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重生)》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上错花轿(重生) 作者:绿药 文案: 当完爹来,又当妈,当完师父,当丈夫。 琴棋书画诗酒茶,教了这个教那个, 最后生理课都得硬着头皮讲,真是……苦了你。 # 媳妇儿,要从小宠起 # 【这是一个男主重生陪女主慢慢长大的养成甜文。】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情有独钟 主角:沈却,戚珏 ┃ 配角: ┃ 其它:师徒,养成,甜宠 ================== ☆、第1章 归来 轿帘被掀开,有夏日的光照在沈却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姑娘,该下轿了。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特来迎接姑娘。”轿外的老妇人微微弯着腰,恭敬地说。她一身灰褐色的衣裙,颜色很素,料子却是上等。 “有劳了。”沈却点头,扶着小丫头的手下了轿。脚尖刚刚踩到地面,沈却就感觉到地上铺的青砖烧着了一般烫。热气扑面而来,立刻蒸得她闷热异常,她不由蹙眉。沈却自小生活在严寒之地的肃北,这次回鄂南赶巧在五黄六月,着实是辛苦了些。 苏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沈家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正牌嫡姐儿。 首先看见的是她绣着青竹的锦缎鞋子,女儿家身上的绣品总归是花儿雀儿的,倒是难得见着绣青竹的。她今日穿的也并非她这个年纪喜欢的淡粉、鹅黄与藕紫,而是一条月白色的抹胸轻纱襦裙,外边套着的短襦是颜色很淡的水绿色,袖子很长,十根指头都没露全。唯有胸口处的系带是亮丽的妃色,在胸前系了个扣,一直垂到裙角。 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没有脱去孩子的稚气,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剪瞳里却没了孩童的无邪。发间没有珠钗簪环相饰,脸上更是粉黛不施。 苏妈妈暗暗称奇,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倒是从头到脚透露着一股清冷劲儿。 沈却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轿子是落在侧门。 苏妈妈自然看见了沈却的目光,便笑道:“府里来了贵客,前院有外宾在怕冲撞了姑娘才走了侧门。” 沈却闻声浅浅一笑,清冷的感觉就淡了许多,瞧着乖巧得很。 苏妈妈就又笑道:“嗳,这日头可真是足,姑娘还是早些去花厅,几位姑娘可都等着您呐。”苏妈妈已经看出来沈却十分怕热。 从侧门进了沈府,要经过一条花藤簇拥的长廊,不时有花儿从漆红的围木间探进来,让整个长廊芳香四溢。沈却吸了一口芬芳,身上也沾染了鄂南的郁香。 穿过爬满花藤的灰白月门,就快到了花厅。 还没走近,就听见花厅里悦耳的笑声。因是酷热的夏季,四周的窗都被推了开来,窗边摆放着一盆盆的花景,郁郁葱葱。从外头只见里面人影绰绰,并看不大清。 “这位就是三姑娘吧?可算把姑娘盼回来了!奴婢红缨给姑娘问安了!”守在花厅外的大丫头利落地弯了弯膝给沈却行了一礼,又朝花厅通报:“却姐儿到啦!” 沈却就抬眼看了红缨一眼。 花厅里的笑声就停了,沈却听见环佩轻碰的声响,想来是有人起身了。她便松开小丫头囡雪的手,跨进了花厅。一脚跨进门槛,立刻有凉气扑面而来,沈却顿时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 “三妹妹这些年在外头受苦了!姐姐可一直担心着你。”一个十五六的姑娘颜色倾城、满身气派,她握住沈却的指尖关切地说。似乎只一瞬间,她狭长勾魂的凤眼就氤氲了水汽,为她说的话更添了几分真诚。 沈却知道说话的这个是她的长姐沈绯,庶姐。 “这是绯姐姐吧?阿却可还记得绯姐姐欠了我一盒酥蓉糕呢!可不许赖账。”沈却的声音脆脆的,带着一点点的糯。 “当然记得,咱们姐妹今后可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起吃酥蓉糕。”沈绯就伸出素白的手指去点沈却的额头,她眼中的氤氲已经收了起来,无迹可寻。 花厅里的姑娘们都掩嘴笑。 沈绯拉着沈却走了两步给她介绍:“你离家近八年,这些姊妹怕是不认得了。这是你二姐沈琉。” “二姐姐好。”沈却乖巧问好。 “嗯。”沈琉冷冷应了一声,就没了别的话。 沈却不由好奇地打量了沈琉一眼。沈琉今年十四了,她冷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哪儿受了气或是针对沈却。可沈却却是模糊记得二姐自小就是这个性子,总是远远站开,离人远远的,不笑,也不爱说话。 “你二姐姐可是有名的冰美人呢,三妹可别误会了。”沈绯淡淡说着,转瞬又介绍起另一个姊妹:“这个是你四妹,沈薇。你离家的时候四丫头刚刚出生,今儿个倒是你们第一次见了。” 沈薇甜甜地笑着说:“三姐姐可真是漂亮,得了空可要多去我那儿坐坐呦。” “一定会去的。”沈却含笑应着。 其实她记得沈薇。 她一年三岁的她浑身是烧伤,命在旦夕。有丫头通报白姨娘快生了,然后他的父亲就急忙从她床边离开。被疼痛折磨的沈却最后的印象里就是父亲离开的身影和母亲垂泪的愤恨。 沈却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蹲下来看着花厅里最后一个小主子——一个四五岁的漂亮小姑娘。 “这个是五妹沈宁吧?” 沈宁警惕地看了一眼沈却,拧着个眉头,一点都不开心。 沈却有点尴尬地站起来。 这屋里的四个姐妹,唯独沈宁是与她同母的姊妹,其他的都是姨娘所生,可是沈宁好像不喜欢她。 其实也没谁是真的喜欢她,这么想着沈却倒是释然了。 沈却入了座,一边吃着鄂南的特色时令小食,一边与姐妹几个说话。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消磨掉了。眼看着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有丫头悄声进来,在苏妈妈耳边说了句什么,苏妈妈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说:“前院的贵客要留下用膳了,夫人吩咐让姑娘们在花厅里用晚膳。” 苏妈妈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却,瞧见她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沈绯的脸上有光芒浮现,她挺了挺胸。 二十道精致菜肴端上来,每一道都用尽了心思,就连那盛着菜肴的小碟都是二十只不重样。还没尝,光是瞧着色泽,闻着香气就食欲大振。 “三姐姐,我听说肃北人生性豪迈,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连吃饭都是不用碟碗,直接用盆,是不是真的呀?”沈薇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问沈却。 沈却莞尔,她放下银筷,道:“先生十分挑剔,一干碗碟茶具都是专人打造的,阿却也跟着沾了福气,吃穿用度倒是尚可。” 她说是尚可,可是花厅里的人打量她身上的衣裳,那料子一看就是不菲。 也是,那位先生别的没有,钱财可是不缺。 沈薇有点不甘心,又说:“我还听说北方又冷又缺水,尤其是冬日的时候,河水都结了冰,连洗澡的水都没有,只能十天半月洗一次澡!时间久了,北方的姑娘皮肤就会变干、开裂!” 沈却没有说话,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皮肤很好,白如皓雪,嫩如玉瓷。 “切。”二姑娘沈琉冷笑了一声。四姑娘沈薇脸上立刻见了红,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沈绯看了沈薇一眼,笑着说:“三妹快尝尝这阳羡茶,这茶叶可是宫里送来的。寻常人家可是不常得的。” 沈却就轻轻抿了一口茶,她模样好看,品茶的时候神情宁静而专注。瞧着倒是有一股虔诚的味道,竟是让一屋子伺候的下人看痴了一瞬。 “是,是它。”沈却忽得笑开,精致的五官像霎时展颜的芍药。 “是什么?”沈绯不解。 沈却认真地说:“姐姐有所不知,在先生那儿的时候日日喝这茶,后来茶叶多了也喝不完,妹妹淘气拿去煮茶叶蛋了,可是这阳羡茶煮蛋的滋味可是不怎么好。先生训了我一顿,直接将库房剩下的茶叶扔了,说是扔掉也免得被我胡闹好。” 沈却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沈绯的脸上一道红,一道白。她想在这个时候说一句漂亮的话回击,却发现脑中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薇小声嘀咕了一声:“一个落魄世子,还是个残的,也值得一口一个先生喊着……” 沈却脸上的笑就一点点收起来,带着丝冷意。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都是一惊。 “这饭吃着真没意思,不吃了!”沈琉直接摔了筷子,筷子摔在桌上,碗碟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琉更是猛地起身,推开迎上来的丫头,风风火火地走出花厅。 直到沈琉的背影消失藤蔓间,沈却才回过神来。 先生不是教过她皇城的淑女最是表里不一,就算是心里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面上也要带着笑,还要拉着你的手,深情的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吗? 花厅里的气氛有一点尴尬,不过其他人显然没有沈却那般诧异,想来平日里这个二姐沈琉的性子就是这般。 沈绯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别介意,你二姐身子又不舒服了。” “这样。”沈却平静应着,心里却想这借口还真是敷衍。 沈绯的耐心也快耗光了,她放下筷子,起身说:“三妹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家里早给你打扫好了院子,家具都是新的,妹妹去瞧瞧,若有什么不喜的跟我说就是。” 沈却望着满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夹起一块紫菱糕,在众人的注目下,动作优雅地小口吃了,这才放下筷子起身。 ☆、第2章 烧伤 沈家给沈却准备的折筝院的确是用了心神拾弄出来的。采光好,屋子敞亮。屋里一干家具带着鄂南特有的小巧精致,又摆了几件古物镇着,精致外带着点气派和底蕴。 真是哪儿哪儿都好,除了离正院远。 苏妈妈和红缨忙前忙后,将沈却安顿好了才走。她们两个呀,前者是沈却的母亲何氏身边的,后者是老夫人身边的。 苏妈妈回了何氏的屋子,给何氏问安。 何氏倚在床上,脸色十分不好。何氏虽上了些年纪,仍旧是风韵犹存。闺中的时候定是个地道的美人。她眸子很黑,眼神扫过的时候透着一股精光。可是偶尔望着某一处失神的时候,眼中还是会流露出疲惫之态。 “夫人,三姑娘那边都安顿好了。”苏妈妈禀道。 “嗯——”何氏长长地应了一声,半天也没有再说话。 第2节 可苏妈妈没有离开,仍旧垂首站着。伺候了何氏大半辈子,她知道何氏会问的。 “大少爷快回府了吧。”何氏没有问沈却,而是问起了府里的大少爷沈休,沈休和沈却都是她的孩子,而且是龙凤胎。 虽然不懂何氏为何这个时候问起沈休,苏妈妈还是照实回答:“回夫人,大少爷再过五日就回府了。” 沈家的几位少爷都送到书院里去了。他们平时住在书院里,每隔十日回家小住三日。 何氏点了点头,又问:“她和大少爷长得像吗?” 苏妈妈这就懂了何氏问大少爷的意思,便说:“回夫人,三姑娘与大少爷毕竟是双生子。是极像的,可是气质倒是大不相同。” “哦?”何氏有些好奇。 “三姑娘毕竟是女儿身,带着丝柔美,而且身上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而大少爷,则是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并不大一样。” 苏妈妈寻摸了半天,用了“英气”这个词儿。然而实际上,作为沈家长房嫡长子的沈休,那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 何氏何尝不懂苏妈妈捡了好听的词儿,她那个儿子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 何氏沉吟了一下,又问:“那丫头……可有不高兴?” “没有,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性子的缘故,依老奴看三姑娘倒是个不计较的性子。是个好相处的。”苏妈妈看了一眼何氏紧皱的眉头,继续说:“夫人这么关心却姐儿,不妨去瞧瞧她。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老奴知道这些年,夫人一直想着她。” “你不懂啊……”何氏摇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谁知道是真的不计较,还是心思太深。” “罢了,”何氏摆摆手,“歇着吧,明儿就见着了。不急于这一时。” 沈却绕到梳妆台前,直接将短衣脱了,只穿着抹胸的素色里裙,软绵绵地趴在梳妆台上。 热,真热。 小丫头囡雪将湿帕子拧干,然后展开,铺在沈却的背上。丝丝凉意一点点渗进皮肤,还有淡淡的药味儿。 囡雪坐在一旁,瞪着个眼睛,嘟着个嘴。 沈却顿时觉得好笑。 “姑娘你怎么还能笑呢!他们沈家简直是欺负人!哪儿有这样迎接自家小姐的?咱们千里迢迢赶回来,一进沈府,居然把轿子停在侧门!什么叫有外宾在怕冲撞了?偌大的沈府居然连软轿都没有吗?坐在软轿里,抬进后院怎么就冲撞了?再说了,居然连夫人的面儿都没见到,就算是忙着招待外宾,哪怕是抽出芝麻点的功夫望一眼也像个样子。却让大姑娘来接待您!大姑娘要是您嫡亲的姐姐也就罢了!可她就是个庶姐啊!您再想想晚膳时候大姑娘和四姑娘说的话,诚心给您添堵吗不是!还有二姑娘饭桌上摔筷子,咱们肃北农家的闺女也干不出这个事儿!五姑娘也皱着个眉,瞧着您像看仇人似的!这么个破地方咱们回来干啥啊?不如留在肃北逍遥快活!” 囡雪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完,气得涨红了脸。 囡雪今年和沈却同岁,她娘是沈却的乳娘。在肃北的时候规矩没那么多,沈却和囡雪除了主仆,更多的是相依为命的玩伴儿。 沈却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囡雪气鼓鼓的腮帮子。 她的手指纤细白嫩,然而手背上却有陈年的烧伤。外衫脱了也就瞧见了。那疤痕有半个手背大,颜色已经很淡了,可是仍旧可以看出当年的烧伤有多厉害。 “是咱们沈家。”沈却纠正囡雪的说法,“以后也不许再说大姑娘是庶出的话了,她早就记在了母亲的名下,名义上算是嫡姐了。” 囡雪顶嘴:“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不是记在夫人名下就能改变从谁肚子里钻出来的事实!” 沈却“哈”一声笑出声来,道:“你这模样和乳娘越来越像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前年的时候沈却的乳娘就故去了。丢下了两个不过九岁的孤苦女娃。 过了一会儿,沈却垂了垂眼,轻声说:“这儿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回来的。” 囡雪的气势立刻就萎了下去,她站起来将沈却背上的帕子拿走,帕子下的肌肤有着一块块极暗的疤痕。她又皱眉说:“先生说过了这药一天不能停,姑娘你今早干嘛不肯涂药!我知道您是怕药味儿让夫人不喜欢,可是连夫人的面儿都没见着……” 囡雪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已经红了。 惊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囡雪抬着眼皮看了沈却一眼,小声嘟囔:“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嗯。”沈却承认,“也就是我,换个主子早一棒子撵了你。” 可沈却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囡雪吐了吐舌头,动作熟稔地将帕子放在水里浸着,然后在檀木箱子里翻出药匣摆在一旁,拖了一张玫瑰小椅到沈却身后,自己跪在小椅上,仔细地给沈却背后的疤痕涂抹药膏。 从四岁的时候,囡雪就是这样跪在沈却身后给她擦药。那个时候沈却身前身后都是烧伤,不能躺着,不能趴着,只能站着。囡雪就爬上凳子,跪在沈却身后仔仔细细给她擦药。 这一跪就是七年。 那个时候囡雪总是一边擦药,一边哭。 她会哭着说:“不疼了,不疼了,都会好起来的。姐姐以后照顾你,保护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后来她年长了几岁,知道沈却是主子,自己是下人,便再也没有自称过姐姐了。可是在她心里头还是把沈却当亲妹妹看。 “又浅了些,先生可说过了再过三五年您身上的疤痕可就能全消了。”囡雪皱着眉又叮嘱了一句:“以后可得早晚两遍擦药,再不能停的!” “嗯,嗯。”沈却应着,自己给右手手背上的烧伤涂抹药膏。 八年前,她全身上下被烧伤了一半。一个姑娘家,身上落了一丁点的疤痕都是要影响以后的亲事的,更何况像她这样彻底毁了的。 幸好当时沈老爷外调在肃北,结识了当地有名的洛神医,便将她送到了洛神医那儿医治。 可是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沈却被送到洛神医那儿不出三个月,沈家又被调回了皇城。沈家被调回并非升迁,而是牵扯到一件贪污大案,是被压回去的。 而沈却就被留在了肃北,留下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乳娘和囡雪。 又过了一年,洛神医也故去了。 沈却永远都记得四岁的那一年,她泡在药桶里一整日,洛神医故去,乳娘病重,没有人顾得上她。她身上的烧伤有些被水泡开,火辣辣地疼。望着快要结冰的水,她又冷又饿,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绝望。最后她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戚珏将脏兮兮的她从冰凉的水里拎出来。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攀在戚珏的怀里,一抽一抽地哭。 戚珏解了衣带,将她小小的身子藏在衣袍里,然后轻声说:“乖,以后我养你。” 沈却瞬间就止了哭。 口鼻间都是戚珏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当时的沈却动一下浑身上下的烧伤都要跟着疼痛不已。可是她还是努力侧了侧身子,仰着脖子去望戚珏的侧脸。 沈却怔住。 她觉得戚珏的侧脸是天下最漂亮的,当时那般认为,后来长大了见了更多人,她就更加这么认为。 就算他看不见。 沈却趴在梳妆台上,思绪飞回了肃北。她好像又看见了先生抚琴焚香,落棋听雪。 “姑娘?”囡雪轻唤了一声,沈却并没有应,她气息绵长,竟是睡过去了。 囡雪踮着脚下了凳子,轻手轻脚的将药膏收拾好,又去将帕子洗了,做完这些回来看见沈却还没有醒。囡雪算了算时间,就去净房兑了水。 沈薇说肃北地方寒冷,到了冬日连洗澡水都没有简直是可笑。沈却小的时候,可是每日一半的时辰泡在浴桶里的。 桶里的水兑了药,整个净房都飘着淡淡的药味儿。 “姑娘,醒醒。水兑好了。” 囡雪轻轻推了一下沈却,沈却就醒了。猛一醒来,她还有些不适应,而且眼圈有点红。 “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囡雪仔细打量沈却的脸色。 “囡雪,”沈却握住囡雪的手,“你说我们都走了,先生一个人留在肃北会不会孤单?” 囡雪皱了皱眉,说:“应该不会吧……先生那个喜静的性子,平日最讨厌我吵了。” 沈却不说话了,她松开囡雪的手,绕过绣着绿翎孔雀的屏风去了净房。她要泡了澡早些睡,明日又是一个大阵仗等着她闯呢。 这次回来可不仅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当年的大火燃得蹊跷,她可不信那只是意外。这次回来她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那个人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当然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先生可曾自小就教她: 活得光鲜气派,站在敌人头顶上笑着说没关系,才是真正的钝刀子磨肉。 ☆、第3章 演技 沈却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有睡着,薄汗将她的衣裳打湿,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天边染上一抹鱼肚白,她迫不及待就起了。 囡雪伺候她梳洗,问:“姑娘,今儿涂药吗?” 囡雪可还记得昨日沈却担忧药味儿让人不喜,故意没有涂药。 “涂,”沈却顿了一下,“涂三层。” 苏妈妈一早就过来请了,她一进屋子就看见沈却端端正正坐在梨花椅上,就着玫瑰茶,小口吃着蓑衣饼。 “老奴听下面的说折筝院一早就要水了。姑娘真是起个大早,昨夜可是睡得不好?”苏妈妈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垂手立着。 沈却不紧不慢将口中的蓑衣饼细心嚼了,又抿了一口玫瑰茶,这才开口:“苏妈妈快坐。” “不敢!不敢!”苏妈妈摆摆手推辞。 沈却就真的没再让她坐,而是说:“鄂南的七月真是难熬,尤其是夜里,闷得很。” 苏妈妈笑笑,道:“姑娘毕竟是鄂南人,这是初回不适应,再过几日就好了。咱们鄂南可是好地方,比起肃北那样偏远的地方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苏妈妈言语中不自觉沾染了一分自豪,她去看沈却的脸色,就看见沈却垂着眼望着桌上的玫瑰茶。 苏妈妈心头就是一沉。 沈却望着皓白的茶碗里轻轻荡着的玫瑰花瓣,勾了勾嘴角。鄂南正是大戚王朝的皇城,鄂南人总是有一种优越感,尤其是面对肃北、牧西那些气候寒冷的地方。然而在沈却的眼里,这天下再也没有比肃北更好的地方了。 苏妈妈转了话头:“夫人让老奴来请姑娘过去。昨儿太忙了没顾得上,今儿还是趁着其他几位姑娘请安之前,先过去说说体己话。等下还要跟着夫人去老夫人那儿磕个头。” “理当如此,只是麻烦苏妈妈又跑了一趟。我是想早些过去的,可是……并不知道母亲的住处。”沈却弯了弯眉眼,乖巧可爱。 这话,苏妈妈就不敢接了。 沈却拿起小碟里最后一块蓑衣饼,小口小口吃了。又让囡雪伺候擦了手,这才随苏妈妈往正屋去。 沈家也算是簪缨世家,只不过是前几年因为冤案的事儿没落了一阵。如今倒是蒸蒸日上,眼瞅着又要恢复往昔的气派来。 沈家已经分了家。沈老爷并三个儿子都有自己的院子,都在熙棠街上。有人偶尔也会称熙棠街为“沈街”。 沈却的父亲是沈家的大房。 进了正屋,沈却终于见到了分离八年的母亲。畅想了很多种重逢的场面,然而真正见了,沈却才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也许是昨儿莫名其妙的下马威将本来就凉薄的亲情又冲淡了些。 将心绪收起来,她乖巧地走进去,停在何氏的身前规规矩矩地跪下,说:“这些年不能在母亲身边侍奉,女儿不孝。” 她的声音清灵带脆,听了就让人舒心。 “受苦了。”何氏终于将端了一早的茶放下,亲自去扶沈却。又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番。 “来母亲这坐。”何氏握着沈却的指尖拉着她在软塌上坐下。沈却只坐了个边儿,腰板挺得笔直。 “这些年辛苦了,还好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要不然我这做母亲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何氏握着沈却的手,感叹着,声音里染了丝悲绪。 第3节 “让母亲担心了。”沈却垂着眉眼,双肩微微垂着,身上又飘着丝药味儿,整个人瞧着乖巧地让人心疼。 何氏觉得自己的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摩挲着沈却的手,就碰到了她手背上的烧伤,何氏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问:“给你拾弄起折筝院可还喜欢?听说你昨夜睡得不好。可是哪儿不满意了?” 何氏说话的尾音总是微微拔高了声调,带着主母的威仪。 “哪儿都好,只是初回有些热,让母亲担心了。”沈却目光闪了闪,袖子遮在手背上,只露个指尖,又两手交叠放在膝上。 苏妈妈从外头进来,禀道:“夫人,人给我的领过来了。” 她身后站了七八个十三四岁的丫鬟。 何氏点头,道:“你这次回来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定是不够用的。这几个下人你瞧瞧谁顺眼,领两个回去用着。” 每个院子里都有一干扫洒的下人,折筝院也早派了两个粗使妈子,四个二等丫鬟伺候。而何氏让沈却选的,却是屋里伺候的了。贴身的丫鬟,总是要自己选的。 “多谢母亲。”沈却起身轻轻一拜,眼光轻扫那些丫鬟,就点了两个。 “嗯。”何氏点头,道:“以后你们两个就伺候三姑娘了,可得仔细着了。要是一个不妥当小心板子。” “是。” 两个丫鬟跪下领命。 苏妈妈笑道:“姑娘好眼力,这两个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做事稳妥仔细,是这些丫鬟里是顶出色的。” “母亲!母亲!”沈宁的声音在院里响起,急迫带喘,伴着丫鬟劝说拦阻的声音。她一口气冲进屋子里,大口喘着气。 何氏皱眉:“急慌慌的做什么,没个规矩。” 沈宁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哎呦,五姑娘这是怎么了,在哪儿受了气不成?”苏妈妈去把沈宁抱起来,又轻斥沈宁的丫鬟:“怎么伺候的,这大热的天儿,让五姑娘哭成这样。” 追过来的两个丫鬟急忙跪下。 “妈妈放我下来!”沈宁在苏妈妈怀里扭了扭,苏妈妈只好将她放到地上。 沈宁才五岁,扭着肉肉的小身子跑到何氏身前,指着沈却说:“我不喜欢她!你赶她走!把她赶回肃北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沈宁!”何氏冷喝了一声,猛地将茶杯置于桌上,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沈宁缩了下脖子,然后更大声地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脯一起一落的。 何氏就心软了,她将沈宁拉到身前拥着,说:“这大热天的小心哭伤了身子!” “母亲你、你凶我。你不疼我了。呜呜,果然她回来你就不再疼、疼我了……”沈宁哭着喊。她攀在何氏的脖子上,小脑袋搭在何氏的肩上,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对沈却摆口型。 沈却看懂了,她说的是:“我要把你赶走。” 沈却慢慢低下头,外人只觉得她像受了委屈,忍着泪。其实她低垂的眼眉里一片澄澈。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沈绯和沈薇一起进了屋子。 姐妹两个齐齐道:“给母亲请安了。” 看了一眼不停啼哭的沈宁,面带心疼的何氏与一旁低眉顺眼的沈却。沈绯盈盈走来,她拍了拍沈宁的背,轻声哄着:“五妹,这大热的天别黏在母亲身上了。姐姐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冰糕。” 沈薇也来拉沈宁,说:“咱们去鲤池玩好不好?” 沈宁一个劲儿的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要吃冰糕,不要去鲤池!我要是走了,会有人把母亲抢走!” 何氏目光闪了闪,看了一眼一旁静坐的沈却。 “五丫头,跟母亲说实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何氏的声音已经带了丝薄怒。 沈宁还是怕何氏的,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没人教我,是我自己怎么想的。三姐回来了,母亲就不会再疼我了,那些属于我的东西都得分一半给她!阿宁不愿意!” 何氏将沈宁放在地上,看向沈宁身边那两个跪着的丫鬟,怒道:“你们两个平时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拖出去一人赏十板子!” 沈宁懵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何氏,眼里还有半落未落的眼泪。 沈绯和沈薇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两个小丫鬟连求饶也不敢,就被拖了下去。接着,院子里就响起了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还有她们两个哭喊的声音。 何氏忘了一眼沈却,她原以为沈却会求情的。然而她居然没有,由始至终静静站在一旁。何氏沉吟了一下,便说:“阿却你不要介意,你妹妹还小。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被谁挑拨的,不是有心的。” 沈却缓缓抬头。 众人惊愕地看见饱满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滚落出来,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这人哭起来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 她的眼睛长得格外好看,眸子很黑,眼白很白。又总是蒙着一层水雾,像朦朦胧胧罩着的远黛山水。此时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凝聚再滚落下来,竟是添了几分惊艳。 原来,有人还可以哭得这么好看。 面对沈宁撒泼哭闹,何氏可以淡定处置,可是面对沈却这个哭法,何氏却觉得一时手足无措。 沈绯目光一沉,立刻说:“三妹不要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而且你这一哭又要惹得母亲心伤了。” “绯姐姐教训的是。”沈却感激地冲着沈绯一笑。 沈绯却皱眉,心想自己这哪是教训啊?这词用的…… “这一大早,让五妹和母亲因为我惹得不快了。”沈却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将一颗要落不落的泪珠擦掉。动作优雅到完美。 “可是阿却心里还是害怕。” “你不要多想,你五妹年纪还小。”何氏叹息了一声。 沈却走到当中,端端正正地跪下,说:“若真的是五妹一时想不开倒也罢了。阿却相信日久见人心的道理。只要我真心待五妹,终有一日会让五妹改了态度。弥补这几年的分离,重为真正的姐妹。” 沈却眼角仍含着泪,说到一半的时候,又是一颗眼泪砸下来。可她声音清泠平缓,竟是丝毫听不出在哭。 “可是,”又有一大颗眼泪顺着沈却白瓷一般的脸颊滚落下来,“若真是依母亲所说是有人在五妹跟前乱嚼舌头根子,阿却可是不依了。好不容易抢回来半条命,又千里迢迢赶回家,阿却是回来享福的,是回来和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家团聚的。可容不得碎嘴的人挑拨离间。” 何氏深深看了沈却一眼,道:“放心,这件事情,一定彻查!” 沈却展颜而笑,仿若染了水雾的山水霎时天晴。 她欢喜地起身,去拉沈宁,道:“打你出生的时候,每一年的生辰,姐姐都会给你准备一件小礼物。如今终于有机会给你了。一会儿啊,你就跟着姐姐去折筝院取。” 然而,沈却又背着众人,对沈宁摆口型:“再哭,我掐死你。” 沈宁愣愣地看着沈却,呆了。 何氏当然不会知道沈却做的小动作,她只觉得沈却真心疼爱妹妹,这些年也是着实受了委屈。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之前倒是自己想岔了。 ☆、第4章 戚玦 等沈却和沈宁都止了哭,沈琉才姗姗来迟,朝着何氏拜:“给母亲请安。” “二姐,你又来迟了!”沈薇打趣。 沈琉将她一瞪,道:“明明是有些人故意赶个早来瞧热闹。” 沈琉的眼睛很小,却亮的惊人。瞪起人来格外有气势。 俄顷,院里三位姨娘过来给何氏请安。 白姨娘风华正茂,刚一进来,沈却就被她戴的一副厚重的鎏金头面晃花了眼。不知道的还当是谁家的夫人,绝不像个姨娘。她是沈绯的生母,另还有个儿子沈器。 后面跟着薛姨娘和房姨娘。薛姨娘身量娇小,尤其是腰身走两步就要折了似的。沈却心里点头,这样才像个姨娘。她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沈薇。 至于房姨娘,自打进了屋就没抬头,那性子是低到尘土里的。据说本是茶水房的一个丫头,不知怎么得了体面,还一举得男,生下沈府三少爷沈泽,这才被抬了姨娘。 别说是光鲜亮丽的白姨娘,就连畏首畏尾的房姨娘也插了支新簪子——都是特意打扮了一下。 大半生窝在屋子里只等男人过来伺候,早上给主母请安的时候,穿戴在不出格的情况下拾弄拾弄也不乏是一种消遣。尤其今儿还有府上正牌的嫡姐儿回家。 也是,当姨娘的也就这样了。 三位姨娘跪了何氏,作势就要跪沈却。 沈却口口声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去扶的手不过是临空虚扶,并不沾她们的衣边。 三位姨娘目光都闪了闪,只好真的跪了。 沈绯面色微沉,那沈薇倒是直接红了眼。 沈却笑笑。 她这人啊就是心眼小,还喜欢专挑刁钻法子回击。 她报复了吗?没有啊,她可没红脸没顶嘴,待沈绯、沈薇礼让有加,姐妹情深。 何氏是高兴的。 “都别杵着了,这说了一大早的话,胃口都空了。”何氏发了话,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早膳摆好。 八道素菜,虾油豆腐、葛仙米、茭白菱、炒松菌、芋羹、煨三笋、清煨萝丝、冬瓜拌燕窝。又四道荤菜,酒班鱼、芙蓉肺、脱沙肉和鹿筋羹。又有七八种粥和糕点,再加时令瓜果。 何府的吃食向来是精致的,又今天沈却回家后第一次在正屋吃,今日的早膳,厨房那头更是费力表现,争取色香味俱全。想让这个在穷乡僻壤中长大的嫡姐儿开开眼。 可惜这些饭菜糕点并没有怎么入沈却的眼,又因为临出折筝院前吃了一碟紫菱糕,这一桌子的饭菜她几乎没怎么动过。倒是对那些时令水果喜欢得不得了,倒不是好吃,而是冰镇的西瓜和冒着凉气的荔枝咽下去就让她附在身上的薄汗消了不少。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呀?”沈宁放下银筷,眨巴着眼睛望着何氏。“阿宁想父亲了。” 何氏也放下筷子,揉了揉她的头,说:“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应当是和你哥哥们一起回来。” 一屋子人都高兴起来。孩子们盼着父亲带回来的小礼物,几个姨娘心思流转,面儿上又红润了不少。 何氏对不知情的沈却解释:“你父亲奉命去乡里做些差事,再过两日就回来了。还有你哥哥,如今在书院读书,当是同一日回府。” 沈却仰着头,脸上带着丝纯真的盼望,说:“嗯,阿却也很想见父亲和哥哥。” 沈宁听见这话又不高兴了,她刚想说话就见沈却含笑的目光扫过来。她眨了眨眼,低下头大口咬了一块芋粉团。 用了早膳,何氏打发了三个姨娘,带着几个孩子往老夫人那儿请安。因为分了家的缘故,何老夫人就让几个媳妇在自己府里用了早膳再去给她请安。 “夫人,肃北沉萧府送来了东西。”一个妈子急忙忙赶来,她欲言又止,“紫檀木的鎏金箱子,一共十八个。说是……说是三姑娘日常使用的物件才给拾弄好给送过来。” 一屋子人都呆住,正要离开的三个姨娘也都停下。 众人呆了一瞬,全看向沈却。 沉萧府正是沈却在肃北时住的地方,也是世子戚玦的府邸。 沈却也是愣住。 她那先生对她素来严厉,小时候治烧伤哪次不是剥皮一般的疼。可先生从不许她哭。若听见她一点哭声就要不愉,轻者蹙眉责罚,重者甩袖子就走,不给她治了。 第4节 后来沈却就学会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但是一点声响都不发出的本事来。 反正,先生看不见。 “走,出去看看。”何氏看了沈却一眼,当先出去。沈却急忙跟上。几位姨娘也不走了,都跟去瞧热闹。 院里,十几个偌大的紫檀箱子摆着,还有家丁在往这边抬。箱子很大,可以装下四五个妙龄的丫鬟。有些又很沉,两个家丁险些抬不动。引得一干丫鬟小声议论。见何氏他们出来了才停了嘴。 沈薇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切,这么大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给三姐姐下聘礼呢。” 白姨娘掐了她一把,她才闭了嘴。 何氏何尝不是被这阵势给惊了惊,她又看了一眼沈却,问:“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应……应当是吧?我去瞧瞧……”沈却回答得很犹疑。她实在不敢相信先生会这般费心。当初她离开沉萧府的时候去跟戚玦告别,可是戚玦当时雕着个小木人,由始至终没有挽留,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说一句。 可那紫檀木箱子锁扣边雕着的萧纹又确是沉萧府的印记。 箱子都上了锁,沈却也打不开。她一回头就看见王管家。 “王管家!”沈却脸上带着笑,像见了亲人一般亲切。这种亲切比见了何氏还要浓些。 “见过姑娘。世子担心姑娘回鄂南住着不适应,让老奴把姑娘的东西送来,又加了点小玩意儿,聊以解闷。”王管家年近五十,虽瘦弱,瞧着却精神。望着沈却,脸上的笑也真了几分。 “劳累管家了。”沈却知道这些东西竟真是戚玦的意思,心里开心了几分。 王管家被沈却引去拜见了何氏,将来意说了,又毕恭毕敬将一份清单呈了上去。苏妈妈接过清单递给何氏。何氏望着清单上的物件,默了半天,才道:“倒是有心了。” 何氏这般说着,面色还是沉了沉。“若有机会再见世子,当是要道谢一番。” “是,女儿记下了。”沈却乖乖应下。她哪里不知道何氏这是不满意了,可能是因为觉得戚珏这动作像打何府的脸,像是明晃晃地担心何家会苛待沈却。 可沈却现在心里高兴得很,已经顾不上何氏心里的看法了。 自打小,戚玦给她一块糖,在她心里那就是天下最甜的。给她一碗水,她也觉得是天下顶好喝的玉泉水。 何氏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的不满还有一层是沈却没有想到的。当年把沈却独自留在肃北乃是形势所逼。可终究是对沈却名声有损。虽然沈却住在沉萧府的时候,与世子戚珏那是师徒的名义。 可是…… 沈却十一了,正是即将绽放的年纪。毕竟男女有别,还是男未婚女未嫁不能再这般亲近了。 何氏有点烦躁,这个时候甚至开始埋怨戚珏,作为一个世子,还是天下首富唯一的外孙。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成婚? 看着沈却雀跃的目光,何氏无奈道:“去看看吧。” 算了,好歹回家了,慢慢教导吧。 “谢母亲!” 沈却去将第一个箱子打开,雪白的锦缎将里面是大物件层层包着。囡雪和两个丫鬟将锦缎扯开。霎时流光将朝阳的光都比了下去。 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羊脂白玉雕成的梳妆台,通体雪白。沈却目光渐柔,她手尖轻轻划过,雪白的玉就透出了些粉色。玉色受肤色影响,那可是最上等的白玉。 它比普通的梳妆台稍稍小了些。可那毕竟是白玉做所,整个鄂南所有女儿家的梳妆台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昂贵。 囡雪扬了扬下巴,哼,再让这群土包子笑话我家姑娘!她挺了挺胸脯,去开第二个箱子。 那是一架镶着宝石的玛瑙屏风。 收拾折筝院的时候,何氏特让苏妈妈开了库房,选了个绣着绿翎孔雀的屏风,这个还是前朝宫里赏下来的古物,可是和这眼前的玛瑙屏风一比,就逊色多了。 囡雪就要开第三个箱子,沈却叫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沈却将心里层层叠叠的欢喜小心收好,对着何氏盈盈笑道:“这些东西回来再收拾不迟,不要因为女儿耽误了给祖母请安。” 肃北。 肃北的夏天几乎一场雨也看不见,可是今日倒是劈头盖脸就是一场暴雨。 戚珏侧坐在檐下,合着眼,听着雨声微微出神。雨水从屋檐落下,又在檐下的水湾溅起,溅脏了他一身皓白的衣袍前摆。 他脸色有些苍白,棱角分明的侧脸像蒙了尘的璞玉。眉峰如剑,唇薄似刃。 “先生。”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撑着伞走到檐下。 戚珏睁开眼。 他的眸子是温润的黑玉,有流光缓缓流淌。 若是不说,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双眼睛是瞎的。 “走吧。”戚珏的唇盼雕出一朵笑。他起身,扶着男童的肩,走进雨里。 这真的不是一个梦。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二十一岁这一年。 她还没有嫁给那个人。 还好,还好。 ☆、第5章 死穴 沈却跟着何氏去了沈老夫人那儿,着实感受到了一番不同的认亲场面。 “我的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沈老夫人将沈却一把搂在怀里,开始哭起来。 沈绯、沈薇和沈宁都有些不太高兴。只不过沈绯的不高兴放在心里,沈薇的不高兴藏在眼睛里,而沈宁的不高兴则是摆在脸上。 至于沈琉嘛,她找了个角落站着,昏昏欲睡。 沈却有点懵。 她反应了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拍沈老夫人的背,说:“祖母,阿却好好的,不苦、不苦……” 一大堆莺莺燕燕过来劝,这才将沈老夫人拉开。 “母亲小心哭伤了眼睛,却姐儿好好的回来了。咱们啊,一起疼她!”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沈老夫人身侧,给沈老夫人擦眼泪。 瞧着这一幕,何氏心里有些发酸。 等沈老夫人逐渐止了泪,何氏便亲自拉着沈却给她介绍家里的这些亲戚。原来刚刚那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是二房夫人刘氏。二房的家口可比大房三房热闹多了,沈却的这个二叔沈信有五个儿子,七个女儿。最了不得的地方在于这十二个孩子全部是庶出。由于沈家的少爷都在书院读书,今日沈却倒也见不到。可是这七个女儿真是像七仙女一样花花绿绿站了一屋子。 三房的人口可就比较单薄了,三爷沈义和夫人米氏举案齐眉,有一儿一女。屋里头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姨娘了。 沈却被拉着将亲戚认了个遍,就开始犯糊涂。 尤其是大房那“七仙女”,沈却使劲儿记了记,还是没分清谁是谁。 “……当年啊,瞧着却丫头那模样,我这心都碎了。”沈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到这儿险些又要掉眼泪。 沈却急忙说:“阿却知道祖母是最关心我的,孙女这些年过得不苦,这不好好的回来孝敬您了嘛!” 她说着站起来,轻轻转了个圈。层层叠叠的裙摆飘起来,像一朵缓缓绽开的丁香花。 “祖母瞧,孙女好好的呢。” 沈老夫人破涕为笑,她说:“你这孩子……你那院子住得可还适应?我让红缨去瞧过了,都还好。你有没有哪儿不喜欢的,就让你母亲改!” “哎呦我的老祖宗!”何氏绕过来,给沈老夫人捶肩,“阿却可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疼着呢!哪儿能让她缺了什么。” 沈老夫人点头,还是说:“对啊,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何氏的动作就是一顿,她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给沈老夫人捶着肩。 沈却微微惊讶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何氏动作的一僵也没有逃开沈却的眼。 “来来来,到祖母这儿坐。”沈老夫人朝着沈却招手,沈却乖巧地坐在她身侧。 沈老夫人问:“这些年可有读书?” 沈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只粗略识得几个字,读的书不多……” 她说的这是大实话。 这些年,她懂医术,会下棋,知乐理,善歌舞,烹茶煮酒,下厨剪枝,无一不知,无一不精,就连兵法谋术也能说出个一二。 可是书与画则成了她的死穴。 说来奇怪,但凡是戚珏教过她的东西,一点就透、过目不忘。 但,识字和作画戚珏教不了她。 前几年,戚珏请来肃北名师教她识字作画,可她怎么都听不进去。要不是后来戚珏说:“你以后每日晚上念一册书给我听。” 沈却一定不能认识几个字。 她为了给戚珏念书,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可是一旦下笔,那字迹不如个三岁的娃娃。每每,让教她识字的先生扶额长叹,最终无奈请辞。 那时候乳娘还在,每次训她,她就吐吐舌头,小声嘟囔:“反正,先生看不见。” “没关系!”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再过两日,和你姊妹们一起读书。咱们家的女儿可不能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虽说咱家的女儿不用像儿子那般去书院读书,可也请了先生来府里教。你要是不好好学,把这几年欠下的补上,祖母可不同意!” “孙女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做个勤学的好孩子!”沈却连连点头,显得又乖巧又机灵。 “嗯。”沈老夫人笑着点头,“好好准备着,下个月和你姊妹们一起去参加香炉宴。” “香炉宴?”二房夫人刘氏脸色变了变,“咱们却姐儿年纪还小吧?” 何氏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懵懂的沈却,也点头说:“阿却年纪还小,不若再等三年……” “你们知道什么!”沈老夫人打断她们,说:“这些年却丫头留在肃北,对鄂南生疏着呢,得早些让她适应,也好让别人知道咱们沈家还有这么个嫡女!” 老太太故意将“嫡女”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何氏、刘氏都不接话了。 “祖母,香炉宴是什么?”沈却眨眨眼,有些好奇地问。 怎么听着不像是平常的宴席。 沈老夫人前一刻还瞪刘氏和何氏,这一刻望着沈却,目光就柔了许多。她说:“这香炉宴啊,是先帝在的时候留下的规矩。当初旨在为帝王、皇子、世子选妃,为群臣子女赐婚。是个顶考验女儿家容貌、礼数、品性、学识的地方。最后博得头筹的,哪一个不是闺秀中的才女,才女中的西施。后来,这香炉宴就成了世家女儿互相较量,比试才华的地方了。也是各世家挑选儿媳的机会。” 沈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说:“我还小吧……就算去了也是要给祖母丢脸的……” 这种考验,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心里头清楚着呢。 沈老夫人一笑,道:“又不是让你去拿个第一!不过是让你跟着姐姐们去见见世面罢了。当然了,你可得好好学规矩,不能丢咱沈家的脸。要不然我可让你母亲打你板子!” 沈却一缩脖子,继而尚未长开的小脸忽的笑开:“孙女一定不挨这顿板子!” 第5节 回了院子,何氏给了沈却三天假,让她先歇着,收拾她自己的小院。三天后则要跟其他的姐妹一起去上课。沈却应下,就回了自己的折筝院。 在沈老夫人那儿的时候,沈却的心早就飘了回来——先生带给她的东西,她还没有一件件看过呢! “囡雪、囡雪,快!快开箱子!”自己院子的门一关,沈却的脸上就流露出纯真的笑来。 何氏送给沈却的两个小丫鬟也急忙跟去帮忙。 一会儿的功夫,十八个箱子尽数打开,其中不乏有着比前两个箱子更名贵的东西。看得那两个小丫鬟呆了又呆,到底是自打小儿就练出来的,她们两个脸上的惊愕不过一瞬,就掩了下去。只不过从她们两个小心翼翼的动作里仍旧能看出她们心里的震撼。 震撼不要紧,关键是沈却在她们脸上并没有看见贪婪。 沈却很满意,问:“你们两个叫什么?” 两个丫鬟停下手头的活儿,垂着手回话。 “奴婢二喜。” “奴婢招弟。” 沈却皱眉。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奴婢们的名字粗俗,还请姑娘赐名。” 沈却想了想,说:“鹅蛋脸的就叫绿蚁,鸭蛋脸的就叫红泥吧!” “谢姑娘赐名!” 绿蚁和红泥齐齐跪下道谢。她们两个在沈却转身之后大眼瞪小眼,究竟谁是鹅蛋脸,谁是鸭蛋脸? “咦?这个是什么?”囡雪忽然出声。 沈却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就是那把琴吗。小时候,先生给我做的那把琴。” “不是!”囡雪摇头,将琴旁的一个长长的盒子拿出来。 沈却便走过去,让囡雪将盒子打开。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小木人。 沈却“咦”了一声,把里面的小木人拿了出来。 沈却记得这个小木人,在她快要离开肃北的那段时日里,戚珏总是在雕这个小木人。他的眼睛明明看不见,还非要亲自雕木人,总让沈却担惊受怕那刀子划破了他的手。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戚珏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他诊脉下针、煮茶烹酒、抚琴下棋从未出过错。就连修炼花枝和雕刻这种事也比能看见的人做得更好。 沈却临走之前戚珏手中的木人只雕了身子,没有雕刻容貌,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雕好的木人。 不过让沈却惊讶的却是…… 这个小木人的容貌分明就是自己! “太、太神奇了!”囡雪睁大了眼睛,有些结巴地说:“先、先生……是、是怎么知道你长……长什么样的?” 沈却回过神来,她将小木人捧在怀里。转身对囡雪、绿蚁和红泥说:“这个小木人不是先生雕的,是我自己闲着无事雕来玩的。可记下了?” “啊?可、可是……”囡雪睁大了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绿蚁和红泥同时说:“是!是姑娘自己雕的。” ☆、第6章 流氓 鄂南真的太热了。 还没天亮,沈却就坐起来,使劲儿喘了两口气。外头守夜的绿蚁听见了急忙起身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要什么东西?” “歇着吧,不用管我。”沈却应了一声,自己踩了鞋子走到窗边,将小轩窗推开。 “怎么一点风都没有……”沈却嘟囔了一声,无奈在窗边坐下。 绿蚁毕竟不是囡雪那样自小伺候沈却的,她听见沈却下了床,哪里还敢躺着。她轻声走进屋,瞧见沈却神情恹恹地坐在窗边摇着团扇。 她想了想,悄悄退下。过了片刻,捧着一碗冰瓜进来,放在沈却身前,说:“姑娘又犯热了吧?用些冰瓜降降暑。” 红透了的西瓜舀在白瓷小碗里,去了籽儿,又放些细碎的冰块。瞧着就凉爽。 沈却眼睛一亮,连连夸奖绿蚁,又随手在梳妆奁里拿了个纯金的簪子赏她。然后大口将一碗冰瓜全吃了,就连那些细碎的冰块也嚼了,绿蚁想拦都拦不住。 等天亮的时候,沈却果然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加上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小脸一片苍白,区区两日居然瘦了一圈。 这下,绿蚁可吓坏了。 “慌什么,又死不了。”沈却随意道。 绿蚁急忙说:“哎呀我的姑娘,咋能说这么不吉利的字眼,呸呸!” 沈却心想,我一个死过的人还怕什么不吉利。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而是说:“服侍我更衣吧,别误了请安的时辰。挑件颜色艳丽的。” “这件?”绿蚁拿出一条石榴红的轻纱裙。 沈却皱眉。 “那这件?”绿蚁又拿出一条洋红的对襟褙子。 沈却翻了个白眼。 正巧囡雪和红泥端水进来,绿蚁求助似的请教囡雪。 明明囡雪比她小三四岁,此时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她的肩,从衣橱里翻出条妃色的罩纱裙和牙色的广袖短衣。 看着沈却满意地穿了,绿蚁心里吐槽:这也是艳色? 沈却刚刚洗漱穿戴好,又吐了一回。 绿蚁和红泥慌得步子都乱了,差点去请大夫了,最后被沈却拦下,她说:“吃坏了肚子还要请大夫,简直是娇气,再说了……大夫要开什么药我都能猜到。不吃!” 囡雪拿起胭脂往沈却脸上狠拍了两下,愤声道:“哼,先生不在跟前你就胡作非为!看我不跟先生告状!” 她又气呼呼地跟绿蚁和红泥说:“以后不要处处依着她,她再不爱惜自己身子就告诉我!我去给先生写信!” 绿蚁和红泥觉得囡雪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刁奴,是要被打断腿赶出去的!三姑娘不发火才怪!可她们两个抬头去看沈却,就惊讶地发现沈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目光躲闪。 倒是有趣。 “喂!有没有人,来个活的出来!”沈宁在外头喊。 绿蚁和红泥急忙出去把五姑娘迎进来。 小姑娘一进屋子,趾高气昂地说:“你说的那些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呢?母亲让我来拿!” 何氏是想让两姐妹感情好一些,拿礼物做个借口,让沈宁过去,两姐妹好多亲近亲近。 沈却坐在那儿,屁股都没抬,瞟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没有。” “你!”沈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却。 沈却忍着胃里的不舒服,扶着桌子站起来,她走到沈宁面前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喜欢你。但是若不想闹一个不懂事的名声,最好做做样子。要不然啊,到最后别人只会认为你不懂事,讨厌你。” 沈宁眨眨眼,她一时闹不懂沈却说的对不对,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沈却伸出手,捏了捏沈宁肉嘟嘟的脸,说:“如果我是你,偏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特别喜欢姐姐的样子来,还要把自己的好东西分给姐姐。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懂事,觉得是姐姐抢了你的东西,会更加疼爱你。” “你……你说的是真的?”沈宁狐疑地问。 “你可以试试,若按我说的去做,母亲是不是会更疼你,对你更好。”沈却嘴角噙笑。 沈宁猛地摇头,说:“不是问你这个!你是不是真的也不喜欢我?” 沈却一愣,倒是没想到沈宁纠结的是这个。沈却失笑,若真是讨厌沈宁,她就不会对她说这些了。她没有接话,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一阵眩晕。 “姑娘!”三个丫鬟都急忙来扶她在玫瑰小椅上坐好。 沈宁皱着眉,歪着脖子看着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要死了?” 囡雪狠狠瞪了她一眼,忍住揪她耳朵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五姑娘,你三姐姐好得很,会长命百岁的!” 沈宁有些泄气地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讨厌你,我知道四姐姐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沈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可是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沈宁气鼓鼓的,脸蛋像两个肉包子,她掐着腰说:“哥哥他总是掐我的脸欺负我!你跟他长得一样!你也一样的坏!你也会欺负我!” “你说谁坏?”一声厉喝惊雷一样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沈宁“哇”的一声就哭了。 沈却怔怔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那少年简直就是一个另外的自己。 前两年她淘气的时候也曾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学着戏本女扮男装,那模样和站在门口的俊俏少年有何区别? 绿蚁和红泥反应过来,急忙迎上去行礼,道:“大少爷!” 沈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揪小鸡一样把沈宁抓起来,反身朝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停了脚,像丢一块抹布一样将沈宁丢在地上。 沈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乎乎地望着沈休,连哭都忘了。 沈却心想这下坏了,赶紧让红泥去沈宁的院子里找人过来。她自己更是快步走过去,将沈宁拉起来,暗中捏了捏她的腿骨,知道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沈宁看了看凶神一样站在门口的沈休的脸,再看了看给自己扑打身上灰尘的沈却的脸。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重叠在一起,她哭得更凶了! 沈宁的眼泪洪水一样哗哗地淌,她人小嗓门却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别、别哭了……”沈却也才十一岁,她哪里哄过人?她只能一边笨拙的劝着,一边拍着她的背。 可是沈宁完全不理她,自哭自的。 早就不耐烦的沈休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说:“你再哭,我割了你舌头!” 沈宁正上扬的哭声戛然而止。也不知道以前沈休都对沈宁做了什么事儿,让她怕沈休怕成这样。 沈却在心里暗暗惊叹,这才是收放自如啊!这本事实在是厉害! 伺候沈宁的丫头吓破了魂的跑过来,一把将沈宁抱在怀里,跟沈休、沈却打了招呼,就急忙抱着怀里吓坏了的沈宁离开。 沈却这才转身上上下下打量沈休,沈休也在打量她。 颇有大眼瞪小眼的架势,只不过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眼睛自然也是一般大。 绿蚁和红泥悄悄对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大少爷平时的名声实在是不好,那沈宁可是他亲妹妹都那么欺负。两个丫头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欺负沈却才好…… 忽然,沈休向前跨了一步,拉住沈却的手腕,一使劲,就把她拽进屋。然后又是猛地将房门摔上。 门被从里头上了锁的声音把三个丫头吓得一激灵。 “这……怎、怎么办?”绿蚁望着紧闭的屋门两眼呆滞。 第6节 “要不然……咱们去找夫人吧?”囡雪也是真的吓着了,她可比绿蚁和红泥更担心沈却! 红泥眼珠子一转,说:“囡雪你守在这里,绿蚁姐你去请夫人,我去找二姑娘。这府上不怕大少爷的主子只有二姑娘了!” 三个丫头在外头想着对策,屋子里的两个人却互相安安静静的。 他们两个互相瞪着,谁也不先说话。 “把衣服脱了!”沈休忽然说。他显然是在变声期,嗓音很粗,难听得很。 沈却向后退了一步,古怪地瞪了沈休一眼,说:“没想到我有个流氓哥哥。” “哥哥”这词一入沈休的耳,彷如有一股暖流淌在心口。可是那“流氓”两个字实在是刺耳。他冷哼一声,道:“动作快点,要不然我揍你!” 沈却学着他的样子也冷哼了一声,说:“我保证在你揍我之前,把它捅进你肚子。” 一把小巧的匕首出现在她的小手里。 精致的匕首上,有一道很深的萧纹,是当初戚珏亲自刻上的。 沈休盯着沈却手中的匕首,一动不动,连话都不说了。 沈却就这么盯着他天人交战。 好半天,沈休忽然出乎意料地长叹了一声,他望着沈却,有些犹疑地问:“都好了吗?你……身上那些疤。” 沈却错愕地望着他,竟然是为了这个…… 沈休别开眼,闷声说:“我知道你大了,可是……可是我想抱抱你!” 沈却就将匕首收起来,走近沈休。 她将自己的袖子拉起来,露出手背上的疤痕,递到沈休面前,说:“喏,这是最重的一处疤了。背上还有一些疤痕,可是很浅,再过几年就会消了。腿上、脚背和腰上的那些疤痕已经全消了。头一年,洛神医亲自给我医治,后来这些年,都是先生给我调理,先生可是洛神医的关门弟子呢。” 沈休的目光凝在沈却手背上的疤痕上,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定很疼。这些疤本来应该落在我身上的。”沈休的声音闷闷的,他亲自将沈却的袖子放下,又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仿若珍宝一样圈在怀里。 “不疼,不疼……”这些年,沈却早就不知道疼了,可是瞧着沈休这样,她倒是不安了,反倒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沈休忽然低头,在沈却的肩头咬了一口,疼得沈却真想一巴掌拍过去!却听见沈休粗粗的嗓子低声说:“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沈却在心里重重叹息了一声,她算是发现了,这家里的人都有病。 ☆、第7章 重逢 何氏带着两个丫鬟就急匆匆赶到了折筝院。 “你个浑小子!赶紧从你妹妹闺房里出来!”她捏着帕子指向关着的房门,气得发抖。 沈却明显感觉到沈休在听见何氏的声音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脸上竟是带着丝让人心惊的仇恨! 沈却一惊,她轻轻摇了摇沈休的手腕,沈休的脸色才好了些。 “母亲也是关心我,不是故意指责你的。我去开门。”沈却绕过沈休把门打开,拉着沈休走出去。 看着两兄妹拉在一起的手,何氏僵了僵。她压下心里的火气,看着沈休,质问:“明日才是归家的日子,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是不是又偷跑回来的?再说了,你为何一回来就不安生!你知不知道你把阿宁吓成什么样了!她才五岁!你有没有个哥哥的样子!” 沈休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一样,两眼望着天。 沈琉也赶了过来,瞧见何氏已经赶过来了,她脸色稍缓,将手里的鞭子扔给丫鬟收着。没错,她赶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九节鞭。 “母亲……”沈却想劝。 “你给我住口!”何氏一声厉喝喊回去,打断沈却的话。 沈休转过来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吼什么吼,你就有母亲的样子了?” 沈却惊愕地抬头去看沈休,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休的跋扈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有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按理说,他连母亲都顶撞,为何又帮沈却?仅仅是因为双生的缘故? “你!”何氏气得险些背过气,“我就不该生你!” 沈休冷笑,道:“要是不生我,你可就当不成沈家主母了。” 何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沈琉过去扶住何氏,转头瞪着沈休:“你瞧瞧你那样子,像什么话!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 沈琉的母亲在生产她的时候就难产故去了,沈琉自打出生就养在何氏的身边。 这一场训斥和顶嘴早就让所有伺候的下人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而沈却也陷入震惊当中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她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东边。朝阳已经升起来了,不过是初升的太阳已经这么晒了。 沈却伸出手抹了一下额角的汗。 这一细小的动作竟然没有逃过沈休的眼,沈休看她一眼,问:“你很怕热?” “我……” 沈却还想说一句“我没事”,可是刚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栽去。 “沈却!”沈休瞳孔猛地放大,牢牢接住沈却小小的身子。他急忙冲跪了一地的下人喊:“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沈却不是生病,而是中暑了。 大夫问:“三姑娘是不是这几夜都睡得不好?” “这……”何氏答不上来。 大夫又问:“三姑娘最近是不是不怎么用主食,只吃水果,还是冰过的?” 何氏沉默。 大夫再问:“三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何氏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她答不上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给沈却准备院子可谓花尽了心思,样样大东西都是顶体面的。她给好吃好喝的给沈却供着,可是她的确不关心沈却,甚至连拉着她多说说几句母女的体己话都没有。 沈休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沈却迷糊中做了很多梦,梦里是魂牵梦萦的肃北。 她梦见过往的时日,那些总是伴着药草味儿的回忆全部掺杂着眼泪和苦涩。同样的,每一场梦里都是戚珏的身影。 她是怕戚珏的,这几年还好一些。她小一点的时候,在戚珏面前乖得像只兔子,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生怕她的先生有一丝一毫的皱眉。这七年,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戚珏,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沈却一边迷迷糊糊地作梦,一边也能听见耳边人说话。她听见囡雪那张捡豆子的嘴不停的念叨。她想着等她好起来一定好好赏她一顿板子。 她知道何氏来过几次,每次站在床边好半天,最后叹口气就离开了,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沈休每次过来都要摔东西骂人,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再这样会吵了沈却,他才安静下来。 后来沈却又睡了一觉才想起来那个训斥沈休人是沈琉。 沈却也不总是睡着,她醒着的时候整个人呆呆地望着床幔。好像四肢百骸只有闷热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让她选择继续睡下去。 伺候的丫鬟们问要吃些什么,她总是说:“冰……” 可是没人再给她冰。 沈却病倒的第二日,她父亲沈仁就来看过她,站在床边跟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沈仁这个人,一副风流倜傥的容貌,就算孩子都这么大了,仍旧是俊俏不减。沈却眉眼的轮廓就颇有沈仁的味道。可是沈仁眉宇之间总是罩着一层愁绪,像是有散不去的心事。 就连沈老夫人都过来看望过她,老太太一看见沈却消瘦的模样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的人就没再敢让她过来。 沈却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所有的请安和上学都被免了,整个鄂南的大夫都被请了个遍,就连宫里头的太医也来看过。这下整个鄂南都知道沈家有个自小养在外边的嫡女回鄂南了,并且一病不起。瞧着沈家这动静,都知道这个女儿是被沈家着实看中的。 折筝院浸在一股浓稠的药味里,在这炎热的夏日格外刺鼻。那些下人经过折筝院的时候都要加快步子。可沈却却在这种亲切的药味儿里静下心来。 她心里头清楚,自己不能这样病下去。她若死了,不知道能赚来谁几滴的廉价的眼泪。 日子是自己的,她得好好活下去。 这一早,沈休又来看她。 沈却努力睁开眼看他,轻声说:“哥哥最近一直在家吗?不用去书院吗?” “我去了!”沈休的声音闷闷的,他早习惯了一开口就发火,但是对着沈却会勉强忍住这种无名火。这语气听着就又怪又好笑。 一旁伺候的绿蚁和红泥面上不显,心里却大觉惊奇。这模样的沈休,她们可没见过。 “歇着吧!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沈休说。 沈却轻声嘱咐:“到了书院,好好听先生的话,不要惹父亲、母亲不高兴。” “不是去书院,沉萧君回鄂南了,父亲让我拿了帖子去拜会!谢他照顾你这些年!”沈休有点不耐烦,他起身离开,却发现衣角被拽住。他低头,就看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沈却半扶着身子起身,仰着头望着他,恳切地说:“能不能也带我去?” 她的眼睛里有沈休从没见过的光。 “不行!你这身子都成什么样了?恐怕连步子都迈不了!不能去!”沈休说着嗓门又大起来。 沈却摇摇沈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先生照顾我这么多年,又是我的师父,苦苦教导了我这么多年,他回鄂南了,我当然要去拜一拜。” 这是沈却自病倒以后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就开始喘起气来。 沈休还是拒绝:“今天外头日头足得很!你一出门又得昏倒!” “坐在轿子里晒不到的!我还可以遮着头,打着伞。总有不晒着的法子!求求你了……”沈却抿着唇朝沈休撒娇。她声音本来就细软,这一撒娇起来,声音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 沈休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了心软的滋味儿。 “那、你要是不舒服了就立即跟我说,不许逞强!”沈休败下阵来。 沈却连连点头,急忙答应:“哥哥,你不记得了吗,先生可是洛神医的关门弟子。这些年也是先生给我调理身子,说不定我去了先生那,先生会给我开合宜的方子呢!” 沈休这才真的下定决心带沈休过去。 沈却展颜而笑,苍白的脸颊居然有了气色,看得沈休一愣。 沈家已经有人开始传刚从肃北回来的三姑娘就要快不行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听说三姑娘要出门了!何氏第一个不答应了,可是她急匆匆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远去的马车一个背影。 沈却认为何氏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她跟着沈休上了马车才让绿蚁去请求何氏。 此时,何氏气得跺脚,叨叨:“混账!哥哥没个分寸!这丫头也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时候跟男人住一块,长大了,竟能往男人的府邸闯!还要不要脸了?果真是在肃北那穷乡僻壤的破地方长大的!” 跟着她的苏妈妈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心里却暗暗地想:三姑娘自小跟个没血亲关系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一路上,沈却问了沈休好多次还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沈休每次都这么说。沈休看着自己妹子焦急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沈却眼里的那一抹奇异的光更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可是她亲哥哥!怎么没见她这么望着自己?哼!可是转念一想,这些年,亏了戚珏照顾沈却,若是没有戚珏,此时的沈却又是什么样子? 清隽飘逸的“沉萧府”三个字出现在视线里,沈却的眼里竟是染上了一层水汽。 她没有想到在鄂南还有一所沉萧府,她更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先生。 第7节 “哥哥,我们快些下车吧!”沈却很急,她心里很不安,担心出什么变故,指不定谁会突然出现把她抓走,不让她见先生。 “哼!”沈休气闷地下了车,首先皱着眉瞪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才扶沈却下马车。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童推门出来,惊讶地看着下车的沈却,说:“两个月不见,姑娘倒是瘦了不少。小心先生训你!” 沈却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眉眼,说:“鱼童,要是先生训我了,你可要帮帮忙。” ☆、第8章 污点 “……这些年多谢沉萧君的照拂与教导,此恩情沈家不敢忘。这些薄礼是我们沈家的一点心意。”沈休此时规规矩矩地说话倒是与平时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沈休脾气虽爆到无礼,但是在鄂南城风评并不是很差。想来他在外头也并非总是不讲理的作风。 “阿却既然喊我一声先生,我自然要尽心尽责,沈家倒是客气了。”戚珏的声音天生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凉意。 “礼数总是要到的。”沈休几不可见的皱眉,他不喜欢戚珏那么亲昵地喊沈却。 沈却静静地坐在沈休身侧,视线却牢牢凝在戚珏身上。 她的先生还是那般一身白袍,领口微松,腰间素带的垂绅却极为平整。他双眉狭长,眉峰棱角分明,眉下的那一双眼眸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投下两弯阴影,将他清隽的容颜胧上一层玉润。唇薄之人最为凉薄,戚珏的双唇就薄如刀刃,带着丝凉意。 此时,戚珏正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刚摸到茶壶边儿。 “先生,我来。”沈却急忙站起来,端起茶托里的茶壶给戚珏斟茶。 “红泥!”沈休瞪了沈却一眼,恨声喊杵在一旁的红泥。真是的,在床上病歪歪躺了一个月的人,今天一出门居然还能给别人斟茶倒水! 红泥一惊,急忙走上前,急说:“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并非她失职,只是沈却的动作太出乎她的意料,而且戚珏身边居然没有下人伺候着,也是奇怪。红泥伸手夺沈却手里的茶壶,沈却并没有松手。红泥不解地抬头,瞧见沈却对她轻轻摇头。 红泥就收了手,退后了两步,垂首立着。 沈休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白玉瓷杯。 “哥哥,喝茶!”沈却怕沈休再说出什么来,急忙给沈休倒了杯茶。她声音急促,带着点紧张,还不忘对着沈休眨了眨眼。 瞧着沈却求饶的目光,沈休就把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学生给先生斟茶倒酒莫非不是应当的?” 沈休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他就是看不惯自己的妹子伺候别人!可这话他又不能说出来,只好别开脸独自生闷气。 鱼童走进来,恭敬地说:“禀先生,殷二公子问人什么时候过去。” “殷二公子?可是殷夺?”沈休眼睛一亮,问道。 “正是。”戚珏点头,“殷二公子得知沈家递了帖子,今日你会过来,一早便来了。因阿却在这里诸多不便,就在后院湘莲亭等着你。” 沈休望了沈却一眼,又看了戚珏一眼,十分犹豫。 “哥哥,那殷二公子是你朋友?”沈却偏着头,问沈休。 “嗯,过命的交情!”沈休重重点头,可也没跟沈却说实情。他与殷二公子殷夺可谓鄂南城两个刺头儿,尤其是当两个人聚到一块儿的时候,就没有不闯祸的时候!沈家埋怨殷夺带坏了沈休,殷家埋怨沈休带坏了殷夺。两家人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并不许两个人再有牵扯。 “既然殷二公子特意等着你,哥哥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无妨的。”沈却说。 “不成!我哪儿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沈休厉声反驳,他声音一大,就看见沈却向后退了一步,像吓着了似的。 他轻咳了一声,放低声音,说:“我得留下来陪着你。” 沈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蚊声说:“鱼童在这里,红泥也在这里的……” 她觉得心口酸酸的。 沈却知道沈休的意思,之前何氏的暗示她也懂。 她清楚自己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跟在戚珏身边。这就是男女有别。甚至,她自小在肃北跟戚珏生活在一起的过往也成了她的一个污点。十一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再过两年到了说亲的年岁,指不定有人要拿她这段经历说事。 就算当年戚珏出于对沈却的名声考虑,收她为徒,更让她郑重地磕了头敬了茶也堵不了有心人的口舌。 当年,戚珏原本在肃北的沉萧府旁建了个小小的府邸给她住。可是她的身子太差了,日夜都要人看着、守着,更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施针、服药。尤其是施针必要戚珏亲自来做,就只好将她留在了身旁。 看着沈却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沈休心里的那个悔啊!早知道那句话会让她难受,打死他都不会说的!他急说:“好好好,我去找殷二了,一会儿就回来接你回家。” 沈却猛地抬起头,眉眼之间一片喜色,她拉住沈休的手,说:“哥哥,我知道了!” 手背上是沈却指尖柔软的温度,听着沈却声音里的雀跃,瞧着她欣喜的眉眼。沈休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的妹子为啥要因为别人情绪反应这么大?但是瞧着她高兴,沈休心里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虽然知道戚珏看不见,沈休还是瞪了戚珏一眼,才出门。 鱼童给沈休带路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沈却、戚珏和一个红泥。 沈休走后,沈却有些局促地说:“先生,你不要跟我哥哥计较,他、他是关心我……” 人们都认为戚珏是个瞎子,在他眼前做小动作。可沈却知道,戚珏的耳朵特别灵,简直可以听出对方的表情来! “过来。” 戚珏终于抬起眉眼,将虚无的目光落到沈却的方向。对她,说了重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沈却挪着步子走过去。戚珏没有说话,沈却也不敢开口,竟默默站在他身侧,等着。 她的气息就在身侧,真好。 “陪我出去走走吧。”戚珏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将小小的沈却罩住。 想到外头的大太阳,让沈却有一瞬间的迟疑,可她转瞬间就笑开,跟上去。 红泥想要劝阻的话,在看见沈却表情的时候噎了回去。 “先生,我扶你!”沈却去挽戚珏的手伸在半空又僵住。这里是鄂南城,她似乎不能再这般亲密无间的靠近戚珏了,就算他是自己的师父,是自己的亲人。 眼中闪过黯淡之色,沈却的手就垂了下去。连着垂下去的,还有她的小脑袋。 戚珏忽然说:“鄂南城的这座沉萧府门坎还没有砍平,外头的石子路也还没改成青砖路。王管家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低了。” “是是是,管家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记了,真是的!”沈却皱眉,毅然挽上戚珏的手。 哼,名声是小。可不能让先生摔着了! 她似乎忘了,凭戚珏的本事,就算看不见也不可能被区区门坎绊倒。 戚珏的嘴角微微勾起,噙了一抹笑。 他反手握住沈却的小手,将她小小的手掌整个握在掌心,攥紧。 沈却悄悄瞅了一眼戚珏握着自己的手,嘴角不自觉地攀上一抹笑意。这样真好,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戚珏教她走路的时日。若这日子再漫长一些该有多好! 戚珏不说话,沈却是从来不敢多嘴的。一方面是不敢,另外一方面,她总是不忍心破坏这份宁静。 两个人沉默地沿着一面灰白的墙而行,晌午的太阳将他们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投下两道交叠的阴影。沈却知道这是往花房去的路。 只一眼,沈却便看出鄂南城的这一座沉萧府与肃北的那一座沉萧府布局完全一样。若依修葺新旧而言,恐怕肃北的那一座才是后建的,是仿了这一座的。 也是,戚珏原本就是鄂南人。 若说两座沉萧府哪里不同,应该就是鄂南的这一座沉萧府花卉更为娇艳,植被更为茂盛。尤其是花房,比起肃北的那一座不知鲜艳了多少倍。 戚珏在桃木长椅上坐下,沈却的小手还被戚珏攥在掌心,只得挨着他坐下。 长椅旁,开了满地的花——玉簪搔头,蓼花红。 浓郁的芬芳有些醉人。 戚珏忽然开口:“你没带囡雪。” 他语气很轻,像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沈却的指尖却轻颤了一下,她低声说:“她、她有些中暑就让她在沈家歇着了。” “哦?”戚珏尾音轻扬,带着丝让沈却捉摸不透的意味。沈却急忙说:“毕竟是在肃北长大的,最近鄂南那么热,中暑也是情理之中……” 戚珏默然,他上半身微微后仰,倚在长椅上。 沈却抿了抿唇,小脑袋垂下来,蚊声说:“我……我不想囡雪在先生面前乱说话……” 戚珏没有说话,沈却就偷偷抬眼看他,映入眼帘的却是戚珏放在膝上的手掌。自己的手还被先生握在掌心…… 沈却愣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当将手抽出来。可是要怎么抽出来才能动作最轻,还不被先生发现呢? 戚珏忽然捏了捏她的手,说:“瘦了。” ☆、第9章 处 “没、没有,我挺好的。沈家对我可好啦,母亲给我个好大的院子。我见到我父亲了,和我印象里一个样子。祖母很疼我,家里还有很多姐妹。还有哥哥也对我可好可好,还有……” “沈却。”戚珏打断她的话,声音发凉。 沈却愣愣地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只有在她犯错,先生要打她手板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的喊她。她急说:“先生,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很好。先生要是不信可以问囡雪,我下次一定带她来!” 沈却说了些什么戚珏无心听,他只觉得掌心里的小手逃开了,哪里就空了一块。 “坐下。”戚珏轻叹了一声,将头靠在长椅上,对着正足的日头眯起眼睛,没有再说话。 沈却乖乖坐下,望着戚珏的模样皱了皱眉。 夏季的风吹来,带来难得的凉意和席卷的郁香。沈却觉得有点困,她学着戚珏的样子,倚靠在椅背上,对着炙热的太阳眯起眼睛。 她自小,就喜欢模仿戚珏。 真晒。 沈却皱了皱眉,合上眼。 原来迎着太阳的时候,就算是闭上眼也能看见金色的光。沈却微微惊讶,竟是一时不觉得太阳有那么烤人了,甚至有一股暖意从薄薄的眼脸渗进她的身体,舒服得很。 “先生……” “嗯?” 沈却没有回音,她呼吸匀称,竟是睡着了。 沈却这一觉睡到夕阳西沉。 她是被饿醒的。 一早就跟沈休来了沉萧府,半晌午的时候睡着,一直到了这个时辰都没有吃过东西。 沈却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 第8节 “先生?”她喊。 “嗯。”戚珏在她不远处。 “哦……”沈却又合上眼。 过了片刻,沈却猛地睁开眼。 花房正中的地方摆了个小火炉,火炉上煨着一口熬粥的小锅,有肉香从锅里飘出来。 而此时的戚珏随意坐在地上,皓白的衣袍后摆铺在地上。他手中执扇,扇着扇子,让炭火不旺不灭。 “先生,怎么自己烧起东西来了,我来就好了!”沈却急忙起身过去,蹲在戚珏身侧。 “差不多了。”戚珏将扇子放下。 “晓得了。”沈却拿起一旁小石桌上的布,将小锅从炭火上搬到小石桌上。她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打开,肉香扑鼻而来。 “是鸽子肉!”沈却扬起笑脸。 戚珏含笑点头。 沈却有些疑惑地问:“我睡了这么久,我哥哥呢?我们吃?不管他了?” “下午的时候你哥哥过来了一趟,看见你在睡没喊你。他和殷二公子出去了,尚未回来。”戚珏说着,在小石桌上摆了两个白瓷小碗。 “哦……”沈却没有多想,盛了满满两碗鸽子肉粥。 她大大舀了一勺吃下,尚未咽下,就将另一碗朝戚珏推了推。戚珏尝了一口,就将勺子放下。这粥本来就是特意为沈却熬的药膳粥,他并不喜肉食。 “先生,你要多吃些肉才好!”沈却又喂了自己一口,吐字不清地说。 戚珏果真就又吃了一勺。 “先生,以后不要自己煮粥了,小心炭火伤了手!”沈却说。她仰着头,望着戚珏,眉眼弯了又弯。 “好。”戚珏一顿,又应下。 沈休赶到花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呆愣了好半天才狠狠瞪了一眼守在花房门口的红泥,红泥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步。沈休想了又想,最后重重冷哼了一声,转身又走了。他这一下午已经过来好多趟了,每次沈却都在睡着。这段日子沈却吃不好,睡不好,沈休哪里舍得喊醒她。这回过来终于看见她醒了,没想到竟吃上了。瞧着她吃得那么香,更舍不得叫她了。 罢了,就让她再待一会儿吧,最多半个时辰! 等沈却将满满一碗鸽子肉粥吃光放下碗,戚珏忽然问:“今天热吗?” 沈却想说热得很,可是她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太热? 她有些犹疑地说:“先生,阿却不喜欢鄂南。这里可热,日头要把我烧焦了。可是又很奇怪,今天应该是很热的。可是我又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这是为何呢?” 她偏着头望向戚珏,如瀑的长发倾撒下来。 “因为我在这里。”戚珏勾了勾嘴角。 沈却一愣,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长长舒了口气,说:“阿却懂了,这段日子是我想岔了。不应当整日胡思乱想,更不该心生贪念。是我有了妄念,又求而不得,郁结不释。若心中澄澈,自不会受外界影响。” 她低下头,闷闷的。 “还记得当初离开肃北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吗?” 沈却重重点头,说:“记得。阿却回鄂南是为了享福的!” 戚珏颔首,问:“回沈家以后还那般不管不顾地昏睡和吃冰吗?” 沈却轻哼了一声,呢喃:“囡雪那个小混账,又偷偷传消息,我就该赏她顿板子!” 如果是前世,戚珏乐意囡雪善意地告知,然而死过一次的戚珏却说:“对。” “先生,你说什么?”沈却诧异地抬头看他。 “阿却,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你好,但是你不能因为别人一点的恩惠记一辈子而忽略他的错。每个人心里的善意都应当有分寸。你以为你心存善意对人宽厚未必就有善果。”戚珏缓声说。 沈却紧紧蹙着眉,她默了半天,缓缓摇头,老实说:“先生,我不懂。” 戚珏耐心跟她解释:“囡雪一心待你,她觉得告诉我你的窘境是对你好。可是有些事你并未想让我知道。她日后若是信任他人,再将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呢?再如果,我本来就是个坏人呢?” “先生才不是坏人!”沈却立刻反驳,可是戚珏说的话她的确听懂了。 “嗯,我不是坏人。”戚珏含笑应了句。 “先生说的,我都晓得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沈却说。她望了一眼花房门口,沈休站在那里正瞪着她。她急急忙忙转过头来,就当没看见沈休。 “该回去了。”戚珏轻声说。 沈却嘟了嘟嘴,大觉不舍。可是她也知道不能久待,在沉萧府待了一整日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回去指不定要被训斥的。可是她就是舍不得。 她觉得沉萧府才是她的家。 沈休走进来,将沈却拉起来,黑着脸说:“该回去了。” 沈却站起来,说:“下次,我再来看先生!” 她眼神一黯。 下次?下次再见先生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戚珏对沈休微微点头,忽然又开口:“过几日的香炉宴,你当去。” 沈休对戚珏这命令的语气十分不满,他一把将沈却从戚珏身边拉过来,没好气地说:“身子这么差,哪儿都不许去!” “我去!”沈却的脸上有了丝盼望,“先生也会去,对不对?” 戚珏颔首,嘴角噙笑。 沈休又重重哼了一声。 沈却跟着沈休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戚珏。戚珏弯着腰,顺着花藤摸索,将一朵快要枯萎的玉簪摘下。似感受到沈却的目光,虚空的目光投过来。 沈却一慌,急忙转过身来。 等沈却回了沈家,沈家人惊讶地发现她们前几日还以为快不行了的三姑娘,容光焕发,瞧不出半点病气。 两兄妹口径一致。戚珏为沈却诊脉、施针、下方、煮药,诊治了大半日,竟神奇地让沈却好起来。沈家人都感叹洛神医关门弟子的医术果真了不得。 何氏名义上过来看望沈却,实际是要兴师问罪。可是瞧着沈却脸色红润,病果真好了大半,就将话忍了下去,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狐疑:她莫不是装病吧? “母亲,”沈却乖乖地说:“女儿身子已经好了,很想和姐妹们一起去读书学规矩。” 何氏有些犹豫。 沈却又说:“女儿已经答应了祖母不能在香炉宴上丢脸的。” 何氏的脸上就露出嫌恶的神情。她没想到沈却竟想着香炉宴,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就惦记上香炉宴,是不是想和世家巴结,早日嫁入名门世家?果真是自小和外男住在一处的,没羞没臊。 “随你吧!”何氏不耐烦地说,“看你如今大好,我也放心了。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 说罢,就走了。 何氏并非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对着沈却,她根本不想掩饰。 “送母亲。”沈却弯了弯膝,规矩行礼。 等何氏走远了,囡雪迎上来:“姑娘这脸色可好多了,姑娘累不累?要不要梳洗?还是吃些什么?囡雪去给你做!” 沈却看了囡雪一眼,独自走到玫瑰小椅上首的位置坐下,说:“今日我去沉萧府的时候,发现先生那儿伺候的下人少得很,丫鬟更是一个都没有。囡雪,我把你送给先生吧。” 沈却静静地望着囡雪,目光澄澈。 囡雪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却笑了笑:“你要是现在想过去也成。不过我觉得时辰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去比较好。更何况还要麻烦你将这头的事儿跟绿蚁和红泥做个交接。” 囡雪“噗通”一声跪下,脸色煞白。她声音发颤地说:“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背着您做小动作。求姑娘原谅奴婢这一次,不要将奴婢送人!” 囡雪开始磕头,眼泪溢满了眼眶,整个人开始发颤。她知道,沈却真是生气了,竟然要将她送人! “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沈却平静地说。 “是!姑娘你怎么责罚奴婢都行,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奴婢自小跟着您,不愿意离开啊!”囡雪跪着爬到沈却身边,紧紧抱住沈却的腿。 沈却忍住心里的难受,对绿蚁说:“取戒尺。” 绿蚁和红泥早就吓到了,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听了命令,绿蚁急忙去拿来戒尺。 “好好好,姑娘你打我,你罚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囡雪见沈却要戒尺,就是一喜。只要不赶她走就好! 沈却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我也舍不得你。” 她垂了眉眼,望着手中的戒尺。 然后,狠狠地打在自己的掌心。 “啪”的一声清响,沈却白皙娇嫩的掌心立刻红肿了一大块。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囡雪惊呼,急忙抱住沈却的手,哭道:“姑娘,您打我,打我!奴婢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是我的主子,奴婢不该背着您,将事情一股脑告诉先生。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们两个把她拉开。”沈却忍着掌心火辣辣的疼,说。 绿蚁和红泥急忙过来将囡雪拉开。 沈却看着囡雪说:“自古以来,刁奴总是被主子养坏的。你如今这样,是我的过失。从未教导过你,是我的不对,我自罚。” 又是“啪”的一声,沈却又在自己掌心狠狠抽了一下子。 绿蚁和红泥都惊了。 “姑娘……”绿蚁想劝,却被沈却的眼神挡回来。 沈却悄悄咬住了唇,又狠狠朝着自己掌心抽了三下,娇嫩的掌心红肿一片,惨不忍睹。她呼了口气,正色说:“这一次,我替你受罚。下一次,绝不姑息!” 囡雪磕头,泪流满面地谢恩。 沈却这才将戒尺放下,她的眼睛也是红了。 先生说的道理她都懂了,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那般狠心。 ☆、第10章 学堂 沈家单独辟出一个小院来做女儿家们的学堂。各房女儿一早给沈老夫人请了安,就要过去上学。 学堂的布置类似沈家的花厅,四周本就格外大的轩窗全开着,垂以水色轻纱虚掩,又有大捧的花束绕着。远远望去,里面莺莺燕燕仿若仙境中的仙子,却并看不清姑娘们的容颜。 檐下静静坐了一排伺候的丫鬟,只等自家姑娘召唤。 今日,是沈却第一次来学堂。 第9节 望着满桌子的笔墨纸砚,沈却真是苦了脸。 “却妹妹,前几日就想去看你了,可你病着怕叨扰了你。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欢迎妹妹回家。”沈云趁着先生没到,走到沈却面前说。 沈云是三房的嫡女,也是三爷沈信唯一的女儿,比沈却大了一岁。 “谢谢云姐姐了!绣得可好,我就不会针线活……”沈却真的惊喜,手里的小小荷包成了回家后收到的第一份小礼物。 沈绯起身,淡淡地说:“云妹妹真是会做人,倒是把我这亲姐姐比下去了。” 沈云笑笑,道:“大家都是亲姐妹,绯姐姐难道是不把我当妹妹看?” “不敢!”沈绯被噎了一口,瞪她一眼,顺手摘下皓腕上的金镯子递给沈却,说:“不比云妹妹堪比绣娘的绣功,我只好借花献佛,拿母亲送的镯子转赠你了。” 沈薇也摘了个玉镯,随意递给沈却,说:“欢迎姐姐回家。” 如此,一屋子女儿左摘一条链子,右摘一支珠花,花花绿绿摆了沈却一桌子。连沈宁都爬下椅子,摘了脖子上的金元宝坠子给沈却,不过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情愿。 从来不戴珠花首饰的沈琉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她直接转了头,全当没看见。 “绿蚁、红泥。”沈却喊守在外头的两个丫鬟进来收礼物。 沈却在两个丫鬟伸手收东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顺下了两个丫鬟手腕上的镯子。然后在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中,将顺下的两个镯子扔到地上。 玉镯摔碎的清脆声响引得众姐妹都看过来,连外头守着的丫鬟们都望过来。 绿蚁和红泥都是愣了一下,然后齐刷刷跪下,说:“奴婢冲撞了姑娘们,请姑娘责罚!” “起吧,哪来的冲撞一说。”沈却从满桌子珠花首饰里取了两个镯子递给她们两个,“定是镯子不趁手才碎了。这些时日伺候的不错,赏你们了。” 赏绿蚁和红泥的两个镯子一金一玉,正是先前沈绯和沈薇从手腕上撸下来的。 两个丫鬟哪里不认识这是沈绯和沈薇的东西?她们愣了一下,嘴里连连谢过,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了,出了屋。 屋子里的姑娘们,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沈却无视各异目光,侧首和沈云说话:“云姐姐,不瞒你说,我的字可丑,不知道先生严不严?” 沈云笑道:“如果不是自谦,却妹妹可要当心了。许先生的严厉在鄂南城可是出了名的。” 沈却大皱眉头。 沈绯轻飘飘地说:“让许先生训斥是小事,别在香炉宴上丢了沈家颜面才要紧。咱们沈家女儿在鄂南城可是素以才学闻名的。” 沈却刚想说话,沈云摁住她的手。沈云笑着对沈绯说:“我和却妹妹年纪都小,去那香炉宴也不过是见见世面。倒是绯姐姐着实应该上心些,免得让刘家挑出不是来,等以后嫁过去了被人家看轻。” 二房那“七仙女”中的一个圆眼的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咱们的准姐夫也会去吧?绯姐姐到时候可不要害羞呦!” 一屋子姑娘跟着笑起来。 沈却不明所以。 圆眼姑娘对她说:“却妹妹还不知道吧,咱们绯姐姐和刘家的大公子自小就有婚约。咱们绯姐姐啊,这是害羞呢!” 沈却狐疑地去看沈绯,沈绯脸上的表情哪里是害羞。 圆眼姑娘凑过来,贴着沈却耳边说:“刘大公子是咱们鄂南城出了名的恶霸,院子里已经有了仨儿子了。” 圆眼姑娘叫沈凌,今年十五,她贴着沈却耳边说话,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在安静的厅里,她的话还是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沈绯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都在发颤! 沈却恍然。 “见过许先生。”外头檐下坐着的一排丫鬟齐齐起身。 屋子里的姑娘们瞬间端坐。 许先生年过古稀,鬓发皆白。精神却是抖擞。他目光扫了一圈,对突然多出来的沈却多看了一眼。 “昨日的字太差,望今日有所提高。”许先生发话,姑娘们一起脆声声应“是”。 沈家对女儿学识的教导的确严厉。别看姑娘们私底下拌嘴,小女儿天性昭昭。可是回答起先生的问题却是有板有眼,甚至带着不属于她们年纪的独特见解。 沈家在对女儿教导上也是不分嫡庶。 可能是沈却第一天来的缘故,许先生并没有问她问题。可是之后两个时辰却是要抄书写字,这可难倒了沈却。 许先生的意思是,抄书即可有助于背书,又可练一手好字。 本是好意,可两个时辰的确有点狠。 许先生走下来巡视,或点头或指点,等到了沈却桌前时愣住了。他盯着沈却半天,发现她的确是在认真地写,嘴角动了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却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蚊声说:“学生会好好写字的,争取追赶上姐妹们。” 许先生白胡子颤了颤,什么也没说,扯了沈宁写了一半的字放在沈却桌上。 她的字的确连五岁的沈宁都不如…… 许先生有些疑惑地问:“听说你师从沉萧君?” “是……”沈却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她心里刺了一下,这一刻真是恼了自己的没出息。 许先生点头,道:“老夫桃李满天下,不过是各世家瞧得起老夫的书画,称一声许体。可是论书画,这许体还是当年受沉萧君点拨。你既是他唯一的学生,切莫辜负。” 沈却惊讶抬头,郑重地说:“学生记下了,我……” 一旁的沈薇忽然插嘴说:“那沉萧君不过是个瞎子,居然还会写字?” 沈却脸色瞬变,她抓起砚台就要砸过去,许先生突然一声历喝:“沈薇!肆意打断他人的话,又是如此狂傲无礼!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沈薇不过八岁,被许先生一训斥眼泪唰的下来了。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哭着说:“学生知道错了,学生再也不敢了!” “罚你去檐下站着,何时醒悟了为止!” 沈却将手里的砚台轻轻放下,她垂了眉眼,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却心道这砚墨没泼出去只是暂且记下,咱们来日方长。 终于下了课,姑娘们手腕都是一阵酸痛。沈云走到沈却身边轻声说:“却妹妹做事风格我很喜欢。” 沈却报以微笑:“多谢云姐姐帮我说话了。” “妹妹客气了,”沈云压低了声音说:“可是毕竟隔墙有耳,太过针锋相对传到长辈们耳中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妹妹又是刚回来的紧要时候。” 沈却知道沈云这是为她好才说了这话,于是她直视沈云,正色说:“如果今日我忍耐了,她们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吗?” 沈云一愣。 答案显而易见——并不会。 沈却眨眨眼,璀然一笑,道:“更何况我这人就是小心眼。但凡招惹我的,我可是要记一辈子仇的。” “那我可要记得千万别得罪了你。”沈云笑道。 “云姐姐你笑话我!”沈却撒娇。 “好了好了,我不拉着你说话了,外头可有人等着你呢。”沈云说着,望向厅外。 顺着沈云的目光,沈却看见了沈休。沈休嘴里叼着个草叶子,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石凳上,十分不耐烦的表情,时不时往这边看来。 沈却嘴角不由攀上一抹笑意,她辞了沈云,提着裙角小跑出去。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唉唉,慢点!慢点!别摔着!”沈休吐了嘴里的草叶子迎上去,“你第一天上学堂,我不放心!” 沈休嗓门又大又粗,引得尚未离开的姑娘们都看过来,一瞧见是他立刻别开脸。沈家可没人敢招惹这个瘟神。 “上学堂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沈却伸手,将沈休衣领弄服帖。 “我、我怕别人欺负你!”沈休不耐烦地说,声音里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沈却指尖一顿,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她说:“哥哥,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面对伤害无能为力的小女孩了。” “你再怎么长大也是我妹妹!”沈休哼了一声,“走,回家吃饭!” “好,听哥哥的。”沈却弯了弯眉眼,任由沈休拉着。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量,两个人拉着手走在一块,金童玉女不过如此。 然而这一幕早就看呆了众人,沈休这个小魔障居然有好好说话的时候?而且他不是最讨厌家里这群娇滴滴的妹子们了吗? ☆、第11章 婚约 沈绯下了课回了自己的摘霖院,伏在床上就开始哭。 几个丫鬟怎么劝都不劝不住她的眼泪,最后贴身的大丫头黄莺没有办法只好跑去请白姨娘。 “这大热的天,这么哭小心哭坏了身子。尤其是这眼睛,要是哭肿了可就不好看喽!”白姨娘把沈绯搂进怀里。 “姨娘,我不要嫁给那样的人!”沈绯趴在白姨娘怀里,泪水纵横。 白姨娘心下一软,轻声劝着:“这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哪是那么容易推掉的。” “可是姨娘您也知道刘大是个什么的人!您是没瞧见姐妹们都笑话我。凭什么要我嫁给他?这婚事既然是母亲定下的,就应当用母亲的女儿嫁!关我什么事!”沈绯哭着说。 “小心了你这张嘴!”白姨娘掐了沈绯一下,“你自小就记在你母亲名下了,你就是你母亲的女儿!” 这个道理沈绯自然知道,若不是记在何氏的名下,她这些年吃管用度也不会全依着嫡女的规制。可是一想到要嫁给刘大,这些年享受到的福利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望着白姨娘,小心地说:“姨娘,有没有可能让别的妹妹顶替我嫁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白姨娘哪里舍得让沈绯嫁给刘大,听她这么一说,也开始寻思起来。她缓缓摇头,道:“你二妹妹跟你一样,是记在你母亲名下的。她和你不一样,她自小生母就去了,她生母还是被陷害死的。你父亲疼她,你母亲更不敢落下个苛待孤女的罪名。再加上她那个性子,难啊。而且前几日我听你父亲的意思,已经开始给她寻摸亲事了。恐怕,你这个二妹妹动不得。” 沈绯急说:“那沈却呢!用沈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三妹妹才十一岁!更是你母亲亲生的女儿,更是动不得的!”白姨娘敲了敲沈绯白皙的额头。 沈绯却说:“可是母亲并不喜欢她啊!” “亲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喜欢。”白姨娘摇头,眼中却有狐色闪过。 “女儿说的是真的!这府上谁看不出来母亲不喜欢她!”沈绯抓住白姨娘的手,“他们说双生的孩子,天生羸弱,是平分了命数。要想其中一个福寿安康,就要折了另一个!姨娘你说,母亲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沈却?” 白姨娘忙堵了沈绯的嘴,怒道:“这些话,你给我咽下去!从今以后再不许提!你和几个姐妹耍些小心思,别说我,就算是你父亲和母亲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记着千万别扯上沈休!他是咱们沈家宗子!是将来要继承整个沈家的,若是有了一丁点的闪失,那是死了都不能偿命的!” 沈绯被白姨娘唬到了,这些年,白姨娘从来没红过脸,更是没对她说过重话的。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说:“记下了,是我口不择言了。” 沈绯低下头,可是仍旧心有不甘。 白姨娘轻叹了一声,轻抚沈绯手背,说:“姨娘也不想你嫁给那么个人,先别说两个妹妹了。你不若好好准备香炉宴,香炉宴从来都是世家挑选儿媳的地儿。” 沈绯皱着眉说:“可我有婚约……” 白姨娘冷哼了一声:“婚约?婚约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沦落成个姨娘。” 第10节 看着沈绯疑惑的目光,白姨娘知道自己失言了,急说:“放心吧,婚约大不过变故,更大不过一道圣旨。” “圣旨……”沈绯呢喃了一声。 “是啊,宫里头的那些贵人可是最喜欢乱点鸳鸯谱的。”白姨娘语气幽幽,思绪飘回多年之前。 沈绯哭红了眼睛,下午的课程直接告了假,沈薇也因为上午被徐先生训斥过,下午也告了假没过来。 如此,沈却舒心得很。 下午的课程,每日都是不一样的,今日是插花和茶艺。这两样可难不倒沈却,不同于上午的拖后腿,沈却下午的表现可以用“惊艳”二字来形容。就连授课的苏先生也是连连点头。一众姐妹全围着她赞叹,瞧着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沈宁有些懵懂地站在一旁,仰着脖子望着沈却。 感受到她的目光,沈却低头去瞧她。沈宁立刻侧过脸,假装欣赏窗口的大捧蔷薇。 沈却笑笑,这个妹妹心地是不坏的,可是被有心人利用,又被沈休吓怕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沈家女儿的课程才结束。 回了折筝院,沈却让囡雪把宣纸摊开,自己则硬着头皮开始抄书,时不时问身边几个丫鬟:“这字怎么样?嗯?” 三个丫鬟苦着脸,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沈却就叹一口气,闷头继续写。 “姑娘,这是二姑娘让丫鬟送过来的。”绿蚁拿进来一个小盒子。 “打开。”沈却将手头的一个字写完,才抬头看盒子里的东西。竟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红泥笑道:“二姑娘送的东西果真与众不同,要和白日里其他姑娘们送的东西放一起吗?” 绿蚁问:“姑娘,咱们是不是要回礼?” “放一起吧。”沈却想了想,“开箱子选些合宜的东西给二房的七位姑娘送去。” 红泥将沈琉送来的匕首收起来,说:“好,奴婢这就去。” “算了,沈绯和沈薇那边也送一样的吧。”沈却有些烦躁。 瞧出沈却脸色,红泥也不多问了,直接拿了钥匙去开箱子。 沈却又对绿蚁说:“你去开箱子找一个檀木长盒子,里头有一条嵌着碎玉的鞭子,是前些年先生给我买来玩的。送去给二姑娘吧。” “奴婢这就去!”绿蚁应下,“那云姑娘那边呢?我瞧着姑娘那件双面绣的璀翎赤羽屏风不错,也是出自名家绣娘之手,云姑娘必定喜欢的。” 沈却点头。 如此,还没有回礼的只有沈宁了。 囡雪悄悄看了一眼沈却的脸色,问:“姑娘,要开那个箱子吗?” 沈却有点迟疑。 五年前身在肃北的她听说自己有了妹妹,高兴得不得了,更是牢牢记下了妹妹的生日。每一年沈宁的生日,她都要悉心准备一件小礼物也是真的。她满心欢喜地回来,带着攒了五年的生辰礼物。 可是沈宁指着她的鼻子说:“我不喜欢她!我要赶她走!” “算了!”沈却扔了笔,“随便选个长命锁送去就成!” 沈却觉得自己写字已经够努力了,可是仍旧没能得到许先生的一次点头。 沈家女儿的学堂也是有休息日的,这一日休息,她带着囡雪闷闷不乐地走在沈家后花园里,忽然被路边草丛里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谁!谁在那里?”囡雪挡在沈却身前,高声质问。 沈休回头,一看是沈却,急忙伸出手指摆了个“嘘”的手势。 “哥哥?”沈却好奇地走过去,“哥哥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事,我这就回了。”沈休的目光有点躲闪,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沈却拉住沈休的手,仔细打量。 “呀!哥哥你这脸是怎么了?瞧过大夫了没有?”沈却惊呼出声,只因沈休的脸颊肿了很高一块。 “小点声!”沈休忙给沈却打手势,拉着她往花丛后头的亭子里钻。 “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伤了,懂了没?”沈休想恐吓沈却,又舍不得。要是被别的妹妹撞见了,那都好说,谁敢告密,他一拳头轰过去。可是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指头都舍不得碰的沈却啊! 沈休的确天不怕地不怕,通常情况下,连他父亲沈仁都拿他没办法。可那也是在他毫发无伤的情况下,闯了什么祸都是芝麻大的小事。但若他要是伤着了,那在沈家可就是炸开锅的大事了。 尤其,沈休怕死了祖母哭。每次他磕破了点皮,祖母都能哭断了肠子,沈休时常感慨——那么瘦小的一个老太太哭起来忒的吓人! 沈却板着脸,严肃地说:“除非哥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我就告诉祖母去。” “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和一群无赖打了一架嘛。”沈休不耐烦地说。 沈却就说:“又和殷二公子一起?” “你怎么知道?”沈休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沈却。 沈却忍着笑,说:“果真是和殷二公子在一块的时候就会闯祸。我得告诉父亲,让他再不许你和殷二公子往来。” 沈却作势提脚就要走。 “别别别!”沈休拉住沈却,“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说!你想要什么,哥哥给你弄去!只要你别告诉父亲!” “真的?”沈却笑着眨眨眼。 沈休觉得自己上当了,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只好问:“说吧,你要什么!” “想要哥哥的一套衣裳,再加小厮一枚。”沈却眼巴巴地瞅着沈休,满眼的企盼。 “你要假扮我出门?!”沈休睁大了眼睛瞪着沈却。 沈却不说话,就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沈休,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显出她浅浅的调皮。 “哼!”沈休冷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第12章 醉酒 沈休身边伺候的小厮叫惊蝉。惊蝉这小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平时机灵得很。这些年跟在沈休身边,没少挨训斥,当然也见识了许多大世面,那胆子也被沈休练出来了。 怕? 嗯,他今天是真的怕了。 惊蝉抹了一把头顶的汗珠子,凑过去对“沈休”说:“大少爷,咱们转一圈就回吧!可别遇见什么熟人啊……” “沈休”的脸上英气稍顿,玉气萦绕。 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沈却! “不急,再转转!”沈却故意压低了嗓子粗粗地说。可那声音还是一听就和沈休不一样。 惊蝉暗叹一口气,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跟着。连地上多出来一块石子儿,都要先一步走过去给踢开。惊蝉不是怕别的,他怕的正是自己的主子沈休!临出门前沈休可说了沈却要是有一丁点闪失,哪怕弄脏了衣角都要把他给剁了! 沈却忽然停下脚步,侧首对惊蝉说:“去沉萧府,带路!” 在繁华的鄂南城,沉萧府算是个异类。 沉萧府明明在这一趟街的尽头,可是这一趟街的府邸除了沉萧府都空了。 惊蝉去叩门,过了些时候鱼童才来开门。鱼童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口的“沈休”,规矩地说:“见过沈公子。” 沈却背着手,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抬腿就往里头走。 “等一下!”鱼童追上去,眯着眼睛说:“你不是沈休!” “居然被你认出来了!”沈却绕着鱼童转了个圈,“说说看,哪里不一样?” 鱼童无奈摇头,道:“你哥哥不会像你这么规矩走路。” 沈却皱了皱眉,问:“先生在哪儿?是不是又在后院的聊辞亭?我去寻他!” 她说完,已不等鱼童回话跑远了。惊蝉冲鱼童咧嘴一笑,急忙追上沈却。 “等……”鱼童皱眉,今日聊辞亭可是有客人在的。 眼看快到了聊辞亭,沈却放缓了步子,背着手悠哉渡着步子,还不忘如鱼童说得那般跨大了脚步。瞧着,十足的俊俏公子哥儿。 她是想试试先生要多久才能认出她来。 “沈休!你怎么来了!” 忽然蹦出一个俊俏少年,他浓眉如刀,眸黑似墨,面如冠玉,气若英豪,一身宝蓝色的华服,在腰间坠着个白玉坠,为他的英气添了几分华贵。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带着三分红润,已有了两分醉意。 他大力拍在沈却肩膀,又将胳膊搭在沈却的肩上,痞气地说:“嘿,你脸上的伤好得够快啊!你沈家居然有这样的灵丹妙药!” 沈却全身紧绷,搭在肩上的那一只手仿若千斤重。娇滴滴养大的姑娘,见过的外男屈指可数,更别说这么近距离接触…… 沈却猛地咳嗦了两声。 惊蝉一个激灵,忙上前说:“殷二爷,我们少爷染了风寒,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啊?”殷夺两手抓着沈却的肩,将她扳过来拉近自己,问:“咋地了,咋染风寒了?今早不还好好的嘛!” 沈却推开殷夺的手,连连摆手。 惊蝉急忙翻译:“我家公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刚喝了药。大夫说药劲儿还没过暂时不能开口!” 惊蝉在心里为自己的急智骄傲。 鱼童匆匆赶过来,瞧着三个人杵在这儿,眼皮跳了跳,他说:“两位公子别在这儿说话了,快里边请。” “是是是!沈休,走!咱们进去喝酒去!我跟你说啊,沉萧君府里的酒可是一绝啊!”殷夺直接拉着沈却的手腕往里走。 沈却觉得握着自己手腕的这只手就像烙铁一样烫,可她又无法挣开,只好踉跄着被殷夺拉进去。 “沉萧君,你这儿的酒太美味了!沈家公子也来讨酒喝了!”殷夺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虽然力气大了些,平时跋扈了些,可脸上毕竟没脱了稚气,面对戚珏的时候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 终于进了聊辞亭,沈却抬眼去望戚珏。 戚珏斜躺在一张白玉长椅上,他胳膊支着上半身,正端着装满琼浆的玉壶。他身上依旧披着皓白的衣袍,可是那衣袍此时散开着,露出大半个胸膛。许是喝了很多酒,他玉色的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更有美酒顺着锁骨流下,浸湿了他麦色的胸膛。 沈却的脸,瞬间红了。 惊蝉心里一阵绝望,急忙将那套说辞拿出来:“见过世子,我家公子先前着了风寒,服了药以后暂且不能开口说话……” 惊蝉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借口说出来完全没有了刚刚对殷夺说时的底气。 戚珏微微起身,眉峰微皱。 第11节 “沉萧君不是那么多规矩的人,沈休,咱们来喝酒!”殷夺拉着沈却的手腕,拉他到石桌边坐下。 戚珏侧耳去听,凌乱的脚步声落入他的耳中,他的眸光就是一滞。他不动声色地坐起,拉了拉散开的衣领。 鱼童看了一眼戚珏的脸色,知晓他已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来来来,为了庆祝今早揍了刘大一顿,咱们喝了这杯酒!”殷夺给沈却倒了满满一盏酒,又给自己满上。 沈却看了一眼杯中酒,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有挑个黄道吉日。 “喝喝喝!沉萧府的酒可是难得喝到的!”殷夺将酒杯塞到沈却的手里。 沈却望着殷夺那双固执的眼睛,心想这杯酒若是不喝,这个人恐怕能给自己灌进去!她无奈,只好闭着眼一口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嘛!来,咱们再喝!”殷夺咧着嘴大笑,又给沈却倒了一杯。 惊蝉欲哭无泪,急说:“殷二公子,大夫交代了,我们公子不能喝……” 惊蝉的声音里都带着丝哭腔。 “别在这儿哭哭唧唧的,沈休啥时候怕过喝酒?”殷二又问鱼童,“府上有没有碗?喝酒就要用大碗!” 鱼童挑了挑眉,看向戚珏。 戚珏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盏,目光凝在脸色绯红的沈却身上。他说:“去把那两坛陈年的中山酒拿来。” 他手腕微翻,如瓷的食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鱼童弯了弯腰下去。 殷二立刻松开沈却的手,拍手叫好:“都说中山酒最烈,咱们抱着酒坛子喝酒才更有味道!” 戚珏轻笑。 沈却在桌下揉了揉手腕,她又忍不住抬头偷偷看戚珏,却在触到戚珏目光的时候瞬间转身低下头。 鱼童将两坛中山酒提上来,拽开塞子。浓郁的酒香立刻铺天盖地的溢出来。 “请。”戚珏对殷夺说,他抱起酒坛,仰面而饮。 “请!”殷夺起身,抱起另一坛中山酒。他也不坐下,就这般站着仰着头大口大口喝酒。直到将一整坛酒全部灌进肚子里,他这才将酒坛子放下。 殷夺咧着嘴,嘿嘿地笑道:“怎么样!我的酒量还是很不……” “噗通”一声,殷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戚珏将酒坛放下,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地轻轻抹去嘴角的酒迹,他说:“殷二公子醉了,带他下去休息吧。” “是!”鱼童弯腰应下,一只手轻松捞起殷夺。 他路过惊蝉身边,说:“和我一起下去吧。” “不不不,我得照顾我家公子,我……”惊蝉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已被鱼童抓住。他惊愕的发现,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男童力气大的惊人!自己居然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只得任由他拉走。 沈却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而,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沈却心里咯噔一声,她缓缓站起来,抬眼偷看戚珏,怯生生地说:“先生,我、我来看、看你了……” 戚珏垂着眼,食指一下一下轻扣着石桌。 “过来。”他说。 ☆、第13章 凉意 微微偏着头,眉心轻蹙,左侧的嘴角勾起,手指一下一下轻扣桌面——分明就是气急的表现! 沈却心里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挪到戚珏面前,蚊声说:“先生喝了许多酒,是不是困了?是不是头晕晕的?唔,阿却去给您煮一壶醒酒茶吧?” 戚珏没有说话,聊辞亭里只有他的食指一下接着一下轻扣桌面的声音。 这种寂静的氛围让沈却觉得压抑,她大着胆子坐在戚珏身侧,仰着脖子望向戚珏,说:“呐,沈家可无聊了。今儿个我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法子逃出来看望先生的,先生高不高兴?” 戚珏敲击桌面的手指就是一停。 沈却弯了弯眉眼,低着头,扒拉着手指头,说:“先生、先生,沈家请了好多教导先生,教书画的,教茶艺插花的,教刺绣的,教烹饪的,教歌舞的,教宫里头规矩的……”她抬头,眼中有星光闪动,“可是这么多先生,阿却还是天天想着您!” 戚珏微蹙的眉心就一点点舒展开。 沈却抿着唇眯起眼,偏着头说:“所以先生不生气了是不是?” “你啊……”戚珏轻笑出声。 “先生不生气了就好!”沈却欢快地站起来,宽大的袖子一拂,不小心将桌边的一个酒盏碰倒了。酒盏滚落到地上,停在石桌下面的桌腿处。 沈却吐吐舌头担心先生又要怪她莽撞,急忙蹲下身子去捡。 戚珏眯起眼睛,微微侧耳去听。然后,他将手探出,准确地将手背贴在桌沿儿。 “哎呦!”沈却起身,额头撞在戚珏的掌心里。 戚珏轻斥:“鲁莽。” 沈却莞尔。 她望着戚珏收回的手,疑惑地说:“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撞上桌子呢。” “我不知道。”戚珏淡淡地说。 他的确不知道,他只是担心她可能磕着,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 沈却挠了挠头,又问:“先生,我总觉得你的眼睛能看见。”她说着就伸出手,在戚珏面前摆手势,一会儿是小兔子,一会儿是小猪。她问:“先生,你看这是几只手指头?” “别闹。” 戚珏伸手,准确无误地擒住沈却的手腕。 “我……我……”听出戚珏的声音里有一丝凉意,沈却一惊,她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戚珏。 沈却自小在戚珏面前就避开“眼睛”,“看不见”这些词,她一直怕戳了戚珏的伤处。可是后来她发现戚珏对自己的眼睛毫不介意。两个人之间便不再避讳这事。 六岁的时候,沈却坐在戚珏的腿上,在肃北难得的阳光下,伸出手摆着各种小动物。她仰着脖子望着戚珏,问:“先生,先生!你猜这是几根手指头?” 戚珏准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后敲敲她的额头,说:“小阿却长大了,居然欺负我是个瞎子。” 沈却就一脸认真地说:“先生,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似乎觉察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戚珏轻咳了一声,他向后挪了挪,朝沈却招招手。 沈却立刻笑开,两腿垂着,坐在玉石长椅上。 “先生,我总觉得这次回鄂南城,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沈却侧着身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戚珏。 “哦?哪里不一样?”戚珏眸光微闪。 这个沈却就说不上来,她缓缓摇头,又想起戚珏看不见,便说:“我说不上来……好像对阿却更好了?唔,好像也更容易生气了,但是生气了也不罚我了!” 戚珏好笑:“想被打手板了?” “不不不……”沈却连连摆手,“先生怎样都是先生,最最疼我的先生!” 沈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刚刚殷夺硬塞给她的那一杯酒开始发力了,她揉了揉眼睛,糯着音说:“先生,我困。” 沈却抬脚,将腿搭上长椅,然后在戚珏身侧躺下。她抓了戚珏领口的衣襟,急急说:“没有别人瞧见,我就靠着先生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向戚珏又靠了靠,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戚珏的衣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气息绵长,已经入了睡。 戚珏眯起眼睛,仰着头望向正烈的日头,很刺眼。他又低头,将目光凝在沈却身上。如今的沈却还是那么小,穿着沈休的男装,也难掩一身柔气,阳光下的她,身上渡了一层金光。 “阿却,我再也不会丢了我的眼睛。” 沈却是在戚珏的萧声里醒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望着长廊边的戚珏,嘟着嘴说:“先生,你怎么能扰人好梦呢!” 萧声顿,戚珏道:“该回去了。” 沈却立刻就蔫了,她苦着脸,说:“晓得了……” “回了沈家,切不可这么随意了。”戚珏说。 沈却皱着眉说:“我都晓得的,不过是在先生这儿的时候才这样。回了沈家,该有的规矩,我都懂的。” 戚珏点头,默了默,又道:“也不必处处委屈了自己。” 傍晚的时候,沈却才回沈府。戚珏不放心,派了鱼童跟着,一直将人送进沈家大门。 “三姑娘,咱们走这边,这边人少!”惊蝉抹了把汗,心道这趟不容易的差事总算是快完成了。 沈休一直在折筝院等着,见到沈却完完整整地回来才放了心。得知沈却去了沉萧府还被殷二灌了一杯酒,沈休的脸瞬间黑了。他差一点就要直接冲出去找殷夺算账,还是沈却将他拦了下来。 “我的好哥哥!我辛苦瞒着,好不容易才没露馅,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沈却拉着沈休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 沈休冷哼了一声,倒也停下了脚步。他虽莽撞却也懂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大事。 他再一瞧沈却红扑扑的脸色,知道她今日出去玩得开心,便也跟着傻笑起来。 罢了,殷夺那小子,有的是机会报仇! 日子流水一样的过。后来,沈却又有两次去求沈休,她变着花样亲手做糕点,又是蜜饯似的话说了一筐,沈休才同意又将惊蝉借了她两次。 所幸,这两次都平平安安的,再也没有遇见殷二那种意外。 ☆、第14章 沉萧 “鱼童,主子歇着了吗?”王管家五指伸开,在自己脸前面扇了扇,可惜一点风都没有。 鱼童朝王管家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刚歇下。” “是王管家回来了吗?进来吧。”戚珏在里面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 王管家擦了擦脑门上晒出来的汗,这才提脚进了屋。 戚珏倚靠在一张偏大的藤椅上,这张藤椅在编造的时候,于木条之间镶嵌了零星碎玉,说是碎玉,并非边角余料,而是原本上好的软玉,一下下砸成了细小碎块。 如此,这张藤椅就瞧着别致又……贵气。贵气,说白了就是值钱,可是嵌着的又不是金银而是白玉,就又为这份贵气添了道风雅。 这样的藤椅,这天下恐怕寻不到第二把。 第12节 也是,戚珏用的东西也没有哪件不是独一无二的。 戚珏将覆在眼上的白色帕子取下,递给鱼童。鱼童接过,便把帕子浸在门口的一盆清水里,清澈的水立刻被药汁染得浑浊不堪。 戚珏拿了鱼童递来的一条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帕子,将眼角存留的药渍擦了,这才慢慢适应着睁开眼。 “坐吧。”戚珏朝王管家摆摆手,“这样的天,辛苦你跑这几趟了。只是这次回鄂南十分匆忙,肃北那边的生意许多尚未安排好。只好辛苦你近日来两处奔波处理。” “不辛苦,不辛苦。”王管家忙在下首处的一张小凳上坐下,“还能为主子解忧,是老奴的荣幸。肃北那边的生意都安排好了,该调来鄂南的人已经调了过来,该迁走的人也迁走了。辽西那边的丝绸生意,也开始着手安排了。” 戚珏点头,问:“沈家的玉石生意可盯着了?” “都派人盯着了。”王管家道:“说来奇怪,那沈家可谓簪缨世家,尤其是沈家大爷沈仁年轻时就是状元爷出身,若论风雅和学识,整个鄂南城都是上讲的。