日英舰队失却了方寸,各舰都是条件反射般地予以自行还击和向外机动,原本秩序井然地联合舰队在德军突如其来的炮弹下面变成了一窝乱窜的蚂蚁…… “撤退,打旗号给各舰,撤退!”目睹如此局面,加藤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 众舰早有惧意,现在一听撤退,纷纷加速撤离。 “石见怎么不听指挥?” “司令官,石见发来信号:本舰受创严重,难以高速脱离……” 果然,“石见”号不仅速度下降,甲板等处还冒出了浓烟,更要命的是舰体已经向左侧倾斜了10左右——虽然有军官指挥堵间出现的大窟窿哪是这么容易堵上的,1500吨海水毫不客气地造成这一后果。 “哗”、“啪”又是一排德军大口径炮弹落在海中,高高涌起的水柱将石见包裹在中间。 “跨射弹!”周围一片惊呼,这意味对方的射击诸元已经压到了身上,接下去很可能马上就是直接命中,“石见”危如累卵。 “八嘎”加藤的一张脸涨红成猪肝色,他清楚地知道“石见”作为日俄战争时期的老舰,无论防御力还是机动力都呈现老态龙钟之势,德军的这轮打击可真是要了石见的老命。 “弃舰……赶快!”刚才的一番高速脱离造成了“石见”更多的进水,眼看舰首已经下沉,舰长不得以发布了这样的命令。但这个命令为时已晚,虽然有各舰一起释放的烟幕作掩护,但德军炮弹还是精准地找上门来,轰隆两声,两发炮弹正中弹药库,石见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并加速下沉,舰桥上的幸存水兵在一片惨叫中纷纷跳海。 “全体撤退,留下驱逐舰收留幸存者。” “石见”沉没的场景让加藤深觉耻辱:被德军击沉一艘日俄战争时期的老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甚至可以说就这样沉没了也算死得其所,可以建造更新式、火力更强大的军舰来弥补。但今天的战术算是彻头彻尾失败了,青岛这块骨头看来真不好啃。撤退到外海后舰队重新编组,结果发现除“石见”外其余诸舰和人员也有不少损伤。 “诸位怎么看?” “我认为应该动用联合舰队主力掩护陆军登陆,然后用步兵先行解决独军各个炮台,否则用舰炮和炮台对射我们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问题是青岛附近登陆场都在独军对陆炮台的火力范围内,强行登陆恐怕伤亡不小;避开这些炮台而又适合登陆的场所又都是支那军队的‘演习’地,我担心……” “不必担心,立即向支那军队发出通牒,限令他们在12时内撤走,否则承担一切后果。” “后撤?否则承担一切后果?”王士珍在指挥所里冷笑数声,“立即按甲案迎敌!”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六章折戟炮战 第四卷 第七章 身陷雷区 +:光臣等人也是异常郁闷——居然展到这个局面,真是让人有些棘手。 “支那的口气很强硬,甚至还威胁让我们承担一切后果。”加藤那张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哭,但恼怒之情溢于言表,“这让人绝对不能容忍。” “这充其量是支那人的虚张声势罢了,不过到底在哪里登6,却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山东外海的波涛还算平静,否则真是折腾死了神尾。面对舰上会议室内的山东地图,他分明也有些犹豫——这点倒是和外界对其性格的判断颇为接近。 “从作战上看,直接从胶州湾两个侧翼进行包抄,避开炮台火力是比较明智的举措,但是……”神尾用铅笔在上面重重点了几下,“一来这是支那军队重点布防的区域,虽然支那人的战斗力颇为可疑,但终究是个隐患;二来,从地形和态势上观察,此处也不适宜进行登6作战,别的姑且不说,单是滩涂就不太理想,运输舰老远就要驻锚……” “这是个问题。”加藤也有些头疼,两栖登6,难的不是人员上岸而是装备和物资能随同上岸,在战争已展到近代之时,没有后勤支援的部队根本就不能打胜仗。 “报告,大本营来的复电。” “以一部在崂山湾登6作为佯动和牵制,以主力在山东龙口登6……”加藤念叨着电报。随手将其递给了神尾,“大本营的指示还正是及时。” “既然有明确命令,只能遵照执行。”其实,这个方案并不能算是新鲜,6军在进行动员之时,参谋本部已经对神尾进行了耳提面命,其中就包括正面进攻打不开局面之时应该如何处置地问题,只是6海军之间素来隔阂,6军非得要海军出个丑之后才肯表达自己的真实态势。 “真是可恶。”加藤在心里咒骂着。嘴上却是微笑,“加藤君,那么我们便准备遵照执行?” 时隔一天之后,崂山湾北部。日英联合舰队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云集,很多舰艇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昨日交火的痕迹,为了最大限度的增强对支那军队的威慑力,这些舰艇被迫“带伤上阵”。加藤已经许诺手下,一旦登6完毕,准许受损舰艇立即返回大连进行维修…… “司令官阁下,前导舰来信号。滩头无异样,请求允许登6!” “好,可以登6。”加藤放声大笑。“胆小如鼠的支那军队果然撤退了!” 在旗舰明确的命令指挥下。一艘艘满载着6军士兵和装备的浅水舰艇朝滩头驶去。这一片滩头地势开阔、地形平坦,滩头正对地海域水也不浅。正值涨小潮的时候,浅水舰艇一直能把人员输送到距离滩头左右的敌方。 日军士兵手提步枪,哇啦哇啦地跳出小船,血红的膏药旗在日光地照耀下显得格外刺激,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价值,英军在第一批登6部队中也派出了自己的人选,虽然人数不多,但硕大的米字旗依然清晰可辨。虽然登6地场面非常轻松,但神尾没有托大,还是严格按照“佯攻”和“牵制”的要求,只安排了一个大队的兵力进行登6,而且只带了简单的后勤补给和轻武器,一门火炮都没有——神尾地命令很简单,开进去,占领滩头,巩固阵地,吸引目光,不要急于战斗。 至于他本人和师团主力部队,则要和舰队大部队一起赶往龙口。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加藤有些看不起神尾,但又不便作,折腾到了中午时分,庞大的舰队主力转向西北方向,准备赶往新目地地。 帝国国防军真地退走了么? 非也,为了避免舰炮火力地杀伤,部队除了安排少部分观察员外,其余全都撤离了滩头阵地,并且成功地给鬼子造成了国防军已经遁走的假象,实际上,在鬼子登6地第一刻起,情报已经源源不断地传往指挥部。 “继续监视,不可轻举妄动!让敌人先尝尝地雷的威力!” 国防军在进行抗登6准备时,事先曾经以“演习”为名在胶州湾、崂山湾附近滩头布置了大量的雷区并用显著的标识予以 当时布置的时候有一个总的指导原则,凡是适宜登6布上足够的地雷,而且要多种型号、多种类型的地雷一起布。当然,前线部队在布雷时早就留了个心眼,公开标识的雷区未必就是真正的雷区,真实而又完整的雷区分布图只有三份,全部列为最高机密看守起来,各防御阵地指挥官手中只有本单位正面的分布图是完整而又有效的。就是这样一个迷魂阵,前线部队还别出心裁地弄出了很多文章,借着大雨、台风的机会,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指示牌更加变得糊涂并且歪歪斜斜地插在地里,风刮过来摇摇欲坠,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埋在土里。附近百姓倒是知道厉害,都是远远遁开,鬼子哪里晓得其中详细,稀里糊涂就扑了上来。 崂山湾附近的滩头由于地势相对理想,是登6的好“地点”,所以是国防军用力最深、雷区最为达的区域,完全是布好了陷阱等待猎物的上钩。雷区的布置很有意思,最靠近滩头阵地的开阔沙地埋的是炸药和电击地雷,没有手工引是绝对不会爆炸的,人称一号雷区,优点是方便、可控、布置密集、威力大、不会误伤,缺点是造价不菲、埋设也颇费周折。其次是二号雷区,布置的各种各样的绊、压、连锁地雷区,密度稍小,但因分布面积大,绝对数量不小。三号雷区的地雷密度更小,且以诡雷为主,为的是在对方已经脆弱的心理上再次施加压力,用恐慌、怀疑情绪来最大限度地阻滞敌军推进的度。 虽然神尾交代给三岛大队的任务只是“巩固”滩头阵地,但对急于立功而且骄横异常的鬼子而言,巩固二字等同于进攻——怎么着也得把支那军队打垮了才算是巩固吧。因此,在草草编列部队之后,大队长三岛就率领手下朝纵深开进,亦朝死亡开进。 随着后续部队的6续登6,已经呈散兵阵形散开的鬼子先锋部队在几名军官的带领下,“嗷嗷”冲了过来,很快就杀到了二号雷区的边缘。也许是渡过一号雷区的平安无事麻痹了他们的心态,刚开始还有一些谨慎、小心的鬼子变得愈猖狂,不仅推进的阵形开始散乱起来,就是姿势也由原先的弯腰弓背变成了直挺挺的前进。 “报告长官,这里有一块牌子!” “嗯?”鬼子中尉一看,木牌插得歪歪斜斜,上面依稀还有四个大字“地雷!危险!” “八嘎!”鬼子军官额头青筋暴跳,掏出指挥刀狠狠地朝木牌劈去,轰隆一声,被砍断的木牌引了引信,鬼子军官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半边脸皮被硬生生的撕去,两只眼睛也将弹片照单全纳。 一呼百应,地雷阵里忽然就炸开了锅,爆炸声此起彼伏,2o个鬼子成为了牺牲品,幸存下来的人也已经充满了恐惧,有人想去救援受伤倒地的同伴,结果没走两步又引了地雷,又是轰隆隆的一片。有意志胆小的试图退出这片区域,但慌不择路的他们依然不能避免地雷的招呼……一番折腾,大大小小的伤员居然接近5o人,一个开路[.:报销了,让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国防军观测员窃喜不已。 此时,后面的三岛还在率领大队人马继续推进,听到了前面的爆炸声,在军官的望远镜里则出现了呻吟遍地、血肉模糊的伤员景象,滩头附近的黄沙地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硝烟雾。地雷!三岛立即判明了形势,而且可以肯定是支那人大片的雷区。 “可恶的支那人!”他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身后的部队茫然不知所措,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呆呆地听着前面的呻吟与惨叫声。 日军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深入到了一号雷区的里面…… “营长,差不多了,干吧!”指挥部里早已有人按奈不住,各个观测员汇报上来的情况几乎惊人的一致,滩头已经至少有一千二百以上的敌军,且空余面积已经大为缩小,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大量增加人员;而在二号雷区,日军的医护兵跟在工兵后面,已经救助了不少伤员,雷区中未爆炸的地雷已经被工兵清理掉了一大片,时间如果稍有迟疑,日军将在雷区中开辟一条通路。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七章身陷雷区 第四卷 第八章 海雷神威 看大队日军已进入了雷场,前线指挥员下定了决心— 一声令下之后,起爆员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击手柄。“轰隆隆”,滩头方向传来一阵阵闷声闷气的爆炸声,工兵在滩头埋设的炸药、地雷夹杂着大量杀伤人员的钢珠开始飞溅开来,刚才还猬集在一起的人群瞬时倒下。九月初,虽然气温已略有下降,但多数人依旧衣着单薄,日军身上的单衣和那顶薄薄的织物帽就更不是钢珠的对手。很多钢珠是先被引爆抛至空中然后再成片洒落下来,运气好的身上多几个血窟窿,运气不好、被击中要害部位的只能一命呜呼,见他的天照大神去了。 面对这样的惨状,被暴起的弹片削掉两个手指头的三岛顾不得自身的惨状,连连招呼部队后撤——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神尾那番“巩固”的谆谆告诫来。虽然按照他的脾气是绝对不肯吃亏的,但现在大队人马为地雷杀伤甚多,人心已乱,士气大堕,他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击。更何况前面是否还有这样密集的雷区他心中着实没有把握。 伤员需要救治,部队需要编整,大队日军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往回撤了,只在雷区留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惨不忍睹的断肢残臂。 日军在6上吃了大亏,在水里也不平静。 在接到日本方面有关于转换登6场,从侧翼进攻胶州湾的照会后。英国人却打起了退堂鼓。以兵力不足、舰队准备并不充分为由转而脱离了日英联合舰队,惹得加藤等人老大地不高兴。其实这一切只是托词,真实的原因是,英国方面受到了国防军的警告:如果利用中国其余领土开展敌对性行动将视为英国违反中立法,将要承担一切不利后果。在国防军北翼兵锋已经直抵威海卫基地之时,英国人觉得向中国人进行挑衅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从行动的必要性来说也完全没有犯不着这样——大队人马难道就不能在威海卫登6然后再包抄胶州湾么? 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在军事上是极为有利的,但在政治上却被盎格鲁人一口否决了——那不是意味着日本人要将手伸到大英帝国的势力范围里来?这简直不能让人容忍。 一想到这些。加藤和神尾就免不了要咒骂狡猾的不列颠人,但情况已经如此,牢骚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按照大本营的命令往前走吧。 原本按照军舰的航。从胶州湾到龙口外海域用不了多久,在天黑之前就可以抵达,但因为舰队中还有大量地补给船和运输舰,拖累了整个进军度。所以要在半夜时分才能抵达指定位置。 对于日本的海上实力,加藤是抱有充分信心的——别看支那人一开始出动了那么多的军舰巡逻,煞有其事地搞什么海6演习,一等到日本海军主力出后。支那舰队早已经龟缩到几个重点布防地港口中去了,让原本有心拿几条中国兵舰出气的加藤逮不住目标。也正因为如此,骄横的加藤对于舰队转移并没有派出太多的警戒力量——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必要地。整个东中国海都是大日本帝国海军的天下!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海军舰队以三列纵队的形式开赴龙口外海域。当先的是战列舰,中间地是补给船和运输舰。断后的则是驱逐舰和轻巡洋舰。晚上11点时分,困意阵阵袭来,加上昨日的折腾后地劳累,加藤和神尾直感觉到眼皮在打架,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舱休息了。 凌晨时分,庞大地日军舰队已接近登6场,他们地好时光亦到头了。 “艇长,小鬼子来了……” “真的,我看看。”一张两眼布满血丝地脸孔凑到了望远镜前,果然,远处依稀出现了几个舰影,然后越来越清晰,后面仿佛还跟着大队…… “终于来了,他***,再不来老子要疯了。”艇长按耐不住激动,扭打大喊,“拉警报,下潜,准备战斗!” “呜!”低沉的告警声在回响,整个潜艇都惊动了起来,原 休息的艇员一骨碌全都爬了起来,各就各位…… 按照海军司令萨镇冰的指挥,帝国海军潜艇支队在三天前就抵达了指定海域。这四艘从德国进口的u-3以间隔十链的距离,在龙口附近海域排成了一道警戒线,静静地候着小鬼子上门。为了隐蔽起见,白天潜艇静静地待在水下,只露出潜望镜观察,只有到了夜晚时分,在确信海面无异样的前提下,潜艇才浮上来透透气,顺便为蓄电池充电。 虽然萨镇冰对皇帝本人如此坚定地判断日军将在龙口附近大规模登6的决心和信心持有怀疑态度,但皇帝一贯的先知能力亦不容小觑,因此在将水面舰艇主力撤回军港之后,就安排下了潜艇这步杀招。接连三天不见鬼子军舰的影踪,年轻的潜艇支队已经颇感煎熬,现在有了动静,比什么动员都有效,所有人的疲倦都一扫而光。 哗…… 海水被纳进了潜艇的水仓,艇身击打着浪花,不一会就消逝在水面之下,只露出了潜望镜用于观测。星斗满天,月色依稀,真是个伏击的好天气。 漆黑的海面上,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其实孕育着杀机。 不多时,其余三艇亦观察到了日军舰队大举逼近的情况,虽然彼此间无法联络,但按照事先约定的战术,四艇从原先的一字排开变成了弧形。 猎物越来越近了,更绝的是,日军居然大摇大摆地列队前进,丝毫没有考虑到作战隐患。小鬼子,来吧,让你们吃点苦头。 龙口外的海域,除了潜艇之外,国防军还布下了大小不同的水雷,形成了大面积的雷区——潜艇指挥官们对此心知肚明,但对日军来说,可就分外抓瞎了。 “开进去,保持观察。”潜艇在水下的度并不快,甚至还不如运输舰的航,因此抢占有利位置就成了作战的关键环节,否则一旦让猎物力狂奔,潜艇是拍马也赶不上的,而如果贸然浮出水面,则很有可能面对敌人舰炮的招呼,哪怕一区区的中口径炮弹都足以致命,亦是非常惊险。 战列舰前导舰大摇大摆开进了雷区,此处距离6岸大约还有里,按照作战计划,战列舰将在距离海岸3里处下锚,掩护运输舰抢滩登6。夜幕时分,托大的日军毫不在意,仍然朝着死亡开进,甚至于连最普通的防潜体系和队形都不曾列开。 前进! 战列舰径直向岸边开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大约2ooo外海面上隐隐约约的黑点。看着日军军舰一艘艘从自己面前掠过,艇长不住地咽口水——好家伙,击沉这龟儿子一艘该多好!可惜不行,萨镇冰下了死命令,潜艇作战的要目标是运输舰,其次才是军舰。 “作战先要保存自己,我可以容忍你们没有战果,但不允许你们意妄为。”言犹在耳,各潜艇不敢造次。在德国学习期间,除了驾驶潜艇的技术外,德国人那种严谨和服从亦深深嵌入了这支年轻部队的骨子里。 “咣!” 正在开进的“周防”号忽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是“轰隆”一声,睡得正熟的加藤忽地被狠狠摇晃了几下,连带着不少杂物亦砸在身上。 “怎么回事?”加藤几乎要抓狂了。 “报告长官,好像……好像触雷了……”参谋军官匆匆赶来。 “八嘎?火查明。”这一下可把加藤的瞌睡虫给赶跑了。 果然是中雷了,周防号的舰体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海水汹涌地灌进来,虽然水兵们奋起损管,但无奈缺口太大,海水太多,很不得力。不到三分钟,周防号已经吞下了2ooo吨的.=.= 噩梦仍在袭来,在周防号触雷的同时,日军亦有好几艘舰艇招呼上了水雷,最惨的是满载着物资的一艘补给舰,轰隆一声之后,水柱冲天而起,不到一分钟,整艘军舰都消逝了。 机会来了,望着乱成一团的鬼子舰队,潜艇们大神威、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八章海雷神威 第四卷 第九章 以暴制暴 对触雷后乱成一团的日军舰队,一直对事态予以密切跟了过来。 虽然鬼子军舰打开了探照灯,但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这种光照条件非但难以现仅仅露出水面一小截的潜望镜,相反却成了为潜艇指示方向和目标的最好标识。 潜艇以15米左右的潜深,慢慢从外围逼迫了进去,所有心气,气氛在那一时间达到了白热化。 “距离目标大约3ooo米……” “很好!”艇长头也不回,“继续前进。” “舰鱼雷准备完毕。” “舰尾鱼雷管准备完毕。” 一道道声音传来,让众人已经绷紧的弦又紧了一分。 “距离目标2ooo米,航5,航向27o。” “继续前进。” “距离目标16oo米……c……12oo米……” 随着距离日益接近,潜望镜视野里,鬼子军舰的身影愈清晰,面对触雷后乱了套的编队,潜艇官兵们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虽然只有艇长一人可以观察到海面的情形,但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回小鬼子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艇长牢牢记住了长官的命令——放过战列舰,直扑运输舰。 继续调整位置,避开块头更大,看上去更诱人的军舰,目标只对准那些软弱无力。满载着日军士兵和军械的运输舰。 “1ooo米……”潜望镜里,赫然出+. “好家伙,终于逮住了。”此时此刻,潜艇已经穿行到了日军舰队的中央。 “9oo!” “射击诸元计算完毕!” “啪”地一声,艇长收起了潜望镜,“上浮!” 要出击了!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兴奋! “哗!”压缩空气排空了水仓,艇身缓缓上升,如同鲨鱼露出了利齿…… “目标,8oo!” “鱼雷……放!” “扑”“扑”两声。两条鱼雷依次从鱼雷管中射出,咆哮着,直扑目标而去。 “紧急下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刚刚排空的水柜重新又装满了海水。漆黑的艇身霎那间又消逝在水面之下——当真是偶然露峥嵘! 所有人屏住呼吸,在等待鱼雷的结果。 8oo,对于航高达3o节的黑头鱼雷而言,无非也不过一会的功夫。 海面上。两枚鱼雷划破表面,以15的夹角直扑猎物而去。 近了,更近了。 还有 “那是什么?” 运输舰的甲板上,忽然有人惊叫起来。指着从远处飞奔而来地两道航迹大喊道。 “不好,那是鱼雷!” “鱼雷!”6军的士兵不知道是何物,水兵们就差点要抓狂了。 “哪里来的鱼雷?” “转舵。快转舵!” 已经没有余暇回答这个问题了。也没有余暇来完成机动了。“咚”地一声,第一鱼雷狠狠地吻上了运输舰的左舷。 “轰”地一声。舰身一阵摇晃,所有人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推了一把似地,立脚不牢,差点跌落海里。 数百斤的炸药,锻造了鱼雷非同凡响的攻击能力,不要说皮薄舰弱的运输舰,就是皮厚肉糙地战列舰挨上这么一也够呛。 “18……24……32当潜艇上数到33时候,他们听到了鱼雷的爆炸声——仿佛掀动了整个海域,随后,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 “成功啦!”方才被压抑着地气氛瞬间释放出来,狭小的潜艇空间里成了艇员们欢乐的海洋。 几乎与此同时,其余三艇也各自动了攻势,同样取得了不俗地战绩。 鱼雷、水雷给日军舰队造成了巨大地打击,慌乱中,日军两艘驱逐舰因为必然不及,相撞在了一起,其余舰艇想避开神出鬼没地鱼雷,不了却又撞上了水雷。水兵们的眼神已经都坏了,哪怕海面上一块漂浮地木头都可能认为是 … 到处都是落水的士兵,虽然海水冻不死人,但是6军的旱鸭子们很多都不识水性,即便会游泳的,冷不防中掉落水中也是大势已去。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救生圈,士兵们用上了拳头、牙齿甚至子弹…… 乱了,全乱了…… “八嘎!” 加藤再是吼叫也无济于事! 潜艇得手后,退出了作战区域,用无线电向京师大本营报告偷袭成功的消息! “好!”虽然是深夜,但皇帝一直关注着前线的战事,收到如此捷报,原先紧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太好了!” 天亮时分,外务部来了不之客…… “阁下,我奉帝国政府之命,紧急求见阁下,希望您能够对胶州湾附近的事态予以解释。”日本公使日置益一脸的煞气,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贵公使有什么要询问的请尽管询问,本大臣也正想召见贵公使,当面询问一些事态。” “在半个小时以前,我接到国内电报,告知中国军队在胶州湾附近造成我大日本皇军重大伤亡……请问阁下对此如何解释?” “奇了怪了,本大臣也刚刚收到汇报,说我国防军在执行正常的军事演习过程中突然遭受不明方向、不明身份的冲击,致使我军布置的、用于演习的雷区被彻底破坏,我国防军作战物资和财产多有损伤,具体损失尚在详细调查中。难道说此事为贵国军队所为?” “你?!”日置益脸色铁青,“我军登6并无恶意,且针对的是胶州湾德国军队,并无直接针对贵军的企图,贵军如何能用雷区袭击我皇军。” “敢问贵公使,贵军误入雷区在何处?” “崂山湾附近滩头。” “崂山湾是么?我倒想问贵公使,贵军对胶州湾的德军宣战,在崂山湾做什么呢?那里可并无半个德军士兵。”梁敦彦语带讽刺,“我想贵军不会不知道,我军一直在那里进行作战演习,而且明确布置了雷区的标识,难道贵方没有将这种消息传递下去?” 日置益仿佛没有听懂对方言语中的嘲笑,蛮横地说:“你这是狡辩……我倒想问阁下,既然明知我军与德军处于战争状态,何必还要在山东附近演习?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贵公使的言语让人诧异万分,我国防军在何处演习,纯属敝国内政,他国无权干涉!再者,我国防军宣布演习之际远早于贵国向德国宣战之时,这难道也需要我们负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质问,贵国明知我军在山东附近演习,仍然要对胶州湾动武,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奉敝国政府之命前来交涉,要求贵国对昨日下午的事件进行赔礼道歉并赔偿一切损失,同时贵国军队必须在6个小时内退出敏感区域,不得干涉我大日本皇军的任何行动……” “我演习军队在何处演习、举行何种形势的演习均是我国防机密,他国无权过问,我国对日德冲突恪守中立,但并不等于对冲突一方侵犯国主权隐忍、退让,公使先生通晓国际法,想来比我应该更清楚这一条‘处于战争状态的双方不得借任何理由和借口侵犯与之无关的第三国权益’!……”梁敦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日置益粗暴的打断了:“我今天求见贵大臣,不是为了商讨国际法,而是为解决事端而来,倘若国不能在有效的时间里收到满意的答复,我们将保留自由行动的权力……” 听着这赤裸裸的武力威胁,梁敦彦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如此,我国亦将保留采取任意符合公道的应对方式,不过我希望贵国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既然如此,告辞!” 回去的路上,日置益顾不得外交人员的体面和所谓的“风度”,破口大骂:“这帮蠢笨如猪的支那人,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九章以暴制暴 第四卷 第十章 进攻方向 日置益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离开公使馆前往外务部进行抗议的时候,比昨日遭遇雷区更具震撼性的消息亦传到了大本营。 在收到潜艇报告作战结果后,彻夜守候在无线电前的参谋班子迅地将消息传递给了王士珍。 “好!这可给了小鬼子一个下马威……” “总座,我建议天亮之后派飞机出去侦察一番,看看到底是何,然后方便回报大本营,也利于下一步作战安排。” “有理。天一亮就赶紧派出去,一个中队,不……两个中队。” 由于潜艇在偷袭得手之后就撤走了,再加上夜色朦胧,也确实看不清楚,所以所有的战况报告都比较模糊,但在两个中队的飞机抵达作战海域后,情况就一目了然。 海面上漂浮着两三艘倾斜了七八度的军舰,甚至还有人在水里挣扎。凌晨时分的雷场、鱼雷和误伤简直要了加藤舰队的命。满载着物资和士兵的运输舰被击沉了数艘,大批官兵落水,虽然就近的军舰紧急赶去支援,但又不慎触雷,甚至于还有两艘驱逐舰因为海域狭小、避让不及而撞在一起——落水的人就更多了。 “小鬼子居然也有今日?”领头的长机远远就看到了敌人的窘样,兴奋之情几乎溢于言表,若不是各机之间还没有无线电联络,他的声音怕是要穿透整个机群。 杀下去……长机摇动着翅膀。对着身后地机群出了跟我来的指示。 不是说来侦察的么?扑那么下去干什么?众人虽然有些迷惑不解,但一看场面,全部兴奋起来,不看个究竟简直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敌机……支那人的飞机。”本来窝着一肚子火,正着急地指挥手下救援的加藤忽然听到参谋的叫声,下意识地便抬起头来,只见两队飞机已经飞奔而来。 “哒哒哒”长空里,一马当先的长机喷射出一道怒火,机腹下面的机枪开始了点名。 明白了…… 后面紧随而至地飞机亦飞扑之下。用机枪奏响了中国军人的怒火奏鸣曲。 本来落水的日军已经被救援的七七八八了,机枪声响起地时候,神尾的心猛地一沉——坏了。 过来,那一个个在水面上浮动的人头成为飞机扑面过来最好的靶子。一梭子下去,海面上一片红色,挣扎了大半晚上,早已筋疲力尽地日军根本无从招架。子弹破空而来,颗颗咬肉,收割的就是他们的性命。 等到日军军舰上反省过来,准备动用武器还击后才现这样令人沮丧的事实:舰炮根本够不着那么高地角度。而机枪只有6军才有,很多已经随船沉没,即便没有沉没的。一时也找不到地方可以施展开来还击。 “哒哒哒”。长空中道道火镰收割着性命。直朝甲板上扫去,便是加藤的参谋军官也被击伤了几个。若不是随从眼疾手快将加藤扑倒在地,加藤同样也得挂彩。 “八嘎!”神尾气得跳脚、加藤气得吐血,却现丝毫不能奈何飞机。 若宫丸上本来就几架水上飞机,正着急着想放飞,在空中盘旋扫射地战鹰哪容得敌人还手,直接两梭子打下去将敌机击个粉碎。 反复盘旋射击,直到每一架飞机都清空了自己地弹药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战场,下面,则是一片狼藉和满目疮痍地舰队。 龙口附近海面,骄横跋扈的日军先是收到了水雷阵,然后遇到了潜艇,清晨又碰到了飞机这个煞星,损失惨重。触雷地、中鱼雷的运输舰有4,7艘,随船沉没的日军官兵有c,扫射中毙命的日军亦有1oo人。虽然但从数字上看日军损失并不大,但却是给了这支骄横的军队以沉重打击。 收到飞机侦察的回报,指挥部里大大说好。 “快!”王士珍挥舞着拳头,“将战况报告给大本营,报告给皇上。” “好!”内阁会议上,听了铁良的战况报告后,原本对战事不无揣揣的大臣们吃了老大一颗定心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了。 “初步 芒,不知大本营下一步有何打算?”徐世昌眯起眼睛之后,他连续数夜没能安睡,一方面担心交战不力,为国家带来更多忧患,另一方面又愤慨于日本的咄咄逼人,觉得已经被逼到角落里,再不奋,恐怕真是亡国有日了。 “国防部研究后认为,以山东方面目前的兵力和部署,要抵抗日军的登6和骚扰是绰绰有余,即便日本再增加1~2个师团,也握予以应对;但我们的不利情况亦相当明显,日军占有制海权,可以任意挑选登6场所,一旦在长江以南的省份登6,恐怕鞭长莫及……当然,若在东南沿海一带登6,等于是向我国全面宣战,况且,英美诸国在南方商业利益甚多,也决不容许日军胡来。” “铁大人言之有理。”梁敦彦接口道,“目前中日外交交涉虽然陷入僵局,但局势尚不至于如此恶化,英国虽然与日本是盟国,也参与了对胶州湾德军之战,但在北上登6一事上,依然同日本保持着距离。朱尔典公使向我保证,英国没有进攻中国、破坏帝国中立地位的想法,但是也不愿意中日就此失和。” “日人挑衅再三,即便失和,也是日人所为。”皇帝为这事定了调子,“英国人自顾不暇,这种声明不听也罢,美国人有什么表示?” “美国人对目前的局势表示遗憾,对帝国的地位表示同情,但对方也说,他们只能声明维持‘门户开放’政策,不太会直接插手中日之间纠纷的解决,由于日方已拒绝了美国居间调解,所以美方也无能为力。” “日本人盘算着老甜头,哪肯这么容易就让步。”皇帝一声冷笑,“两个字,‘照打’!” “龙口湾附近的战斗,固然予敌以重大杀伤,但对其主力并无太大影响,登6器械和船舶也仍旧足以维持大规模的登6作战;从心态上看,日军前次被我预设地雷阵和新式兵器所趁,实属轻敌大意之故,心中未必服气,仍有在原址重新试探、报复的可能。综上所述,臣大胆预测在山东沿海仍将有一次较为大规模的登6作战,矛头直指我国防军,其余地方不太可能有太大的动作,动也是佯动,目的在于吸引我们的视线。” “铁良,依你说当在何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铁良身上,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以为还在此处。” “龙口湾?”众人窃窃私语。 徐世昌出面维持秩序:“请诸位听铁大人将话说完。” “第一,既然日军认为是过于大意,那么心中必然不服,在哪里受创仍然会在哪里支持;第二,龙口湾此处确实适宜登6,日军准备许久,倘若因这一点就退步,实在难以接受;第三,兵法有虚实结合的法子,日本人自然也深得其中道理,认为已在龙口湾吃过一亏,我方必然大意,如果雷霆一击,说不定效果更好。”铁良娓娓道来,“当然,在原址反扑和报复只是国防部分析的、可能性较大的战事走向,其中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需要前敌总指挥临机把握,我主张是在战略上要着眼于击退任何来犯之敌,但在战术上却不必拘泥于区域防守,山东海岸线较为漫长,要一一分兵把守几乎毫无可能,而应保持部队的机动性,便于随时堵漏补缺。” “八嘎!”得到确切消息的山本权兵卫相勃然大怒,将一串串的骂声送给了远在山东的加藤。 一旁的长州派6军虽然带有看热闹的快意,但无论如何,海军在龙口湾吃瘪对于6军并不是一件好事——何况葬身鱼腹的绝大多数都是6军将士。 “下一步怎么办?”外相加藤高明脸色铁青,日置益添油加醋地向他汇报了梁敦彦的答复,再结合目前的战报,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不必多说,继续进攻!” “地点呢?” “这里!”山县有朋重重地在地图上画了圈,“如果海军再办不好,我要求对海军进行改组。”说罢,拂袖而去……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章进攻方向 第四卷 第十一章 雷霆万钧 成扫射、侦察任务的两个中队飞机依次在出地降落时的飞机因为性能所限,一般只能升空后滞留最多2小时,战机无一不是趁势而起、飞而落。 “长官……”中队长罗音紧紧纠缠着蒋方震,“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出击?” 汇报了有关情况,补给完毕之后,众飞行员原本以为要痛打落水狗,没想到居然等来一句,“原地待命,等候出击!” 消息一来,所有飞行员全部都傻眼了——日本人张皇失措,应对无方,此时自己叫停,岂不是便宜了小鬼子?虽然军令如山,不得违逆,但众人已经提起了心气,哪里容得下这么急刹车。一个个眼睛冒火,差点都要爆起来。所幸平日纪律森严,虽然极端不满,但终究没有出格的举动。 “长官……即便不出动轰炸机,也该让我们再去战场上空火力侦察一番。”罗音眼巴巴地望着蒋方震,深以不能继续战斗为苦。 “侦察机不是已经派出去第二波了么?”蒋方震微微一笑,作为归属于禁卫军系统的精锐,他太了解这帮航空骄子的心理了——火力侦察?这不就是攻击的代名词么? “可是……”罗音大不甘心,“侦察机数量太少了,完不成任务。” “咦,昨天谁还誓来着,说哪怕剩下单人单机都足以完成任务,让总指挥放心。现在就变成完不成任务了?” “我……”罗音脸涨得通红,半天憋不住一个字,神情却是老大不服。 “听说日军损失惨重?”蒋方震眉头一扬,又仔细问了起来。 “是……”一说起这个,罗音原本显得黯淡的眼神忽地又有了光彩,详细地将战场所见重新叙述了一遍。 “你认为总座不下令乘胜追击是因为什么?”蒋方震调侃他,“你该不会在心里诽谤总座里通外国吧?” “我们不是这意思。”罗音急了,“我们只是在想,这么好地机会。为什么不……” “你会明白的,小伙子,带领大家赶紧休息好,补给好。仗有你们打。” “可是,长官……” “不要可是了,服从命令。”其实蒋方震比这帮年青的飞行员也大不了多少,但他还是冷静地解释。“蓄势待示形于敌。” “示形于敌?”罗音还在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甚至于连蒋方震何时撤走的都不知晓。 山县有朋的命令激起了海军极大的反弹,特别是他要求改组海军的动议更是深深地挫伤了海军内部的自尊心。虽然在内阁和大本营会议上6海军依旧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在心底里。海军地怒火早已翻腾开来,加藤的言语很有代表性:“山县有什么资格对海军指手划脚?”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加藤要对山县牢骚。而是他要面对大本营来的、措辞强硬地电报。 “限于24小时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登6!” 不惜一切代价?加藤傻眼了。海军的那些脑何时变得与6军一般疯狂?几乎是出于本能。他都要复电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神尾用两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加藤君。战事拖延对帝国不利,现在英国方面已经存了观望之心,我们如果再拿不出决断,大势更加危险。”这是第一句。 第二句:“山东攻略,你我都是有进无退、责无旁贷的完成者,此处是最适合6军大规模登6地地点,倘若为了安全起见,派遣扫雷艇将水道扫出,恐怕6军将士的士气和战斗力都要磨没了,光是物资补给就是沉重不堪……支那人拖得起,我们拖不起。” 原本加藤将神尾当作半个饭桶看待,认为6军高层都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派这么个将领来指挥青岛攻略的大局?现在看来,神尾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他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本方地弱点——时间! 战事每拖延一分钟,日本就要额外多付出上万的军费,这是孱弱不堪的财政所不能忍受地,而且,每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增加变数地危险。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给各舰信号,除受 地军舰赶赴关东州进行修缮外,其余舰艇跟随先导舰……我重申一次,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打开通路,完成登6!” 小鬼子来了,在下了死命令之后,日军舰队不顾水雷和鱼雷的威胁,强行突进,在付出沉没2,受创3艘地高昂代价后,终打开一条通道,准备掩护6军登6。 “各舰注意,用炮火掩护6军抢滩登6。”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面对已经赫然在望的海岸,加藤还是踌躇满志地给大本营去了,“我军登6成功”的电报。 “***,小鬼子还是来了。”日军拟登6的滩头阵地上,担任贯彻的国防军观测员忍不住怒骂。 “怎么办?”收到了一线情报之后,驻守此地的3营长连忙请示。 “队伍不要动,不要与鬼子接触……我再重申一遍,不得开火,不得进攻,不得……” “是!”三营长拖长了声调,老大不情愿地应承了下来。 少顷,观察员重新报告,“营长,鬼子摸上来了,咱们怎么还不出击,不是说要将鬼子赶下海去么?” “他***,这到底打得什么窝囊仗?”三营长骂骂咧咧,重新拨通了通往指挥部的电话。 “不要管他,我再重申一遍,把鬼子放进了再打。”