怎么就突然对玉石生意感兴趣了?按理说,他这样的家世背景应该是不愿与‘商人’这个词沾上边。” “他当然不愿意,要不然也不会暗地里偷偷摸摸着来。”戚珏嘴角噙着的笑就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鱼童看了王管家一眼,王管家心头一跳,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若论身世背景,戚珏可是当今镇广王之子,流的可是皇室血脉。然而,他更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商人。那些隐在暗处的暂且不提,大戚王朝明面上的商户,可是近一半都明晃晃打着沉萧的标记。 何为沉萧? 萧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然而到了萧老爷子这一代,竟只有一个女儿——萧潇。 萧老爷子花甲之年只得萧潇一个女儿,自是锦衣玉食疼爱有加,更为其取名“潇”,意为肆意而活,潇洒纵情。 那一年,敌国来犯,大戚王朝难民无数。双八年华的萧潇大开粮仓施衣布药,更是救下一个重伤的小将士。商户之女,本就没有世家女的规矩,她很快与小将士坠入爱河。 萧潇想得简单,她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等小将士伤好了就把他父母都接来萧家! 可是等萧潇生下戚珏之后,她才知道当初救下的小将士居然是天子第四子,大名鼎鼎的镇广王!更是早就娶了王妃,府中妻妾成群,子嗣众多。 萧潇一剑刺入镇广王的胸口,怒道:“即使是侧妃又如何?我萧潇誓不做妾!” 可她终究没忍心杀了镇广王,最后纵身跳入汹涌的江水里,连尸体都没有捞上来。 沉萧,沉的不是萧。是戚珏的母亲。 戚珏的眼睛也不是天生就瞎的。 萧潇死后,镇广王将年幼的他抱回王府养着。可是没有母亲的庶子,还是个在外边生的孩子,镇广王又不愿意看见他那张酷似萧潇的眼。 于是,五岁那一年,戚珏的两个哥哥亲手将毒粉揉进他的眼睛里。 沈家。 这一堂课是抚琴。 沈却端坐着,手指压在琴弦上,第一个琴音流出,她自己就入了戏,戏里是绵延千里的皑皑白雪,还有迎风而立的戚珏。 她眸光渐柔,面容安静,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抚琴的时候,竟带着点出尘的味道,而那琴音竟也带着分灵动。空灵的琴音飘出来,绕梁不息。 一曲终了,整室的姑娘们都怔怔瞅着她。 就连教导沈家姑娘乐理的吴先生也是十分诧异。吴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鄂南城有名的才子。之前的几次乐理课上,他都是教导姑娘们辨曲填词,今日倒是第一次一个个考察姑娘们的琴技。 吴先生从沈却的琴音里收回心神,他点点头,道:“虽然有些音仍旧不准,但是已有了意境。音不过是皮肉,而意境才是一支曲子的魂儿。你小小年纪能掌握如此已是了不得。” “谢先生夸奖!”沈却弯了弯膝,同样弯起的还有她的眉眼。 吴先生迟疑了一下,问:“你之前跟谁学过抚琴。” “学生自幼师从沉萧君,抚琴也是他教过的。”沈却仰起脸,说起戚珏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了几分自豪。 “原来如此。”吴先生点头,“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姑娘们日后也要勤加练习,争取捕捉到音律的魂儿。” “是。”姑娘们都站起来,齐声应下。 沈却让绿蚁收了琴,就出了花厅似的学堂,往自己的院里走。 “你、你等下!”身后是沈宁有些犹豫的声音。 沈却转过身,诧异地看着沈宁。 沈宁的脸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红。她有些扭捏地走到沈却身前,轻声说了句什么,沈却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沈却蹲下来,偏着头看着沈宁红扑扑的脸蛋。 “我说……你能不能教我弹琴?”沈宁胖乎乎的小手不自然地绞着帕子。 沈却一愣。 “你、你不愿意就算了!”沈宁脸上更红了,她直接伸手去推沈却。蹲着的沈却发愣间一时不察,就被沈宁推倒跌坐在地上。 沈宁一下子愣住了! “沈宁!”一声爆喝响起,沈宁小小的身子就颤了一下。 沈休几乎是冲过来的,他直接将沈宁拎起来,那脸上表情好像手里拎着的是一只闯祸的小猫小狗,正要扔出去。 沈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五岁的沈宁平时也算是伶牙俐齿,可是一对面沈休就犯怵。 “哥!”沈却扶着绿蚁的手起来,从沈休手里将沈宁抢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沈却抱着沈宁,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 “你居然护着她?”沈休瞪着眼睛,就要从沈却怀里夺过沈宁。 沈却同样瞪了一眼沈休,说:“她才五岁,你看你把她吓的!” 沈却向后退,将怀里的沈宁护着。 沈宁眨眨眼,她发现沈却居然不怕那个大魔障,居然敢护着自己。她胖乎乎的小手就攀上沈却的脖子,整个人都黏在沈却身上。 “我管她几岁!她欺负你就是不行!”沈休一步跨过来,扒拉着沈宁的胳膊,拉着她的身子就要把她从沈却的怀里揪出来。 沈宁一急,冲着沈却就喊:“姐、姐!救我!救救我!” 沈却一僵,看着怀里小小的沈宁,心里竟是一暖。 “沈休!你再欺负她,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沈却就这般喊了出来。 沈休讪讪收回手,他望着沈却抱着沈宁急匆匆走远的身影,挠了挠头。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她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他可都是为了沈却好啊! 早就得了消息的何氏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来,知晓沈宁已经被沈却抱走了她皱了皱眉,然后恨恨地指着沈休说:“我真是不懂!你到底为什么看不上沈宁!她可是你亲的不能再亲的妹子!” 沈休跋扈不讲理,家里的姐妹们没一个不怵他的。他虽然对家里一干姐妹都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尤其针对沈宁。这让何氏十分诧异。 沈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何氏,说:“你不知道?” 何氏一愣。 “哼,”沈休冷笑,“你越是对她好,我越是恨她。” 沈休眼中的恨意根本不像个十一岁的孩童,他一步步靠近何氏,说:“你又为什么这么宠她?为了赎罪吗?嗯?” “啪!”何氏一巴掌拍在沈休的脸上,沈休被打偏了脸,脸上立刻肿起来。她几乎低吼:“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你什么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沈休撇撇嘴,他靠近何氏,贴在她耳边说:“午夜梦回你就不会做噩梦吗?” 何氏浑身发抖,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我会做噩梦。”沈休的眼里有泪,“冲天的大火,还有……你冷笑的嘴脸。” ☆、第15章 试探 沈家女儿们的学堂是在老宅子里,沈却抱着沈宁出了大门,沿着熙棠街往里走,一口气回了沈仁的府邸,穿过花廊,回到折筝院。 她将沈宁放在美人榻上,自己斜斜地坐在美人榻一侧,胸脯起伏,大口喘着气。 虽然太阳西沉,不再那般烤人。可沈宁是个十足的小胖妞,沈却也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一路可是又累又热,一层薄薄的香汗浮在额头,背后上的轻薄纱料也黏糊糊贴在了背上。 “姑娘,擦擦汗。”囡雪拧了帕子,给沈却擦着额角的薄汗。 红泥一路小跑从库房捧来了冰块,在桌上镇着,凉气就一点点散开。 绿蚁手脚麻利地吩咐小丫鬟兑了水,又取了干净衣裳,她说:“姑娘,水都备好了。” “嗯。”沈却起身,直接去了净房。 囡雪和绿蚁都跟着她去了净房伺候,屋里只剩个红泥。红泥站在窗口高桌边,用一把小刀将红彤彤的樱桃去核,将多汁的樱桃果肉一片片放到青瓷小碗里,小碗里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沈宁用肉乎乎的手背擦去挂在脸上的眼泪,她愣愣地坐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太意外了!这个三姐姐居然敢从大魔障手里抢人!可是…… 可是她怎么管都不管自己跑去洗澡了? 沈宁转了转脖子,盯着红泥看。 “五姑娘不要急,我们姑娘一回来就是要去洗澡的。”红泥朝着沈宁笑了笑。 “哦……”沈宁点了点头,还是盯着红泥看。 红泥看了眼自己的手,笑着说:“五姑娘要尝尝吗?都是刚摘下来顶新鲜的,和碎冰搅在一块酸酸凉凉的。” “不要!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沈宁跳下美人榻,打量起沈却的屋子。 她走到沈却的梳妆台前,盯着眼前这个通体雪白的白玉梳妆台。 真好看。 梳妆台上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是黑玉做的,在皓白的梳妆台上显得黑得发亮。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 温凉滑腻。 用这么个盒子装着的一定是宝贝。 沈宁回头看了红泥一眼,红泥正专心地挑着樱桃籽儿。她又望了一眼黑玉小盒子。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将它打开。 咦? 一条端午时戴着的五丝线,一块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一个透着粉嫩的手镯,还有一只用草编的蚂蚱。 沈宁眨了眨眼,用指尖碰了碰几样东西,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些寻常的物件要比她见过的好看多了!尤其是那只草蚂蚱真是活灵活现!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沈宁一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她转过身看见换了一身雪色纱裙的沈却正站在门口蹙着眉瞅她。 沈宁挺了挺胸脯,说:“哼,你这盒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沈却笑了笑,道:“就算是破烂玩意也不是你的东西,谁许你在别人的屋子里随便翻东西的?” 沈却的话越来越冷,说到最后嘴角噙着的笑已经全部收了起来。 其实沈宁翻那个盒子的时候红泥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听囡雪说那个小盒子里头装的正是这五年沈却给沈宁准备的小礼物,所以就没有拦着沈宁,倒是没想到这个沈宁会说这些东西是破烂玩意。 第13节 “分明是你把我抱回来的!”沈宁脸上一红,抬着下巴嘴硬。 “哦。” 沈却懒洋洋地斜倚在美人榻上,说:“绿蚁,把她丢出去。” 沈宁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却,问:“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看着绿蚁竟然真的朝自己走过来,掐着腰说:“大胆!我可是主子!你大逆不道,我让母亲发卖了你!” 沈却皱眉,沈宁的这个性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了。 “五姑娘您息怒,奴婢也是依命行事。”绿蚁歉意地说,她走到沈宁面前,将她抱起来。直接将她抱到折筝院的院门口才将她放在地上。 绿蚁又连连道歉,然后才转身回了院子。 沈宁呆呆地站在院门口,她心里想着这个三姐姐做事风格真是奇怪!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听见脚步声,沈宁转过身来,就看见沈休气冲冲地往这边赶来。她的小脸蛋瞬间吓白了! “站在这干嘛?赶紧走!”沈休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管她,直接风风火火地进了折筝院。 大魔障的脸色真可怕!沈宁拍了拍胸脯,转身就跑! “沈却!”沈休一边喊着,一边冲进了沈却的屋子。 “这是怎么了!”沈却惊呼一声,她立刻从美人榻上起身迎上去,看着沈休红肿的脸,一阵心疼。 “是……母亲打的?”沈却用指尖碰了碰沈休肿起来的脸,眼中就浮现了一层愠色。她又急忙吩咐囡雪去找拿外伤的药。 沈休忽然说:“咱们走吧!离开沈家!” 沈却一愣,说:“哥哥,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沈却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沈休说:“我一直以为哥哥虽然表现上瞧着脾气暴躁,可也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是真的不懂事!” 瞧着沈却生气的模样,沈休心里就是一疼,他急说:“我只是……只是说气话!你不愿意离开,我就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 沈却还是皱眉,道:“不对!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不能只是因为我!” 好多大道理堵在沈却心口,她一时不知道挑拣哪个说,甚至又一时分不清究竟怎样才是对的。她苦着张脸,瞪着沈休,半天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沈宁的样子,一会儿浮现何氏躲闪的目光,再瞧着面前的沈休……沈却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 惊蝉忽然在门外说:“少爷,沉萧府递了帖子请您去赏荷……” 沉萧府请的当然不是沈休,而是“沈休”。 沈却一怔,戚珏的身影浮现脑海,她立刻松了口气。好像所有的烦恼,先生都能帮她解忧。她恨不得立刻飞身赶去。 沈休狐疑地看了沈却一眼,心里危机重重,他觉得不能再让沈却离戚珏那么近了! 沈却换上沈休的衣服,摇身一变,成了俊俏的君子哥儿。一路上,她让惊蝉催了多次马夫快些赶路。等到了沉萧府,又是几乎一路小跑冲进了戚珏后院的荷花池。 荷花池里铺了大片的荷叶,清丽的荷怒放着。 三人合抱的垂柳长在荷花池旁,柳下是一个约一人长的石凳。 此时,戚珏正坐在石凳上。他手里捏着两片叶子,放在嘴边吹着随意的调子。 “先生!” 沈却循声望见柳叶斑驳间的戚珏的侧脸,她踩着碎石铺就的小路,跑到戚珏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踮起脚尖,伸出双臂抱上戚珏的脖子。 叶子间的调子破了音,戚珏手指一僵。 他似乎想起来前世时的这一幕。上辈子的他,推开了沈却,训斥她已经长大不该如此举止轻佻。 前世,他一直对沈却十分严厉。推开她也是为了她好,以免被有心人看见再传了出去坏她名声。可是重活一世,戚珏仍旧记得前世的这一天,沈却怯怯地向后退,低着头带着哭腔地说:“阿却记下了,再也不会了……” 而从那以后,沈却竟也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不再依赖戚珏。 “我……”沈却惊觉自己的动作失了分寸,恐怕又要惹戚珏皱眉了,她慌慌张张地松手。 戚珏瞬间揽住她的腰,将她小小的身子一提,抱到自己腿上。 罢了,还是个小女孩而已。 沈却身子一僵,怔怔地望着戚珏近在咫尺的眉眼。自从她七岁以后,先生就再也没有抱过她了。自从四岁的那一年戚珏从冷水里将她拎出来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已经成了沈却最安心的港湾。 哦,也抱过的。 前两年,戚珏用刀子刮她大腿上的疤,她疼得浑身打颤的时候去抓戚珏的衣襟,戚珏就抱着她,而且抱了她一天一夜。 “先生……”沈却轻声唤了一声。 “嗯。”戚珏眯起眼睛,微微侧首,仔细去听,好像真的可以将沈却脸上的表情听见一样。 沈却盯着戚珏的眼,仔细瞧着他的表情。然后伸出手,一点一点试探着环上他的腰,再一点一点靠过去,最后整个人都窝在戚珏的怀里。 戚珏轻笑出声,他微微用力将沈却小小的身子又往怀里圈了圈。然后他便听见怀里的人儿松了口气的声音。 真是个傻丫头啊…… ☆、第16章 跪下 “这是受委屈了?”戚珏问。 沈却不吭声。 之前明明告诉先生她一切都好,如今有了苦恼就说不出口了。 戚珏轻笑:“你哥哥闯祸了?你妹妹还是不喜欢你?那几个姐妹针对你?你母亲不疼你?难不成是字写得太差又被教书画的先生训斥了?” “才没有!阿却现在的字写得可好看了!”沈却抿了抿唇,说:“沈家人都怕哥哥,但是没有人喜欢他。阿却觉得连母亲也不喜欢他。哥哥那个性子以后可怎么办。” 戚珏又“嗯”了一声。重活一次的戚珏自然知道前世的沈休日后的确吃了很多苦头,尤其是沈家没落以后。不过倒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母亲特别溺爱沈宁,沈绯和沈薇两个人又故意教坏她!之前我刚刚回沈家的时候沈宁指着我说不喜欢我,要赶我走。我私下查过的,那些话都是沈绯和沈薇教的。当时母亲答应我事后一定会查清楚,可是这么久了,连我都可以轻易查到的事情,却不了了之了。” 戚珏皱眉,又“嗯”了一声。 沈却的眼神一黯,轻声说:“母亲说肃北人口味偏重,鄂南的吃食是以清淡为主。怕我不喜欢,就给我造了小厨房,特准我不用去堂里用膳。一日三餐按照肃北的口味给我做吃的。” 她语气轻缓,声音里也没带什么情绪。好似语气淡淡地说着别人的小事儿。 戚珏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可他的目光却是一沉,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然排挤沈却到这种地步?而且沈却明明不喜欢肃北的口味,一些肉食和太过油腻的东西根本从来不沾口。 沈却突然又笑了笑,说:“其实也还好呀,以前只有囡雪陪着我。现在绿蚁和红泥都乖巧得很,虽然我知道她们是母亲的人,也会把我的事情偷偷告诉母亲……云姐姐待我也好,祖母也是喜欢我的……” 她掰着手指头去回忆到了沈家以后的舒心事儿,却发现实在少得可怜。 半天听不到回音,沈却抬头去望戚珏的表情,就看见戚珏脸上布满寒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简直是覆了一层冰。 “先生?”沈却小心翼翼地去拉了拉戚珏的手指头。 “嗯。”戚珏回过神来,他微微用力抱着沈却,轻声说:“阿却,对不起。” 我并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所有的笑脸都是一层伪装,并不知道小小的你心里装了那么多委屈。我以为你只是刚回家的不适应,我以为那个女人会用爱来弥补过去。原来,你站在针尖上,小心翼翼地粉饰太平。 而我,却因为所谓的名节轻轻把你推开。 “先、先生,你、你这是怎么了……”沈却一慌,不知所措。 戚珏将情绪收起来,微微放开沈却,问:“如果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回沈家还是留在肃北?” “不要留在肃北!”沈却斩钉截铁地说。 戚珏有些失望。 沈却皱眉说:“先生你都来鄂南了,我为什么要独自留在肃北?一个人看雪吗?” 戚珏一滞。心道:我回鄂南还不是为了你? “那么你是愿意留在沈家还是跟我回肃北?”戚珏换了个问法。 沈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说:“难道不是先生赶我回沈家的吗?不是先生希望我讨沈家人喜欢吗?不是先生希望我成为顶体面的世家名媛吗?先生!先生!您不赶我走了吗!真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回肃北?明天吗?” 沉静清冷的小姑娘仿佛瞬间鲜艳了起来。 戚珏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却明亮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她将脑袋抵在戚珏胸口,喃喃说:“阿却胡说的,先生不要为难了……” 她的懂事让戚珏一阵心疼,戚珏忽然开口,下意识地说:“再等等,再过一段时日我接你走。” 沈却猛地抬头,她的先生轻易不许诺,可一旦说过的话无不实现。 “答应我,”戚珏目光渐柔,“在那之前只做你喜欢的事,不需讨任何人欢心,不必介意别人的眼光。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有,也只是希望你此生肆意,潇洒无忧。” 天已经黑了,折筝院里的绿蚁和红泥急得团团转。而囡雪早就跑到沈却回来时必经的路上守着了。 沈休几次想冲出去找沈却,都被两个丫鬟跪着拦下来。 “少爷,先等等!姑娘许是一会儿就回来了。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她装扮成您的样子出去,那、那……”红泥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沈休重重冷哼了一声,终究是没走出去。他跺跺脚坐回屋里,心想再也不许沈却假扮他逃出府! 绿蚁轻轻把红泥拉到一边,悄悄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苏妈妈?” 红泥略略犹豫。 “咱们刚来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苏妈妈可交代了有事要知会一声的……”绿蚁皱着眉。 红泥看了一眼屋里头生闷气的沈休,说:“绿蚁,可是除非咱们出了差错被赶走,这辈子都是要伺候三姑娘的。” 绿蚁一愣,险些没有想到这一点。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姑娘对咱们都是不错的。只要咱们不犯错,她从来不会像别的主子那样随意拿咱们撒气。平时的打赏也比别的院子多些,咱们也该尽心了。”红泥说。 “你说的对。”绿蚁点头,“之前听苏妈妈的吩咐,只不过是不晓得咱们姑娘脾性,倘若这里待不得好留条后路罢了。如今……” 红泥拉了拉她的袖子打断她的话,朝她使了使眼色,自己则是越过她去迎回来的沈却。 沈却一进屋子,就被沈休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沈却等沈休一口气说完,她偏着头眨眨眼,问:“哥哥说完了?喝口茶歇歇嘴!” 看着眼前沈却那张容光焕发的笑脸,沈休的火气就一点一点消下去。好似再说一句重话,自己就会心疼不已。 时辰不早了,沈休也不能久留,再三发誓再也不会纵容沈却假装自己出府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沈却刚换上自己的裙子,忽然“咦”了一声。 “囡雪呢?”沈却问。 第14节 “姑娘回来的时候没瞧见她的吗?她到小院月门那儿等着姑娘呢。”绿蚁说。 沈却蹙眉。 “我出去找找她吧。”红泥刚说完就瞧见囡雪行色匆匆地回来。 囡雪低着头说:“姑娘回来了,我去给姑娘兑水。” 沈却拦住她,冷声说:“抬起头来。” 囡雪咬了咬牙,缓缓抬头。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雪白的脖子上有着暗红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小动物的爪子抓破的。有些地方破了皮,有细密的血珠子沁出来。 “呀,这是怎么了!”绿蚁和红泥一惊,急忙翻找伤药。 “谁做的。”沈却的小脸上一片冰寒。 “没、没什么,和几个丫头打闹而已。”囡雪的目光有些躲闪。自从上次沈却抽了自己的手板,囡雪对沈却和之前一样用心,可是话却越来越少了。 “我再问一次,谁做的。”沈却语气十分平静。 囡雪小声地说:“奴婢在外头等姑娘回来的时候恰巧瞧见大姑娘身边的黄莺逗猫,姑娘知道的,奴婢怕猫……那黄莺发现奴婢怕猫,就故意将那只往奴婢身上扔。奴婢吓得把那猫赶走。黄莺就说奴婢伤了大姑娘的猫,让两个小丫头摁住奴婢,硬是把那只猫摁在奴婢胸口,那猫、那猫……” 她脖子上的伤已经说明了接下来的事。囡雪声音微微发颤,泪珠子不停地掉下来。现在想想之前的事,她还是怕得要死。囡雪算是胆子大的姑娘,可是唯独害怕猫儿狗儿的小动物。 “快上点药,不早些处理是要落下疤的!”绿蚁手里拿着外伤的药就要给囡雪上药。 沈却一巴掌打过去,将绿蚁手里的药瓶打到地上,摔个粉碎。 “走!”沈却拉着囡雪的手腕直接冲了出去。 绿蚁和红泥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一家子人正聚在一起吃晚饭。 沈仁和何氏坐在上首,沈仁那一侧下面坐着三个儿子:沈休、沈器和深泽。何氏那一侧下面坐着四个女儿:沈绯、沈琉、沈薇和沈宁。 白姨娘、薛姨娘和房姨娘都坐在下首。 各个主子身后都站着伺候的下人,满满登登一屋子的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沈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一屋子的人。 “吃过了没有?过来一起用吧。你母亲说你病着,不喜出屋,也吃不惯鄂南的吃食。依我看,大不了让厨房格外做几道肃北小吃,何必独自吃。”沈仁朝沈却招招手。 何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沈休跳下凳子,走过去牵沈却的手。 可是沈却挣开了沈休的手。 一屋子的人这才发现沈却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可是这笑容怎么瞧着有点冷。 “父亲,有人欺负我,想让我死。”沈却望着沈仁,一字一顿地说。 “你胡说什么!”何氏的声音有点发抖。 沈仁放下筷子,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沈却在一屋子主子仆从的目光中踏进屋子,她走到站在沈绯身后的黄莺面前,说:“你是黄莺?” “是,奴婢正是黄莺。”黄莺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囡雪,心里打鼓。 “跪下。”沈却笑了一下。 黄莺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沈却转身扫了一眼满桌子珍馐美味,然后端起一盆冒着热气的浓汤,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从黄莺的头顶浇下去。滚烫的浓汤顺着黄莺的头顶流到她的脸上、脖子上,又从领口流进她的胸前。 黄莺拼命摇头,捂着脸尖叫。 ☆、第17章 继室 黄莺拼命摇头,她头脸上的浓汤溅到了沈却的手背上,也溅到了沈绯的身上。 沈绯站起来,质问:“你这是做什么!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的人撒气!” 沈却抬头轻轻看了沈绯一眼,唤:“囡雪,过来。” 站在门口的囡雪走进来,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映入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经过这一路,那些伤肿了起来,瞧着更加可怖。 沈绯目光犹疑地看了黄莺一眼,问:“怎么回事?” 黄莺哭着说:“奴婢刚刚带姑娘的猫出去溜溜,那囡雪居然打它,将它摔到地上!姑娘养的那只猫脾气不太好,就将囡雪挠伤了。这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没有看管好姑娘的猫。求姑娘责罚,求大爷、夫人责罚!” 黄莺连磕了三个头。一番说辞可谓声泪俱下。 沈绯便说:“三妹,你体恤自己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还是不要只听一面之词为好。” 沈却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做主子的最不能听信一面之辞。囡雪都没有说过话,你只听黄莺的解释岂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姐姐真是良苦用心,教妹妹成语还要亲身示范。” “你!”沈绯脸上一红,险些恼了。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 沈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笑着说:“的确是姐姐的过失了,不过有时候下人之间闹一些小矛盾,做主子过多参与最易养出刁奴。” “哦……”沈却恍然大悟。 她走到囡雪耳边,悄悄对她说了句话。囡雪脸色瞬间大变。 沈却笑着拍了拍囡雪的手背。 囡雪咽了口唾沫,走到黄莺面前,然后一巴掌甩在了黄莺的脸上。 整个屋子死寂一般。 囡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她回头去看沈却,沈却对她点了点头。囡雪便心安了。 “刁奴!当着主子的面动手,你这样的刁奴就应该发卖了!”沈绯的淡定再也保持不住,她指着囡雪的手都在发颤。 “咦?”沈却故作惊讶状,“不是姐姐教我的下人们之间的小矛盾不该过多参与吗?” 一直看戏的沈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够了!”沈仁冷喝一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仁指着黄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这一次再有隐瞒,敲碎了你的骨头。” 黄莺一惊,忍着脸上和脖子上的烫伤,将事情说了。这次她再也不敢隐瞒,说完之后伏在地上不住地哭着认错求情。 真相大白,沈绯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却丫头,既然你是来讨说法的,那么这丫鬟就交给你处置吧。”沈仁说。 沈却勾了勾嘴角,道:“既然父亲认为我是来讨说法的,那么我就要好好地讨一讨。” 她走到沈宁面前,沈宁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五妹,那些话是谁教你的。是谁告诉你我回家以后就会抢你的东西,父亲母亲就不会再疼你。谁?谁对你说的。”沈却平静地问沈宁。 沈宁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沈却。 “说话,难道你也想像黄莺那样?”沈却说。 何氏一拍桌子,冷喝:“你这是做什么!看把她吓的!她是你妹妹!” 沈却冷笑,道:“是,她是我妹妹,我就要无休止的谦让和包容。而我,并不是她的姐姐。” 沈休冲过来狠狠地瞪了沈宁一眼。 看着眼前两张几乎一样的脸,沈宁打了个寒颤,她“哇”的一身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是四姐!四姐说的!四姐还说我要是把三姐赶走。哥哥以后就不会凶我了……” 沈薇脸上被吓得煞白。她的生母薛姨娘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情。 沈仁深吸一口气,望着沈却,道:“是父亲这段日子公务太忙忽略你了,我还以为你过得都好。” “父亲,我没有生病,也没有不喜欢出屋子,更不喜欢肃北的口味。”沈却望着沈仁,有泪水在她的眼眶里凝聚,半落不落。“我是鄂南人。” 沈仁就深深看了何氏一眼,他眉宇之间的愁绪就又浓了几分。 何氏目光复杂地望着沈却,那双眼睛里有愧疚,有自责,更有恼羞成怒。 “我的话说完了。”沈却微微弯了弯膝行了一礼,“不打扰你们用膳了。” 沈却走出沈家人的饭厅,一阵风吹过,吹在她的脸上。她脸上挂着的泪立刻被吹干了。沈却的眼中一片清明,并无半点悲伤。 饭厅内鸦雀无声,刚吃没几口的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沈仁撂了筷子,其他人就没人敢吃了。 沈仁一个人在书房里,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发呆了好久。画上是一个温婉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原配妻子。 “爷,白姨娘那儿问您今晚过去吗?”屋外有小厮问。 “去。’沈仁又望了一眼画中的女子,就往白姨娘那去了。 白姨娘亲自做了几道小菜,她将沈仁拉到桌边坐下,说:“知道你晚上几乎怎么吃东西,好歹吃一些。” 沈仁就夹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他心里一阵厌烦,最后放下了筷子。 “我今天特别想阿忆。”沈仁看着白姨娘有些神色白忆的眼愣神。 白姨娘眸光一顿,她也将筷子放下,道:“姐姐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沈仁摇头,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在天之灵。” 白姨娘有些自嘲地笑笑,说:“起码还有爷这么多年的惦念,这么想着,就寻思着不若我也死了,还能让您多记挂一些。” “阿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除了给不了你正妻的名分,我对你怎么样你该知道。”沈仁神色倦怠,声音里都带着丝疲惫。 白姨娘就勉强笑了笑,说:“是我的不是了,总是吃醋。姐姐也是个烈性子的,居然选了轻生这路。” 沈仁的原配并不是何氏,而是已经故去的白忆,白忆也是白姨娘嫡姐。当初沈仁先认识了白姨娘白念,两家人差点定下这门亲事。可这时候偏偏赶上香炉宴,宫里头的闲人居然将白念的姐姐白忆配给了沈仁。 圣旨一下,不得不娶。 白念竟然甘愿做妾,和她的姐姐白忆一起嫁给了沈仁。 然而,白忆嫁给沈仁五年无所出。这五年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苛待沈仁的几个妾室。在大戚王朝五年无所出的妻子是要被休弃的,最后白忆受到一个小妾的嘲讽,一个想不开就投了湖。 白姨娘那个时候是高兴的,她以为她会被扶正。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只等生下男孩,风风光光地做正妻。可惜她生下的并不是男孩,而是沈绯。 然后沈仁八抬大轿取了继室,也就是何氏。 说来也是凑巧,何氏嫁给沈仁同样是五年没有怀上身孕。那个时候整个沈家的气氛都不太对。 白姨娘第二次有了身孕,她那颗可以被扶正的心又开始活起来。然而没到一个月,何氏居然也有了身孕!白姨娘盼着自己这一胎是男孩,又盼着何氏的胎留不住,最好也受点刺激寻个短见…… 第15节 然而,何氏不是白忆,白姨娘低估了这个女人。在白姨娘快要生产的时候,何氏居然用了凶险的方子活生生让自己早了一个月生产! 最后,白姨娘生下的儿子沈器比何氏生下的沈休只晚了三天。 看着为了生下长子差点丧命的何氏,白姨娘真的服输了。 ☆、第18章 别苑 第二日用膳的时候,苏妈妈过来请沈却。沈却笑着摇摇头,道:“替我谢过父亲母亲了,不过我还是习惯了在自己的院子里用。” 绿蚁不解地问:“姑娘,您不是很不满夫人不让您去饭厅一起吃饭吗?” “不满是一回事,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却笑了笑,不再言语。 “姑娘,慕容家来人了!”绿蚁从外头跑进来,笑嘻嘻地说。 沈却皱眉:“慕容家?” “听说问了二姑娘的生辰八字,夫人已经将二姑娘的庚帖递过去了!”绿蚁说。 正在收拾案上绣活篮的红泥抬起头,问:“这是已经纳吉了?” 沈却恍然,说:“二姐定亲了?那慕容家怎么样?” 绿蚁喝了口水,道:“我听说慕容家世代武将,家世清白,不过家境倒是清贫了些。” 沈却点点头,道:“家世清白就是好的。” “要我说,明儿个就是香炉宴了,慕容家这么急急忙忙来问名,简直是怕咱们二姑娘被别家抢去。”绿蚁说。 “正常。”红泥点头,“毕竟如今的沈家蒸蒸日上,而慕容家的家底还是差了点。” 两个丫头细碎的议论声渐低,沈却若有所思。 定亲成婚? 沈却隐隐知道,成婚就是两个人吃住在一起,相伴一辈子。以前在肃北的时候,先生救下的病人成婚那日,邀请先生主婚,她也跟着去了。她瞧见大红的嫁衣和新娘比红盖头还要红的脸。她还瞧见新郎和新娘依偎在一起深情对视,两个人眼里暖融融的光,就像雪后普照的艳阳。 沈却还知道成婚以后就要生娃娃,可是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她就不知道了。难不成夜夜睡在一张床上时间久了就能生下娃娃了? 唔,也不对。她记得之前在肃北的时候,总看见一对夫妇来药房取药,就因为成婚十年了还没有子嗣。 沈却摇摇头,心道:算了,不想了,下次直接问先生就是了! 沈却又皱起眉头。她忽然想起沈琉只比自己大了三岁,那么说再过三年她也要被定下婚事?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此日日相伴?沈却有点恐惧,突然觉得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的婚事三日内便会定下,哪里用得上三年。 自从沈却回来沈家,很多人在她耳边念叨着香炉宴。 这一日,总算是到了。 一早,沈却被三个丫鬟从床榻上拉起来,挑拣了好看的衣裙穿上,一袭竹色的古纹暗云千水裙,外套一层薄薄的烟霞广袖短衣,在胸口系一个亮妃色的扣,再用一块上好的白玉压着。难得将乌黑的发盘了起来,在左侧做了个坠马髻,再插一支简单的雕竹簪。整个人就像烟雨过后朦胧的山泉。 沈却扶着囡雪的手,上了沈家豪华的马车。沈家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别苑去了。 “琉姐姐今日不去吗?”沈却看了看,身边只有沈绯、沈云和二房的三个适龄庶姐。沈家三个儿媳都在沈老夫人的马车上伺候着,这一辆马车上只有几个女儿,并各自的丫鬟。 “她啊,指不定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出门。”沈绯笑笑,话中别有意味。 沈云看了沈绯一眼,笑着对沈却说:“慕容家昨儿才换了庚帖,琉妹妹今日不来也是一种避嫌。更何况啊,我觉得以她那性子,本来就不想去的。” 沈却点点头,她更相信后者。 “沈却!沈却!”沈休打马而来。 囡雪挑起小窗的帘子。 “给,我刚顺手摘的,新鲜!解渴!”沈休将五六个李子从小窗塞给沈却。 沈却忙接了,不由皱眉说:“这大热的天儿,非要骑马,小心晒得头晕从马上跌下去!” 沈休挠了挠头,他一向不喜欢被人训斥,可是面对沈却的嗔怒,实在有些手足无措。他轻咳了一声,小声念叨了一句,打马往前头去了。 沈器和二房的庶子沈源忙追上去。 沈却让囡雪放下帘子,她看了看手里的李子,一口咬了下去。 香炉宴的举办地儿正是皇宫别院。 沈却一下了马车,就被眼前一片莺莺燕燕的丽人画卷小小的惊了一下,女儿家细细碎碎的笑闹声飘进耳朵里,带着青葱美好。 沈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整个鄂南的少爷姑娘们都会来,一会儿你也不必拘谨,尽兴便好。” “谢谢云姐姐。”沈却冲着沈云感激地笑了笑。她知道沈云是担心自己年纪小又第一次来这里会不适应,才一一指点她。 一汪活水将整个别院绕着,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凌凌的水声,伴着嬉笑声。 亭台楼阁间,香亭水榭间,都是言笑晏晏的人群。 沈却伸长脖子,四处寻看着。 她看见假山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不知道正在说着什么笑话。他对面站了两个漂亮的姑娘正掩着嘴笑。 另一边的荷花池边的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几个年轻的姑娘家围在一起摆弄个绣品。 回廊拐弯处,两个少年席地而坐,正皱着眉下棋。四周围了几个观棋的公子。 沈却觉得很新鲜,这儿与平时闺中按部就班的生活相差太多,那些笑脸仿佛都鲜活起来。原来鄂南也有这般快活的时光。 不过此时的沈却可没什么心思结交朋友,她四处寻找戚珏的身影。先生明明说过他会来,可是怎么没瞧见?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戚珏的影子,沈却有点失望。 “小心!”身后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沈却停住脚,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腕就被人拉住。下一刻,她的头就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一阵疼。 陌生的气息让沈却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可是她的手腕被对方钳制着,竟是一时逃不开。 “你这姑娘!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幸好我救了你!要不然你的脑袋都开花了!” 沈却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她忍着额头的疼痛,抬头去看,就看见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瞪着自己。正是那一日在沉萧府灌了沈却一杯酒的殷夺! 沈却一惊! 她用力挣脱开殷夺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殷夺。 殷夺也在看沈却,他“咦”了一声,“你难道是沈家的姑娘?沈休那小子嘴里一直念叨的双生妹子?” 沈休时常在殷夺面前说起自己?沈却微微诧异,她谨慎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有点担心殷夺会识破那一日沉萧府的沈休是假的,所以她的目光就有点躲闪。 几个公子哥儿都围了过来。经过一番解释,沈却才知道他们几个正在投壶。其中一位少爷的准头实在是有些差,扔出去的短箭不仅没有射中,反而弹了一下,直接射向正巧路过的沈却。若不是殷夺拉了她一把,那把短箭虽不能要人性命,也会伤了她皮肉。 “谢过殷公子。”沈却弯了弯膝。 “叫什么殷公子,叫哥哥就成!”殷夺拍了拍胸脯,道:“真是太见外了!我和你哥哥关系好,你是他妹子,也是我妹子!也该叫我一声哥哥!” 沈却垂眉笑过,却并不真的唤他哥哥。 她不经意地抬眼,就看见一身白色素袍的戚珏穿过回廊,一阵分吹来,吹翻戚珏的袍角,那绣着暗纹的素白锻面就好像拂在了沈却的脸上。 她再一回神,戚珏的身影已经走进回廊一侧的竹林,很快掩在一片绿色里。 她急忙跟殷夺等人告辞,提了裙角追上去。 “这姑娘是沈休那小子的亲妹子?” “的确是个标准的小姑娘,再长几年不知道能出落成什么样子。” “诶?我可听说她师从沉萧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的!” “嘿嘿,江兄怎么打上这姑娘的主意了?” “别瞎说!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听着身边几位公子哥儿的议论,殷夺望着沈却翩翩离去的背影,他挠了挠脸。怎么觉得哪里见过沈却呢?他摇摇头,心想一定是因为她长得和沈休太像的缘故! ☆、第19章 暗杀 戚珏微微垂着眼,踩着落叶,缓步踏进竹林。 鼻息间都是翠竹的清淡味道,耳间有枝头清脆的鸟鸣,还有细碎的风声,以及……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戚珏勾了勾嘴角。 他的好哥哥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置他于死地。当他不过是个孩童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他们亲手将毒粉揉进他的眼睛里。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助的孩童。他的两个好哥哥居然更想要他的命。 也是,对待仇人就是要斩草除根。 前世,戚珏得到消息,镇广王邀他竹林一聚,他虽起疑,仍旧赴约。等待他的就是埋伏的百名杀手,最后他虽然侥幸逃脱,仍旧是一身重伤,尤其是伤了肝肺,导致他后来的身体一直很差。 重活一世,他仍旧如约而来。只不过结局却要改写。 他凭借记忆走进竹林深处的亭子里,那里放着一架名琴——破裳琴。 他的好哥哥真是良苦用心,知道他对这架破裳琴感兴趣,故意将它放在这里,只要戚珏抚琴试音。音起时,就可以遮掩脚步声。那么他异常敏锐的听觉就会受到干扰。 哪怕是对一个瞎子也这么用心,真是好算计。 戚珏嘲讽地笑笑,他修长的手指压在琴弦上,空灵的琴音霎时飘出。 “先生,你原来在这里!” 戚珏嘴角的笑一僵,指尖的琴弦就破了音,犹如破锦之声。 前世的这个时候,戚珏与沈却之间已经生了间隙。沈却知道戚珏不喜她不顾男女之防来找他,所以并不会做偷偷跑来寻他的事。 前世的今日,沈却并不在这里! 沈却的突然出现,瞬间打乱了戚珏的计划。 沈却提着裙角,小跑着奔过去,说:“先生让阿却好找,居然跑来这里躲清静!” 细碎的异动传入耳,有一抹流光在戚珏的眼中闪过,他瞬间站起,桌上的破裳琴被他猛地推到地上。破裳琴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异常刺耳。 沈却愣了愣,立刻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阵厉风吹过,沈却本能的后颈一凉。 转瞬间,一道黑影闪过,停在沈却的身后。 第16节 沈却回头就看见鱼童站在她的身后,而鱼童的手中,此时正抓住一支箭,有血珠子从鱼童的掌心一滴滴淌下来。 漆黑而森寒的箭尖离她的后背不过三五寸的距离,一股凉意从她的脚底生出,迅速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快走!朝着先生相反的方向!”鱼童低声说。 沈却点了点头,然后毅然朝着戚珏跑去。 她的先生有危险,作为他的眼睛不能离开。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戚珏略略惊讶之后,张开双臂将奔过来的沈却小小的身子整个抱在怀里。 “先生,我带你走!”沈却抿了抿唇,一点惧意都没有。 戚珏失笑,他将沈却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胸口,轻声说:“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 沈却刚想拒绝,戚珏便打断她:“乖,听话。” “好。”沈却忽然就心安了,她伸出手紧紧环住戚珏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似乎所有的危险都不存在了。 下一瞬,沈却感觉自己忽然腾空,耳边的风都大了起来。 她努力去听,听见闷哼声,刀剑相抵的声音,还有刀子捅进肉里的声音。这些声音有些很远,有些很近。但是她知道都不是戚珏的,如此便足够了。 鱼童在衣摆处撕了一块布缠在伤口上,然后手中执剑,剑尖指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隐在暗处的上百名黑衣人逐渐靠近。 以一敌百,仍旧毫无惧意。 有人想要去追飞掠在竹叶间的戚珏,鱼童眯起眼睛,猛地踢起脚前的几颗石子儿,那几个追去的人无声地倒下,再无生息。 鱼童舔了舔嘴唇,眼中有着不属于十二三岁孩童的嗜血。 他本来就不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他的年纪比戚珏还要大许多。只不过当年受奸人所害人不人鬼不鬼,所幸得戚珏所救,留下性命,可是他的身体就永远停留在了十二三岁的模样。 身后的声音稍远,戚珏脚踏竹叶尖,稍作停留。他伸手,摆了个手势,无数身着青竹色劲装的隐卫无声出现,与之前出现的近百名黑衣人打斗在一起。 耳边忽然有异声,戚珏猛地侧身,便听见刀剑砍断竹子的声音。 “主上,接剑!” 隐卫冲上来,朝着戚珏掷出一把剑,又与其他黑衣人打斗在一处。 戚珏皱了皱眉,右手紧紧护住怀里的沈却,左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剑,一步步向后退去。 有黑衣人突破隐卫的阻拦,一剑刺来! 剑风袭来,戚珏将眼睛闭上。他准确地执剑一挑,将黑衣人手中的剑挑落。又是干净的一刺,一分不差地刺进黑衣人的心脏。黑衣人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地倒下。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平生以剑术自傲,最后会死在一个瞎子的剑下! 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然而和戚珏的隐卫相比还是差太多。不过是瞬息之间,近百名黑衣人尽数被杀。 尸体遍地,血舞弥漫。 “禀,一共九十六人,全部擒杀,无一生还。” 戚珏点头,他不需要留活口,不需要任何证据和口供,反正也没人给他做主。这一支黑衣人算是他哥哥比较重要的一支力量,尽数除去,不仅是削弱他那好哥哥的力量,更是为了气他。 炎炎夏日,这里的血腥味实在有点浓。戚珏低头看了一眼乖乖伏在自己怀里的沈却,目光渐柔。 “处理一下尸体,使宴席结束之前不被其他人发现。”戚珏说完,将手中的剑扔给属下,抱着沈却走出竹林。 戚珏抱着沈却又行了许久,直到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才停下脚步。 “没事了。”戚珏松开沈却,自己斜斜倚在树下。 沈却心里闷闷的,她觉得自己这眼睛做的毫无用武之地。 沈却眨眨眼,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寻思了一下,问出了最好奇的一个:“先生,阿却记得您不是左撇子,刚刚为什么用左手使剑?” 戚珏微怔。 为什么? 一个你,一个剑,大概因为你更重要罢。 ☆、第20章 出丑 “先生?”沈却拉了拉戚珏的衣角。 “嗯。”戚珏缓过神来,道:“快些去前头吧,午宴快要开始了。” 沈却回头张望了一下身后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竹林,有些担心。 戚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不要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小事而已。” 沈却嘟囔了一声:“刺杀都是小事儿,那什么是大事。” 戚珏但笑不语。 “先生,那我先过去了。等会儿的午宴上也能见到先生对不对?”沈却仰着脖子望着戚珏。 戚珏点头。 沈却霎时展颜,她提着裙角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有些犹豫地回望戚珏。 听见沈却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戚珏微微侧耳,问:“有事?” 沈却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道:“先生,阿却有一事不懂。” “嗯?” 沈却皱着眉问:“订婚成亲以后两个人就会生娃娃吗?” 戚珏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沈却继续说:“娃娃怎么生出来的呢?为什么有的夫妇能生好几个娃娃,有的夫妇就没有娃娃呢?” 戚珏嘴角勾起,他忍着笑,道:“再过几日我便告诉你。” 沈却偏着头,还想追问,可她觉得戚珏的表情有点怪异,就不再问了。她辞了戚珏,先一步往前去了。 “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沈云拉着沈却,眉心轻皱。 沈却甜甜一笑,道:“让云姐姐担心了,我只是随便转转。” “没事就好。”沈云拉着沈却,给她介绍几位闺中好友,几个姑娘们很快聊到一块儿去。 “瞧!”其中一个姑娘指着一处凉亭。 沈却看过去,就看见凉亭里有一对男女。那姑娘亭亭玉立,双颊绯红,而那位年轻的公子就脱了外衣披在姑娘的身上。两个人手挽着手依偎在一起,郎情妾意。 几个年纪稍微大了点的姑娘脸上就带了点红晕。 “他们是谁?”沈云问一个姑娘。 不少姑娘深居闺中,都不识得那一对璧人,此时都有些好奇。其中也包括了沈却。 “你们居然不知道他们!那公子是殷家大少爷殷争,也是今科状元郎。那姑娘是魏大人家的千金魏佳茗。殷家大少爷金榜题名时,圣上有意纳其为驸马。可没想到殷家大少爷拒不接旨,声称早已有了婚约。不畏皇家威严,执意娶了魏家千金魏佳茗。这不,两个人刚刚成婚三个月,已经传来了喜讯。”说话的姑娘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压低,自己也有了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他们……”有人喃喃。 闺中女儿谁不羡慕魏家千金魏佳茗。只是那魏姑娘也是今年才回到鄂南城,和鄂南城的姑娘们走动极少,所以姑娘们都不认得她。 围在一起的姑娘里,除了年纪最小的沈却和沈云,其他的姑娘几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此时听了殷争和魏佳茗的佳话,脸上都带了点红,心里的那一汪泉,也变得鲜活起来。 沈却懵懂地望着殷争和魏佳茗,好像懂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香炉宴本来就是皇家举行的。 午膳的时候,宽阔的庭院里摆了许多桌子。这些桌子围着庭院,将当中的位置空出来。那当中的位置是留着各位名媛献艺的。 在有外男的热闹场合下,世家女落落大方使出浑身解数献艺的机会也只有香炉宴了,只当是献艺给皇室,如此,便不算是不合规矩了。 沈却乖巧地坐在沈家的宴桌边,悄悄看去,刚刚那些嬉笑的姑娘们一个个端坐着,那腰板挺得笔直。她抬眼望向最上首的一片明黄处,那里是皇室的位置。皇室的位置在高台之上,距离又远,沈却根本瞧不清皇室那些人的脸。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瞧见戚珏了。 在一片明黄、朱赫、宝蓝等颜色中,戚珏那一身素白衣袍格外显眼。 “你们几个,可都准备好一会儿献艺的节目了?”沈老夫人问。 几个姑娘点头,都将自己将要表演的节目说了。尤其是沈绯,早就换上了一身奢华的舞衣,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郑重。 “却丫头,云丫头,你们两个可准备节目了?”沈老夫人慈爱地问。 沈云笑道:“祖母,阿云还小呢。就不去献丑了!” “阿却也还小,和云姐姐一起来见世面就心满意足啦!”沈却说。 “好好好!”沈老夫人拍了拍两个人的手背,“我的意思也是不要你们下场,不过让你们开开眼,也好提早准备着,终有能下场的一天。” 沈却和沈云都应下。 过了一会儿,世家名媛的献艺就开始了。她们中有的是想借此机会展现才华,好谋得一个好的婚约。也有的只是纯粹因为争强好胜。 沈云悄悄捏了一下沈却的手,对她使眼色。 沈却顺着沈云的目光就看见一个一身褐色衣袍的青年男子正朝沈家这边瞅,那青年十七八的样子,眼珠子很小,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瞧着总让觉得不喜。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沈却很快注意到这个人的目光是落在沈绯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他是谁呀?”沈却就小声问沈云。 沈云贴着沈却的耳朵,小声说:“刘家大少爷刘元志。” “和绯姐姐有婚约的那个刘大?”沈却诧异。 沈云点头,道:“现在你知道你绯姐姐为什么这么重视献艺了吧?” 沈却皱眉,说:“你是说她不满这婚事,想在这献艺中……” 沈云目光微深地笑笑。 沈却忽然懂了,同样是定下了婚约,沈琉为了避嫌没有参加这次的香炉宴,而沈绯这般明目张胆的重视这场献艺,就是为了悔婚。她再看一眼刘大,心里纵使再不喜沈绯,也认为刘大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可沈却又诧异,沈绯怎么就确定一定能依靠这一场献艺悔婚?若是不能悔婚仍旧嫁到刘家,那她今日的行为就要成为他日的把柄。 轮到沈绯了。 沈却瞧见她站起来的时候,悄悄深吸一口气。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刘大,刘大正猫着腰坐在那儿,嗑着瓜子儿,时不时瞅沈绯一眼。沈却突然希望沈绯真的可以通过这一场献艺毁掉这场婚约。纵使她不喜沈绯,也有点不舍这么个姑娘家被那样一个汉子给毁了。 此时的沈却当然不知道,前世的沈绯的确通过这场献艺没有嫁给刘大,而最后嫁给刘大的正是沈却她自己,还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嫁过去的。 一张巨大的鼓摆在中央,沈绯身着颜色艳丽的舞衣缓步踏上鼓面。 四周,有八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抱着腰鼓,跪地而待。 细碎的鼓点响起,沈绯的舞步随之动起。她的四肢好像在瞬间有了灵性,时而如飘飞的蝴蝶飘动,时而如高傲的白天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争取精益求精。 “绯姐姐还真是用尽了心思。”沈云轻声说。 第17节 沈却点头,沈绯这支舞恐怕排练了至少半年。 原本还在谈笑的众人都被沈绯吸引了,欣赏着这场鼓上之舞。 沈绯的确用尽了心思,好似这一支舞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白姨娘告诉她,只要她好好表现,让其他世家流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白姨娘就可以求他父亲暗中找宫里的贵人牵线,顺理成章地推掉和刘家的婚事。要不然,沈家出于名声考虑,出于沈刘两家政治上的关系都不能推掉这门亲事。 她不要嫁给那个不学无术、寻花问柳、粗鲁无礼的刘元志!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沈绯如一只翩飞的蝴蝶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曳地的长舞裙一下下拂过地面。 沈绯的眼中有流光浮动,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她快要成功了!一定!一定会有世家看中她! 沈绯一个不察,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上。这支舞她练了七个多月,早就熟记于心。可是这身华丽的舞衣却是第一次穿,踩到裙摆上的时候,她自己都是一惊! 她想努力摆正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跌下去! “嘶——” 丝绸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飘入每一个人耳中。 沈绯低头,紧接着,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华丽的舞衣被扯开,沈绯的上半身只凭一件薄薄的露背式的抹胸半遮着,其余地方白花花的肉露出来,暴露在整个鄂南城达官贵人的眼前。 “这……”沈老夫人指着鼓面上丢了大脸的沈绯,整个人微微发颤。沈家三个儿媳也是变了脸色,就连几个姑娘都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就算她们不喜沈绯,沈绯也是沈家女儿,她出了丑,对沈家其他的姑娘也是极不利! 沈老夫人冷喝一声:“还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弄下来!” 沈家的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就连几个姑娘也冲上去,拿了衣服一层层将沈绯遮了,搀扶她下来。 一大群莺莺燕燕的身影冲上鼓面,凌乱的脚步,让鼓面响起一阵阵“咚咚”的声响。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第21章 赐婚 沈绯哪有脸待着,可沈家若因为她的缘故离开又显得小家子气,只好先让人将沈绯独自送了回去。香炉宴的献艺还在继续,沈家人从主子到奴才各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他世家也只字不提,只当沈绯闹的大笑话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 “久闻殷家少夫人自小生于牧西,骑射武艺丝毫不逊于男儿。今日的献艺都是女儿家的玩意儿,实在没有多大新意。不知道殷家少夫人可否有兴致为香炉宴添一道浓彩,表演舞剑?”高台之上,一身艳红的雅定公主趾高气扬地说。 宴席静了一瞬,众人都望向殷家的位置。 殷争想要站起来,却被魏佳茗摁住了手。魏佳茗朝着身侧的殷争摇了摇头,她缓缓起身,走到中央盈盈跪拜,说:“能为皇室舞剑是民妇的殊荣,只是民妇有孕在身,实在不易舞剑。” 魏佳茗拜了又拜。 雅定公主公主坐在高台之上,神色莫测地俯视下方跪拜的魏佳茗,并不让她起身。 殷争再也忍不住,他起身走到魏佳茗身侧,一掀衣摆,陪妻子一同跪下,道:“内人腹中胎儿月份不足,实在不易舞剑,还望公主恕罪。” 戚雅定的目光从魏佳茗的身上移到殷争身上,再移不开视线。她就那么望着下方跪拜的男人,不动不言。她不说话,殷争和魏佳茗就只好跪着。 戚雅定嗤笑了一声,道:“堂堂皇城,居然连个会舞剑的女儿都没有,真是让人失望。说什么月份不足,本宫看不过是对本宫就意见。” 殷争和魏佳茗暗中握了握手,同时埋首道:“不敢。” 沈休忽然在桌下踢了沈却一脚。 沈却正瞧着殷争和魏佳茗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发呆,被沈休一踢险些叫出来。她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沈休。 “好妹妹,帮哥哥个忙怎么样?”沈休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就像是他刚刚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沈却眨了一下眼,那一双含水剪瞳好似将她的疑问说了出来。 沈休凑过来,低声说:“殷嫂子人可好,我不能让她受欺负!” “所以呢?”沈却不解地问。 “你每次假扮我都没有被人发现,那我也扮你一回?”沈休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然。 沈却猛地睁开眼睛,她惊讶地看了看跪在当中的小夫妻,又看了看高台之上的雅定公主,最后又将目光移到自己哥哥沈休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上。 “哥哥你是想假扮我然后去献艺舞剑?”沈却摇头,“不妥,不妥!这儿的事儿都烧着眉毛了。等咱们换了衣服再回来,早不知道变成哪种地步了呢。” “好像是来不及了……”沈休挠了挠头。 沈却忽然凑过去,问:“哥哥真的要我帮忙?” 沈休的眼睛一转,死死盯着沈却,小声说:“你要是能帮殷嫂子解了围,以后我把惊蝉天天借你!” “一言为定!”沈却抓起沈休的手指头跟自己的小手指勾了勾。 沈休一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却已经站了起来。 “鄂南城也不止魏姐姐会舞剑,沈家三姑娘沈却也想试一试。”沈却走到献艺场当中,静静站在那里,有清风般的笑意噙在她的嘴角。 “沈家三姑娘?”戚雅定皱着眉看向台下的小女孩,有些狐疑地问:“戚珏的那个学生?” “正是。”沈却悄悄去看戚珏,见他正侧着身子和身后的鱼童说话。 戚雅定看了一眼跪在当中的殷争和魏佳茗,沉默下来。 “没有想到沈家姑娘也学过舞剑,朕也想看看。”圣上开口,就是准了。 戚雅定看了自己父皇一眼,收到一个警告的眼色,她只好恨恨低下头。 殷争扶着魏佳茗起身,都朝着沈却露出个感激的笑来。 “沈三姑娘可有剑?”魏佳茗询问。 “有!”殷夺忽然起身跨过身前的一条长凳,直接翻了个跟头冲到沈却面前。 “给!”殷夺献宝似地捧着一把宝剑递给沈却。 “多谢殷二公子了。只是……不用了,我有剑的。”沈却笑着摇摇头,并不接剑。 殷争拍了下自己弟弟的头,斥了句:“莽撞。” “别给先生丢脸。”鱼童将剑递给沈却的时候,小声说。 沈却莞尔,她接过剑,轻抚剑柄上雕着的沉萧暗纹,然后缓缓拔剑。 她并不是真的懂什么剑术,只不过是在她小时候,有次瞧见戚珏在桃花林里舞剑,收剑时,无数桃花瓣被一分为二,纷纷扬扬,花瓣曼舞,将她的眼睛染成了粉色。 所以她便求戚珏教她舞剑,她至今没有学会如何将所有桃花瓣一分为二。她刺出去的剑也没有刺伤人的力道。但是吧,尽管是花拳绣腿,扛不住好看。 穿着裙装舞剑原本是不方便的,然而沈却小巧的身子却随着手中的剑飞旋,层层叠叠地衣裙像拨开的云雾缭绕,她猛地将手中之剑刺出时,裙摆又如潮水被霎时劈开,大开大合。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呵……六弟这徒儿教得倒是不错。”高台之上,一身玄衣的华服男子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石。他的相貌打眼一看十分仪表堂堂,可是眼睛里的那一股子邪气瞧着倒是让人觉得阴森。 这个人是戚玡,也是戚珏的二哥,更是当年亲自将毒粉揉进戚珏眼睛里的好哥哥。 戚玡身侧另一个华服男子笑道:“六弟,听说这女娃跟了你多年。你至今未娶该不会是跟她有关系吧?六弟你莫不是有恋童癖?” 他是戚玳,戚珏的三哥,戚玡的帮凶。 戚珏仍旧记得前世的时候听见这话时的愤怒,当初更是直接甩袖离去。 然而重活一世,戚珏勾了勾嘴角,淡定地将手中茶盏里的茶抿了一口。 甘甜。 香炉宴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再经过一路的车马颠簸,等沈却回了折筝院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疼。她泡了药浴,让红泥将她梳理的坠马髻拆了,乌黑的发垂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娇嫩白皙。 当绿蚁匆匆忙忙冲进屋里的时候,沈却正一勺冰糕,一口蓑衣饼,小口小口地吃着。 “姑、姑娘!出、出大事了!宫里指婚的圣旨下来了!”绿蚁气喘吁吁地说。 “给谁指婚啊?绯姐姐吗?”沈却漫不经心地问。 “是、是大姑娘!” 沈却又咬了一口蓑衣饼,吐字不清地问:“谁家啊?” 绿蚁说:“是镇广王第六子!” “哦。”沈却将嘴里的蓑衣饼咽下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谁?许给了谁?” “镇广王第六子戚珏!”绿蚁大声又解释了一遍。 沈却慢慢眨了下眼。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绿蚁走过来抓住沈却的手,“是姑娘您天天口里念叨的先生沉萧君啊!” 沈却呆了呆,她推开绿蚁的手,舀了一大勺冰糕吃下,又咬了一大口蓑衣饼。 不知怎么了,今日凉亭里殷争和魏佳茗相互依偎的样子就浮现在她脑海。可是转瞬间,魏佳茗的脸变成了沈绯,而殷争的脸变成了戚珏! 沈却猛地睁大眼,然后“哇”地一声,将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恶心,真恶心。 ☆、第22章 别哭 一早,戚雅定冲进了栖凤居。 “母后!母后!你怎么能把那么个玩意儿指给戚珏!” 罗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四个宫女伺候着盘发、涂丹蔻。 “这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做什么。”罗皇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瞪了戚雅定一眼,“什么叫那么个玩意儿,堂堂公主,说话得注意分寸。再看看你这嗓门,还有这站着的姿势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母后!”戚雅定打断罗皇后,她直接拖了个小凳,坐在罗皇后面前,不满地说:“现在整个鄂南城都在议论这事儿,他们都说母后向来公允,可是这回的事儿做得倒是……倒是……” 罗皇后嗤笑了一声,道:“旨意是昨儿晚上下的,你这一大早就赶过来质问本宫,倒是让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整个鄂南城都议论这事的?” 罗皇后伸出涂好了鲜红丹蔻的指头点了点戚雅定的额头。半斥:“本宫是不是该治你一个狂言的罪?” “母后!”戚雅定顺势握住罗皇后的手,摇着。 “松开,别弄花了本宫的丹蔻。”罗皇后推开戚雅定的手,“雅定,你今年都十六了,做事该动动脑子了。” “可是……” 第18节 罗皇后晃了晃指头,道:“你知道你母后我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吗?女人啊要贴心!你当本宫就那么喜欢提媒?你母后每一次的指婚可都是为了帮衬你父皇。” 戚雅定嘟了嘟嘴,小声嘟囔:“真没看出来。” “朽木!”罗皇后瞪了她一眼,又无奈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好给她慢慢解释:“当年你父皇判错了案子,让沈家入狱的入狱,革职的革职。纵使如今知道判错了,可你就没发现沈家男人们的官职一直一直不上不下的?这天下有几个人能直视自己的错误,更何况还是天子。” 戚雅定皱眉,问:“这和戚珏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你父皇这个人是不会再重用沈家的,但是又必须做出点补偿的样子,就没有比不痛不痒的联姻更合适的了。”罗皇后微微皱眉,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 “等等!”戚雅定站起来,“母后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先放放!就算是联姻,为什么是她?一个庶女,还是个刚刚闹了大丑的!母后,您是对戚珏有成见吗?” 罗皇后就正色起来,她看着戚雅定,说:“雅定,别为你那个小侄子鸣不平,这婚事是镇广王妃昨儿个亲自过来求的。你母后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本宫知道因为前几年的那事儿,你偏心你那小侄子,可是孩子,你那小侄子可一直都是游离皇室之外的。这些年他可有一官半职?就连祭祖也是不够格去的!” 戚雅定微愣,小声念叨:“可是他毕竟有着咱们皇室的血脉……” 罗皇后看着戚雅定的眼睛,严肃地说:“聘则为妻奔为妾。戚珏那孩子是生在外头的,就是个不清不楚的小野.种的出身。当年为了他母亲的事儿,镇广王府成了什么样子,你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了!” “又是个不讨父亲喜欢,且有眼疾的孩子。”罗皇后叹了口气,“他若一直乖乖留在鄂南便罢了,可他偏偏执意回了肃北继承他祖父的家业。士农工商,从了最下等的商。这一切早就淹没了他那一丁点子的皇室血脉!” “既然瞧不上他,为什么还要拿他当一枚棋子!拿这么一桩婚事埋汰他!”戚雅定顶嘴。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棋子,只不过有的人有用一些,有的人只是随便打发了。”罗皇后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转了个圈,十分满意这一身新宫装。 “母后……”戚雅定抓了罗皇后的手,使劲儿摇着,“有没有可能推了这门婚事啊?” 罗皇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她甩开戚雅定的手,厌厌地说:“合着本宫这一早是对牛弹琴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完,罗皇后托着曳地的裙摆施施然出了栖凤宫。十二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乖巧地低着头跟上。 戚雅定杵在屋子里,她觉得自己快被罗皇后洗脑了。 “不成,我得找戚珏去!”她使劲儿摇了摇头,拽着裙摆,一路小跑出了宫。 沈家。 沈却站在老宅的堂屋里,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觉得身子发沉,险些站不住。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细碎的话传进她耳朵里,听得心烦。 所有人都在谈论沈绯的婚事。 沈绯坐在沈老夫人身边,三分羞涩,三分娇嗔,三分不满,还有一分骄傲。 “老祖宗,您瞧刘家的婚事今日是不是该推了?”白姨娘站在下首,小心翼翼地问。作为一个妾,她本不该来的,但是今儿个因为沈绯的婚事破例过来了。 沈老夫人的眉头一直揪着,道:“绯丫头毕竟是有婚约的,这门婚事实在是不妥。” 沈绯身子瞬间僵住,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沈老夫人,小声说:“祖母,孙女也不喜欢嫁给那个瞎眼的戚珏呀,可是……可是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婚,如果不依的话……” 沈绯流露出犹豫为难的模样。 沈却缓缓抬头看着沈绯,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殷争和魏佳茗的相依偎的身影,可他们两个人的模样总是不由换上沈绯和戚珏。 沈却紧紧抿着唇,忍着胸口的那一份恶心感。 “母亲大人,依您的意思这婚事该怎么办?按理说,宫里来的旨意,咱们是不能抗旨的。可绯丫头毕竟有婚约,要不要今日亲自去刘家把婚事给退了?再备一份厚礼来补偿?”何氏说。 二房夫人刘氏摇头,不赞成地说:“就这么退了刘家的婚事,岂不是坏了两家的交情?” 二房夫人刘氏和刘家还有点亲戚关系。 三房夫人米氏说:“我听说刘志远那孩子好像也个不省心的,莫不要因为退了这婚事造得两家有了间隙。二爷还是在刘家大爷手下做事的吧?” 何氏皱眉,沈仁的确是得了刘家大爷的提携才谋了如今的差事。 “好了,都下去吧。我得琢磨琢磨。”沈老夫人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一屋子来请安的人就都告了退。 沈却有点心神不宁地落到最后才出了屋子。她出了祖宅,刚踏进熙棠街,就瞧见沈绯在前面等着她。 “却妹妹今日走得可真慢,让姐姐好等。”沈绯笑着说。 沈却缓缓抬头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沈绯脸上的笑就有点僵,她轻咳了一声握住了沈却的指尖,小声说:“姐姐有点事情想要问妹妹,妹妹去我那小院坐坐?” 沈却缓缓低头,看着沈绯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开始想象沈绯握住戚珏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厌烦,她推开沈绯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说:“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吧。” 沈绯挤了个笑脸,略微讨好地说:“阿却啊,你那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啊?好相处吗?我听说身体有残疾的人脾气都会很暴躁。他会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摔东西?还有啊!他真的只是眼睛有问题吗?身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隐疾?唔……你知道嘛,以他的年纪早该成家了,咱们二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了……”沈绯的脸上涂了层怪异的潮红,压低了声音说:“我听碎嘴的婆子说,这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可能喜欢的是小孩子,还有的人他们居然喜欢的是男人!” 沈却寒着脸仰头望着沈绯,然后她抬手,狠狠地甩了沈绯一个巴掌,打得她手心一阵发麻的疼。 清脆的巴掌声异常响亮。 而沈绯偏着脸,半天没缓过来,显然是被打懵了。 各房从祖宅里出来,都还没有走远,听见这响声,都震惊地停下脚步看过来。 绿蚁白了脸,姐妹间起了争执本就不是贤德的体现,更何况动手打人!她急忙去拉沈却的袖子,对她使眼色。 沈却甩开绿蚁的手,毅然转身。 整个熙棠街被沈家四个宅子占据着,而沈却此时的方向显然是离开熙棠街,往外头热闹的大街走。 何氏突然反应过来,她站在那里,握着帕子,怒喊:“沈却!你给我站住!” 然而沈却似没有听见一样义无反顾地走出熙棠街。 “姑娘!您今儿可闯了大祸了!”绿蚁追上沈却,“姑娘,姑娘!您怎么能打人呢!这下可落得个差名声了!咱们回去赔礼道歉成不成?哎呦!姑娘您这是要去哪?您不能这么抛头露面地跑出去!我的姑娘啊!” “闭嘴。”沈却沉着脸。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拽着裙角小跑起来。 熙棠街距离沉萧府有着不小的距离,她半走半跑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熟悉的“沉萧府”三个大字。 “开门!开门!”沈却拍着朱红的大门,“鱼童你出来!王管家!” 大门被打开,鱼童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问:“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先、先生在吗?” “在。”鱼童向一侧让开,他看着沈却跑进去的背影,喊了一句:“先生在书房。” 沈却推开书房的门,一屋子陈旧的书味儿弥漫开。 戚珏正坐在漆黑地案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刻刀雕着块方形的木头。被窗棱切割成网的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给他添了一身微暖的薄光。 他抬眼,微微侧耳,问:“阿却吗?” 沈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扑过去,藕段般的胳膊从水色的广袖里钻出来,攀上戚珏的脖子。她死死攀在戚珏的身上,眼泪一颗颗砸下来,落在戚珏肩头。 因为戚珏不喜她哭的缘故,她早就练就了无声落泪的本事。她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发,可是眼泪如潮,顷刻打湿了戚珏的肩头。 戚珏肩头的湿意出卖了沈却的眼泪。 戚珏皱眉,他放下手里的刻刀,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沈却发凉的脊背。 他说:“别哭。” ☆、第23章 害怕 闻声,沈却只当先生又恼她掉眼泪了,她慌忙将手背环过戚珏的脖子,胡乱擦着眼泪,然而她脸上的眼泪那么多,不一会儿就把小手染得湿漉漉的。 戚珏叹息了一声,他摸索着抓了沈却小小的手掌,攥在掌心。 沈却指尖僵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上戚珏宽大的手掌。 “先生……”沈却的声音近若蚊鸣。 “嗯,哭够了就该说说从哪惹了这么一身委屈。” 沈却往戚珏的肩头蹭了蹭,说:“我可不可以不要长大。”话一出口,晶莹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为什么?”戚珏蹙眉问。 沈却紧紧抿着唇,她没有说话,只是往戚珏的身上又靠了靠。 戚珏沉吟了一下,问:“因为我和你姐姐的婚事你不高兴,还是你那姐姐说了什么?” 静了一瞬。 “先生,这七年您对我有多好我都知道,我要什么您都答应,您答应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无论是瞧着有多难的事儿。”沈却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敢在戚珏面前这样哭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好想放纵自己一次,不再忍着胸口的哽咽。 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可是现在,阿却不想您为难了。”沈却望着戚珏攥着自己的手,她被泪水浸着的眸子溢满了不舍。可她终究是咬咬牙,挣脱开了戚珏的手。沈却闭了下眼,让弄花了视线的两颗饱满的泪珠儿滚落下来,然后从戚珏的腿上下去。 她向后退了一步,只是那么小小的一步,就好像心里那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在失去。 沈却带着哭腔地说:“先生,我知道以后你也会对别人好,就像以前对我那样好。你会给她擦眼泪,你会牵着她的手,你会抱着她哄着她,你会侧耳听她的脚步,你会对她说话的时候轻轻勾起嘴角。” 沈却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怎么这么多眼泪呢,挡着她的视线都要看不见先生的眉眼了。她努力睁大了眼,她想好好看看她的先生,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下,以后指不定就没有机会见了。 “我知道我长大了,我知道我再缠着你就是于礼不合。我……我知道我现在冲过来找你是不对的。可是等你娶了妻,你的妻子会把我赶走。我就再也不能来看您了。”沈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望着戚珏近在咫尺的胸膛,好想钻进去,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先生的怀抱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她只能再一次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这些哭?”戚珏垂眼,看不清情绪。 沈却摇头,她苦恼地说:“不是的,这些让我心里难过。可是我哭是因为我害怕……” “害怕?”戚珏蹙眉。 沈却哽咽地“嗯”了一声,小声说:“我知道我成不了懂规矩的世家千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不对。可是……可是先生!我不想你对别人好!如果你对别人好了,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先生了!如果……如果你不再只疼我一个,我只能当你死掉了!” 沈却哭得更凶了,她心里觉得这么说话很不对,只是不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 “阿却。”戚珏抬眼,“你可信我?” “信!”沈却哭着点头,“先生,您知道的,这世上我也只信您一个人的。” 戚珏便问:“你想要的就是我只对你好,只疼你一个?” 沈却想要点头,可是她竟不敢。 戚珏又问:“那么,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沈却的眼里溢满了企盼和憧憬,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裙角。她看着戚珏漆黑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说:“阿却还想要一直陪着先生。” 说完,她就紧张地望着戚珏的表情。只见戚珏的眼脸微微垂了一瞬,而他右嘴角一点点扬上去。那小小的弧度,若是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 小时候,她求戚珏做什么事情,戚珏每次答应了都是这个表情。 沈却觉得自己心里好像颤了那么一下。 第19节 “好,我答应你。” 沈却僵在那里,她望着戚珏,呢喃一声:“先生……” “嗯,我在。”戚珏伸出手。 沈却轻轻的将自己的手递到戚珏的掌心,戚珏掌心温凉的触觉瞬间将她淹没。 戚珏一拉,就将沈却整个人拉到怀里。他将她抱在怀里,贴在她耳边说:“你要的,我怎么舍得不给。” “乖,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别哭。”在沈却看不见的时候,戚珏挑起她的一绺儿发,贴在唇畔轻吻。 阿却,快点长大。 沈却哭着哭着就窝在戚珏的怀里睡着了。 “阿却?”戚珏轻唤,不闻她应答,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抱着她起身走出书房。 戚珏抱着沈却走回内室,直接将她放在床上,听她呼吸匀称并没有醒过来,戚珏立在床边许久,才缓步出了屋子。 “先生,雅定公主已经等了您很久。”鱼童说。 戚珏点头,往花厅走去。 戚雅定盯着戚珏看了半天,才有些神情古怪地说:“我说小皇侄,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相中了哪家姑娘,而那姑娘的身份又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才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吧?” “多谢小皇姑担心了。”戚珏随意坐下。 “喂!”戚雅定走到戚珏面前,说:“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嗯?难不成还真满意这门婚事?”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我自有分寸。” “切,”戚雅定冷哼了一声,“是,是我多管闲事了行不行!我不管你了!” 戚雅定转身就要走。 “小皇姑!”戚珏无奈摇头,“别,我这里的确有些事要你帮忙。” 戚雅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复又坐回去。 等戚雅定走了以后,戚珏便叫了鱼童和王管家。 “鱼童,阿却的母亲有个胞弟,后天晌午的时候会在香莲街与人发生争执。”戚珏上半身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让隐卫关照一下。” “是。”鱼童应下,他眨了下眼,忍不住说:“先生,您如今越来越料事如神了。” “你是想说我像神棍吧。” 戚珏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又对王管家说:“王管家,沈仁的玉石生意怎么样了?” 王管家回道:“那沈仁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子,若不是咱们暗中帮衬,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就算是这样,他私下开的那家玉石铺子也没有太多的进账。论起收益,不够咱家随便抓的一家分铺子的三成。” 戚珏冷笑,道:“想法子兑一些下等的玉料在他的货里。” “这……”王管家十分惊讶,他原本以为戚珏是因为看在沈却的面儿上格外关注沈仁的生意,如今看来戚珏竟是一早就想对沈仁下手? 可是为什么啊? 戚珏忽然开口:“弦,既然到了,进来吧。” 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走进来,他跪下,恭敬道:“禀主上,您要的东西到手了。” 鱼童将他双手呈上的账本接过来。他翻了两下,都是些账目。而账本的主人则是一个叫刘浩权的人。 刘浩权? 鱼童皱了皱眉,他印象里并没有这个人。这个刘浩权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连弦都出动了? ☆、第24章 初潮 沈却睡梦中蹙起眉头,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中半是回忆,半是虚幻。 她梦见在肃北的时光,漫天的大雪。她站在门口,瞧着戚珏的身影逐渐在雪白一片的天地间出现缓步走来。 沈却提着裙角,欢快地朝着戚珏跑过去,她踩着雪地“吱呀”、“吱呀”的响。然而漫天大雪忽然变成一片赤红之色。 火,漫天的大火! 她心里怕极了,她想向后跑,然而身后也是大火。她抬头,天上也在下火,一块块火苗掉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疼得撕心裂肺地尖叫。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不停地哭。 忽然,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小,成了三岁的小孩子模样。她没有梳花苞头,而是将头发扎起来。她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粉色的笼纱裙,而是穿着沈休的男装。 哦,是的。 她在三岁以前就总是被穿成男孩子的模样。何氏将穿成男装的沈却和沈休推到人前,笑着让人分辨哪一个是沈休,哪一个是沈却。 “哥哥你在哪儿?”沈却迈着小小的步子小跑在火海里。 “母亲救我呀……火,好疼……”一块烧断的木头砸下来,落在她的背上。 “啊……”她疼得翻滚起来,墙角的烛台倾翻而下,眼瞅着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她惊慌地伸手打开它,皮肉烧焦的味道立刻从她手背上弥漫开。 就算是睡梦中,沈却还是疼得身子一抽。尤其是落下疤痕的小手,此时更是不住地发抖。 梦里的景象忽又一变,呼呼吹着的大风将门吹开,屋子里的炭火早就灭了。十二月寒冷的风一股一股灌进屋子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把她原本漂亮的小脸打的紫红一片。 她不敢哭,因为泪水挂在脸上会结一层薄冰。她整个人泡在药桶里,而此时桶里污浊不堪的水结了一层冰。她只要轻轻动一下,冰条子就会戳到她身上流着脓疮的伤口。 沈却心里隐隐觉得千万不能睡过去,可是眼皮越来越沉。她用尽力气咬破下唇,丝丝血味儿弥漫开,让她清醒不少。 她挣扎着抬眼,眼睛撞上纯白的衣角,上面绣着青竹的暗纹。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捞出来,顿时,温暖的感觉将她淹没。 温暖的她想哭。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死死攀着这个人的脖子。她晓得自己此时浑身脏兮兮的,这样会弄脏这个人纯白的衣袍。可她不敢松手,就那样怀着歉意地死死攀着他。生怕一松手就再次掉进污浊。直到他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耳畔轻声说:“乖,以后我养你。” 梦中景象又是一变,成了戚玦救下的人成婚那日。大红色的喜宴上,每个人都说着恭喜的话。她站到戚玦的身后好奇地望着遮着脸的新娘子。 新娘子忽然转过身自己掀起了红盖头,露出沈绯的脸。 沈却愣了一下,发现新娘子身边的新郎居然是戚玦!她伸手一抓,再也抓不到先生绣着青竹暗纹的衣角。眼看着戚玦和沈绯携手离开,她忽然冲上去摔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抢了沈绯的红盖头批在自己头上。 喜宴上的人哄堂大笑,有人拉她,笑着说:“小娃娃你还小呢,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不知羞……” 人们拉扯着她,她踮着脚尖四望戚珏的身影。 “先生!先生!”她大喊。 然,无人应答。 “先生!”沈却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来,额头上沁着一层汗。 忽然,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犹如汹涌的海浪狠狠拍来。她疼得双肩一抖,几乎忍不住呼痛。 沈却低下头,就看见戚珏纯白的床榻上被染红了一大片。 “血!”沈却惊呼一声,慌张地跳下了床。 她惊愕地望着被鲜血染脏的被褥。心头第一个闪过的想法居然是:先生要生气的! 下一瞬,她眨了眨眼,逐渐低头望向自己的裙子。水色的裙子早已肮脏不堪,上面的血迹有些已经干了,凝在裙子上。 “哪里……来的血?”沈却喃喃地掀起裙子,看见自己雪白的亵裤上鲜红一片。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沈却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汩汩流下,沈却的脸色霎时苍白。 那里……怎么会流血? 她手指发僵地褪下亵裤,查看“伤口”。 “阿却,醒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却一惊,一手提起亵裤,一手推了个玫瑰小椅慌忙将门抵上。 “先、先生!您、您别进来!”沈却惊道。 “发生什么事了?”戚珏皱眉,立在门外。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的其他感官格外敏锐,沈却声音里的慌张根本逃不过他的耳。 “没、没事!”沈却忍着疼痛,将裙子放下来。 “阿却,开门。”戚珏有些心急地催。 沈却跑回床边,用被子将脏兮兮的血迹给遮了,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挪开玫瑰小椅,将门打开。她捏着裙角站在门边,心虚地望着戚珏。 戚珏跨进屋子,立刻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刚要问沈却,想起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便不动声色坐在桌子边。 “过来。”他说。 沈却忍着疼,小步挪过去。糯糯地说:“先生,我没事……” “没事会流血?”戚珏伸手一揽,就将身前的沈却身子一提,抱在自己腿上。 腿上湿漉漉的感觉让戚珏一愣,他有些好笑地问:“阿却,你该不会又尿床了吧?” “我才没有!”沈却脸上一红,简直怒极!她挣扎着要从戚珏的腿上跳下去,然而戚珏的胳膊揽着她,让她不能得逞。腹中的疼痛又是一阵阵袭来,沈却紧紧皱着眉。她一低头,就看见戚珏白色的衣袍上已经被自己染上了大片血迹…… 沈却几乎绝望地捂住脸,低低哭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到底哪里伤了?摔的?割的?碰到桌角了?”戚珏皱眉,也只有在沈却身边的时候,他才恨自己是个瞎子。他摸索着去探沈却的胳膊、脚踝,问:“到底是哪儿流血了?” “先生!我得了种一直流血的怪病,就要死了!” 沈却回头,将脸埋在戚珏的胸口,她的手死死攥着戚珏的衣襟。 “先生,阿却把您的床弄脏了!我、我一会儿给您洗。我、我……只是做了个梦,醒过来就流了好多好多血!一直流血,一直流血……现在还在流血,肚子好疼,好像内脏在往下坠。我是不是要一直流血,流干了所有血就会死掉了?” 戚珏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见戚珏不说话,沈却哭得更凶了,她喃喃:“连先生都治不了的怪病,我……” “不是,你不会死……”戚珏脸上万年不变的清冷僵了僵,他伸出手掌,捂在沈却的下腹,问:“是这里疼对不对?” 沈却从戚珏的怀里抬眼,怔怔望着戚珏,说:“先生,您知道这种病!能治好的是不是?是不是?” 戚珏捂在沈却下腹的手掌轻轻打着圈,他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说:“不怕,你只是长大了。” 第20节 ☆、第25章 蜕变 沈却精致的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她摇头,说:“先生,我不懂。” 戚珏默了默。 “从今天开始,阿却不再是小孩子了。你长大了,变成了真正的姑娘家。”戚珏面露柔色,“以后每月的初六前后都不许吃凉的,不许吹风,不许吃辣,也不许跑跳,还要让丫鬟给你煮红糖水。若疼了,就让丫鬟给你拿暖手炉捂着肚子。” 沈却问:“先生,您的意思是以后每个月都会一直流血吗!那、那血都流尽了怎么办!” 她又皱着眉说:“好麻烦,阿却不要!而且……好脏……” “不脏。”戚珏极为认真地说:“阿却如今就像一棵蓓芽,你说的麻烦会让你一点一点蜕变,变得越来越漂亮,以后终有一日成为展颜怒放的花朵。” “会变漂亮?”沈却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倒是值得……” 戚珏有一瞬间的失神。 前世,他医好眼疾的时候沈却已经十六了。他第一次睁开眼看清沈却模样的时候正是沈却出嫁的日子。沈却一身红装回眸寻觅,直到望见戚珏的身影才稍稍心安。 他微微颔首,沈却有些落寞地展颜而笑,那一瞬间整个鄂南的怒放花海全部失去了颜色。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希望他像小时候一样带她离开污浊? “先生?”沈却拉了拉戚珏的袖子。 戚珏从回忆里缓过神来,都过去了,都是前世的事了,无需再想起。 他将腿上的沈却往怀里拥了拥,问:“对了,你说你做了梦,是什么梦?” “嗯……”沈却偏着头想了想,“好像做了好几个梦,前面几个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个。我梦见了,梦见了……” 沈却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果然是长大了,对我也有不能说的秘密了。”戚珏假装略略不满地说。 “才没有不能对先生说的秘密!”沈却一急,说:“我、我梦到我抢了沈绯的红盖头扯到自己头上……” 戚珏一愣,然后将下巴抵在沈却的头顶,低声轻笑。 低沉的笑声传到沈却的耳畔,让她的耳朵酥酥麻麻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戚珏起身,抱着沈却走出去。 绿蚁早被鱼童“请”到了院中的凉亭,此时看见戚珏抱着沈却出了屋子,她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慌慌张张地冲了上去。 “姑娘!”绿蚁想对沈却打眼色,让沈却赶紧从戚珏的怀里下来。但是她忽然发现沈却的裙子上全是血! “姑娘!您受伤了?伤了哪里?”绿蚁快吓哭了。 “去给你家姑娘准备卫生带、干净裙子,再准备热水。”戚珏说,他的脚步不停抱着沈却继续往净房走去。 卫生带??? 绿蚁整个人僵在那里。我的天啊!她家姑娘第一次初潮被外男撞见了?再看一眼戚珏衣摆上的血迹,绿蚁恨不得替沈却找个地缝钻进去。 绿蚁比沈却大了两岁,对于女儿家的月事已经懂了。在折筝院里也早给沈却备好了卫生带,但是因为沈却年纪还小的缘故,那东西都是藏着不让她瞧见的。现在身处沉萧府,让绿蚁上哪找卫生带去?赶回沈家肯定来不及了! 鱼童好心提醒她:“绿蚁姑娘,这边请。” 当绿蚁踏进戚珏屋子旁边的小院时,整个人都震惊了!那明明是个小巧精致的闺房!而且其中布置家具摆设都与折筝院里头一模一样!就连那个通体由白玉做成的梳妆台都与折筝院的那个一般无二!当初这架白玉梳妆台抬去沈家的时候,让多少人垂涎,沈家人只当那是沈却在肃北时用的。因珍贵异常,才被千里迢迢从肃北运回来。却没有想到在这个小院里瞧到了一个一样的! 绿蚁咂了咂嘴,心道:不愧是大戚第一富! 然而,绿蚁不知道的是,这架白玉所制的梳妆台其实有三个,这儿有一个,折筝院有一个,肃北的沉萧府还有一个。戚珏哪里用得着将肃北的东西搬过来,找匠师重新打造就是了。 绿蚁打开衣橱,看见整整一衣橱颜色浅淡的新衣裙,竟完全是按照沈却的身量裁制的。 绿蚁吞下惊讶,四处寻找安全带。 还好,戚珏并没有给沈却准备这个。绿蚁舒了口气,她在针线篓里寻了合适的布料、棉花,手脚麻利地缝制起一个简易的卫生带,然后小跑着去净房。 绿蚁就细细碎碎地将月事讲给沈却听了,又教了她怎么使用安全带。绿蚁发现沈却的脸色十分平静,并没有姑娘家第一次来月事时的紧张和恐惧。 “姑娘,以前有人跟你说过吗?”绿蚁狐疑地问。按理说不应该啊,还没有来过初潮的小姑娘都是不让知道这些事儿的。 沈却随意道:“哦,先生刚刚教过我了。” 绿蚁狠狠咽了口唾沫,说:“姑娘,这都下午了,您再不回家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沈却的脸上瞬间写满了不乐意。 “姑娘?”绿蚁在一旁小声念叨着,“您今儿可是真的犯了大错了,不仅动手打了人,还直接跑到大街上,夫人喊你你都不听,在沉萧府还赶上了初潮……” 绿蚁越想越绝望,她简直不敢想象回去以后会面对怎样一番情景。绿蚁说着说着,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晓得了,晓得了!”沈却穿上干净的新裙子,跑出了净房,往后院的花厅跑去。 远远的,她就在枝桠间瞧见戚珏的身影。沈却喊:“先生、先生!” 戚珏皱眉,道:“刚刚说过了这几日不许跑。” 沈却吐了下舌头,说:“记下了,下次再也不了!” “该回去了。”戚珏道。 沈却立刻苦了脸,道:“真不想回去,肯定一堆破事等着我!” “安心,沈家有客人,暂时顾不上你。”戚珏说,他慢慢垂下眼帘,将眼中的谋划一点点藏起来。 沈却点头,竟就这么信了。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回去以后,无论沈家发生什么事,无论你父母做了什么决定,统统不要担心。你所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地等着我接你走。” 沈却漆黑的眸子瞬间亮如繁星,她用力点头,说:“好,我听先生的!” ☆、第26章 替嫁 戚珏派了马车将沈却送回去。 马车在熙棠街口停下,绿蚁首先跳下马车,再扶着沈却下来。 “姑娘,肚子还疼吗?有没有不舒服?”绿蚁贴着沈却的耳边问,沈却毕竟是第一次来月事,免不得多关心一些。 沈却摇头,说:“已经好多了。” 回到沈仁的府邸,果然来了客人。沈却就松了口气,带着绿蚁急匆匆往折筝院赶去。 院子里的红泥和囡雪早就急得团团转,她们两个瞧见沈却完完整整地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囡雪迎上去,“在外头是不是热坏了?我去给你端凉点。” “别!”绿蚁急忙拉住囡雪,又对正在开窗户的红泥说:“红泥,把窗户关上,姑娘现在不能吹风。” 绿蚁对红泥使了个眼色,红泥瞬间就懂了。可是囡雪年纪和沈却一般大,至今还没有过初潮,她并不懂这些,她诧异地问:“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呢?姑娘最怕热了,为什么不能吹风?难道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绿蚁就拉着囡雪,将她拽进偏屋,细细碎碎地给她讲解。 红泥吩咐两个小丫头给沈却煮红糖水,而她自己则是在藏得隐蔽的盒子里取出绣工精致的月事带,然后伺候着沈却换下她身上临时做的那一个。 “姑娘,要不要燃个暖手炉捂着?”红泥问。 沈却摇头说:“不要。” “红泥,府里谁过来了?瞧着热闹得很。”沈却下腹胀胀的,她躺在美人榻上,寻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红泥将小丫鬟端进来的红糖水放在沈却桌前,说:“是刘家的人。一早就过来了,现在还没走。夫人吩咐了各个院子的人都不要轻易出去。” “哪个刘家?”沈却探着身子,闻了闻桌上的红糖水,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喝。 “就是原本和大姑娘定了婚约的刘家。”红泥说:“刘家老爷夫人,还有刘大公子都过来了。” “唔,”沈却点了点头,问:“不乐意沈绯和刘大公子的婚事取消?” 红泥点头称是,她说:“正是这么个理儿,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被退了亲事总是面上挂不住的。” “可是婚约大不过赐婚,皇命难违。”沈却想了想,说:“宫里头的人也真是的!做亲事的时候也不打听打听双方有没有婚约!” 沈却在心里已经将乱点鸳鸯谱的人记恨上了。 “姑娘呐,要奴婢说,您还是先操心操心自个儿的事儿吧!等刘家的人走了,夫人指定是要喊你过去训话的!”红泥有些担忧地说。 沈却可不怎么在意。 如果你不在意一个人,那么他是表扬你还是训斥你都不重要。 “好了,你下去吧。”沈却伸了个懒腰,“我眯一会儿。” 红泥应下,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囡雪呢?”红泥去了偏屋,就看见绿蚁独自坐着,囡雪并不在那里。 “跟那小丫头说完,她的脸红得不行,独自回屋躲着去了。”绿蚁笑着说。 红泥点了点头,她目光闪了闪,说:“咱们姑娘身上穿着的裙子可不是早上出门的那一件。” 绿蚁眯着眼睛,笑着说:“红泥姐,你可观察的真仔细。” 红泥凑过去,表情认真地问:“你和我说实话,今儿个咱们姑娘是不是又跑去沉萧府了?第一次来月事居然是在外头,有没有出什么丑?我瞧着姑娘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小姑娘第一次来月事的慌张。” 绿蚁就收了笑,说:“红泥姐,不瞒你说。咱们姑娘的确去了沉萧府,而且在沉萧君的床榻上睡了一觉就来了初潮!” 红泥差点惊呼出声,她捂着嘴满眼不可思议。 “红泥姐你误会了。咱们姑娘睡着的时候,沉萧君不在屋里头的!”绿蚁急忙说。 红泥这才松了口气,她想了想,说:“等会儿,苏妈妈肯定是要喊你去问话的。你可想好怎么说了?”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绿蚁用下巴指了指屋里,“回来的时候,咱们姑娘教过了,就说跑出去散心的,不提沉萧府。” 暮色四合的时候,刘家的人才离开。 沈仁紧紧皱着眉,只言不发。 “爷,您别忧心了。”何氏劝着。 沈仁摇摇头,说:“我也没有想到刘家为这事竟然恼了,听那刘浩权的意思,竟是想把我调离鄂南!哼,这几年我尽心尽力,不过是为了咱们沈家,为了留在鄂南。没想到……” “也许,刘家老爷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不会真的这么干,毕竟咱们家也算是贴了点皇亲国戚的边儿的!”何氏说。 “哼!”沈仁重重冷哼了一声,“宫里头的意思不过就是想拿这层模棱两可的关系打发沈家!还是母亲大人说得对,咱们沈家是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 第21节 “这……”何氏也是一时焦灼,“这真是把咱们沈家往死路上逼!” 沈仁道:“罢了,大不了不做这官,不拿这俸禄了!” “别……”何氏眸光闪了闪,小声说:“刘家今儿的话里含沙射影的表示……就算不将沈绯嫁过去也行,只要咱们家再出个女儿,就还是相互扶持的好亲家!” 沈仁摇头,道:“阿琉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咱们不能再为了巴结刘家,搞坏了与慕容家的关系。” 沈仁心下凄凉,若是那件案子之前,他沈家哪里需要花尽心思,通过卖女儿的手段讨好刘家、慕容家的这种家族? 何氏低着头,小声地说:“咱们不还有个阿却吗?虽然沈绯和沈琉都记在我的名下算是嫡女,可是真要说起来,沈却那孩子才是真正的嫡女。用身份比沈绯高一截的沈却嫁过去,岂不是更能显出咱们沈家的诚意?” 何氏悄悄看了沈仁一眼,说:“我已经问过刘夫人的意思了,他们刘家同意用沈却代替沈绯嫁过去……” 沈仁震惊地看着何氏,他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阿却可是你亲生的女儿!而且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可以先和刘家将亲事定下来,等过几年阿却长大了再嫁过去嘛!亲家母也同意了……”何氏的目光有些躲闪,她根本不敢看沈仁的眼睛。 沈仁猛地站起来,冷声说:“我看不如将沈宁定给刘大!” “不!那刘大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以将阿宁往火坑里推!”何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缓缓捂住自己的嘴,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 何氏脸色瞬间苍白。 沈仁深吸一口气,盯着颓委的何氏,问:“同样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就能把沈却推进火坑里!为什么!” 何氏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沈仁甩袖奋而离去。 等沈仁的身影消失,苏妈妈从外头小碎步跑过来,关切地说:“夫人,您没事吧?” 何氏无力地摇摇头,说:“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她!” 她猛地抓住苏妈妈的手,怒吼:“我快要被逼疯了!只要她还留在这个家里一日我就不得安宁!自从她回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你应当懂我的心啊!你应当懂啊!” “老奴懂!老奴懂!夫人您别喊!别喊!小心隔墙有耳!”苏妈妈握着何氏发颤的手,低声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夫人您就忘了吧!” 何氏笑着摇头,她笑着笑着竟低低哭了出来。她哭着呢喃:“我试过,试过对她好,就像对阿宁一样。可是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看她手背上的伤。我不敢!” 她这辈子就做了那么一件后悔的事,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时间倒流,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第27章 心疼 折筝院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何氏的责罚。等到第二日请安的时候,何氏对昨日的事也是只字未提。她像往常一样随意询问她们的功课,然后领着几个姑娘往祖宅去请安。 可沈却不知怎么隐隐觉得何氏的目光刻意避开自己。 路上,被奶娘抱着的沈宁一直望着沈却。等沈却抬眼看她的时候,她又急忙像没事人一样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没有看沈却。沈却就瞪了她一眼,她知道小丫头瞧见了。 而沈绯盯着沈却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 各个房里的人都到了沈老夫人那儿,细细碎碎的聊着天。沈绯寻了个机会凑到沈却耳边说:“等下我会让祖母给我做主的!” “嗯。”沈却随意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沈绯咬牙切齿地说:“掌掴嫡姐可是大罪!” 沈却学着戚珏的样子,懒洋洋地抬眼看了沈绯一眼,说:“嫡姐?我难道不是沈家的嫡长女吗?” “你!”沈绯最恨别人用她庶女的身份说事,“你别嚣张!等下我就将你昨日打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祖母!” “绯姐姐你是真的不明白吗?”沈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就是在祖母宅子门口打的你,你以为祖母会不知道?” 沈绯愣了一下,她抬眼望了望一脸笑容正和米氏说话的祖母,突然心里没了底气。 “或者……”沈却的脸上罩上一层寒意,“绯姐姐想让我将你昨日说的话大声复述给祖母听?” 沈绯僵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十分清楚她昨日说的那些话实在端不上台面。那些话是绝不应该从一个世家名媛嘴里说出来的!更何况是议论自己将来的夫君! 看着沈绯的表情,沈却心里十分舒畅,她踮起脚尖靠近沈绯,略略带着嘲讽地说:“庶的,就是庶的。” 沈绯一怒,她伸出手想要将沈却那张讨厌的脸推开。然而她的指尖刚刚碰到沈却的衣裳,沈却忽然一脸慌张地向后跌去! 沈却的身后是一个三腿檀木花架,架子上摆着一盆怒放的蔷薇。沈却跌倒的时候,手拉了一把架子,那架子便随她一起倒下,上面的陶瓷花盆摔碎了,娇妍的蔷薇零落一地。 花盆碎裂的尖锐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谈笑声,所有人惊愕地望过来,然后便看见沈绯伸出手保持着推人的姿势,而沈却跌坐在地上,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姑娘!”绿蚁惊呼一声,飞奔而来扶起沈却。 “有没有事?”沈云十分关切地问。 沈却就朝沈云投去一个不要担心的眼色。 屋里其他的姐妹们陆续反应过来,都凑过来关切地问沈却如何了——这可是在长辈们面前表现姐妹情深的好机会。 沈绯傻愣在那里,她根本没有推沈却!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着长辈的面儿出手伤人!她刚刚只不过是想将沈却推开一点。那力道轻得很,怎么可能推倒她?明明是沈却故意的! “沈绯!”沈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屋子里的姑娘们吓得大气不敢喘。 “不、不是我……我没有推她!”沈绯急忙解释。 “你居然还狡辩!我没有想到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沈老夫人一改平时慈祥模样,训起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绷得很紧。她厉声说:“如果只不过是姐妹之间小打小闹,我可以不追究!可是你居然撒谎!我沈家儿女岂会是敢做不敢认的人!” “祖母!祖母你听我说!我真的真的没有推倒沈却,是她自己跌倒的!”沈绯扑倒沈老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哭诉。 沈却“噗通”一声跪下来,脆生生地说:“祖母,您不要怪绯姐姐了,是阿却不小心摔倒的……” 她嘴里这么说,可是脸上写满了委屈,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似随时都能哭出来。 “你不要替她遮掩!”沈老夫人推开沈绯,怒道:“瞧瞧你妹妹居然还帮你说话!而你当着我们一屋子人的面推倒你的妹妹居然还不肯承认!” “我……”沈绯简直有苦说不出,她恶狠狠地瞪了沈却一眼。 沈却十分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祖母,你不要怪绯姐姐了,都是我不好。”沈却抬头望着沈老夫人,说:“昨儿个是阿却不好一时冲动打了绯姐姐,惹得姐姐不高兴了。这是阿却有错在先。今日被绯姐姐推倒也是罪有应得的。” 沈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沈却居然会主动把昨日的罪过给认下来。 别说是沈绯,屋子里其他人也都十分吃惊地望着沈却。 米氏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却一眼,掩着嘴笑道:“母亲,阿却这孩子诚实的品性,儿媳倒是十分喜欢。” 沈老夫人的脸色稍缓,她看着沈却,声音都放柔了一些,问:“孩子,跟祖母说说,昨儿个你为何要出手打人?” 沈却就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来。 “不怕。”沈老夫人安慰她,“只要如实说来,做个诚实的孩子,祖母饶你一次!不过下不为例!” 沈却的眼睛里有流光浮现,她说:“祖母可答应了,若我照实说了,您一定不会怪我!” 沈老夫人点头。 沈却便说:“昨日出了院门,绯姐姐喊住了我,说有事要问我。她说……” “祖母!”沈绯“噗通”一声跪下,哭着说:“孙女知道错了,因为昨天阿却打了我,我记恨在心,刚刚忍不住出手报复,才推倒她的!孙女现在心里已经悔死了,求祖母给我次机会……” 沈绯居然承认是她推倒沈却。 沈老夫人看着沈绯,问:“那么昨日你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口角?阿却为什么要出手打你?” “因为……因为……”沈绯眸光闪了闪,心里焦急得很。她问沈却的那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因为绯姐姐说我的字写得太难看,比鸭子走路还要丑。阿却当时肚子有些不舒服,一时生气就动手打人了,求祖母原谅我这一回。阿却再也不敢了!”沈却伸出手,做出发誓的动作。她眨眨眼,调皮地笑笑。 其实沈却并不是想要替沈绯遮掩,而是瞧着沈绯的模样指不定要供出实情。可是沈却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听一次那些话! 嘴碎先生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听! 沈绯忙说:“是……是这样的,是我先出言不逊……” 沈老夫人脸色稍缓,她招了招手,将沈却唤到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不舒服了?是不是又犯热了?红缨,去给却丫头端一碗冰糕来。你们这群下人也真是,不知道阿却怕热吗!” “不不不……我不吃。”沈却忙说,她可记得先生告诉过她这几日不许吃凉的。 “红缨姐姐。”绿蚁悄悄走到红缨身边,将沈却来了月事的事儿给说了,且告诉红缨这是姑娘的第一次。 红缨了然,她走到沈老夫人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将话传到了。 沈老夫人一愣,她瞪了何氏一眼,怒道:“却姐儿身子不舒服你还拉着她走怎么远!怎么当母亲的?” 女儿家来了月事最是行动不便,最好留在屋子里躺着,哪里用得着请安。 何氏正失神想着事儿,沈老夫人叫她,她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地说:“阿却你不舒服啊?下人们怎么伺候的!你怎么不跟我说?请过大夫了没有?” “你居然不知道?”沈老夫人惊了。 “知、知道什么?”何氏一头雾水。 沈老夫人看着跟前水灵灵的小姑娘,心里头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喊:“若兰!” “嗳,儿媳妇儿在呢。”米氏走上前来。若兰是三房夫人米氏的闺名。 沈老夫人将沈却的手递到米氏的手里,说:“阿却这孩子逐渐大了,有些事儿不是下人们能教的,而是要当母……而是要长辈们来教的。你就费费心,教教她,省得她懵懵懂懂的!” 沈老夫人说的这话就像是在打何氏的脸! 何氏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一旁的刘氏盯着自己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笑着。 “嗳,阿却这孩子聪明,儿媳妇喜欢着呢!”米氏笑着将沈却拉到自己身边。 一旁的沈云就冲着沈却眨眨眼。 沈老夫人看见了,就对沈却说:“你和阿云年纪相仿,阿云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把人教坏。你闲来无事多去她那儿走走。” “是。”沈却乖巧应下。 祖母那些话是说给何氏听的,可是沈却也长了耳朵。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事都是应该由母亲教导的。她摸了摸手背上的疤,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 “一会儿去我那儿玩呀。”沈云拉了拉她的袖子。 “嗯,好。”沈却弯了弯眉眼,甜甜笑开。 没有关系,就算没有母亲教她那些事,还有先生可以教她呀! 母亲? 本来这些年也从来没有过。 第22节 ☆、第28章 火灾 沈仁站在熙棠街上,他望着占据整个熙棠街的四座沈家宅院,目光逐渐苍凉。 他是沈家长子,整个沈家都需要他来支撑。自那件案子以来,沈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近几年,他在刘浩权手下做事可谓尽心尽力。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都被他披星戴月的做了。他总是被派去庄子上和临近的偏远乡下出公差,后院的事情日渐没有心力去管。 刘家本来的意思是先把刘元志和沈却的婚事定下,待沈却长大了再嫁过去。可是刘浩全今日一早急匆匆将沈仁喊去。竟是刘家改了主意,现在就要将沈却娶过去! 刘家的态度简直就是不嫁沈却就革掉沈仁的一切职务。 沈仁毕竟是状元郎出身,又是在沈家养尊处优地长大,自然有他的一番傲骨。卖女儿让他羞愧,更何况沈却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孩子! 烈日炎炎,可是沈仁只觉得一阵发冷。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仁深知仕途不会顺利,所以暗地里做起玉石生意。可是就在昨日,竟然得知那些玉石都是假料!那些卖出去的玉石,订出去的玉器全部出了问题,他一大早去了铺子,得知如今他需要在三日内日替换那些假的玉石,至于那些已经出售的,更要赔偿十倍的金额。玩玉石的不是功勋世家,就是富商。无论哪一种都是如今的沈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沈仁也不知道自己要赔偿多少钱,只知道风中飘摇的沈家又遭一重创。他望着沈家的宅子脊背生寒。 远处,何氏出了宅院来寻沈仁。 “爷,您别心急。我这就去跟阿却说说,那孩子懂事,会谅解的。好不好?”何氏迎出来,她握住沈仁的手腕,仔细打量着沈仁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 沈仁紧紧咬着牙,硬气地说:“不行!咱家欠阿却那孩子够多了!我决不允许这种荒谬的事发生!” 沈家家奴寻过来,恭敬地说:“禀大爷和夫人,沉萧君来了咱们府上。” “沉萧君?”沈仁愣了一下,“快,快回去!” 沈仁和家奴一起往招待戚珏的前厅而去。而何氏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赶往折筝院。 何氏赶到折筝院的时候,沈却正窝在软塌上小憩。 沈却被推醒,有些发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何氏。她踏了鞋子起身下了软塌,恭敬地行礼请安,说:“母亲怎么过来了,阿却给母亲请安。” “别多礼了。”何氏摆了摆手,自己径自坐下。 沈却打量着何氏的脸色,也不主动发问,静静地垂首立着。 等屏退了下人,何氏斟酌了下言语,说:“你知道,你大姐和二姐的婚事都定下了,而且婚约也定在了同一天,可谓是咱们沈家双喜临门。” 沈却恭顺地站在那里,也不轻易接话。 何氏便又说:“你离家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处处都不能落在两个姐姐的后头,毕竟你是沈休的妹妹,是咱们沈家真正的嫡姐儿。要不然岂不是有人要碎嘴我这母亲的不称职,有失偏颇吗?阿却你说是不是?”何氏握了沈却的指尖,盯着她的眼睛。 沈却的眼睛一片澄澈,何氏忽然不敢看,只好别开眼。她摩挲着沈却的指尖,一不小心就碰到她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何氏心里一滞,就将沈却的手放下了。 “母亲有事直说就好。”沈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袖子垂下来,遮了手背上的疤。 何氏也不想再在折筝院里多留,索性直说:“是这样的,母亲给你定了门亲事,就与两个姐姐同一日成婚。” 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何氏,问:“母亲,您还记得阿却今年几岁吗?” “阿却!这婚事不过图个好兆头!你年纪小,嫁过去也是会被当成嫡姐伺候着,不用多想!” “是刘家?是替绯姐姐嫁过去?”沈却冷静地问。 “是!”何氏干脆承认:“你要知道咱们沈家和刘家的关系坏不得,不能因为一门亲事把刘家得罪了。不为别的,你得为了你哥哥考虑考虑。将来整个沈家都是需要你哥哥支撑的,你总得帮衬着点,为他扫清障碍!” “帮衬?”沈却冷冷地说:“为了沈家,为了帮衬哥哥,我就要牺牲掉自己吗?” 何氏说:“这并不是牺牲!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婚事如果能为家族,为你的胞兄带来福祉,当然是最好的!” 沈却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何氏看。 何氏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就婚事就这么定了!你放心,在嫁妆方面母亲不会亏待你的,一定和两个姐姐一样!” 沈却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氏看。 何氏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目光,丢下一句“好好歇着吧”,就急匆匆出了折筝院。 沈却缓缓坐下来,她望着窗边的一株丁香,喃喃:“先生,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姑娘……”几个丫鬟从偏屋出来,又担忧又心疼地看着不哭不闹的沈却。 沈却仰起脸,对着她们三个笑了笑,道:“没事,不要担心。” 此时,沈仁在前厅里正用府里最好的茶招待戚珏。 沈仁说:“不知沉萧君今日造访是因为……” “听说刘家的聘礼很快就到了。”戚珏说。 “聘礼?”沈仁一怔,他可并没有答应刘家这门亲事。可是戚珏为什么知道?他想起来沈却是戚珏的学生,想来戚珏是为了沈却鸣不平?他说:“这门亲事说起来也是荒唐……” “听说刘大人急需一批上好的玉石。”戚珏说。 沈仁眸光变了又变,他望着戚珏平静的脸,心下一时摸不清戚珏的意思。 “听说尊夫人的胞弟私下与人斗殴,已经被关押了。”戚珏又说。 戚珏的三个“听说”让沈仁心下不安。这三件事哪一件不是极为谨秘的?素来不喜应酬的戚珏既然亲自登门造访,一定不会是闲来无事。沈仁深吸一口气,说:“小女前些年一直由沉萧君教养,这等恩情沈某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还让沉萧君先一步造访,是沈某失礼了。若有什么沈某可以做到的事,还请沉萧君直言,沈某一定尽心去做,决不推辞。” 戚珏轻笑,他说:“刘家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手上有刘浩全受贿的账目。” 沈仁猛地站起来,十分惊讶。 “沈大人请坐。”戚珏摆了摆手。 沈仁这才感觉到自己失态了,慢慢坐下。 “尊夫人的胞弟打伤的那人碰巧是我的一位旧识。”戚珏又说。 沈仁咽了口吐沫。 “至于玉石……”戚珏勾了勾嘴角,并不多说。 沈仁就想起戚珏给沈却打造的那个有白玉所做的梳妆台。那些玉石将沈仁难为得寝食难安,然而在第一首富的沉萧府而言,又实在算不上什么。 沈仁忽又一惊,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忽然,外面有家仆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沈仁一愣,忙喊一个家仆问:“这么急匆匆的是怎么了?哪里着火了?” “回爷,是三姑娘住的折筝院着火了!着火的时候三姑娘还在院子里睡着!”家仆恭敬地说。 “折筝院?”沈仁一愣,他身边的戚珏早就冲了出去。 沈仁不敢耽搁,急忙往折筝院赶去,一路上询问火势如何了,可有人伤亡。 戚珏站在折筝院外,火浪一阵阵扑面而来,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冲进了火海里。 各院的主子和家仆都聚在折筝院门口,瞧见戚珏十分惊讶。 “主上!留步!”一道青色的身影忽得出现,拦在戚珏面前。 “让开。”戚珏声音发凉。 弦寸步不让,他恭敬行礼,道:“主上,我去救人。” 在弦的心里,戚珏是彷如神祇般的存在。可是戚珏的眼睛毕竟看不见,这就像一道跨不开的坎,弦不得不担心! “不,她怕火。”戚珏推开弦,踏进火海里。 这些年,戚珏将沈却的胆子练得越来越大。然而他一直没有办法打开沈却的心结。沈却从心底怕火,一丁点火星都能让她战栗。 弦急道:“主上您要相信我,我一定将姑娘完完整整地带出来。” “可你会惊了她。”戚珏的话飘进弦的耳朵里,他微一愣神,戚珏白色的身影已经踏进了火海之中。 这一幕早看呆了沈家一干的人。 “他、他不是个瞎子吗?”沈薇问。 沈琉瞪了她一眼。而一旁的沈绯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又变。 沈却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满眼的大火。她还以为又做噩梦了,可是炙热的温度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并不是梦!她几乎瞬间跌倒,怔怔地望着冲天的大火烧毁屋子里的一切。 一条横梁烧断了落下来,落在沈却的脚边。她惊得连喊叫都忘了。炙热的感觉让她从心底开始恐惧。 又一块烧坏的木头落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在沈却的身上,她爬起来向后跑,慌忙中好像看见蔵色的裙角。 “母亲……”沈却喃喃。 “母亲,哥哥在哪里呀?”三岁的幼儿攥着母亲的手指头,走进屋子里。 何氏松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阿却乖,就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母亲带你哥哥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沈却觉得母亲的笑容特别美,印象里母亲很少对她笑的。她欢喜地点头,说:“好,阿却在这里等母亲和哥哥。” 然而她等到的是一场大火。木制的家具很快燃烧起来,小小的沈却站在火海里固执地等着母亲和哥哥。 火势越来越大,她在一片火光中看见母亲蔵色的裙角。她大喊:“母亲!母亲!” 然而蔵色的裙角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再也看不见。 又是一块正在燃烧的横木朝着沈却的头顶落下来。 “啊——”沈却仰着头,惊恐地大叫,然而她的双脚好似粘在地上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阿却!”戚珏几乎是瞬间冲过来,将沈却小小的身子圈在怀里,抱着她迅速躲开。 沈却整个人僵僵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尖声喊叫。 “阿却?阿却?”戚珏担忧地一遍又一遍唤她。 沈却蓄满泪水的眼睛里逐渐出现戚珏担忧的眼,她试探着唤:“先生?” “是,是我。”戚珏抱着沈却的手无声收紧。 沈却“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扑在戚珏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究竟是我哪里不够好,她要烧死我?为什么啊……” ☆、第29章 出嫁 漫天的火海里,戚珏抱着沈却静静立在那里。所有宽慰的话语都变成了多余,戚珏唯有一下下拍着沈却因哭泣和伤痛而战栗的脊背。 “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是她把我装扮成哥哥的样子骗到屋子里。着、着火的时候她就是外面,我喊她的时候她不但不救我,反而慌慌张张跑远了。”沈却紧紧攥着戚珏胸前的衣襟,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没有撒谎!都是真的,先生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戚珏眼中一片心疼。 第23节 “先生,您真的相信阿却吗?”沈却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戚珏的下巴。 “相信。”戚珏道。 其实戚珏不是相信,而是知道。也正是因为他知道那场火是何氏放的,戚珏才会对沈却悉心照料疼爱异常。要不然以戚珏凉薄的性子怎么可能收留一个弃女,又倾尽所有将她养在身边、捧在手心。 当年仅存一口气的沈却嘤嘤哭泣,那哭声让戚珏瞬间回到了五岁那一年。他双目流血,跪在地上伏哭。然而他的父亲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将他打发了。倘若当年镇广王及时为他寻医,他的眼睛又哪里会瞎? 她与他本来就是一类人——同样被至亲之人抛弃乃至残害的人。 戚珏把沈却捧在手心,日夜照料,瞧着她的伤一点点好起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又何尝不是戚珏对自己的一种补偿? “阿却,”戚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澄澈一片,他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沈却仰着脸望着戚珏黑如墨玉的眸子,怔怔的。她知道先生的眼睛不是天生就瞎的,但是先生从来没有告诉她究竟是怎么瞎的。小时候她好奇地去问鱼童、去问王管家、去问弦。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地对她摇头,并且告诉她:先生不介意别人说他的盲眼,但是介意别人问他失明的缘故。慢慢的,沈却就不再问了。 “是被我的两个亲兄长摁在地上,亲手将毒粉揉进我的眼睛里。”戚珏语气平常,就像说着别人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却惊呼一声,瞬间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 “小时候床榻上的毒蛇,饭菜里的蛆虫,被锁在关着野狗的牢笼,长大后的刺杀、下毒、陷害……林林种种,十六年来,他们一共对我出手一百三十一次。”戚珏甚至轻笑了一声,他说:“而这些都是出自我的亲兄长,我的继母,还有那默许的父亲。” “先生……”沈却呢喃了一声,她张了张嘴,发现除了一遍遍喊着“先生”,再也说不出来其他的话。她伸出白藕般的胳膊紧紧环着戚珏的脖子,原来他的先生也有这样的过去。她总以为她的先生是天下顶完美的人,没有人能伤他一分一毫。然而她的先生居然也经历过那样被欺凌的日子吗?眼角的泪淌出来,这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先生。 “傻孩子,别哭。”戚珏收起眼中极少出现的波动,他又变成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沉萧君。 “这天下有很多人并没有理所应当的被爱,他们遭受苦难,他们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欠了他,所以自暴自弃,悲天悯人。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除了让仇者快别无他用。”戚珏声音发冷,温柔荡然无存。 “我、我没有自暴自弃,我、我会变得越来越勇敢……让别人没有能力再伤害我!”沈却有些不安地说,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充满水雾的眼睛里浮上坚定之色。 “那就证明给我看。”戚珏将怀里的沈却推开,“阿却你听我说,如果你不睁开眼睛寻找出路,我们两个今日就都会死在这里,被这场大火活活烧死。” “不……我、我不敢看……”沈却紧紧攥着戚珏的衣角。四周炙热的大火让她害怕,她只想靠近她的先生,一直躲在先生的怀里。 屋顶一块燃着的横木断裂下来,朝着戚珏的肩头砸下来。 “先生!”沈却惊呼一声,她下意识钻进戚珏的怀里,紧紧闭着眼,藏在戚珏的怀里不敢去看。 戚珏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她。 鼻息间全是皮肉烧焦的味道,这种味道沈却太熟悉了!她颤抖地睁开眼,只见戚珏的肩膀上的衣料已经烧着了,火苗将他半个臂膀绕环! “不!先生你为什么不躲开!”沈却伸出一双小手拍打着戚珏身上的火苗,火苗炙热的温度烫伤了她的手,可是她只是咬咬牙,并没有再躲开。她只想奋力扑灭戚珏胳膊上的火苗。 “因为,我看不见啊。”戚珏苦笑。 沈却一愣,她忍着心悸,抬起头环顾四周才知道火势有多大,她与戚珏站立的地方也将很快被大火吞噬。她望着戚珏烧伤的手臂,毅然握住戚珏的手。 她说:“先生,阿却带你出去!” “好。”戚珏眉目渐柔,任由沈却牵着往前走。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着隐在暗处的弦做了个“不要管”的手势。 何氏赶到折筝院的时候,望着漫天的大火,几乎是一下子瘫在地上,她脸色异常的苍白难看。 “夫人!您快起来!三姑娘不会出事的!”苏妈妈赶过来,半拖半拉地将何氏拽了起来,又拼命对她使眼色。 “怎么会突然着火了!”沈仁斥责折筝院的下人。 “姑娘、姑娘这几日畏寒,屋子里就点了碳火。晌午的时候姑娘有些倦了,说要小睡一会儿,不让奴婢们守着,谁想到姑娘屋子的碳火会烧起来……”红泥一边说一边哭。折筝院的下人跪了一地,囡雪脸色苍白,她和家丁们一样端着一盆盆的水扑向大火。 “沈却!”本与殷二在外喝茶的沈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看着满目大火,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夺了一个家丁手中的水盆,将水盆里的水倒了自己一身,然后就要冲进火海里救人。 “阿休!你站住!”本来全身无力倚靠在苏妈妈身上的何氏猛地大喊一声,她冲上前拉住沈休。 何氏大喊:“我的儿!你看不见这么大的火吗!你不能进去!” 沈休惨白了一张脸,一遍遍喊:“阿却在里面!阿却在里面!” 沈休像头小牛地挣脱开何氏的钳制,何氏一急,大喊:“你是你!沈却是沈却!她的命怎么能和你相比!” “放手!”沈休一瞬间冷静下来,他转头冷冰冰地盯着何氏,那目光冷得像刀刃。 何氏一惊,心下凄然。她的儿子居然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失神的光景,沈休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不!”何氏大喊一声,冲上去抱住沈休的腰,“你不能出事!我绝对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她又对下人们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下大少爷!我的阿休要是出了一点事,我要你们的命来偿!” 一大群家丁和奴婢丢下水桶、水盆,冲过来围住沈休。 沈休急得团团转,他怒喊:“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快去救火!救火啊!” “先生!我们就快要出去了!”沈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槛一阵欣喜,原来大火也没有那么可怕!她转过头,望着戚珏,一脸的邀功。 烧断的木门倒塌下来,朝着沈却的方向。 “当心!”戚珏一拉,将沈却整个人拉在怀里护住。 木门轰然倒塌在沈却的脚边,她有些后怕地攥住戚珏的手。她仰着脸,说:“先生,你撒谎,你就算看不见也可以出去!” “是。”戚珏笑着承认。 沈却皱眉,小小的拳头砸在戚珏的胸膛,嗔怒:“你是故意不躲开的!还笑!瞧瞧你的胳膊都伤成什么样了!” 戚珏失笑,道:“倒也值得。” 沈却怔怔地望着戚珏,鼻子有点酸。 “好了,我们出去。”戚珏半护着沈却往外走,正巧遇见冲进来的沈休。 “沈却!你有没有事!”沈休看了一眼戚珏,然后伸手去拉沈却,将她从戚珏的怀里拉过来。 “我没事。”瞧着一脸关切的沈休,沈却忙说。可是被拽离戚珏身边,隐隐让她心里有那么一丝失落。她回头去看戚珏,她的先生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望着她的方向。他胳膊上的烧伤灼伤了沈却的眼睛。她的先生,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怕火,竟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仁刚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戚珏被烧伤的胳膊,他惊到:“沉萧君伤了?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沈休怒道:“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一堆没用的下人!” “好了哥哥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沈却暖暖笑开,她的目光越过沈休,看着远处立着的何氏。何氏似乎感受到沈却目光,她看过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沈却勾了勾嘴角,然而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冷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一身是水的沈休,又看了一眼一旁关切戚珏的沈仁。缓缓低下头,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冰冷一点点收起来。 有这样一个毒害生女的母亲,对沈休的未来很不好吧?而且说出来,她的父亲真的会为她做主吗?会因为她的一番话休弃何氏?会吗?沈却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个多疑不易相信他人的人。更何况,她还没有弄清楚何氏推她入火海的真正缘由。 折筝院被烧毁了,沈却住进了客房。自大火之后,她称病没有再出去过,自然也不会再见何氏。几个丫鬟明显感受到沈却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落。她们几次去问,沈却只是摇头。没多少时日,本就瘦小的沈却又瘦了一圈。几个丫鬟不知道何氏的事,只当她是因为要嫁给刘大这样的人而伤心。 她们几个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婚期临近,整个沈家早已张灯结彩,处处铺红。人人见面先道喜,除了沈却这边。 大婚这一日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下人们都睡着没有醒来。 沈却本来就没怎么睡着,所以有人拉她手的时候,她几乎瞬间睁开了眼。 “先生!”她惊呼一声,立刻坐了起来。 戚珏将食指抵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却立刻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侧着耳朵去听,没有听见外间的动静。还好没有将外头守夜的丫鬟惊醒。她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声音问:“先生,您来看我啦?” “嗯。”戚珏点了点头,将一个做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推给沈却。 沈却将盒子打开,大红的嫁衣看得她一愣。戚珏说过会带她走,那么她便信了。她没有问过戚珏的打算,她只要知道她的先生答应要带她走就足够,根本不需要去问过程。 随着婚期的临近,沈却毫不担心,反正她的先生答应了会带她走不是吗? 刚刚戚珏的突然出现,让沈却瞬间以为他来接她了!可是他却给了她大红色的嫁衣,纵使这套嫁衣再如何美丽,都不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趣。 她信他,可是这份信任仍旧带着一丝小小的不安。 “先生,您要我嫁给刘大吗?”沈却仰着脸,声音闷闷地说。 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说:“乖,去换上看看是不是合身。” “晓得了。”沈却闷闷应下,拿着大红的嫁衣往屏风后去换上。 因为沈却身量太小的缘故,原本为她准备的嫁衣是特意定制的,然而跟戚珏拿来的这一套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大红色的嫁衣完全按照沈却的身量裁制。发丝般的金线在嫁衣的领口和袖口绣着凤求凰的暗纹。碎玉坠在腰间,行走间,带着浅淡的流彩,大有光华流转之意。 毕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沈却纵使心里闷闷的,仍旧在梳妆台前的铜镜前转了个圈,铜镜上映出少女皎好的容颜和小巧的身段。只是毕竟是个小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总是有一份怪异的感觉。 “来,坐下。”戚珏将梳妆台前的椅子拉开。 沈却依言,乖巧坐下。 戚珏立在她身后,用玉梳将沈却的长发一点点梳理平整。 沈却在铜镜里看见自己的长发被绾起来,她还能看见戚珏白色的胸膛,看不见戚珏的脸,让沈却有些不安。 “先生,我可以自己来的。”沈却伸出手摸上自己的长发。 戚珏拍开沈却的小手,说:“又不是没给你绾过头发。” 沈却收了手,静静看着铜镜中戚珏修长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发丝间,将她的长发一点点绾起来,露出白皙的玉颈。 “先生,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沈却小心翼翼地问。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先生突然出现为她准备了嫁衣,又亲自为她绾起长发,真的会带她走吗? “嗯。”戚珏应下。 “什么时候,今天吗?”沈却转过身,望着戚珏。 “嗯。” 戚珏将雕着雀翎嵌着珍珠的步摇插在沈却的发间,窗外的朝阳一点点升起来,暖融融的光照进来,照在沈却的身上,为她小小的身子渡上一层光。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都带着一层朦胧的醉意。 戚珏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沈却的面颊。 前世的时候,在沈却大婚前一夜她跑到沉萧府,静静站在戚珏的屋外许久。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站在外面,望着窗上映出的戚珏的身影,不言不语。 他们两个人之间本来就不需要任何言语。 直到黎明的光一点点洒下来,她才缓缓跪下,拜了三拜,然后轻声说:“先生,阿却走了。” 戚珏画了一夜的笔终于停了下来,画卷上是沈却小时候趴在他怀里用两只小手摆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她仰着小脸,问:“先生,先生!你猜这是几根手指头?” 戚珏准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后敲敲她的额头,说:“小阿却长大了,居然欺负我是个瞎子。” 沈却就一脸认真地说:“先生,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戚珏猛地站起推开窗户,沈却寂寥的背影已经越走越远。戚珏静静地望着她走远,直到视线里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先生,先生?”沈却缩了缩脖子,戚珏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发凉,让她略略不习惯。 戚珏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前世,他并不是不懂她的求救,他更知道沈却答应那门婚事很大程度是为了赌气。可是那个时候,他真的救不了她,把她抢回自己身边,除了让她忍受整个鄂南城的风言风语,以及让她与他一起陷入无尽的追杀中,他并不能给她安逸美好的生活。 第24节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已是将死之人。 还好,如今都不同了。可,就算今生拉她到身边,仍然不能给她安定,戚珏还是决定牢牢将她攥在手心,再不允许她离开,再不放手。 外间逐渐响起丫鬟们起身穿衣的细碎声响。 “先生……”沈却略略不舍,她知道先生要走了。 戚珏弯下腰,轻轻将沈却抱在怀里。戚珏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沈却牢牢禁锢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姑娘,该起了。今儿个可得早些起来,咱们……”囡雪边说边推门走进屋,她愣愣地看着一身嫁衣的沈却。 沈却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半开的窗户微微出神。 沈却抿了抿唇,唇畔一点点带了笑意。她转过来望着囡雪,道:“我起得可比你早多了。” 沈家三女同嫁,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而整个后宅早就乱成一片,女眷们叽叽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嘴,生怕疏忽了什么。 虽然沈家已经分了家,然而赶上三女同嫁的大日子,沈家还是决定将三个姑娘从老宅嫁出去。 此时,整个沈家的女眷几乎都聚到了老宅后院里。 “绿蚁,你见到沈休了吗?”沈却偏过头,轻声问。 “没看见呀,今儿个这么大的日子,大少爷也跑出去玩了吗?”绿蚁伸着脖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又说:“要不要奴婢去找找大少爷。” “不用了。”沈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总担心沈休闯出什么祸事来。 沈绯、沈琉和沈却,三个人都是一身大红的嫁衣,她们三个人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依次从下人递过来的茶托里端了杯茶,说:“给祖母敬茶。” “好好好。”沈老夫人依次喝了三个姑娘敬的茶,到沈却的时候,沈老夫人的眼睛就红了。 沈老夫人望着沈却,说:“我的心肝,来祖母这儿。” 沈却就乖巧起身,走了过去。 “孩子,委屈你了!”沈老夫人将沈却搂在怀里抱着,眼睛里全是心疼。当她知道沈却要代替沈绯嫁去刘家的时候,她是一百个不同意!直到沈仁与她彻夜交谈,才让她改了主意。可纵使这样,她还是心疼沈却这孩子。沈老夫人知道婚事不可更改,只好开了自己的库房,将好东西一股脑填到沈却的嫁妆单子里。 这事儿可是让白姨娘很是不高兴,少不得到沈仁面前抱怨。处处宠着白姨娘的沈仁这次没有听白姨娘的,反而斥责了她一同,甩袖离去。 “祖母,阿却会想您的。”沈却伸出手,抱住沈老夫人,祖母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真正心疼她的长辈。 紧接着,三个姑娘又依次从下人递过来的茶托里端了茶,递给沈仁和何氏。沈仁和何氏的脸色都不太好,沈仁是处于愧疚和羞愧。他觉得愧疚三个女儿,更羞愧自己的无能。 而何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最近总是夜夜做噩梦,梦里是无尽的大火。她站在火海里大声呼救,然而没有人来救她。烈火焚身原来是这种一种疼痛,大火逐渐将她吞噬,她看见自己白皙的皮肤被烧得发黑!三千乌发尽数烧焦。她像个女鬼一样声嘶力竭地喊,她冲出大火,然而所有人看见她就跑! 那些人喊她是女鬼!沈仁推开她,连沈休也一脸嫌弃地瞪着她。 “母亲,喝茶。”沈却恭敬地将茶水递到何氏身前。 何氏猛地站起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却不住发抖。 “怎么了这是?”沈仁拉了拉何氏的袖子,何氏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她这才缓缓坐下。她接过沈却递过来的茶,然而她的手忍不住打颤,还没有喝到茶水,手中的茶杯就倾翻了,滚烫的热水溅了她一手一身。 沈却及时起身避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何氏慌手慌脚地用帕子擦茶渍。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仁轻斥。 沈老夫人也微微摇头。苏妈妈急忙赶过来,用帕子给何氏擦拭污渍。 何氏怔忪间抬头,就望见静静站在一旁的沈却那双冷静的眼睛。那是多么澄澈的一双眼睛,清潭之下,似不容许人亵渎的神圣。沈却甚至勾了勾嘴角,对何氏轻笑。 好像有一双手,从沈却的眼睛里伸出来死死掐着何氏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她猛地吸了口气,将身子的重量倚在苏妈妈身上,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回去换件衣裳。” “去吧。”沈老夫人不悦地皱眉。 沈却平静的眸子轻轻转了一下,带着点不易觉察的苍凉。 沈云拉了拉她的袖子,说:“以后咱们还能一处玩是不是?” “当然呀,我会时常回来找你玩的。”沈却甜甜笑开,眼中的凉意瞬间消散。 “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回来做什么。”沈宁小声说了句。 沈琉明知道沈宁这话是对沈却说的,还是忍不住开口,她说:“再乱说话,我一鞭子抽死你。” 沈薇在一旁笑着说:“二姐不要生气嘛,五妹年纪小,这话也不是针对你的嘛。” “嗯,年纪小就是一切错事的最好借口。她那话自然不是针对绯姐姐和琉姐姐,而是针对我的。”沈却忽然开口。 沈却轻轻看了一眼沈宁,无声抿了抿唇。她当初是多傻才会觉得沈宁还小,只要她真心相待一定会重拾这份姐妹情谊。 屋子里的喜庆似乎一瞬间冷淡了下去。 “沈宁!给你几个姐姐道歉!”沈仁一声冷喝,“你将来长大了也是要出嫁的,难道等你出嫁了也不再是沈家的人了吗?” 沈宁梗着脖子,说:“我和她又不一样!” 沈老夫人质问:“怎么不一样!你和你却姐姐可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最最亲的姐妹!” “哼!”沈宁重重冷哼了一声,说:“母亲最疼我了,一点都不疼沈却!母亲只想烧死她,她怎么会和我一样!” 安静站在角落的白姨娘眸子瞬间亮起来,她几乎冲到沈宁身边,抓着她的小胳膊,问:“你说什么?你说你母亲想烧死沈却?为什么?什么时候?哪场火?” “你这个下.贱的姨娘赶快松手!你抓疼我了!怪不得母亲不喜欢你!要害死你!父亲就应该早点休了你!”沈宁紧紧皱着眉头,挥舞着小手想要挣脱开白姨娘钳制的手。 她并没有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在她的话里静下来。 沈仁缓缓起身,冷着脸,说:“沈宁,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边。说!” 沈仁一声冷喝,吓得沈宁一个激灵,她有些害怕地望着沈仁,不住向后退去。她环顾四周,最最疼她的母亲不在这里,连十分疼爱她的绯姐姐也是一脸怒气地瞪着她。 她、她说错什么话了吗?可是她说的都是事实啊! 沈老夫人的目光凝在沈宁的身上,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去看沈却的脸色。她看见沈却静静站在那里,安静的不像话。竟是一丝一毫的诧异都没有。她可以不伤心,怎么可以不惊讶? 沈老夫人一点点从愤怒中收回心神,她稳了稳情绪,说:“童言无忌。” 沈仁不解地去看沈老夫人,却收到沈老夫人一个警告的眼色。 一旁的米氏立刻笑开,说:“咱们宁丫头是不是病了?奶娘还不给宁姑娘抱下去。今儿个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米氏说到“大喜”二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刘氏和几个年纪稍大的姑娘都复又笑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奶娘早就白了一张脸,将沈宁抱了下去。 童言无忌,好一个童言无忌。沈却嘴角的笑一点点发冷,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童。 她被戚珏捧在手心养了七年,成为最最单纯无忧的女孩。然而,回到沈家短短的时日,让她看懂了太多世态炎凉,她懂了许多以前从不懂的事情。她学会了隐藏,学会了虚伪,更学会了用极大的恶意去恨别人。 “吉时到了!三顶花轿可都在前院候着了!”老妈妈跨进屋,脸上的笑容明媚异常。 “快!快伺候三位姑娘把红盖子遮了。嗳,慢点,慢点,你这丫鬟别踩了姑娘的裙子。”米氏说。 “哎呀,姑娘这一对并蒂耳环怎么少了一只,我回去取!”沈琉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去取耳环。 整个屋子里似乎在一瞬间乱了起来。 然而这种热闹,完全没有扰了沈却心里的宁静。她静静站在那里,任由别人用大红的红盖头遮了脸,然后扶着她走出主屋。 她听见陌生的、熟悉的声音不停地道喜,她听见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鼻息间都是爆竹炸开过后的味道。 她穿着戚珏给她准备的嫁衣,顶着戚珏给她绾起的发髻,一步步朝着花轿走去,心里一下下默数:一、二、三、四、五…… 也不知道要数到多少的时候,她的先生才会带她走。 而这个时候,沈休正拉着殷夺躲在一处废弃的小木屋里,对着一个蒙着眼,浑身捆绑的男人拳打脚踢。 殷二将沈休拉出去,低声说:“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好啊?他可毕竟是你妹夫!将来知道是你擒了他胖揍一顿,他能对你妹妹好吗?” 沈休瞪了他一眼,说:“是谁说要帮我妹子出气的?后悔了?” “你可别瞪我!你那妹子瞧着就乖巧漂亮,整个鄂南城没见过这么可心的姑娘家。我说了和你一起收拾刘大一顿,怎么可能后悔!” 沈却忽然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殷二。 殷二被他盯得头皮发毛,他挠了挠头,问:“你这么看我干嘛啊?” “要不然这样吧!”沈休抓住殷夺的肩膀,说:“你不是说我那妹子可心吗?等过几年,你娶她成不成?” “啊?”殷夺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啊什么啊!”沈休一辈子拍在殷夺的脑门,“怎么着,嫌弃我家妹子嫁过?我告诉你!不管我那妹子嫁没嫁过别人,你能娶她都是你小子的福气!” 殷夺认真想了想,说:“你想你妹妹以后跟刘大合离?我的天,这还没成亲呢,咋都想到合离了?” 沈休怒气冲冲地说:“你懂什么啊!我爹要把沈却嫁给刘大,我暂时没办法阻止。可是再过三五年我长大了,长兄为父!我就可以替阿却做主了!到时候我就把她接回家!你就说吧!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娶他!说!” 看着沈休那双像要吃人的眼睛,殷夺只好说:“好好好,我娶,我娶!” 殷夺觉得这事着实有点荒唐,可是他自小和沈休一起长大,两个人的确做了太多荒唐的事儿。 他脑中又不由浮现沈却的模样,那一日她舞剑的身影就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落在他心口。翅膀忽闪忽闪的,抖下一层麟粉。麟粉落在他的心上,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小伙伴们快来吱一声 (⊙v⊙)排队领红包喽! 小阿却要离开乌七八糟的沈家了,咱们一起来恭喜她解脱了! 当然,某些人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第30章 大婚 沈却坐在花轿里,腰杆挺得笔直,然而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 她盼着这条路永无尽头。 如果先生来不及救她怎么办?如果先生有事耽搁了怎么办?先生……先生他不是要娶沈绯吗?那、那他要怎么救自己? 一想到今日不仅是自己大婚的日子,也是戚珏迎娶沈绯的日子,沈却就不由自主揉捏着手背上的疤痕。这是她小时候的习惯了,十分紧张害怕的时候就会将右手手背上的疤痕搓得发红发紫。后来戚珏打了她几次手板,才将她这个毛病改了回来。 沈却从小就没有怀疑过戚珏的话,可是坐在大红的花轿里,她第一次有了十分强烈的不安——她的先生真的会来救她吗? 如果先生不出现呢?或者出现晚了吗?沈却开始细细回忆刘大的样子…… 沈却紧紧抿着唇,一想到要嫁给那样一个人就想把早上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虽然她还不懂成婚究竟是什么,可她已经懂了嫁给一个人就是要日日夜夜的相伴。 “日日夜夜的相伴……”沈却呢喃了一声,她不禁想如果能夜夜日日陪在先生身边该有多好…… 香炉宴上,殷争和魏佳茗相互依偎的模样又一次冲进沈却脑海里。她使劲儿摇了摇头,她知道等下脑子里又要胡思乱想的了。她才不要想象先生和沈绯手牵手的样子! 可是…… 过了今天,先生就真的成了自己的姐夫了吧? 第25节 沈却眨了下眼,然后将眉眼一点点低下去,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受了惊的蝶翅。她慢慢将头偏到一侧,倚靠在轿子上,大红盖头下的眼睛空洞无神。 忽然厌烦死了这种大红色,沈却猛地伸出手将遮着脸的红盖头扯下来。然而整个花轿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还贴着几张“囍”字。 沈却更烦了,她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看。她又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即将发生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沈却才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 她后悔了。 她应该问清楚的!问清楚她的先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她!等她嫁给刘大以后吗?还是……还是他与沈绯拜了堂以后? 眼泪“吧嗒”一声就滚落了下来,她伸出已经被自己掐得红肿一片的粗糙手背胡乱将眼泪擦了。心想,再也不要理先生了! 再也不要理他了! 花轿忽然停了下来。 沈却一愣,急忙将红盖头遮在自己头脸上,乖乖地端正坐好。 “姑、姑娘……”花轿外是囡雪慌张的声音。 “怎么了?”沈却好奇地问。 花轿外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听见囡雪慌忙说:“没、没事!” 沈却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到有三支箭射在了花轿上,让花轿颤了颤,她不得不伸手扶着轿子,让自己坐得更稳当一些。她晓得这是成亲时的规矩,新郎要将三支箭射中花轿。似有什么好的寓意,具体是什么寓意她却记不清了。前几日,苏妈妈对她们三个即将出嫁的姑娘讲过的。她还记得有跨火盆,有金秤挑红盖头,有合欢酒,还有拜堂。 沈却觉得这些真的好麻烦。 轿门被打开,隔着一层红盖头,沈却还是能感受到暖融融的光。 “恭喜新娘子喽,这脚啊千万别沾地儿,老婆子我背着您走。”媒婆一道好嗓子,背对着沈却蹲下来。一旁的囡雪扶着沈却上了媒婆的背。 这大概是媒婆这么多年来背过的最轻的一个新娘子了。 媒婆的背很宽,很稳。可是稳不住沈却的心神。她伏在媒婆的背上,越来越不安。 过了没多久沈却就感觉到了异样。 这个味道…… 这种淡淡的药草味儿,沈却真的太熟悉了! 沈却低着头,从遮着脸的红盖头缝隙间看着地面,地面铺着最上等的锦缎织成的红毯。上面撒着一层鲜红的花瓣。花瓣的香气浓郁芬芳,可是仍旧遮不住那种淡淡的药香。 沈却睁大了眼睛,终于在红毯边缘翘起的一角瞧见下面铺着的整齐青砖。小巧的青砖平整光洁,在一角雕着沉萧的标记。那青砖上的沉萧图案似乎变成了戚珏衣角的沉萧暗纹,沈却的瞳孔猛地放大。 这里是沉萧府! 沈却瞬间僵住。 “新娘子,您没事吧?嘿嘿,不要紧张。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媒婆六月清泉的嗓子劝着沈却。可这话说完,她自己心里都没底,这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啊,这么小就嫁人,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想的…… 媒婆将沈却放下,又将一条红绸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在她耳边叮咛:“千万把这红绸抓牢了,不能松手,可千万记下啊!” 沈却怔怔点头,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没听见媒婆说了些什么。她感觉到红绸的那一端被人拉了一下,失神的她不由就跟着踉跄了两步。 一只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胳膊,沈却听见戚珏熟悉的声音说:“当心,今日可不许毛毛躁躁的。” 听见戚珏的声音,沈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有一种冲动,掀了挡了脸的红盖头,死死盯着戚珏的眉眼,钻进先生的怀里大哭一场。 她错了!她不应该怀疑她的先生! “新娘子?”媒婆出声提醒。 囡雪悄悄捏了捏沈却的手。 沈却这才一点点回过神来。戚珏在那一头微微用力,沈却不由自主跟着他走。接下来的跨火盆,拜天地,沈却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就任由戚珏拉着,别人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乖巧的像一个木偶。 戚珏的大婚,镇广王自然不会来,那些哥哥们也不会来。所谓的拜高堂,拜的不过是戚珏母亲的牌位。而参加喜宴的宾客数量却不少。他们有的是戚珏的挚友,有的是被戚珏医治过的人,还有慕名而来的人。毕竟,沉萧府举办如此隆重的喜宴,实属难得。 整个沉萧府摆满了大红的宴席。这一日,倒是沉萧府第一次如此热闹。 向来喜好清净的戚珏竟破例热闹了一回。这些年无论是新年还是中秋,沉萧府几乎没有庆祝过节日。对于那些繁文缛节,戚珏向来嗤之以鼻。然而这一次,每一个来参加婚宴的人都看得清沉萧府的“讲究”。 铺地十里的红绸是后宫嫔妃用来做新衣的料子,那些撒在地上的花瓣,每一片都是开到极妍。雕着百花朝凤的纯金的碳火盆,一看就是出自有名匠师的手笔。翡翠柄的玉箭,嵌着玛瑙的茶托…… 整整一百张八仙宴桌上,每一道珍馐菜肴都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了的。酒樽上雕着并蒂的莲,就连那些碗碟都有着精致的百合图案。然而,让众人更加赞叹的却是每一副玉箸顶端雕着的一个小小的“却”字。还有那燃着的一百根半人高的喜烛,每一根喜烛上都刻着百鸟相逐的图案,百鸟追逐的竟都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却”字。仔细去瞧,每一根喜烛上的百鸟都不尽相同,这一百根喜烛竟然每一根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是其他功勋世家拿出这种阵势来取宗妇,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今日娶妻的可是素来喜静的沉萧君,人们再看看被戚珏拉着的小女孩。还是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个头不到戚珏胸口的小女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人忽然“咦”了一声,悄悄问旁边的人:“沉萧君娶的不是沈家长女吗?那个在香炉宴上出了大丑的。应该不是这么小吧?” 另一个人小声说:“你们瞧今儿个处处刻着‘却’字,可我记得沈家大姑娘的闺名是‘绯’吧……” “却……”又一个人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说:“沈家另外一个姑娘,今儿个要嫁给刘大那个登徒子的姑娘闺名是‘却’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们小声的议论着,可此时沈却何尝不是十分奇怪?终于走完了程序,沈却被媒婆扶进洞房,她乖巧地坐在喜床边,静静听着动静。 一支金喜秤伸进红盖头里,将遮了沈却的脸一整日的红盖头挑起来。 沈却抬眼,仰着脸怔怔望着戚珏。 媒婆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然后领着屋子里的下人尽数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戚珏和沈却两个人,沈却死死盯着戚珏的脸,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跳。 “先生,真的是你吗?”她问,眼中带着浓浓的企盼和犹疑。 “不然呢?”戚珏将喜秤放在托盘里。 “早上吃过东西了吗?饿不饿?”戚珏走到桌前,端起一碟精致的点心,然后坐到沈却的身边,将点心递给沈却。 沈却看了眼小碟里的点心,都是她最最喜欢的几种。她的视线逐渐向上移,望着一声红衣的戚珏。然后说:“先生,你穿红色的衣服好怪。” 戚珏微微惊讶,问:“很难看?” “不!”沈却猛地摇头,“好看,有点像……有点像尤川哥哥……” 戚珏脸上的表情一滞,尤川是在肃北时认识的一个……戏子,素来以妖媚著称,年纪不大倒是有一双勾魂的眼睛,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先生!您别生气!”沈却夺了戚珏手里端着的糕点,取了一块大大咬了一口,然后吐字不清地说:“好吃,可好吃!” 戚珏目光渐柔,静默坐在一旁,就那样望着她。 沈却咬糕点的动作一滞,她小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奶露糕。她猛地站起来,吓了旁边的戚珏一跳。 “先生!我怎么会跟你拜了堂!我不是要嫁去刘家吗?先生你不是要娶我姐姐吗?”沈却摇摇头,苦恼地呢喃:“难道上错花轿了……” 戚珏低低笑起来,那声音彷如有了魔咒,一点点酥麻的感觉从沈却的耳畔传进她的心口。 “我娶的本来就是你。”戚珏伸出手,将沈却一拉,就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他双臂一环,就将小小的女孩整个人圈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沈却的头顶,低低地说:“也只有你值得我花尽心思筹备这一场喜宴。” “可是,明明你是要娶沈绯的,而我是要嫁给刘家大公子的……”沈却一点点放松下来,倚靠在戚珏的怀里。 戚珏边含着笑意,问:“那你是想嫁去刘家?” “不是的!我才不要嫁过去!阿却一直等着先生呢!”沈却目光坚定。 “嗯,所以你不需要多想。都交给我就好。”戚珏的胳膊慢慢收紧,真想自己的胳膊变成一个最最安逸的港湾,免她忧愁,免她流离。 沈却猛地挣脱开戚珏的钳制,她站起来,惊恐地望着戚珏,声音发颤地说:“先生!你违抗圣旨!” 戚珏语气平静地说:“不,圣旨上的写的就是把你嫁给我。” “才不是!”沈却皱了皱眉。 戚珏笑道:“圣旨就在桌边右侧架子上第三格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沈却提着嫁衣厚重的裙摆小跑着过去,将锦盒里的圣旨翻出来,仔仔细细地读着。然后惊讶地说:“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是我的名字?沈家那一份圣旨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沈家那份圣旨上写的也是你的名字。”戚珏语气笃定。 沈却望着一身红衣的戚珏,然后瞪着眼睛说:“先生!你!你偷偷改了圣旨!” “那你瞧瞧,那圣旨上的字迹可是罗皇后亲手所写,又有当今圣上亲自摁了玉玺的。”戚珏站起来,朝着沈却一步步走来。 沈却低着头看了半天,然后无奈地说:“我又没瞧过罗皇后的笔迹,怎么知道这圣旨是不是伪造的。” 戚珏已经走近,高大的身影将小小的沈却罩住。 他肯定地说:“这就是罗皇后的笔迹。” “一定、一定是先生模仿了罗皇后的笔迹!”沈却仰着脸,望着近在咫尺的戚珏说。 戚珏失笑,道:“我一个瞎子,根本没有见过罗皇后的笔迹,又该怎么模仿?” “可是、可是……”沈却思绪很乱。 “阿却。”戚珏的手抓住沈却的肩膀,然后他俯身,低下头,与矮了自己许多的沈却平视。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戚珏问,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浅浅的温柔。 沈却怔怔地望着戚珏近在咫尺的眸子,那墨玉般的眸子好像一望无际的星辰夜幕。她一时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像看见了先生眼里的期待,她张了张嘴,小声地说:“那……嫁给先生了,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和先生分开了?” “是。” “那……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吗?”沈却又问。 戚珏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只要你想。” “那……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人跟我抢先生了是不是?” “当然。”这次戚珏回答的十分干脆。 沈却忽然想起了沈绯,她立刻问:“先生,我嫁给你了,可沈绯呢?她去哪儿了?” 戚珏轻笑,道:“她自小与刘家大公子有婚约,今日自然是他们两个人的婚期。” 沈却心里仍旧还有很多疑惑,她想着,反正先生说这些事都可以处理好,不需要她担心,那就是真的不用她担心吧?她偏着头,好奇地问:“先生,我们以后会有小先生吗?” “什么?”戚珏皱眉,显然是没听懂。 “小先生呀!”沈却又说了一遍。 戚珏仍旧没有听懂。他一手将沈却养大,有时候,沈却的一些小心思小盼望根本不需要说出来,戚珏就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倒是头一遭。 “哎呀,先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沈却跺了跺脚,一双小手立刻缠上戚珏的胳膊,她像小时候一样摇着戚珏的胳膊,说:“不是说成婚之后就会有小孩子吗?夫妻两个人的小孩子,喊先生父亲,喊我母亲……” 沈却又皱了皱眉。 “母亲?我……我快要当母亲了?” 第26节 戚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伸出手,在沈却的额头狠狠敲了两下,轻斥:“谁跟你说的这些东西!” 虽然戚珏的确是养媳妇儿一样养着沈却,可是沈却真的还太小了。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也不会将这么小的她娶过来。可是,他仍旧会倾尽全力给她一个无忧的少女时光。不许她过早地去了解、去学习那些本就不应该她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情。 沈却揉了揉额头,一脸无辜。 戚珏就不由略略心疼,他将沈却拉到怀里,抱着,轻声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他又加了一句:“起码,最近几年是这样。” “晓得了,晓得了!”沈却窝在戚珏的怀里,开心地说:“只要能留在先生的身边,怎么都好!” 戚珏握着沈却的手,然后自然摸到了她手背上被自己掐搓出的印子。他就放冷了声音,说:“我看你是又想被打手板了。” 沈却一惊,忙说:“先生,我知道错了,您就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犯了!” 戚珏何尝不知道沈却只有极害怕无助的时候才会去抓自己身上的疤?如今看着她是一副笑脸,这一路自己一个人在花轿里不知道要怎么胡思乱想了。戚珏有些自责,倒是自己顾虑不周让她担忧了。戚珏的眸子里就不由染上了心疼之色。他轻叹一声,说:“阿却,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伤害自己的身子。” 望着戚珏微微严肃的眉眼,沈却重重点头,说:“阿却记下了,我再也不会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也不会再让先生不高兴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平戚珏微微蹙起的眉头。 戚珏的心立刻就软了,哪里还舍得罚她? 沈却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折腾了一整日,她就有些犯困了。沈却窝在戚珏的怀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甚至用手去拉自己的眼皮,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困了?”戚珏问。 “嗯。”沈却点了点头,整个小脑袋都歪在戚珏的胳膊上。 戚珏就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柔声说:“乖,睡吧。” 沈却躺在床上,摇了摇头,她说:“先生,我不敢睡。” “为何?”戚珏不解。这小丫头认床的连他的床都睡不着了? “我怕,怕等阿却睡醒了发现这是一场梦,我还在沈家,到时候就看不见先生了。”沈却小声地说,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立在床边的戚珏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床边坐下,柔声说:“这不是梦,等你醒了,我还在你身边。以后的日日夜夜,我都陪着你。再也不放开你。” 沈却抓了戚珏的手,掰开他的小手指,环在自己的小手指上,说:“呐,先生,咱们得拉钩。你可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 “嗯,我答应。”戚珏说。 沈却这才欢喜地睡下。 过了一会儿,戚珏想要出去吩咐弦做一些事情,他刚刚起身,自己的手就被沈却拉住。 迷迷糊糊的沈却从睡梦中睁开眼,她抓住戚珏的手,不安地问:“先生,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你。”戚珏复又坐回床边,将大红的喜被拉了拉,盖在沈却的身上。 算了,那些事情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嗯!”沈却笑着应了声,然后慢慢睡去。睡梦中,她的脸上都是笑容,在沈家时绝对见不到的笑容。 夜色渐深,屋外偶能听见几声蝉鸣。 戚珏突然想到他与沈却的交杯酒忘了喝。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脱了鞋子,躺在床边,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整个圈在自己的怀里,就那么拥着。 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这种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好多读者离开了,桑心死了!我要去虐男主! 戚珏:嗯? 作者:我还是去虐女主吧! 戚珏:嗯??? 作者:我去虐女主……她妈! ☆、第31章 羞辱 沈绯羞红了脸坐在床边,媒婆倒豆子一样说了一箩筐可心的话,听得她双颊羞红。她终于如愿以偿嫁了个好夫家。 戚珏虽然是个瞎的,可是家世好,最为重要的是有钱。瞧瞧他送给沈却的那些东西,简直让沈绯眼红! 按理说,她生母建在是不应该记在何氏名下挂一个嫡女的名头,可是谁让这世间就是有那么多变数呢?若不是当年那场火灾,她自然不会得到一个嫡女的名头。当初白姨娘受的苦难,以及那个刚刚出生就夭折的弟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要紧紧抓住一切享福的机会。所以这些年,她毫无挂名庶女的小心翼翼。相反的,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嫡女一样娇惯着。 她才不是什么庶女,她就是沈家嫡长女!所以沈绯绝对不甘愿嫁给那样一个人! 那个刘元志算个什么东西!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瞧着就恶心!毫无世家子弟的体面,反而一身流氓气。整日眠花宿柳,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屋里人已经一堆了,连儿子都有了仨! 红盖头被扯开,打断了沈绯的思绪。她急忙堆出一个笑脸,羞中带怯地仰着脸望向她的夫君。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僵在那里。 “啊!”她惊呼一声,险些跳起来! 这个人是谁?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究竟是谁! 刘元志冷笑,道:“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媒婆和一屋子下人都呆住,惊讶地看着沈绯的反应。媒婆扯出个笑来,急忙说:“咱们新娘呀,这是害羞紧张呢!刘大爷莫怪莫怪呀!” “都下去。”刘元志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说。 媒婆和一屋子下人只好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刘元志和沈绯两个人,沈绯仍然没有缓过来,她死死瞪着刘元志,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花轿走错了!送我去沉萧府!”沈绯声音发颤,整个人都在发抖。 纵使她平时自诩老练,嚣张跋扈,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此时此刻早慌了神。 刘元志伸出手,掐在沈绯的脖子上,将她拉起来。沈绯身上披带的珍珠项链洒落了一地。 “什么会在这里?”刘元志冷笑,“沈绯,你八岁就定给我了。今儿个可是咱们成婚的大喜日子,你口口声声想要去别的男人的府上,是不是太不把我这夫君看在眼里了,嗯?” “我……我……”沈绯被刘元志掐的脸色发紫,几乎喘不上气。她望着刘元志乌青的眼睛和擦破皮的脸颊,只觉得异常恐怖! “贱.人!”刘元志把沈绯摔到床上,直接大力去撕她身上的衣服。 “不要!”沈绯双手摁住自己的胸口,拼命地挣扎。她大喊:“我不要嫁给你!你放开我!放开我!是花轿走错了!让花轿回来!” “啪!”刘元志一巴掌甩在沈绯的脸上,沈绯娇嫩的脸颊立刻肿了起来。鲜红的血迹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滴在大红的喜被上。 刘元志一只手抓住沈绯的双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几下就将沈绯身上的衣服撕开。他动作粗鲁,撕裂嫁衣时,将沈绯白皙的皮肉勒出一道道红痕。 “不!”沈绯哭着尖叫。她扭着自己的身子,躲避刘元志毒辣辣的目光。 “就你这破身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过了,遮什么遮!”刘元志拿起一旁还未来得及收走的喜秤敲在沈绯拼命踢着的腿上。 “动,让你动!”刘元志怒气冲冲。这口气,他憋了太久! 刘元志被沈休和殷夺二人掳走狠揍了一顿,此时顶着一对乌眼青,半边脸都是划痕,伤口上上了药,让伤口发白。此时又是面露凶光,瞧着就像修罗厉鬼一样可怖。 “不,我、我不动了,不动了!”沈绯哭着喊。她的身子微微抽动,竟是真的不敢再乱踢了。 刘元志阴森森地笑了笑,他一把将沈绯拉起来,又像一块破布一样将她扔到地上。 他端坐在床上,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沈绯,冷冷地说:“你不是喜欢跳舞吗?还喜欢光着身子在大庭广众下跳舞。跳啊!就现在,跳给我看!” 沈绯蜷缩着,一点点抱着自己。她惊恐地望着刘元志,只觉得面前的人是个恶魔! “不跳?”刘元志眯起眼,小小的眼珠子一转,邪气充盈。 “我跳!我跳!”沈绯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被当成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她哪里遭过这样的虐待?思绪早就乱了,除了恐惧,她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站起来,木讷地跳起舞来。只不过每一个动作都着颤抖,带着恐惧。 这一支舞,她练习超过半年。她指望在香炉上让那些世家赞赏,只要别的世家流露出想要收她当儿媳的意思,她的姨娘就可以去求父亲,求父亲想法子把她原本与刘元志的婚约解除了!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嫁到了刘家?嫁给了刘元志? “哼,你跳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取悦别人的时候就那么尽心,取悦夫君就不情愿了吗?”刘元志一脚踹在沈绯的腿弯,沈绯一个趔趄就一头栽倒在地。 看着刘元志起身,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沈绯不住地向后退去,她哭着说:“没有,我没有不情愿……” “是吗?”刘元志把沈绯拉起来,他伸出手几近温柔地抚摸沈绯的脸。 然而他的温柔却只能让沈绯觉得战栗。 她听见他鬼魅的声音低低地说:“那以后就每日都跳舞给为夫看,如何?嗯?” 沈绯木讷地点头,看着刘志远发红的眸子,她不敢不点头。 刘元志笑了,笑得诡异。他将沈绯推到墙上,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然后粗糙的手开始一点点抚过沈绯战栗的身体。看见刘元志一点点靠近,沈绯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 然而想象当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现,沈绯睫毛颤了颤,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刘元志满眼鄙夷,他说:“你以为我稀罕碰你吗?肮脏的东西!” 刘元志将沈绯扔到地上,取了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他嫌弃地看了沈绯一眼,摔门离去。 沈绯蜷缩在地上,整个人佝偻着抱住自己。她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过了好久好久。她突然猛地坐起来。 “橘叶!橘叶!”沈绯大喊。 “姑娘,姑娘!奴婢在这里!”橘叶冲进来,心疼地扶起沈绯,她哭着说:“姑爷、姑爷他怎么能这样!” “橘叶!橘叶!”沈绯死死抓住橘叶的手,“快,快给我找衣服,带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橘叶一愣,忙说:“姑娘,您现在已经嫁给刘家了,还怎么回去……难道姑娘您要合离吗?” “不!”沈绯尖声喊道:“我没有要嫁给刘家!圣上指婚,把我指给了镇广王第六子的!真的是花轿送错了!”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绯忽然冷静下来。她问橘叶:“如果真的是花轿送错了,刘元志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他……根本就知道今日娶的是我!” “姑娘……”橘叶慌了神,她除了紧握沈绯的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沈绯无力地瘫坐在地,自言自语:“这是一个阴谋!阴谋!可是……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实情?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我蒙在鼓里?” 沈绯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她的目光中缓缓升起仇恨,浓得化不开。 第二日一早,事情就传到了宫里。 罗皇后一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瞧着脸上的妆容,一边听着小太监的禀告。 第27节 “呵,有意思。”罗皇后嗤笑了一声:“上错花轿了?还真是太巧了。” 小太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罗皇后也没看他,拿了妆奁里的珠钗,一支支在自己发间比划着。 小太监皱着眉说:“回皇后娘娘,两位姑娘的年纪差了那么多,身量也是一看就不对的。下了花轿自然就瞧出谁是谁了。可是……两边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拜了堂。” “哦?”罗皇后的动作顿了下。 “而且沉萧府的喜烛、银箸上都雕着‘却’字。”小太监看了一眼罗皇后的脸色,说:“沉萧府和沈家现在异口同声说当初下的圣旨上写的就是将沈却嫁给镇广王第六子戚珏。” 罗皇后一拍桌子,怒喝:“胡说!那旨意是本宫亲手所写怎么可能是沈却!明明是那个出了丑的沈绯!是镇广王妃亲自求到本宫这儿,本宫才准了这婚事的!他们的意思是本宫写错字了?” “皇后娘娘息怒!” 一干宫女太监都跪了一地。 罗皇后深吸一口气,说:“好大的胆子!去将那两道圣旨拿回来!本宫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改犯这等私改圣旨的欺君死罪!本宫定要诛他九族!” “是!” 罗皇后犹豫了一下,又说:“去把沈家那份拿来就行,沉萧府就先别去了。” 罗皇后派人取回圣旨,当然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将圣旨要回来,而是让宫里头那些暗卫去做。可纵使是专干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暗卫,罗皇后也不敢轻易去沉萧府偷偷拿东西。 等暗卫将沈家那道圣旨偷偷带回来的后,罗皇后仔仔细细辨别了圣旨上的字迹,她惊讶地发现这笔迹和她的简直一般无二!连她自己都要分辨不清! 可是她知道这圣旨是假的!假的! 可,纵使戚珏或者沈家胆大包天找了善于模仿别人笔迹的人造了这份假的圣旨,可是上头的玉玺可不是假的。究竟对方是什么人?不仅能模仿了自己的笔迹,还能偷拿玉玺? 罗皇后惊了一声冷汗。 “母后!母后!”戚雅定一路小跑冲进来,她看了一眼跪了第一的宫女太监,又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圣旨。然后走到罗皇后身边说:“母后,儿臣今儿个想出宫去一趟。” “闲着没事往宫外转悠什么!”罗皇后心里烦躁得很,随意应了句。 戚雅定望着罗皇后,笑着说:“小皇侄终于娶了媳妇儿,我这个当姑姑的当然要去庆贺一番。昨儿沉萧府宾客众多,母后你又不许我去凑热闹。那儿臣只有今天去喽。” 罗皇后一点点抬起头看向戚雅定,戚雅定甜甜地笑开,别有意味地迎上罗皇后的目光。 “你!”罗皇后指着戚雅定的手都在发颤。 “母后你这是怎么了!”戚雅定上前抓住罗皇后的手,就顺坐在她身侧。她笑嘻嘻地说:“母后不是时常教儿臣发脾气会长皱纹吗?” 罗皇后看着戚雅定堆满笑容的脸庞一阵无奈。她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能将她的笔迹模仿的真假难辨的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而如果是戚雅定偷偷用了玉玺,那就说得通了…… “把这份圣旨悄悄送回沈家。”罗皇后收起惊怒,脸色逐渐变回平静。 “是!”暗卫应下,拿了圣旨,悄无声息地退下。 罗皇后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栖凤宫里只剩下罗皇后和戚雅定。 罗皇后推开戚雅定,瞪着她,问:“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戚雅定迎上罗皇后的目光,大胆承认:“是,是儿臣做的。” “你!”罗皇后没有想到戚雅定居然一口应下,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戚雅定,说:“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件事是欺君的死罪!是要诛九族的!” 戚雅定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反正,也没人敢诛儿臣的九族……” 罗皇后重重叹息了一声,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是那个小皇侄叫你这么做的?这孩子简直居心叵测!” “母后您就别问为什么了,这事情的确是儿臣做下的。母后尽管责罚。”戚雅定说。 “皇上驾到——” 罗皇后刚想狠狠训斥一顿戚雅定,就听见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罗皇后急忙把戚雅定拉起来,贴着她的耳边,说:“把你的嘴巴闭上,什么都不许乱说!” “听母后的!”戚雅定甜甜笑开,她就知道她的母后最疼她的,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事儿,母后都不会责罚她的! “拉着雅定说什么悄悄话呢。”大戚王朝的皇帝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愠色,这种愠色在看见戚雅定的时候微缓。 “父皇!”戚雅定缠上戚王的胳膊,撒娇说:“雅定刚刚跟母后告状呢!父皇最近都不疼儿臣了,也不去看我了!” “你这丫头!”戚王笑道:“到外头玩儿去吧,父皇和你母后说些事儿。” “儿臣告退!”戚雅定行了礼,对着罗皇后眨眨眼,小碎步出了栖凤宫,直接往宫外走。 罗皇后扶了皇帝坐下,言语温柔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惹您不快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今儿个早朝,有六位大臣告假。你知道为什么吗?居然是昨日在沉萧府醉酒,至今没醒酒!” 听到“沉萧府”三个字,罗皇后就想起了那两道伪造的圣旨。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就僵了僵。 