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这头还急,“鬼子有舰炮火力,不要硬扛……” 啪嗒一声,指挥部挂断了电话,营长呆呆地捧着话筒愣,少顷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诱敌深入么? “***,传令各连,谁都不得轻举妄动,谁要敢不听指挥,老子第一个便崩了他。” 指挥部估计的不错,其实加藤等人已经率领舰队做好了炮击的准备,甚至于还进行了三轮齐射为6军壮胆,但齐射过后,内6方向丝毫没有动静,让他误以为国防军在此并无布置,便脱离炮击阵位,把泊位让给运输舰和补给舰,方便他们执行登6任务。 既然用不着进行火力压制,加藤便命令带伤的各舰脱离编队,自行组织临时编队前往关东州进行修理维护,摇摇晃晃的周防在一大批军舰之前晃荡了几下,便朝着北方海域开去。 没有了国防军的干扰,鬼子的登6任务进行地很顺利,一批批的鬼子乘坐着运输舰抵达滩涂,然后涉水上岸,轻武器和补给品全部由个人自行携带,重武器和其他物资则需要专门的负责单位。 鉴于崂山湾三岛大队的教训,上了岸的鬼子并没有急于推进,相反却是派遣了工兵先对进军道路进行侦探,看看究竟有无大面积的雷区。 夜幕渐渐降临,眼看滩头上的鬼子越聚越多,三营面对的压力亦越来越大。虽然朴素的爱国情感支持着整个士气,但面对对此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众人心中着实惴惴不安,一举一动都将神经绷得极紧,生怕对方突然难而本方难以招架。 难道,指挥部里的王士珍等人真的坐等敌人打上门来? 非也,其实自日军登6的第一刻,特别是日军登6的主登6场确定之时起,国防军就启动了“雷计划”。按照当初的作战方案,除了各部的直属小口径火炮外,凡是口径大于75mm的火炮一律脱离各部队编制,由前敌统一掌握,编成山东前线集团炮群,成为前指独立单位。 虽然事先已经判断对了日军的主要登6方向,但在确认之前,不得不予以一定的机动安排。因此,要动用“雷计划”对日军动出其不意的打击,就需要时间。 三营身后几里远的地方,工兵和炮兵部队正在加紧修建炮位工事,做好火炮进场的准备。 来了,一门门火炮在大批驮马的拖曳之下,进入了指定位置。 “炮口调校完毕。” “射击诸元校正完毕。” “好,各单位注意,听我命令,准备执行雷计划。” 凌晨五时,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如炸雷般的排炮声音响起,国防军的反击开始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一章雷霆万钧 第四卷 第十二章 快速炮击 由于雷区的“示范”效应,鬼子主力在龙口地区登陆后,没有像三岛大队一样急着向前推进,反而是“巩固”了滩头阵地,一方面从运输舰上卸载各类重武器、物资、弹药、补给品,另一方面则让经过了三四天海上颠簸的陆军恢复元气,以利于进攻。\Β5、/ 为了防止国防军趁黑夜前来“偷袭”,鬼子在滩头阵地附近准备了相对严密的防御攻势,布下了重重兵力,舰炮也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滩头阵地纵深地带进行零星射击,妄图用火力封锁住国防军进军的通道。按照两栖作战的基本理论,登陆后最危险的时刻便是刚刚占领滩头阵地之时,此时进攻方的秩序和调度处于最混乱的时候,各单位建制和火力也处于相对无序的状态,如果守军此时发动出人意料的反冲击,很容易将登陆部队冲下海去。 但反过来说,倘若进攻方能够占据比较开阔的登陆场,并且能利用一段时间进行整训,则登陆作战已基本成功了大半。在优势舰炮火力和较强防御公司的掩护下,登陆方通常游刃有余。拿破仑战争以来,两栖作战的样式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但其基本精髓却并未过时——登陆之后的12个小时是最危险的时刻。 那么,作为帝国指挥佼佼者的王士珍和蒋方震难道不知道这个么? 非也!在讨论作战方案地时刻,针对鬼子在龙口地区登陆的可能应对。有参谋提出了“滩头反击”法的方案,但为王、蒋等人一致否认。理由只有两点:第一,鬼子有舰炮火力掩护,国防军在火力上并不是对手,强行执行滩头反击,很容易遭到敌人优势火力的杀伤;第二,由于在宽大的防御正面布置了雷区,国防军虽然留出了秘密行进通道,但同样比较狭窄。大部队要想进攻就必须通过雷区,狭窄的行进通道既不利于快速进攻也不利于集中优势兵力,敌人可以从容应对。 所以,整整一个晚上过去。鬼子绷紧了弦,国防军却毫无动静,仿佛任由对方登陆、警戒、巡逻一般。到了天色微明之时,坚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鬼子终于熬不住了。反正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便连以谨慎著称的神尾,在和身边地参谋军官熬夜研究了一夜的作战御案之后,此刻禁不住睡意的袭击而沉沉睡去…… 可是。雷计划来了…… 当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啸破空而来之时,原本相对慵懒地鬼子们开始着急了。他们或是躺在了没有多少屏障的野战帐篷中,或者是刚刚从遮蔽阵地出来。准备用早饭。没曾想。还没有看到清晨的太阳。却迎来了饱含国防军怒火的炮弹…… “轰隆隆……”炮弹在炸响。 “呼啦啦……”弹片在飞舞。 “哇呀呀……”鬼子在惨叫。 正睡得迷迷糊糊地神尾被阵阵炮声所惊醒,起先睡眼蒙胧的他以为又是军舰在开火。但仔细侧耳一听,根本就不是那回事——炮弹不是在滩头的纵深,而是直接在滩头炸响,而且,任何有经验的人都可以听出炮弹地呼啸声是从内陆而非海上而来。 “支那人进攻了?”神尾脸色大变,瞌睡虫都被赶跑,“八嘎……还击……” 少顷之后,在海边待命的日军军舰发现了滩头阵地的异样,赶紧汇报给同样睡眼惺忪地加藤。 “混蛋,舰炮火力压制、压制……” 压制可不是胡乱开火,先得测定弹道,然后计算诸元,最后才能进行压制,否则就只是浪费弹药。 可是此时专业军士大都在用早餐,等他们扔掉手中只咽了几口地饭团,连一口味噌汤都顾不上喝就噔噔噔赶赴作战岗位,开始了紧张地作业计算。这么一耽搁,滩头阵地上至少已经落下45轮炮击。 最最要命的是,登陆地鬼子陆军由于重武器搬运不已,火炮尚未完全来得及展开,更迥论构筑阵地,完全陷于不设防的情况。 “报告,从目前的弹道情况来看,支那人用了至少三种口径的火炮,包括75mm的速射炮,105mm的中型榴弹炮和 11000处…… “嗯?”由于神尾营地已经深入滩头阵地逾5000,虽然加藤舰队离海岸极近,但直线距离也在营地的7000开外,换而言之,若是想对国防军进行炮火压制,至少需要动用射程在18000米以上的舰炮,驱逐舰这些100mm,127mm口径的舰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203mm以上口径的舰炮一般射程都在20000以上,但按照舰队的惯常布置,一般都是驱逐舰在前,战列舰、巡洋舰等大舰靠后布置。强行以最大射程射击,准头不高不说,说不定还会发生事故,当然那些305mm以上口径的火炮不在此限。但这些火炮射速低下,单纯由他们进行压制显然并不可靠。 所以,饶是日军的反应飞快,计算射击诸元需要时间,调整炮口角度需要时间,进行阵位调整也需要时间,虽然加藤在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开火。但除了各舰零星的反击之外,在20余分钟之内并无有组织、有准头的炮击,倒更像是一番闹剧。 20多分钟,足够了! 硬碰硬和鬼子干炮仗不是明智之举:舰炮火力猛、射程远、位置调整方便,国防军的炮位又不像青岛要塞那样有厚实的混凝土防护,若是对干,肯定吃亏。 但是,困难吓不倒有准备、有志气、有勇气的中人,前敌指挥部经过商议,认为通过周密部署和准备,国防军抢在鬼子反应过来之前进行30分钟的疾速火力覆盖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可行的。 说是可能,因为30分钟的炮火足够打掉至少3基数以上的弹药(速射炮足足可以打掉10个),说是可行,那是因为前指对鬼子~距离、方位事先都经过了周密的测量,用不着临时校射,而鬼子登陆后的兵力分布与相应部署在侦察机的眼皮底下亦是一览无遗,所有坐标方位测定起来可是太方便了。所以,经过反复讨论,最终认为要给鬼子一点颜色看看,硬拼不行,智取总可以吧? 炮弹依然在一发接着一发的落下,但密度已经较开始时有所下降。随着日军反击炮火的日渐犀利,国防军的大口径火炮已经撤出了阵地,向着安全的地点转移。先是150mm重型榴弹炮,然后是105mm中型榴弹炮,接着是75mm速射炮…… 等到鬼子火力终于测准了位置,进行铺天盖地的反击时,炮兵阵地早已成为一片空地,无非是让鬼子炮弹多钻几个洞罢了!望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被炸成一片废墟,所有的帝国官兵都有说不出的欣慰与自豪。 就在加藤、神尾等人为本方火力完全占据压倒性优势、国防军炮击戛然而止而欢欣鼓舞,他们想当然的以为,国防军的炮兵阵地在这样密集的火力覆盖下,必然已经丧失殆尽,那么即便刚才遭受了不少损失,但也不至于亏输地太多。甚至加藤还自作聪明的认为,按照惯例,炮兵阵地一般在步兵阵地之后,那么缩短距离进行覆盖便能打击国防军的防御工事——他哪里想得到,为了最大限度的掩盖自己的作战意图,国防军会采用预设炮兵阵地,打了就跑的策略呢? 还没等鬼子从沾沾自喜间回神过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出现在了头顶。自从前几次接触国防军的飞机后,日军便深深为之头疼——要么扫射、要么侦察,总之让人疲于奔命。为了反击,日军士兵自发地竖起高桶,装上机枪用来防空,虽然没有能够击落哪怕一架飞机,但效果看上去还是可以的,只要下面一开火,华军的飞机便会快速拉开并飞快地从防区头顶掠过而不造成实质性危害。 只是今天这样的架势,着实有些古怪。由于方才的炮击在营地中造成了巨大的混乱,等到日军反应过来要进行防空时,他们根本就来不及进行展开和应对——很多准备得当的高桶都毁于炮火,急得鬼子军官直上火。 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最新全本:、、、、、、、、、、 第四卷 第十三章 英魂不灭 嗡声大作,讨厌的支那人飞机又来了——自从若宫丸被击毁后,入寇山东的日军就失去了空中能力,只能任由华军的飞行器自头顶自由自在地侦察、飞行,甚至时不时还要挨上一串串从天而降的机枪子弹。 只是,这回驾临上空的可不是只有机枪的侦察机了,而是各携带枚1oo斤炸弹的轰炸机。轰炸机纵队前几天因为不能痛痛快快出击的憋气在今天总算是泄出来了。 “跟着我!”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言语不可能为其他飞行员所听到,但领队的中队长还是纵情大呼,然后压低机头,朝日军阵地猛扑下去。 一看领队进入了攻击状态,所有身后跟随的飞机像是注入了新的火力,一压机头,呼啦啦全部俯冲下去。 度越来越快,离地越来越近,鬼子营地里的情况亦愈清晰,虽然机翼两侧不时掠过地面射上来的子弹曳光,但谁都义无反顾地扑下去,拼了…… 没有无线电联络,没关系;没有精确导航,不要紧;没有精密瞄准器具,可以想办法克服……早期的轰炸机面临着诸多的问题,但中国军人用智慧和勇气告诉了敌人什么叫做创新,什么叫做奋不顾身。 由于机身的结构强度限制,轰炸机俯冲的角度和力度都不可能太大,否则就有空中解体的危险,但经过这几年的摸索和研究,轰炸机地小伙子们已经现通过俯冲轰炸能最高限度地提高投弹精准度。因此。在保持安全飞行和投弹精准度之间保持平衡,他们通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加以琢磨。 终于,施展身手的机会来了。 动了投弹键,挂载在机翼之下的炸弹划出了美丽的弧线,“刷”地朝预定目标飞去,飞机的载荷猛地一轻,然后是坚决的拉升、脱离……这个在演练场上经过无数次操练的作战态势在今天终于挥出了全部功效。 炸弹倾盆如雨,灾难冲天而降,刚刚遭受过快炮击洗礼的日军阵地经受着新的蹂躏。1oo斤地炸弹威力远远胜过方才的炮弹。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惯性,破坏力非同小可。日军的阵地上到处掀起一阵阵爆炸冲击波引起地气浪,在高高飞扬的尘土中间,有鬼子兵的断肢残臂。有被还原成零件状态的枪支军械,还有被进行连锁引爆地其他弹药,整个日军营地陷入了一片混乱。 神尾竭尽全力的指挥部队对空射击,但是微弱的防空火力根本不足于压制空中飞行的大团杀气。甚至于专门有轰炸机去寻找防空机枪地晦气,在强烈的爆炸声中让这些鬼子兵坐上了这一次唯一的土飞机。 “王英钦……”投完弹后地中队长没有急于离开日军阵地,而是在上空位置反复盘旋,一是为了观察投弹地效果。二是为了观察整个中队地作战情况。 虽然预计到了伤亡,虽然预料到会有损失,虽然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出击。但当朝夕相处地战友处于危难中。他仍然要大呼。 标注oo9号字样的飞机正是王英钦所架势的。他已经投完了机翼下挂载的炸弹,正在拉起脱离的过程中——这是最危险的时刻。遭到了防空机枪的狙击,子弹不由分说地击中了飞机的动机,中队长看得真真切切,只见飞机猛地颤抖了几下,然后冒出了黑烟,机头亦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跳伞啊!” “快跳啊!”他的心在呼喊,“再迟就来不及了……” 然后,迟迟没有伞花绽放出来,相反,飞机却是以越来越快的度坠落。猛然间,中队长看清楚了,在飞机下落的时候,甚至还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控制住了?” 没有! 飞机以更快的度下落,朝着地面的目标狠狠扑去。 “轰隆”一声,飞机化作了一个火球,生命所有美丽的价值在这一刻完全绽放了出来……那不是他要拉起,那不是他不能跳伞,而是我们的飞行员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抵御侵略的长城。 …… “父亲大人在上,儿英钦泣血百拜……此次中日开战,实为民族之战、国家之战,敌一日不去,国一日不安。儿自束受教以来,唯知天下兴亡匹夫 唯知军人当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儿不能承欢与父亲大不孝矣……儿身为中国人,死当为中国鬼,誓以满腔热血与敌缠斗到底、为国尽忠,宁居不孝,不愿不忠!……儿于出征前留此遗言,父亲大人倘见此书,儿已化成昭烈祠之忠魂矣,父母养育之恩,冀来生再报……” 睹此墨迹,豆大的泪珠从皇帝的眼眶滑落。 “皇上,此为禁卫军轰炸机中队飞行员王英钦中尉与出征前所留遗书,王中尉,他……”禁卫军大臣荫昌声音哽咽,“在飞机为敌击中之后,放弃跳伞,与敌同归于尽……” 皇帝用颤抖的手写下“帝国菁英”四字,良久才言:“明日《帝国日报》头版全文照排王英钦遗书及其事迹,厚加抚恤,激励民众,你亲往湖南王家将朕题字裱成匾额祭奠、慰问……” “臣……遵旨!” 平心而论,炮击也好,轰炸也罢,给神尾师团造成的有效杀伤其实并不严重,但对日军的作战意志和士气的打击却尤为沉重。由于的甲午战争历历在目,日军骄横地以为中国军队还会像以往那样不堪一击,任由自己长驱直入,故而一直狂妄异常。但从舰队遭伏击开始,日军遭到了华军一系列打击,原本所吹嘘的“对支一击”便可宣告华军崩溃的场景迟迟没有实现,反而造成了自身的重大伤亡,这就让日军原本膨胀到顶点的信心一直下降。 但侵略者终究是善于遗忘的,在整顿了本军,调整了部署之后,连连受挫的日方开始动了凶猛的反击,力图报复。神尾虽然谨慎,但被接连而至的损失和挫败搞得肝火大盛,指挥作战有些歇斯底里,再加上大本营方面源源不断的问责和海军系统的冷嘲热讽,让这个一贯小心的指挥官也开始有些头脑热。 为了报复当面守军,神尾师团完成整体登6和物资卸载后,开始了三路分兵、扇形展开的态势、分东、中、西三路对国防军进行向心攻击。由于工兵数量有限和进程缓慢,神尾干脆就用军马开道,在雷区中探出一条道路来。由于东西两侧雷区布置本来并不严密,再加上国防军也没有多少部队扼守,因此进军较为顺利,在付出较小代价后已深入到沿岸5o里外的地方。 但中路的胶着却与东西两翼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虽然神尾有意在中路黏住华军主力,希望能够在东西两翼完成包抄后全歼当面华军,因此作战带有佯攻的意味。但战斗打响后,当面国防军的作战韧性与顽强依然大大出乎神尾的预料。 担任主要防御任务的国防军第3曹部寸步不让,依托有利地形与较为完备的预设阵地与神尾打起了针锋相对的阻击战,双方在激战三昼夜后打成了胶着状态,日军在付出上千人的代价后得到的仅仅是国防军修筑的前三道预设阵地,纵深不到15里,几乎每一个工事、壕、每一座丘陵都要经历反复争夺才能实现易手。战场范围并不宽广的中路阵地上落下的炮弹数量却是各路当中最多的,日军动用大口径舰炮拼命压制,国防军则灵活地运用迫击炮和轻型步兵炮大量杀伤敌人,夺取了局部范围内的火力压制优势。战斗中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场面,日军开始进攻前炮火铺天盖地,压得国防军抬不起头来,一旦步兵进攻开始,弹幕开始延伸后,国防军布置的隐蔽火力点开始威,迫击炮的曲射威力和快移动将只有步枪和重机枪的日军压得寸步难行,再加上日军处于雷区行进和佯攻态势,使得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大量的生命代价。 经过五天的交战,日军东西两翼齐头并进,已经完成了在战略态势上对中路国防军的包围,作为一个明显的突出部,第3所处的态势极为恶劣,有被敌人一口吃掉的危险。唯一的利好只是经过层层撤退和阻击,第3的主力已经猬集在距离海岸线9o里的地方,成功避开了日军的舰炮范围,亦拉长了日军登6后进击的距离。难道前敌指挥部对如此恶劣的作战形态竟视而不见?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三章英魂不灭 第四卷 第十四章 谋定后动 3的危险境地,日本人看得清清楚楚,3师的高层也楚。 虽然还在前敌总指挥的命令,3在缓缓的收缩防线,巩固阵地,进一步改善自己的防御态势,可根据前指送过来的情报。神尾师团东西两翼的两个箭头已经朝3的两肋猛扑过来,再有3天,顶多两个箭头就将合兵,彻底要将第3困死在包围圈里。 底层的士兵甚至于少校以下的军官都不知道整体的局面,以为3后路有禁卫军在抵挡,左右两翼有第1、11师在分力,他们所面临的无非是就是当面扑过来的敌人。但师部诸人却清清楚楚,这只是一种虚幻。不错,禁卫军主力确实在3后路,但彼此间距接近2oo,不等禁卫军冲过来,本方的后路既要被隔断;是的,左右两翼确实也有友邻部队,但他们并没有向中间靠拢的趋向,反而因为日军东西两翼的穿插而被隔离开来。 这到底打得是什么仗? 布贩出身的3师长曹实在忍不住了,他拿起机要刚刚递来的电报,看了两眼就扯得粉碎…… “王士珍你真不要脸!”一嗓子骂出喉咙口后,曹感觉舒服了许多,看了看旁边呆若木鸡的副官,曹挥舞着肥厚的大手,“去,把参谋长请来。” 这真是撞邪了。副官一溜小跑,心里还在嘀咕,为什么素来对上官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师座今天公然会骂王总长?这风声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在副官地心中,师座虽然不是文化人,偶然也要大大咧咧骂人,但从来不骂上官,这次究竟怎么就惹得他大动肝火? 前线打得差么?不错呀! 罗音他们三营狠狠教训了小鬼子,连死带伤,连地雷带枪炮,倒在三营那里的鬼子兵可是一摞摞的。若是别人说不定还会疑心3谎报军情,可副官是上了火线。亲眼目睹战事经过的——罗音本事再大,也没有能耐和鬼子演双簧吧? 3的指挥部在一座小庙里,奇怪的是,指挥作战。主持命令布的通常都是参谋长吴佩孚,正儿八经的第3中将师长曹反倒不太在指挥部里视事,通常都委以吴佩孚全权,更加令人惊奇的是。不仅众参谋军官习以为常,就连一干副师长、团长都习以为常。 吴佩孚正在沙盘上指点江山:“你们看,三营撤退后,鬼子正面已压到了万家门、李村、盘陀河和秋山一线。原先那个突出部逐渐被拉平,却又在一团阵地前线形成了新地突出部,今天下午。要么没有战事。如果有。肯定要在一团这难……” 一帮人都点头称是。 副官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悄声凑到吴佩孚跟前。小声说道:“参谋长,师座看了封电报就火了,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嗯……”吴佩孚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算是哪门子事?副官知道参谋长架子不小,可师长有令又不能不照办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汇报一次,吴佩孚已经在布置:“大家讨论下,看看下午怎么个打法,昨儿我和师座讨论方略,一宿没睡,得先去打个盹!” 副官这下犯嘀咕了,没错,昨天参谋长确实和师座晚上讨论了一番,可哪有“一宿没睡”啊?——不到两小时,参谋长和师座已各自支了行军床躺下了,期间师座还特意起来吩咐说不要吵醒了参谋长呢。 正愣间,他的肩膀被人一撞,只见吴佩孚朝他使了个眼色,便朝曹的住处走去。 哦!小伙子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参谋长大人的障眼法,可为什么要这么办呢? “师座刚才是不是了火?” “是!” “骂人了没?” “骂了。” “骂了王总长还是蒋参议?” “王总座。”小伙子惴惴不安,参谋长怎么料事如神? “好!” “啥?”副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好”?好什么?怎么好?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副官是保定军校新近毕业地学生,本来是在司令部当差的,因为曹原来的副官生病才临时来顶缸,来了没几天就现第3的三大 长,放屁也不响”,可像第3里面参谋长吴佩如此一手遮天也算得上绝无仅有地现象,所有作战布置,曹的口头禅就是“我还得和参谋长商量商量”,要不干脆就是说“你找参谋长去。”第二怪就是人人皆可骂,唯独参谋长例外。虽说师长作战大事不管,但其他方面都不含糊,连小事也不放过,不管多大的官,哪怕是副师长,师长也照骂不误,可唯独参谋长师长不但不骂,反而处处笼络,在副官眼里看来,真颇有点礼贤下士到了过分境地的做派。第三怪是人人都服师长。按理说这么没主意地曹也算是脓包了,可第3全军上下不管谁,或许不服参谋长,却都服曹。 这真是支怪部队! “子玉老弟,你可来了!”副官惊讶地现,原本满脸怒容,焦躁不安的曹见了吴佩孚后瞬间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还没等参谋长进屋,曹已快步走了过来,“王聘卿给咱们来了一电。” “我知道。”吴佩胸有成绣地说,“这份电报是我让机要拿给师座看地。” “你怎么看?”曹面上有些紧张,“王聘卿一方面口口声说要我们坚守待援,准备反攻,另一方面又让1师和11师让开两厢,任由鬼子包抄过来,后面地禁卫军也迟迟没有跟上,这到底是哪门子地计划,还要我们固守待援,准备反攻,放他娘的屁。” “正合我意。” “子玉?”听得吴佩孚如此说,曹脸色又和缓下来,重新打量了吴佩一番,说道,“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哪门子药?” “师座,咱们一样样说。咱们第3满编后一共15ooo号弟兄,对面地鬼子是得到了充分加强的神尾师团,按照前指的情报有5多人,论力量是3于我,后面又有大批的鬼子军舰,即便鬼子在胶州湾、崂山湾、海上、滩头上都吃了不少的亏,但主力还在,如果全部扑上来在滩头阵地磨叽、硬扛,咱们是拦不住人家的。” “这话没错,我想也是这个理。”曹 “第二,神尾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接连几次吃了亏虽然也挑起了他的脾气,但反过来说,鬼子是不是也该格外谨慎一点?”吴佩孚开导着曹,“如果我们不示弱,怎么逗人家上钩。” “这也不错。” “第三,咱们师左右附近是1师和11师,这事情我们清楚,鬼子也清楚。如果他们现在就靠过来,按神尾的脾气,绝对不会大大咧咧的分兵,只会老老实实地向前推进,一步步进攻。” “照你这么说,咱们算是被当作诱敌的饵了?”曹气急败坏,“王聘卿可从来没告诉过我。” “这便是王总长的高明之处。”吴佩孚走到地图面前比划道,“虽然前指还没有完全将计划传递下来,但意图却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利用我们3在当面狙击敌人,迫使敌军从左右两翼分别包抄,断我后路,然后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引诱神尾一口吃掉我们。” “那岂不是大大危险了?”曹着急万状,“小鬼子有5人,我们只有万五,而且重炮还被前指统一集中了,若是陷入了包围,岂不是全师都要完蛋。不成,这不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我们3的狙击与防御,小鬼子哪那么容易上钩?”吴佩孚像变戏法一般,从怀里又掏出一份电报,曹一看,担忧的神色才缓解了不少,“这么说来,是条诱敌上钩的计策喽?我还以为要让我们背水一战呢……” “本来前指商定的计划是利用我师诱敌深入,形成三面包围,让日军进入口袋,然后聚而歼之。但是我说了不妥,认为这个计策太过于明显,神尾又不是那种贪功冒进之人,便反其道而行之。”吴佩孚在图上比划了一番,“我的用兵大抵如此,王总长、蒋参议都极为赞同。” “好好好,我有子玉,万事无忧矣。”“师座,参谋长,鬼子进攻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四章谋定后动 第四卷 第十五章 步步进逼 要说曹有些想不明白,对面的神尾比他可是更加郁 自从开展青岛攻略以来,部队一直连遭闷棍,还没逮着华军的影子自己却已经损失了近2ooo人马,真是让取胶州湾的侧翼,没想到在必经之路上遭遇到了中国国防军,偏偏那些道路还布满了雷区。 原本跟大本营方面汇报说2月左右可以拿下青岛,现在已过去了大半个月,不要说拿下,连青岛的边都没摸着,反而损失了不少部队,如何能让神尾开心的起来。 但急躁归急躁,该干的活神尾一样都不少干,在经过侦察,确信东西两翼没有支那的埋伏后,神尾才敢大胆命令部队进军——此时前线早已经交战多时。 骄横的日军和国防军甫一交手,现对方根本不像国内吹嘘的那样不堪一击,不但给予了本方有力的杀伤,便是在作战意志上亦无多少可指摘之处。国防军无论训练还是士气,都不在日军之下,甚至于在装备方面还要好于日军。 作为一线主力,第三师普遍装备了毛瑟kar98短管步枪,虽然较日军手中的三八大盖有效射程要近前者为12oo,上,但在不加光学瞄准镜的前提下,距离过8oo后普通士兵的视线就开始模糊,射击精度基本难以保障,三八式多余的8oo射程毫无意义。相反三年式较短地枪管更有利于在狭隘的战壕中使用。 在机枪方面,日军此时也落于下风。日军所使用的重机枪称机枪,于明治38年19o5制造,是法国哈乞开斯空气冷却式重机枪的仿制品全长式供弹,射45o5oo/分,有效距离2ooo米。虽然号称“新式”但却又笨又重,用于进攻作战威力不如国防军的马克沁改型,而作为进攻方,机动性尤差。此时日军基本还没有轻机枪的概念。而国防军主力师已装备有不少麦德森机枪的改进版,威力虽然不如重机枪,但使用起来的方便程度完全要比重机枪高好几个数量级。而且,同样采用重机枪。国防军用来防御,用不着太多的机动,日方就要差点被折磨死。 在近距离支援火炮上,日军也同样处于下风。担任青岛攻略地日军炮群原本较为齐整,分野炮兵、山炮兵、野战重炮兵、独立攻城重炮兵和海军舰炮群,但由于登6次序的先后和运输能力的限制。只有野炮兵和山炮兵66续续上岸。其余部分都还岸边候命主要包括12omm、15omm、2oomm、24omm、28omm榴弹炮及1o5mm、15omm加农炮。 日军野炮兵主要采用38式野炮。是德国轮式75mm克虏伯野炮的仿制品炮管长2.:米,口径75mm。9oo公斤,弹重6公斤,射6~/分,初51o米/秒,最bsp;,威力不小,灵活程度却是不高,登6数量也较少,没有构成较大威胁。国防军一般装备75mm轻型射炮,是法国同类型火炮地改型,采用液压驻退设备,射高达3o分,虽然炮弹质量要轻,但单位时间投射的弹药量却远远高于38野炮。 日军登6后进行支援的主力是山炮兵,其主要装备41式山炮,为19o8年明41年.4o斤,弹重5.o,初36o/秒,最大射程63oo,但随着3营的有意后撤,日军火炮在远距离打击上地精准度愈无法保证,反观师装备的迫击炮形态小巧、弹道巧妙、移动灵活,虽然单论威力不如山炮,但胜就胜在灵活与便捷。 在一线逐步进行进攻作战的时候,神尾就面临着一个尴尬且棘手的场景。究竟是快动进攻还是等待火力齐全后再进攻。如果不等中大口径火炮,那么度固然是足够了,攻坚地能力却差上许多;倘若一味等待火炮,则对面的国防军有充足的时间用于巩固防御体系、加固工事,反而造成更大地进攻伤亡。更何况,国防军地飞机一直在头顶盘旋,冷不防就扑下来撕咬一口,神尾绞尽脑汁,也无法保证辎重、弹药、火炮和步兵等各个环节地防空安全,经常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这些嗡嗡叫的苍蝇固然讨厌,但还是次要,让神尾头痛地是对华军战略意图和战术布置的难以琢磨。如果说华军打算寸土不让,那么为什么打着打着就逐步后退?如果说拟采用诱敌深入的态势,那为什么有毫无相应布置和动静,任由东西两翼快推进呢? 原本神尾一直在疑心国防军是不是摆出了一个诱敌深入的架势。但经过左右两翼的仔细侦察和正面进攻所汇总的情况分析,现这根本就是好一个虚张声势的圈套,套用大本营的话说——是用疑兵之计来阻拦皇军的推进度。面对电报一封接着一封的训斥,神尾下定了决心——对面确实是支那军第3的主力,人数大约在12ooo,只要拿下了第3师,进军青岛侧翼就得到了保证。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鬼子虽然一直通过稳步推进的办法来蚕食当面国防军阵地。但在吴佩的指挥下,第3所部官兵依次按次序进行了撤退,使得鬼子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高昂代 一方面为后面制造了从容应对的环境,另一方面也让真。认为逮住了华军主力。 虽然神尾师团将原本3创造出来地突出部进行了削平,但由于中路推进迟迟没有成效,在时间上反而落到了东西两翼之后。因此,日本大本营调整了作战计划,变要求迅解决青岛之敌的宗旨为迅即击破华军阻拦的命令。神尾的算盘打得很好,即用中路猛烈进攻拖住华军主力,为两翼快突进争取时间——这似乎是一个有悖于常理的计划,但又在情理之中。倘若不能对当面华军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一旦让中国人现不对劲就很有可能全身而退。如果在激战的当口支那军队试图撤退,那么必然会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溃散。到时候衔尾攻击的效果远远要胜过包抄歼敌。 担纲神尾师团矛头地是日军48联队联队长松前正义了神尾的严令之后,松前联队对当面之地起了猛烈的攻击。原本骄横的日军认为可以一击得手。甚至还制定了详细地推进时间表,没想到一脚踢在钉板上,遭到了1团的迎头痛击。 炮火纷飞的阵地上,1团的将士们在浴血奋战。与东西两翼轻松诱敌、快“撤退”地兄弟部队不同,他们经历了整整持续18小时的激战,每一处防御阵地都渗透着将士们的鲜血和生命——吴佩孚给部队下了死命令,最多只容许后撤到第3防御线。绝不能擅自撤退,否则,一旦鬼子击败了当面的国防军。其包抄部队将长驱直入。不要说整个团。就是整个师都要拿出去填窟窿。 硬碰硬地较量就是血与火的较量。 在这场殊死搏杀中,中日两国的民族意志开始了新一轮地交锋。 后面地神尾也在焦急地等待松前联队地战况。中路战场的缠斗让他既喜且忧。喜地是48队果然逮住了支那军第3的主力,在激烈的炮火和还击中,这种验证更加“清晰”,忧的48联队的状况~始,松前已给自己了三份乞援的电报,透露的意思相当明确,如果再没有有力的增援,以目前伤痕累累48联队残部,根本无法5师起大规模进攻。 参谋送上来的电报触目惊心,仅仅18个小时,以骁勇善联队居然有15oo余人伤亡,而获得的战5师放弃的2阵地,这大大出了神尾所能承受的范围。至于电报中所描绘的敌人火力密集、弹药充足、防御工事严密等等情况判断,倒更像48联队为战的注脚。要知道,东西两翼已经推进了近25公里,且包围圈合拢在即,而伤亡仅仅是微不足道的2oo人。 …… 国防军山东前线指挥部里,巨大的山东地区沙盘展示敌我双方的态势,在明白和掌握日军的基本进攻动向后,沙盘上的小旗开始活跃起来。 第1师、第3师、第11师等部队汇聚~开始聚拢,而箭头方向则无一例外地正对着目前正在激战的主战场。曹的3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将日军的注意力吸引在龙口附近,为其他各部的调动部署赢得了充分的时间和机会——其实,国防军早就做好了调动部署的准备,但为了避免过早地打草惊蛇,相关部队不仅没动,反而还故意让出空间,引诱日军钻进来。 鬼子合围在即,王士珍一反常态,没有电令3撤出包围圈,反而一再要求固守阵地。吴佩心领神会,与曹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地唱下去——这功,第三师是跑不了的。 面48联队进攻不利且合拢在即的情况,神尾也是满腹|是继续进攻还是坐等合围呢?如果是前者,那么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如果是后者,则要冒在最后华军察觉本方意图,来个全身而退。最终,在和身边的参谋系统商议后,决定取一个折中的办法。46联队接48联队顶在第一线,但只动大规模炮击和虚张声势的进攻,造成攻而不取的假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宛若两个赌场的老手纷纷开始下注。神尾在正面压下了小注,而在东西两翼构建的包围圈上下了大笔钱。王士珍在第3上下了中心开花的中注,而在反攻与反包围上下了重注。 参谋熟练的作业让沙盘上的形势一目了然,神尾不断加大赌注,不仅让46联队赶紧顶上,而且从其他联队抽调了两个大队加派将、伤痕累累48联队,而东西两侧则各将2联队的兵力用于快穿插,妄图将“支那第3主力”彻底消灭在包围圈里。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就在激战一触即的当口,原本一直承受着鬼子压力的3第一团正面方向反而沉寂下来。 “小鬼子在搞什么鬼?”3的师部里议论纷纷,曹心里紧张,面上却是异常沉稳。 “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听前指的安排。” 唯有一个人始终在那里沉默不语。 “子玉,既然反攻在即,是不是把一团撤下来?”一团可是跟随曹家的老兄弟了,从小站练兵那会就有不少军官跟随曹,无论是资历还是感情都让人割舍不了。 “不!”吴佩孚摇摇头。 “师座、参谋长,一团已经在奉命加固防线,即便不撤,关系也不大,反而能迷惑敌军。” 吴佩孚还是摇头,口里只说出两个字——“进攻!”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五章步步进逼 第四卷 第十六章 夜袭得手 进攻?”众人面面相觑,曹脸上一惊,问道,“子攻,我没听错吧?” “这两天鬼子攻得这么凶,也该轮到我们开开荤了。”吴佩孚指指窗外,“何况现在正是夜间,便利隐蔽。” “可是……为什么要进攻呢?”几乎没有人能想通这个问题。 “师座,听我的,没错。” “我……”曹愣在了当场,脸色由红变白,然后再由白变红,最后咬牙道,“准备夜袭。” “师座!”指挥所里一片惊叫,其余众人全部站立起来,“还是要慎重啊。” “按参谋长的意见准备夜袭部队,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紧要关头,曹揽下了所有的责任——这是他最让人称道的地方,对于自己信任之人能放手使用。 实际上,对于为什么要动夜袭,吴佩孚自己也很难举出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但直觉告诉他,在连续按照既定计划后撤后,需要做出一定的调整——兵不厌诈。 凌晨2,正是睡意朦胧之际,连日来连续作战的鬼子也是疲惫不堪。虽然明日还要动炮火攻击,但对作战已有了倦意和疲态,更何况已是人体反应最为迟钝的时刻,对于国防军的动向自然不甚了了。就是在外面巡逻的哨兵亦是哈欠连连,止不住地揉眼睛提升。 猛然间,喊杀声四起,枪声大作。悄悄摸至日军阵地四周的第3夜袭队暴起难。 夜间地战斗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完成战斗任务,其次便是各部队间的配合与调度。在这个时候,兵力的多寡反倒是其次,因为场地有限,再加上出于隐蔽的需要,大部队出动并不能带来多大的提升,反而容易造成误伤或者提前暴露踪迹。 对于夜战部队的选择,吴佩孚进行了精心的挑选,以全师侦察营为基础精心挑选了2oo人。编成1o个战术分队开展。战斗以轻机枪为核心展开。国防军最为熟练地战术就是先用6o迫击炮开路,采用急射的手段进行火力覆盖,先声夺人,给敌以心理冲击。并兼有点燃敌军目标周围,为部队进攻指示目标的企图,一般而言,迫击炮的第一轮肯定是亮如白昼地照明弹。然后是纷纷落下的爆破弹。 随后,步兵以进攻手榴弹开路投掷距离远,爆炸弹片扩散面积相对较小,对投掷者本身比较安全。围绕机枪手的步兵纷纷投掷出自己的手榴弹,或是炸死、炸伤敌人地有生目标,或是干脆将其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随即。不等敌人反应过来就用轻机枪横扫。间或用步枪进行“查漏补缺”,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一般距离只有35米日军士兵的第一反应是给步枪安上刺刀,然后按照步兵操典的要求退出枪膛里地子弹准备格斗,虽然这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却大大有利于夜袭分队的先制人,很多日军士兵刚刚换好刺刀,还没来得及退子弹,就已经被手榴弹地弹片击中或者被机枪火力击倒,甚至被环绕机枪手地步枪撂倒,哪怕日军端起了步枪,仍然有可能为国防军地短枪所撂倒。 据说日军战后总结的第一条经验就是——华军狡猾大大地,拼刺刀前又扔手榴弹又开枪,完全没有武士道作风。日军手中的三八大盖虽然精良,枪身也较长,但在火力面前也是无用的烧火棍;日军此时也拥有不少的机枪,但都属于粗笨不堪、难以快移动的重机枪,由于轻机枪在火力覆盖力上面远远不如重机枪,因此数量远远逊于国防军,故而在5o米距离内的短兵相接极为吃亏。因为此时对于战场的要求已经不是精确打击,更不是日军一直吹嘘的武士道精神,而是强调火力覆盖和单位时间内弹丸投射量的多少,国防军虽然在白刃战上相对薄弱,但并不意味着其短兵相接能力的低下。甫一交手,日军大大吃亏,竟让华军硬生生撕开一个宽大的缺口,场面混乱不堪46联队的指挥部都~队一口气端掉。 不过,虽然将敌军队伍搅得七零八落,3的将士却有自知之明,这次的反冲击夜袭声势虽大,但国防军投入的兵力并不多,胜就胜在气势之上,而且还出其 但无论体力、精力还是弹药都难以支持部队继续冲击日军清醒过来全面反扑,这2oo号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只要鬼子一抄队伍的后路那大家可就全部报销在这里了。因此,虽然场面蔚为壮观,夜袭队早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通过观察整个战局动态,现鬼子的抵抗火力已经猛烈起来,便宜也占得差不多了便立即指挥部队往回收,最后终于在敌人彻底醒悟过来之前安全撤到了一团主防御阵地。并且不失时机地打出三红色信号弹提醒本方防御兵力,等到鬼子追击而来时,国防军的火炮早已经默契地构筑了弹幕,拦住了日军尾随而来的脚步。 整整折腾了一宿,敌军才收拢起兵力并有精力合计损失。面对手下递上来的报告,小胡子联队长也是有苦说不出,方才的一番乱战46队损失惨重,不到15分钟的战斗,因为枪炮、本方的误伤甚措的自伤给联队带去4oo人的伤亡,而给予夜袭队的伤亡不过就人而已,整个部队也陷于混乱之中,重新整队起来颇为花费了一番功夫,而且还让狡猾的支那部队趁机溜走了。 但人都好面子,在上报神尾的电报中,他不无吹嘘地将战斗过程描绘了一番,重点渲染了对面敌军的“英勇”与“顽强”,夸大其词地描述了敌军的损失和受打击的程度,对于自身损失却予以轻描淡写地带过。 天亮了,鬼子原本计划动的大规模炮击却因为夜间的插曲而被迫推迟…… 西山大本营的会议室里,铁良正主持召开情况通报和内阁秘密会议,出席会议的除皇帝外,还包括各部大臣与国防军要员。 “各位,前线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铁良将前一阶段的战事讲明后,说道,“现在帝国所面临的局面和目前的情况远远要比报纸上描绘的更为恶劣和困难……大本营参谋处今天召开了一天的会议,对山东前敌指挥部的作战方案进行了讨论,原则上认为是可行。本大臣认为,要么不打,要打,则一定要将小日本打痛、打扁,让其知难而退。” 说罢,他静静地等待着众人的反应,虽然媒体对于中日双方的冲突在报端有一定的报道,但这种文字压根就不是真实状况的描述,各部大臣除极少数外,全部是一脸严肃。 端坐中央,正襟危坐的皇帝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各路要员的反应——很多人先是感觉惊讶,其次是不可思议,然后或是恍然大悟,或是惴惴不安。中日开战?那可才是要命的事情,很多人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2o年前同样的中日战争,因为不忿“尔衅和欺辱,大清朝选择了战争,结果一败涂地,不仅搭上了北洋舰队,更是将23ooo两白银和台湾拱手相让…… “前车之鉴啊……”有人心里在暗暗叹息,对于战争尤其是对外战争,这帮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要员有一种说不出的愁人滋味,自打英吉利人寻衅开战后,中华大地上的对外战争就几乎没什么好结果,不是赔款割地就是开放通商口岸,授予“最惠国待遇”,战争几乎成为每一个当政者的噩梦,这一次会怎么样? “不知徐总理有何高见?”在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皇帝的提问适时打断了寂静。 眼看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自己身上,徐世昌开始焦急,这个态可真不好表呢……? 前车之鉴啊……”有人心里在暗暗叹息,对于战争尤其是对外战争,这帮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要员有一种说不出的愁人滋味,自打英吉利人寻衅开战后,中华大地上的对外战争就几乎没什么好结果,不是赔款割地就是开放通商口岸,授予“最惠国待遇”,战争几乎成为每一个当政者的噩梦,这一次会怎么样? “不知徐总理有何高见?”在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皇帝的提问适时打断了寂静。 眼看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自己身上,徐世昌开始焦急,这个态可真不好表呢……?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六章夜袭得手 第四卷 第十七章 战术转型 能简单地将徐世昌的话理解成两面派,否则太过失于皇帝的理解,朝中的这些大臣,对日本人可谓是又怕又恨,说怕,无非是2o年前打输的阴影,说恨,自然是恨在了骨子里,如果利情绪,排除掉怕这种担心便是要任务,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当然,这次的战争比2o年前的形势有利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2o年过去,朕想起这奇耻大辱,每每思报。”皇帝第一句话就定了基调,“第一,道义上,咱们沾着个‘理’字,小日本有错在先;第二,民心上,现在小鬼子已经上了山东,满朝舆论都喊打,民心可用;第三,财政上,这次咱们从欧洲市场上狠狠了一票,军费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第四,军事上,2o年前~就受挫直到步步狼狈,这次情况好得多,小日本大大小小吃了好几个亏。” 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朕有两个决断。第一,这仗要打,不给小日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收敛的;第二,这谈判也要接洽,咱们并不是要和小鬼子干到底,宣战就不必了。” “倭寇气焰嚣张,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是不会收敛的,臣附议!” 受了前期冲突成果的鼓励,再加上听载泽汇报了高达上亿元的投机回报,重臣们心头都是火热火热的,勾起了2o年来埋藏心底 御前文官梁启提笔写好会议记录:“……御前会议以全票同意对日自卫反击,所需经费由财政部以汇兑盈余进行筹集。会议同时决定,为保留和平希望,争取事态保留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对日本不采取断交、宣战等极端外交措施,保留斡旋空间,对日正常经济往来同样继续进行战略物资输送除外。” 经过数个小时的拖延,原定上午起地火力进攻仍然是如期落到了师一团的阵地上,只见炮弹在空中拉出弧线,落在了国防军的阵地上,到处都是被炮弹起来掀起的浮土与残枝,抑或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炮火异常猛烈,简直像是要把泥土犁过一遍似的。 只是,此时此刻。英勇的3早已经撤退到了安全地带。在夜袭得手后,指挥所里是清一色坚守的声音,但吴佩孚一反常态,反而下令“撤!”理由是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报复,既然来者不善,咱就溜吧。 反攻的也是他,说撤地也是他。但因为吴佩孚的指挥能力在夜袭中已经得到了印证,众人对此深信不疑,立即将部队就从一线撤了下来,主动放弃了原本浴血奋战才形成的突出部。 果然。等最后一批守卫部队撤离还不到1o分钟,日军进攻的覆盖炮火就猛扑而来。让人不得不额相庆。等到鬼子现对方阵地的不对劲并且尝试试探性进攻现已经是一座空阵地后,他们已经为之浪费了太多的炮弹和精力,无奈的神尾只能以夺取支那军阵地,削平其突出部等言语来进行自我安慰。 经过连续几天的行军,从东西两翼进行包抄的日军部队终于会了师,收到电报之时,神尾一扫几天来的郁闷,整个师团指挥部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针,“板载”声不绝于耳。 “给大本营报,我军合围支那军主力……” “师座!”3指挥所正在商议下一步御敌措施。机要参谋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口中连喊,“电报,紧急电报。” 打开一看。曹脸色涌现起极其复杂地神色,而吴佩孚却大喜过望,口中连称:“好好好!” “师座。怎么样?什么好消息?”众人一看,才知道神尾师团已经于今日上午合拢了缺口,现在整个第3都进入了鬼子的“口袋”。 “告诉弟兄们,抓紧休息,咱们要和小鬼子见真章了。” 此时此刻,山东前敌指挥所里也是通宵未眠,电报、电话铃交织成一片,所有人都忙碌在自己地岗位上。 “鬼子已经合拢了?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告诉3一定要坚守阵地,固守待援。” “日军明天要起试探性进攻?嗯……嗯,很有可能,让3坚决将鬼子的气焰打下去。” “什么?你怕守 废物,守不住你拿脑袋来见我!” “1师来电,说再过72小时就可以到达指定位置?好好!让他们加前进,每提前1个小时,3师的压力就减少一分,小鬼子就分。” 随着一个个电话的打来,王士珍紧张的心弦也牢牢挂在了3身上。近5的鬼子兵力压在3师周围,需要至少坚守5而不能动摇,一旦让鬼子冲破缺口,不要说聚歼神尾师团的任务无法完成,而且必将导致整个第3的毁灭! 登6以来一直处于小挫不断中的神尾师团官兵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面对已经落入“包围圈”的第3,一贯小心地神尾没有急着动进攻,而是命令所部官兵加紧修整,打算从第二天开始进行雷霆一击。因此大部分士兵都渡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这是这些天来他们睡得最为踏实和沉稳的一夜。不仅因为他们包围了可恶的支那军,更在于对面地中国军队也“相当配合”,没有轻易来搅乱他们的美梦,或许中国人也需要休息吧——这只是解决你们之前的最后休息时光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几句话反过来说似乎更为恰当。 不知不觉当中,近5人地日军部队虽然以一个不规则圆形的形态勉强连成一个整体,但由于中间夹杂着第3这样的“大猎物”,实际上神尾师团被分成前后距离过2o里,左右间距过25的大链条,虽然从地图上看似乎很厚势,但掏掉中间的空心后,不论在那一方面看来,兵力都很薄弱。国防军的飞机掠过大地,除了扫射和投弹之外,更对其中的情况和敌军动向了然于心。在它们的严密监视下,有关日军的动态被源源不断地回到前敌指挥部。 “种种迹象标明,神尾师团正在准备总攻,是不是要求第3在其他方向动牵制性攻击,造成我军试图突围的假想?” — “很有必要。我们不能任由这头蛮牛疯,我们要牵着牛走。” “报告,第3来电报,要求在明天清晨动佯攻,给鬼子造成假相,打乱神尾的部署。” “肯定又是吴子玉的计策。”蒋方震微微一笑,“这家伙诡计多端,用兵也算一奇,就是为人太孤傲了些。” “妙就妙在偏偏服曹。”王士珍和曹几十年的交情了,他那点水平心里最清楚不过,原本对皇帝点名让第3担任这中心开花的任务颇有看法,现在看来果然是一步妙棋,皇上识人之明真是没话说了。 对付包围歼灭战,自负的日军一直认为自己绝对有应对自如的本事——1o年前日俄战争时奉天城下的会战日军在毫不占优的>:了俄军主力,奠定了战争胜利的基调。面对这小小的、弱得几乎都不值得一提的华军主力,骄横的日军也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用于战术设计。贯穿在日军骨子里的只是进攻、进攻、再进攻!自然,对于防御和防备可能的风险,他们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即便现在告诉神尾再过国防军的主力有可能将其包围的情报,他那些高于顶的参谋人员必定也不会放在眼里。3天?解决 因此,哪怕再富有想像力的日军高级军官,也想象不出前面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题目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只看到了那令人垂涎的果实和回国后金灿灿的荣耀,却没有看见可能潜伏的巨大危险,而这种危险,展到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危险,而是致命的打击。 日军从来没有去考虑,为什么支那军甘于摆出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势任由自己进攻呢? 日军的战争思想还停留在1o年前的日俄战争阶段,还没力与战术的改进已经使得防御第一次面对进攻占据了上风,这种僵化的、守旧的思维使他们难以琢磨更难以理解这样的战术选择。 他们不懂,防御面对进攻占据优势的时代已经来临,除非是动用装甲力量。 可惜,日军没有,也因为如此,他们失败的命运在还没有起进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七章战术转型 第四卷 第十八章 防御歼敌 放晴亮,在一线阵地视察的吴佩孚看得真切,对面是小鬼子的出阵地,他们是摆出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架势,准备来一个快凌厉的进攻。 “哼……骄傲无知。”在指挥所,吴子玉评价神尾师团只用4字。 “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没有强大的火力准备,小鬼子以为凭藉他们这几门烂炮就可以压制我们了么?第二,兵力不足,3宽的攻击正面,只打算利用2个大队,简直就是做梦;第三,……”吴佩孚一口气概括了日军的5弊端,听这口气,简直是将其鄙夷到了极点。 “你有信心就好。”吴子玉就是曹的胆气,听得自己的“智囊”如此有把握,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曹放下心来,“等会我和你一起去一线压阵,看看小鬼子是怎么死的。” “不必了,我打算先睡一觉。”吴佩孚大大咧咧伸了一个懒腰,“前线的事情交给下面去办就好,小鬼子不到中午绝对清醒不过来。” “子玉!”曹有些焦急,“这不太好吧,传出去多难听。” “师座,眼下要的就是给弟兄们信心,告诉他们甭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佩孚毫不在意地说,“咱不是已经安排罗音突袭了么,师座,您放心,鬼子的麻烦还多着呢。” 曹终究没有这么好的涵养,望着支起行军床呼呼呼大睡吴佩孚,心里头一阵感触,这仗要是打赢了,自己该是什么功劳?又该怎样对吴佩论功行赏呢?想了半天理不出个头绪。索性坐下来喝茶,喝了两口又觉得心烦意乱,不知道在担忧些什么……到了此时才知道,那些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吴佩孚已经卸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压力,但这种关心则乱地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展示开来…也算是操心吧。 等啊等,直到临近晌午都快要用餐的时候,还不见鬼子大规模动进攻的踪迹,倒是机要参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师座,师座……” “慢慢说,咋样了。” “罗……罗营长……他……”参谋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吼道,“打得鬼子哇哇叫啊。” “好!好!好!”曹原地转了三个圈问道,“怎么打得?” “按照参谋长的布置,前指王总长给咱们派出了24架飞子的阵地,就在鬼子那里人仰马翻,忙着对付空中的时候,罗营长挑选了6oo弟兄,集中了2个团的轻机枪和小鬼子阵地就扑过去……” “后来呢?” “小鬼子被打急了。连连后退,3阵地被我们冲掉2个。还有1个上面的鬼子被机枪和迫击炮打得像马蜂窝,罗营长带着这6oo多弟兄就猛扑过去,师座,您猜,他们捞到了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他们撵着鬼子一口气追出5多地,结果在那里一头撞上了正在卸货地辎重兵,满地的弹药、补给品,罗营长大开杀戒,打了个痛快,鬼子的步兵本来已经被我们冲得不成队形了。再加上辎重兵又不是厉害角色,被罗营长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不过,东西太多、时间太紧,突击营只就地放了一把火。没有抢回来什么。” “好!”曹一拍大腿,“他娘的,我倒小鬼子怎么磨叽了半天不进攻。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快,赶紧给前指电报告。” “是两句,下午鬼子必对我动大规模进攻,请求前指进行空中支援。” “子玉,你醒了?” “师座,我根本就没睡。”吴佩孚呵呵一笑,“我在闭目养神呢。” 下午时分,神尾师团筹划已久的战事终于端上了台面……由于“突围事件”的戏耍,整整1个联队的日军在在指挥官“鸭血给给!”的号令中摆开冲锋的架势猛扑过来。 不过,1o年来日军也不是毫无进步,最起码诸如猛攻2o3高地那样地密集阵形是不会再摆了,在16oo多米的摆开了散兵线,一排排地投入 。在2ooo米外,伴随着步兵地如潮的呐喊声,日军开备。 “轰轰”炮弹在3的阵地上四处炸响,弹片横飞、硝烟呛人,到处都是漫天飞舞的石头和土块。 “他娘的,小鬼子的炮还真猛。”藏身于战壕之中的下士艰难地吐出口中的浮土抱怨道。 “你说啥?”2开外的班长听力本来就一般,再加上震耳欲聋的炮声更是听不真切。 “俺说……鬼子……地炮猛。” “嗯!”班长使劲把头摇了摇,泥土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2o分钟后,炮火开始延伸,鬼子的步兵开始抵近到了阵:i “他***……该轮到咱们了!”班长眼看炮火已经过去,跳起来大吼道,“弟兄们……” “嗯……”响声汇聚成一片,个个都像极了泥猴儿。 “鬼子上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顾不上相互调侃,连忙扑向各自地战斗岗位。 — “连长命令,鬼子走近了再打,不许乱开枪。” “不许乱开枪,走近了再打。”随着传令兵递过来的口号,将士们一个个相互传递。 “杀给给!”已经扑到离阵地不足3oo的地方了,个别眼尖地早就看清楚了对面鬼子的狰狞面目,日军指挥官也大概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军刀一挥,出了进攻的口号。 听到命令的日军收起了原本弯腰曲背的架势,挺直了身子开始向前冲。 “打!“眼看日军冲入了有效射程,守军的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一起开火,在阵地面前交织成一片火海,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当即被撂倒在地,后面的士兵虽然仍然如潮水般涌来,但来得越多遭到火力狙击而毙命的人也就越多。 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日军抛下了数十具尸体开始后退。片刻后,不信邪的日军再次动第二次进攻,但第二次、第三次进攻也被打退了,败退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遭到的打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强弩之末势不能透鲁缡,何况是连番进攻、身心俱疲的日军呢? 在抛下数百具尸体后,日军的指挥官察觉到了不妙,国防军的防御阵地虽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但铁丝网加战壕以及地雷的前沿阵地却非常难以对付。眼看日军迟疑着,等待着本方进一步的火力清洗和压制,3的将士们也不着急,就这么默默地等待着,等着对方冲上来送死。 前指拟定的计划有两个作战要点:一是包围敌人,二是用防御消灭敌人。前一个要点非常容易理解,只有包围才能最大可能地全歼敌人,中心开花只是为了造就日军乖乖进入包围圈而特意埋下的诱饵,而后一点虽然在表面上有些匪夷所思,但如果仔细分析却会让人拍案叫绝。191o年代的6战,铁丝网、重机枪、战一方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是无法突破对方防线的,这是防御作战最大的优势所在,它可以用尽量小的代价来消耗敌军,所谓用防御来消灭敌人,乃是这一特征的最形象表述。当然,破坏这种防御战的兵器不是没有,飞机、战车都是克制防御作战的武器,可惜的是,此时的飞机和战车都还比较简陋,无法挥类似后世的作用和价值,退一步说,即便他们能够担当起这个重任,这些也都是国防军的长处,此时日军的航空和装甲力量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神尾师团压根就没有飞机和战车。 据悉,强调防御作战,强调内线作战是皇帝的意志,皇帝因为熟悉战史,对历史上一战的战壕战中进攻方的惊人损失极为头痛,希望借此妙法来消灭敌军,而大本营内一干智囊看过计划后,也认为极有创意、极富想像力,“可用最小代价消灭最大之敌!” 请君入瓮的战略意图就是希望构筑一个紧密而又庞大的包围圈,将敌人围死、困死!同时再用第3的内线防御崩坏鬼子的进攻利牙,加神尾师团的崩溃。 天空忽然轰鸣起来,神尾懊恼地现,恼人的苍蝇又来了…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八章防御歼敌 第四卷 第十九章 火从天降 战以来,最让神尾师团头疼的,莫过于国防军的飞机 只要是天气晴好的日子,华军的飞机必定要前来袭扰,或是投弹,或是扫射,终究能给在地面上的日军部队与沉重打击和心理压力,神尾虽然组织了不少对空防御机枪,但事实证明,单靠这种被动的防空方式无法解决国防军的空中威胁,直接处于束手无策的窘境。 于是,日军上下跟着神尾一起诅咒这“恼人的苍蝇”。 没想到,咒没咒死这些苍蝇,反而又出来捣乱了。在指挥所的神尾无奈地摇摇头——这次可不是他不想集中火炮,而是集中了之后没法应付空中威胁。人可以就地隐蔽,那些炮呢?怎么办?总不能挖个地洞躲起来吧。 “这该死的。”他愤愤地咒骂着,那里的飞机已经开始了投弹。 只是,这一次的投弹有些古怪,神尾第一次听见这么轻微的炸弹爆炸声音,难道都是臭弹?不太可能吧……举起望远镜一看,晕死,视野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八嘎!”这分明是着火了。 “哪里的火情?”神尾还在郁闷间,参谋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报告长官……” “说,哪里着火了。” “阵地上……前线都着火了。” “啊?”神尾目瞪口呆,望着被烟熏火燎一番的参谋,满脸诧异,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阁下,是支那人的飞机……飞机。” “飞机会喷火?”神尾觉得匪夷所思,简直要抓狂了。 “不是,是那些炸弹会着火。一落地就着火……” 秋高气爽,正是草木开始干枯的日子,面对日军起的攻击,前指终于把压箱底地家伙拿了出来——特种烧夷弹! 别看烧夷弹和普通炸弹的个头相似、重量相仿,里面的实质却大不相同。按着皇帝的意思和三言两语,经过几年的开,国防部军械司终于成功开了这种利器。 一炸之下,每一颗炸弹下落的地方都是一片火海,在落地点附近的日军官兵浑身被溅满了汽油而燃烧起来,哀号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人肉焦糊的味道,而且顺着风向四处飘洒。 作为一种新式武器,日军完全不懂烧夷弹的特性,只记得用水灭火的古训,却不明白油却是浮于水之上地,一桶桶水浇过去,非但没有控制住火势,反而让水流将火苗传导到更远的地方。 “诸葛亮火烧七军啊。”本来在阵地上督战的吴佩孚还对前指飞机支援的姗姗来迟还颇有微辞,一看目前的情况,早已经目瞪口呆——完全出人意料的结局。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间或还有弹药被烈火炙烤后爆炸的声音——整个日军进攻阵地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说进攻。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吴佩想了想,还是制止了杀下去来个反冲击的冲动——大火无眼,若是来个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 大火熊熊燃烧了2多小时,等到汽油都燃烧了差不多的时候,日军才逐渐控制住了或是。 经过特种烧夷弹的攻势,阵地上已经是焦土片片,鬼子肝胆欲碎,哪里还有再次进攻地勇气?直到当天晚些时候,恢复元气以后的神尾师团才再次尝试性地动进攻,但士气已大不如初。连续数次地进攻失败后。神尾想到了战术改变,一方面以正面佯攻吸引当面守军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则以迂回攻击作为真正的进攻方向,但是。无论他们如何改变进攻模式,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失败。因为,不管他们如何迂回。都会在正面撞上国防军的防御部队而被迎头痛击。 在3与敌接战的同时,其余各参战的国防军部队正在加紧推进,争取早日构筑起针对日军的包围圈。在东西宽55里,南北宽约75里的范|||边线上,两个半圆形的兵力弧度正以构筑包围圈的方式力图将神尾师团困在中央,在崂山湾附近地国防军南线部队亦星夜兼程北上。在周长长达近3oo,15oooo米的防线上,国防军的1o大军正迤行进,准备将敌人困死、围死。 一连三天,国防军加推进,日军则加紧进攻当面的3。在吴佩地 ,第3通过层层阻滞,在最大限度予敌杀伤的前提方防线,继续牢牢吸引神尾师团的注意力。在国防军外围部队越逼越近地当口,日军方面并不是毫无察觉,在外围的斥候和侦察骑兵早已经将大量的信息往上报。但由于第3处于被包围的状态,日军本身也不是一个整体。 神尾面临着艰难的选择,第一个是咬紧牙关,拿下第3,这样师团全部兵力凝成一体,有利于转入外线作战,第二个是放松对第3的压迫,转而返身过来应付外线威胁。 采用第二个方针虽然更为稳妥,但在战术上却被远在东京的大本营否决了——这样一来,整个神尾师团便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那可不是好战法。 正是这一点犹豫与盲目,最终葬送了整个神尾师团。 — 因为,国防军虽然已经初步围成了大包围的模样,但国防军毕竟没有进行过这么大规模的作战,指挥官亦无经验,在包围圈初具规模的时刻还到处都是漏洞,日军想钻出去完全有办法——神尾如果能放弃一部分部队,那么他的主力就可得到保全。 国防军军内的例行演习也证明了这一点。国防军各部排、连级小规模集团战术要求尚称得上令人满意,营、团级中规模作战的水平就有些参差不齐了。国防军将士并不畏死,但这种能够在高机动中,在复杂的地形和客观环境中仍然能够保持较强战术素养和作战配合能力的部队却是不多,在防守时尚能够咬牙坚持,一旦转入进攻,配合不够紧密、协同纪律差的弱点就暴露的很明显。 说大了,这和中国军人的国民性有关系,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民后代,不懂得协同和团队是很正常的;说深奥了,这和中国军人较低的文化素质有很大关系,作为一支文盲居多的新式军队,肯定存在着对较为复杂、较为理论化的东西不够理解和不够明白的现象,同样一个文绉绉的命令,如果没有适当的解释,士兵们肯定摸不清,过于高深的演说和动员,同样也不是这批朴素的汉子可以认同的;说直接了,这和中国军队中军官理论层次较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说在连排长等基层军官中单纯依靠勇武和小聪明还能有所成就的话,那么在营团级军官中再试图依靠个人勇武和小聪明则只能是自寻死路,不幸的是,国防军中血气方刚、头脑简单、理论水平较低的中低级军官占了一大批,虽然也有部分留学日本、接受过系统军事教育的军官,但毕竟属于凤毛麟角,那些没有接受过严格而又完整的军事训练的中低级军官,单纯凭着热情和摸索来进行战争。 强调用防御作战来消灭敌人,固然有保存自己实力的考虑,却也或多或少考虑到了部队协同能力差的因素。将防线画地为牢、层层分解落实到连的做法笨是笨了点,却深得大本营方面的肯定,铁良就就断言:“只要各家把各家的篱笆扎紧了,甭管日军怎么折腾,他们逃不了。” 偌大的包围圈,就是通过这样层层分解的方式将日军给包了饺子,按照前指的意思,不要考虑战术,不要考虑漂亮和好看——那是战争天才们追求的,咱们只要结结实实地胜利。甭管你怎么折腾,看好自家的阵地就成,别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4打4万咱也许打不过,但1o打4总该没问题了吧!当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尽量将战争短期化,力争用战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理所当然成为国防军对日作战的指导方针。 山东前指布置的计划,虽然胃口和野心显得有些庞大,但通过打大规模歼灭仗的形式却能有效遏制敌人的野心和后续作战计划,却是大本营方面极为欣赏的,为了必要的利益当然值得冒风险。毕竟,如果只是将神尾师团打残,一旦敌人进行补充,用不了三个月就又会恢复到原有的实力,倘若将这个加强师团一口吃掉,部队丧失了原先成建制的传统和作战精神,即便在编制上予以补全,在战斗力方面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十九章火从天降 第四卷 第二十章 咬牙坚持 着地图上标注蓝色的国防军将标注为膏药旗的日军团防军采用不同的标注法,蓝军代表自己,红色代表敌军,在大本营观战的皇帝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兴奋地对众人说:“王聘卿干得不错,已经将神尾装进了笼子,现在就看怎么关门打狗了。” “皇上,虽然目前的战场态势对我军有利,但能不能将这几万日军顺利吞下去,避免造成消化不良,我们还不敢说有完全的把握!”副总参谋长哈汉章用教鞭指点沙盘,“其一,日军炮击舰队经过这几天的调整,已经恢复了气力,如果日军此已经现自己被围,绕过第3,转身向龙口方向的我军阻击阵地冲击,再配以舰队炮击,有可能冲破一条口子而逃之夭夭,我们充其量只能抓住一小部分断后日军;其二,如果日军明白被围,但没有按照刚才第一条那样突围而是等待援兵,那么在几日后等援兵来到再配合被围部队合力攻破口子,恐怕不但被围日军消灭不了,我们自己倒也很有可能搭进去;其三,日本军部明白神尾师团被围,也积极派遣援兵,但却通过‘围魏救赵’的方式进攻我国他处,我们只能防不胜防,总参做过推演,一旦日军依仗其海军优势在我上海以南登6,我军无还手之力,如果在大沽口或者东北挑起第二战场,我军应付的困难也将成倍增加。” 皇帝眉头一皱,问道:“神尾告急,日本大本营方面要多久才能派出援军?” “如果利用日军本土舰队进行运输,48~72小时内日军可以运出1个师团的兵力增援山东方面,如果利用龙口附近的舰队进行运输。则要再至少增加18个小时。也就是说,日军增援部队最快6天,最慢8就可能抵达我军包围圈外围。”前述时间包括日军登6后的行军时间 “6天么?”皇帝点点头,“山东方面压力不小啊,把时间告诉他们,让他们自行掌握好分寸。” 分寸?负责进攻的鬼子联队长脑海里没有这个词语,他地意识里始终只有乃木希典这个军神所明的“肉弹攻击法”和争夺2o3高地的情景,在火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以指挥刀压阵,硬是逼得部队持续不断地起进攻。虽然步兵们屡屡在距离华军战壕不到2oo的地方止步,虽然那里已经堆积起一具具被打死的躯体,但日军士兵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仍旧是前赴后继地往前冲锋。 机枪的冷却水沸腾了,炮击炮射筒温度高得可以直接烫熟鸡蛋,但战斗还在进行着。到处是机枪弹链快传动的声音和快地拉枪栓声,在日军死战不退的情况下,3御阵地上地将士的血性被激了出来——我要让你看一看,到底是你们的性命多还是我的子弹多?很多战士在激烈的战斗中,打完了随身携带的、整整25o的步枪子弹。要知道,这可意味着5o个弹夹呢! 在重机枪手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弹药箱,没有人去做过统计到底打了多少箱,大家只知道,为了维持这么一挺重机枪的火力,需要5士兵为其输送弹药。所幸的是,咱们有着足够地弹药!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在瓢泼的弹雨中,在遍布手榴弹弧线地情景中,费了好大力气,毫不容易攻到距离战壕只有不到3o米的日军第7次冲锋又被打退了。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守军此时所不知道的是。神尾中将和他的参谋班子已经意识到整个师团所面临的危机了,在国防军包围态势被明确后,他万分沮丧地现,原本想一举吃掉第3的他们现在却不折不扣地落入了对方的范围。对于今后何去何从。整个参谋班子爆了激烈的争吵。 一部分比较持重的参谋人员认为,立即停止对当面华军的进攻,收缩战线。向北集中,待部队整固后再与华军决一雌雄;一部分极为激进地参谋则认为,对面的华军已经被师团包围了近7天,阵地范围大幅度缩小,弹药补给和物资补给均告断绝,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支撑他们的就是外围地增援,倘若现在松气,则不但已经付出的代价变得毫无意义,整个师团亦不能全身而退。 争吵了半天,神尾做出的决定是,再攻2,倘若仍旧无法拿下第3师,便准备收缩……这个折中表面上看不偏不倚,实际上只是进一步加了神尾师团地覆亡。 在神尾的死命令前,日军进攻如潮水般涌来,又似雪崩般退去,在师构筑的铜墙铁壁面前,日寇的进攻一次次遭到了挫败,除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就是到处横流的鲜血。原本略微黄的土地已经被浸沃得猩红一片,被弹片和子弹收割的断肢残臂杂乱无章地撒落田野,倒是充作了上好肥料。虽是秋高气爽,但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散去,每每都往人的鼻孔中钻去,倒是让那些头一遭上战场的士兵们兀觉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战斗之时无暇分心,告一段落后却未尝不呕吐连声。虽然战壕中亦有不少呕吐物的臭味,但大家觉得终究强过那刺鼻的人血味。 国防军虽然勇武,但并不等于士兵们就是无所畏惧的人、铁人,恰恰相反,虽然平日训练也甚为艰苦,但只有上到战场才会体会到平日训练是多么的轻松。单就说挖战壕,平素作业,大家嘻嘻哈哈、一边谈天一边干活,倒也有趣,但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让你挖掘战壕就是大大的苦差事,若是战壕不幸被敌人炮弹命中,或是埋住了正在坚守的兄弟,或是埋 不可少的弹药物资,此时就要在枪林弹雨中作业,心张才怪。又如射击。平素开枪只是个靶子,上了战场就是活生生的人类,鬼子虽然可恶,到底也是活物,许多将士心里痛恨鬼子不假,但在开枪之际倒还有踌躇,以至于准头下降,或者要到敌人逼近后才慌乱惊觉、开枪了事。很多士兵看到鬼子狰狞的面目,犹自吓得腿肚子抽筋、身子抖也不是少数,虽然没有人转身而逃。但毕竟留有阴影,原本一枪就可以致人死亡,在紧张地心情下一般却要开三到四枪才能解决问题。 若光是敌人还好,毕竟凶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新兵们恼怒至极,必然也会开枪杀敌,反正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再加上每三个新兵一般有一个老兵带队,行伍中有了主心骨。也不会做出太过畏缩的举动。只是一旦死了自己人,触动却是相当大。眼瞅着昨天还有说有笑、一起在一个行军锅中吃饭的战友冷不防被子弹或弹片夺去性命,这种震撼却是打击最大,再辅以血淋淋的受伤或阵亡场景,饶你再是坚强,也不得不有所触动。 一般如此情况通常是两个反应,第一么是性子转得暴烈,不顾一切大喊大叫,手中枪弹齐,个别勇武的甚至还会上前一脚踢开机枪手,自己操起家伙将悲愤和怒火洒在弹链中。通常这种“爆”只能持续几分钟,一旦战斗情势稍有缓和,这类人便怅然若失,或是自言自语。或是悲愤异常,或是嚎啕痛哭;第二么是性子转得柔弱和单纯,不顾外面战火纷飞。敌人还在进攻的情况,扑过去大声呼叫战死之人姓名,或是用力摇动该人身体,企盼其醒来,这个时候老兵往往神智清楚,要么用猛拳将其击醒,要么狠踹其屁股,希望能转移注意力,否则防守时人手不足,敌人冲过来岂不坏事…… 只是无论如何,直面死亡与恐惧却是这些新兵们所修的第一课。鬼子在残暴的时候曾经会用无辜百姓或被俘官兵作为自身新兵的“训练器”,让新兵们练习杀人,借以培养胆量,国防军无此行径,很多士兵连猪狗都没有杀过,胆量自然只能在战场上培养。好在战争是催人成熟的最好法子,只要在最初地厮杀中心理没有崩溃那么后来不管如何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对大多数人而言,3o分钟战斗所锻炼出来的.;:往往要过正常情况下3训练中所造就的。只有经过战争的考验,士兵们才会成熟,所接受的训练和技艺才能化为勇武。也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一支军队才能称得上劲旅,才能拥有与技术装备相适应的战斗力。 我军如此,敌军也是如此。日军虽然残暴,但毕竟大部分官兵只是在和平时代入伍的新兵,对于死亡也怀有同样的恐惧。虽然在长官的命令和老兵地督促下强行起进攻,但害怕和畏惧的情绪并没有消弭干净。在国防军密集地炮火压制下,目睹着同伴被如雨的弹片和子弹夺去性命,很多士兵的精神趋于崩溃,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很多原本匍匐前进的日军士兵因为经受不住压力和恐惧,往往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头就跑,但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是因为身体暴露地太过明显而成为下一个殉战者,要么侥幸逃脱后被身后的军官或督战队枪毙,以免引起连锁反应而损伤士气。几乎每次进攻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景象,而且是越来越多。 9进攻,日军伤痕累累、伏尸遍地,却始终不能向前推近一步,守军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却牢牢扼守着阵地,虽然有时候为了防御的需要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阵地,但核心地带依旧掌握在第3的手里,远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随着时间地推移,日头逐渐迁西,鬼子的进攻力道也逐步衰竭下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何况是九次?后续的进攻除了徒增伤亡,挫伤士气已经没有什么作为。而负责进攻的联队也已经伤亡过半,没有余力再起大规模进攻。到傍晚时分,进攻地鬼子如同退潮的潮水一般往后退去,中间夹着着哀嚎和战伤者的呻吟,原本趾高气扬地膏药旗也软弱无力地耷拉着。 