罗皇后忙说:“戚珏那孩子也真是的,竟敢给朝廷命官灌酒,就算是婚宴又如何,不晓得他们今儿个一早是要早朝的吗?不加以劝阻,也不知道是何居心!陛下,您可得好好治他个罪!” 皇帝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这次大婚到像是做给别人看的。你是不知道他婚宴都请了什么人。名门世家、朝廷命官、江湖流派、隐居学者,甚至还有边境驻守的几位将军的家眷。也不知道跟谁示威呢!” “这……”罗皇后有些惊讶,她疑惑地说:“萧家不是商贾之家吗?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势力?” 话一出口,罗皇后惊觉自己竟用了“势力”这样严重的词。 皇帝忧心忡忡,道:“老四也是个不省心啊,怎么就和戚珏这孩子生疏到这种地步。若是能拉拢萧家的势力该多好。那孩子大婚的时候,居然连请柬都没有给老四,不过以老四的脾气,就算戚珏那孩子亲自去请,他也不会去。” 皇帝又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陛下,依臣妾看,是您多虑了。那萧家毕竟就是最不入流的商户,上不得台面的。纵使再多的人、再多的势力去参加他的喜宴也不代表什么。就是个……小商人嘛。” “妇人之见!”皇帝极为不赞同。 他说:“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舒坦,还是富商的日子舒坦?建城搭桥的工匠过得舒坦,还是富商过得舒坦?两袖清风粗茶淡饭的教书先生舒坦,还是富商的日子舒坦?” “这……”罗皇后答不上来,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皇帝笑了他说:“人啊,总是虚伪的。站在最顶端的皇室将人分个三五九等,说商人是最下等的贱.民,那么商人就是嘴下等的贱.民。自然有自视高风亮节的人就算饿死也不肯低下头做个被人视为最下等的商人。” “名门世家总是嫌弃铜臭味儿,可是哪一家又离得开钱?家,离不了钱。国,更离不开钱啊。”皇帝目光渐沉,他忽然转了话头,说:“那肃北临近的可是乌和、炎雄啊……” 罗皇后笑着说:“那等小国何足忧虑,不堪咱们大戚一城之力。陛下,您就别忧心了。戚珏那孩子纵使势力大了点,可毕竟有着咱们皇室的血脉呀!” “也是。”皇帝点了点头,问:“诶?你给他指了谁家的女儿来着?” 罗皇后愣了一下,说:“是沈家长子的嫡女,也是戚珏那孩子的旧识。戚珏对这婚事满意着呢。” 罗皇后心里略略放心,幸好皇帝贵人事忙,之前并没有关注过她到底指了哪位沈姑娘。 “旧识?难道是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的学生?”皇帝问。 罗皇后十分惊讶皇帝居然知道沈却,她忙说:“正是她。” 再瞧一眼皇帝紧皱的眉头,罗皇后急忙又说:“年纪小了点,臣妾正准备这几日挑几个家世清白又懂得伺候人的姑娘送过去呢。”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却挣开眼睛,入眼就是大红的幔帐。耳畔有点痒痒的,她侧过头,就看见戚珏的墨发散落在她的耳边。她就一点一点挪着身子凑过去,动作缓慢而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戚珏,直到靠近戚珏一个呼吸的距离。 然后,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戚珏的侧脸看。 过了好久好久,戚珏的嘴角慢慢勾起,他轻声说:“看够了没有?” “啊……”沈却惊呼一声,显然是被戚珏跳了一跳。 她气呼呼地说:“先生,你装睡!” 沈却越过戚珏,翻身下了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繁复的嫁衣,然后走到架子旁的衣橱里翻了翻,果然翻到了女儿家的裙装。 她就知道,先生这里一定会备着她需要的东西。 几个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沈却也不想喊他们进来,省得吵了戚珏。她想了想,反正戚珏看不见,就伸手去解衣带,将层层叠叠厚重的嫁衣脱下。 躺在床上的戚珏起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却脱里衣的一幕。她的身体尚未发育,仍旧是小孩子的模样。然而戚珏的脸还是瞬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红,他的脑海中不由就浮现长大后的沈却。 阿却,你快点长大,快一点。 沈却将崭新的系带抹胸贴在身上,她将亮妃色的系带从胸前绕过白皙娇嫩的脖子,于后颈处打结。然而因为长发遮挡的缘故,她总是不能将两条带子系好。 手中的系带忽被夺去,沈却知道是戚珏,便将一双小手自然放下。 戚珏将她披散的长发梳理到一侧,然后低眉凝望,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个转动,已经在沈却后颈系上一个蝴蝶结。 沈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的先生就算看不见也可以将很多事情做好,甚至比能看见的人做得更好。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沈却系了一半系带系不上了? 沈却的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她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惊呼:“先生,您的眼睛能看见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却:……我今天是不是被看光了? (感谢小草莓酱和 攸攸扔的地雷(づ ̄3 ̄)づ╭?~) ☆、第32章 不丑 “时好时坏,太暗和阳光太足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团光影。”戚珏弯腰,拿起桌上雪青色的短衫亲自给沈却穿上。 沈却这才反应过来,双颊立刻红透了。她急忙转过身,背对戚珏将胸前的衣扣系好。 然后,沈却转过来踮起脚尖,将脸凑到戚珏的眼前,说:“先生、先生!您现在能看清我长什么样子吗?还是一团光影?” 戚珏果真就专注地盯着沈却的脸。 “先生?”沈却拉了拉戚珏的袖子,有些紧张地问:“到底能不能看清啊?” 戚珏的嘴角微微扬起细小的弧度,他说:“真是个丑姑娘。” 他说完就转身在衣橱里一堆襦裙里翻找着。 “先生你说我丑?”沈却使劲去掰戚珏的身子,扯着他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与自己平视。“先生,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丑!真的不丑!” 戚珏笑着凝望她蹙着眉的小脸,也不说话。 “哼,先生你的眼睛肯定看不清!”沈却瞪他一眼。 戚珏就低低地笑起来,他将选好的襦裙递给沈却,说:“等下让丫鬟们服侍你洗漱。我要出去一趟,早膳前回来。” “晓得了。”沈却就松开了拉着戚珏的手。 囡雪和绿蚁,一个给沈却梳理长发,一个给沈却翻找了搭配的首饰。 第28节 “囡雪,昨儿个花轿一进了沉萧府,你就知道不是去刘家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却蹙着眉问。当时囡雪在花轿外欲言又止竟是没告诉她,害得她一个人在花轿里胡思乱想。 “我是想告诉姑娘啊,可是鱼童瞪了我一眼,不让我说。奴婢可不是有意瞒着姑娘,而是想着……将错就错更好啊!要是你下了花轿被发现了送回去怎么办?”囡雪说。 绿蚁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说:“嫁到这儿总比嫁去刘家好一万倍啊!” 囡雪想了想又说:“当时你下了花轿的时候,我和绿蚁、红泥吓个半死!姑娘你身量小,一眼就能瞧出来和大姑娘不一样。可是那媒人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可真是奇怪!” “姑娘,您不知道昨儿个婚宴上银箸、喜烛上刻的都是你的名字。好像沉萧府本来迎娶的就是你一样,这可真是奇怪!”绿蚁在一旁说。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见沈却都没有反应,她俩对视一眼,杵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凝望铜镜的沈却忽然转过头问她们两个:“我很丑吗?” “啊?”两个小丫鬟实在没想到沈却会问这么个问题。 “姑娘怎么会丑?沈家就没有比您更漂亮的人儿,整个鄂南都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绿蚁急忙说。 囡雪在旁边加了句:“肃北也没有!” 沈却眨了下眼,过了一会儿才念叨了一句:“瞎说。” 鄂南城的姑娘,沈却见了不少,知道个个都水灵漂亮。而在肃北,可还有一个天仙似的萧姑娘,她更是远远比不上。沈却很不高兴,怪不得先生说她是“丑丫头”! 红泥正从外头踏进来,她不赞同地说:“咱们姑娘都出嫁了,这称呼也得改了。还有这长发也不能再这么随意披着了,得梳妇人髻。” 她说着就走过来,拆了沈却头顶斜斜绾起的一个小花苞,和下面披散的长发一起梳理了,重新给她将所有的发绾起来,盘了个妇人髻。 “那……咱们以后怎么称呼姑娘啊?难道喊夫人吗?”绿蚁在旁边选了个合适的玉簪给她戴上。 囡雪摇头,犹犹豫豫地说:“好别扭啊。” 红泥忙给她们两个使眼色,说:“甭管是不是别扭,该改回来就得改回来。” 沈家。 白姨娘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丫鬟猛掐了两下人中,才让她转醒。白姨娘瘫在藤椅上,双眼空洞地呆呆望着前方。 “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给您请大夫?”四个丫鬟围着她,一脸担忧。 虽然是个姨娘,但是这些年来仗着沈仁的疼爱,她的一干吃穿用度已经最大化的向何氏看齐。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奴婢呀!” 任由几个丫鬟说什么,白姨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推开围着她的几个丫鬟朝外走。 白姨娘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直接冲进沈仁的书房。书房里,沈仁正皱着眉在窗边提笔作画。 白姨娘深吸一口气,她缓步走过去,站在沈仁身边看向他正在专注画着的画。 其实,她不用看都知道沈仁画的是她的姐姐白忆。 “怎么脸色这么差?病了就让下人去抓药。”沈仁抬了眼皮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作画。 “还有谁知道实情?”白姨娘努力压抑怒火。 沈仁一边仔仔细细看着白忆鬓角的发丝,一边不经意地问:“什么实情?一大早的说话奇奇怪怪的。” 白姨娘目光盯在沈仁的脸上,说:“花轿不可能走错了。除非里应外合!” “哦,你说这事啊。” 沈仁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白姨娘,好似这些年的怨气全部涌了上来,她突然伸出手夺了沈仁正在画的画,又将这幅画狠狠地揉成一团!画上白忆微笑的脸庞立刻变得皱巴巴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仁终于怒了。 “我做什么?呵……”白姨娘冷笑,“沈绯是你的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婚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怎么能和外人连起来坑害她!你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画画!” 沈仁怒声说:“沈绯本来从小就和刘元志有婚约,是她不安分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现在她能和刘家大公子喜结连理也是天造的缘分!” 白姨娘早就泪水纵横。 毕竟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沈仁有些不忍心。他伸手将白姨娘揽在怀里,放缓了语气,说:“好了,好了,女儿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再说了,这件事情真的是别无他法。戚珏拿了刘浩全受贿的账目,以此威胁刘家。又掐断了我私下经营的玉石铺子货源。更是将何家长孙丢进了大牢……” 白姨娘猛地推开沈仁,她向后退了几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说:“是,我白家是小门小户,可毕竟也是三代为官!我堂堂白家的嫡女心甘情愿做你的妾室就是天大的错误!因为我是妾室所以我的孩子都是下.贱货!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你第一任妻子生不出孩子只能打掉!我的第一个儿子又因为你第二任妻子的陷害刚刚出生就夭折!现在又轮到沈绯了吗?你知不知道她上花轿之前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坑害了!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生母是我这样一个下.贱的妾室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将过去的那些事儿扯出来做什么?”沈仁吼她。 “哈哈哈哈!是不是连器儿都可以随时牺牲掉?”白姨娘又哭又笑,“是!当年我是做了很多的错事,争风吃醋,给别的姨娘使绊子。盼着你的两任妻子都生不出孩子,瞧着沈休病怏怏的我就高兴!甚至故意让他着凉,我巴不得他病死!那样我的器儿就可以成为沈家的长子了。不……他本来就应该是沈家的长子!你何氏那个女人服了早产的药才使沈休先出生!” 沈仁怒喝:“你发什么疯!能不能不要再提当年那些事情了!” “你说不提就不提吗?”白姨娘怒视着沈仁,她忽然撸起袖子,露出满是鞭痕的胳膊。那些伤痕都是陈年旧伤了,可是当年受伤的时候没有及时医治,导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你还记得这些疤吗?”白姨娘走过去,将自己的双臂举给沈仁看。 白姨娘大喊:“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陷害我!她想让我死!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亲手把沈却扮成沈休的样子推进火海里然后陷害我!” “住嘴!”沈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说:“如果不是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早死了!”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白姨娘冷笑,“你既然相信我是无辜的,你还纵容她鞭挞我!我当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子啊……” 沈仁的眼睛也有一点湿,他说:“那个时候她只是说让人调查一番,我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对你……” 白姨娘无力地瘫在地上,说:“这些年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要包庇她。现在我懂了……因为她是你的妻子,而我只是个妾室。她的孩子是嫡出的,所以就高贵。我的孩子是庶出的,所以就是低贱的。”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可是妻妾终归是不一样的,沈休不能有一个名声丑恶的母亲。我也不能够再死去一个妻子了……”沈仁缓缓闭上眼睛,竟是觉得十分的疲倦。 白姨娘的目光落到墙壁上挂着的一把短刀,刀柄上缠了一道道金丝,异常精致。她走过去,将刀拔除来。然后猛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娘!不要!”沈器冲进来,夺了白姨娘的刀。 “器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白姨娘看着紧紧抿着唇的沈器一阵心慌。 就连沈仁都猛地站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有些心慌地看着沈器。 沈器究竟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沈器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他仰着脸,目光坚定地望着白姨娘,说:“等器儿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您和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一点应该有二更。 ☆、第33章 成长 白姨娘这一闹,搅得整个沈家都知道了。 何氏问讯匆匆赶来的时候,白姨娘已经被沈器扶走了。 “爷,这么大个事儿您怎么能瞒着我?这要是一个没处置好宫里头怪罪下来了……”何氏不满地抱怨。 “这事儿事先不易过多的人知道,咱们沈家也只有母亲是知道实情的。”沈仁说:“香如,今儿个早上白姨娘要死要活的是为了她的女儿。可是你呢?阿却那孩子还那么小,她嫁去刘家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担心?” “我……”何氏张了张嘴,刚想辩解,沈仁打断她。 沈仁说:“还是说……你满心盼望沈却离开,希望她走得越远越好,不管她是死是活!也是,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是不是白念那个女人又在您这儿嚼了什么舌头根子了?她寻死一通,您就又信了她的鬼话了是不是!沈却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怎么舍得用她的命去陷害白念!”何氏语气激烈,脸色涨红,胸脯起伏。 沈仁坐在那儿盯着何氏的脸,他脸色平静,根本看不出来心里的想法。 何氏心下一沉,哭着说:“爷,是不是白念的一哭二闹又灵验了?那样一个没有体统的女人竟然每次都用这样的法子得了您的信任!还是您觉得我的心就是铁石做的!要不然……要不然我也死了算了!” 她说着就要去拿白姨娘扔在地上的短刀。 “还有没有完了!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让我清净清净!”沈仁几乎是爆喝一声,站在院子口扫地的两个家丁能都听见他的怒声。 何氏一惊,立刻讪讪收了手。 沈仁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安安生生做你的沈家宗妇,就算为了沈休!” “我……知道了。”何氏缓了好半天才木讷地告退,她一口气出了书房,走到院子口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还挂着眼泪。她急忙将脸上的眼泪擦了,复又挺胸抬头,端起沈家宗妇的架势朝前走去。 她走过那么多的荆棘,如今前路只能是光明大道。 红缨将大房的事儿细细跟沈老夫人说了,瞧着沈老夫人的脸色十分平静,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她就大着胆子问:“老祖宗,您不生气啊?” “都气了十几年了,再生气就折了我自个儿的寿了!”沈老夫人神情恹恹。 “呸呸呸!谁也折不了咱们老祖宗的寿,老祖宗可是会长命百岁的!不对不对,百岁也不够!”红缨笑着说。 “也就你这张嘴能给我解解闷了,”沈老夫人顿了顿,又说:“昨儿个事情隐蔽,嫁妆之类的也都没有岔子吧。” 红缨急忙说:“您交代的事儿,奴婢哪敢出岔子呀!”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说:“去把三房媳妇儿请来陪我下下棋!” 三个儿子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三个儿媳妇儿也不尽如意。尤其是大房和二房的儿媳妇,沈老夫人始终是看不上。幸好三房的米氏倒是个通透的。 老人家嘛,也不指望个个孩子人中龙凤,平平安安家和万事兴也就够了。可是就这么点心愿都满足不了!沈老夫人望了一眼窗口开到极妍的蔷薇,心里舒坦了不少。 罢了,她操了半辈子的心,实在是懒得再管这些事儿。不如插插花,听听戏,下下棋。她望着门口,心里盼着米氏快点过来。 沈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直接一口气冲出沈家,在半路上将正要去书院的殷夺拦了下来。 他抓住殷夺的肩膀,使劲儿摇着他,说:“揍错人了!咱们揍错人了!” “啊?”殷夺本来一早就被殷夫人塞了一肚子饭,现在被沈仁摇的胃里的东西晃来晃去。 “你说什么啊?哪回揍错人了?前几天的孙家小子,还是上个月的古衙役啊?”殷夺问。 “是刘元志!”沈休一脸高兴地说:“我妹子没嫁给刘大,她嫁给了沉萧君!” 殷夺瞪着眼睛看了沈休好半天,然后他猛地摇头,向后跳开,说:“我可告诉你!揍刘大我陪着你,你要是想去揍沉萧君,你自己去!我可不敢!” 沉萧府。 沈却顶着不合适的妇人髻,坐在窗口盼了又盼,果真在用早膳的时候盼回了戚珏。 “先生,您回来啦!”沈却提着裙角小跑着迎上去。 戚珏的脸上微有愁容,而那一丝几不可查的愁绪在看见沈却的笑脸时尽数散去,他握着沈却的小手,将她拉回屋子里,他说:“既然怕热,跑出来做什么。” 沈却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戚珏吩咐下人摆了早膳。 其实沉萧府人丁少得可怜,除了鱼童,剩下的厨子、花匠,和几个家丁都住在很外围的边角屋子里,平时并不到里圈来。 而这次沈却嫁过来的时候带着囡雪、绿蚁和红泥三个丫鬟。毕竟是漂亮的小姑娘,顿时为沉萧府的清净添了点人气。不过沈却晓得戚珏的脾气,一早上就教导了绿蚁和红泥两个平时可不许喧哗了。并且再三警告她们两个,以后但凡戚珏在的时候,她们能不出现就别出现。 所以此时沈却和戚珏一起吃了早膳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第29节 沈却始终眯着眼睛甜甜笑着,时不时就抬起眼望着坐在对面的戚珏。她的先生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先生?”沈却喊他。 “嗯?”戚珏抬眼回望她。 “唔,没事。”沈却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盯着戚珏看。 戚珏好笑地放下筷子,问:“怎么了这是,吞吞吐吐的。” “只是觉得先生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沈却蹙了下眉,说:“虽然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可是……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啊?” 沈却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一脸担忧。 戚珏的确有心事,刚刚他在想戚雅定早上对他说的话。依照戚雅定的意思,成婚第二日的敬茶是必不可少的。他理应带着沈却去镇广王府,让沈却将新妇茶给敬了。 对此,戚珏简直嗤之以鼻。 可是按照大戚王朝的规矩,圣上赐婚是需要进宫谢恩的。也就是说,沈却要跟着镇广王妃去宫里给罗皇后敬茶。 戚珏不由皱眉。 沈却就放下筷子,走到戚珏身边,说:“先生,别皱眉。” 她伸出手,用小巧的手指头点在戚珏的额头,又轻轻往下压,想要压平戚珏微微蹙起的眉头。 戚珏心尖尖的地方就好像被她的手指头触了一下。他伸手一拉,就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拉到腿上坐着。 沈却笑着说:“先生,以前您都不许我靠近。现在反倒是见一次抱我一次了!” 戚珏勾了勾她的鼻子,说:“哪里还有‘见一次’的说法,你如今可是嫁了过来,日日夜夜都能见着了你了。” 戚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怅然。隔了两辈子,终于将她锁在了身边。其实他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推掉和沈绯的婚事。只不过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人生充满了变数,只要一想到前世的变数,戚珏就觉得心里发冷。所以他只能将计就计将沈却早早娶过来。 虽然她只有十一岁,可是这样也好。就让他陪着她长大,等着她长大。 “先生说的是!以后日日夜夜都能陪着先生啦!”沈却乖巧地窝在戚珏的怀里,像个乖巧的孩子。 戚珏的视线落在沈却白皙的脖子上,视线上移,凝在她全部盘起的妇人髻上。 他微微蹙眉,然后伸出手将沈却盘好的发髻拆了。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怪不得刚刚瞧着沈却的时候觉得别捏。 “先生,你做什么呀,红泥好不容易给我梳好的呢。”沈却伸手抱住凌乱的长发。 “以后不许梳这样的发髻。”戚珏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丝不高兴。 他抱着沈却起身,朝外走。 红泥和绿蚁都守在外头,瞧见戚珏的脸色不太好看,绿蚁就有些担忧地喊了声音“姑娘……”她突然想到早上红泥说过她们该改口的事儿。她又急忙改口,说:“夫人……” 戚珏抱着沈却往卧房走的脚步就是一停,他说:“以后不许给你们姑娘梳妇人髻,称呼也都改回去。以前在沈家的时候怎么样,以后还是照旧。” 窝在戚珏怀里的沈却伸手拉了拉戚珏的衣襟,小声说:“先生不要不高兴嘛。” 看着怀里沈却那张略带委屈的小脸,戚珏的心立刻就软了。他只好柔声说:“不要因为过早嫁过来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需要强行让自己改变。穿你喜欢的衣裳,打扮成你舒坦的样子,玩你想玩的东西,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像在肃北时一样,好不好?” 戚珏产生了微微担忧,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怀疑。让这么小的沈却嫁给自己究竟对不对?这会不会影响她的成长,让她过早的长大?而这种迅速的成长真的对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泥们口口声声说着想看甜宠,可是我写甜的时候留言远远少于写虐!! 哼╭(╯^╰)╮ 话说,泥们想快点看阿却长大咩? 泥们有木有想过,现在阿却过分依赖戚珏,这是这不是爱情啊! 等她长大了变心了咋整! 戚珏:我一手养大的媳妇还能跑了????? ☆、第34章 小妾 戚珏亲手给沈却重新梳起少女的发髻,将她的墨发分了两层,上一层在一侧绾起,又缀了两支细小的雕花簪。而下一层的墨发就让它那么垂在肩背上。 仔细一瞧,好像又把她变回了曾经的她。 戚珏想了想,还是将改了圣旨的事简单跟她说了。小丫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倒是让他略略意外。 “按照大戚的规矩,今儿个你要跟镇广王妃一起入宫给罗皇后敬茶。”戚珏捏了捏沈却的小鼻子,说:“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 沈却笑着眯了眯眼,她仰着脸望着戚珏,说:“先生,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没用好不好?” 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自己搓衣板似的小胸脯,说:“阿却可是您一手教大的,就算您对我没有信心,也不能对您自己没有信心啊!” 戚珏微微放心了些。他想了想,也许的确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 他缓了脸色,说:“我的眼睛能够看见了的事情暂且不要声张。” “晓得了!”沈却点头。 戚珏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踏进镇广王府了。他牵着沈却的小手,走在王府宽敞的青砖路上。路过一片蔷薇丛的时候,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十六年前,他的两个哥哥就是在这里将他摁倒在地,用毒粉揉进他的眼睛里。 客厅里,镇广王和镇广王妃端坐在上首。戚珏的其他几位哥哥嫂嫂小姑侄子们站了一屋子。虽然主子下人满满登登站满了整间客厅,却是十分安静,连一点点说笑声都没有。 沈却乖巧地跪在镇广王夫妇身前,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水,递上去。她悄悄去看戚珏的父亲,戚珏长得可一点都不像镇广王,镇广王板着张脸,让他那张原本就方方正正的脸瞧着更加严肃。 镇广王喝茶的样子有点像喝酒。 至于镇广王妃的长相,倒是让沈却十分意外。原本以为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没想到瞧着这么娇小柔弱。据说也是生养了几个儿子的妇人,可是瞧着倒像是双十年华的模样。原本今日是要入宫的,她身上穿戴了华丽的宫装,可是她那娇柔的脸庞抬不起这样华丽的宫装,瞧着并不大好看。 “快起来,过来让母妃瞧瞧。”镇广王妃伸手虚扶,两个伶俐的丫鬟已经过来将沈却扶了起来。 “是。”沈却乖巧应下,迈着小步子走到镇广王妃身前。 “竟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镇广王妃掩着嘴轻笑,她轻轻抬眼瞟了一眼戚珏,对戚珏说:“倒是母妃料想不周了,想着你年纪大了,这孩子又是你的旧识,你当会喜欢,就急着去给你求宫里头的恩典了。竟一时忘了她年纪还小,实在有些不合适。” 沈却不动声色地偷偷看了一眼镇广王妃的脸色——当真是一点瞧不出撒谎的样子。 好像当初故意用出了大丑的沈绯埋汰戚珏的人不是她一样! 其实镇广王妃也是有苦说不出,她今儿个一早就收到罗皇后的命令,咬死当初指给戚珏的是沈却。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么大个事儿怎么就这样瞒天过海了? “那就谢过母妃了。”戚珏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此说道。 镇广王妃笑了笑,面露慈爱之色地说:“不过我瞧着阿却这孩子毕竟还小,必定是不懂得伺候人的。母妃给你挑了几个房里人,都是乖巧伶俐的。这几年定能替阿却分忧。” 沈却垂着眉眼乖巧立在那里,心里却在反复寻思着镇广王妃的话。刚开始还没有听懂,可略一琢磨就懂了。就像她的父亲不仅有何氏,还有白姨娘、薛姨娘一样。 沈却眨了下眼,略略不高兴起来。 “不劳母妃费心了。”戚珏开口,语气平缓,带着点生疏。 闻言,沈却的嘴角瞬间就扬起来了。 “呵……”戚玳在一旁嗤笑了一声,道:“母妃,您就别费心了,咱家老六可是就喜欢这么大半的孩子。” 他小小的眼珠子在狭长的眼眶里一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的妻子在一旁不在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屋子里的人,有些妇人和年纪稍大的未出嫁姑娘都侧了侧脸,假装没有听到。 沈却抬起头看了戚玳一眼,戚玳反而冲她笑了一下。 镇广王不耐烦地站起来,说:“老二老三老五别误了差事,老七、老八和几个姑娘一会儿就去学堂吧。” 他说完就大步踏出了客厅,竟是由始至终没有看过戚珏一眼。 其实,戚珏也没看过镇广王一眼。 镇广王妃就笑着站起来,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刚入宫了。” 她拖着华丽的宫装,缓缓朝着屋外走去。 沈却乖巧地走到戚珏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老六。”戚珏刚刚走到门槛的时候,戚玡喊住了他。 沈却刚想停下脚步,戚珏伸手将她拉住,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仿若并没有听见戚玡叫他。 走在前面的镇广王妃脸色微沉,又很快换上一副慈祥的笑颜,继续往前走。 沈却想了很多种见到罗皇后时的场景以及应对的方案,然而事实上是出奇的平常。她敬了茶,罗皇后赏了东西。之后罗皇后就和镇广王妃一块说话,让戚雅定陪着她在宫里转转。至于戚珏,却是被圣上召了过去。 不过沈却倒是知道了一件新鲜事儿——原来镇广王妃是罗皇后的表妹。 她还晓得了宫里头的规矩可真是多。幸好她不用生活在宫里头。 戚雅定拉着沈却逛了逛皇宫,然后瞧着没走多远,沈却额角就浮了一层薄汗,她就拉着沈却在御花园当中的一个小凉亭里坐下。 “我母后给戚珏配了四个小姑娘做妾,等会儿是要跟着你们一块回去的。你可想好以后怎么应对了?”戚雅定有些好奇地盯着沈却脸上的表情。 沈却眨了下眼。 戚雅定急说:“男人最是容易变心的。何况你现在还这么小,最近几年应该是不能伺候我那小皇侄了。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些,我那小皇侄身边一堆小妾了可怎么办?说不定还有别的妾室早你一步先生了孩子。” 沈却又眨了下眼。 “喂,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戚雅定皱眉。 沈却点了点头。 戚雅定就凑近她,小声地说:“我可告诉你,甭管将来戚珏那小子有多少个妾,你可都是他花了大心思明媒正娶来的。我是怕那些小妾瞧你年纪小,故意欺负你。你可得拿出正妻的派头来,狠狠压着她们!” 戚雅定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又说:“依我看呐,你还是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懂。哪里能是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妾室的对手?要不然……我找两个嬷嬷教你夫妻之术吧?” 戚雅定看着沈却那张稚气的脸庞,猛地摇了摇头。 “呸呸,我胡说的,你不要听!”天啊,她怎么能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这事儿? “不要听什么?”戚珏正想去罗皇后那里接沈却,半路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沈却挺着个腰板坐在凉亭里,眼睛望着戚雅定,而戚雅定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离得远的时候尚且听不见戚雅定都说了些什么,最后只有一句“你不要听”落入了戚珏的耳中。 闻声,戚雅定吓了一跳!本就是说着女儿家的私房话,猛地听见戚珏的声音,她是又尴尬又心虚。 而沈却一下子从高高的石凳上蹦下来,她小跑到戚珏身边,仰着小脸望着他,开心地问:“你来接我吗?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戚珏声音微暖地应了。 然后他问戚雅定:“趁着我不在,跟阿却乱说什么了?” “我才没有!”戚雅定忽然想起来自己是长辈,可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就端着架子说:“本公主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了!” “如此,我与阿却就先行退下了,小皇姑。”戚珏声音里微微打趣,“你母后那里还要劳烦你说一声,我们就不过去了。” 戚雅定瞪他一眼:“当真是想离皇室越来越远。” 第30节 戚珏轻笑,并不否认。 回去的时候,果真多了六个姑娘。 镇广王妃送了两个,罗皇后更大方,送了四个。 乖巧的,伶俐的,妩媚的,朴实的,丰腴的,纤细的…… 戚珏和沈却共乘一辆马车,这一辆马车可没有地方再塞下六个姑娘了,只好又临时在后头跟了辆马车,将六个漂亮的小姑娘装了。 坐在马车里的沈却,闷闷地趴在窗边,一声也不吱。 沈却一直都喜欢黏在戚珏身边,就算不凑在他身边,也会说说这个,问问那个。今儿个独自躲在一边,闷闷地趴窗户“看风景”,实在是少见。 戚珏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说:“说话。” “外面天气真好。”沈却说。 戚珏低低轻笑,他伸手一拉,就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拉到自己腿上。他掰过沈却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说:“说话。” 沈却就闷闷哼了一声,说:“不要那六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去。” “就为这个?”戚珏愣了一下。 “是!”沈却鼓着腮帮子,直视戚珏。沈却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面对戚珏的时候,更是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心事。 戚珏默了默,忽然将怀里的沈却放下。他倾了倾身子,靠近窗边,说:“鱼童,给后面六位姑娘一人一千两,然后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却:先生,先生!您的眼睛真的好了?这是几根手指头? (摆了个兔子) 戚珏:5 阿却:这次呢? (摆了个小狗) 戚珏:2 阿却:……那这次呢? (摆了个老虎) 戚珏:1 阿却:……??? ☆、第35章 名声 骑马而行的鱼童愣了一瞬,立刻说:“是。” 然后转身朝着后面的马车而去。 沈却怔了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拉了拉戚珏的衣角,黑黑的眸子带着点犹疑和怯意地望着戚珏。戚珏复又坐直身子,重新将沈却捞到怀里拥着。 “不喜欢为什么不早些说,自己一个人闷了一路。”戚珏说。他的嗓音低低,传到沈却耳边,让她的耳朵麻麻的。 沈却向后躲了躲,她小声地说:“毕竟是母妃和皇后娘娘送来的,就这么遣了会不会不太好呀?要不然……别遣了?” “那遣了她们你高不高兴?”戚珏问。 沈却猛地点头:“高兴!” 戚珏轻笑出声,道:“这便够了。” 沈却眨了下眼,开心地拉着戚珏的手,脆生生地说:“为什么他们都要给你塞女人?也没听说别人家刚刚成婚就送小妾的呀。” 她嘟了嘟嘴,问:“是我不够好吗?还有,还有,什么是夫妻之礼呀?” “夫妻之礼?谁跟你说的这些?”戚珏脸色稍愠,“刚刚戚雅定就丫头就跟你说这个?她还说了什么?” 沈却垂了眼,瞧着有些委屈。她声音闷闷地说:“你们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先生你又不教我……” 教? 戚珏就轻叹了一声,道:“教,这个肯定会教你。也只有我能教你。只不过你还太小了,再过几年,我便教你,好好地教你……” 戚珏的声音复又染了笑意,然而他心里仍旧隐隐不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开辟一座宫殿,将她小心安放其中,给她一个无忧无虑地成长。 “沈却!沈却!”沈休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哥哥!”沈却欢喜地从戚珏腿上下来,她趴在窗口朝外望去。 沈休打马而来,小麦色的肌肤上浮着一层汗水。他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攀在窗口。 沈休气喘吁吁地问:“我就知道能在这儿遇见你!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那个什么王妃,还有宫里的人。” “没有呢,阿却没有受欺负,哥哥放心。”沈却甜甜地笑起来,心里头暖暖的。 “那你身后那人有没有欺负你!”沈休皱着眉,抬抬下巴指向马车里。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戚珏欺负沈却!沈却养在深闺里,何氏又不会教她,她自然单纯的什么都不清楚。可沈休常年在外头野,很多事儿早就知晓了。前些年,苏家有个三公子就喜欢虐童,一想到这儿,沈休心里就急! 他琢磨要不是戚珏喜欢特殊,又怎么可能花了这么大手笔娶了沈却。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他今儿早可打听到戚珏在沈家暗地里的铺子里透的钱财已经超过了他爹五年的俸禄! 沈却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沈休说的是戚珏。她笑着说:“哥哥别胡说,先生怎么可能欺负我。” “真没有?”沈休有点怀疑,他仔仔细细盯着沈却的脸,瞧着她的脸蛋上的确光滑娇嫩的,就是不知道衣服下的身子有没有受伤。他听说那些喜欢虐童的人就是喜欢用鞭子往小姑娘身子上抽! “真的没有,哥哥就放心吧!”沈却再次强调。 殷夺骑着马从后面追上来,他拍了拍沈休的肩膀,说:“你小子就胡思乱想!沉萧君可不像外头说得那样!” “外头?他们都说先生什么坏话了?”沈却的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殷夺可不敢说,有些求救似地看向沈休。 沈休的目光有点躲闪,他突然想到如果戚珏真的没有欺负他的好妹子,那他这么气势汹汹地来质问是不是会影响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他挠了挠头,又想起来今早临出门的时候,祖母身边的红缨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插手戚珏和沈却的事。 看着两个吞吞吐吐的人,沈却急了,她催促:“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呀!到底是谁说了先生的坏话!” 那些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了戚珏的耳朵中,他轻笑着将沈却拉过来。然后微微探身,朝着外头的沈休和殷夺说:“别在这儿说话了,去我府里吧。” 殷夺眸子瞬间亮起来,急忙问:“可有酒?” “当然。”戚珏说。 殷夺立刻就乐了,再不管沈休那小子了。沈休愤愤瞪了一眼这个叛徒,他心里还在合计要是沈却受了委屈瞒着怎么办?不行,不行,他得想法子套出话来。去沉萧府也正好可以找机会问清楚!她要是不肯说,就抓了绿蚁、红泥两个丫鬟狠狠拷打一番,哼! 殷夺到了沉萧府刚喝了没有多少的酒,立刻醉得脚步发飘。 沈休板着脸,忍着酒香的诱惑就是不肯喝。 戚珏好笑地说:“你们两兄妹既然有话说,就去吧。” “哥哥有话要说吗?在这里说就可以呀。”沈却说。 沈休猛地站起来,他拉了沈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行,不行,我跟你说的话外人不能听!” 沈却回头看了一眼因醉酒而目光呆滞的殷夺,心想就算他们两个说些什么,那殷夺也是听不见吧?她根本没有把戚珏当成外人。 然而沈休倒是和她相反,沈休可没把殷夺当成外人,而是把戚珏当成外人。 沈休一直把沈却拉到十分僻静的地方,然后伸长了脖子四处查看周围有没有闲人。 沈却看他一眼,说:“哥哥,你不要看了,周围没人。沉萧府的下人是不会来这儿的。” 沈休这才略略放心看向沈却,他斟酌了用词,小心翼翼地问:“戚珏他有没有打过你?” 沈却想了想,前些年她犯了错误的时候,戚珏是打过她的手板的,所以她点了点头。 “他果真打你了!那个混蛋!”沈休的眼睛猛地瞪大,又问:“晚上,你们睡在一块吗?” “是呀。”沈却点头。 “那他昨天是不是把你弄哭了?”沈休不死心地又问。 沈却想了想,她的确是哭过了,原本以为先生不管她了,她便哭了。后面知晓自己嫁的正是先生,她又高兴地哭了。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沈休的脸色难看得像被人抽过,他把腿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就知道那瞎子不是个好东西!我去宰了他!”  “哥哥,哥哥!你别去!”沈却急忙拉住他,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沈休。沈休挣脱了沈却拉着他的手,几步就走远了。 沈却瞧着沈休走远的背影,忽得跌坐在地上,并且呼痛:“哎呀,好痛啊!” 沈休脚步一顿,他回头一看沈却摔倒了,急忙冲过来,将她扶起来。嘴里还忙说着:“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那么凶,有没有摔着?疼不疼?” 沈休向来嗓音粗里粗气,最近和沈却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放缓了声音。刚开始的时候那声音听着还十分怪异,如今倒是越来越顺耳了。 沈却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拉住沈休的衣角,然后说:“哥哥,我过得很好,先生没有欺负我。是我犯了错的时候,他才会打我手板。上一次打我手板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了。哥哥你犯了错,书院的先生也会打你手板对不对?” “啊?你说他打你,是打你手板?”沈休有点懵。 “是呀!” “那你为什么哭?”沈休又问。 “我以为先生不管我了,任由我嫁给刘元志,所以我就哭了呀。后来晓得是嫁给了先生,我高兴得很!” 沈休仔仔细细瞧着沈却的脸色,又顺着她白皙的领口往里看,想知道她衣裳下面是不是有伤。 妈的,他要是姑娘多好,就能把她扒光检查了! “哥哥?”沈却轻轻摇着沈休的衣角,说:“先生对我很好,可以离开沈家过来这里住,阿却欢喜得很。” 沈休眼色一黯,一想到家里那些人,他就心里憋气。 “所以哥哥,你不要再对先生有意见好不好嘛?”沈却又继续哀求。 沈休立刻反驳:“不是我对他有意见,是现在外头都在传他的坏话!” 沈却不高兴地蹙了眉,问:“外面那些人到底在说先生什么坏话?” 沈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外面的人都说戚珏不喜欢女人,就喜欢你这么大的孩子,然后会打你!把你绑起来,还要用鞭子抽你!会让你哭着求饶,让你说让他高兴的话!还会……” 沈却猛地将沈休推开,她睁大眼睛瞪着沈休,怒气冲冲地说:“哥哥,这些都不是真的!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干嘛花了这么大心思娶你啊?”沈休想也没想地反驳。 他说完好半天都没听见沈却的反应,他抬眼就看,就瞧见沈却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委屈的不得了。 “阿却,阿却,你这是怎么了!”沈休急着问。 “都是我不好,先生为了救我才娶了我的!结果还得他得了不好的名声,都是因为我!”沈却声音听着平静,可是清澈的眼泪已经淌了下来。 “我、我去把那六个女人追回来!” 第31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恐惧 “你知道一千两能做什么吗?够她们嫁个十次八次的嫁妆了。”过后沈却悄悄去问鱼童能不能把那六个小妾追回来的时候,鱼童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沈却呆呆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只好跑去厨房给戚珏烧了一桌子菜。饭桌上又讨好似地拼命给戚珏夹菜。 她仔仔细细想过了,先生是为了救她才会被外人说三道四的,那她应该对先生更好一些才行! 一早上,沈却睡得正香就被戚珏捞了起来,又被他抱在怀里稀里糊涂地喂了早饭。 今日是成婚第三日,也是归宁的日子。 沈却强打起精神,可是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仍旧是昏昏欲睡。戚珏无奈,只好将她圈在怀里,以胳为枕,让她再小睡一觉。 沈却表示也很无奈,之前在沈家的时候她每日都起得很早。可是一在沉萧府,就睡得香甜。或者说,知晓戚珏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可以睡得安心。 等沈却睡醒了,她朝着小窗往外一瞧,就瞧见马车正好到了熙棠街。 “我这一觉睡得刚刚好!”沈却朝着戚珏邀功似的笑起来。 “是,刚刚好。”戚珏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 “先生,一会儿进了沈家要说什么做什么呢?唔,是不是还会遇见沈绯、沈琉?”沈却伸出手抓住戚珏那只发麻的手臂,有些担忧地问。瞧着沈却的模样,哪有一丁点新妇第一次回娘家的欣喜,倒像是硬着头皮的差事。 戚珏发麻的手臂被她这一抓,难受得要命。戚珏强忍着推开她的冲动,安慰地说:“就是回去吃一顿饭,吃完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 这个词儿可真好听。 “好!”沈却弯了弯眉眼,甜甜笑开。 看着沈却开心地笑起来,戚珏的嘴角也不由跟着挂了丝笑意,连手臂的麻痛感都忽略了。 “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坐的马车早就到了,现在我都回家有一阵子了,你怎么才下来?”沈琉问。 沈却这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睡迟了好一会儿,是戚珏没有叫醒她。沈却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得太早了,就在车上睡了一会儿。” 沈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沈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没有说话。她脸上涂了很厚的脂粉,掩盖了真实的脸色。 何氏在她们刚回来的时候问了两句,就静静坐在上首不怎么说话了。 几个姨娘都在角落坐着,瞧着气氛不大对,也都径自坐着,不言不语的。沈薇和沈宁坐得稍远一些,两个人静悄悄地玩着翻绳。 苏妈妈忙使眼色,让下人又端上来些新鲜的瓜果小食。 “夫人?”苏妈妈悄悄扯了一下何氏的衣角。 何氏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就落在三个刚刚出嫁的姑娘身上。沈绯静静坐在那里,何氏隔得远并不晓得她涂了很厚的脂粉,只觉得她气色还是不错的。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样。何氏知道这个挂在自己名下的庶女最是傲气,此时紧紧抿着唇的模样,一定是在夫家受了极大的委屈。 何氏的目光又落到沈琉身上,这孩子过几日才满十五岁,此时瞧着仍旧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眉目之间有一股子英气。这一点可并不像沈仁,倒是有些像早已故去的沈老爷。 最后,何氏的目光终于落在沈却的身上。她的眉头就蹙起来。 按理说,女儿家出嫁那一日盘起了发,就是要盘一辈子的,再也不能做回女儿家的打扮。可是沈却仍旧装扮成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 何氏的脸上勉强堆了笑,假装是一个慈母一样依次询问三个女儿在夫家如何了,又是叮嘱了一大通为妻之道。 三个女儿乖巧地听了,瞧着倒像是母慈女孝的模样。只是这时间有点难熬了,十分漫长。 白姨娘站起来,小声说:“夫人,我给阿绯准备了的几件小首饰忘记给她了,我想……” “去吧。”何氏摆摆手,打发了她们这对母女。 沈琉也站起来,说:“临出嫁之前,花厅里那株新移植的芍药正要开,也不知道现在开了没有。女儿想过去瞧瞧。” 何氏点点头,道:“去吧,若喜欢,等下回去的时候一并抱回去。” “谢母亲。”沈琉弯了弯膝,她又看了沈却一眼,对她说:“三妹,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我正巧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呀!”沈却站起来挽着沈琉的手,她晓得这是沈琉故意拉她一块走。 沈琉把沈却果真拉到花厅里,神秘兮兮地问:“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可得说实话。” “什么事儿呀?”沈却问。 沈琉板着脸问:“你和妹夫有没有圆房?” 沈却眨了下眼,问:“什么是圆房?” 沈琉明显松了口气,她说:“我可告诉你,嫁了人就靠不上娘家了,凡事得靠自己。该拒绝的时候要拒绝,保护好你自己。” 她想了想,好像就算沈却没嫁人也靠不上沈家的样子…… 沈却点了点头,糯糯地说:“晓得了,谢谢二姐姐。” 沈琉随意点了下头,她转过头望着开得正艳的浅红色芍药花,随手就撕了一片花瓣下来。她从来不喜欢女儿家的玩意儿,这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兴趣。她又转过头对沈却说:“不过毕竟是嫁了,有些事早晚得面对。到时候……别怕,听妹夫的就成。” 说到这儿的时候沈琉的脸上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潮红。这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闲的没事干了。才会觉得没人会提点这个过早出嫁的妹妹。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和慕容易圆房,那小子居然嫌弃她小,想想就气人! “好好好,都听二姐的。”沈却望着那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浅红芍药一阵心疼。 沈琉就收了手,不耐烦地说:“一盆破芍药而已,你喜欢你抱走吧!” 沈却望着那盆可怜的芍药叹了口气,她心想沈琉居然认识这盆是芍药也是实在不容易。 估摸快要用膳的时辰了,沈却和沈琉就一起往回走。 穿过爬满花藤的灰白月门,就是一条花草簇拥的长廊,不时有娇妍的花儿从漆红的围木间探进来,让整个长廊芳香四溢。 走在这条被花色晕染了光华的长廊上,沈却忽然想起第一次回家的场景。 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可是仍旧记得那一日走在这条花藤长廊里的忐忑。她因为担心身上涂着的药膏熏了人而七年来第一次没有涂药。她又担心手背上的疤痕丑陋吓人,故意挑了袖子很长的衣裳,小心将手背遮了,只露个指尖。 然而,她连母亲的面都没见到。 沈却狠狠吸了吸鼻子,将周身浓郁的花香吸进身子里。身上的落寞逐渐淡去,她微微挺起胸脯,脸上一点点攀上笑。 没有关系,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一会儿,她就可以跟先生回家了。 “呦,两位姑娘也在啊。” 沈却和沈琉走出长廊的时候偏巧看见白以游和沈绯。沈绯的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的样子。白姨娘的脸色也是不太好。 “白姨娘。”沈却和沈琉简单地问了声好。 四个人一同往前厅走去,白姨娘忽然望着沈却,开口说:“你与沈休两个如今都平平安安的可真不错。” 沈却不晓得该怎样接话,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白以游幽幽开口:“其实你这孩子一出生的时候就是健健康康的,倒是你哥哥身子不太好。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比你晚,而且时常着凉。” 沈却仔细想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了。 “那时候有个说法,说是双生的孩子会平分命数。而你的命数显然比沈休强了一些,抢了他的生机。”白姨娘微微勾了勾嘴角,“那个时候啊,甚至有些不懂事的婆子说若你出了什么事儿死了,你哥哥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白姨娘说完,就去瞧沈却的表情。 沈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平静地往前走,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 白姨娘有点摸不准沈却这是没有意会还是假装不在意。她又悠悠说道:“阿却,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白姨娘的眼睛盯着沈却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你被救出来的时候烧的不成样子,就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心思歹毒的婆子劝你母亲不要医治你。说什么……反正也是个烧坏了的姑娘将来恐怕是要嫁不出去的,就算能嫁出去,婚事也是要受到影响的,说不定是要不若让你直接去了。不仅对你将来好,指不定也对你哥哥好一些。” 沈却的嘴角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好像这些话并没有对她心里产生什么波澜。 虽然沈却回来的时日并不久,可是白姨娘觉得这是个通透的孩子,自己说的话她一定听懂了。有些话点到为止,并不能多话,就像白姨娘瞎扯出个“心思歹毒的婆子”一样。 这些话传出去大不了落下个碎嘴的罪名,可要是不编排这么个“心思歹毒的婆子”,那指不定就是污蔑正房的罪名。 “终于到了。”沈琉有些不耐烦地说,显然是对白姨娘说的这些话有些反感。 白姨娘笑笑,也不再说话。这些话她并不背着沈琉,以沈琉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倘若能直接捅出去也是不错。走到前头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目送三个姑娘远去,缓缓舒了口气。 前厅里,已经摆好了午膳。 沈仁和何氏坐在上首,下边坐了三对新人。其余坐着沈家剩下的几个孩子。至于白姨娘这种妾室是并没有到的。 沈却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沈琉的夫君慕容易,瞧着爽朗而健壮,倒是和沈琉的脾性蛮像的。沈琉坐在他身边,不时就侧首瞪他一眼,倒是有趣得很。 沈却又轻轻扫了一眼刘元志,印象里的刘元志实在是个粗鄙到让人讨厌的家伙。可是今儿个倒是端端正正地坐着,连脸上的那份邪气都收敛了不少。他甚至会体贴地给沈绯夹菜!不过沈绯倒是一直板着个脸,对刘元志的体贴视而不见。 沈却只一扫就收回视线,然后瞧着身边的戚珏。 还是她先生最好! 戚珏默不作声将一小碟花露酥推到沈却面前。沈却立刻笑起来,舀了一大勺花露酥吃了。她又想起来戚珏说过暂且不许说出他的眼睛已经能看清的事儿。她就夹了几道戚珏平时喜欢的清淡菜肴,放在戚珏的碗里。 这一幕瞧着,沈却与戚珏倒像是三对新人里最恩爱的一对了。只是……沈却的年纪,和那些戚珏的传闻…… 只有沈琉和慕容易的婚事还算是正常,沈仁也专挑慕容易说了些话。 食不言寝不语,午膳上本来就不该说太多的话。所以这顿饭吃得倒是安静。沈却觉得比起上午来,时间已经过得快了许多,大概就是因为上午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现在是坐在戚珏身边吧。 用过午膳,又闲聊了一阵儿,三对新人都要离开了。沈家人亲自送他们到沈家大门口,就连午膳时候没有来的白姨娘都站在门口望着沈绯。 慕容易跳上马车才想起来沈琉还下下面,他挠了挠头又跳下来,去扶沈琉。沈琉推开他的手,自己上了马车。慕容易耸了耸肩,自己跳上了马车。 至于刘元志,那是一出了沈家大门就一直扶着沈绯,简直是体贴入微。扶沈绯上马车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 这一幕不仅是沈却,沈家一干人都十分惊讶。 沈却侧过头,挽起戚珏的胳膊,脆生生地说:“先生,我扶您。” “好。”戚珏轻笑,又装了一回瞎子。 回去的马车上,沈却刚刚想把白姨娘今天跟她说的话告诉戚珏,就看见戚珏的脸色似乎在瞬间冷下来。 “先生?”沈却拉了拉戚珏的衣角。 几乎是瞬间,戚珏将身旁的沈却一下子抱在怀里,然后压着她的头,同她一起弯着身子。 “咻——” 一支箭射到马车里,牢牢刺进后面的车壁,箭身不停的摇晃着。 下一瞬间,沈却听见马儿受了惊而发出的嘶鸣声。她只觉得马车一阵剧烈地晃动,好似随时都要将她甩出去一样。 第32节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戚珏胸前的衣襟。 “先生,快走!”赶马车的鱼童在外面说。 沈却听见鱼童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慌张。 “别怕。”戚珏轻轻拍了拍沈却的脊背,带着她掠出马车,落在不断嘶鸣的马背上。 戚珏拽紧马缰,想要再一次控马,却发现马腹中了两箭,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鱼童已经跳下了马车,他拔.出剑,挡着不断射来的箭雨。 “咻——”又是一声箭音。 一支射中马匹的前蹄。马儿一下子跪倒在地。戚珏没有犹豫,抱着沈却一跃而起,踩了另一匹已经死去的马头,又再次掠起,朝着不远处的小巷掠去。 鱼童一边跟上,一边眯起眼睛冷静地应对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冷箭。 这附近的巷子大多都是废弃了没人居住的。戚珏一路抱着沈却逃进小巷里,都没有看见人影。 沈却的脸被戚珏紧紧摁在怀里,这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可以听见箭雨射来的声音,还有大量马匹和人的脚步声。 她很担心,这样的箭雨,她的先生真的能全部躲过吗? 戚珏说过他的眼睛仍旧是时好时坏,尤其是太暗或者太明亮的时候都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一团光影。那么射来的那些箭,都是那么小的一个点,先生真的可以看见吗? 沈却又听见拔刀打斗的声音,她猜想应该是鱼童和那些人交手了。也许弦也来了,还有那些隐卫。 可是沈却还是十分担心。 戚珏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微微松开沈却,沈却怔怔地抬眼,就看清她和戚珏躲在一处荒芜的庭院里,庭院中有茂盛的野草没过膝盖。 戚珏动作干净利落地解开衣带,将他外面的袍子脱了下来,又是手腕一抖,将沈却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躲在这里,不要出去。”戚珏说。 沈却抬着头,愣愣地望着戚珏,她说:“先生,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 就算有什么危险,她的先生也可以一边护着她一边离开,从来都没有丢下她过。看着戚珏紧紧抿着唇的神色,沈却忽然一阵慌张。 “听话!”戚珏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分十分严厉的斥责。 沈却一惊,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戚珏将沈却摁在野草从中,再一次叮嘱:“听话地躲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记住了没?” 戚珏的手压在沈却的脊背上,让沈却有点疼,她努力点了点头,说:“记下了,阿却在这儿等先生回来接我。” “好。”戚珏松开手,起身离去。他走到庭院门口向后看,杂草萋萋将沈却整个人都隐藏住了。他再不犹豫,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厉目而迎。 一阵风吹来,野草弯了弯腰,将这一片庭院里杂草那种特有的味道吹进沈却的鼻子里,让她的鼻子痒痒的,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杂草斑驳间,是戚珏远去的白色背影。沈却趴在地上,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死死盯着戚珏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戚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却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就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的心口一下子一下子地抽痛。 草丛里有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的。 沈却伸出手,用满是疤痕的手背擦眼泪,凹凸不平的手背磨在眼睛上的时候微微发疼。她又忍不住去掐自己手背上的疤痕。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沈却小心翼翼地循声转过头,就看见一条花花绿绿的蛇正阴森森地盯着她! 沈却一惊,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她回忆起在小的时候,戚珏曾经教过她,若是遇到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不要轻举妄动。有时候,弱者的轻举妄动更容易激怒危险者。 沈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毒蛇。悄悄拔下发间的簪子,死死攥在手中。只等毒蛇扑过来就刺过去! 这般僵持维持了没有多久,那条花花绿绿的蛇就缓缓移动身子爬走了。 沈却悄悄松了口气,仍旧不敢动,直到那条毒蛇离得远远的,已经看不见了,她突然爬起来,朝着庭院门口小跑而去。 她冲出废弃的庭院,冲进小巷里,入目就是满地的尸体。 沈却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先生让她躲在那里,她本来应该听话的,可是……可是那里有毒蛇。 其实迫使她追出来的不仅是因为那条毒蛇,更是因为她心里那份十分强烈的不安。 地上有很多尸体,沈却深一脚浅一脚从这些尸体间踏过去。她的手里紧紧攥着发簪,一刻也不敢放松。 前面出现一条岔道,分别通向两条小巷。沈却几乎是没有犹豫的选择了一条小巷,往前走去。为什么选择这一条小巷?大概是因为直觉? 她的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凭借了一分直觉往前走去。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水浸湿了她象牙色的绣花鞋,流进了鞋子里,沾湿了她的脚。那份凉意,从她的脚心缓缓蔓延,传到她的四肢百骸,直到聚集到她的心口,让她的心里越来越恐惧。 走到小巷的尽头,就是一个转角。可以看见绰约的垂柳,以及隐隐约约的黑色人影。 沈却小心翼翼地走进转角,下一瞬,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好像有一只手在瞬间捏碎了她的心肝。 戚珏背对她而立,而一柄剑刺入他的心脏,破体而出。 剑尖上鲜红的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那一种红刺痛了沈却的眼睛,好像整片天地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这一种绝望的红。 沈却张了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 而她手中的发簪已经落了地。 “什么人!”有人警惕的喊了一声。 沈却呆呆站在那里,连逃跑都忘记了。 忽然有人抓住了沈却的手,拉着她向后狂奔而去。 沈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觉慢慢回归,她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并不是戚珏,她木讷地抬头,就看见一个少年拉着她不停往前跑,往前跑。 这个人是谁呢? 沈却忽然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血迹 小巷两旁肆意生长的野草不断向后掠去,在沈却的眼里形成一片片虚影。 跑了没多久,沈却就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心里的那股燥热又开始闹腾。她的额角有一颗颗汗珠滚落下来,滴落在肩头,渗进绣着青竹暗纹的银白衣袍上——戚珏留给她的那件衣袍。 素色的衣袍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她奔跑起来的时候衣摆拖在地上,染了肮脏的血迹,污浊不堪。沈却的右手被前面的少年抓着,她不得不用左手提起袍子前摆和自己的长裙,露出染了血迹的鞋子。 后面追捕的人越来越近。 沈却被拉进一座庭院里,手里一松,牵着自己一路的人已经松开了手。她一怔,就看见那个少年长手长脚几下子就爬上了墙头。 “来,把手给我!” 沈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有大捧夏日午后暖融融的光从墙外照进来,照在少年的身上。沈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是谁。 “殷……争?” “不不不,殷争是我哥哥,我是殷夺。快!快把手给我!”殷夺望了一眼就快冲进庭院的人,他弯下腰,整个人只靠一双腿夹在墙上。他的手很快抓住沈却的胳膊,一使劲将沈却拉上墙头。 沈却死死抓住墙头,免得自己跌下去。然后她就看见殷夺已经一步跳了下去,然后站在下面冲她伸出双臂,朝着她小声地说:“快,快下来!” 沈却看了一眼,这墙比她还要高。 “不要怕,我接着你,没事的!”殷夺急切地说。 沈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一条毒蛇在暗中窥视自己的感觉。她回头,就看见追过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搭起弓箭,已经瞄准了她。也就是她回头的瞬间,森寒的箭尖朝着她射过来。 沈却一惊,整个人朝着墙外跳去。 背心一痛,追来的箭射在她的背上,让她的心肺跟着颤了一下。 跌落的时候,沈却的视线里是远处被风吹起的繁茂柳条不断吹拂。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她睁开眼就看见殷夺呲牙咧嘴地瞪着她,说:“被箭射中了吗?疼吗?还能走吗?” 他推开沈却一点,让她背对自己,然后“咦”了一声。 沈却反手摸向自己发麻的后心,发现戚珏的袍子划破了一块,但是并没有破。而那一箭根本没有穿透衣袍射中她。 沈却僵在那里,如果先生没有把这件袍子裹在她身上,那么先生是不是就不会…… 沈却的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哎!你别哭啊!没受伤哭什么啊!还不是哭的时候,快走!快走!”殷夺再次拉着沈却往前跑,他回头去看墙头。奇怪,那里并没有追出来。是觉得沈却被射中了一箭必死无疑,还是有什么更紧急的情况撤离了? 小巷尽头是一辆灰色的马车,没有什么标记,瞧着十分朴素。 “哥!嫂子!”殷夺拉着沈却奔到马车前大喊。 车门被推开,露出殷争和魏佳茗的脸。 殷争一惊,问:“你这是怎么了?后面跟的是谁?” 还是魏佳茗眼尖,一眼瞧出了沈却,说:“这是沈家大房的三姑娘吧?这怎么跑了一头汗。” “来不及说这些了,咱们快走!”殷夺说着就推着沈却的腰,想将她往马车上推。 魏佳茗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急忙给殷争使眼色,让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她推开毛毛躁躁的殷夺,亲手扶了沈却上去。 殷夺挠了挠头,然后跳上马车,坐在赶车的位置。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一切从简,并没有带什么下人。殷争和魏佳茗坐在马车里,殷夺亲自当上了车夫。 处于避嫌的缘故,殷争没有再进去,而是和殷夺一起坐在外面。然后在赶路回去的时候询问了殷夺事情的缘由。 马车里,魏佳茗拿起帕子想要给沈却擦擦脸上的汗水,她的帕子还没有碰到沈却,沈却就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魏佳茗动作一顿,仔细地瞧着沈却。沈却挂满汗水的脸上红彤彤的,而那双大大的眼睛空洞一片。她穿着男子的衣袍,魏佳茗瞧了一眼上面的暗纹就晓得这是戚珏的。沈却的鞋子已经丢了一只,露出沾满血迹的白袜。她环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向后退去。那双抱着膝盖的手,正一下一下揉搓着满是疤痕的手背,手背上已经红肿一片。 魏佳茗隐约猜到小姑娘这是受了刺激,便不靠近了,而是端起一壶水,递给她,说:“这水是干净的,我和夫君都没有碰过的。” “谢谢。”沈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将水接了,大口大口的将水喝了。 “殷家离这儿不远,你先去我家坐坐好吗?也好把身上的衣服换换,梳洗一番。然后我们再送你回……沈家?”魏佳茗瞧着沈却的脸色,问。 “不回沈家。”沈却闷闷地说。 魏佳茗愣了一下,然后说:“好。” 瞧着沈却这个样子,魏佳茗也没有多打听什么,一路上只是仔细瞧着沈却的神情。瞧着她的眼睛从一开始的空洞,逐渐安静下来,揉搓手背的动作也缓缓停了下来。魏佳茗才松了口气。 第33节 沈却的模样的确有些狼狈,于是殷争便让殷夺将马车停在了殷家的一道很少人经过的侧门。 殷夺大大咧咧地想要开车门,手尖还没有碰到车门就被殷争拍了一下。殷争站在外面对着里面说:“佳茗,我们到了。” 魏佳茗瞧着沈却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这才说:“我们该下去了。” “谢谢你们。”沈却抬起头,看着魏佳茗。 魏佳茗安慰似地笑了笑,在殷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又将沈却扶了下来。 魏佳茗吩咐贴心的丫鬟给沈却兑了沐浴的热水,又寻了府上差不多身量的丫鬟还没有上身的干净衣服给沈却备好,然后又让小厨房准备些清单易消化的吃食。 她想了想,还是依了沈却的意思没有告知沈家。但是却让殷夺悄悄去通知了沈休过来看望沈却。至于沈却要不要回沈家就是再说的事情了。 殷争那边也没有闲着,他虽然是个文人,手里能动用的关系实在小,仍旧派了家丁去打听沉萧府出了什么事情。 暮色四合的时候,沈却才洗漱干净,然后穿着不是十分合身的衣裙走出来。 “饿了没有?过来吃些东西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我让小厨房挑了些清淡的东西,你先垫垫肚子,有什么想吃的,再告诉我。”魏佳茗站起来,将沈却拉过来。 “我不饿。”沈却摇了摇头,她抬着头望着魏佳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魏姐姐了,可是……我可以去后院洗件衣服吗?” 魏佳茗笑着说:“洗衣服?这事儿哪里用得着你来做,让丫鬟去洗就好了。” 沈却摇了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执拗地说:“我想自己去洗。” 魏佳茗的目光就落在了沈却怀里抱着的银白色袍子上,瞬间就明白了,沈却要去洗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是怀里抱着的这件袍子。 临出屋子,沈却又一次回望魏佳茗,十分歉意地说:“真的麻烦你们了。” 魏佳茗笑着摇头,她这个人吧,如果别人给她一点小恩小惠都要记下。当初香炉宴上,面对雅定公主的刁难,是沈却站了出来帮她解了围。如今沈却有了难,魏佳茗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沈却仔仔细细洗着袍子上的血迹,一盆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她轻轻摩挲着袍子上被划破的地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将袍子上的污渍全洗净了,然后才袍子挂在晾衣绳上。 “沈却!” 沈休几乎是不顾什么避嫌直接冲进了后院,看着沈却站在远处小小的背影,心里一下子就疼了。 沈休冲过去一下子抱住沈却,哽咽着说:“不要怕,都过去了。” 明明说过,再也不会丢下她,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哥哥……” “是!是哥哥来了!哥哥带你回家!”沈休拉着沈却想要往外走,沈却却站在原地不动。 沈却紧紧抿着唇,有些固执地摇头,她说:“哥哥,你能送我回沉萧府吗?” 沈休愣在那里不说话。 沈却又说:“我不好意思再麻烦殷家了,哥哥,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沈休红着眼睛看着沈却,还是不吱声。 魏佳茗和殷家兄弟站在院子门口,略略无奈。还是殷夺忍不住说:“沉萧府已经没有人了,那些黑衣人把沉萧府的家仆都杀光了,你回去干嘛啊?” “殷夺!”殷争瞪了他一眼。 沈却眨了下眼,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就那么滚了下来。她急忙伸出手背将眼泪擦了。又扯出个笑脸来,说:“好,我跟哥哥回沈家。” 回沈家,不是回家。 魏佳茗想起来在马车上的时候,沈却是十分抗拒回沈家的。她略一琢磨,走上前拉了沈却的手,说:“今天天色晚了,就先在这儿住一晚可好?” 殷争也走上前去对沈休说:“而且现在也不晓得你妹妹是不是安全了,若就这么大张旗鼓回了沈家,不知道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 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了,沈休也不好再执意带沈却回沈家。其实他也知道沈家是怎么对沈却的,沈却如今这个反应实在是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应该还有一章。 ☆、第38章 情话 当日夜里,沈却睡得十分不踏实。纵使魏佳茗特意吩咐下人给她煮了十分利眠的汤药,也没有能够让她安睡。沈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到黎明前夕天色最黑的时候,她才闭上眼睛。 “阿却?”戚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痒痒的。 沈却瞬间睁开了眼睛,她用胳膊半撑着身子,望向半开的窗户,一阵风吹来,让她脊背一阵发寒。 她轻声呢喃:“幻觉吗?” “傻孩子。”戚珏的低沉的声音那么近。 沈却翻开被子想要下床点起蜡烛,她光洁的小脚在地上踩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鞋子。她一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了,光着小脚丫就跑到了烛台那儿。 蜡烛点了起来,屋子里忽然有了昏暗的光明。 沈却转身,呆呆地看着戚珏,好似连反应都忘记了。 戚珏站在床边,挽起袖子。宽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小臂上一掌长短的伤口。戚珏将药粉撒在小臂的伤口上,说:“不打算过来帮忙吗?” 沈却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殷家的客房,也没有什么包扎的东西,她就在自己雪白里衣的前摆撕下布条,小心翼翼地给戚珏包扎伤口。 将布条系好,沈却才抬头盯着戚珏,她怯生生地问:“先生,真的是你吗?” 戚珏这才抬眼去看沈却,有些责怪地说:“不是答应我会听话,会乖乖躲在庭院里吗?” 若不是回去找她,戚珏的手臂也不会伤了。 沈却有些委屈地说:“草丛里有蛇……” “那你手背又是怎么回事。”戚珏冷着脸问。 沈却就把被自己抓伤的手藏在身后,她低着头小声说:“先生你怎么能一见面就训人!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戚珏就轻叹了一声,他坐在床边,将沈却捞到腿上坐着,又缓缓将她抱紧。 当戚珏重新回到庭院里,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时,戚珏整个人都是懵的。有那么一瞬间的绝望差点让他发疯。 蜷缩在戚珏怀里的沈却忽然张开小嘴在戚珏的肩头咬了一口。 戚珏蹙眉,说:“这怎么才半日光景不见,就学会咬人了。” “我听说如果有痛觉就不是做梦!”沈却仰着脸,盯着戚珏的眼睛看。 戚珏轻笑,说:“你这方法是不灵的,被咬的是我,疼的也是我,不是你。” 沈却认真地摇头,说:“可是先生蹙眉的时候,阿却心里就会疼呀。” 戚珏一僵,他盯着沈却澄澈的眸子,半天说不出话。 无心的情话,才是最致命的□□。 戚珏抱着沈却的胳膊再次收紧,他问:“现在知道是不是梦了吗?”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戚珏低头就瞧见小姑娘盯着他的胸口。 “先生,您能把衣服脱了吗?” 戚珏默然。 沈却就自己伸手去解戚珏的衣服,腰间的衣带被解开,沈却把戚珏的衣襟拉开,露出大片胸膛。 沈却的脸上瞬间染了大片的潮红。可是她的眼睛仍旧牢牢盯着戚珏的胸口,甚至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抚在戚珏的心脏的位置。 光滑的,没有伤口。 沈却又把小手覆在戚珏的胸口,感受到掌心之下,一下又一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 沈却的脸上立刻露出璀璨的笑颜,她仰着脸,望着戚珏,欢喜地说:“先生、先生!你是活的!活的!” 望着沈却璀若星辰的眸子,戚珏一阵无奈,所有的担忧和责备都散去,他低声说:“阿却,你这样随便脱一个男人的衣服是不……” “对”字还没有说完,沈却的一双小手就环住了戚珏的腰身。又是整个人凑过来,将耳朵贴在戚珏的胸口。 听着戚珏越来越快的心跳,沈却欢喜地笑起来,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沈却的眼泪沾在戚珏的胸口上,戚珏抱着沈却的手松开也不是,收紧也不是。他心里微微叹息,知道今天是真的把小姑娘吓到了。 还是没有护好她,让她担惊受怕。 根本不应该让她见到他真实的生活,那些对于他来说最为普通的刀光血影,于她而言却是无尽的噩梦和恐惧。 戚珏轻拍沈却的脊背,轻声说:“安心,我永远不会食言,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嗯。”沈却缩在戚珏的怀里努力点了点头。 戚珏挑起沈却的长发,黑亮的长发被他抓在掌心,凉凉的。他微微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吻上掌心的发,视若珍宝。 “先生!”沈却忽然抬起头来。 沈却的黑发从戚珏的掌心滑走,戚珏有一瞬间担心被发现的慌乱。他不希望沈却信了外面那些人的传言,他不希望沈却心里的戚珏有了污点。 “什么事?’戚珏别开眼,暂且不去看她。 “那个被刺中的人不是你对不对?”沈却问。 “对。” 沈却又问:“那么……殷夺说沉萧府的家丁都遇害了……我身边的囡雪、绿蚁、红泥,还有王管家,秦花匠……” “他们都好好的,死去的人都是那些黑衣人假装的。”戚珏说。 沈却重重松了口气。 她欢喜地拉住戚珏的手,问:“先生、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戚珏抱着沈却躺在床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轻声说:“你先在殷家小住一段日子,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来接你。” 沈却立刻问:“要多久?” “十日。” 沈却的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戚珏无奈,只好说:“那七日……” “好!阿却这次不乱跑了,别说是蛇来了,就算老虎来了也不乱跑,就在这儿等着先生过来接我!”沈却喜滋滋地笑开,整个人依偎在戚珏的怀里,不多久就沉沉睡去。 望着沈却睡梦中仍旧带着笑容的睡颜,戚珏忍不住轻轻挪了下身子凑过去。 他的唇慢慢靠近沈却合起的眼,然而又在就要吻上她的时候离开。 第34节 算了,别惊了她的梦。 一早,魏佳茗亲自过来看沈却,意外地发现小姑娘睡得正香,她便吩咐下人们都不要去扰了她的梦,任她睡着。而她自己则是出去和殷争商量沉萧府的事情了。 现在整个鄂南城把沉萧府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今儿个宫里头都派了人彻查。 沈却睡醒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身边空无一人。戚珏并不在她的身边,她睁开眼睛,戚珏真的不在。 她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整间屋子里都没有戚珏的身影。 “难道只是一个梦吗?”沈却喃喃自语,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然后她就在床沿看见一些白色的粉末。她伸出手指沾了些粉末闻了闻,是治疗外伤的药!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雪白的里衣,前摆的下端缺了很大一块。 这不是一个梦! 不是! 她的先生真的来过了,他还好好的!并没有丢下自己!过几日就会来接她! “沈姑娘,您醒了。”殷家的丫鬟走进来,恭敬地询问:“奴婢现在服侍您梳洗吗?” 沈却抬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外面的光有些刺眼,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丫鬟笑了笑,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了?这么晚了?”沈却着实是一惊,她一向认床得厉害,怎么第一次在殷家睡下竟睡得这么实。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认识到,她不是认床,是认人。 “回姑娘,是我家主子瞧着您睡得正香才不许吵了您的。还吩咐了姑娘醒了一定会饿的,厨房一直温着饭菜呢。” 沈却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很,简直恨不得立刻吃得饱饱的。 魏佳茗得知沈却醒了,急忙吩咐小厨房将一直温着的饭菜送过去。又担心小姑娘闹脾气不肯吃,亲自过去瞧着。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沈却的神色好得不得了。 厨房的东西还没有送上来,沈却就坐在桌边大口吃着一些糕点和瓜果。 瞧见魏佳茗走进来,沈却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薄藕糕放下,迎上去说:“让魏姐姐笑话了,我、我实在是饿了……” “哪里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瞧着你气色好,胃口也好,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是我的不是了,是厨房的东西送的太慢了。” “魏姐姐快别这么说了,殷家哥哥救了我,你们又收留我,已经让阿却感激不尽了。”沈却笑着说,脸上再无半点昨日的失魂落魄。 沈却脸上的光芒瞧得魏佳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娘自己调节心情的本事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魏佳茗吩咐厨房快些送饭菜过来,又觉得原本那些清淡的食物恐怕不合宜,又吩咐厨房多加了几道荤菜。 “魏姐姐……”吃饱了肚子,沈却拉着魏佳茗甜甜地笑开,“我有件事儿想求你。” “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推辞。”魏佳茗笑着说。 “我可不可以留在殷家多住几日?”沈却悄悄打量魏佳茗的脸色,生怕对方有一点的不愿意。若是主人不愿意,她就算是回沈家也不愿意留下的。 魏佳茗笑起来,道:“当然可以啊,你喜欢住多久都成!” 沈却自然不知道魏佳茗如此帮她,并不完全是因为当日她在香炉宴上的解围,更因为戚珏对殷争有救命之恩。对魏家也有支援之谊。 ☆、第39章 七日 “沈却!沈却!”殷夺抱着好大一个青瓷鱼缸一步三晃地走向凉亭。 凉亭里,沈却和魏佳茗正坐在那儿乘凉。 沈却从凉亭边的高凳上跳下来,忙迎过去,说:“你这是做什么,不会多叫几个下人一起抬吗?” 凉亭里的丫鬟们都迎过去,想要帮忙。可是她们都是些小姑娘合起来恐怕都没有殷夺的力气大。 “让一让,让一让!”殷夺说着,好不容易将鱼缸抱到凉亭正中的矮桌上。 沈却就和几个小丫鬟都凑过去看。 鱼缸外面有着青莲的花纹,可里面却是纯白一片,像白雪似的。四五条火红的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好看不?”殷夺忙像献宝似的问沈却。 他记得他哥哥跟他说沈却先前受了惊吓,情绪会不好。他这才想了法子来逗她开心,毕竟是沈休的妹妹嘛!沈休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好看!”沈却冲着殷夺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趴在鱼缸边,瞧着几条小鱼儿游来游去的。 魏佳茗看了殷夺一眼,瞧见他正盯着沈却瞅,便说:“二弟,今日不会去学堂吗?小心父亲打你板子。” 闻言,殷夺急忙解释:“嫂子,先生病了,特允了我们三天假!我可没又逃课。” “殷伯父还会打你板子吗?”沈却转过来看着殷夺。她黑白分明的眼眶里,那对剪瞳比游来游去的鱼儿还要灵动。 “哎呀,这有什么好说的!”殷夺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奇地问:“你哥哥闯了祸不会挨板子吗?” 沈却想了想,然后转过头望着鱼缸里的游鱼。 “你咋不说话了啊?你哥哥会不会挨板子啊?他总跟我吹嘘闯了多大的祸你们父亲都不会揍他,是不是真的啊?”殷夺上前两步,看着沈却。 “二弟,母亲刚刚还说到你了,好像有什么事情。你过去一趟吧。”魏佳茗忽然开口。 殷夺挠了挠头,说:“那我去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望着沈却,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想要玩的?你说,我给你找去!” 沈却甜甜笑开,说:“谢谢殷二哥哥了,没有什么想要的呢。” 说完,她就接了小丫鬟手里的鱼食,逗弄着鱼缸里的几条鱼。她对这几条小鱼儿,当真是喜欢得很。 “啊,那好!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哈!别客气!”殷夺边往外走边说。 直到殷夺彻底走远了,魏佳茗才轻轻松了口气。她心里今天晚上可得跟殷争好好商量一下,不许二弟再这么献宝似的讨好沈却了。 魏佳茗看了眼喂鱼的沈却,心里微微遗憾,若她没有嫁人便也罢了。殷沈两家也不是不可以亲上加亲,可如今她既然已经嫁了,就算年纪还小总归是要避嫌的。 “夫人,沈家又来人了。” 趴在鱼缸旁边的沈却站起身子,对着魏佳茗说:“魏姐姐帮帮忙,就说我去琉姐姐家玩了,去寺庙祈福了,去山上踏青了。” 她看了眼正烈的日头,说:“好晒的日头,我应该回去睡一会儿才好!” 魏佳茗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好好好,你又不在家。” “魏姐姐最好了!”沈却甜甜笑开。她跟魏佳茗道了别,就挑了条僻静的小路回了自己的屋子。 沈却留在殷家的消息自然被沈家知道了,沈家几次过来请她回去,可都是些丫鬟、妈妈,身份最高的就是苏妈妈了。至于何氏,根本没有过来。 沈却懒得搭理,央求魏佳茗都给推了。 她回了屋子,褪了鞋袜,就窝进床榻里,准备小睡一会儿。 可她刚躺了一会儿,魏佳茗就过来了。 “阿却,瞧瞧是谁来看你了。”魏佳茗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个沈云。 “呦,这是连我都不见了。”沈云板着脸,假装生气地说。 沈却急忙下了床,迎上去挽着沈云的胳膊,笑着说:“我哪儿知道是你呀,要是知道是你,我就站在大门口迎接你啦!” “就你嘴甜!”沈云立即笑开。 “好了,好了,你们两姐妹慢慢聊,我就不凑热了。”魏佳茗说。 “又麻烦魏姐姐了。”沈却有些歉意地说。这几日日头正足,魏佳茗时常害喜,又要为她的事情忙碌,沈却心里已经开始过意不去了。 魏佳茗笑着摇摇头,扶着小丫鬟的手往外走。 “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沈却把沈云拉到桌边坐下。 “当然是因为想你了呀。”沈云顿了一下,“其实是你哥哥病了,大伯母才没有空闲过来接你回家的。我想啊,大伯母一定也是想你的。” “哥哥病了?怎么突然就病了?严重吗?”沈却一急,脸上的笑容立刻烟消云散。 沈云急忙说:“你别急,别急。只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事的。” 沈却微微松了口气,轻声说:“怪不得这几日没有过来看我。” 整个沈家,唯一让她挂心的,也只有沈休了。 “对了……”沈云瞧着沈却的脸色,问:“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沉萧府遇了土匪,被洗劫一空。就连妹夫都遇难了,下落不明。真的是这样吗?” 沈却把玩着手里的玉兰簪,也不说话。 沈云皱了皱眉,说:“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呀?妹夫他真的遇到不测了吗?” 沈云睁大了眼睛,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沈却将玉兰簪对着铜镜插在自己的发间。 “那一日出了沈家,我一上了马车就困得不行。先生让我睡一会儿,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车上只有我一个人了。碰巧遇见了殷家兄弟和魏姐姐。我之前听说殷家的有一处假山惟妙惟肖漂亮得很,早就想来瞧瞧了。魏姐姐人好,让我来殷家做客,我当然就来啦!” 沈却眉眼弯弯,眸光澄澈,笑得童真无邪。 沈云嘴角的笑一点都没淡去,她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殷家那处假山我也听说了。总听说,远远望着像一副山水画似的,一直不知道真假。今儿个又听你这么说了,我就更加想去看看了呢。” “好呀!我带云姐姐去!”沈却欢喜地站起来,拉着沈云的手,带她往后院去。 沈云嘴角含笑,望着身前的沈却。 她以为她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没有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对她说实话。 沈却笑得真诚,沈云自然不敢笑得太假,只好当做什么事儿一样和沈却逛着殷家的后花园。两个人一路瞧,一路笑,像极了亲密的亲姐妹。直到傍晚的时候沈云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姑娘,奴婢不懂。”沈云身边的丫鬟灰芝皱着眉头。 沈云看了她一眼,说:“不懂什么?不懂为什么我几次帮沈却,甚至故意讨好?” 灰芝忙不迭地点头,说:“是呀,是呀!为什么呀!奴婢觉得咱们鄂南城多得是世家姑娘,何必一定要找她玩儿呢。” 沈云有些厌恶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大热天的,哪儿那么多话。你嘴巴不累,我耳朵还累呢。” 灰芝不懂,沈云也不懂啊! 她也不晓得米氏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和沈却处好关系。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母亲总归是不会害她的,她照做就是了。更何况沈却并不讨厌,沈云也有点喜欢她。可是……沈云一直不喜欢沈却的那种疏离感。好像,与你交往的时候可以对你好,可是并不好和你真正亲密无间。 罢了,谁又能和谁亲密无间呢。 沈却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终于数到了第七日。 第35节 她一大早就起来,好好梳洗了一番,还格外在发间插了一支碎玉步摇,碎玉步摇随着她走路的时候,一颤一颤的,有着玉石的光华流动。 她又将戚珏那件袍子仔仔细细叠好,然后抱着它等戚珏来接她。 朝阳瑰丽的光一点点变得普通,火辣辣的太阳升到高空。 中午了,戚珏还没有来。 看着平时喜欢的饭菜,沈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舒服吗?”魏佳茗摸了摸沈却的额头,“温度倒是还好。” 魏佳茗的目光落到沈却怀里抱着的白袍子时就是一怔,她对那一日沈却抱着这件袍子执拗地说要自己去洗的模样印象深刻。 沈却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想起戚珏了吧? 魏佳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却刚来殷家那一日的模样她可是知道的。可小姑娘睡一觉醒来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吃好睡好,又甜甜地笑。 魏佳茗只当是她年纪小,心里不装事儿。可是瞧着她如今的光景怎么有点像刚回来那一日了? 魏佳茗着实有点担心。 “魏姐姐,能不能借我针线用一用?”沈却忽然开口。 “好。”魏佳茗自然答应。可是她觉得沈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染了那种执拗,和那一日坚持自己去洗戚珏的袍子时的神情一样。 小丫鬟把针线篓捧了过来。 沈却摊开怀里叠好的袍子,然后寻到后心划破的地方,用小小的指腹一下下抚摸。沈却蹙着眉心想了又想,然后取了针线篓里颜色鲜艳的丝线,认真地在衣袍后心划破的地方绣着什么东西。 魏佳茗惊讶地看见沈却忽然笑了,那是一种自信满满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静,攸攸 ,吾名p君,20148723,小喵,庄结实扔的地雷。 谢谢之前每一个给我投雷的小伙伴。 争取过几天送你们个小惊喜,如果我能憋出来的话_(:3ゝ∠)_ 晚一点会有第二更。 ☆、第40章 摊牌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沈却已经将戚珏的袍子绣好了,戚珏还没有来。 沈却没有等到戚珏,倒是先等到了何氏。 之前沈家的丫鬟婆婆们来请沈却,魏佳茗都可以以女主人的身份挡回去。可是如今何氏亲自过来寻女儿了,魏佳茗就不能随随便便地搪塞过去了。 “阿却,在殷家叨扰这么久,也该回家了。”何氏端端正正坐着,说起话的时候也端着平时沈家宗妇的架子。 沈却静静地立在那里,沉默着。 魏佳茗看了一眼沈却,忙解围,说:“怎么能说是叨扰呢,这几日阿却妹子陪着我说话,真是让我开心得很。巴不得妹子多住些时日呢。” 沈却这才走上前,然后朝着何氏恭恭敬敬地行礼,就像拜见一位陌生的长者。 她说:“这几日就属今日最热,阿却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走都出了一身汗水。还要劳烦母亲亲自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啊。” 何氏看了一眼窗外正烈的太阳,又看了一眼果真额角浮了一层薄汗的沈却,说:“今日竟是格外热吗?我倒是没觉得怎么热。只是你怕热怕得过分了。” 何氏又笑笑,说:“你小时候也没有怕热的毛病,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肃北住了几年就变得这么怕热了。” 沈却想了想,对魏佳茗说:“魏姐姐,你不是说等我走的时候把那几条小红鱼儿送我吗?你给阿却准备好了没有呀?可不许耍赖皮,更不能忘了呀!” 魏佳茗了然这是沈却有意支开她。她笑着说:“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我哪里会跟你赖皮!” 魏佳茗说完,就出了屋子,顺便把屋子里的下人一起叫走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沈却、何氏还有跟着何氏过来的苏妈妈。苏妈妈看了一眼两个人,寻了个借口也出了屋子。她倒是没有走远,只是在外门守着。 沈却就抬起眼睛,平静地望着何氏,说:“不,不是因为去了肃北。您知道我为什么怕热吗?” “大概是在肃北那等严寒的地方住久了吧。”何氏随口说,她心里有点厌烦,甚至恨不得沈却一直留在肃北,不要回来添乱。 沈却往前走了两步,盯着何氏的眼睛,说:“是因为那场火。” 何氏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因为那场火,我的背上、腿上、手上还有脚上留下了狰狞的疤。那些疤痕之所以能消,是因为先生用了一种药。那种药可以除去我身上的疤,可是却让那些新长出来的皮肤比其他的地方不易排汗。” 沈却低低地笑出声来,她伸出双手,两只小手握成拳,手背朝上,递到何氏眼前。 她笑着说:“您瞧呀,我左手背上湿漉漉的,可是右手背上是干的呢。” 沈却右手手背上的疤痕成倍扩大到了何氏眼前,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大火被扑灭了,沈仁从大火里救出已经被烧成火人一样的沈却。 何氏永远都忘不了,那些衣料已经粘在了沈却的背上,根本撕不下来!那个时候,她甚至想过若她能够活下来也好,她用颤抖的手去撕沈却粘在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的衣服上粘了烧焦的皮肉。看得何氏几度昏厥。 不是因为心痛,而是因为恐惧和忏悔。 何氏伸出手急忙推开沈却伸在自己眼前的手,她侧着脸别开眼,根本不敢看那些疤! 何氏在推开沈却的时候,沈却感受到了何氏的手在发抖。 沈却笑了笑,她偏着头望着何氏,像个调皮的女儿对自己的母亲撒娇一样,说:“母亲,您能抱抱我吗?” 何氏一下子僵在那里。 “母亲,打从女儿从肃北回来,您都没有抱过我一次呢!”沈却继续上前,她甚至拉住何氏的手,开始撒娇。 何氏觉得沈却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好像火炭一样烤人。何止是没有抱着她,沈却回来的这几个月,何氏连拉她手的时候都只是握一下手尖就放下。 “母亲,母亲。您不喜欢我是吗?连抱抱我也不肯了吗?我记得小时候没有那场大火之前您还是抱过我的,虽然……都是在我穿男装的时候。” 沈却缓缓松手,向后退了一步。眼眶里早就蓄满了泪水,可是她不想哭出来,她努力眨了眨眼,生生将那些眼泪憋回去。 直到眼睛里清澈一片,再也没了泪水的时候,她才重新笑着开口:“母亲今天为什么会亲自来接我呢?” 何氏脸色有些苍白,她假装淡定地说:“前几日想着你贪玩在殷家玩一会儿也就罢了,可时日久了自然得接你回去。再说了,你如今已经出嫁了,你夫君下落不明,你怎么可以还赖在别人家作客。” “母亲,你撒谎。”沈却忽然说。 何氏重新打量起沈却,她怎么觉得沈却今天怪怪的? “让我猜猜?”沈却勾了勾嘴角,“听说哥哥病了呢。” 她背着手,在屋子里渡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说:“母亲这几日一定是茶饭不思地思考一个问题。小时候哥哥身体不好,可我被送去肃北以后哥哥的身子骨就越来越结实。可如今我回鄂南城了,哥哥居然又病了!难道真的是双生子就要共享命数吗?难道真的是我这个小扫把星回来了,哥哥就得不了好了吗?” 沈却忽然站定,她猛地转身,惊恐地望着何氏。 沈却双手捂在胸口,假装害怕的模样,说:“母亲!您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挖了我的心肝给哥哥补身子?不不不……” 沈却向后退去,说:“你是不是又想烧死我?”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中也没了之前假装的恐惧,她就那样冷冷地望着何氏,目光沉静如水。 沈却以为她永远没有机会面对何氏说出这些话,她以为若有一天真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是痛的。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的平静,好似一汪清潭,毫无半点波澜。 “沈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何氏猛地站起来,难掩惊怒的大喊。 “夫人!夫人!”苏妈妈赶紧进来,又仔细掩了门。她几乎是冲过来,把站起来的何氏摁在椅子上坐好。一手给她顺着气,一边小声说:“夫人,慎言!慎言啊!这里是殷家,小心隔墙有耳啊!咱们三姑娘是病了,是在说胡话呢!不不不……是天太热了,三姑娘又中暑了。” “我是病了,”沈却远远地看着大口喘着气的何氏,凉凉地说:“苏妈妈还是快些带夫人回沈家吧,小心我的病气传给了夫人。” “三姑娘……”苏妈妈一回头,看见沈却那双冷静的眼睛时,她竟是生出了一种寒意。她暗中扯了何氏一把,小声说:“夫人,看来咱们阿却在殷家住得挺好,要不然就让她多住几日吧。咱们先回去,过几日再来接她回家。” “好……”何氏木讷地点头,她站起来,几乎将全部的力气倚靠在苏妈妈身上才能行走。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沈却眨了下眼,轻声说:“阿却就不送了。” 何氏离开了很久,沈却才缓缓转身。她抱起戚珏那件袍子,绕到屏风后面。 沈却猛地睁大眼睛,手中的袍子已经落了地。 “先、先生!您、您一直在这里吗?您终于来接阿却回家了!” “嗯。接你回家。”戚珏伸出手将沈却一拉,拉到怀里。 他慢慢弯下身子,将沈却紧紧拥着,环抱着她的双臂无声收紧。他再次在她耳边轻声重复:“我们回家。” 沈却眨了下眼,然后伸出手环上戚珏的腰,她说:“先生,阿却不难过的。” 戚珏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着她。 傻孩子,你不难过我才更心疼。 “先生,我给您的袍子划破的地方绣了东西遮了!”沈却讨好似地笑开,对于何氏的事选择只字不提。 “嗯,绣的什么?”戚珏松开沈却,捡起地上的袍子。 他看着上面绣着花花绿绿的东西,问:“麻雀?” 沈却竖起眉头,急说:“不是!是喜鹊!” 戚珏不解地看着她。 “以后只有欢喜,再无别离!” “好,”戚珏摩挲着衣袍上花花绿绿分辨不出是麻雀还是喜鹊的小鸟,答应下来,“以后只有欢喜,再无别离。” 戚珏和沈却一起出去的时候,吓了殷家人一大跳。 戚珏抱了抱拳,道:“叨扰殷家这么久,此恩情戚珏记下了。只是今日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殷家人自然不会阻拦。 沈却跟着戚珏走出殷家,不见马车,只见一匹纯白的骏马。 “走,带你骑马。” 戚珏一手环住怀里的沈却,一手握着马缰。马儿起先还是轻快地跑着,到后来竟成了一路狂奔。 沈却几度惊呼,一双小手死死抓着戚珏的胳膊。 她迎着风大喊:“先生,您说的对!” “嗯。”戚珏望着前方。 窝在戚珏怀里的沈却皱了皱眉,她转过头,仰着脸,望着戚珏的下巴,说:“先生!您应该问我是说您说过的那一句话是对的!” 马儿冲进树林,前方枝桠交叠,郁郁葱葱。 第36节 戚珏摁着沈却的脑袋,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一起低下头,躲过前方斜着生长的树枝。 他说:“你的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却:先生,这件衣服好看吗? 戚珏:好看 沈却:先生,明儿咱们还骑马好不好? 戚珏:好。 沈却:…… 戚珏:突然发现你人如其名 沈却:……却字有什么意义吗? 戚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沈却:……那还是喜鹊吧 ☆、第41章 闯祸 何氏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颤抖着的。苏妈妈没有办法,只好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她关切地走到何氏面前宽慰着说:“夫人啊,您可千万别这样,三姑娘年纪太小,又是自幼没养在身边的不知道听了些什么闲言碎语,胡说八道的。再说了,什么都比不上您自己的身体重要,别因为三姑娘的几句话就让自己不痛快,又害得自己的身子跟着受了损伤。” 何氏叹了口气,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苏妈妈给她端了杯热茶,服侍她喝下。可是何氏虽然情绪平稳了些,但是却一声不吭,只是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妈妈瞧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劝不了什么,只好在一旁守着也不再多说话了,想着有些事不是外人能劝的,还是要自己想明白。 “你去找沈却了是不是!”沈休气冲冲的冲进屋子,对着何氏吼:“你又去找她做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又再次升起,她猛的站起来看着身休,问:“我找她做什么还需要向你请示吗?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你的母亲就不能去找她,一旦去找她就是去找她的麻烦?” 沈休冷笑了一声,说:“你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站在一旁的苏妈妈瞧着两个人的气势不对,急忙说:“大少爷呀,夫人去殷家自然是去接姑娘回家的啊!如今沉萧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姑娘家住在殷家也不是个事儿,总是要回娘家啊。再说了,大少爷您这几日病着,嘴里总是念叨着三姑娘,夫人也是为了您好,知道您想念妹子,所以才亲自跑一趟,想把三姑娘接回来啊!” 沈休瞪了苏妈妈一眼,说:“如此话多!我倒是不知道母亲这里的规矩这么少!主子说话一个奴才还可以随便插嘴!” 妈妈一惊,忙向后退了两步,嘴上急说:“不敢不敢,是奴婢越矩了!” 何氏有些累地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苏妈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不忘把门掩上。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正好奇地往这边瞅。苏妈妈瞪了她们一眼,训斥:“去!去!去!都一边忙活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孩子,”何氏放缓语气,看着沈休,“你要知道母亲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就是母亲的命!我去殷家只不过是想把沈却接回家,不是你这几天总担忧着她吗?她回来了,也舍得你病着还要往外跑。” 何氏目光闪了闪,装作不经意地问:“孩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的耳边乱说些什么话?挑拨咱们的关系。” 沈休冷笑,道:“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还用挑拨吗?” “你!”何氏胸口的那股子怨气又要往上冲,她盯着沈休执拗的脸,只好再一次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她说:“不管是谁在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不管说了些什么糊弄人的鬼话。可你已经大了,将来整个沈家都是要依靠你的,你可以不听母亲的。但是,你也要自己去分辨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切不可任人摆布!” “是非曲折,儿子自会分辨,不劳母亲费心教导了!瞧着母亲脸色也不大好那就自己好好养身子吧!儿子告退了!”沈休一甩袖子,再不看何氏的脸色,踹了门就走。 何氏看着沈休远去的背影,骂也不是,怒也不是!真真毫无办法!好像一团火窝在她的心口,那团火烧得她都快要炸了!她袖子一挥,将桌上所有茶器推到地上。青瓷的茶器碎了一地,溅起的茶渍污了她自己的裙角。 马儿一路狂奔,载着沈却和戚珏回到了沉萧府。 王管家像往常一样站在院门口,眯着眼睛笑得恭敬而慈祥。鱼童从远处无声走来,立在王管家身旁。那张十来岁孩童的脸颊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倒是略带沧桑。 “姑娘!” 囡雪、绿蚁和红泥都提着裙角小碎步跑出来,欣喜地迎着沈却。 戚珏跳下马车,就要把沈却抱下来,沈却急忙蹙着眉,连连摇头。她眼里藏着委屈,脸上还挂着点尴尬。 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戚珏上前靠近她,问道:“怎么了这是?” 沈却就倾斜身子,一双手攀在戚珏的肩上,小脑袋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先生,我……我裙子好像……好像又脏了……” 话一出口,沈却的脸瞬间一片绯红。 她低垂着眼,再不敢看戚珏的眼睛。 戚珏瞬间懂了。 他脱下外衣披在沈却的身上,宽大的衣服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戚珏又次伸出手将沈却抱下马,不过却没有把她放到地上,而是打横抱在怀里往府里走。 沈却整个人缩在戚珏的怀里,她将脸埋在戚珏胸口,恨不得扒开戚珏的衣襟,将脸藏在他衣服里。 “是大姑娘了,以后就要自己算好日子,在我面前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许在外头出了丑。”戚珏一直把沈却抱回屋,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就轻声劝诫着。 “先生你别说了!我不听!不听!”沈却捂着耳朵,在戚珏怀里摇晃着小脑袋,显然有些恼了。 戚珏知道她这是害羞得紧了,也不再多说。拍了拍她的后脑,说了句:“好了,好了,不说了。” 戚珏将沈却放了下来,然后又招几个丫鬟进来伺候着。 在戚珏出去的时候,沈却偷偷看了一眼,心里懊恼得很,怎么第二次来月事的时候又把先生的衣服染脏了。真是……太丢人了啊! 她在这里又懊恼又赌气的,暗暗下定决心下个月绝对不丢脸!可是事实上,或许因为她年纪小的缘故,每个月月事的日子竟是不准,接下来的两年不知道染红了多少件戚珏的衣衫。 等沈却重新打理干净,她问囡雪:“这几日你们去哪了?殷家的人都没有打探到你们的消息。” 囡雪摇头,说:“那天王管家让我们上了辆马车,将我们三个和其他的家仆一起安顿在另外一处宅子。今儿个一早才又将我们送回来。” 沈却点了点头,想来几个小丫鬟也只不过是任凭戚珏安排,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半天,戚珏都没有回来。 沈却皱着眉,问:“你们说,先生去哪儿了?” 三个丫鬟只能是摇头,哪里可能知道。 沈却又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戚珏的影子,眼看都是用膳的时辰了,戚珏还没有回屋。 “姑娘,先给您弄吃的吗?”绿蚁问。 沈却摇了摇头,她下了床,去寻戚珏。她去了鲤池那儿,去了花房,去了前厅,去了后院的酒窖,几乎把沉萧府转了个遍。最后才想起来书房没有去过。 沉萧府的书房建造的位置有些奇怪,与主屋离得很远,在沉萧府一片僻静的竹林里,平时也鲜有人过去。构造也比较奇特,竟是几间竹屋。整个淹没在一片绿色里。 沈却踩着竹叶,穿过竹林,就远远望见竹屋里隐隐约约的身影。 “先生!你竟到这儿来了!”沈却欢喜地奔过去,早把先前的出糗忘到脑后。 几道黑影瞬间消失,等沈却跑到竹屋门口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一点虚影。她眨了下眼,假装并没有看到,她笑眯眯地望着坐在矮桌前的戚珏。戚珏席地而坐,两只手搭在矮桌上,桌子上放着些书信、书籍。 “找我?”戚珏抬眼,问。 沈却渡着步子走过来,她拉起戚珏放在桌子上的左手,然后自己整个人钻进来,坐在戚珏的怀里。 沈却将脑袋靠在戚珏的胸口,有些埋怨地说:“先生,您知道我不舒服还不去看我!” “知道不舒服,还一路小跑过来?”戚珏敲了敲沈却的额头。 沈却就夺了戚珏的手,两只小手将戚珏的手捧着,捏了捏指腹,又将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摆弄成各种形状——竟是把戚珏的手当成了玩具。 戚珏微微无奈,可是瞧着怀里人含笑的嘴角时,也跟不住跟着勾了勾唇。他始终放在矮桌上的右手翻了过来,手背朝下,然后中指随意在桌上敲了两下。 那几个尚未离开的人,这次便真的离开了。 沈却在戚珏怀里玩着戚珏的手指正不亦乐乎,忽然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眼,就看见戚珏将一支毛笔递过来。 沈却微愣,手里已经被戚珏塞了那支毛笔。 戚珏将沈却微微推起来坐直身子,然后握住她拿笔的手,说:“听说你在沈家学堂的时候,时常被教书画的先生训斥。以前没能好好教你写字,便从今日开始教起吧。” 戚珏就这样抱着沈却,圈着她小小的身子,握住她的手,专注地开始写字。 沈却望着铺好上的宣纸上逐渐露出漂亮的字体,竟是开心起来。好像这些漂亮的字儿真的是她写出来一般自豪! “先生,为什么您的字这么好看?”沈却回头望向戚珏。 戚珏眸光不变,薄唇轻启,道:“专心。” “晓得了!”沈却眯了眯眼睛,甜甜应下。她忽然觉得那些字儿哪里有她的先生好看!不过她倒是真的静下心来,回过头专心写起来。 戚珏握着沈却的手写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沈却的小手快没了知觉,戚珏才松口,说了句:“今日就到这吧。” 沈却松了口气,她有些没力气地倚靠在戚珏怀里,说:“先生,我在沈家学堂时,教我书画的那位许先生说过曾受过你的提点,是不是真的呀?” 沈却真的十分好奇戚珏明明看不见是怎么做到提点别人的呢? “哪个许先生?”戚珏随意问。 “唔……”沈却皱着眉想了想,“姓许,名岚,字……好像是至沉。” 戚珏说:“没印象。” “哦……”沈却拉长了音,显然还在陷入思索中。 瞧着她蹙眉凝神的模样,戚珏便说:“世间万物本就相同,学问与各种领域的造诣更是如此。所谓提点也未必就是通常意义的提点。” 沈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忽然又说:“先生,您都知道我肚子难受怎么还拉我写了这么久的字?” “那你现在还难受吗?”戚珏好笑地看着她。 沈却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肚子里那股奇怪的疼痛竟然轻了不少。 戚珏便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专注,是可以忘记疼痛的。” “阿却记下了!”沈却璀然笑开,她欢喜地转身,然而她的手里还握着笔,笔尖划过戚珏的脸颊,在戚珏的脸上留下一抹墨迹。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沈却吐了吐舌头,急忙将手里的作案工具放在矮桌上,然后拿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讨好模样望着戚珏。 戚珏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斥:“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 他本想板着脸,可是望着沈却那双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眸,戚珏的心都快要化了,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到了最后尾音低沉,带着点无奈和宠溺。 沈却听了出来,知道戚珏并没有生气,立刻欢喜地笑起来。 “先生,我给你擦干净!”沈却挺直了腰杆,靠近戚珏的脸,用小小的指腹去擦戚珏脸上的墨迹。可是那一层薄薄的墨迹几乎干了,竟是没能擦去多少。 沈却皱着个小眉头,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能更靠近戚珏的脸一些,她的眼睛盯在戚珏脸上的墨迹上,仔细地去擦。 沈却的气息扑在戚珏的脸上,痒痒的,她距离他那么近,戚珏几度差点伸出手抱住她。 可是墨汁这种东西,若是干了,就极难擦掉。眼看着戚珏的脸被自己擦红了,还没有把墨迹全部擦干净,沈却有点急。她转过身打量着矮桌,失望地发现茶杯里一滴茶水都没有。 第37节 戚珏无奈地笑着说:“这里没有水,我们回去再洗。” “哦。”沈却点点头。 没有水? 沈却仔细想了一下,然后再次凑到戚珏的脸边,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戚珏的脸。 沈却刚想伸出手去擦湿了的墨迹,整个人却被戚珏忽然推开。戚珏几乎是一下子站起来,转过身去,他说:“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沈却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刚刚不小心把墨汁弄到先生脸上的事情,先生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难道是嫌弃自己笨手笨脚没有把墨迹擦干净?应该就是这样了吧,先生最是爱干净了。 她起身,站到戚珏对面,说:“先生,我闯的祸,就让我给你擦嘛。而且这里没有镜子,你自己擦不干净的!” 戚珏忽然问:“饿不饿?” 沈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的确是饿了,好像她来找戚珏的时候已经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走了,我们回去吃东西了。”戚珏说着,已经先一步往回走了。 “先生!您等等我!”沈却追上去,拉住戚珏的手。 戚珏微微侧眼,望着身边的小姑娘,然后反手握住沈却的小手,将她整个手掌都攥在掌心。 戚珏陪着沈却吃了东西,又陪她下了会儿棋,直到沈却心满意足窝在床上睡着了。戚珏才从她身边起身,重新踏入竹林中的竹屋。 竹屋里,除了戚珏还有四个人,有一直跟在戚珏身边的鱼童、王管家和掌管隐卫的弦,而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的青年,他的眼睛非常小,却明亮异常,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带着一股痞气。 “都处理了?”戚珏问。 弦恭敬地说:“回主上,参与刺杀的人已经那些暗中联络点的人,所有能查到的人都处理掉了。” 弦看了戚珏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是!我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戚玡的人,甚至不像是大戚的人。”弦说。 戚珏点了点头,说:“是乌和人。” 弦有些惊讶地说:“竟真的是乌和人,先前我只不过是猜测他们并非大戚的人,并不能确定是乌和人和炎雄人。” 一旁的鱼童开口,说:“如果真的是乌和人,那就决不能是戚玡的人手。以戚玡的身份是决不可能和别国沾上关系。” 他皱着眉想了想,道:“可是虽说咱们的生意在乌和国也有涉猎,可是规模并不大,也一向没有什么摩擦。据昨日的消息来看,咱们在乌和的生意还是一切正常的。” 戚珏也想不通,他在乌和会有什么仇人。他想了想,说:“王管家,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了。既然乌和有未知的可能,我们也只能先探探路。” 戚珏顿了顿,说道:“试着将乌和的生意扩大,哪怕移走三成在大戚的财力。” “是!”王管家心中一凛,作为萧家的老家奴,他比谁都清楚三成在大戚的财力代表了什么。 戚珏这才将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他说:“鞘,做一套完整的机关将整个沉萧府围住要多久?而且要在暗处进行。” 鞘咧了咧嘴,笑呵呵地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保准让整个沉萧府的内里变成铜墙铁壁,任何想要硬闯的人,只要启动机关,绝无生还可能!” 戚珏摇头微显不满。 鞘求助似地看了一眼弦,弦抱了抱拳,说:“主上,依鞘的实力,三个月足够了。” “你!”鞘跳起来,要不是估计自己打不过弦,早就一拳轰了上去。 “六个月,最迟六个月。”戚珏说。 鞘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情,略一琢磨,咬牙应了下来。 戚珏忽然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说:“如果让你做一套机关,囊括整个鄂南城呢?” 鞘长大了嘴,像个结巴一样地说:“你、你……你一一、一定是开、开开……玩笑的吧?” “你就当是说笑吧。”戚珏起身往回走。 这个时候,沈却又会踢被子了。 穿过青绿的竹林,戚珏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这次刺杀实在太突然了,前世并没有乌和人对他出手,而他潜伏在整个鄂南城的探子事先竟是一无所觉。这种对未知危险毫无掌控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也许从他娶了沈却,打破前世的轨迹时,未来的发展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看来,他原本准备的那些并不够。 戚珏的那一句“以前没能好好教你写字,便从今日开始教起吧。”原来竟是真的,而且每日都让沈却写四个时辰。上午的时候,沈却还能笑嘻嘻地练字,可是等到下午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十分酸痛,简直连握笔都艰难。所以下午的时候,戚珏就亲自握着她的手来写。如此,下午的时光竟是比上午过得还要快。 而在这种练习之下,沈却的字当然是突飞猛进,半年之后,她的字再拿去给许先生看,估计许先生惊讶地连胡子都要颤一颤。 “先生,先生!您瞧!”沈却将自己的字献宝似地递到戚珏眼前。 “嗯,很好。”戚珏点了点头。 沈却眨了下眼睛,说:“那……今天可以请假了是不是?” 戚珏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 沈却伸出小手拉了拉戚珏的袖子,小声地说:“今天是阿却十二岁生日嘛,先生就放我一天假嘛!” “连客人都请了,现在才跟我请假?”戚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沈却的脸颊。 先前沈却住在沈家的那段日子,整个人越来越消瘦。如今在沉萧府养了半年,气色越来越好,身上的肉也多了些。 沈却瞬间笑开,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戚珏的腰,仰着脸,望着戚珏,说:“先生,先生!阿却的礼物呢?您今年该不会没给我准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昨天评论好少,却却求爱的么么哒![大哭] 阿却:么么哒! 作者:昨天评论好少,小7求抱![大哭] 戚珏:滚 作者:!!!你还是不是我亲儿砸了! 戚珏:我亲妈早跳海了。 作者:…… ☆、第42章 生辰 见戚珏没有说话,沈却嘟了嘟嘴,不高兴地说:“先生该不会真的没给我准备吧?先生您这样是不对的!” 戚珏轻笑,道:“准备倒是准备了,只不过今年的礼物恐怕比以往要简陋一些。” 沈却猛地摇头,说:“只要是先生送给阿却的东西,阿却都当成珍宝!” “跟我来。”戚珏拉着沈却的手朝外走。 戚珏带着沈却走过郁郁葱葱的绿色竹林,走进那几间被当做书房的竹屋。 沈却皱了皱眉,说:“先生,您送我的礼物该不会是要罚我写一天的字儿吧?” “当然不是。”戚珏拉着沈却经过沈却平时练字的竹屋,走进隔壁的那一间。两间竹屋凭着一道宽大的窗户阻隔。 平时上午的时候,沈却在隔壁练字,戚珏就在这一间写着什么。沈却每次累了想要偷懒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戚珏专注的侧脸。沈却就再不敢偷懒,甚至瞧着戚珏的侧脸,她竟是把疲惫都给忘了。 不过这小半年来,沈却从来没有踏足戚珏的那一间。 其实沈却心里很明白戚珏有很多事情并不想让她知道,戚珏没有带她进去过那间竹屋,甚至戚珏每次离开那间竹屋的时候都会小心落锁,所以沈却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从不踏足。 而今天,戚珏竟是带沈却走进了那间竹屋。 戚珏开了锁,将竹门推开,说:“进去吧。” “先生,你送我的礼物该不会藏在这间屋子里吧!”沈却说完,转过头看向屋子里,整个人都呆住。她木讷地走进屋子,不可思议地望着屋内四周墙壁。 整间竹屋布置十分简单,窗前摆了一张长桌,桌边一张藤椅,对面是一个很高很宽的架子,几乎有整面墙壁那么大。 而另外几面墙壁上层层叠叠悬挂了很多画——每一幅画上画的都是沈却。 沈却走到一面墙前,这一副画上的她蹲在花房,低着头捡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她记得那一日她捡了很多叶子,晚上回去将那些叶子裁了,贴成一副秋日风景画,还不小心将胶水洒在了戚珏的袍子上。 