从整个态势上观察,日军在确定自身被围后,没有理会外围的国防军包围部队,除留下了一部分兵力进行牵制性防御外,同时在内线对第师的所有防线动了全面进攻。第3经历了开战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出现了险情。早几天还悠闲轻松的吴佩孚整日奔波在火线上48小时未曾合眼,嗓子都喊哑了。为了填补防线的漏洞,师长曹派出了自己的卫兵排顶上去。诺大的指挥所除了参谋人员,竟然空虚到一个警卫也没有。 双方都在咬牙勉力支撑,国防军的飞机也从原先的一天2出动变为出动4,,3师进行补给否则这样大的弹药消耗量第3早就要告罄了。 要突围么?不要么?这是个问题么?这难道不是么?一个个哈姆雷特般的问题向神尾奔来,尽管他有没有看过莎翁的著作历史语焉不详,但相信在他的困惑一定不比剧中人少。 — “要想一口气吃掉我师团?支那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啊!”面对地图的神尾喃喃自语——这是最令神尾所震惊的事实,甚至过了师团被围后的震惊。战役到了异常关键的时刻……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章咬牙坚持 第四眷 第二十一章 出动新锐 对四面围上来的国防军和怎么也打不垮的第3,神来:支那人要干什么? “要想一口气吃掉我师团?支那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啊!”面对众参谋讨论出的结果,神尾异常震惊——在日军眼中犹如绵羊的中国人,犹如懦夫一般的中队居然敢打皇军的主意,而且一打就是一个师团,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在确信部队被围后,摆在神尾师团面前的道路只有三条。其一,全军继续猛攻第3的主防御阵地,希望借此突破对方防线并连成一片;其二,断然舍弃一部分部队,趁华军包围圈还不紧密的时候杀出重围,突向龙口,重新确立与海军和师团之联系;其三,全军加速靠拢,采用龟缩战法,对国防军采取守势,呼叫大本营派遣后续部队进行增援并为本方解围。 在反复思考后,一贯以谨小慎微著称的神尾仍然做不出最佳决定。采用第一种方针很危险,击破第3虽然最为彻底,但既是诱惑又是陷阱,特别是在猛攻不下的局面时,日军士气已经动摇,神尾生怕部队陷入可怕的消耗战,要知道他的部队是来解决青岛问题而不是和中国人拼消耗的。 采用第二条计策看上去保险些,但也不是上佳的选择。首先,进行突围,哪怕冠以“转进”之名也等于是在战略上承认打不过中国人而准备跑路了,这种荣誉的损失无论是神尾还是别的日军军官都是无法接受的;其次,如果试图打通突围通道,不仅要舍弃一部分部队和全部重型装备,甚至有在突围过程中重新陷入被围困的危险。神尾在前面地战斗中已经见识过了国防军的武力,他深深地懊悔——对方的实力和战斗力远远超过日方情报部门所搜集到的资料,特别是部队所侦察到的国防军番号,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庞大的包围圈外沿,居然聚积了中国人7师的兵力。 “真让人不可思议!”神尾喃喃自语,他强烈地感觉这种布置与战役安排绝不可能是青岛攻略展开后才开始调动的。神尾和周围的高层军官有过探讨,一致认为,倘若中日两家角色互换,日本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应对战略,唯一可以解释地是就是中国人提前预备下了。一想到这样一个惊天的“阴谋”。神尾就感觉有些后脊梁骨冒汗…… 采用第三个应对方法是上至神尾下至普通参谋都强烈反对的。龟缩防守?听上去感觉不错,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后路被断、粮草和军械得不到补充,这是现代军队最为可怖的事情,即便再有战斗力和意志力的部队,面临这样的绝境也会崩溃。再说,这种屈辱的、等待友军前来进行“战术指导”的做法怎么可能是神尾师团的最佳选择呢?日军掌握了制海权是不错,但即便进行部队支援,神尾盘算着至少也要才能实现,这还是一切顺利,老天帮忙的结果。陷入困境地7天到底能发生多少事。谁都心中无底。若说7天后保证脱困,神尾必命的。可是现在地情形让他怎么却无比犹豫,他不甘心如此被动挨打,他还有完成目标的野心,最终是野心和侥幸压倒了犹豫,他放弃了这个方案。 恰恰相反,国防军方面无论是前指和大本营都有些担心神尾会选择第三条道路。一旦如此,意味着日军和国防军将会进入防守vs防守的“最高境界”,日军拖得起,国防军拖不起……如果要转入阵地进攻,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命。对于胜利也要。损失也要小的王士珍来说,这是一个委实难下的命令。当听说神尾没有收缩固守后,大本营的一干重臣都松了口气,小鬼子还是很要面子的。这恰恰印证了中国的古话,死要面子活受罪! 经过一番推演和讨论,神尾师团长和部下最终商定的结果是第一、二种方案的结合体。一方面。国防军地包围圈修筑地范围不大,极大地挡住了神尾师团进行机动的空间,想迂回么?对不起,到哪里都是防守军队,看你何处遁形? 另一方面,后路被断、部队被包围的消息对于士气和军心影响太大。当然,目前的方针也是经过了慎重考虑。神尾地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动用次要兵力对第3阵地发起猛攻,给国防军营造师团决心打通道路的假象,逼迫国防军外围部队开始发力,然后再将主要兵力攻击包围圈北面的第1师,争取一次成功,跳出包围圈。 听着日军朝本方阵地加速推进地消息,吴佩孚不仅没有任何担忧反而倍加轻松——小鬼子气数已尽,破敌就在眼前。吴佩孚是自视甚高之人,但对于用1.5万防住对方5也没有切实的把握,或者说认为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另一方面,如果日军蜷缩成为刺猬,虽然态势上极为恶劣,但极难下口,也不容易解决。 但神尾先是对3猛攻,然后在另行寻找突破口,却是犯了“四处碰壁”的大忌,硬生生地将防卫战打成进攻战这不是找死么?神尾的算盘固然打得很精明,但他没有料到,所有部队调动的情况和分布态势都不可能瞒过国防军头顶的空中优势。一马平川的山东平原固然不是伏击的好场所,但反过来讲何尝又是进行隐蔽和潜伏的好场所呢?环境对于双方是公平的。 神尾师团面对被围困的窘境,收缩了部队的兵力,并且将全部兵力从东西两翼重新收缩回来,分成了两个梯队,3阵地对面、战事激烈的是次要梯队,1师主力对面,尚未进行战斗接触的反而是主要梯队。神尾在紧张地调度兵力,前指也在紧张地进行布. 八脚章鱼状编成了钳形状——东边大,西边小。 推进。推进……鬼子在收缩,国防军在前进。随着情报地明确,在其他方面的国防军开始紧缩作战,各部队犹如一道道锋利的匕首,开始了向心推进。他们要么没有遭到敌人的抵抗,要么只遭到了微弱的反击,鬼子急于收缩,很快退出了接战。一天一夜过去后,包围圈覆盖的面积从东西宽55里变成45里,从南北>)。国防军稳扎稳打、杀机毕露,鬼子步步后退,伺机突围。但是,不管鬼子是快速撤退也好,节节败退也罢,国防军推进的速度也是有条不紊。既不会因为当面鬼子望风披靡而加快步子追击也不会因为对手负隅顽抗而放慢脚步,整条战线犹如一个整体,齐刷刷地向前推动,让神尾师团找不到任何因一部推进过快破坏战线的破绽。试了几次以后,鬼子悻悻然作罢。放弃了“诱敌深入”的计划,抓紧实施自己的计划…… 大本营里。王士珍、蒋方震等面对沙盘苦苦思索,谋求一个歼敌要诀。4万多地敌人,要想一 “报告,侦察机探明的最新敌军动向。” — “我看看。”蒋方震接过来一看,原本皱拢的眉头忽地伸展开来,随手在沙盘上摆弄了几面小旗帜。原本聚精会神盯着沙盘的王士珍眼前一亮,惊喜地问道:“现在战场是这样的态势了?” “是的,我看神尾是在发昏。” “好好好,发昏就好。”王士珍高兴地说道,“对我们很有利啊……”然后手指头直接指着沙盘地部队。说道,“只需如此……如此……” “哈哈哈哈!”蒋方震大笑,然后又把一份电报递给王士珍,“你看看吴佩孚的建议。” “哦?”王士珍接过来一看。随即哑然失笑:“大家的看法都是如此嘛!” “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鬼子失败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被注定了。 神尾师团被困在包围圈中已经两天了。两天以来,包围圈构筑的愈发紧密和细致。布置地兵力也愈加从容与周到,这与国防军山东前指高效而又卓越的参谋群体是分不开地,从战略层面来加以思考的话就可以得出结论——国防军的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由于神尾本人已经陷入了自我质疑的矛盾,因此担负作战主要指挥责任的是神尾师团参谋长净法寺五郎少将,以他为首的神尾师团参谋群制定了“西南虚攻,东北突围”的作战方案,希望能在不借助援兵之力的情况下跳出包围圈。这个计划虽然是仓促制定,但也不失周详,实中带虚,虚中有实,单从表面看来,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可惜的是,国防军拥有地技术优势打消了这个方案的全部优势——国防军拥有的空中优势使得鬼子的任何调动全部一览无遗。 故事进程地顺利几乎超出想象,当神尾师团执行虚实结合的攻击任务时,中间联络兵力薄弱的只剩下一个不完整地联队,净法寺五郎少将等人不是没有看到这个缺陷,只是考虑到以劣势兵力还要发动主动进攻,不得不将中央担负联络的兵力削减到最低限度,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即便是这样的部队,也足够抵挡住国防军24小时的了,只要保持着这样一个联络通道,一旦实攻打开局面后,担任佯攻任务的部队就能迅速通过联络通道撤走。更何况,在主攻和佯攻发动后,国防军的力量必定会被牢牢牵制住,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攻击本方虚弱点?在这种自以为是的自大情绪中,一个带有鲜明弱点的作战计划出台了。 但是,日军没有想到,国防军山东前敌指挥部和大本营的意见惊人一致,不必理会日军所谓的虚实进攻,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出动禁卫军,用最精锐的装甲兵在敌人最虚弱的腰上捅出一个窟窿来! 总体上的防御战,但不放弃有利条件下的进攻战;整体上的稳步推进,但不放弃局部优势下的快速穿插。大本营是这个意思,前敌指挥部也是这种打法,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在战事还没有大规模展开的时候,国防军已经投入了战役预备力量,准备给予敌人雷霆一击了。 包围战进入了第三天,天气好得令人有些陶醉。在东西两端的日军拼死进攻时,禁卫军装甲团的隆隆轰鸣声已经碾到了敌人最虚弱的腰部防线。当排成进攻纵队的新式战车发出怒吼时,鬼子草草构筑的防御工事还草地不像个模样。几个用沙包泥土堆砌起来的所谓机枪掩体,在37mm战车炮的轰击之下很快就被摧毁干净掘就的战壕、封锁沟被战车轻松地驶过,所有妄图负隅顽抗的敌军都被重达吨的庞然大物碾成了一堆尘土。跟随在战车后面前进的,则是无数手执钢枪汇聚成洪流的步兵队伍,他们得益于战车的掩护,一方面用手榴弹打扫位于战车射击死角的敌人,另一方面则毫不犹豫地将枪弹倾泻在妄图对付战车的日军士兵身上,让那些“嗤嗤”冒着白烟的手榴弹送这些敢死队上路。偶尔有稀稀落落的日军炮弹落在人群中,但很快这些火炮就遭到了无情的压制和打击。禁卫军如同一把烤得滚烫的小刀,轻而易举地切开了一块奶油。 最新全本:、、、、、、、、、、 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方寸大乱 冲、穿插,经典的训练场景,只不过原先由自己人扮伴换成了日军。在不安、紧张过后,战斗气氛变成了兴奋和亢进,然后再是从容不迫和有条不紊,新兵们在克服了最初的窘迫后,开始得心应手地享受起他们的战斗过程来。当进攻通过机甲力量投放于整条兵链的某几个环节时,守御的力量迅崩溃了,犹如一条蜿蜒的堤坝被打开了口子,洪水从缺口中汹涌扑来,然后是整个堤坝的动摇和崩溃。这种穿凿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原本就千疮百孔的防线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日军防线上的士兵害怕了、动摇了,有人向后逃跑,有人茫然不知所措,前者被毫不留情地撂倒,后者则被紧随其后的步兵俘虏,稀里糊涂地做了国防军的俘虏。 造成日军崩溃的原因固然有很多,但是归根结底是两条。第一,进攻的突然性。日军没有料到国防军在“苦苦”应付本方进攻的时候居然能够如此迅即和有效地投入大军进攻;第二,进攻的压倒性。日军根本就想不到禁卫军会用战车配合进攻,更没有料到战车这种革命性武器对战场态势的压倒性优势。 战车适应性差、防御力薄弱、生存力低下的谣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击得粉碎,所处的平原位置则更是将战车的机动性与进攻性挥地淋漓尽致——这几乎就是最理想的作战场所。当然,日军在防御上的种种错误也奠定了自身的失败。他们没有构筑小正面、大纵深的防御体系,相反却把大部分兵力摆在庞大地防御正面上,一旦被击穿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没有挖掘宽而深的战壕和封锁沟,这固然是因为时间不够。但盲目迷信于这种壕沟足以抵挡步兵的越障而对战车越障能力的低估是造成这种后果的主要原因;他们没有根据战车的防御力进行针对性的火力布置,当步枪弹、机枪弹打在战车身上如同挠痒痒一般无效时,当笨拙的山炮、野炮压根就无法命中运动中的战车时,当一贯寄予厚望的“肉弹”攻势被战车支援步兵无情粉碎时,战车就成为独步战场、纵横无敌地利器了。 崩溃、逃散、消亡,这三部曲构成了日军连接联队的真实写照。北条联队长在剖腹身亡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联队仅仅支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完蛋了,而这个时候他的求援电报才刚刚出。他更没有想到,其余的联队也步他的后尘而消亡殆尽,他只知道他的联队创下了一个记录——成为日军历史上第一支被缴获联队旗的部队。 5小时以后。逐渐沉寂下来的时候,日军已经惊恐地现,他们已被国防军分割成互不联系,相互孤立地两个部分。原来打算以虚攻、实攻作为区别的两部分兵力现在统统只能龟缩起来防守。要么是要面对国防军外围强大地压迫,要么是面对第3来自腹心的攻击! 经过第三天的打击,鬼子控制的地盘下降到了东西不4o,不足5o里的狭小地带,原先针对第3构筑的包围圈已经为国防军所打破,现在外围1o万国防军大军包围着4来人的孤军。 真不知道在缺衣少械、粮饷不济的神尾师团还能撑多久? 算总账的日子就快到了…… 在包围圈中的鬼子乱成了一锅粥,在千里之外地日本内阁也乱成了一锅粥。山本权兵卫接到神尾师团被包围的消息后两眼直。他实在不明白,西边那个积贫积弱的老大帝国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令人吃惊的军事力量。 海相斋藤实起先是眉头紧皱。后来却又悄悄地舒展开来。前段时间海军地损失让6军好是讽刺了一顿,他心里正憋着气呢,冷不防接到这样一份“大快人心”的战报,他的郁闷和烦恼也减轻了许多,虽然6军方面支支吾吾对真相没个彻底交代,但海相大人却是心明眼亮——神尾所有地电报都需要通过舰队转回国内,这样的内幕他怎能不知?更何况尽职的加藤司令官总是在拍电报时不忘嘱咐电报员给海相大人也一份。 长州派的军人势力暴跳如雷,一方面疯狂叫嚣要对中国展开最严厉的报复,另一方面对于神尾中将的指挥能力和统率能力提出了最大的质疑,并进而将这种怀疑和不满泄到做出让神尾统帅军队的派阀大佬身上。6军派虽然在对付海军和民主势力上是一致的。但并非是没有任何内部矛盾的铁板一块。恰恰相反,各种各样的小团体、小宗派是层出不穷。在起先派遣神尾前往中国时候,在6军内部就有不大不小的争论,各方面势力均将这个机会看作建立功勋、塑造皇军威武形象的大好契机。争先恐后地推举本小团体内的将领前往。 神尾能得到最后的任命,一方面固然是其谨慎细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平日相对低调。对其余势力得罪不多,在僵持不下之时他相对而言是一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选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落选势力对其的妒忌和不满。如果神尾顺利归来还好,自然是大本营方面用人有方,现在18加强师团已经陷入了困境,原本就积压着的不满情绪趁机.} 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力主神尾担纲的6相,说他“秉承了错误的意志,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酿成了严重的后果,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应该立即辞职以谢天下。”至于神尾本人,则是彻底成为众矢之的,66续续收到了各方面的斥责,命令他必须完成攻略青岛的任务,否则应“剖腹向天皇谢罪!”。幸好6军方面害 出去损害6军的颜面,社会舆论对此还毫不知情,否窗户早该给“爱国群众”砸破几十遍都不止了。民间虽然不详,但如雪片般飞来的指责电报却传遍了体系内每一个高层人物…… 当然,无论海6军有怎么大的分歧。各派系内部有什么倾轧,他们对于加派援兵,对中国进行报复这一点却是一致地。海6军在中国战场上吃了亏,不捞回来一点是决计不肯善罢甘休的。在收到神尾的告急电报以后,大本营快做出决策:第一、关东军、朝鲜驻屯军紧急动员,压迫满洲,迫使支那方面让步;第二、紧急动员三个师团,其中有一个由海军抓紧运输派往青岛方面,用于支援神尾师团,具体番号由6军省指定;第三、通过外相和英国方面联系。要求中国方面立即停止一切针对日本的军事行动,否则就要承担最严厉的后果…… 决策制定往往是最为快的,但效果却并不那么容易得到。先,关东军和朝鲜军都是驻屯部队,兵力部署比较分散的,要想把他们集结起来挥野战优势根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其次,由于在日俄战争以来不曾面临战争的威胁,日本国内各师团无论编制也好,装备也罢,都保持着不满员的状态。每个常备师团均只有一部分基干兵力在编,为了应付青岛战事。已经紧急动员了第18师团并抽调了大批基干兵力,要想临时动员三个师团,可谓难上加难,士兵毕竟不是泥捏成的,聚合起来有个过程;最后,虽然青岛沿岸距离日本本土都比较近,但毕竟隔着茫茫大海,海军方面经过框算,如果满打满算用足运输力量,至少需要7天才能把一个完整地师团运到山东。当然如果抽调民用船只协助的话会加快这一进程,可是那样一来就意味着经济秩序的大紊乱,打中国都需要民用船只出动,皇军的脸面和尊严往哪里搁? — 虽然大本营以最高的效率通过了支援提案。山本紧锁的眉头还是没能舒缓开来,作为相,他要考虑的问题和处理的困难更多。比如:抽调朝鲜军从军事上说是一步要棋。但却不是一步政治上的好棋——把朝鲜的兵抽调光了,朝鲜地治安怎么维持?要知道日韩合并才过去了几年而已,朝鲜义军和游击队一直在反抗,军事高压一旦撤走,朝鲜乱套了怎么向天皇交代? 又比如,6军特别是长州派过去一直嚷嚷用四个师团解决中国问题,这次支援提案中的兵力已达到了四个,但再也不见6相地豪言壮语,山本本来就对“四个师团论”将信将疑,现在的局势就更加难以令人放心,增援三个师团的部队,真的够了么?还有,前次为山东战事批准了26oo万预算,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舰的替换费和维护费,已经大大突破了预算的框架,如果再要大规模地增援,需要增加多少预算? 山本本人没有框算过,但他认为至少还要追加8ooo以上,藏相那里怎么交代过去?国会能同意么?国会即便同意,到那里去筹集这么一笔巨款?国库已经债台高筑、负债累累了,日俄战争的贷款本息都还没有还清呢,哪里来的余钱投入战争?向外贷款也不可能。欧洲各国陷入战争,自身自顾不暇,哪有资金贷给日本?美国人倒是有钱,但自以来已经改变了对日扶持的态度,尤其反对日本在中国扩张势力,怎么会把资金贷给我们? 一想到这里,山本头都要炸了,他本来是打算召开五相会议把提案正式通过的,可是现在似乎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如何又能说服他人呢?至于外交压迫,笑话!中国人在前两次地交涉中都没有服软,现在不但在海中胜了一把,6上也占有优势,难道现在倒肯服软了?外交是政治的外延,是以实力作为依托的,现在日本没有表现出高人一筹的实力,如何能让对方屈服。那些大佬们一口一口日清战争、日俄战争,现在难道还是2o年前或者1o年前地光景么?倒|||本看来有一定的合理性与现实性,既可以不伤皇军地尊严,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的经济压力,在海军掌握制海权的情况下,山本相信,只要援兵上岸,包围圈中的神尾师团必定能够撤退出来而得以保全元气。至于青岛攻略,他叹了口气,先等神尾师团搭救出来再说吧。 可是,既然身为相,就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情绪与面子,山本虽然心里并不完全认可支援提案的主要内容,但还是一一签署命令,要求关东军、朝鲜军、6军省、外务省等相关单位尽快行动起来……先准备起来吧,看一看青岛方面的解围效果再说。 遭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神尾早已经焦头烂额、方寸大乱,在各种信息的焦灼中,压抑的气氛简直令人抓狂,神尾到现在为止精神还未崩溃还称得上是心理素质过硬。禁卫军先制人的战略攻击,硬生生将神尾师团截断成为互相隔绝的两个部分,虽然被分割开来的各个部分还有相当的实力,但在态势上来说是坏的不能再坏。要想摆脱被动局面,神尾可以有三种选择:第一,两部分部队以打通联系为第一目标,集中精力猛攻卫戍师防线,希望能够从中凿穿一个口子,使师团主干能够得到保存;第二,两处部队均专守防卫,等待来自国内的增援。 到底选哪种方式好呢?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二章方寸大乱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商讨对策 一种方式最为积极,采用了类似于壮士断腕的手法,牺牲的方式投入进攻,即便不能突围也足以牵制国防军的注意力,减轻对主力的压迫,如果主力此时突围,神尾估计被包围的近5人马至少有一半以上能够全身而退。但是,这种最积极的作法也是最引人争议的办法,能有一半以上部队突围,同时也就意味着还有近一半人员的覆亡。这已经不是断腕,而是自废双臂了,纵然保得命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种方式看来较为保守,也是最为常规的思路,但弊端也是不少。要想获取援助,必然要能够坚持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能不能坚持住已经是极大的考验,有无效果还在其次,起码国防军包围圈的攻势会更甚、更具压迫感。前一种方式虽然积极,但那是以血和肉为代价,部下和大本营方面均颇有微词,神尾稍微思考了一番便予以放弃。当然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容易被各个击破,士气容易直线下降。那么便只能就地等待援兵了…… 在遭遇禁卫军的铁甲洪流后,神尾对于战车的使用和威力认识更是深了一层,在给大本营的电报中,他用较为详细的文字对此进行了说明: “……敌方出动了铁甲战车并伴随步兵冲击,度虽然较骑兵为慢,但攻击力却远过骑兵,无论是战车的小口径射炮还是车载机枪,均对我军阵地形成了火车压制。我军无论机枪、步枪都难以对其进行破坏,山炮、野炮除非直接命中否则不可能将其摧毁,但由于战车处以一直的活动当中,很难被炮火击中,一般地炮弹碎片对战车防御面并无杀伤作用。 由于无法攻击敌方战车,本方士气下降很快,士兵一般慑于战车的压迫感而放弃本方战壕……下层指挥官号召敢死队扬武士道精神用集束手榴弹进行爆破,虽然较为有效。但由于战车一般伴随步兵行进,敢死队来不及冲锋接近就被对方火力命中……这种集火力、防御力、机动力于一体的新式兵器的出现大大改变了战场态势,帝国在将来亦有必要加以展!我本人以为,对付战车最好的办法就是战车!” 不得不承认,神尾对于战车的认识和体会是相当深刻的,不枉他用个联队的代价来进行学习。但是认识是一回事。真正加以克制又是另一回事,在部队被分割包围后,第18师团已经尝试了5攻击,试图打通联系,结果无一例外碰得头破血流而又毫无进展,反而在禁卫军用机甲联兵构筑起来地弹性防御阵地前抛下累累尸体。经过一天的激战,禁卫军以5战车被摧毁和近1ooo兵伤亡的代价,不但成功地切断了敌人的联系而且还造成了约6ooo余人的伤亡。战果可谓辉煌。 更重要的是,禁卫军地大胆穿插,给包围圈外的国防军进行压迫式合围创造了条件。神尾师团控制的战场范围近一步缩小,可投入作战的有生力量也日渐枯竭,特别是较为紧缺的药品、弹药、粮食等物资开始紧张起来。每时每刻都有日军伤兵因为缺乏救命药品而不治身亡,鬼子携带的山炮、野炮大部分只剩下了1~3个基数,有个别门野备甚至降到了只有34的低水平。距离废铜烂铁只有一步之遥。 纵观日军近2o年来地两场重大战争,国防军总结出了一律,日军是不肯断然“壮士断腕”的。只要有部队陷入围困,友军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任何被包围的部队都可以指望来自他人地支援,只要自己还能够撑的下去。在军事上,这是一把双刃剑,优点是可以尽最大限度激部队的积极性和士气,让其不会有孤军奋战的无力感,缺点也是明摆着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本营和山东前指参谋部正是吃准了这一条,没有在禁卫军穿插成功后尽快对日军后卫部队加以歼灭性打击,相反却一直施以不愠不火地打击,在战术上动起了“围城打援”的脑筋,逼迫或者引诱日军主力部队返身对禁卫军进行攻击,让这部分日军去硬啃禁卫军的防御阵地,去硬扛禁卫军地战车力量。一方面让 外围的部队得以迅加强和巩固力量,另一方面则“师团困守包围圈的“决心”。 果然不出山本相的意料,五相会议闹成了僵持的局面,海相和6相作为吃了亏的军人代表,强烈要求报复,外相不反对报复也不反对救援方案,但要求在报复之前先对华进行外交努力,希望能够用一定的外交妥协来达成目标,主战派两人虽不满意,但亦不能否认加藤高明的主张。藏相的立场则是最耐人寻味的,他说道:“鄙人原则上不反对诸位的提议,但是我想请问各大臣,对华战争如果继续延续,军费从何开支?国会能通过修正法案么?在国会通过修正法案以前,我们是否需要将海6军连遭挫折的消息公之于众以博取他们的同情?” 海相和6相不置一词,只能用鼻孔出气表示抗议。外相则试图解决这个僵局:“预算不够,可以通过举债来筹集经费,也可以动民众进行捐款,我相信全体民众对此必定是支持的,将来我们打赢了,都可以在支那的赔款中要回来……至于真相,迟早是要让民众知晓的,我看就趁这个机会让舆论表吧。” “那么……外相大人,一旦民众知道了惨败的事实,他们还会接受外交妥协的方案么?” “这个……”加藤气急败坏,“我们可以在谈判破裂之后再告知舆论知晓,同仇敌忾您应当不会不明白吧?” “6相大人,真的按照您所说的,再增加3师团的兵力和右的军事拨款就可以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胜利了么?” “是的,我们6军可以保证!”6相挺起了胸膛。 “可是我以前听您说4师团就足以解决支那问题了,那个时候似乎您也一样信誓旦旦……”藏相毫不客气地挖空6相。 “你……”6相气歪了鼻子,指责道,“你这是非国民言论。” “相大人,我并非是怀疑海6军的能力,也不是要折损帝国的颜面,但是我想问一句,在目前国库负债累累、民众贫苦异常的时候,我们何以解决财政问题?是的,您会说打赢了之后可以通过赔款要回来,可是您也记得,当时日俄战争我们也打赢了,民众付出了重大的牺牲后也热切盼望着赔款,后来怎么样呢?日本一分钱都没有能够要到,战争整整过去1o年了,我们到目前为止还在为偿付当时的战争本扎,如果再来这么一次,日本恐怕会有极大的风险,这可不是单纯民众闹事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影响整个社会的稳定。” “诸位的意见都非常有道理,这样吧,我提个折中的建议。”山本看这样争吵下去有可能会印全武行,马上出来充当和事佬。 “第一,外交努力不可放弃,但必须用强硬地姿态进行,外相要用哀的美敦书的形式警告支那方面,如果他们再不停止军事行动,他们将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第二,海6军遭受的耻辱应该得到昭雪,故而救援和显示力量无疑应该进行,考虑到对士气的影响,我军前次遭受的挫折在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以不透露给民众为好,军事准备可以在外交谈判进行时6续准备;第三,军费是不可或缺的,既然外债无望,内债不宜再举,我们应该在内部潜力上下下功夫,我有一个建议可以获得一部分紧急军费——海军目前的造船工作除保持必要的进度外,其余可以放缓,将造船费用节约下来充作临时军费,6军原本已经得到批准的扩充师团计划暂停进行,将这部分预算优先充作临时军费。第四……” “是!”四人的面子都被照顾到了,四人的意见也都没有全部得到执行,山本这稀泥和得真是水平!其他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能断然加以反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待形势展吧。 可是,日军在山东战场的形势并没有因为五相会议的阶段性成果而有所改变,迎接他们的只有更大的打击和更具威力的压迫…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三章商讨对策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下定决心 围圈的神尾师团处境在国防军的四面压迫下,处境恶劣,甚至可以用每况愈下来形容。先是各类口径火炮打光了弹药,成为了一堆堆价值不菲的垃圾,神尾本着“不可资敌”的精神,命令部队予以销毁;紧接着是各类小口径火炮开始告罄,平均每门山炮的炮弹数下降到只有可怜的几发,但即便如此,炮击还要时不时予以继续,因为部队还在做突围的尝试,在突破国防军防线时需要动用火力压制,因此也就少不得炮兵掩护,包围圈的参谋长咬咬牙,将有限的弹药集到进攻部队的直属火力上,至于那些保养情况不是很好,年份稍嫌久远的山炮,同样只能予以就地炸毁,保证状态最好、效果最好的山炮有炮弹可以利用。 相应的,那些精简下来的炮兵被参谋长大人动用火线变更的本事,纷纷补充到人数受到严重削弱的联队去充作步兵。没有了火炮的炮兵此时悲惨地连普通步兵都不如,因为后者好歹手还有三八大盖可以证明自己的步兵身份,那些前炮兵却是连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杆,勉强通过重新分配战死者的武器而得以维持;再次是轻武器弹药的短缺,日军一贯信奉“准确度第一”的原则,片面强调“一杆百发百的步枪好过百杆百发一的步枪”,因此在弹药携带量上不够充足,士兵们经常被教育要发扬武士道精神,用勇猛和白刃战而不是火力来压倒对手。 无奈的是。这一愿望在包围圈很难实现,国防军防御线地火力密度和强度是压倒性的,根本不给日军部队白刃战的机会,日军在尝试突围的过程为了要取得火力上的大致平衡,不得不同样消耗弹药用于维持,虽然步枪的开火频率小于国防军,但机枪的消耗量却超过了规定用度的3,,:::.填。因此,平素最为普通的弹到了此时也开始紧缺起来;再后来则是给养和物资的匮乏,登陆作战为了尽量减轻士兵们的负担,往往只让部队携带2地口粮。分通过后勤供应或就地筹措而得到满足,但神尾师团既然已经是包围圈的困兽,根本谈不上后勤供应,包围圈虽然有不少民居,但老百姓早在战端开启前就逃得一干二净,坚壁清野的现实使得鬼吃了上顿没下顿,若不是考虑到今后民众生活的需要,国防军原本是要在水源下毒的。不过也算是将鬼折腾的够呛。 神尾师团人均口粮先是被削减到了三分之二,第二天又被削减到了二分之一,第三天却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一个百来斤重。需要背负近20斤装备和进行大运动量作战的战斗兵,给养下降到了可怜一个个饿得脚步发飘,两眼发直。就是这样地给养,还是通过抢回部分战死者尸体。搜刮他们身上的粮食才得以实现的。这些从战死者身上扒拉下来地饭团往往带着泥土和污血,饿昏头的士兵也顾不得了,一口咬下就是。 骑兵部队的马匹也被大量枪杀。先是轮到受伤或者年老的马,后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哪一匹肥就吃哪一匹,因为马料不继,军马如果光吃青草不喂马料的话(马料早就用没了)掉膘很快,不抓紧吃只能是浪费。骑兵在日军地地位颇高,待遇也较步兵高出不少,平日里双方就互相看不顺眼,很难说此时枪杀马匹的行为没有为往日遭遇出气的情绪。反正步兵开始杀马地时候骑兵是拼命阻止的,但当真饿昏头的士兵不仅杀了马匹、吃了马肉还安然无恙后,这种阻止就开始力不从心了。不时有骑兵和大队的步兵起争执,结果往往是人多势众的步兵一拥而上,将骑兵打个头破血流后开始杀马,也有武装械斗的,但没了马的骑兵如何搞得过步兵,只能是甘拜下风。 消息一层层地汇报到了参谋长处,后者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突出的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来诉说委屈的骑兵联队长。不识相的联队长本来还想再申诉两句,猛然发现参谋长面前赫然摆着的是一条已经烤成9分熟的马腿肉,上面还留有参谋长大人滴落下来的口水,他就识趣地再也不说一句话,漠然地退出指挥所。随即,有组织、有纪律的杀马行为就开始了,不过目标已经换成了肥的先吃。很自然的,失去了马匹的骑兵,不再为骑兵提供配套服务的辎重兵也被当作步兵开始编入步兵联队。当然,骑兵的荣耀还是要维护的,大队旗和原先标识为骑兵的各种符号一股脑儿带入步兵联队。步兵联队的官兵们也很识趣——既然已经吃了人家的马,让人家当步兵总该热烈欢迎罢! 通过各种手段,想尽各种办法,富有“机智”的参谋长将几个联队在战斗的损失力量充实了不少,使得某些个原先不成模样的部队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人气和战斗力,至于能不能在实战发挥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神尾师团在回复大本营和神尾的电报,“不无吹嘘”地表示:本师团结构编制依旧完好,战斗兵员和部队人员较为充足,依然具有70%的力量,所虑者……天知道这七成的战斗力是怎么算出来的,反正在神尾师团长和参谋长眼,只要补充完毕步兵联队,其他支援和配属力量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这份自大和傲慢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大本营方面据此就认为:“……神尾师团还有相当的战斗力,应该坚守防线,等待增援部队一起完成山东攻略……” 实际上此时的日军深陷险地、苦苦挣扎,无论是物 弹药都陷入前所未有地窘迫。每个人都翘首以待不管战斗力量是否还真的有八成,士气起码没有八成。甚至于每隔2小时就要呼叫一次“我部请求战术指导”。好不容易盼来了东京方面的增援消息,却被告知由于动员缓慢,起码还要再坚守9天。一干将佐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在指挥部里破口大骂军部的饭桶却也只能悻悻然地等待那遥远的1个师团。 客观地说,包围圈的神尾师团并非没有突围的可能,但这种可能在两个限制面前变成了不可能。第一,被分割包围的后卫部队需要营救。鬼是断然不肯放弃一部一人地。何况后卫有近1万的[.顾友邻,这是一个优点,可以最大限度激发本方的士气,但现在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缺点。这部分被重重包围地后卫部队就成了神尾师团的拖累,不仅伤病员比例最高,境遇也是最惨;第二,东京方面的瞎指挥。大本营以为派出援兵这一事实足以给被包围部队支援,因此没有命令神尾师团断然突围,那帮只会纸上谈兵的大本营参谋甚至还在做着内外夹击,反攻国防军的美梦。当然,板也不能光打在东京身上。军舰上的神尾、包围圈的参谋长等人的“7成论”也要为此负责。 套在神尾师团脖上地绞索越勒越紧,与粮弹两缺的日军相比,国防军的情况可要好了多了。山东前指除了在战前通过军事演习地幌囤积了大量物资、弹药外。此时又通过铁路线运来源源不断的补给和弹药。水,套在敌人脖上的钢铁链条就是用这样的人力物力打造而成,成为敌人愈发绝望、愈发困苦地绞索。 …… “困敌9天,我军从容调动。有序应对,敌军狼狈不堪,场面凄惨;在力量对比上。我军完全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说话者口风一变,神情愈加严肃,“形势变化很快,日本国内已经在争吵的基础上达成了初步地一致,决心陆续加派三个师团到国参战以挽回局面。根据情报,目前正在集结兵力,征集弹药、补给,估计最快明天傍晚便可准备完毕,最快后天下午3,最迟后天午夜出发……大本营以为,需要尽快解决山东问题。”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帝国国防大臣铁良。在前方战事取得阶段性胜利后,“保住胜利果实、体面结束战争,给国家保留元气”成为内阁较为主流的意见,在大本营内部,大家也有不同的考虑。 “从态势上,基本可以说诱敌、困敌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即便日本方面没有采取相应的举措(当然,步的动作;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自然是把敌人完全拖死、拖垮最为合算,但方才铁公也说了,形势有变,继续再拖下去恐怕不适合。目前,我国防军主力均云集山东,物资、弹药补给亦以山东战场为主,倘若日军在东北发难,极难应付……我以为山东方向的总攻,应尽快发起,哪怕提前24小时也在所不惜,虽然提前发起总攻有可能会增添度,加大损失,但现状迫使我们不得不如此。否则一旦等鬼增援部队登陆,解决问题的难度将成倍增长,反而得不偿失。” “根据军情处的分析和了解,这一次的增援行动,是军部方面以牺牲造舰费用和新设师团扩充费为代价进行的,没有进一步动员,说明日本方面还没有到几欲癫狂的地步,山本内阁也是相当无奈和骑虎难下,将其逼急了只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对帝国并没有好处。仗打到现在,我们是占了上风,甚至是占了大便宜,见好就收并不丢人反而是明智之举。” 面对重臣之间不完全一致的态度,皇帝本人陷入了沉思。 干净、漂亮地解决神尾师团是皇帝的期望,也是这场战事应有的一个体面。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讲,将敌军围困的愈久就越容易降低解决问题的难度,自身的牺牲和代价也会最小。但从目前整体战略上来衡量,久困不决的围困战不大加大了消耗,而且还会培养敌方困兽犹斗的心态,特别是在得知有确切的增援部队后,不尽速解决只会带来被包围敌军士气的反弹。 从大局观来衡量,如果不能在增援日军抵达山东前解决包围圈的猎物,势必将增加下一阶段作战的难度,要么是在解决被困之敌时不得不面对包围圈外敌军的夹攻,要么是刚刚解决猎物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迎来下一波生力军。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战事的延长与扩大,这是相当不利的。 当然,如果包围圈之敌解决的太早,增援日军失去增援之意后大胆突进,抛开一切顾虑和束缚,直接在渤海湾登陆,国防军有什么方法可以应对?讨论了一阵,似乎也没有更为妥当的办法。 会议气氛很热烈,但压在每人心头的疑问却是沉甸甸地。怎么样趋利避害、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是一个非常难以取舍和判断的话题。 会议整整持续了6个钟头,各方反复推演、激烈争论、深入权衡利弊,最后皇帝亲自拍板,下定了决心——“对神尾师团总攻开始不得迟于明日午夜,解决时间不得超过72小时……”。 残阳如血,在猛烈的徐进弹幕和昂扬的冲锋号,对神尾师团的总攻开始了……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山穷水尽 自从明确国内的增援消息后,包围圈内的神尾师团官兵就犹如落水的溺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开始苟延残喘起来,一干将佐虽然对大本营仅仅派遣一个师团用于解围的力度不满,但毕竟有了援军也有了盼头,对于突围这样的举动就不那么热衷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自从被围这几天后动的数十次大大小小的突围行动无一不以失败而告终。除了成就对方的杀戮和本方的惨重代价外,什么积极性的效果都没有收到。 更要命的是,突围行动还消耗了神尾师团所剩无几的补给品----毕竟进攻部队总不能饿肚皮打仗,而满足了进攻部队的需要就不得不通过克扣非进攻部队的补给品来实现。虽然日军还没有窘迫到以青草、树皮为食,但一些出身贫苦农家、自幼饥寒交迫的中下层官兵已经在自地收割野菜了----秋高气爽的山东大地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肚子的饥饿感虽然好转了一些,但脸上的菜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挥斥不去的。 比饥饿更为可怕的是疾病。科学证明,一旦人类无法摄取足够的食物,其免疫力和抵抗力将呈现加度下降的趋势,而如果在这个同时还伴随有沮丧、悲哀、压抑等情绪的话,将具有更为恶劣的反映。这种科学结论在日军身上验证的再明确不过了。很多原本健康的士兵,由于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外加被包围后不可避免的士气低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毛病。有上吐下泻的,有头晕眼花的,也有腰酸背痛的……这些毛病,除了极小部分非器质性病变外,或多或少都与士兵们不够理想的健康状态相关。 没有受伤的士兵如此,那些受了伤地士兵处境则更为艰难。神尾师团虽然伴随有较为齐备的医疗力量,但毕竟杯水车薪,包围圈中的伤病员比例早就突破了医治的上限。部队只能得到寥寥无几的救治。没有足够的医生、没有足够的药物,甚至于没有足够地担架。卫生兵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很快就用完了,一大批在战斗中负伤而且非致命伤的士兵只能完全听天由命。或许是因为大出血而失去,或者是仅仅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伤口被感染而丧命。 不要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能够立竿见影消除感染地抗生素,就是有,也用不到这些伤病员手中,仅有的、寥寥无几的一点西药就是用于救治高级军官都不够。于是乎。原本能够顺利康复的士兵因为缺医少药而陷入困境,小伤口展成为巨大的感染口,然后再流脓出疽,再后来就是进入昏迷状态;原本能够通过截肢、手术而保住性命地士兵因为缺乏医疗力量而迅爆各种并症。在痛苦的挣扎中无奈地死去。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士兵死去,那种垂死的哀嚎与挣扎的痛苦使得活着的人个个都不寒而栗,甚至于认为在第一时间死去反倒成为一种痛苦地解脱。在阵地中央的伤员区,不时传出各种各样地枪声,那往往是忍受不了地伤员通过子弹给自己一个痛快。更多的伤员则是连自杀地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用眼神哀求着卫生兵给自己一个解决。令人感到无比讽刺的是。原本应该是承担救死扶伤任务的卫生兵在赫然间变成了日军中杀人最多的那一小撮,只是倒在他们刀下的全部是自己人罢了。 在哀鸿遍野的困境中,也有部分精神崩溃的士兵选择了自裁,因为。漫步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地狱中,他们已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必要。每天的太阳升起来后。卫生兵们都要去看看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是否还活着。如果已经断了气,那么需要快地处理。否则。以当下的这种天气,尸体很快会生腐烂并传播瘟疫。 在国防军前线侦察部队的望远镜中,日军阵地每天在清晨时分都能看到升起的黑烟,鼻子尖的人似乎还能闻到这种黑烟中的刺鼻味道。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为什么鬼子要折腾出这种花样,这不是明摆着给国防军指示轰击目标么?后来年长的连长来了,他见过世面,透过望远镜看了又看,最后才告诉旁边的人:“那股黑烟不是别的,只怕是小鬼子在火化尸体呢?你们闻到的味道,多半也是烧死人才有的味道……” 此言一出,几个新兵蛋子将早饭吐了个精光,着实令人恶心了点。对于日军的举动,国防军出人意料的予以了“理解”和“宽容”,每天清晨时分对于黑烟腾起的地方是不炮击的,长官们特地命令:“不要干扰鬼子烧尸体,最好烧个干净,不然都埋在土里岂不是把咱们的土地都糟蹋了?再说了,要是鬼子无法处理死人,生瘟疫岂不是连带着咱们也要倒霉?”大家伙忙不迭地点头领命。 围困1o天了,焚烧掉的尸体骨灰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堆。在日本特有的神道教文化中,如果没有尸体、没有骨灰,这个人的魂魄也就失去了依托的领域,变成了孤魂野鬼。弃某人的尸体或骨灰于不顾,不仅是对死者极大的侮辱,更有可能受到死者魂魄的纠缠。因此,每天清晨,包围圈中的日军军官都要聚集起来为死者送行,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注视着那些在1o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士兵在黑烟中化为灰烬。每个士兵的骨灰都被收集起来,交由他们同乡的士兵保管,以备回国后奉还给他的家人。 士兵秋田一男在“送行”的队伍中静静地矗立着,他没有听见在人群中央的长官那满口的胡言乱语,什么“杀身成仁”、什么“七生报国”,在他听来越来越像骗人的鬼话,他只知道,在东京的靖国神社中又要多一个屈死的冤魂。跟他一起出来的5个同乡已经66续续地死了4个,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口袋全部装满了战死者的骨灰。他怔怔的矗立在那里,肚子里传来的阵阵饥饿感迫使他不得不花更多地心力稳住脚步以防止栽倒,饿的头晕眼花的脑袋面前反复出现了幻影,已经死去的同伴一个个在他面前出现、晃动。 他记起了出国前和同乡的对话:“山下君,这次出国打仗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的口袋?”对方不无得色地告诉他:“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有个外地的叔叔。参加过2o年前地日清之战,据说大大的了财。他告诉我,如果去支那,一定要多带口袋,到时候缴获的东西会多得你装不下……”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没有想到,这么多口袋没有用到别处。却成为自己的归宿。秋田一边感慨,一边在心中默默叹息,“但愿,但愿。我还能回到故乡吧……”,财梦却如此这般地烟消云散了。 只是,从下午时分起的总攻命令让秋田回乡的愿望也变成了泡影。伴随着三红色信号弹的升起和猛烈的炮击,国防军地总攻开始了。各种各样口径的炮弹,在早已标定地射击诸元指引下。像长了眼睛一般的飞过去。白天进攻,对于进攻隐蔽性的掩饰并不利。但对于观察炮击结果,协调部队动作却相当有利。在连续接受几天的大规模补给后,国防军地炮群也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弹药可以率先开路。密密麻麻地炮火如同耕田似地,一层层、一寸寸翻动鬼子的藏身之处。各种各样地枪支零件、断肢残臂在气浪中飞上天空再重重摔落,就连颇有分量的火炮也时不时在黑烟中被掀上空中。 面对国防军突如其来的难。日军完全蒙了。这几乎是陷入被包围状态以来最猛烈的攻势。很多士兵本能的想进行抵抗或进行隐蔽,可是那排山倒海、密不透风的炮弹群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踉踉跄跄、因为饥饿而步子不稳的身体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除了极小部分一直在战壕坚守的幸运儿外,大量暴露在空地上的日军士兵遭到了弹片无情的杀伤。 令人窒息的弹幕刚刚延伸,日军阵地前就响起来了排山倒海的进攻声。“冲啊!”、“杀光小鬼子!”的呼声在隆隆的炮声中显得分外清晰,国防军的士兵在战车的掩护下,以猛虎下山的势头开始了冲击。精心准备了1o天,养精蓄锐了1o天,到了这最后的关头,没有理由不拿出真本事,更何况对面的鬼子早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呢? 没有成组织的应对系统,甚至于没有像样的还击。鬼子的炮火虽然开始零零落落地还击,但这种稀疏的密度犹如玩笑一般,根本构不成对国防军的威胁。侥幸在炮击中得以存留的日军火力点和工事开始了绝望的还击,但除了给打头阵的国防军战车挠挠痒之外压根就没有任何破坏力。 威风凛凛的战车如同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向前挺进,一个又一个的火力点被37mm的炮弹所摧毁,一道又一道的战壕、反战车壕被战车轻松地驶过,试图负隅顽抗的日军士兵变成一团又一团的血泥。实在要是过不去也不要紧,伴随在战车身后的步兵们会将敌人的尸体垫在履带下,帮助战车冲过深沟。有了他们的协助,战车也不用担心从射击死角中钻出来的日军敢死士兵,他们往往还没有冲到战车跟前就被步兵们端掉了,他们身上的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只能将敢死队炸成碎片。 山东前线总指挥王士珍正襟危坐地坐在指挥部里听取各方面的汇报,这位2o年前甲午战争的老兵终于等来了亲手复仇的机会。 “南线战报,我师顺利推进,已突破敌人三道防线,目前正向纵深追击……” “11师战报,我部奋勇突击,目前将当面之敌切割开来,正在分头剿灭,战果不详……” “北路战报,我军全线进攻,日军节节败退,几无招架之功,准备分割包围。” “航空队战报,敌军阵地一片混乱,由于地面烟雾太大加之敌我兵力犬牙交错,无法射击投弹,目前只能进行空中监视,一旦现敌指挥机关将立即回报……” “通信队报告,截获敌军电报,大意为支那军全线进攻,我军奋勇抵抗,祈武运长久……” “哦?”原本默不作声的蒋方震听到这里追问一句,“难道没有请求援助?” “有的,不过是惯常的请求迅给予我军战术指导!” “哈哈哈哈哈!”指挥部里笑成一团,这几乎是神尾师团的口头禅了。 “回电各单位,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推进,对于一切拒不投降的日军予以干净、彻底的消灭。包围圈外围部队要提高警惕,防止部分敌人逃脱。” 5时1o分,在国防军铺天盖地的攻击和穿插中,原本被分割成两部分的日军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约9块,最小的包围圈中大概有1ooo余人,最大的包围圈则包含了约两个联队,神尾师团的指挥机关也在这个包围圈中。 5时19分,反应迟缓的日军外围部队回电到了,电报几乎用歇斯底里的口气为神尾师团打气:“援军已经出,明晨即可登6,望你部固守待援……” 待援,那先得有命在……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五章山穷水尽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彻底解决 起之时起转入进攻,予敌重大杀伤!” 在这场总攻中,第3是唯一一支与日军犬牙交错的部队,因为他们将承担了吸引敌人火力与注意力的任务。1o天以来,吴佩孚所部一直承受着这种压力,但阵地却是纹丝不动,吴佩孚不仅通过犬牙交错的火力点将阵地的防御面封锁的严严实实,时不时还动一两次反冲击进行巩固作战。秀才参谋长虽然没有明什么新名词,却将“弹性防御”的技术玩得滚瓜烂熟,在作战中消灭了大批日军兵力。神尾鉴于国防军防御阵地的坚固和手头兵力的孱弱,到了后期已逐步停止了这种徒劳无益的进攻。 下午6时许,被分割成9块的日军集团开始崩溃,最小的>+军的重拳打击下烟消云散,最大的两块虽然还在苦苦挣扎,看除了逐步收缩并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杜湖庄战斗结束,我军俘虏敌49人,缴获大队旗2,其余战果正在统计中……” “李村战斗结束,我部粉碎敌人顽抗,打死打伤敌军逾千,俘获敌军1oo人……” …… “很好。 ”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战报,王士珍满意地点头,“凡不肯投降之日军,或被我军俘虏后依旧有反抗动作的士兵,一律就地处死。不得姑息。” 作为甲午战争地老兵,王士珍一贯知道鬼子不老实,他也没有非抓俘虏不可的执拗劲,杀了干干净净岂不很好?至于鬼子的伤员……他虽然没有提起,但身边人早就不止一次地暗示过下面了——差不多就一并解决了吧,医生和药品可是要留着救治国防军伤病员的,哪里来那么多给鬼子呢?至于理由么,倒是现成的——对于康复无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鬼子伤员,这是贯彻彻底的人道主义。帮助他们早一点跨入靖国神社的天堂! 61刻许,一直监听着鬼子无线电的通信队报告:“鬼后的电报,大意是‘我军杀身成仁,全体玉碎,天皇万岁,大日本皇军万岁!” “真是彻底万‘碎’了!”稳坐钓鱼台地王士珍笑道,“给皇上报,总攻已基本尘埃落定,我军正在追歼残敌、打扫战场。” 收到包围圈中部队的诀别电报后,高。几乎一分钟也没有耽搁的加藤舰队司令流出了不知道是悔恨还是痛惜的眼泪,这场战争,无论成败如何。日本已经拥有了5人的冤魂。 说起来也相当可怜,神尾其实已经接到了援军即将登6的电报,但这个电报已经来不及下全军,作用亦已不大……当整个师团“玉碎”的消息传来,神尾彻底绝望了,因为此时此刻援军距离登6点还有近6o海里,除非插上翅膀。否则这6o海里水路再加上登6点到包围圈的那7o里路还得让援兵耗去至少2。这是生命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时…… 在深深的恐惧与自责中,一直担惊受怕地神尾光臣此时此刻也感到了一种解脱,他的使命终于结束了。再也不用为包围圈中的部队殚精竭虑,也再也不用为国内对他及家庭地人身攻击而感到恼羞成怒,在擦拭完自己的军刀,对着东京皇宫方向拜了三拜之后,第18师团|:神尾光臣追随众多部下的脚步去了另一个世界,唯有一腔污血见证了他最后可耻的结局。 下午6时3刻,黑夜已开始笼罩大地。战场也打扫得差不多了。原本包围圈中约5人的神尾师团,除了前1o累次作战而丧命的约1万余人外包括因病、因伤而毙命者。其余悉数遭到了毁灭性打击。2余人在总攻中被当场打死一大半是国防军炮群的功劳。剩余地1万余人除了2ooo多人完好无损地被国防军:伤。 这些伤员通常只有三个出路。或者是因为伤重不治而亡,或者是因为有各种反抗动作而被击毙,再或者是被手快的国防军秘密解决掉。整整约5人的日军部队,最后能以伤员形式存活下来的不过1%,.u界作战史上的惊人之举。至于包围圈中的神尾师团指 和高级军官则自杀的自杀,毙命的毙命,除了两个中佐因为被炮弹震昏而被国防军俘虏外,基本上全部去见了日照大神。不过,这批死硬分子深受武士道精神的毒害,没有一个肯向国防军投降,即便是被俘虏地几个中高级军官在苏醒后仍然试图反抗,被得到明确命令的押送部队当场处决。到了最后,居然没有1个中高级军官存活下来,这差不多也是战争史上地奇闻了。 唯一让国防军感觉遗憾地是,他们没有能够缴获日军的师团军旗或联队旗,这些旗帜早已经被鬼子收集在指挥部里了,到了最后关头看势不妙,军官们先是烧掉了军旗,以维持日军不丧失联队旗地传统,然后再依次自杀。 晚上8许,就在日军援军先头部队刚刚踏上滩头的时候,帝国大本营已接到了山东前线的初步战报:“……此役我军从下午3许起总攻,至下午6时左右结束全部战斗。我军肃清包围圈中全部之敌,共毙、伤、俘敌3余人,缴获各类枪支约3万支,火炮数十门物品、军用地图、机密材料等若干。我军伤亡约5ooo人,详细统计情容稍后再禀……” 消息传出,大本营欢声雷动,这份捷报标志着猖狂一时、作恶多端的日军第18加强师团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帝对战事下了最后评语,淡淡地说道,“献俘太庙的仪式就免了,朕还得琢磨后续事端……” 夜晚时分,华灯初上,日本公使馆早已是***通明。虽然如此,可是在日本公使日置益的眼中,前面却是漆黑一片。原本今天打算和朱尔典商谈山东战略的后续问题,可刚要出门,飞奔而来的秘书便拦住了他。 “阁下……公使阁下……但是电报标注的紧急程度很高。” “八嘎,我要去会见朱尔典先生,不能迟到!” “阁下……”秘书已带着哭腔和他说话了,“电报主要部分完全是由密码写就的,我并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标识来看,是东京来的绝密电报,而且指明您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过目……” “那……好吧,你马上拿到我这里来。”日置益愤愤地想,不知国内那帮蠢蛋又为了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些时候差点能被他们给逼疯。 秘书几乎是以百米飞奔的度奔跑过来,一边将电报交给日置益,一边拼命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惶恐的神色溢于言表。唉,可怜的帝国大学高才生!日置益一边这么想,心中却隐隐约约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密码本同外交文件一起锁在保险柜中,在破译的时候,需要密码本、密电和解密方法一起协同才能奏效,换而言之,即便他人截获了密电和密码本,没有掌握解密方法也是白搭。也正因为如此,这种密电送法通常只用于极端重要的电文送。 密电的内容很快就破译出来,文字没有几个,但看了电文之后,日置益脸色大变,却如同三伏天兜头被泼了一盆雪水,整个人似乎都被冰冻了。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8师团被围部分全体玉碎,师团长神尾光臣自杀谢罪!” 天旋地转,日置益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秘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将其扶住。虽然他不明白电报上究竟说了什么,也不敢打听这上面是什么内容,但他知道,公使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一定和电文有关。 好半天,日置益才回神过来,刚才的译电是他用心法译出的,并没有明确写在纸上。他定住神,勉强提起精神问道:“电文来时就是这么样么?可有错漏、不清楚之处?” “这个……”秘书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着,“应该……不太可能吧……” “你立即给我查清楚,是否电报原原本本就是这样?” “哈依!”可怜的秘书立即以百米飞奔的度直扑机要室而去,连一秒钟都不敢多看日置益暴怒的眼神……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六章彻底解决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外交折冲 置益倚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再次端起电报纸,一个一去,左手紧张地翻动密码本……这张薄薄的小纸片被他看了又看,翻来覆去还是那几个字。 “阁下……阁下……”秘书又一路飞奔而来,连门都没有敲就如同风一样卷进日置益的办公室,“机要室说电文绝无错误,东京方面了三遍,他们仔细核对了三遍,绝对毫无问题!” “我知道了……”若是属下平时也是这般不懂礼节地闯进门来,日置益肯定要大雷霆,但现在他无力地挥挥手,连火的力气也没有了。 “您是否身体欠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秘书明知道日置益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和那份电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作为秘书,只能委婉地提醒。 “备车,备车,我要去英国公使馆……”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日置益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公使阁下,您的身体……” “我……我……没事……”日置益仿佛在一瞬间老了1o,吁地说,“去,绝不能让英国人再笑话我们……” “再笑话我们?”秘书心中纳闷,英国人什么时候笑话过我们了?嘀咕归嘀咕,动作却是麻利地将日置益送上了马车。 神情恍惚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置益已赶到了英国公使馆。一路地颠簸和凉爽的秋风让他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的大脑在飞转动着,既为寻找理由,也为寻找对策。支那人居然消灭了18师团主力?神尾居然自杀了?这怎么可能?在他的印象中,支那军虽然包围住了神尾师团的主力,但一直没有什么重大进展,昨天他还接到电报,称包围圈中的神尾师团至少依旧拥有7成左右的战斗力。况且,本土已经派出了援兵,难道说仅仅一天。战场情形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只感觉自己的思绪一片混乱,非常想找个地方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可是身不由己,他还得如期赴约接见。下车地时候,他看过怀表,811分,因为电报事件的耽搁,使得他晚到了几分钟。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为这几分钟耿耿于怀,可是今天……今天与众不同啊! 不过。还没等他出言道歉,公使馆的外事接待员已礼貌地回答:“阁下,非常不好意思。由于中国外交大臣的紧急约见,朱尔典在半个小时前去了外交部,请您稍微休息一会,他可能要晚一会才能回来见您……” 日置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坐下来思考:紧急约见,找朱尔典去干什么?难道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仅仅几分钟。 有关利弊、得失已经在日置益的脑海中盘旋了无数个轮回,但犹如一团乱麻似的,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你越是着急,就越是不给你面子。 “支那方面肯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或许紧急约见就是通报,那朱尔典是什么意思?向中国示好?还是准备假借‘日英同盟’对中国施加压力?”日置益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设,但随即又统统推翻。他心里既是茫然,又是惶恐——说茫然是因为他不知道在18师团华外交政策该如何推行他已经心中无底。作为一贯鼓吹对华强硬的鹰派,日置益原本对于神尾师团的武力寄予了很高地期望。指望能够压迫中国屈服并获取不菲的利益。神尾师团的被包围已经是当头一棒。但他依旧心存侥幸,认为这么多天了中国人一直没有能够解决神尾师团。在眼下援军已至地情况下多半能扭转乾坤,何曾想?…… 说惶恐是因为他对日本政府下一步的对华政策究竟何去何从已经在根本上动摇了。在接到神尾师团覆灭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的反应是报复,一定要全面报复!被冷风一吹,特别是眼下这种情景却又让他清醒过来。神尾师团已经败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神尾师团,即便不至于遭到覆灭的下场,如果战事陷入胶着也不是良策——作为外交官,日置益清楚的知道,日本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快崩溃地边缘,舰队的重挫、神 的覆灭在经济上基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亏本,以目前国力且又失去西方财政支持的条件下,如果和中国全面开战到底能得到多少好处,日置益完全没有把握。对于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和杀伤力,他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以武力作为后盾推行外交者对于武力的变化则更为敏感、更为紧张。而现在,抰两场大战胜利地日本居然无法压倒原先的手下败将?这叫外交官如何开展工作? “公使阁下,很抱歉让您久等了!”在日置益还没有想清楚对策前,朱尔典已经赶了回来,做了一个异常夸张地道歉手势。 “阁下客气了,客气了……”他慌慌张张地站立起来,往日骄横跋扈地神色全然没有了踪影,相反却是一脸的无助,连打翻了茶杯都不知道。 接待员看在眼里,却是一言不,自顾自地退了出去走。 朱尔典礼节性地上前握手后紧盯着日置益那略显苍白地脸“关心”地问道,“看公使先生的神色似乎不是太好 “哪里,哪里……” “要多注意休息呢……” “谢谢您的关心。”日置益提醒自己,不能乱了方寸,但他愈是极力掩饰,情绪便愈加流露出来,老谋深算的朱尔典岂会看不出来。 “我听说……”难堪的沉默过后,朱尔典开了口,“山东方向的贵军……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果然来了,日置益被问得沉默不语,好半天才用低沉的语气回答:“这不过是一点小挫折,帝国皇军有足够的力量……” 朱尔典没有接日置益的话茬,只回答了一句:“刚才梁敦彦先生紧急约见了我。” 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日置益的目光紧紧盯着朱尔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中国在后天将正式接收胶州湾租借地,同时依照中立法则解除德军的武装。 ” “这是欺骗,这是……”日置益歇斯底里起来。 “外交的事情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很复杂……”朱尔典没有理会对方的失态,只是耸耸肩说道,“不管后面潜藏着什么,起码,对大英帝国来说,对于远东尤其是中国方面的行动计划已经完成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 “不……中国将枪口对准了日本,这是对日本赤裸裸的挑衅,是对英日同盟的藐视……”听得朱尔典口气中的开溜,日置益几欲癫狂。 “阁下,”朱尔典递过去一杯白兰地,“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这就是战争。唉,不知道明天东京交易所的股票和期货要跌多少呢……” 一想起资本市场和外汇市场暴跌的情形,日置益满头大汗,讪讪地说不上来。 “今天本来是打算和贵公使商谈一下下一阶段的外交工作,但情势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化,下一步的英国对华政策和日英同盟的关系都有可能要生重大变化,起码我得等待本国政府的训令。” “可以理解,那么中国是如何对待解除武装的德国人的?”日置益咬牙切齿,“那根本就是伪装……” “我听到一种传言。”朱尔典似笑非笑地答道,“不少德国士兵愿意宣誓效忠中国皇帝,然后成为中国的外籍兵团……” “啊……”日置益青筋暴跳,“谎言,无耻的谎言。” “我会向鄙国政府如实转告的。”朱尔典看着日置益吃瘪的样子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快感,虽然日本和大不列颠是盟友,但他可从来没看上过这批黄猴子。 “我相信事情会有一个妥善的解决,起码,从目前的态势上来看……”朱尔典抿了一口白兰地,“战争不是理想的选择。” 这不是明着打日本政府的耳光么?但紧接着朱尔典又来了一句,“不过,请您放心,鄙国和贵国的伙伴关系不会因为此次事件而动摇,这一点务必请您放心。” “我相信阁下,也相信贵国。起码,国际协调和日英同盟是牢不可破的。”日置益装模作样地举起了酒杯,虽然心里很焦急,但在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为伟大的英日友谊干杯。”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七章外交折冲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深谋远虑 然朱尔典的确与日置益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但在对方就范以前,他是不会将实情全盘掏出的,这既不符合他的风格也不符合大不列颠的利益。特别是日置益现在这种强颜欢笑的伪装更是让朱尔典笑得肚子都差点都要疼了——这种级别的伪装太小儿科了,日本人的政治智慧和外交能力什么时候能与我们大英帝国相提并论? 还想故作镇静?那岂非太抬举这批黄猴子了?倒是梁敦彦这个人,能够始终如一地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信心,有些让人吃不消。气氛如此,刨根问底似的提问显然是不合适的。日置益小心翼翼地、委婉地询问着朱尔典许多问题,而后者则轻轻地借助各种力量予以避让,并反过来询问日置益有关神尾师团的情况——梁敦彦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而他说得越是模糊朱尔典就愈有兴趣知道。 有关神尾师团的情况几乎是日置益的噩梦,他从没有想过一个师团居然会被这样吃掉?要知道在日俄战争时期,不要说一个师团,就是一个联队都没有让俄国人消灭过,难道说中国人的军事实力比俄国熊还强?对,这一定是偶然。 朱尔典耸耸肩,对于中日间军事力量的差异他显然比狂妄自大的日置益有着更好的结论,在他眼里,国防军的实力根本不容小觑:先,这个可怜的国家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地改革。军人的重要性有着突出的位置——这是胜利的要保证;其次,这个国家的军队,尤其是国防军的核心部分接受了良好的训练,军队有着更强的战斗力——这是胜利的关键;最后,中国的国防军,“突然”朱尔典难以解释穿越者地历史扰动力,只能如此自我辨析在德国的帮助下可怜的公使大人到此时依然对中德交好耿耿于怀拥有了现代化装备,军队具备了较强的科技领先水平——这是胜利的重要保障另外,特别需要值得指出的是,中国和日本不同。中国在最近获得了大批的贷款,根本不愁没钱花,这是财政据的日本难以望其项背的……等等等等诸多因素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中国军队目前在战场上占据的一定优势,否则,又如何解释神尾师团地覆灭呢。 看日置益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喷着口水,一个劲地渲染所谓皇军天下无敌、大日本帝国战无不胜的鬼话时,朱尔典忽然有了新地冲动。既然日本人这么不介意,为何不让他们再试试呢?当然,要有一定的分寸和把握。既能攫取最大利益又能避免引火烧身。这个尺度的把握……老辣和狡猾的朱尔典笑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对于贵国军队在中国所遭到的待遇,我个人表示深切的同情。当然这也无损贵国军队地荣誉与声望。而且,鄙人也认为,这是中日两国之间的外交问题,大不列颠作为第三国无法加以评论。”朱尔典下套了,“对于山东地区的战事,目前鄙国政府还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不过避免与中国军队生冲突是我们一贯的主张。这是英国对于远东局势稳定的良好愿望,更是我们追求和平的实际行动……” 听了朱尔典在那颠来倒去地诉说,日置益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深刻内涵”,那就是:英国方面对这一事件深表遗憾,当然不是“遗憾”中日两国之间生冲突违背了英国的愿望,而是“遗憾”日本军队没有能够取得胜利并进一步攻略青岛。 后面地潜台词也是意味深长的:英国方面不反对日本采取军事报复行动,只是希望对此进行限制,战场范围不要过长江以南——那是大不列颠地地盘,另外。 大不列颠是不准备和中国人开战了,但并不等于英国不想从中国政府那获取点什么来作为中国亲德地惩罚……至于美国公使的“深切关注”。英国只打算保持“中立”——有前提。有条件限制地中立。归根到底一句话,英国怂恿中日两国继续交战。仗打得越大越好,哪个胜利他就和哪个谈条件,估计胜利者也很难拒绝这种“美意”。 日置益在心中暗暗咒骂着,却又无能为力。“不能在长江以南进行战争。”已经是英美两国 表态了,在这个前提下,战争即使不是一种被鼓励的算是不被反对的手段——至于结果,谁知道呢?或者说,不打打看,怎么知道呢? 日置益甚至不无自嘲地想到:即使外交方面想退让,想妥协,军部特别是6军省能答应么?若是不答应,必然是6相辞职,内阁动荡,那山本的相恐怕就保不住了,无论出于哪种理由,机器一旦开动就很难再停下来。因此,虽然朱尔典恶毒地要日本做英国的马前卒和火中取栗的抓手,他也看出了这种企图,却依然只能沿着这种轨道前进。想到这里,他的内疚感和负罪心理又减少了不少。 但是,日置益所不能理解的是,当一个国家的国策与外交官本身的思路生矛盾时,是一种多么痛苦的行为。所以,尽管朱尔典在外交场合可以玩弄多种手法将对方戏弄于股掌之间,但在面对来自唐宁街的压力时,这个大英帝国在中国的一号人物就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按照英国政府的逻辑,这次大战的局面主要在于欧洲,远东和印度主要负责承担一定的财政费用和相关的物资输送,英国没有必要在那边开辟战场。而青岛方面的德国舰队实力虽然不强,但却构成了对远东英国海运的威胁,不拔出这颗钉子,英国无法执行自己的全球战略。 同时,基于维系英日同盟,防止日本在别处额外生事的考虑,唐宁街的大人物都在思考怎么样才能给日本人一点甜头——要大不列颠自己拿出甜头作为奖赏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将德国人的利益转交给日本便成为相当不错的选择。在这一点上,还隐喻着不让美国势力加大对远东辐射的间接考虑。 但是,朱尔典认为,与其说美国要填补大不列颠因为参与欧战而在远东暴露出的空虚要紧还不如说日本觊觎大不列颠势力衰退后独霸远东的危险更为紧迫。在他看来,在大不列颠全身心投入欧战的前提下,维持远东各大国之间力量的基本平衡才是上策,日本固然是需要拉拢的对象,但这并不值得将大不列颠本身的优越地位让渡给日本——那是自杀。 因此,他在信中一再强调不能忽视美国的力量,让美国与日本在远东形成新的平衡——可惜,唐宁街的大人物们听不进去——他们念念不忘的是日本这个小打手的海军和军事力量,妄想着将这些力量投入到对德作战上去,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迫使”他们有意无意忽视了“标榜中立”、“军事孱弱”的美利坚。而日本人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待价而沽更是加重了这层引诱。 这是一个带毒的诱饵,虽然朱尔典极力呼吁,但国内听不进去他的意见,反而让他加推进在山东问题上与日本的协调——这是朱尔典原本极力反对的。 按照他的主张,青岛应该交还给中国,作为大不列颠尊重中国中立国的地位,他可以从中国身上获得报酬——一来稳定了远东的局势,二来可以让中国成为物资输出的可靠保障,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弄得一团糟。但愿日本在军事上的挫败能让唐宁街那些大人物的脑子清醒一点。 当然,朱尔典现在对日置益的表态却是一把双刃剑,怎么使用都符合目标——挑唆日本继续动武,符合唐宁街倾向日本压制中国的考虑,也符合朱尔典利用中国力量牵制日本野心的考虑;另外,如果日本扩大战争胜了,不列颠作为日本的支持者可以从中国身上获得丰厚的报酬,而如果日本继续打败了,则有利于不列颠继续控制、利用好日本。 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唐宁街能多倾听身处一线的外交人员的心声而不是在遥远的英伦三岛做些纸上谈兵的愚蠢勾当。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东京的山本权兵卫相和斋藤实海相和朱尔典一样烦恼,因为他们各自接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但却像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一个比神尾师团覆灭还要沉重的打击迎面袭来……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八章深谋远虑 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左右为难 封信的奥妙在于对日本海军与西门子的关系进行了一写,但这还不是最震撼的,最震撼的是有关西门子前雇员卡尔里希特一些暗示性话语的提醒。 动用秘密警察来源,山本很快就知道了匿名信的来源——中国驻日公使馆,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隐瞒,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派遣代表商谈一下有关“西门子”事件,将事情弄得“更清楚些!” 所谓更清楚些是什么意思,山本和斋藤实是清楚的,那就是要对外抖露海军派主要人物在造舰过程中接受西门子方面贿赂以达成合作的事情,中国的特约代表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很多细节甚至连当事人本人都有些忘记了。 “相先生,说起来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和决策并不复杂。您如果对我们的条件不感兴趣,我们之间自然是无话可说,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和贵国其余政治家之间无话可说,只要我抛出这份材料并在媒体上透露,保证很快就有人会表示足够的兴趣,相信也会给我一个合理的价格。在贵国,这样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第二,如果您能够接受我们的条件,体面地终止目前中日间的战争,我们不仅可以将有关事实档案移交给您,甚至可以一并移交有关6军主要人物与克虏伯公司之间的‘深情厚谊’资料,相信您会对此感兴趣的。另外。鄙国目前还对有关神尾师团地命运处以保密状态,一旦我们公布出来,在外汇市场上立马就将掀起波澜壮阔的壮举,日本的损失起码也在3ooo左右——这已至少可以为日本提供8神尾师团的装备了。当然,您放心,与您有着深情厚谊的那些日本大佬、财阀是不会受到损失的,顶多是日本的银行体系承担大头罢了……” 山本冷汗直冒,什么叫如坐针毡,眼下恰是最好的注脚。收受贿赂,尤其是利用公权为个人谋求好处在日本并不罕见。几乎每个政治家屁股下都有这些不干净的事情,但区别在于何时、何人!海军派内阁,在日本政坛面临着很多敌人,特别是在目前对华应对乏术、损兵折将的前提下,各方面地反弹力度将会更大,将西门子这颗炸弹抛出去,恐怕能获得最大的爆炸效应,最起码山本内阁得立即倒阁,这是时机上的不利。 另外,在丑闻的对象上。居然是目前和日本处以敌对状态的德国,尤其是山本内阁所主导的青岛攻略普通民众才不会管这是不是相大人本人所意愿的,他们只管把政府的一切责任都看作是相的无能。要不然为何叫相呢?,在这样的氛围下,反对派可以轻轻松松地将责任推卸到山本等人头上——正是以相为地一群腐败分子收受德国方面的贿赂,才造成了大日本皇军装备水平的低下,进而造成了目前地不利情况。至于目前有没有和敌人相勾结通报情报,则是在可以推测的范围内了。德国人这颗炸弹虽小,却也足以将内阁炸得粉碎。 想到内阁倒台的结果。山本自然是心有不甘。一方面,这会造成他和斋藤实非“名誉”的倒阁,甚至从此退出政坛;另一方面,这可能会意味着6军势力的重新崛起,海军将受6军的嘲笑和压制,这会让自己在派阀体系内无地自容。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点,那就是日本极为脆弱地财政平衡,一旦出现日元汇率大跌、对西方国家的主要货币大幅贬值的严重后果。那就意味着日俄战争以来日本所付出的那部分战争贷款本息就全部泡汤了,等于1o年日本财政盈余打了水漂。会引起国内经济的全面崩溃。这可是比神尾师团覆灭严重1ooo倍的打击。还有个理由山本没好意思给自己分析,那就是中国的国防力量已经今非昔比。日本要想战而胜之,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舰队的挫折,神尾师团的被歼已验证了这种事实,难道还需要再付出学费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么? 对于西门子事件地真实性,山本本人和斋藤实是不会去怀疑的,这本来就是事实么,至于中国方面怎么了解地那么清楚,已经不是问题地关键了。再说,在目前政界勾心斗角的气氛下,各方势力处于微妙平衡,哪怕这是一则谎言,也会有其他势力将其当作是“真地”…… 当然,山本不想刨根问底,帝国方面却是了如指掌。得益于巨额的双皇债券,中国获得了大量的贷款并进行了可观的基础建设,这当中便少不了德国的大型企业,包括克虏伯、西门子在内几乎所有知名的德国企业都参与了进来。中国自古就有雁过拔毛、上下其手的传统,皇帝当然也不敢怠慢,早就命令内政部紧紧盯梢,看看有何人胆敢恣意妄为。 结果,得益于赵秉钧的扎实工作,非但硕鼠抓到了几只,便连“入乡随俗”的德方人物也牵连了出来。考虑到外交兹事体大,赵秉钧只能提请圣裁,结果皇帝就想起了那件著名的“西门子”事件,仔细一盘问,苦主果然在里面。经过一番探究,中国方面以不再追究相关行为为代价换取了有关西门子“对日工作”的秘密细节。赵秉钧如获至宝,当作王牌在要紧关头甩出来,果然收到了奇效。 在来回几次的交涉和反复中,山本的态度逐渐显现了出来:第一,内阁本身对中日冲突表示遗憾,这也不是他们愿意看见的结果——这是废话,你当然不愿意看见舰队遭重创、神尾师团被歼灭的结果;第二,力主扩大战争、继续冲突的是6军,海军方面没有足够的能力抑制局面的继续恶化——这是真假各半的言语,海军虽然没有主张扩大冲突,但6军要扩大的时候海军毕竟也是赞同的,怎么现在可以反过来说没有足够的能力呢?第三,愿意维持和中国的友好关系,在理智和双方都可接受的条件下体面地结束战争——这是真话,也是最为关键的话——日本已不想打了,但是面子上下不来,总要给日本民众一个交代吧? 原来是这样,那简单,事情好办多了! 作为“诚意”表示,山本方面叫停了第二个师团登6山东的举动,作为回报,中国方面允诺暂时不公开此事,同时寻求外交领域的接洽与协商——是战是和先不追究,重要坐下来谈谈吧。当然,山本应付6军可不能用“诚意”来表示,那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海军系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是:孤军深入不利。 面对没有确切把握的战局,6军只有在听任海军摆布的时候将牙齿咬得格格响! 神尾师团的覆灭虽然依旧对媒体保密,不过这个消息在中、日、英等各大国的上层人士之间却并不是一种秘密,只是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一贯神通广大的记者这次却没有能够从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那里打探到足够充分、有力的消息。 国防军释放出来的消息是局部的、经过慎重处理的,消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无非是日军侵犯我领土主权,我军奋勇抵抗,誓死保卫……至于战果,有些时候抖出个2oo人,有些时候又以“近千人”伤亡这样的模糊数字予以处理——当然,这也不能算错,战果不还是在清点么? 自然,对于这样一段丑事,日本方面也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宣传的,6军虽然对海军系内阁的“软弱”表示藐视,但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他们也并不想把惨败的原因告知于民众。就是大正天皇本人,也是在事情生1o多个小时后,才被内大臣和相告知以经过处理的的消息,出乎山本权兵卫的意料,即位不久的天皇听了消息后并没有什么惊讶和怒的迹象,反而在安详中带有一丝平静。 “朕知道了,海军打了败仗,6军也吃了苦头,你们两家总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山本在努力思索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的时候,大正又接着说道:“朕知道你们互不服气,也知道你们相互争论,我不想追究什么,只是希望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民众还等着解释呢……” “臣惶恐,有负陛下重托!”山本忙不迭的谢罪鞠躬,等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却已经现,酷似公鸭叫的玉音放送已经结束了,“现人神”早就不知去向,山本苦笑着摇摇头,只能告辞了事——这和明治天皇实在差太远了!可是,在心里评论君主难道是一个臣子的所作所为么?想到这里,他只能再度摇头……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二十九章左右为难 第四卷 第三十章 圣意难懂 本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觐见之前,元老勋旧们早就已开过会议了,大正不仅得到了事情原原本本的消息,甚至还听到了更多不利、不愉快、不舒服的传言,但是这个年轻人忍住了。不但忍住了还颇有耐心和风度的听取了这批老臣的意见。有要战的,有要和的,有要先和再战的,更有要先战再和的……种种理由、事实,他聆听的一清二楚,此刻再来听山本这种注过水的汇报,当然能够无动于衷——简直是个笑话! 山本刚才还诽谤大正,倘若换成是明治的性格,他这个相今天晚上就当到头了,但就是大正,他才有雅量让老臣们争论,让相说注水话——他微笑着,犹如看表演时的神情,最后,他只提了两个问题:“再战的话,6军有把握一定能赢么?”、“再战的话,帝国的财政能负担么?”这两个问题问住了一干元老。对于第一个问题,萨摩派表示了怀疑,长州派却是一如既往的狂热。对于第二个问题,两派却都不吭声了,谁都清楚以日本的国力和现实财政情况已经无法再支持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倘若一定要坚持,那便只有政府财政破产,民众爆动乱的前途,这个风险,元老们都哑口无言,推托道:“还是让内阁想办法吧。” “内阁能有什么办法?”山本苦笑连连,今天上午,在他还没有进宫之前,藏相已经来向他诉苦了——大批外资银行持有的日元要求兑换为英、美元等外汇或黄金,大批商业银行的票据要求中央银行贴现。 甚至不惜提高再贴现率,大量地国家债券、股票在市场上以不计成本的方式清空、抛光。想追究么?用不着,山本和大藏相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哪些人士在沽空日本,偏偏这些一个个都还得罪不起。被弄得焦头烂额的山本不由得想起谈判当中中国方面胸有成竹的回答:“日本的金融市场,乃至亚洲的金融市场会作出他们的决定的。如果是在这种力量的推动下被迫停战,只能是对日本经济基础地损害。”现在形势很明了,财阀、有官方背景的列强经济代理机构已经在对日本难了,如果任由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必将造成金融市场的深度动荡。而如果将这种消息广而告之地话。他山本自然不必说,下台是自然的,但日本地经济体系恐怕也就毁于一旦。 藏相虽然是财阀势力和金融寡头的总代表。但在心中毕竟还有一丝“忠君爱国”的影子,他劝导道:“相大人。请容许我放肆地说一句,目前的金融局势和财政形势已经不能再支持战争了……如果我们现在收手,顶多是在战场上牺牲一个师团。在目前欧战的大环境中,这个损失未必不能弥补。如果继续执著,哪怕打败了支那,也将因不堪重负而造成政府信用的最终破产。” 在回味这个提议时,山本耳畔仿佛又想起了中国代表的言语:“作为邻国,我们并不愿意看到日本经济崩溃,我们愿意为之付出一定的代价以巩固和平……简单的说,就是一旦双方恢复和平关系,中国央行可以帮助日本稳定自己的金融秩序,引导市场情绪重新审视日元应有的地位与价值。当然。干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我们的要求是,日本政府单方面宣布放弃中国庚子赔款地剩余部分。然后我们以这部分头寸作为基数,使日元汇率回升到战争以前的基础。甚至可以稍高一些。这样足以弥补日本因汇率变化而导致的外债余额突然放大地损失,也能适当减轻因战争动员而造成的一部分经济负担。至于另外地解决办法,我们也可以进行一揽子协议的谈判。” 山本对于经济的重要性是了解的,但对于这个交易的利益计算却并不明了,只能求助于藏相的能力。后者经过计算认为:“精确的数字是很难得到的,但大体上却可以计算一番。先,如果以战前汇率为的话,每回升1%政府所欠外债便可省下约12o万日元,目前日元的贬值率已过1o%,一旦确切的消息公布,有可能至少贬低25%,那么大约就是3ooo万元;其次,这些天来因为汇率变>. 构都在进行外汇头寸交易,如果能有效巩固汇率,那我们的损失可以挽回,这部分资金规模约在11oo日元之间;第三,如果大藏省采取逆向操作,利用目前的恐慌情绪大量吃进国债、股票和其他有价证券,一旦汇率回升,这部分获益当在1o%以上,以目前的市场规模计算,收益在25oo万日元以上;第四.|.对外投资同样可以得益于汇率回升,这部分补偿大约有24oo之数……总的说来,如果能恢复到战前汇率,日本可以挽回经济损失约元。” “这么多啊!”山本感慨了一下,“顶得上海军好几年的建设费了。” 藏相在心里严重鄙视一心只想建造军舰的相,嘴上却说:“相大人所言极是。” “不过支那要求我们放弃庚子赔款,这部分需要损失多少?” “支那的庚子赔款帝国政府可以得到的份额折合日元大概为元,除去已经递解的部分,目前还剩余约8ooo万,分49年付清,如果计算本息,我们付出的代价和所得的收益基本平衡,甚至还略有盈余。” “是么?”山本挠了挠头皮,“可是这种议案怎么才能在内阁那里通过呢?怎样才能取得陛下的谅解呢?” “从理论上说,如果我们能够战胜支那军队并取得决定性战果,那么目前暂时下降的汇率是会回升的,这9ooo损失肯定没有原先大。但是,战争的结果很难预测,即便胜利,我们也要先期再行投入上的军费,并没有决断的把握。”说到此处,藏相深深地向山本鞠了一躬,“汇率和资本收益不能单从金钱上衡量,如果我们能取得圆满的结果,第一个好处便是经济形势和金融危机得到控制,这远比9ooo元重要的多。换而言之,军事上的挫折只不过是损失个把师团和一批老旧军舰,只要国本在,要想重建乃至制造更新、更好的战舰都不在话下;倘若在财政上遭到重创,帝国在短期内决然翻不了身,两边孰轻孰重,还请相大人三思啊!” 对于6军师团的重建,山本没有兴趣,但一听到建造更新、更好的战舰,山本就两眼放光。舰队损失了几艘旧军舰固然让人心疼,但如果以此为契机营建新舰,相信海军方面是会满意的——这是一个理由充足、论证有力的前提。非常好! 在另一隅,远在京师的皇帝也在和财政大臣载泽商讨有关的细节。 “皇上,奴才琢磨了一天一夜,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妥。”载泽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后说道,“非是臣要忤逆皇上的意思,实在是臣以为我们太过吃亏。” “怎么,还算不明白?”皇帝出人意料地没有怒,相反还挂着笑容。 “臣愚钝,臣回部后和各堂官商议了一番,认为单纯投入资金帮助日本稳定汇率与我们并不合算。 虽然臣等做过测算,只要投入5ooo的头寸就足以稳定日本金融市场,而且我们也不会有损失。但臣打心底不乐意。”载泽一脸真诚。 “为什么?” “第一,虽然要求小日本放弃庚款,但他们能不能答应还是一个问题,以日本之居心叵测,臣以为难度着实不小,差不多等于与虎谋皮;第二,目前日本财政和金融正病得不轻,我们赔不赔庚款只是小节,它们现在的窘境才是要命,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正道。现在欧战正酣,除了美国其他国家都不会施以援手,而美国即便要借,条件必定也极其苛刻。倘若我们主动松口将钱输给日本,将来难免不测。日本好比一条大尾巴狼,臣深以东郭先生为鉴。”说到这,载泽还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了看皇帝——他可不想让皇帝误会自己以“东郭先生”影射皇帝。 “载泽,你明白不,帮日本也是帮我们自己。” “什么?”载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愣在当场,老半天回神不过来……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章圣意难懂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中日博弈 对载泽的不知所措,皇帝有些孩子气地笑了起来。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朕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觉得主要原因有三点。”皇帝比较耐心地阐述自己的立场——毕竟这是一套连自己都需要加以熟悉的思考逻辑,“其一,战争打到现在,日本支撑不下去,中国也是勉为其难,没有金融上的妥善安排,难道不死不休,拼个两败俱伤?这场战事本来就是日本强加给我们的,只要体面地结束了战争,收回了胶州,成效已经显著,再打下去既没有必胜的把握,也没有死缠烂打的必要,何必勉强呢?其二,倘若因一时之愤而不顾大局,一旦日本金融崩溃,我们难免遭受池鱼之殃,到那个时候,日本的军阀、财阀为了摆脱困境、转移国内矛盾,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对外动战争的,目标当然是中国,岂不是无妄之灾?其三,现在欧战正酣,列强对于远东商品需求极大,对于远东维持和平局面抱有很高的期望,如果帝国把精力集中到经济建设、工商展上去,收益远较战争来的可观。” “皇上圣明。”载泽听了这番解释,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但“圣明”还是要称颂的。 “载泽,你是明白人,你看看现在铁、煤、棉纱、粮食是什么价,战前又是什么价,中日两国难道有钱不赚,白白便宜他人?日本虽然工业基础强于帝国,加工、生产、制造的水平也高于帝国,但却严重缺乏资源。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帝国控制了原材料的价格,就可以从日本地利润当中割下一大块来。”皇帝谈起这个就眉飞色舞,“弄得好就是大家财,有必要和饿虎争食么?” 载泽恍然大悟,这才是谋求全局的大智慧,“只是……”他喃喃地说,“日本方面肯就范么?” “日本要这么听话,朕还要你们这帮股胘大臣做什么?”皇帝趁热打铁。“这事与帝国而言是纯收益,区别在于获益大小,对日本而言。是利弊相间,得失各有的情况。能不能让他们认清形势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环。梁敦彦要做朱尔典的工作,你便要做日本方面的工作,只要这事成了。你便是功。” “皇上,国防军会不会戳臣的脊梁骨,骂臣是卖国贼?……”载泽不无忐忑,“乘胜求和自古都是大忌,几十年前李少对法国人弄出这样一桩公事来,到现在有人都不放过他。 ” “不碍事,不碍事……”皇帝摆摆手,“有朕给你们撑腰,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铁良不会有想法的,他本人也赞同有限战争的目标哩。” 经过皇帝地一番开导。载泽虽然仍然疑问满腹,但毕竟有了头绪,有了可以充分思考的空间。 其实。有些事情是不能猜测的,往往你猜测了也只能得到一个错误地预测。或者说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皇帝看得很准确,虽然中日两国并不是相互依赖的经济体,但起码现在挽救日本地汇率和金融体系,不仅对日本有好处,对中国也是必要。何况,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没有告诉载泽——这不是皇帝故意要显示自己的高明而留一手,相反,却是为了更好地办成事情。因为,以当时人类地智慧,即使聪明如载泽等人也很难理解这中间的奥秘。这个奥秘说穿了一文不值,其实就是汇率与生产力的关系。 诚然,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来看,汇率都是和生产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汇率是货币的国际价格,生产力要得到体现,必然需要交换,商品的交换价值是决定货币内在价值的根本衡量——因此,其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汇率是生产力在货币领域的体现,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水平高,他的汇率指数指相对指数,不是指绝对数值就高,一个国家地生产力水平不高,他的汇率指数肯定不会高。 个中逻辑非常简单:生产力水平高=制造能力强=等于商品种类丰富、技术含量高=等于富有市场竞争力、市场需求大,为了换取生产力水平高国家的商品,生产力水平相对较低地国家只能千方百计地获取高水平国家的货币以便完成交换,而一旦对高水平国家货币地需求过平衡点,就会推动该国货币的稀缺,反映在金融市场就是汇率的上扬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中国需要制造2条裤子才能换回一家波音客机,如果以劳动时间来衡量是无法想象的。 这个关系如果反过来推导,就可以得到另外一个结论——在生产力水平一定期限内保持稳定的前提下,汇率水平与商品竞争力成反比,高汇率容易窒息以该种货币作为本币计算的单位商品的核心竞争力。 当然,汇率和生产力水平决不是等价的。前者只是后者在货币金融领域的客观反映,有可能真实,也有可能有所扭曲但决不是生产力水平本身,总体而言是一条上下波动频繁,长期平均时间内保持稳定的曲线,不能认为高汇率指数就等价于高生产水平,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汇率能与生产力水平截然分开。比如在战争这种极端条件下,汇率就显得没有用处,一旦实行价格管制,汇率水平和生产力水平之间的对应反射将很快失真。 以林广宇穿越时的世界为例子,在和平时期,美国本土是不可能生产廉价服装的,从汇率的角度来说那样远远不划算,本土2元可能连条裤腿都做不出来而如果进口2元就可以买一条裤子了,但在战争时期,货币只有纸面上的意义, 果需要这种物资。不要说2元,让他用2o元自己都行——一切为了打赢!可如果没有国际交换,叫2o美元还么区别呢? 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美国和新加坡都是所谓的高汇率指数国家,但在战争条件下,前者可以大量用国内生产来替代因战争而绝迹地进口产品,而后者却没足够的原材料、能源与人员来实现这一点,只能傻!这样得出的结论就是,在战争条件下。美国是生产力达国家,新加坡是生产力落后国家,甚至要比大多数国家都要落后。决定战争成败的。是工业化基础,是制造能力但不是汇率水平和金融达程度。 但极端的条件毕竟是少数。因为即便在战争条件下交战国仍然可能存在进出口业务,要想完全封堵、断绝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候汇率就挥出对于生产能力的调控作用——高汇率指数国家制造能力、生产能力竞争性开始下降。低汇率指数国家相应的工业制造能力和商品竞争力开始上升。皇帝的脑子里记得很清楚——在他所处地时空中,广场协议后的日元汇率大幅提高,原本日本老百姓用于购买1辆进口车的日元过了没多久就可以变成2,日本地资本能力、金融权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很快问题就来了,因为日元计价水平地提高,日货变得越来越没有吸引力,虽然能够通过强化本国市场予以巩固提升,但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却一落千丈,一大批专职从事外贸的企业倒闭或者转型,大型地工业企业纷纷将自身产业转移到东南亚、中国等落后国家进行再展。本土的工业制造业大幅萎缩,金融业和有价证券市场畸形展——虽然日本掌握了金融优势,也没有丧失科技优势。但制造能力却在下降,并进而造成后来长达1o余年的衰退。 从这个例子反过来理解。中国固然能够依靠投机资本的力量和山东战场的利好消息大幅打压日元汇率水平,但强制降低日元汇率水平的结果只能是在国际市场上大幅度增强日本的工业品竞争力和制造能力。原本出口1亿条裤子的能力因为汇率变化可能成了2亿条,或许计算上仍然是一致的,但生产能力却结结实实地增长了1倍。如果将这层顾虑告诉内阁,绝大多数重臣都不可能理解,在他们看来,将日元汇率降低到一个较低水平带来的利益极大——日元大幅贬值,中国以日元为单位计算地贷款便能大幅下降,等于中国可以获取巨额的汇兑溢益;日本本国因为货币贬值,就需要在偿付外债的时候付出更多,等于大幅降低日本地财政实力和综合国力;中国企业可以凭藉较高的汇率水平购买自己不能制造地日货,等于可以降低成本,提升利润。如何计算中日两国的彼此收益呢?他们选择的必然是货币,或者干脆就是黄金——这是重商主义的理念,但却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收益,只是很可惜,这却会蒙蔽太多人的眼睛。 在皇帝看来,这样做的最危险之处就是不恰当地提升日本的生产能力和工业化制造能力,如果对方铤而走险,那什么负债和资本融资都不是什么制约——打赢了,债务自然一笔勾销;打输了,也不在乎再多背一笔债。 另一个时空中,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原因,但伊拉克因为在两伊战争中欠了科威特大笔外债却是诱因,萨达姆侯赛因的算盘打得不错——只要吞下了科威特,那什么样的债务都可以一笔勾销。这个目的几乎就要达成了,却因为国际环境的制约而无法实现。只是现在这个时代,弱肉强食却是天经地义。 日本这个国家的危险性在于,它的工业实力、制造业水平每增长一分,它对外侵略扩张的危险程度就增加一分。采取恢复日本汇率指数的方针,可以有效地恢复中国商品的国际竞争力,能有效的刺激国内工业的展,当然如果过分抬升日元指数,对中国也有一定的损害,作为一个积贫积弱的净债务国,中国既没有足够的金融实力来应对债务压力也缺乏强有力的国家实力来进行翻脸不认人,关键还在于力度的把握。中国有远比日本丰富的资源、有更广阔的市场、有成本更为低廉的劳动力,这是天然的竞争优势,不需要通过扭曲汇率杠杆就能实现,何苦要冒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风险来加以变更呢?况且,日元汇率的短期受挫并非是由于经济基本面的变化,只不过是暂时的政治产物,一旦事态平息,迟早会恢复原位,这是经济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体现,强行压制需要付出得不偿失的代价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奏效。 电波频频往返于东京和京师之间,双方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彼此花费太多的口舌予以解释说明。在日本方面看来,中国提了个好建议,虽然不能挽回对华战争的损失,但起码能够体面的下台,避免更多、更大的损失且不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中国人的要价也很聪明,以远期的庚子赔款作为即期的战争补偿,隐约有扳回一局的用意,但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铤而走险。双方既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又给对方留有余地和台阶,而且还有达成协议以后共同可期的经济利益,应当说是一个比较明智的交换条件。 只是,日本政治家有这么大的智慧来解决他所面临的困境么?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一章中日博弈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新的方案 过藏相的耐心解释和一干经济界大佬的劝说,山本结束战争,巩固内阁地位保持了倾向性意见,但他同时担心:6军这边如何安抚?为了表示诚意,他可以以谨慎为由下令在山东沿海附近的舰队放弃登6任务,但对已在船上的增援师团,他找不到适合的办法予以劝阻――否则6军必定会起来铤而走险。 事态展到这里,局面已经很清晰了――6军派希望能够利用此次事件来推翻海军内阁!为了达到这个目的,6军有两种方式,一是搞臭山本本人,攻击山本贪婪、胆小、虚伪,这是立竿见影的方法,可惜没有找到太多有力的证据;二是树立6军的功勋,通过朝鲜军、关东军的相互配合,利用日军的优势在东北扳回局面甚至造成更有利的局面,这是效果明显的手法,但却耗费浩大,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权衡之下,长州派认为还是采用第二种方法较为妥当…… 但最近以来6军一直没有推倒海军的想法,临时起意也要有个准备期不是?但面对山本的紧急叫停,长州派的愤怒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在大本营召开的例会上,6军少壮派脾气斥责海军方面胆小如鼠、污损了“皇军的名声”。海军方面的中级军官虽然对最高指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并不等于他们就会任由6军辱骂,海军中坚派则不甘示弱地回击道:“倒是6军胆大包天。居然能让支那军歼灭了一个师团,真是创下了‘皇军不朽地威名’!”双方从言语讽刺、相互人身攻击、进而爆肢体冲突开始,居然在大本营里上演了全武行,引了足有1o人参加的“海6大会战!”,直到1o多分钟后才被闻讯赶来的海领所制止。 从场面上看虽然双方势均力敌。但6军方面的少壮派大多出身农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完全是从孩子群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无论身体还是野性,抑或对于打架地领悟能力也要略高一些;海军则截然相反,基本都接受了高等教育并且出身良好,平素并没有养成用拳头说话的习惯,论单兵作战能力是决计比不上6军的。但是海军师法英国,对于运动精神一直较为强调,无论足球、橄榄球海军将士都有所涉猎,因此团队协作性较好,几个人群起围殴在场面上也程度上堪堪敌手……虽然事件只维持短短的十多分钟。事后海6军高层也缄默不语,没有表任何公开或者过激的话语,但双方的对立情绪和愤懑程度则更甚一层。 对于海军方面的擅自撤退,6相在第一时间就表示抗议,山本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想法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海军地决策,事先经过了深刻的检讨。海相也及时向我进行了通报,我原则上是赞同的。” 眼看对方要忙着说话,山本摆摆手,制止了后者的冲动,继续用慢条斯理的话语解释道:“海军这么做有些突兀,但却是合理地。经过一段时间高强度的作战,敌我形势已经生了剧烈的变化,不根据这些变化做出相应调整是异常愚蠢的。另外,从战场的态势上来看。山东沿线集中了支那军的主力,神尾师团地结局就是最好的明证。我军纵然再增加一个师团的兵力,与事又有何益呢?只能白白牺牲……” 6相本能地想反驳,山本还是继续往下说不松口:“你不要告诉我只要一个师团就可以改变整个战局的话……山东攻略动之前,6军方面曾亲口向我保证,得到加强以后的第18师团是帝国6军最队,足以完成对支那军队的致命一击,现在怎么样?你现在再说那些话,要么是不折不扣的大话。要么是在表示战前所说的‘最为精锐’地话语纯粹是谎言。” “这个……”对于山本的质问,6相显然没有料到。想了半天后才不痛不痒地回答道,“下官确实低估了支那方面抵抗的决心,也承认我军在山东方向暂时受挫……但是帝国的实力远远高于支那确实毋庸置疑,支那只是侥幸打赢了第一局,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我们一鼓作气,扬皇军一贯的忠勇精神,我深信支那一定会匍匐在我们脚下。” 看着山本不置可否的眼神,6相有些着急,但还是克制住情绪说道:“相大人和我一样清楚,中国方面的战事进展到现在,不但是陛下,就是大多数元老重臣也是不满意的……这对您的威望是一个重大地损失,我们唯有予以用武力加以挽回。海6军之间虽然有时候因为见解不一致会有这样那样的冲突,但毕竟都是陛下地军队,都是帝国的皇军,许些小冲突并不会改变我们并肩作战的立场。山东方面6军遭到了重大挫败,这是前所未有的,我表示承认。 在心痛之余,我仍然要对海军将士表示感谢,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没有他们的无私援助,6军可能会更加难堪……”说到这里,寺内正毅立正鞠躬,头深深地低了下去:“6军辜负了海军的期望,让您失望了……” “寺内君……”听对方说到这里,山本的脸色开始和缓下来,“我的本意也并非要压制6军,6军为帝国立下了赫赫功勋,虽百折而不悔,这份执著本身就令人欣赏。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策略与判断……” “相大人所言极是!”寺内正毅抓住有利时机劝说道,“下官已经会同参谋本部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乘支那军主力云集山东之际,我们力争在另一个方向打开局面并进而扳回局面。今天我来。就是 得到您地肯……” ……“这个计划几乎是2o年前日清战争的翻版!”听完绍,山本就下了结论。 “相大人明鉴,要在满洲打开局面,这个计划几乎是完美的……经过我们的侦察,满洲方面支那军兵力空虚。虽然号称有1o万以上部队,但仅仅只有3师左右地兵力是有战斗力的,其余都是正在训练的新兵,毫无作战能力;现在我军在满洲方向已经有关东军和朝鲜军进行了展开,如果拟增援的2师团到位,在兵力对比上我军将有团,8人左右,除开留守和担任警备任务的兵力。我军也能集中左右用于一线进攻,只要我们集中必要的兵力就可以形成足够的优势……” “寺内君的意思是?” “利用我军较为便利地运动能力,将进攻的主要方向指向满洲,同时再请海军辛苦一趟,在山东方面进行佯攻以牵制敌人的兵力……”寺内正毅解释道。“对于再投入1个师团并从根本性上改变山东战场的局势,下官本身也不敢抱此奢望,但我以为,此次增援的1个师团足以完成牵制当面之敌地任务。只要满洲攻略取得胜利,山东方向这点小小的挫折算得上什么?” “你有多少把握?”山本相皱眉问道,“军费如何解决?目前的财政困境如何缓解?” “这么说来。眼下所传政府与中国方面接触的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其实,对于这些“传言”,寺内正毅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之所以这么表示完全是给山本一个面子并进而求得他在其他方面的“谅解”,虽然大本营对于海6军资源调配拥有决定权,但真正能够指挥地动的还是要依靠各体系内部的固有资源――在另一个时空的瓜岛争夺战中,日本6军已经在瓜岛陷入了绝境,守军被迫以野草、树皮甚至人肉为食,大本营派出了代表要求山本五十六命令联合舰队尽全力包括动用大和号予以支援。虽然山本在听完6军的悲惨遭遇后痛哭流涕地表示一定支援,但却仅仅派出了潜艇和几艘驱逐舰担任“东京特快”了事,本人却在大和号上优哉游哉,根本就没有出动的意思。没有海相、军令部总长乃至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命令,大本营指挥不动海军舰队。因此,6军方面要想真正得到海军的配合,没有山本、斋藤实的肯和支持必定是纸上谈兵。寺内正毅深谙此中道理,故而有此一说。 ― “寺内君,你是6相。我也不打算瞒你。”山本叹了口气,“和谈一事。确非空穴来风。” 寺内正毅静静地聆听下文。 “支那方面通过经济界人士给政府施加了很大地压力。寺内君,你站在我的位置上应该能体会到这种不安。藏相的口气虽然差了点,但说的都是实情,帝国的财政确实到了极为危险的边缘。前次五相会议上之所以他不同意继续拨款,就是出于此种考虑。” “下官惶恐,藏相一片公忠体国的决心鄙人一直非常敬重。争吵归争吵,终归是为了帝国大业,没什么好抱怨的。” “帝国财政前次因为日俄战争已经债台高筑,确实经不起又一次折腾。站在军人的立场上,我是坚决同意将战争打到底地。可惜……”山本摇头道,“我现在是相,肩负帝国臣民和天皇陛下的重托,不能不考虑到方方面面……我也很为难啊!” “相大人地心情我很理解……可是,支那有句古话,‘能战方能和!’,请您三思……”寺内正毅上前一步,狠狠一鞠躬道,“请您再支持6军一次!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寺内君,我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消息,英国方面不赞成我们继续同支那作战,美国人已经提交了抗议书。” “帝国可以选择性地无视。 ” “寺内君……”山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到,“再过5有一笔12oo万英镑的外债到期,支那方面已经=时候做出明确表态,明天他们便要通过新闻媒体布18师团据藏相的估计,短时间内汇率可能贬值25%以上,也就是说大约会需要帝国额外付出3ooo万日元的代价。” “什么?”后者大惊失色――这足以完成6军一直以来强烈要求个常备师团扩充计划了…… “如果我们选择性地无视或者推辞偿还呢?” “那样就会是更糟糕的局面,第一,政府行的国债和其他债券将立即被调低等级,甚至一文不值;第二,英国方面将冻结帝国在大不列颠范围内的财产;第三,汇率可能会下降得更快……” “这该死的。”6相狠狠捶了桌子一拳,“那么……支那方面提出什么样的和谈条件了呢?” 山本将有关条件复述了一遍,寺内正毅略微沉思后说道:“单纯从条件上看来,支那的条件似乎并不苛刻,反而对我有利……但在实际上,却是对国民信心的重大打击。政府一直宣言帝国国力强大,如旭日东升,现在居然沦落到连汇率都要依靠支那挽救的地步,如何能够说服民众?经济上的自我保障是国本的基础,更是国民信心的寄托,一旦不能实现,后果……” “我现在有一个折中的方案,需要6军的支持。” 那么,便洗耳恭听吧……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二章新的方案 第四卷 山本一字一顿地阐述了他所认可的方针,陆相听完,默却几乎将茶杯捏得粉碎。 “请恕我直言,首相的想法是对陆军的羞辱,陆军很难接受这样的方案,尽管我本人原则上并不反对。” “其实,这是我犹豫了许久的方针,尤其是还没有得到圣上的认可与元老的审议。”说到这里,山本的声音有些低沉,“对方已明确要求我们给予有力地答复,否则便要有公诸于众的举动。” “这是要挟。” “我完全明白,可是藏相的话又非常有道理。”看似矛盾的对答说到底是山本的心中还是有一丝犹豫,既希望能够付出不太重大的代价以保持日本经济与财政的稳定,又持有将战争进行到底,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的决心。这是一个军人出身的首相,尽管已经习惯用政客的眼光来看待政治,愿意通过妥协、谈判来实现目的,但还是不能摆脱日本军人那种厮杀到底的冲动,仍然抱有侥幸成功的幻想。他的立场在其中不停的摇摆,一时倾向于此,一时倾向于彼,最后却是一个最差的结局。 ……在紧急召开的陆军会议上,由于山本事先的沟通,陆相没有露骨地将矛头指向内阁,而是对准了海军――不想打了,他们一直认为攻略青岛是我们陆军的事情,以为青岛这个港口对于日本是可有可无的,认为中国并没有潜在性危害,害怕打下去丧失与美国作战的本钱和军费……他们错了。我们如果连支那也打不赢,那什么去对抗美国和其他国家?中国是一个庞然大物,日本如果不抱有充分地实力和最大的警惕,只要这个庞然大物翻一个身就能把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20多年前,为了对付清国的‘镇远’、‘定远’两艘巨~开始全体国民勒紧裤带用于海军建设,那个时候远比现在要困难,我们也咬牙坚持了过来,现在遇到一些挫折,海军反而畏缩了。岂不是有辱皇军的威名。海军忘了本,我们没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也咬紧牙关,让海军看看我们陆军的精神,让国民明白,他们每年耗费了巨大的金钱的海军到底是什么货色!我们只要打赢了这一战。不管海军的条件有多么苛刻。我们都能够获得国民的支持!” 经过参谋本部地紧急谋划,陆军以甲午战争的作战计划为原则性依据制定了相应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个计划能不能得到实现完全有赖于元老和重臣的决策――在神尾师团覆灭后,无论是日本内阁还是海陆军已经失去了对于局势的决断力。 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中日地秘密会谈却还在进行,双方都对借谈判契机达成妥协抱地希望不高。却又试图借助谈判来证明自己“爱好和平”的形象,所以不得不在谈判中虚与委蛇……在中国军队展示自身实力之后,朱尔典得到本国政府地训令。尽量调和中日两国!但是,这一目标可是可望而不可及,虽然朱尔典在双方外交人员中四处奔走、来回中,却发现根本无法弥补这其中之鸿沟。他在日记中哀叹:“要调和这两种不同的要求,简直比让男人变成女子那般困难……” 面对日方以外交拖延来掩护其后续决策地情况,帝国政府决定采取有力的措施进行还击。经过大本营地认可和皇帝亲自审定,《帝国日报》通过加印《号外》的形式,适当披露了在山东战场所进行的战事,报道中透露歼敌逾5000余人,俘敌c人、击毙敌指挥官地消息,虽然这一“官方报道”已经对真实的战果进行了大大的缩水处理,但消息甫一传出,舆论与坊间一片哗然。 各地民众首先是不信,待得第二天《帝国日报》配发了部队记者拍摄的有关作战、敌军尸体、敌俘虏群、净法寺五郎少将尸体及指挥刀的照片后,却掀起了自甲午以来最大的民族主义浪潮。白天,以各地师生为主力的民众自发上街游行,抗议日军侵略行径,欢庆国防军取得了盛大胜利――2000年的学生突然一朝翻身..这其中酿就了比“西夷”更大的仇恨。 如今,郁积的愤懑终于得以宣泄出来。 最好的经济风向标,在得到山东战事的进一步消息后所沸腾了,原本已经逐渐稳定的日元汇率又开始大幅度下降,华元汇率一升再升,甚至在帝国银行不再干涉外汇交易后仍然不能阻止这一行为的继续,华元的汇率指数不但对日元,就连对美元、马克、英镑等主要外汇的比价有了上升,以华元为价格指数的各种国债、股票均处以历史最高景气状态。日本大藏省派驻上海的代表脸色刷白,看了收盘时的价格差点昏厥过去,仅仅一天的功夫,汇率的变动就让日本承受了大约3000万日元的损失。 第二天,各大列强的报纸证实了《帝国日报》报道的可靠性与权威性,随即他们纷纷转载了这些新闻,并加以第三方的观察与渲染,虽然战区依然还是处以被封锁的状态,但冠有“消息灵通人士”、“观察家”名头的新闻却大量见诸报端。例如《远东评论》就如此写道:“远东爆发的这场冲突其实是双方一直以来的历史恩怨的继续,在长达成百上千年的战争中,中国总是此类冲突的胜利者……只有在20前才不光彩的输掉了一次并引起了轩然大波,并进而造就了后来一系列的内部动荡……无论如何,针对日本的强硬举动总是能够博得民众的欢呼――20年来,抵制日货的举动几乎等同于抵制其他国家次数的总和,中国以前那位著名的大臣暗指李鸿章,由于他的赫赫功勋,不仅在民间有强大的号召力,也深为政府高层与各国外交师团所尊重,但由于他主张对日让步乃至于妥协,仅仅数年的功夫,他通过几十年积累的名声便损耗殆尽――不理解中国人在对日关系问题的立场与态度,我们是无法完全认清这场冲突的意义的……” “鉴于日本军队在不久前取得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胜利指日俄战争,我们不必对其军事实力和军队的战斗力表示怀疑,而中国一直以来都是军事冲突的失败者,而且在这场冲突中一直以‘安全’为由断然拒绝欧洲记者的采访,似乎存在种种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一切难道是在暗示中国政府在撒谎?不,本报经过多种渠道的了解再加上军事专家的判读,他们一致认为,中国舆论刊登出来的照片基本是属实的,除了净法寺五郎少将尸体及其指挥刀那张――专家经过判读,特别是经过一位与该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人士的辨认,确认属实无疑,只是从现场看来,这位将军是死于自杀而非中国人宣传的那样是被国防军击毙的……因此,中国拒绝记者采访的唯一解释便是――为了获得如此重大的胜利,中国人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虽然中国方面一直含糊其辞地宣称‘我军损失甚微’,但此间的观察家一致认为这不可能。于是,本报试图让他们做出一个相对合理的估计,从9000~20000之间不等,大多数人士赞同华军损失至少c上,即约1个满员师的水平的推断。” 日本政府虽然可以封锁消息,严禁本国的新闻界刊登此类消息,但对于列强的报纸却毫无办法,好在日本民间懂英文之人甚少,列强报纸的发行量也不似中国这么大在华欧洲人远远多于日本,而且有一部分华人习惯于看这类报纸,日本政府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将各种各样的报纸都予以大量购买,尽可能降低消息的传播范围。不过,虽然日本政府有各种遮掩的办法,但混迹证券界、金融界的都是消息敏感人士,在听闻日本受挫、日元暴跌的消息后,理性地选择了沽空日元与以日元为基准货币的有价证券,次日,日元汇率下挫到与上海市场几乎一致的水平,各种股票、债券等大幅走低,日本政府发行的国债甚至于跌落到只有7的水平,市场一片狼藉…… 的消息后,理性地选择了沽空日元与以日元为基准货币的有价证券,次日,日元汇率下挫到与上海市场几乎一致的水平,各种股票、债券等大幅走低,日本政府发行的国债甚至于跌落到只有7成的水平,市场一片狼籍.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三章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牵动心弦 实上,山本相高估了6军方面的一致能力。 在还没有举国疯的年代,6军里面同样面临着选择的争论。通过关东州和中朝边境作为出地进行攻势作战是6军形成的、比较占主流观念,认为这是“势在必然”,但就是否在中国渤海湾进行登6作战,6军内部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甚至围绕着这个话题形成了持截然对立观点的所谓“稳妥派”与“激进派”。 稳妥派认为,由于神尾师团在山东沿岸遭受了惊人的损失――至今不提全军覆没!证明了在非理想地带进行登6作战的危险性,从军事部署上来看,中国方面牢牢扼守着关内外铁路,并有足够的兵力进行机动作战,因此突然性只在登6开始后的短期内有效,一旦中国军队反应过来,很快就可能调集优势兵力进行反扑,这是承受不起的压力。 稳妥派举出了神尾师团的例子,指神尾师团无论在战斗力和战斗精神方面均胜于当面中国军队日军一贯以自欺欺人来掩饰其惊人的败绩但仍遭到挫败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中国方面的兵力优势,其二是中国方面的火力优势。兵力优势是日本6军不可能奢望得到的,如果在海湾进行登6,日军必须面对中国方面的禁卫军,特高课的情报很到位,这是中国方面最为精锐的部队。 中国方面的火力优势则具有偶然效应――稳妥派认为,在没有任何港口设施的海滩直接进行抢滩登6固然具有隐蔽性,但对于装备的输送却是一个灾难,他们认为。神尾师团之所以遭到重大挫败,乃是因为火力始终居于下风的缘故。这种后果地形成不是因为神尾师团原本编制内的不足,恰恰是因为该师团选择了海滩进行抢滩,无法利用港口设施进行重型装备装卸,炮兵火力尤其是重炮火力方面先天不足,即便抢滩成功。也面临着巨大的机动困难…… 稳妥派经过分析,认为在渤海湾的港口城市进行登6也不现实,第一,对于适宜登6的港口。中国方面均在港口外布置了大量的雷区,阻隔了运输舰队地登6,如果要通过扫雷清理出一条通路,需要较长的时间,这是追求战决的最大弊病;第二,中国方面在这些港口城市还进行了武备强化。构筑了大量的海防工事,特别是作为中国一贯以来重视京畿门户政策地继续。这些工事的防御力都比较强。即便用战列舰编队进行对岸攻击,也需要不少的时间,稳妥派经过论证,认为这段时间中国人足够调兵遣将来动反登6作战…… 经过他们的严密分析,稳妥派认为在渤海湾登6在战略上是一步好棋。但在战术上实现的可能性太小,现在已经不是2o年前日军围攻刘公岛的时候了,持有这种观点地多半为日本6海军方面的中高级将领。 与稳妥派不同。激进派极力主张进行渤海湾沿海地登6作战,他们的理由似乎也很充足。第一,海湾是中国防御的重心,如果能在这个重心实现突破,将有效威胁北京,有利于中国方面迅承认其败局从而保证战决的实现,至于登6中存在的困难,激进派赞同稳妥派地大部分观点,但并不认为这不可克服――关键在于战斗精神,例如“七生报国”这种精神武器。 第二,鉴于神尾师团的教训,激进派认为非常有必要重新树立日本6军的优势地位,非常有必要在皇军上下显示战功赫赫地历史,以实际行动来洗刷神尾师团的耻辱,以此来证明神尾师团的失败只是偶然的,不是皇军的失败而是神尾光臣这头蠢猪的失败;第三则是激进派立论的基础,他们描绘了登6后的美好前景,包括,可以有效切断“支那方面都与山东方向的军事联系”,可以形成对“北京的战略威慑,逼迫支那方面接受我方条件”,在战术上可以从“背后包围支那军队在德州、胶州间的重兵集团”实现军事部署上的胜利。 持有这种观点的多半为下级尤其6军下级军官。当然,与任何军队一样,虽然激进派的人数要远远多于稳妥派,但掌握话语权的稳妥派却是牢牢地把握了决策主动权。由于关东军和朝鲜军已经动员起来,虽然进行满洲攻略战的时间和日期来得更为漫长,但有了2o年前经验,6军方面认为还是可 取胜的。 但是,海军在山本的授意下唱起了明显的反调认为:“在目前欧洲大战的前提下,帝国需要在北起东中国海、南到中太平洋等各相关海域执行任务……这已是海军的极限,德属太平洋诸岛已经为我占领,目前舰队急需修整,其他方面需要开,强行推动满洲攻略战只能是一个局面,那就是财政被不堪重负的负担压倒……” 事实上,东亚的局势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局面。举凡大国,无一不将其当作战略一盘棋来考虑。 自8炮火揭开欧战的帷幕后,依据史里芬计划而行事的德军动了进攻。不肯妥协的比利时第一个被德军所碾碎,列日、那慕尔这些号称牢不可破的坚固工事为德军的重炮所摧毁,比利时军被德军分割、包围,甚至于英国远征军在比利时安特卫普登6后也只能帮助可怜的比利时人稳定局面而不敢去碰德国人的虎须。 直下、直下……由于法军最高指挥官霞飞将军对德国人的误判,根本没有考虑到通过比利时进行右翼大迂回的战局,法国在阿尔萨斯和洛林与德国人厮杀在了一起,法比边境却是洞门大开,乃至于德军的锋芒直逼巴黎。 在欧战第一阶段的作战中,德国人取得了完胜。这就使得英国佬分外紧张于东亚的局势,大不列颠并不害怕中国方面会投入兵力加入德国方面作战,但却害怕日本将力量完全陷入东亚作战。特别是,日本作为一个财政赤字与国际负债累累的国家,很难支撑一场大规模、大范围的作战,这才正是要命…… 梁敦彦秉承皇帝的旨意,对朱尔典开展了居间谈判。第一是要求英国方面居间调停中日冲突;第二是告诉伦敦方面,倘若大不列颠能够有效地束缚住日本人的手脚,中国将予以一定的回报。 什么回报呢? 一个是财政支持,另一个是物资支持。由于在伦敦期货市场上的斩获和最近胜利消息传出后华元的大幅度升值已经使得中国具有了溢价货币的地位,可以支持英镑的地位稳定局面,而且中国方面进一步指出,倘若英国愿意,中国愿意一次性提前支付相当于5庚子赔款的货币用于英的稳定。物资支持则是最明显不过的现实,由于美国人在中日冲突中明确表示反对日本,所以最近3月来美国在商业方面的利益上最大的,凡是中国能够提供且战争紧缺的物资都由美国方面负责贩运及买卖,美国人一转手就是巨额利润,而日本继续的原料、钢铁、棉纱、大豆甚至海盐的进口被中国方面所掐掉,英国方面如果能获得美国一样的地位,物资保障肯定是足够的。 关键还看伦敦能否压制住东京的野心。 而在日本内部,由于西门子事件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山本在做出决断之前是不无喘喘的,他尤其担心政敌的攻讦和中国方面的宣扬,即便他不关心个人地位,一旦因为丑闻而导致内阁垮台,对于日本举国的信心也是一种崩溃。所以,他既要维持6海军协调的局面,又要维持军方与文官系统的协调,还要维持日本与协约国家之间的协调,这三种压力让他夜不能寐。 而且,巴黎的战事是异常关键的,倘若德国人取得了胜利,必将造成整个局面的冲击――日本如果站错了队,将来会是什么结局? 同理,中国也在异常关注着巴黎之战的结果,虽然皇帝知道德国人不会成功,但历史是很难假设的,特别是在收获了战车的信息并加以针对性运用的时候,德国人的命运会如何? 巴黎,巴黎,远在数万里外的地方却牵动着东亚各方势力的心弦。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法国政府计划在形势不利时迁往波尔多,但坚决不同意霞飞放弃巴黎的建议,指挥不灵的梅西米被法国政府撤职,亚历山大.米尔朗取代了他的职位,他向霞飞提出了需要更多部队的迫切要求,只是激起了霞飞愤怒的回答:“德军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得到巴黎的。”这是令人几乎难以想象的回答,军方几乎是公然地在违抗政府,米尔朗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但霞飞的政治命运也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四章牵动心弦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以华制华 量的胶着是最令人不安的局面,这种平衡反映在中日上,.局外人或许看着觉得热闹,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那种压抑与焦躁。 在外交战场上,永远是力量取胜,但在力量大体均衡的前提下,却是智慧与手段取胜。局势在神尾师团被歼灭以后已经得到了明证:光凭日本普通的、一般性的军事动员已经是无法压制住中国了,这一点在日本本国或许还有疑问,但在各大列强观察家的眼中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当然,军事观察家普遍认为,倘若日本进行全国总动员,动类似于一场2o年前中日战争或者1o前日俄战>:后的结局仍很难说,中国在抵抗之下说不定仍旧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可问题是,日本有这样选择的权力么? 没有! 日本失去了有利的国际局势。日本在成长为东亚一强之后,他也就慢慢丧失了其他国家的支持,特别是在欧洲国家普遍陷入战争,英日同盟成为一种方向补贴的关系之后,日本要渴望得到支持是不可能的。而美国——这个唯一没有卷入大战的强国则强烈反对日本借欧洲力量暂时空虚的时候独霸东亚。如果说中国经不起再一次中日战争失败的话,那么美国同样也经不起日本在东亚的又一场胜利。2o年前的中日战争无非是中国与日本的地位互换,1o年前地日俄战争无非是日本取.>.地区强国,如果日本再一次胜利,恐怕遭到驱逐的就是美国人了。所以。日本的举动遭到了美国的强烈反对,.;日本失去了可靠地财政基础。 由于日俄战争后的债台高筑,日本比任何时候都期待其他强国的财政支持,同样,欧战爆以后,日本比任何国家都感受到了银根抽紧的威胁。传统地债权国在收缩战线。美国虽然有多余的资金,但日美关系的现状决定了美国不可能再向日本输血。若是往常,日本多半还可以向美国打打市场需求的好牌,但在欧洲对各种物资都求之若渴的情况下。美国哪里还会关注日本这么狭小和遥远的市场? 日本失去了充分地经济基础。日本的工业能力和经济条件相比前或者1o年前都有了长足地进步,但这种充分展的生产力本霸权政策的推行。倘若没有获得足够的贸易或者经济特权,日本的经济界人士是不会吝于支持政府动对外战争地,可是现在的局面恰好颠倒了过来,政府的一意孤行反而窒息了商业成长地空间。由于与中国交恶,各种急需的原料无法得到。而美国又在事实上对日本采取了压缩供给的政策,使得日本失去了很大程度的活动空间;又由于欧战的爆。日本传统的出口品无法出口到欧洲,而各类能够换得高价、为欧洲国家所急需的战争物资又因为政府的动员而不得不以廉价出售,一来一去,逐利的经济动物居然在干高价买低价卖的蠢事。再者,由于日元汇率的大幅度降低。使得两头在外的日本经济突然间就蒙受了巨额损失。 “真是麻烦啊,麻烦。”面对一堆的烦心事,山本相喃喃自语。无力自拔。最近几天的胶着,元老重臣的质疑、财阀和大佬们的威胁,乃至于内阁和6海军内部的困惑一起涌上他的心头,真让他有一种难以为继的危机感和挫败感,.可是,每当眼睛一闭上,想起头顶高悬的“西门子事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又只能硬着头皮闯下去,否则就只有身败名裂的一途。 “难啊,真是难啊。” “相大人,头山满先生来了。” “是么,好好。”山本收起遐想,尽力做出放松和微笑的姿态。 “相大人。”头山满见到山本后,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色——在焦头烂额之时,相大人终于想起他与黑龙会了。 “幸会幸会。”事实上,山本与已经遇刺身亡的伊藤博文一样,对黑龙会没什么好感。或者说,凡是出身海军系统,受过良 并且具有较高地位的官员对黑龙会都没有什么好感—军那些粗野之人喜欢这种黑社会吧。 “今天找先生来,是有一桩大事想和您谈谈。”毕竟有求于人,山本没有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反而以诚挚地口吻问道,“您对于目前的中日局势如何看待?” “帝国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是,我相信支那不是帝国的对手。”头山一开始还没有摸透山本的用意,只能如此答复。 “我的意思是……”山本追问道,“您有什么好的办法?” “没有!”出乎山本意料之外的是,头山满居然一口就回绝了。 “为什么?” “先,6军作战的失利我无法帮得上忙,海军作战的失利我同样无能为力,甚至于现在财政局面的恶化和日元汇率的下挫都不是我能够扭转的。”头山满眼看山本的眼神越来越郁闷,最后说了一句,“不过,我相信相大人一定有办法,而且,我愿意供您驱驰。” 这个老狐狸!山本暗暗骂道,但又装得不动声色,干笑了两声说道:“能有先生这样的见识,在目前的局势下也殊为难得,可笑有一大帮人看不清形势,以为……” “相大人,请恕我直言,造成目前政策困境的,其实不是决策,而在于执行。我们低估了支那复兴的努力,高估了自己在军事上的优势,错估了国际局势对我们的影响!如果不对此改弦易辙,下一步将更难着手。” “确实如此。”山本忽然对头山满又头疼起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和评价,真是让人不得不警惕万分,可事情总要去做,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不知您与中国的革命党关系如何?” “论公,我是他们事业的支持者,论私,我与革命党的领袖有不错的私人交情。”头山满很爽快,“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些人能为您所用。” “那么……”山本索性也不绕***了,直接问道,“依据先生的判断,‘以华制华’的成功性有多大?” “很难说,或许是百分之百,或许是百分之零,无非是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么?山本白了头山满几眼,略带不快地说道,“如果在支那南方建立革命党政权,结果会如何?” “这样啊。”头山满从山本口中一听到“革命党”三字,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八九分,他直起身子,想了又想,最后才回答说,“有很大成功的希望,不过需要帝国予以支持,而且……” “而且什么?” “这种支持不能通过政府直接出面,最好是靠我们,黑龙会作为居间!” 果然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地就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条件,山本也不得不佩服头山满的功夫,但既然今天找他来商议,他对此也有了足够的预料。 当下就坡下驴,笑道:“这是自然,这个工作只有先生去做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您过奖了,能为皇国大业做出贡献是鄙人的荣幸,只是……”头山满拖长了声调,“这样的决策恐怕无法获得6军的支持。” “这个你不要管。”山本有些恼怒,“6军那些马鹿我有办法解决。” “如果相大人不嫌弃,我倒愿意推荐一个解决问题的人选。” “谁?” 头山满说了一个名字,山本掠过一丝惊疑的神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会考虑的。” “是!” “我知道他是你们的赞助者,没想到居然涉入这么深?”山本半是嘲讽,半是恭维地说道,“这可真是他的荣幸。” 注意力又集中到刚才的话题上,“那么,放在哪里呢?”头山思索了一下,“既要方便帝国予以支援,又不能太过显得突兀,合适的地点是十分要紧的。” “这里。”顺着山本的手势,头山满很容易就看清楚地图上的那一隅,“果然是这里!”他喃喃自语道……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五章以华制华 公告 么?” “首先,陆军作战的失利我无法帮得上忙,海军作战的失利我同样无能为力,甚至于现在财政局面的恶化和日元汇率的下挫都不是我能够扭转的。”头山满眼看山本的眼神越来越郁闷,最后说了一句,“不过,我相信首相大人一定有办法,而且,我愿意供您驱驰。” 这个老狐狸!山本暗暗骂道,但又装得不动声色,干笑了两声说道:“能有先生这样的见识,在目前的局势下也殊为难得,可笑有一大帮人看不清形势,以为……” “首相大人,请恕我直言,造成目前政策困境的,其实不是决策,而在于执行。我们低估了支那复兴的努力,高估了自己在军事上的优势,错估了国际局势对我们的影响!如果不对此改弦易辙,下一步将更难着手。” “确实如此。”山本忽然对头山满又头疼起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和评价,真是让人不得不警惕万分,可事情总要去做,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不知您与中国的革命党关系如何?” “论公,我是他们事业的支持者,论私,我与革命党的领袖有不错的私人jiāo情。”头山满很爽快,“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些人能为您所用。” “那么……”山本索xing也不绕***了,直接问道,“依据先生的判断,‘以华制华’的成功xing有多大?” “很难说,或许是百分之百,或许是百分之零,无非是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么?山本白了头山满几眼,略带不快地说道,“如果在支那南方建立革命党政权,结果会如何?” “这样啊。”头山满从山本口中一听到“革命党”三字,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分,他直起身子,想了又想,最后才回答说,“有很大成功的希望,不过需要帝国予以支持,而且……” “而且什么?” “这种支持不能通过政府直接出面,最好是靠我们,黑龙会作为居间!” 果然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地就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条件,山本也不得不佩服头山满的功夫,但既然今天找他来商议,他对此也有了足够的预料。 当下就坡下驴,笑道:“这是自然,这个工作只有先生去做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您过奖了,能为皇国大业做出贡献是鄙人的荣幸,只是……”头山满拖长了声调,“这样的决策恐怕无法获得陆军的支持。” “这个你不要管。”山本有些恼怒,“陆军那些马鹿我有办法解决。” “如果首相大人不嫌弃,我倒愿意推荐一个解决问题的人选。” “谁?” 头山满说了一个名字,山本掠过一丝惊疑的神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会考虑的。” “是!” “我知道他是你们的赞助者,没想到居然涉入这么深?”山本半是嘲讽,半是恭维地说道,“这可真是他的荣幸。” 注意力又集中到刚才的话题上,“那么,放在哪里呢?”头山思索了一下,“既要方便帝国予以支援,又不能太过显得突兀,合适的地点是十分要紧的。” “这里。”顺着山本的手势,头山满很容易就看清楚地图上的那一隅,“果然是这里!”他喃喃自语道…… 正文公告 今天早上开始便好像患了感冒,浑身难受,下午从外面回来后更是如此,原想着先睡一觉起来再写会好一些,结果还是涕泪jiāo加,无力码字,用了两个个多小时断断续续弄了1000多字,实在无力完成更新了,请大家原谅。 封推期间原本应该加速更新的,没想到摊上这事,也算是够郁闷了,唉…… 正文第三十六章多方触谈 顺着山本的手指,头山满在地图上找到了那处地方,那小小的,承载着众多期望与霸权理想的地点。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台湾,但想到20年前皇军通过浴血奋“宝贵”领土怎么会轻易让革命党人用作举事基地呢?所以,除此之外,琼州便成为了理想的选择。 听说早些时候海军已经打过琼州的主意了?依靠着黑龙会异常丰富的情报渠道,头山满事先已经探明了海军对于琼州的“兴趣”,只是没想到…… “对琼州的探访,海军已开展了有效的前期工作。”山本看似漫不经心地告诉头山满,“根据我们的调查,琼州是一个战略地位异常重要的地方。第一,琼州与中国大陆隔海相望,虽然只是一道海峡,但却构成了琼州的天然屏障,这一点与台湾的地位类似,所不同的是,台湾除了本岛和澎湖外无他岛,琼州在南方海洋还有广阔的群岛,在战略态势上,琼州与台湾构成了对华进行战略包围的有力双钳;第二,琼州气候炎热,农业条件极为有利,无论是土壤、温度、水源都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水稻甚至可以一年三熟,根据地质专家的勘察,琼州还蕴藏着一定的煤铁资源;第三,人口很少,而且大多不是汉族,这就方便在种群上进行掌控……” “首相大人的深谋远虑在下极为佩服,只是……”头山满顿了一下,“琼州虽然有海峡作为屏障,但是支那如果动用海军,光凭革命党那些人是挡不住,不指望帝国的海军力量,这个基地很难维持。” “这便是麻烦所在。”山本叹了口气,“原本按照我的设想,倘若我们在山东攻略战上如果取得胜利。琼州便是恰当的战利品,甚至于两者兼得,哪像现在这么不如意。” “恕我冒昧地chā一句,倘若海军直接占领琼州,再用琼州压迫支那在山东问题上让步。岂不更为直接?” 果然不能小觑了面前这个人,山本暗暗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一脸苦相:“换了你是中国皇帝,你肯么?” “这个?”头山满一时语塞,“真说不好……按照支那的一贯态度。如果不能在战场上获得有利的地位,即便我们占据了那里也无济于事。反过来。倘若我们在战场上拥有压倒xing优势,哪怕我们没有实质xing地予以占领也不要紧。台湾不就是如此么?” “关键的问题是,战场的形势令人很不乐观。”山本忧心忡忡,“损失一个师团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地,20年前和i们哪一次没有牺牲过?问题是如何在牺牲与报酬之间取得平衡。” “那便只有继续打下去。” “你认为帝国有迫使支那求和的机会么?” “恕我直言。目前暂时看不到。即便有,也很难利用,现在的形势不是20年前或者10年前了。”头山满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山本。“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自支那开展维新改良以来,各方面均取得了相应地进展,不复20年前色厉内荏的窘境,但这种情报陆海军~视。陆军的目光盯着露国,海军的目光盯着米国,他们哪里会去考虑支那翻身的可能?” 面对头山满略带讽刺地言语,山本却是无言以对——该向谁问责呢? “支那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头山满开始头头是道地论起内阁的方针来,“依照我地理解,军部这次地山东攻略就犯了太过轻敌的错误,以为凭藉1个师团就能迫使支那臣服,全然没有以往两次大战的谨慎与拼尽全力,结果么……” “在不能有效判明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做出决断是令人异常痛苦的事情。”山本地脸色yin郁,语气很不自然,但又不得不坦白相告,“帝国现在无力再战。” “我听说了财政危机……” “不光是财政……还有外jiāo。”山本踌躇着,但又下定决心说道,“英国方面已经发来最后函告,希望帝国能够协助英国,尽早投入欧洲战场,并且结束与中国在山东问题 抗。作为回报,英国表示承认帝国对德属太平洋诸且答应让中国方面开放胶州湾作为公共港。” “这远远不够。”头山满忽然想起前几日地收到的那番话语,心底便有了触动,“首相大人,请恕我直言,最近外界对内阁的非议很多。” “外界?”山本突然笑了起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我知道所有的传言都是从陆军那里出来的。” 头山满噤若寒蝉,陆海军的矛盾实在不是他这种在野之人可以过问的。 “不过,这种无关轻重的小事也不要如此cāo心过问,革命党那边便多多拜托先生了……”山本望了头山满一眼后,说道,“除了帝国陆海军的直接支援不能提供外,你可以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要让革命党相信帝国政府的诚意。” …… “哐啷”一声,斟满清酒的杯子摔在地上变成粉碎, “你说,山本打算和支那方面议和?”一身和服的老者面露怒气,勉强压抑不住自己的不快。 “是的,方才首相召见了我,希望我能够将支那革命党人运动起来。”和头山满说话的,正是宪政党领袖的大|. “这倒是一步好棋。”大重信的脸色略微有些好转,“陆军什么意思?” “还用说么,自然不会同意。” “未必,陆相可能会点头。” “岗市跟随山本太紧了,依照山县大人的xing子,怎么会容忍许久呢?” “你难道不知道山县大人正在策划倒阁么?连带岗市也是撤换的对象,你说他能不着急么?”大||i现在跳出来叫苦的也是他,真让各方面都看不起,丢尽了陆军的颜面。” “听上去您似乎很为陆军打抱不平?” “不是,陆海军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一群马鹿。”大|忌讳,“如果不是西原寺公望和山县有朋两位不能通力合作,局面怎么会沦落到现在一步。” “如果倒阁,倒是您重新出山的日子。“ 大|=.都一样,难……” “作为个人,我理解山本的决定,现在欧战正炙,帝国本应收缩力量专注于东亚,顺便居间进行商业活动,怎么看都不是与支那大动干戈的时机。” “他们的眼里只有青岛。” “一点蝇头小利!”大|=计划,您有什么主张?” “第一,要保证革命党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第二,要牢牢保证琼州的局面掌控在我们的手里……” “如果我告诉你一声,这或许只是山本的权宜之计呢?”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但是,即便是权宜之计仍然让人无法发现,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些。” “是陆军先开玩笑的,山本对此很恼火,在我面前咆哮了近半个小时。” 神尾光臣这个笨蛋!两人在心中已经将神尾狠狠痛骂了一番…… “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太当真……只要支那方面开出令人心动的jiāo换条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东西都jiāo换出去。所以,我的告诫也很简洁”大||.那革命党的破坏力又不能让其跳出我们的掌控;第二条,必须贯彻隐秘,防止为人看穿……” “受教了。” “这事你辛苦了,希望你牢记一点,无论内阁如何风云变幻,我们对黑龙会和您的支持永不会削减。” “有阁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聪明如头山满等怎么会听不出大|重信在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内阁变换?他之所以唯唯诺诺,就是希冀能够依靠这种态度在政局变化中立于不败之地。 “该怎样和孙中山开口说呢?”头山满理顺了思路之后却发现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现在似乎有些棘手…… 正文第三十七章争吵不休 于流亡日本的革命党人而言,1914分外难熬的一年。他们孜孜以求的革命事业陷入了低谷,而且他们还面临着感情与理智的搏杀——究竟如何面对中日在山东的冲突? 按照一般的逻辑——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都要反对。视帝国政府为革命大敌的革命党不但应该举双手赞同日本的对华攻略,而且还要希望这次的对华攻略能将中国政府打趴下,如果能引起这个“帝制政府”的总崩溃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按照每个革命者都是爱国者的逻辑,对这个问题就有着不同的解读。除了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分子,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否认日本推行山东攻略是对中国的侵略,是对中立法则的践踏,是需要予以制止的强权和霸权行为。站在一个中国人的立场上,反对外国侵略——无论是什么借口,都应该是其本能且又朴素的情感。因为日本每获得一份侵略权益,中国每丧失一点抵抗力量都是民族元气的损失,这个时候,政治立场的不同反而要退居其次。 在这两种思潮的搏击之下,革命信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诚然,在日俄战争的时候革命党还可以站在日本一边歌这场“黄种人对白种人”的胜利,但当日本的qiāng口指向自己祖国的时候,你还能歌这场“先进国家对反动暴政”的战争么? 因此,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便成为摆在革命党领袖面前不容回避的考验。可以想见,这个考验在革命党内部引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以章太炎、陶成章为首的光复会虽然一直还停留在同盟会的框架里,但在政治立场上已经严格与同盟会主流派划清了界限,声明一起,远遁南洋的章太炎就撰文抨击日本政府的对华政策,号召要加以“反对、抵制”。 “过去20年来,没有一个革命者像我们这样深恶痛绝腐>:政府,没有一个革命者像我们一样为摧毁帝制政府而努力奔走……但是。在事关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无论我们对中国当权者持有怎么样地反对态度,我们都不能站在侵略者的立场上摇旗呐喊……我们首先是中国人。其次才是革命者!”——《光复会有关中日山东冲突的公开声明》 一纸沉甸甸地声明为光复会赢得了满堂喝彩,在他们随后开展的为帮助中国抵抗力量而进行的募捐活动上,南洋当地的华侨社团踊跃捐款捐物,光复会 第四卷 第三十六章 多方触谈 顺着山本的手指,头山满在地图上找到了那处地方,那小小的,承载着众多期望与霸权理想的地点。醉露书院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台湾,但想到2o年前皇军通过浴血奋“宝贵”领土怎么会轻易让革命党人用作举事基地呢?所以,除此之外,琼州便成为了理想的选择。 听说早些时候海军已经打过琼州的主意了?依靠着黑龙会异常丰富的情报渠道,头山满事先已经探明了海军对于琼州的“兴趣”,只是没想到…… “对琼州的探访,海军已开展了有效的前期工作。”山本看似漫不经心地告诉头山满,“根据我们的调查,琼州是一个战略地位异常重要的地方。第一,琼州与中国大6隔海相望,虽然只是一道海峡,但却构成了琼州的天然屏障,这一点与台湾的地位类似,所不同的是,台湾除了本岛和澎湖外无他岛,琼州在南方海洋还有广阔的群岛,在战略态势上,琼州与台湾构成了对华进行战略包围的有力双钳;第二,琼州气候炎热,农业条件极为有利,无论是土壤、温度、水源都是展农业的好地方,水稻甚至可以一年三熟,根据地质专家的勘察,琼州还蕴藏着一定的煤铁资源;第三,人口很少,而且大多不是汉族,这就方便在种群上进行掌控……” “相大人的深谋远虑在下极为佩服,只是……”头山满顿了一下,“琼州虽然有海峡作为屏障,但是支那如果动用海军,光凭革命党那些人是挡不住,不指望帝国的海军力量,这个基地很难维持。” “这便是麻烦所在。”山本叹了口气,“原本按照我的设想,倘若我们在山东攻略战上如果取得胜利。醉露书院琼州便是恰当的战利品,甚至于两者兼得,哪像现在这么不如意。 ” “恕我冒昧地插一句,倘若海军直接占领琼州,再用琼州压迫支那在山东问题上让步。岂不更为直接?” 果然不能小觑了面前这个人,山本暗暗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一脸苦相:“换了你是中国皇帝,你肯么?” “这个?”头山满一时语塞,“真说不好……按照支那的一贯态度。如果不能在战场上获得有利的地位,即便我们占据了那里也无济于事。反过来。倘若我们在战场上拥有压倒性优势,哪怕我们没有实质性地予以占领也不要紧。台湾不就是如此么?” “关键的问题是,战场的形势令人很不乐观。”山本忧心忡忡,“损失一个师团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地,2o年前和i..们哪一次没有牺牲过?问题是如何在牺牲与报酬之间取得平衡。” “那便只有继续打下去。” “你认为帝国有迫使支那求和的机会么?” “恕我直言。目前暂时看不到。即便有,也很难利用,现在的形势不是2o年前或者1o年前了。”头山满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山本。“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自支那开展维新改良以来,各方面均取得了相应地进展,不复2o年前色厉内荏的窘境,但这种情报6海军~视。6军的目光盯着露国,海军的目光盯着米国,他们哪里会去考虑支那翻身的可能?” 面对头山满略带讽刺地言语,山本却是无言以对——该向谁问责呢? “支那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醉露书院”头山满开始头头是道地论起内阁的方针来,“依照我地理解,军部这次地山东攻略就犯了太过轻敌的错误,以为凭藉1个师团就能迫使支那臣服,全然没有以往两次大战的谨慎与拼尽全力,结果么……” “在不能有效判明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做出决断是令人异常痛苦的事情。”山本地脸色阴郁,语气很不自然,但又不得不坦白相告,“帝国现在无力再战。” “我听说了财政危机……” “不光是财政……还有外交。”山本踌躇着,但又下定决心说道,“英国方面已经来最后函告,希望帝国能够协助英国,尽早投入欧洲战场,并且结束与中国在山东问题 抗。作为回报,英国表示承认帝国对德属太平洋诸且答应让中国方面开放胶州湾作为公共港。” “这远远不够。”头山满忽然想起前几日地收到的那番话语,心底便有了触动,“相大人,请恕我直言,最近外界对内阁的非议很多。” “外界?”山本突然笑了起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我知道所有的传言都是从6军那里出来的。 ” 头山满噤若寒蝉,6海军的矛盾实在不是他这种在野之人可以过问的。 “不过,这种无关轻重的小事也不要如此操心过问,革命党那边便多多拜托先生了……”山本望了头山满一眼后,说道,“除了帝国6海军的直接支援不能提供外,你可以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要让革命党相信帝国政府的诚意。” …… “哐啷”一声,斟满清酒的杯子摔在地上变成粉碎, “你说,山本打算和支那方面议和?”一身和服的老者面露怒气,勉强压抑不住自己的不快。 “是的,方才相召见了我,希望我能够将支那革命党人运动起来。”和头山满说话的,正是宪政党领袖的大|. “这倒是一步好棋。”大重信的脸色略微有些好转,“6军什么意思?” “还用说么,自然不会同意。” “未必,6相可能会点头。” “岗市跟随山本太紧了,依照山县大人的性子,怎么会容忍许久呢?” “你难道不知道山县大人正在策划倒阁么?连带岗市也是撤换的对象,你说他能不着急么?”大||i现在跳出来叫苦的也是他,真让各方面都看不起,丢尽了6军的颜面。” “听上去您似乎很为6军打抱不平?” “不是,6海军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一群马鹿。”大|忌讳,“如果不是西原寺公望和山县有朋两位不能通力合作,局面怎么会沦落到现在一步。” “如果倒阁,倒是您重新出山的日子。“ 大|=.都一样,难……” “作为个人,我理解山本的决定,现在欧战正炙,帝国本应收缩力量专注于东亚,顺便居间进行商业活动,怎么看都不是与支那大动干戈的时机。” “他们的眼里只有青岛。” “一点蝇头小利!”大|=计划,您有什么主张?” “第一,要保证革命党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第二,要牢牢保证琼州的局面掌控在我们的手里……” “如果我告诉你一声,这或许只是山本的权宜之计呢?”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但是,即便是权宜之计仍然让人无法现,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些。” “是6军先开玩笑的,山本对此很恼火,在我面前咆哮了近半个小时。” 神尾光臣这个笨蛋!两人在心中已经将神尾狠狠痛骂了一番…… “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太当真……只要支那方面开出令人心动的交换条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东西都交换出去。所以,我的告诫也很简洁”大||.那革命党的破坏力又不能让其跳出我们的掌控;第二条,必须贯彻隐秘,防止为人看穿……” “受教了。” “这事你辛苦了,希望你牢记一点,无论内阁如何风云变幻,我们对黑龙会和您的支持永不会削减。” “有阁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聪明如头山满等怎么会听不出大|重信在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内阁变换?他之所以唯唯诺诺,就是希冀能够依靠这种态度在政局变化中立于不败之地。 “该怎样和孙中山开口说呢?”头山满理顺了思路之后却现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现在似乎有些棘手……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六章多方触谈 第四卷 第三十七章 争吵不休 于流亡日本的革命党人而言,1914分外难熬的一年。他们孜孜以求的革命事业陷入了低谷,而且他们还面临着感情与理智的搏杀——究竟如何面对中日在山东的冲突? 按照一般的逻辑——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都要反对。视帝国政府为革命大敌的革命党不但应该举双手赞同日本的对华攻略,而且还要希望这次的对华攻略能将中国政府打趴下,如果能引起这个“帝制政府”的总崩溃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按照每个革命者都是爱国者的逻辑,对这个问题就有着不同的解读。除了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分子,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否认日本推行山东攻略是对中国的侵略,是对中立法则的践踏,是需要予以制止的强权和霸权行为。站在一个中国人的立场上,反对外国侵略——无论是什么借口,都应该是其本能且又朴素的情感。因为日本每获得一份侵略权益,中国每丧失一点抵抗力量都是民族元气的损失,这个时候,政治立场的不同反而要退居其次。 在这两种思潮的搏击之下,革命信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诚然,在日俄战争的时候革命党还可以站在日本一边歌这场“黄种人对白种人”的胜利,但当日本的枪口指向自己祖国的时候,你还能歌这场“先进国家对反动暴政”的战争么? 因此,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便成为摆在革命党领袖面前不容回避的考验。可以想见,这个考验在革命党内部引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以章太炎、陶成章为的光复会虽然一直还停留在同盟会的框架里,但在政治立场上已经严格与同盟会主流派划清了界限,声明一起,远遁南洋的章太炎就撰文抨击日本政府的对华政策,号召要加以“反对、抵制”。 “过去2o年来,没有一个革命者像我们这样深恶痛绝腐>:政府,没有一个革命者像我们一样为摧毁帝制政府而努力奔走……但是。在事关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无论我们对中国当权者持有怎么样地反对态度,我们都不能站在侵略者的立场上摇旗呐喊……我们先是中国人。其次才是革命者!”——《光复会有关中日山东冲突的公开声明》 一纸沉甸甸地声明为光复会赢得了满堂喝彩,在他们随后开展的为帮助中国抵抗力量而进行的募捐活动上,南洋当地的华侨社团踊跃捐款捐物,光复会不仅恢复了元气而且大大提升了自己在南洋华侨中的认知度。 光复会的声明一起,总机构设在日本的同盟会本部便陷入了慌乱,孙中山、胡汉民虽然接连撰文抨击章太炎“为虎作伥”、“民粹主义”,但却无法提出一个针锋相对且又能获得广泛认同的方针。 虽然由于战时新闻管制,一直担当着国内舆论的《帝国日报》在日本已被迫停刊,但在日华人并没有断绝消息来源——日本政府可以封掉中国方面开办地报纸。却无法取缔其他西方列强在日本行的报纸。在各种各样报纸的字里行间,虽然有着或多或少地扭曲和掩盖,但没有一个国家敢于承认日本推行山东攻略是正义且符合万国公法的。所以。在同盟会本部与光复会地争论升级之后,革命党诸位领袖尴尬地现自己并没有获得多少同情与支持。 许多在日留学的热血青年对同盟会声明予以了公然否认和断然拒绝。他们认同光复会主张,毅然暂时中断自己的学业而返回祖国效力,至于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地中国学生。则在某一天齐刷刷地溜号回国——堪称是绝无仅有地秘密行动。 在中国国内。汪精卫、梁启则在报端连篇累牍地撰文。要求革命党先将政治歧见搁置一边,“当务之急是反对侵略、捍卫国权”。 这种争吵、矛盾、动摇、犹豫一路持续下来…… 在《帝国日报》公布山东战场地胜利战果后。一直以来密切关注着事态进展的爱国人士沸腾了。不仅因为中国能够不畏强暴坚决起来抵抗,而且因为这种抵抗是卓有成效地。 虽然很多人对报纸表的信息真实性表示怀疑,对中国军队能战胜抰两 之威的日本军队表示质疑,但在一幅幅实地拍摄的照目睹了有关列强报纸的新闻之后,他们无不欢呼雀跃,为国家实力的增强而欢呼,为中国能不受外国欺侮而欢呼。 革命道路往何处去? 虽然很多人仍然坚持着朴素的革命理想,仍然坚持着共和优于帝制,革命优于改良的观念,但在事实面前,他们的信念和执著有所动摇。更为关键的是,许多人原本陶醉于日本对中国革命的同情与支持,但现在看来,这种支持更像是不怀好意的挑唆。 更大的思想混乱由此而产生。如果说同盟会主流派在原先面对光复会有关如何表态的问题上还能勉强达成一致的话,那么在接下来面对山东战事阶段性胜利之时的冲击就无法掩饰其中的分裂与对立了。 以黄兴、宋教仁为的湖南派公然赞扬中国在战事当中所取得的成绩与进步——虽然国家的政治体制依然还是腐朽与落后的,但不可否认,在许多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以孙中山、胡汉民等为的两粤派则显然持有不同意见。 正是在这样激烈论争的当口,秉承山本内阁旨意的头山满来了,不但假惺惺地对革命党表示了赞赏和支持,还画出了以琼州作为革命基地的大饼,老狐狸或许熟知革命党内部的不和与弱点,临走时拍拍孙中山的肩膀:“中山先生,要完成革命大业必须渡过各种各样的困难和考验,有些时候甚至要下很大的决心,我相信您的眼光和胸怀不会那么狭小,不会局限于现在一隅。 头山满走后,革命党诸领袖很快便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清醒过来,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诸位,头山满先生方才的提议,是对革命事业最大的支持与帮助。这些年来,为了获得一个革命举事的基地,我们在国内进行了无数次的起义、暴动,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如果能以琼州为基地,建立一个可靠的后方和根据地,革命事业成功的可能性无疑就会大大增加。”孙中山扫视了会场一眼,“我知道大家对这个提议持有保留态度,我也认识到日本政府之所以通过黑龙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是另有用意,但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务必不能错过。” “我赞同中山先生的意思。虽然满清政府在战场上暂时获得了一定的胜利,但这种胜利是很不可靠的,只要日本继续投入力量,以中国孱弱的国防很难承受,到时候唯有割地赔款媾和了事,如果我们现在不积极准备相应的起事力量与革命基地,一旦国内大变生将无以应付。” 黄兴站立起来了,脸涨得通红,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但从气势上看,就孕育着咄咄怒火。 “克强,不必如此,我们是革命同志,有话你尽管直说。”孙中山很了解自己的老搭档。 “诸位,我想问一句,我们革命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黄兴劈头就问。 “那还用说,自然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为了‘驱逐鞑虏’难道就可以引进日本了么?”黄兴愤愤不平,“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这样的革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克强,你言重了,日本对我们只是帮助,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是么?你看不出来倒罢了,难道这四万万人都看不出来?”黄兴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姑且不说满清政府的好坏,单是日本推行山东政策就可见他们的侵略野心。难道我们为了革命的目的可以站在侵略者的立场上帮腔?难道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忘记了国仇家恨?” “克强!”孙文拍了桌子,“我们只是借助日本的力量,没有永远依靠他的意思,更没有要引狼入室,以日本取而代之的意思……” “现在是没有,到时候身不由己,怎么办?”黄兴动了怒气,将茶杯在桌上拍得粉碎,“靠别人恩赐的革命,我既不要也不稀罕……”说罢,拂袖而去……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七章争吵不休 第四卷 第三十八章 不欢而散 克强,克强,不要冲动……”宋教仁虽然并不赞同头议,但对于同盟会内部的团结还是颇为看重。醉露书院这个同盟会内部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年青英俊因为革命事业屡屡遭到挫折,已好几次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在孙、黄之间能居中调停的,也非他莫属。前次因为汪精卫“叛变”所引起的风潮就是在他的主持之下平定的,因此,他这么一喊,原本执意要走的黄兴顿下了脚步。 “克强……我们不是在商量办法么?你这么一走,到时候怎么面对这么多同志?革命方向往何处去,不是你我一二个人可以决定的。”宋教仁劝解道,“倘若对革命大业有好处,即便有风险,有指责,我们挡下来就是;如果对革命大业无甚好处,即便看上去诱人,我们也坚决不能上前……但不管怎么说,坐下来讨论甚至争论都是允许的,这样动不动就走人,实在不是团结之道。” “他从来都是这样,以为只有他黄克强爱惜自己的羽毛,我们全都是利欲熏心……”胡汉民刚说了两句便被孙中山打断了,“展堂,你也少说两句。” 胡、黄二人自黄花岗举事以后,矛盾甚多,成见日深,早已在公开场合交锋几次,虽然面上仍然保持过得去的态度,但在心底却并不以对方为然,黄兴没有理会胡汉民的冷嘲热讽,而是激愤地问道:“孙先生,我只问你一句话,不走这条道路,革命是不是就没有指望了?” 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若是一般的革命同志提出来,孙文必定有一百条解释的理由和信心,但从黄兴口中说出来。便不是简单的回应就能解决问题的。醉露书院他定了定神,没有怒。只淡淡地问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告诉头山满,日本方面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也由衷感谢日本朋友对中国革命地支持,但是,在琼州另立政府。尤其是在外国政治势力插手的背景下另立政府,哪怕这个是革命政府,我们也洗脱不了卖国地嫌疑,希望他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 “哼……外国政治势力插手?中国的事情哪样没有外国政治势力?‘门户开放’是不是外国政治势力插手,开辟通商口岸,开设租界算不算外国政治势力插手?甚至于行双皇债券是不是外国政治势力插手?”胡汉民连珠炮地提出了一连串疑问,“难道满清政府勾结反动势力就是正常的外交交往,我们与同情革命的国际友人来往便是外国政治势力插手?” 黄兴对胡汉民的诘问不感兴趣。 只反驳了一句:“中山先生难道看不出头山满背后地用意?” “克强,你!”孙中山一时气结,面对这个争吵多年却又对革命忠心耿耿的好伙伴、好朋友,他实在有太多的百感交集。在有关同盟会诸多大事上,黄兴都有着与孙中山不同的意见,甚至经常闹到拍桌子走人的地步,但每一次都最后走了过来。这一次的交锋,同样希望能如此罢…… “克强。各位。不瞒大家说,头山满的用意我一眼就洞察如悉的,但是,我们有选择地余地么?”孙中山抬起头来,“不可否认。这次满清政府在战场上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可是各位都比我清楚,几十年前。中法战争同样是中国握有战场优势,最后又怎么办呢?朝廷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只要有那一帮腐败头顶、庸庸碌碌的官员在,中国是没有希望的。醉露书院” “这次到琼州去建立革命基地,虽然头山满一个劲地表白是黑龙会襄助革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有日本政府的点头或者默许,就是黑龙会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做出如此明确的表态,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这背后的事实——那就是我们日益成为日本政府对抗满清政府地棋子……我只想问一句,我们有选择地余地么?” “逸仙,其实不必如此。” “是么?”孙中山惨然一笑,“自清廷宣布立宪改良以来,革命运动就一直开展的不顺畅,很多人为朝廷的托词所迷惑,或者因为害怕牺牲,或者因为看不到前景,都或多或少有人离开了革命的队伍。现在日本政 了以前对我们不闻不问的态度,明里暗里开始加大了虽不无以华制华地因素考虑,但归根结底便是对革命地支持。我们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便是革命的大敌,便是革命地罪人……”孙中山缓缓地,但却坚定地说道,“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日本政府的用意也好,阴谋也罢,终究是将来的事情,是只有我们成了气候以后才会生的事实,而现在革命前途却是我们生死存亡的问题。” “同志们,光复会已经在事实上脱离同盟会了,已经堕落成为民粹主义的一小撮了,虽然他们还坚持着反对帝制、反对满清的口号,但在立场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滑到了敌人那边,我们如果不能旗帜鲜明地标明立场,我们同样也有被边缘化的危险。革命志气只可鼓不可泄,正是我们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的时候,倘若因为名声所累,我们才是革命最大的敌人。面对历史,我们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中山先生,我不同意。革命虽然陷入了低谷,但毕竟骨干还在,精神犹存,即便放弃这次的机会,将来我们还会有别的机会,更加理想与纯粹的机会。”宋教仁质疑道,“为什么要急于担当为日本人火中取栗的角色呢?” “遁初,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由不得你如此做。我问你,以日本目前的军事实力,要取琼州需要多长时间?取了能不能守住?” “可以取,而且能守住。” “可见,日本方面希望我们去取琼州并不是因为他觊觎琼州得不到而假托他人,实在是另有用意。换而言之,取不取琼州,对日本只是策略和战术问题,对我们就是原则和根本问题,不抓住这个机会,日本将来有的是其他机会,而我们就失去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看,如果我们不同意这个方案,日本政府能不能容忍同盟会总部设在日本都是一个问题。”胡汉民插了一嘴,“南洋现在让光复会闹翻天,美洲华侨也是议论纷纷,如果日本再保不住,干脆同盟会解散了事,免得那么多龌龊事情。 ” 宋教仁没有理会胡汉民的态度,只诚恳地说道:“中山先生,我们都感激日本有人对革命事业的帮助与支持,也感谢日本政府对革命党或明或暗的庇护,但那只是辅助性的、临时性地举动,归根到底还是要依靠我们自己。美利坚革命的时候,法兰西伸出了热情的援助之手,但美国革命的胜利归根到底还是美国民众的浴血奋战。诚如先生所说,我们获得了琼州作为革命基地也并不意味着革命事业一帆风顺。就我所知,琼州天气炎热,人烟稀少,并不是一块事宜居住的地方,另外,岛上工商业展极为落后,也不足以支撑革命大业。虽然琼州与大6有海峡相隔,但如果满清政府出动海军攻打,光凭革命党或者黑龙会的同志是守不住,必定只有依靠日本的正规军事力量。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与日本政府捆绑在一起——没有日本的军事援助,我们守不住琼州,有了日本的军事援助,革命政府便是用他国刺刀保护起来的‘傀儡政权’,又与革命精神相悖……” “遁初……我已经反复强调过了,这是权宜之计,不是长久之计,将来我们在全国取得胜利之后是不会依赖日本政府的。” “但如果出身不正,将来……”宋教仁的话还没说完,黄兴已经默默地站立起来。 “遁初、各位,不必多言,我与各位在这件事上的分歧是不会消弭的,现在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如果你们坚持琼州计划,那么我黄兴便宣布退出同盟会……” “克强,你……”宋教仁呆住了。 “克强,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倘若大家不赞同琼州举事的计划,我也宣布退出同盟会,我不能将自己束缚于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革命队伍中!”孙文也动了怒气,站起身子甩下这句话。 同盟会两大巨头僵持在了当场,这次的讨论会便也只能不欢而散……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八章不欢而散 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分道扬镳 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个样子……”宋教仁和黄兴走后,头,“克强也太固执了。醉露书院” “他不是固执……”孙派重要人物朱执信插话道,“他是过分爱惜他自己的名誉,以为自己如何如何……其实,在外人眼里看来,无论他做与不做都是无异。” “克强如此倒也罢了,怎么遁初也不识大体?”冯自由摇摇头,“这下倒好,革命党革命没闹成,自己却先起了分裂。” “遁初?你不要以为他忠厚,他骨子里还是两湖派……一直以来都为他们华兴会耿耿于怀,弄得像我们吞并了他们一样。” “够了!”孙中山一声怒喝,制止了胡汉民那酸溜溜的口气,“现在不是算老账的时候,也不是叹气的时候,而是要拿出办法来。” “头山满先生已经定好了计划,三天后有船送同志们去琼州,快么45天,慢者6、7天肯定到了。”胡汉民道,“我已经和下面不少同.沟通过了,他们愿意跟随先生去琼州创立基地。有些同志虽然犹豫,但照我看来只要我们在琼州拉起大旗,革命同志必然会不远万里前来汇聚。” “好!大丈夫何必畏惧艰险!克强、遁初不去也罢,我们先行,干革命总要有人带头的。”孙中山豪气万千,大手一挥,“我是一定会去的,你们去么?” “去!我们当然去。”其余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答道,“干革命死都不怕,还怕去琼州?” “果然是我的好同志!”孙中山一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如此,准备却不能仓促。以往我们多次起义,之所以屡屡失败原因就在于准备不充分。 考虑问题不全面,这次一定要汲取教训。醉露书院向导寻好了吗?” “有个同志在琼州呆过几年。比较熟悉情况,愿意跟随先生一起去。” 冯自由插话道:“光有人还不行,满清在琼州的统治虽弱,但毕竟还有一点巡防兵丁,那里的大地主也有乡团,我们没有武装太过困难。” “头山先生已经安排好了。给我们2oo步枪,全都是最新的毛瑟步枪……另外送给我们几把手枪用于防身。” “毛瑟?”孙中山以前从日本黑社会中多次购买武器,对枪支情况还算了解,“黑龙会哪里来的毛瑟?不是友坂步枪么?”猛然间醒悟过来,倘若用日本制式步枪,则一看就知道是从日本而来,黑龙会弄不到毛瑟步枪,日本政府可就不费力气。 “为了帮助我们拉起武装。黑龙会派遣2o多位同志随行,另外还找到了5退役军官帮我们训练部队……”胡汉民兴奋地搓着手,“有人有枪,琼州岛该是我们大展身手地好地方。” “好!”几人兴奋异常,当下决定分头准备,胡汉民等人负责人员的串联和物资地准备,孙中山则利用自己的威望继续号召人马与经费,但一切动作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 期间。孙、黄、宋等巨头数次商议。但每次都未能达成妥协意见而不欢而散,虽然没有再闹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但彼此的隔阂已经无法弥补。 “克强,他们在秘密串联,准备运动一部分人走。” “让他们去吧。”黄兴痛苦地摇头。“同盟会就要散架了。真不知道革命党今后的希望在哪里?也不知道我黄兴今后是什么下场?” 说罢,泪如雨下。醉露书院 “克强。”宋教仁真诚地说道。“你可不能消沉啊,大家还都看着你呢?” “看着我有用么?”黄兴心里极其苦涩,“死的死、降地降、走的走、散的散,我们搞革命差不多有2o个年头了吧,没想到最空。” “唉……不知道孙先生为什么执意要去琼州?”宋教仁叹息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遁初,你我深交多年,我掏心底给你说……去琼州我不反对,甚至于倚仗黑龙会的力量我也不反对——我们在国内不是经常动会党么?可日本军方、日本政府怎么能和他们沾边?这次的军火、人员、物资、经费,无论哪一点都不像是黑龙会自有的,没有日本官方地挑唆,黑龙会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倒是,他们从前卖给我们的军火 价收钱,这次倒这么好心送物资给我们了?” “退一万步说,接受日本政府援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关键是时机不对,时机不对呐!”黄兴痛心疾,“他们也不看看国内目前是什么局面?现在正好是中日冲突,中国先胜一局,不管有没有联系,只要革命党在琼州举旗,傻子都想得出来是日本人在背后捣鬼……遁初,你说说,你怎么看?” “这不是亲痛仇快么?” “所以我说他们鬼迷心窍。干革命为了什么?无非是国家富强,不受外人欺侮罢了,现在国内刚刚有点起色,战场上还先赢了一句,某些人就急吼吼地帮敌人办差,老百姓怎么看?觉悟的新军士兵怎么看?在国内的革命同志怎么看?”黄兴痛苦地抱住头,“他们会认为孙文走上了邪路,说他丧心病狂,说他为虎作伥……” “章疯子已经这样骂了……” “章疯子这样骂人家充其量当我们内部分歧,可要是公开挂出牌子亮相,这味道就不同了。”黄兴悲愤地喊道,“别的不说,如果满清政府出动海军镇压,他们如何当之?” “据说日本方面已暗示会隔绝海峡……” “这样一来不就更授人以口实了么?” “你为什么不劝他?” “劝?有用么?遁初,你这样的大才子、演说家都劝不住他,我能劝他什么?他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地牛脾气,唉……” “就这么让他去了?” “听天由命吧?但愿他撞了南墙能回头。”黄兴交代宋教仁,“你下去做好沟通工作,尽量劝说同志们不要去,一定要去地也不勉强。” 数日后,已到了开船的时节。 “快点,快点……”黑龙会派遣过来的人员一直在一刻不停地催促着即将远行的革命党人,神态傲慢,举止轻浮,而且对于各项工作并不加以援手,所有沉重的物资箱都是革命党人自己肩扛手提搬运上去地,他们倒在一旁看西洋景。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哪像是并肩作战地同志?分明是把我们当码头苦力了?” “嘘……少说两句吧,这是黑龙会派来的人。” “嗯,我知道,可怎么看怎么不像黑龙会地人,黑龙会的人无礼归无礼,却没有这么高度的组织性。” “我看,八成是日军退役的军官。” “不是说才5吗?” “活见鬼,瞧这架势分明个个都是,哪里只会有5?” “孙先生是什么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孙先生有什么办法,只好照纳了。” “听说,日本人约定军事行动要听教官团的全权指挥。” “那孙先生做什么?” “只负责党务……” “这是什么意思?想架空孙先生?” “不是……不是……”那人看了一下孙中山,现后者的视线并会跟随过来,便解释道,“日本人有个评价,说革命党指挥作战不行,全部是军事废物,非得让他们指挥才行……” “他们就行了?如果他们行,为什么神尾师团会被我们歼灭?”话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对,想了想又说,“为什么会被满清政府军队歼灭?” “谁知道呢?” “哼……如果他们胆敢对孙先生不利,我头一个饶不了他们。” 对这段吵吵嚷嚷的对话,站在甲板上孙中山仿佛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眼睛仍然在呆呆地望着码头方向…… “先生还在看什么呢?” “我在等克强和遁初。”孙中山惆怅地望了望天际线,“希望他们能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他们不会来的。”胡汉民撇撇嘴,“他们前几天就明确表态了,死也不去琼州。” “为什么,为什么?”孙中山死命地捶着轮船的扶手,“为什么会这样?” “道不同不相与谋?” “呜……”轮船鸣响了汽笛声,几个硕大的铁锚已经收好,船缓缓地离开码头,孙中山的视线却还没有离开那里。——从远处疾驰过来几个人影……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三十九章分道扬镳 第四卷 第四十章 最后时刻 过漫长的讨价还价,特别是内部的种种博弈以后,在锋许久的中日代表终于可以坐下来探讨有关签约的实质性意见了。 促成双方坐在谈判桌前的有三个因素不容忽视。 第一个是国际压力——局势展的很快,在欧洲战场上,为了夺取巴黎,德国与英法联军在马恩河地段展开了自欧战开始以来最大规模的交锋。德国方面出动了近1oo兵力,英法方面则以14o兵力相抗衡,虽然同样是宽纵深、大兵团作战,但由于德军兵力较为集中和精锐,反而处于进攻势头。在面对英法联军精心构筑的坚固阵地时,德国人出其不意地出动了养精蓄锐已久的秘密武器——铁甲战车。德国方面制造的铁甲战车虽然同样与中国一样希望依靠战车攻防一体的良好特性来撕开阵地防线,但德国由于机械和冶金工业均较中国来得达,因此走了一条不同的路子——突出坚固防御和凶猛火力,而不是中国式战车以轻便为主。 德国出动的战车号称“猛犸”,是一个有11人车组,两挺机枪,重量近约3o吨的庞然大物,前装甲厚度达到了5omm,在外完全可以无视法国装备数量最大的75mm射炮因为没有穿甲弹,虽然最高度只有中国式战车的三分之一,而且故障率也要高得多,但胜在数量多兼又皮糙肉厚,给对面的英法联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在战车突破防线后,跟随其后的突击工兵一拥而上。迅撕开缺口,造成整个阵地、整段防线地崩溃。 除了战车以外,德国人还出动4o余架飞机用于一线侦虽然投掷下来的炸弹数量不多,面对大范围分布的英法联军杀伤力也极为有限。但造成的恐惧感和挫折感却是英法方面无力招架的。虽然英法两军也出动了工兵对铁甲战车进行抵近攻击,但这种状似敢死队般攻击地行为显然不是自诩法兰西骑士和英吉利绅士的两军可以承受地牺牲——战争。第一次以他们不熟悉的方式进行着。 在面对德国人空6一体的立体攻势面前,马恩河战役英法在僵持局面过后陷入了被动,虽然英国方面也出动了他们的战车——坦克,而且也获得了极为可观地战果。但这种坦克与德国的庞然大物比较起来无疑让人气馁,在唯一一次坦克交锋中。步兵们亲眼所见:两辆坦克围攻一辆猛犸,虽然猛犸先后被坦克地37mm火炮最后倚仗火力优势,将两辆坦克一一击中,迫使英国坦克手狼狈逃窜,随后。鉴于两辆坦克太过碍事。猛犸挥块头优势,一一将两辆坦克撞入步兵挖掘的战壕。这一幕动作虽然迟缓。却让所有联军步兵为之胆寒。 经过5星期左右地会战,德国人在付出近4o人的伤亡后兵临巴黎城下,而伤亡人数比德国人多一半的英法两军则依靠这5星期争取的时间,在巴黎外围继续狙击…… 在欧洲面临转折关头的时候,英国已经失去了对日本人地耐心,态度虽然和缓,但却坚决要求日本人停止在华行动,连带着美国人也丧失了耐心。 第二个是日本内部地意见分歧。按理说,意见越是分歧,达成协议的机会便越是小,但日本是一个很奇怪地民族,在日本分歧没有得到根本消之前,稍占优势的一方为了加大胜算,抢先造就既成事实,反而会加推进决策。 山本为的海军系已经不想打这场战争了,特别是在捞取胜利资本上面,海军因为有了中太平洋德属各岛的甜头,并不愿意为青岛流太多的血,特别是在6军被吃掉一个师团之后,海军更不想将有限的军费浪费在为6军复仇中——那样只会挤占海军的军费,只会让海军边缘化。另一个因素不得不提的是,由于日本国内面临的经济危机和财政困局,文官系统并不指望战争能继续打下去,这就给坚持复仇战略的6军以额外的阻力。 按理说山本不会忽略6军的心态和长州派的利益,但在井上馨公开倒向山县有朋之后,明治时期的元老派就形成了令人难堪的对现政府的压制,虽然西原寺依然是山本的坚定支持者,但面对元老咄咄逼人的架势,要想不下台,唯有迅做出反应。山本看得很明白,“西门子”事件就是掌握在中国手中的定时炸弹,只要6军拿到这颗炸弹就足以将自己 炸得粉碎。要想解除这颗炸弹,唯一能履行的便是引爆——而不得不在协定上予以让步。 而且,更让山本隐隐担心的是6军风气的转向——由于德国在欧洲战场取得的优势,开战以来一直对加入协约国集团的6军总是颇有微辞,虽然这次山东攻略的目标是冲着德国而去,但没准这批马鹿会同德国达成谅解,反过来对大局形成不利的压迫,那才真是要命! 第三个是山本亲自布置的、依靠头山满联络孙中山等革命党进行的“云计划”。 说到底,山本不是善男信女,对于中国大6,他骨子里是有征服欲的,这一次的暂时退却不是他良心现而是他较6军更有前瞻性的思考。但是,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给中国造成麻烦的机会,“云计划”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笼的。 既然已经有了相应的后手准备,那么在谈判桌前予以退让也不是了不得的行为,山本满有把握地认为,只要琼州攻略取得成功将给他带来两个好处:第一,海主6从地位的确立——要想封锁住那道琼州海峡,只有依靠海军;第二,日本对中国的予取予求——中国若不想琼州成为整个国家的溃,必须对日本让步,要方要圆,全部是日本说了算。 如果在中日协定上先签了字再有“琼州举事”的壮举,则在时间和进程上就更加完美了。 所以,基于这三层不是理由的理由,中日协定反而到了即将签字的时刻…… 但是,山本忽视了6军的能量,忽视了黑龙会与6军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忽视了元老派对于政局的掌控能力——这是他的政治手腕所架空不了的。 在6军内部,正酝酿着一场风暴,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现有次序的风暴——长州派将以他们直接掌握的中下层军官士兵作为力量,动突然袭击,不,动政变! 在密室里商议的,既包括了山县有朋、井上馨这样的元老,也包括桂太郎、寺内正毅这样的实力派。 “诸君,计划已全部安排妥当,定于明日中日和平协定签订之时动。”主事人踌躇满志地宣布道,“按照计划,明天将由基层官兵激于义愤而动‘兵谏’,要求政府改弦易辙,不要忽视6军的声音和皇军的荣誉,要求天皇陛下出面圣裁,继续同支那的战争,直到胜利为止……” “我们的最低要求是改组政府,建立举国一致内阁,担当帝国战争的总领导,我们的最高要求是改变政体,实现皇国一体、陛下圣裁,布皇道于东亚,避免财阀和政客对帝国政治的操纵……为了纯粹的日本,我们不惜以死抗争。” “好!挽救帝国政局完全在此一举……村上君,你按照布置执行吧。”听取汇报的众人挥挥手,表示认可了方案的推动…… 港口内、码头外、轮船上…… “是克强!是遁初!”孙中山兴奋地大叫,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帽子,高喊道,“停船,快停船,接他们上来,接他们上来!” “什么?”胡汉民也呆住了,黄兴和宋教仁在最后一刻想通了? 开船的水手没有人理会孙中山的呐喊,船虽然是缓缓地,却是愈来愈远离码头。 “停船,快停船!”孙中山气得直跺脚,正想指示胡汉民与船长去交涉,猛然间却呆住了。 胡汉民小声地说道:“先生,恐怕不必了。” 岸上,黄兴、宋教仁虽然对着轮船在不断地挥手致意,但他们的身旁,已悄然升起了一面血红的旗帜,在略带着湿意的秋风中猎猎飘扬…… “那是华兴会的旗帜……”孙中山的眼眶湿润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自华兴会和兴中会实现合并并改组为同盟会以来,华兴会的旗帜便不曾打出,现在这面旗帜重新飘扬起来,那便意味着华兴会的人员已另树一帜。 同盟会死了! 在1914年的萧瑟秋风中,同盟会以 “呜……”轮船拉响了汽笛,孙中山原本手中紧握的帽子掉落水中,倏忽为一团团涌起的白泡沫而吞没,这顶跟随了革命2o的帽子,终于为海水所吞噬了…… 全书终!第三次机遇第四卷第四十章最后时刻 新书上传公告 本人新书:世纪三部曲第二部之《国势》已经上传,书号:1106739 可以通过《第三次机遇》阅读首页的直通车或者“历史军事”类新书榜链接进入。 请各位新老读者收藏、砸票、点击,时竹拜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 《第三次机遇》新书上传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