沈却伸出手,将这一副画掀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幅画。下面那张画上画的是她缩在床角,一边向后退一边蹙眉摇头。那一次,她着了凉,戚珏喂她喝药,她嫌弃药苦就是不肯喝,最后还是戚珏用糖人哄了她,她才肯喝药。 旁边的那一幅画上,沈却穿着一身简装,手里拿着弓箭,像模像样的眯起眼睛射箭,那是她央求了好久,戚珏才肯带她射箭的。可是她的准头实在是不怎么样。那天整个下午,她就没射中一次。最后不开心地跺了跺脚,戚珏没有法子,只好把她圈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拉弦,才勉强射中了一箭。 沈却伸出手,再次掀起这幅画,望着下面的那幅。下面的那幅画上,沈却调皮地扮鬼脸。那一次,她故意在讨厌甜椒的鱼童饭菜里加了甜椒沫,看着鱼童苦着脸的模样,她反倒哈哈大笑,侧过脸来对着戚珏扮鬼脸…… 沈却又走到那面巨大的架子面前,架子上放着许多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画轴。 千余幅画上,每一幅画的都是沈却。 熟睡的她,咬糖块的她,扎头发的她,喂鱼的她,练字的她…… 或甜笑,或蹙眉,或讨好,或生气,或别扭,或欣喜……林林总总,每一种表情的她。 沈却走到桌子旁,发现桌子上的那副画居然还没有画完。画上画的正是这间竹屋的陈设,画中的沈却站在竹屋中央,回过头望着门口,可是她的五官没有画,竟像是故意不画似的 “阿却?”戚珏站在门口轻唤。 “啊?”沈却有些木讷地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戚珏。暖融融的光从戚珏的身后射进来,好像他就站在光源点。 不,好像他就是所有的光。 戚珏走进来,站在书桌旁拿起了画笔,他抹了点墨汁,开始将这幅没有画完的画继续画下去。画中的沈却逐渐浮现五官,与她此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木讷中带着震惊。 戚珏放下画笔,转过身来看向沈却,说:“今天的你,是这样的。” “先生……”沈却咽了口唾沫,“您把我每天的样子都画了下来吗?” “那倒没有,”戚珏将桌上的画挂起来,“你惹我生气的时候,就不画。” 沈却顶嘴:“我什么时候惹过您生气了!” 戚珏将沈却刚刚翻看的时候不小心碰歪的一幅画摆正,说:“比如,练字的时候偷懒,还拿了前一天写的字来充数;比如,大热天非要跟你哥哥,还有殷二跑去骑马;比如,肚子疼的时候喊着热,非要吃冰;比如挑食不肯吃胡萝卜和香菇;比如……” “先生!”沈却打断他。她跑过去,从背后抱住戚珏的腰,小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真的?”戚珏垂眸,望着环在自己身前的小手。 “真的,真的!”沈却贴在戚珏背上的小脑袋蹭了蹭,“以后我练字再也不偷懒了,先生让我写多久我就写多久。先生不让我出去玩我就不去了。还有再也不吃冰了,还有还有,今天就吃胡萝卜和香菇,吃好多好多……” 沈却皱了皱眉,好像已经闻到了胡萝卜和香菇那股特殊的味儿。 戚珏失笑,他转过身来望着沈却,问:“这个礼物喜欢吗?” “喜欢!”沈却重重点头。她第一次尝到了这种喜欢,一种带着心酸的喜欢。 沈却的生辰只请了沈琉、沈云、魏佳茗三个人罢了。可是今天来的只有沈琉和沈云,因为魏佳茗刚刚生产,如今还在月子里,并不方便过来。 并没有什么夸张的宴席,沈却只是让沉萧府的厨房做了几道精致的菜肴,摆在后院的凉亭里,凉亭外就是鲤池,再远一点就是沉萧府芳香四溢的花房。 第38节 沉萧府的吃食向来讲究,纵使数量不多,可每一道都是花了心思,是在外头吃不到的。三个姐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笑,轻笑连连。 “姑娘,殷家二公子过来了。”囡雪进来禀道。 “你怎么过来了?”沈却笑着问。 “怎么我给你过生你还不欢迎啊?”殷夺大大咧咧地坐在凉亭的护栏上。 “这话说的,我哪里敢不欢迎你。”沈却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沈云,见她脸色如常才稍稍放心。沈琉性格向来怪癖,讲究也没有那么多,更何况已经出嫁。可沈云却是闺中女儿,沈却担忧她觉得不方便。不过好在无论是沈云还是殷夺年纪都还小。 沈却忽然觉得出嫁就是好,没有那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家的规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她却是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娘子哪里有她这么自由,只不过是戚珏处处依着她,宠着她罢了。 就算是脾气不大好的沈琉出嫁以后都没有随意出门过。 “我嫂子不能过来了,托我带礼物给你。本来我也想给你准备礼物的。可是我嫂子说她送的就是代表我们殷家了,不让我再送一份。”殷夺说。 沈却笑着说:“难为魏姐姐记挂我!” 殷夺忽然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你哥哥一会儿就过来。” “哥哥一会儿要过来?你说的是真的吗?”沈却有点诧异,就连沈琉和沈云也是十分意外。 今天是沈却的生日,自然也是沈休的生日。沈家不可能不摆生日宴给他庆祝,他不用留在沈家吗? 殷夺摆了摆手,说:“甭问我他为什么会过来,反正他说了一定来!” 沈却皱了皱眉,忽然笑开,说:“怪不得你会过来,原来是因为哥哥要来!” “嘿嘿!”殷夺挠了挠头,也不否认。 过了一会儿,殷夺伸了伸脖子,好一顿东张西望,他问:“沉萧君不过来吗?” 沈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说:“你今儿个来到底是为了替魏姐姐带礼物的,还是等我哥哥的,还是要喝我家先生的酒?” 沈却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让绿蚁去酒窖搬了些好酒过来。 饭到中旬,慕容易忽然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沈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瞪着慕容易,语气不善地说:“你过来干嘛?” “我来当然是给妹妹庆生的。”慕容易笑着说。 沈琉冷哼了一声,就没再理他。 “二姐夫过来坐。”瞧着两个人又要拌嘴,沈却只好打圆场。 接下来的谈话中,沈琉和慕容易两个人的话总是有些弦外之音。沈琉无论说什么,慕容易都是不大赞同的样子。而慕容易说话的时候,沈琉就干脆阴阳怪气地冷哼。 殷夺一边等着沈休,一边独自喝着酒,倒是浑然不觉。 沈却和沈云多次互相对视,都是略略无奈,只好几次将话头挑开。 然而矛盾还是在慕容易又一次呛沈琉的时候爆发了,沈琉拿起身边的鞭子,一鞭子就朝慕容易甩了过去。慕容易哪里能让沈琉打到。他轻易抓住沈琉甩过来的鞭子,微微用力,沈琉就打了个趔趄。 沈琉这下是真的火了,她挥着鞭子劈啪作响,全部朝慕容易的脸上甩。 毕竟慕容易空着双手,只好不停地躲避。没过多久,沈琉的鞭子竟真的甩到慕容易的手腕上,一下子将衣袖划开,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见慕容易伤了,沈琉也是一愣。她瞪着慕容易,没好气地说:“你是呆子还是木头啊,不会躲啊?” 慕容易也瞪她,说:“你这个小刁妇!我回去就写休书!” “写写写!不写你就是个孬种!”沈琉一下子跳过漆红围木,挥着鞭子朝已经站在凉亭外的慕容易甩去。 慕容易也不躲了,他直接上前抓住沈琉手里的鞭子,又是一拉,就将沈琉拉到自己身边,又轻易抓了沈琉的手腕。 “你放开!”沈琉瞪他。 “我就不!”慕容易回瞪她。 慕容易抓住沈琉的双手别在她的身后,然后转头望向沈却,说:“三妹,借你家的花房用一用,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沈却有些无奈地点头。 摆膳的凉亭与沉萧府的花房并不远,慕容易抓着沈琉的胳膊钳制着她往花房走去。 瞧着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远,沈云呼了口气,说:“三妹,以前总听你说二姐和二姐夫经常打闹,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就连一直喝酒的殷夺都缓过神来,惊讶地说:“这一对小夫妻可真有意思……” 沈却无奈苦笑,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二姐出嫁以后,这性子竟是比以前更烈。” “不成,不成,我不放心。”沈却站起来,“我过去瞧瞧他们两个,不要再打起来比较好。” 她看了看一旁的殷夺,又看了看沈云,倒是有些为难,总不能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这儿,于是便说:“云姐姐,你和我一块儿去吧,要是他们两个再打起来,我怕我一个人劝不住呢。” “我和你一起去瞅瞅。”沈云站起来,挽住沈却的手。她轻轻笑起来,哪里不懂沈却的顾虑。 殷夺又喝了一口酒,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沈休!” 沈却和沈云两个人挽着手走近花房,她们两个刚刚走近,就听见沈琉火药味十足地说:“活该!” 沈却和沈云对视一眼,悄悄抬眼,就在繁茂的花枝间,瞧见慕容易坐在椅子上,沈琉在一旁正在给他上药。 “你能不能轻点?”慕容易没好气地说。 沈琉一巴掌拍在慕容易受了伤的手腕上,疼得慕容易呲牙咧嘴。慕容易刚想张嘴开骂,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竟是“哎呦”、“哎呦”开始喊疼。 他越是这样沈琉倒是消了气,沈琉重新弯下腰,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慕容易的伤口上。她说:“你要是敢让那个秋姑娘进了门,我就去找小倌儿。” 慕容易瞪她,说:“你敢!” 沈琉冷哼,道:“我为什么不敢?凭什么你就可以随便纳妾,我就不能去找小倌儿?惯得你!” “你你你,你说的这像什么话?谁家的小娘子也没有像你这样不懂规矩的,我怎么就娶了你!”慕容指着沈琉的手指头都在发颤。 “哼!”沈琉冷哼,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拿刀子逼你娶我,你不满意我,当我就满意你了?刚刚不知道是谁说的今天回去了就要写休书。你可说话算话!回去就写!不写的话别怪我瞧不起你!” 慕容易气急,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花房外,沈云拉了拉沈却的手,示意她们应该进去劝一劝,沈却缓缓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外人去劝。 过了一会儿,慕容易突然叹了口气,说:“又不是我要纳妾的,是母亲非要塞进来的。你不讨母亲喜欢,难道还怪了我不成?哼,我又不是没在母亲面前说你的好话。” 沈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慕容易悄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我来之前都跟母亲说了,不娶那个秋姑娘,这下你满意了吧?” 沈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可是口气仍旧别别扭扭地说:“母亲让你娶的,你说不娶就不娶了?我怎么就不信了,就算今天不娶秋姑娘,明天还有春姑娘、夏姑娘,冬姑娘!” “哎呀,别闹了成不成。你要是和我好好的,我谁也不会娶。母亲也是被你气到了,故意和你赌气呢。”慕容易说。 沈琉又不说话了。 慕容易这次大大方方地看了看沈琉的脸色,然后将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说:“我在家里帮你说好话,你倒是好,见了面就甩鞭子。” 沈琉别别扭扭地说:“谁让你不躲开的,再说了,我也没使多大的力气,不过就这么大点伤口,药都给你上了,看你娇气的!” 慕容易说:“好好好,都是我笨手笨脚没躲开。可是我都被你打了,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沈琉神色完全缓和了下来,她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慕容易斜着眼看着身旁的一捧牡丹,说:“怎么着也得亲我一口吧?” “做梦!”沈琉瞪他。 “喂!我可真生气了啊!”慕容易故意假装生气的口吻说。 “真麻烦,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得哄!”沈琉不耐烦地凑过去,在慕容易的脸上亲了一口。 慕容易憋着笑,假装不满地说:“真敷衍。” “你别得寸进尺!”沈琉又恼了。 慕容易忽然站起来,猛地伸手将沈琉拉进怀里,钳制着她的双手,然后朝着她的双唇就亲了上去。 花房外的沈云和沈却都愣住了,还是沈却先反应过来,她拉着沈云赶紧离开这儿。 两个人走得远了,才放缓了步子。 沈却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罪过,罪过!今儿个犯了大错了!” 沈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阿却,你平时和沉萧君也是这样吗?” “啊?”沈却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她急说:“指不定哥哥已经到了,咱们快去前面吧。” “嗯嗯。”沈却连连点头,将脑海中的那一幕抛开,和沈云挽着手一起回到凉亭。 沈休果然已经到了,正和殷夺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喝酒。 “你们怎么才回来?他们两个没打了吧?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殷夺问。 沈云神态自若地说:“我们走过去没听见什么打闹的声音就回来了。” “哦。”殷夺随意应了一声。 沈休“咦”了一声,盯着沈却的脸看,他说:“可是你们两个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沈却望着沈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天气热呀!” 一旁的沈云也平静下来,她笑着点头,说:“是呀,这都快十二月了,还这么热。” 沈却急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刚回鄂南的时候还想着熬过夏天就好了,可没有想到鄂南城居然没有四季的概念,一年十二个月竟全是夏天。” 沈云掩着嘴笑道:“哪里有你说得这样,六月的时候可比现在热多了,不过我倒是很想去你总是提起的肃北瞧瞧。” “肃北可好了呢,皑皑白雪,延绵千里,雪后的朝阳都是彩色的,可美啦!”沈却眯着眼睛跟他们几个介绍肃北的时光,几乎将刚刚见到的那一幕给忘记了。 可是,有些东西见过就是见过,哪里那么容易忘记。 “喂,这个给你,我摆弄了很久的。”沈休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沈却。 沈却将盒子打开,瞧见里面是几条彩色的小鱼儿,活灵活现的。仔细一看,竟是核雕! “哥哥,这是你做的?”沈却惊讶地问,她可没有想到一向粗心大意的沈休会做这种东西。 “送你的东西,难道还去集市上买不成!”沈休朝沈却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沈却就将自己做的一双鞋子递给沈休,说:“呐,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沈休把鞋子捧过来,高兴地说:“嘿嘿,我家妹子绣的真好看!这小草绣得活灵活现的!” “哥哥,那是竹子……” 何氏亲自去厨房煮了长寿面,又满脸挂着笑亲自端着给沈休送去。可是没有想到沈休的屋子是空的,得知沈休早就出了门,她就坐在那儿等沈休回家。 第39节 长寿面凉了,她就去重新热一遍。长寿面热过几次,终于黏在一起,不成样子。她就又去煮了一碗,重新守在沈休的屋子里,直到第二碗长寿面也黏成了一团。她就再去煮一碗。 反反复复。 屋子里越来越暗,何氏的眸子也越来越暗。她坐在阴影里,忽然间苍老了许多。 而那所谓的生辰宴,也因为沈休的不见踪影而不了了之。 直到天黑,沈云和沈琉才离开沉萧府,沈琉是和慕容易一起走的,大可放心。而沈云,沈却让鱼童亲自送到沈家门口。至于沈休根本不想回家,他拉着殷夺跑去常去的酒馆喝酒去了。 沈却梳洗过后绕过戚珏爬上了床。 等戚珏将灯熄了,沈却睁着眼睛半天没合上。最后,她侧着身子,望着戚珏安静的侧脸,说:“先生,你睡了吗?” “没有,”戚珏没有睁眼,“怎么了,睡不着?” 沈却眨了下眼,问道:“先生,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戚珏忽然睁开眼,侧过脸来望着她,奇怪地问:“为何这么说?” 沈却觉得戚珏的眸子真是好看,在夜色里都这么耀目。 她抿了抿唇,盯着戚珏的眼睛,说:“先生,您从来都没有亲过我。所以一定是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易啊慕容易,你真是不容易。 7完美啊7完美,你也不容易。 ☆、第43章 情人 戚珏盯着沈却充满好奇的眼,沉默下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却的眉心慢慢皱起来,她伸出小手拉了拉戚珏的拇指,小声地说:“先生,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阿却。” 沈却急忙竖起耳朵。 “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戚珏问。 沈却眨了下眼,没有想到戚珏会这样问她。她皱着眉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喜欢肃北,喜欢凉爽的天气,喜欢吃甜的,喜欢哥哥,喜欢魏姐姐,喜欢沈琉,喜欢沈云,还喜欢囡雪、绿蚁、红泥、鱼童、王管家……当然啦,阿却最喜欢先生了!” “那为什么喜欢我?”戚珏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温润之感。 “因为先生对我好呀!”沈却想也不想,张口就说。 戚珏不急不缓地说:“那倘若有一日我不再对你好,你可还喜欢我?” “先生怎么可能不对我好了呢?”沈却反问。 戚珏道:“我说的是倘若。” “哪有这样的倘若,先生会一直都对我好的!”沈却皱着眉想了想,又说:“如果以后先生不对我好了,阿却就不喜欢你了!” 戚珏望着沈却紧紧蹙着的眉,忽然伸出手,将她的眉心一点点抚平。 沈却望了戚珏一眼,说:“先生,我刚刚仔细又想了想,倘若有一日您不再对我好了。我也还是会喜欢着先生的!” 戚珏勾了勾唇,问:“为什么呢?” “因为要记着先生曾经的好呀!”沈却想了想,“而且喜欢先生也有别的原因,先生不仅对阿却好,还长得好看,懂的东西多,唔,简直没有不会的东西!脾气也好,做事儿也让阿却喜欢。总之,就是哪哪儿都好。” 戚珏嘴角的笑逐渐扩大,他说:“那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因为你对我好?因为你漂亮可爱?还是因为你会的东西多?” 沈却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想过戚珏为什么要喜欢她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对戚珏并不怎么好,自己也不够漂亮,更不是博学的人。 是啊!先生凭什么喜欢她? “先生……”沈却有点急。 “这世上的喜欢有三种,对物、对事和对人。”戚珏的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进沈却的耳中。 “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事情都是最浅白的喜欢,而这两种喜欢会轻易受到第三种喜欢的影响。第三种喜欢,像一张网,网住一个人的一生。而这第三种喜欢,对人的喜欢,又分三种人:友人、亲人和情人。” “魏佳茗本来是与你毫无关系的人,因为某些缘故你们相遇相识,她的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你觉得与她相处的时候十分愉悦,这就是对友人的喜欢。对友人,是一种赞赏的喜欢。” “沈休这个人,其实身上有很多坏习惯。倘若别人像他那样,你恐怕就要对他敬而远之。可是他是你的哥哥,你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所以他身上的很多缺点会被你忽略和包容。对亲人,是一种熟悉的喜欢。” 沈却认真地听着,隐隐约约中好像听懂了。见戚珏忽然停了下来,沈却急忙追问:“先生,那第三种呢?” 戚珏的指腹轻轻抚过沈却的长发,凝视着她,说:“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然而终究会遇见一个特殊的人,哪怕历经艰辛,也想要与她携手到白头。而千万人之中,只有对这个人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你望着她的眼睛,整个天下就藏在她的眼睛里。她若哭了,你的心里也会跟着落泪。她的笑容,就变成你终极一生的追求。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现她的模样就印在你的眸子上。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希望第一个看见她,所以你会想把她圈在自己身边。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在你心里,对沈琉的喜欢和对沈云的喜欢差不多,对绿蚁的喜欢和对红泥的喜欢也差不多。所以,前两种喜欢都可以被分割成很多很多份。你可以喜欢很多个友人,也可以喜欢很多个亲人。然而对情人的喜欢却始终独一无二。爱情,没有差不多,它是绝对而完整的。” 戚珏话音落下,不再多说。他目光凝在沈却的脸上,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沈却被戚珏抚平的额头再次皱起来,她望着戚珏,说:“先生,那你对阿却的喜欢是哪一种呢?” 戚珏一怔,目光微凝。 他缓缓捧起沈却的脸,柔声说:“囊括所有的喜欢。” 沈却盯着戚珏的眸子,她仔细地去看,然后说:“先生,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看见什么天下,只看见我呀!” 因为我的天下就是你啊…… 沈却眨了眨眼,忽然说:“先生,您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给我解惑!” 戚珏低低笑起来,说:“你的疑惑就是我为什么从来不亲你吗?” 沈却认真地点头,她想了想,还是将下午偷看到的事儿跟戚珏细细说了,说完还不忘去看戚珏的脸色,小声说:“我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对的,下次不会了……” 戚珏想了很多种说辞,究竟要怎么跟她说明白,最后只是轻声说:“因为你还太小了啊,会伤了你。” “先生你骗人!以前在肃北的时候,姜叔叔亲过她女儿呢,她女儿才三岁!这跟小不小没关系!”沈却立刻反驳。 戚珏解释:“他们是父女,你姜叔叔对女儿的喜欢当然是第二种亲人的喜欢。” 沈却又反驳:“可是先生你刚刚说过你对阿却的喜欢是囊括所有的喜欢!” 戚珏语塞。 沈却瞬间露出胜利者的笑脸。 戚珏无奈,只好说:“再不睡,天可就要亮了!” 他翻过身,仰面躺在床上,又缓缓合上眼不再看一旁还一脸精神毫无睡意的沈却。 沈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忽然凑过去,在戚珏的脸颊狠狠亲了一下。 戚珏瞬间睁眼,几乎是震惊地望着沈却。 沈却笑嘻嘻地说:“看吧,先生你就是骗人的!什么我还小,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哪儿也没伤到!哼,倒是先生你,总把我当成小孩子骗,我可都是大姑娘了!” 戚珏僵住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沈却。”戚珏连名带姓地叫她。 沈却一愣,她知道先生只有真的生气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戚珏忽然翻身,双手支撑在沈却的头两侧,他低下头望着沈却那双澄澈的眸子,再次警告:“记住,以后不许乱亲……” 戚珏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却忽然抬头,软软的唇像小鸡啄米一样,碰了一下戚珏的鼻尖。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酥麻的感觉从戚珏的鼻尖传开,戚珏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直接翻过身子,背对沈却,说了句:“睡觉!” “先生,您生气啦?”沈却翻过身,望着戚珏的背影。她想了想,去拉戚珏的手,戚珏仍旧不理她。她就握着戚珏的拇指,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摇晃。 “先生,”沈却忽然收起脸上的笑,“您刚刚说的话,阿却的确有些没有听懂。可是我知道,纵使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阿却心里,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摆在与你相同的位置。在阿却的心里,对先生的喜欢就是独一无二的。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阿却有那种差不多的喜欢,所以,我……” 戚珏忽然转过来,将沈却整个人拥在怀里抱着,说:“小小年纪,别总说……” 别总说这种醉人的情话…… 沈却不满意地瞪他,问:“先生,我到底要等到几岁的时候才不是小小年纪?” “十六。”戚珏想了想,“十五也成。” 沈却打了个哈欠,她往戚珏的怀里钻了钻,小声嘟囔:“真希望睡醒了,就是十五岁……” 沈却很快在戚珏的怀里睡着,戚珏却始终不能入眠。 戚珏几乎是看着沈却长大的,看着她从那个啼哭的脏孩子慢慢出落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他像父亲一样给她保护,像母亲一样给她照顾,又是教她明理学东西的先生。 对这个孩子,究竟是哪种喜欢占了上风? 这一刻,戚珏忽然也茫然了。 第二日一早,沈却睡醒的时候,戚珏已经起来了,正在桌边写着一份书信。 沈却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儿,直到睡意散了,才打着哈欠起身。 戚珏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却举着双手伸懒腰,薄薄的雪白里衣贴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她平滑的胸口微微鼓起,竟是开始发育了吗? 戚珏这才意识到最近沈却的个子也长了不少,他急忙别开眼,心想若是找借口和她分开睡,不知道阿却又要怎么闹了。 戚珏又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都娶了她。 “姑娘!您醒了没?”绿蚁在门外询问,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急迫。 “醒了,进来吧。”沈却说。 绿蚁进了屋子,给坐在桌边的戚珏弯了弯膝行礼,然后焦急地对沈却说:“姑娘,昨儿大少爷和殷家二公子喝了个大醉,后来不知道怎么竟遇见了刘家大公子,然后竟是打起来了!” 沈却一惊,急忙问:“哥哥他怎么样了?伤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到早上更新了! 你们不打算狠狠夸我一下吗!!! 为什么感觉被很多人抛弃了!! ☆、第44章 黄 绿蚁摇摇头,苦着脸说:“不晓得是不是大少爷酒后胡乱说话的缘故,他竟说出曾蒙了大姑爷的头暴打了他一回的事儿。这下大姑爷可就不依了,闹到了沈家,又说沈家姑娘娶不起,把大姑娘往家赶呢。而且……拉扯间露出大姑娘满是鞭痕的胳膊!咱们大姑娘这半年来竟是时常遭大姑爷的毒打!” 第40节 沈却惊讶地睁大眼睛,说:“绯姐姐被打了?” 绿蚁连连点头,道:“据说大姑娘身上很多伤都已经发暗,竟像陈年旧伤,所以才知道大姑爷并不是打她一次两次。” 沈却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喜欢沈绯,可总觉得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尤其是打自己的妻子。 她又问:“那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绯姐姐真的被送回家了吗?” 绿蚁摇摇头,说:“哪能呀!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大姑娘要真是被送了回来,对沈家也是天大的丑事。家里现在是想压下这件事儿,正努力调和。可是白姨娘并不肯呀!在家里又哭又闹的,还扯了绳子喊着要上吊!” 绿蚁一边说一边悄悄看了一眼窗边的戚珏,观察他的脸色有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跟着沈却嫁到沉萧府的三个丫鬟,囡雪自小就跟在沈却身边,倒是好一些,绿蚁和红泥两个却怕戚珏怕得紧,生怕惹了他烦。 绿蚁看戚珏将笔放下,也忙住了口,生怕是自己太聒噪吵了戚珏。 沈却点了点头,说:“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 等绿蚁走了,沈却走到戚珏的身边,问:“先生,这一早上,您这是给谁写信呢?” 戚珏将写好的信折了两道,放在信封里,说:“你萧姐姐家里出了点变故,她今年可能会来鄂南。” “她要来鄂南了?”沈却有些意外。 “还没有定下来,估摸差不多。”戚珏说。 戚珏也在思考绿蚁刚刚说的事情,前世的时候,沈却嫁给刘元志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那个时候刘元志风流好色,又一声痞气。不过沈却嫁过去之后,从未踏进沈却的屋子,却吩咐下人格外照顾,从未给过她气受,更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在戚珏的印象里,刘元志这个人虽然就是一个混子,身边女人也多,不过他还不至于打女人。如今为何如此对沈绯?倒是让戚珏十分意外。 戚珏从回忆里抬起头,看见沈却低着头,神情有些恹恹。 “过来。”戚珏说。 沈却走过去,在戚珏身前垂首立着。 “怎么了这是?担心沈家?总不会是担心沈绯吧?”戚珏将沈却一捞,轻易将她抱在腿上。 沈却就转过身,趴在戚珏的身上,她将下巴抵在戚珏的肩上,说:“萧姐姐真的要来鄂南城了吗?她来了以后住在哪儿?是要住在沉萧府吗?” 戚珏倒是没有想到她竟为了这件事情闷闷不乐。他说:“他们家里在鄂南城里有自己的宅子,当然不会住在沉萧府。” “那她来会来跟先生学琴吗?”沈却嘟了下嘴,“阿却觉得萧姐姐的琴技已经十分了得了,用不着那么刻苦来求教先生了。” 戚珏看了一眼窗外,鞘站在远处的阴影里向他使眼色。他就拍了拍沈却的后背,说:“乖,先去洗漱,我有事情要先出去一趟。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看你魏姐姐吗?我看今天天气倒是不错,用了早膳后,就让鱼童送你去吧。” “先生不陪我一起吃吗?”沈却问。 戚珏道:“不了。” “知道了。”沈却知道戚珏是真的有事,就松开环着戚珏脖子的双手,有些不情愿的从戚珏身上下来。 戚珏起身,拿了桌子上刚刚写好的信件朝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转过身来看了沈却一眼,说:“不许又胡思乱想。” “晓得了。”沈却扯了扯嘴角,勉强应下。 戚珏走了以后,沈却让绿蚁和红泥服侍她梳洗穿戴整齐,然后就收起心里的那丝小小不快,去了殷家。 沈却望着魏佳茗的女儿那小小的一团,惊奇地移不开眼。魏佳茗笑着让她抱抱看,沈却连连后退,担心不小心弄坏了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 “魏姐姐,她好小的一点,不会弄坏了吗?”沈却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女婴胖乎乎的小手。女婴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头,拽着她的手指头望嘴里塞,然后她咧开嘴笑起来。 “她笑了!她笑了!她看着我笑呢!”沈却惊奇地说。 “瞧你开心的,你也不用急,过几年等你大了些,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魏佳茗望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暖融融的。 沈却想了想,有些懵懂。 这种懵懂直到晚上回了沉萧府都没有散去。 “阿却,我发现你最近怎么整日都魂不守舍,不是想这个,就是想那个?”用了晚膳,戚珏终于觉察到沈却最近的怪异。 沈却抬眼望着戚珏,苦着个脸,瞧着怪可怜的。 这个时候刚刚用过晚膳,几个丫鬟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上剩下的菜肴。 沈却重重地点头,说:“是的,先生,我又有不懂的事儿了。” 戚珏点了下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沈却就问:“先生,小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绿蚁一惊,端着青瓷碗碟的手就是一抖,差点将汤碗摔到地上。一旁的红泥拉了她一把,她急忙稳住了身子,两个人加快动作,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们两个都走了,沈却就变得更加言语无忌了,她走到戚珏的面前,拽着他的袖子,说:“先生、先生,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想明白。小孩子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个阿却是知道的。可是,是怎么进去的呢?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在肚子上割一个大口子,把小孩子拿出来的吗?那岂不是好疼?还有、还有……为什么有的人会生小孩子有的人就不会呢?魏姐姐成亲了,她生下一个好可爱的女儿,可是阿却也成亲了呀,阿却为什么没有?” 沈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很平很平。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地说:“还是说,再过些日子我的肚子也会变大呢?” 她又苦着脸,说:“等肚子变得大到不能走路,就要割开肚皮了吗?” 沈却想了一下那种疼痛,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 戚珏望着这张童真无邪又充满好奇的脸庞,大感头疼。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应该由他来说的。倘若沈却的母亲在她身边,倘若她的乳娘还建在,也就不会跟他询问这些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戚珏的心里隐隐发疼。 “很我来。”戚珏拉着沈却,走到窗边的书桌。 他弯下腰,将宣纸铺开,又拿了笔开始画画。他的画技本来就好,又是练就了神速的技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画好了一幅画。他将宣纸放到一旁,晾着上面的墨迹。又摊开一张宣纸,继续作画。 沈却看了一眼那副画,不解地问:“先生,您为什么要画这些小人儿?他们……他们还光着身子!” “一会儿跟你解释。”戚珏并不抬头,仔细画着另一幅画。 沈却就将画好的那副画往自己这儿扯了扯,仔细去看。那副画上画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动作十分怪异。沈却低下头仔仔细细去瞧,也没有看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戚珏画画的确很快,在沈却望着第一幅画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将另一幅画画好了。他放下笔,目光沉静地凝视沈却思考的眉眼。 他想了又想,斟酌了言语,说:“这一副画上画的就是小孩子的由来,每一个孩子都是凝聚了父精母血而生。父亲的精魂融入母亲的骨血,再由母亲的身体孕育温养,从而创造出新的生命。” 沈却的眼睛盯着那幅画上两个人怪异的动作,陷入思考。她轻声说:“原来他们两个人在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戚珏勾了勾唇,说:“不仅如此,他们也是在表达爱。” 沈却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望向戚珏,问:“爱?” 戚珏望着沈却的眼睛,说:“他们在做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沈却疑惑地重新审视那幅画,这次她看得更加仔细。好似真的看懂了,也正是因为看懂了,她的脸上绯红一片。沈却别开眼,羞得不敢再看。 戚珏又将另外一幅画拉过来一些,那上面画着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肚子刚刚挺起来,二个人女人的肚子已经有西瓜那么大,而第三个女人正是在分娩。 戚珏没有解释,只是让沈却自己去看。 沈却的目光很快凝在第三个女人的身上,她的瞳孔逐渐放大,有些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分娩的图画吓到了。 “看懂了?”戚珏问。 沈却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少血色。 “真的都懂了?”戚珏又问了一边。 沈却抿了抿唇,几若蚊鸣地说:“都懂了……” 戚珏就伸手将沈却拉过来,拥在怀里,轻声说:“虽然你年纪小,言语中可以免去很多的忌讳。可是这些事太过私密,是不可以随意问的。既然你今日都懂了,以后就再不许问,可记得了?” 沈却木讷地点了点头,脸色仍旧苍白,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 戚珏将两幅画递到烛上烧了,然后一下下轻拍沈却的脊背慢慢安慰。 这孩子,竟是真被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完爹来,就当妈,当完师父,当相公。 琴棋书画诗酒茶,教了这个教那个, 最后生理课都得硬着头皮讲,真是……苦了你。 ☆、第45章 颤 沈绯坐在昏暗的屋子里,脸色苍白如纸。橘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她小声地说:“姑娘,咱们真的不回刘家了吗?” “要不然呢?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既然要休弃我我还能求他收留我不成? 话一出口,沈绯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奈,她也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八岁的时候就被定给了刘元志,第一次见刘元志的时候,他正和几个野小子打架,弄了一声的土。沈绯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将他亲手编的草蚂蚱随手就给扔了。可就算沈绯总对他冷言冷语,年少的刘元志还是对她百依百顺,只要瞧着她就会露出笑脸。 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又发现了些事情。沈绯还是厌恶着刘元志,而刘元志也不再是那个会偷偷爬到沈家墙头就为了偷偷看一眼沈绯的浑小子了。 他,变得更混了。成了整个鄂南城有名的浪荡子。 沈绯轻叹了一声,她曾经想尽办法只为了不嫁给刘元志,可是最后兜兜转转又嫁给了他。其实这半年里,沈绯也曾想过好好对刘元志,毕竟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并没有苛待沈绯。 这半年刘元志一共动手打了沈绯三次。 第一次正是大婚之日,时至今日,只要想要那一日的情景,沈绯都会心悸。 刘元志第二次动手打沈绯是因为那一日沈绯对橘叶抱怨对刘元志的厌恶,商讨合离的可能性。 至于这第三次…… 沈绯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知道沈休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她与刘元志走到今日是必然。 “姑娘,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呢?”橘叶又在一旁抹眼泪。 “哭什么哭,别在这儿跟我碍眼了,去姨娘那看看怎么样了。”沈绯有些不耐烦地说。 “是,奴婢这就去!”橘叶擦了眼泪,小跑着出去。 这半年里头,沈绯想过很多次回到沈家。可是真的回到沈家了,又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此时此刻,她才懂了出嫁的女儿哪里还有家可归? 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沈仁又纳了一房妾,整日宿在那里,再也没去过白姨娘那儿。而白姨娘发间竟添了华发,最近为了沈绯的事儿连上吊的法子都使了,可是…… 想到白姨娘,沈绯的眼睛瞬间红了。这就是姨娘的命吗?宠爱的时候就被捧在手心,不喜欢了就扔到一边不管不顾,反正不是正妻。 沈绯忽然想到自己,她被刘元志休弃了。倘若再嫁几乎就是做贱妾的命。 “不……不!”沈绯慌张地站起来,她忽然很想回刘家,就算刘元志待她再不好,她也是正妻!那几个小贱.人每天早上都是要给她请安的! 腹中忽然一阵绞痛,疼得她直不起腰。她怔怔低头,就看见血迹染红了她的轻纱罗裙。 刘元志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赌坊赌博。 “你说什么?”吵闹的赌坊里,刘元志大声问前来寻他的小厮。 小厮扯着嗓子说:“爷!夫人有喜了,您要当父亲了!” 周围正在下注的狐朋狗友拍了拍刘元志的肩,都跟他道喜。刘元志挠了挠头,稀里糊涂地受了这些道喜。他看了眼手里的骰子,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赌坊朝沈家去了。 第41节 这几天沈家也正在犯愁。 白姨娘心疼女儿哭着闹着要沈仁给个说法,何氏何尝不是焦灼不堪?何氏可不想沈绯被休弃,就算不管沈薇,沈宁可还没出嫁呢。可不能有个被休弃的姐姐坏了沈宁的名声。 如今知晓沈绯有了身孕,何氏简直是大喜!说不定刘家会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把沈绯接回去的。又听说沈绯动了胎气,甚至见了红,更是担心得不行。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就算掉了,也得在刘家掉呀! 得知刘元志果然来了,何氏欢喜得很! 刘元志赶到沈家象征性地拜见了岳丈,就去寻沈绯,他将下人都赶了出去,然后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沈绯,嘲讽地说:“是我的种吗?” “是!”沈绯怒极,抓起床上的一个枕头就朝着刘元志砸了过去。 刘元志轻易将枕头抓住,他一步步靠近沈绯,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一团火。 沈绯又想起成婚的那一夜,她不禁双肩一颤,有些怯意。 刘元志俯下身,忽然伸出手捧起沈绯的脸,冷冷地说:“我再问你一次,是我的吗?” 沈绯抬头怒视刘元志,说:“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又何必问我!” 刘元志捧着沈绯脸颊的手缓缓下移,然后掐住她的脖子,他看着沈绯的脸色逐渐涨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有快感,又好像掺杂了许多不舍。 少年的他把沈绯捧在手心里喜欢,可是她呢?她只会对着别的男人笑,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只有厌恶! “哈!”刘元志大笑了一声,他松开沈绯,看着沈绯拼命地咳嗦,他逐渐靠近她,说:“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不,我可要折磨你一辈子!” 趴在床沿不住咳嗦的沈绯在听见刘元志这话的时候竟是松了一口气。她想到的是她又可以回去做正妻了…… 在想要做正妻这件事上,她和白姨娘有着一样的执拗。 这几日,沈却一直在躲着戚珏。准确的说是自从那一日戚珏给她画了那两幅画,给她解了惑以后。 沈却不再像往常那样主动挽起戚珏的手,更不会往他怀里钻、黏着他。甚至有时候她望着戚珏的目光会有些躲闪。夜里灭了灯以后,沈却竟然会背对着戚珏,紧紧贴着墙壁。虽然到了后半夜,她睡熟以后总是会习惯性地往戚珏怀里钻。 戚珏抬眼,看了一眼刚刚起床,正坐在床边穿鞋子的沈却。因为怕热的缘故,沈却晚上睡觉时穿着的里衣总是用最薄的料子,可最近竟是换了这样一身厚料子的。 “今日倒是起得早。”戚珏有些无奈地开口说。 他们两个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沈却不停地说话,问这问那的。如今沈却忽然沉默下来,倒是难为戚珏需要找话题了。 “有些热,就醒了呢。”沈却抬起眼,对着戚珏笑了笑。发现戚珏在看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了拉里衣的领口。 “今日我们去骑马如何?”戚珏问。 沈却想了想骑马的话两个人要靠得好近,她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直想学习射箭吗?要不然今儿个我教你这个?”戚珏又说。 沈却脑海中就浮现那一日射箭的情景,戚珏在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瞄准目标,将箭射出去。 怎么又是抱着进行的事儿呀?沈却猛地摇头,说:“不去!不去!” 戚珏沉默。 戚珏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他的手一松,杯子就落了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引了沈却的目光。 沈却抬头,就看见戚珏低着头,一手覆在眼睛上,他眉眼微垂,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先生!”沈却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奔过去。 “这是怎么了呀?先生您的眼睛疼吗?莫不是眼疾复发了吧?”沈却蹲在戚珏的面前,仰着脖子去看戚珏的眼睛。 戚珏低声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那怎么办呀!”沈却伸出手想要去拉戚珏覆在双眼上的那只手,“先生、先生,您让我瞧一瞧到底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上点药?先生您以前用的药膏放在哪里了,阿却去给您找来!” 戚珏覆在双眼的手掌被沈却拉开,露出他沉静如水的璞黑眸子。 “瞧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呢,是疼吗?”沈却蹙着眉,盯着戚珏的眼睛。她在戚珏的眼睛看着小小的自己一脸担忧的样子。她忽然就想起来那一日戚珏说的话。 戚珏说:你望着他的眼睛,整个天下就在他的眼睛里。 沈却微愣的瞬间,戚珏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提,就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又双臂将她环住。 坐到戚珏腿上的时候,沈却的身子一僵,急忙就要下去。 戚珏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沈却钳制在自己的怀里,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阿却,为什么躲我。”戚珏捧着她的下巴,逼迫沈却抬眼看见他眼中的不悦。 “我没有呀……”沈却小声地说。 戚珏勾了勾唇,他忽然伸出手去解沈却的衣带。戚珏动作很快地将沈却的衣带解开,又拉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雪白的裹胸。他动作不停,将沈却的里衣向后扯,露出大片肩膀和胳膊。 “先生!”沈却伸出手抓住戚珏的手腕,她声音微微发颤,抓着戚珏手腕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戚珏果真停下了动作,他盯着沈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认为我会伤害你吗?” 沈却整个人都愣住。 她抓着戚珏手腕的一双小手也无力地滑了下去。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就那么看着对方的眼睛。 戚珏忽然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他移开眼,动作轻柔地将沈却的衣服穿好,又将衣带给她系好。然后轻轻一推,就将沈却从腿上推开。他站起来,垂眼望着愣愣的沈却,说:“我要去一趟乌和。” 沈却眨了一下眼,问:“什么时候?” “现在。”戚珏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袍,从她身边绕过,朝外走去。 ☆、第46章 心寒 等到戚珏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却才反应过来,她望着戚珏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口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她问:“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戚珏推开门,大片暖融融的光撒进屋子里。 “不行!”沈却大喊一声就朝戚珏跑过去。 绿蚁和红泥站在屋外垂首立着,她们两个每天早上都在外头候着,只等沈却喊人了,就进去服侍。而鱼童也站在一旁,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戚珏,在那等着。以前若有事情找戚珏,鱼童大可随意进去,可如今沈却搬了进去,纵使天大的事儿,没等沈却先喊人进去伺候,鱼童也不会去打扰戚珏。 沈却这一喊,让绿蚁、红泥还有鱼童都好奇地望过来。院子口,囡雪正捧着个盒子进来,也诧异地望向沈却。 沈却在门口追上了戚珏,感受到外头几个人的目光,她拉住戚珏的袖子,小声地,近乎乞求地说:“先生,咱们回屋去嘛。” 她拽着戚珏的袖子,一下一下使劲儿把他往屋子里拉。可是她这样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哪里能拉得动戚珏?戚珏侧首垂眉看她一眼,略略无奈,只好任由她拉回了屋子。 沈却将戚珏推进屋里,然后又反身将屋门关上,还不放心,又将门栓落了。 她这才后背倚着门,望向戚珏。 “我走,你就不用再费心思躲了。”戚珏说。 沈却想了想,努力岔开话题,说:“可是先生您说了今天要带我去骑马射箭的呀。” 戚珏轻叹了一声,道:“是你说不去的。” “去去去,我去!”沈却走过去,拉住戚珏的手,一下下摇晃着,说道:“先生,我错了嘛,我、我再也不躲着你了……” 戚珏低下头,她看着沈却小小的脸庞上写满了讨好,微微不忍心。可是一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防备自己,戚珏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如此防备他,竟然认为他会伤害她。 戚珏有点寒心。 沈却仔仔细细瞧着戚珏的表情,晓得他还没有消气,甚至脸色比刚刚还要不好。她就又往前靠了靠,然后伸出双臂抱住戚珏的腰身。再将脸贴在戚珏的胸腹,仰着脸瞧他,说:“先生,阿却只是……只是觉得男女有别,整日黏在你身上不像话……” 戚珏失笑,问:“那你现在这样抱着我就不觉得不像话了?” 沈却的身子一僵,她有点犹豫,可她抱着戚珏的手没有松开。她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你走……” 戚珏也不应声,就那么看着她。 沈却将下巴抵在戚珏的腹上,她吸了吸鼻子,闻着戚珏身上那股特有的药草味。 以往这个时候戚珏都会抱着她的,可是现在戚珏垂手立着,甚至一句话都不说。他的沉默让沈却的心里愈发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大。她很想像往常那样再说几句好话撒撒娇,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忽然升出一股莫名的骄傲来。她松开抱着戚珏的双手,向后退了两步。 沈却板着脸,冷哼一声,说:“好好好,你走!你走!谁稀罕你走不走!” 别走,别走,哄我一下嘛,就一下下就好。 “好。”戚珏居然真的拨开她,朝外走。 “你站住!”沈却一急,连先生也不叫了。她跺了跺脚,追上去拉住戚珏的袖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我做错事情你罚我就是了,大不了让你打手板!干嘛一言不合就要走,还讲不讲道理了!” 戚珏被她逗乐了。 戚珏转过来,望着沈却湿漉漉的眼睛。 沈却吸了吸鼻子,她低下头躲开戚珏的眼睛,开始低低地哭诉:“好嘛,是我不讲道理了,是我闹小性子了。先生不要生气了。我……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样了,脑子里总是钻进去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以前学东西,都是先生手把手教的。可是……可是先生,您现在抱着我的时候我就静不下心来做事情了……” 沈却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低着头,两只小手本是抓着衣角。可是不自觉的,左手就摩挲到了右手手背,然后搓着手背上不平滑的疤痕。 那些疤痕已经很淡了,颜色几乎与她原本的肌肤一样,可是摸上去的时候仍能够摸到粗糙的疤痕。 听着小姑娘挖心窝的话,再瞧着她的这个动作,戚珏哪里还会再生气。 “别哭,知道了。”戚珏走过去。 他伸出手,用指腹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 当天,沉萧府就来了大批的工匠。 戚珏带沈却去竹林尽头的书房练字,叮嘱她府上工匠混杂不要乱走,中午让丫鬟带饭食给她。还说了晚上的时候戚珏会过来接她。 而戚珏,整整一日也没有在这边陪着她。 沈却写了很多字,可是写着写着就把字写错了。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沈却抬起头,对面就是隔壁那间竹屋宽大的窗户,平时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戚珏。可是现在对面的屋子空空荡荡的,戚珏并不在。 当初戚珏为了暂且瞒着沈却,就将书架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如今书架换了个位置,对面的墙上挂了很多沈却的画像。透过窗户,沈却望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画像上的沈却,画像上的沈却正甜甜地笑着,似不知忧愁。 沈却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等到晚上的时候,戚珏很晚才来接沈却。 沈却随他回到寝屋,整个人愣在那里。 寝屋原本空荡的地方变小了许多,摆在正中央的白瓷鱼缸已经撤走了,还有窗口的巨大盆栽,以及矮柜也被搬了出去。 明明搬走了很多东西,怎么觉得反而变小了呢? 沈却疑惑地往里走,惊讶地发现原来是床榻往前移了不短的距离,床榻一侧是一道画着水墨的屏风。她绕过屏风,惊讶地看见一道门。 第42节 跟在她旁边的戚珏替她将门推开,露出里面小屋子的光景。 珠玉帘子坠在拉门后,门被朝里推开的时候,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一张床靠在里面的墙上,旁边的窗户像是刚刚打凿的。她的白玉梳妆台,她的檀木衣橱还有其他小东西都在摆在一旁。 “时间匆忙,只能赶成这样了。过几日再重新辟一个更宽敞的院子。最近,晚上你睡在里面,我就在外面。也离你不远,做噩梦了,有事了喊我一声就行。懒得说话,就踹踹墙,我在外面也能听见。不放心的话,睡觉前将门闩了。”戚珏低着头,站在门后,认真试验着门栓是不是好用。 瞧着戚珏认真的侧脸,沈却忽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只是木讷地点头,小声重复着:“晓得了,晓得了……” 夜里,沈却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眨了眨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怎么也睡不着。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忽然起身穿了鞋子。 她掀起珠帘,打开门。 戚珏竟然还没有躺下,正坐在烛台前,蹙眉看着信件。 “先生。”沈却站在门口喊他。 “怎么了,睡不着?”戚珏放下信,抬眼看她。 沈却说:“我就过来看一眼先生在不在,知道先生在就好,那我回去睡了。” “嗯,早点睡。”戚珏说。 沈却转身往里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戚珏,戚珏已经收回目光再次蹙眉看信了。 沈却重新躺回床上,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见外面戚珏的极轻的脚步声,他好像吹灭了蜡烛,上了床。沈却看了一眼被自己锁了的门,然后就起身下床走到门口又将锁开了。这才重新躺到床上去。 屋子里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却的小脚从被子里滑出来,她踢了踢墙壁,说:“先生,您睡了吗?” “还没。”戚珏的声音经过墙壁的阻隔,传过来的时候带着点生疏之感。沈却不喜欢这种隔了很远的声音。 “先生,我睡不着。”沈却说。 那一头安静了一会儿,戚珏忽然说:“把今日抄写的诗书背一遍也就睡着了,也省得明天再抄错。” “骗人。”沈却嘟囔了一声,她转个身,面朝墙壁,整个人抱成一团,努力强迫自己去睡觉。 半夜的时候,沈却忽然一直喊:“先生,先生!” “嗯,怎么了?”戚珏一向浅眠,沈却一喊,他就醒了。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里头的回音,戚珏隐约猜到她这是做噩梦了。戚珏有些不放心,他就起身下了床,走到水墨屏风后。 戚珏伸手推了推门,竟然真的推开了,引起一阵珠帘响动。 戚珏急忙伸出手,将那些晃动的珠帘握住,使得它们不动了,这才小心放手,然后迈步走向床边。 沈却睡着,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紧紧皱着眉头。 “先生……”沈却伸出手乱抓,一下子抓住站在床边的戚珏的手腕,她紧皱的眉头就一点点舒展开。 “现在,原来你在呀……”沈却在睡梦里这样说了一句。 戚珏一愣,他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小姑娘虽然睡着,可是抱着他手的力气倒是不小。戚珏又有些担心惊醒了她,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抽出手。 望着沈却带笑的睡颜,戚珏动作极轻地坐在床边,任由沈却抱着他的手。 任由她抱了一夜。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戚珏看见沈却的眉心皱了一下,知道她要醒了,戚珏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 戚珏离开的时候小心握着那些珠帘,免得它们发出声音。 他觉得,还是将这些珠帘拆了吧。 ☆、第47章 杀人 “琉姐姐,你又跟姐夫吵架了呀?”沈却偏着头问沈琉。 “谁稀罕跟他吵架!”沈琉的语气不太好。 沈却早习惯了沈琉的性子,她说:“没有吵架就好,省得让我挂心。” 沈却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摆。 听她这么说话,沈琉还有点不适应,这个从肃北回来的妹妹竟然也会挂心她了。沈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你二姐夫要去拿广城了。” “拿广城?二姐夫去那儿干嘛呀?”沈却想了一下,知道拿广城就在肃北旁边,要比肃北更大一些。也更加辽阔和贫瘠。更是和别国的一处交界地。 “那儿最近不怎么太平,说是有土匪作恶,又有几次炎雄故意挑衅,如今打了几次仗。慕容易要跟着他父亲出征了。”沈琉轻描淡写地说。她觉得沈却年纪,性子也不是个好武的,定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多说。 “出征?会不会有危险呀?”沈却的脸色严肃起来,前些年在肃北的时候,肃北那地儿也打过一次仗,不过不是跟炎雄,而是跟乌和。那一年沈却才六岁,所以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沈琉说:“能有什么危险啊,又不是真的要开战了,不过是跑那头练练兵罢了。他又跟着他爹,能出什么事。” 沈却点点头,大致是懂了。边境那地方本来就是一向都不太平。圣上调兵,表面上说的是镇压土匪,可实际上却是要军队驻扎在拿广,起个震慑别国的作用。 “那二姐夫什么时候走呀?”沈却问。 沈琉没好气地说:“明天就走了!” 沈却看了沈琉一眼,轻轻笑了下,说:“琉姐姐,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姐夫吧?” “舍不得他?我恨不得他走得远远的!”沈琉冷哼。 沈却知道沈琉这是口是心非了,既然慕容易就要走了,他们两个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沈却就早早的告辞而去。 最近,戚珏越发不干涉沈却的自由了,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会过问,更不会阻止。那些枯燥的课程也被取消了。沈却高兴得不得了,整日往外跑。虽然戚珏不干涉她去哪儿,可是她一旦出了沉萧府的门,戚珏总是让鱼童跟着她。 “那边有卖糖人的!”沈却指着远处街角的位置,那儿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插着许多糖人,很多人围着那个吹糖人的老师傅身边瞧热闹。 囡雪拉住沈却的手,说:“姑娘,再吃糖,牙齿可都是要烂掉了!” “你竟吓唬人,我牙齿好得很!”沈却瞪了囡雪一眼,让鱼童去给她买一串。 等鱼童过去了,沈却拉着囡雪进了一家标着沉萧标记的糖果铺子,挑了一些珍果。 沈却走出糖果铺子,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闷哼声。她摇摇头,并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她没走两步,又听见一声细微的咒骂声。 “哥哥?”沈却一惊,听出那是沈休的声音。 她急忙问囡雪:“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哥哥的声音。” 囡雪仔细听了听,摇摇头,说:“没有啊,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对!一定是哥哥!”沈却凭着刚刚听见的那声音的位置寻去,发现是在糖果铺子的后面的一条小巷。沈却站着的街道十分宽敞,两旁有着各种铺子。而糖果铺子后面的那层街道却十分僻静,平时很少有人的样子。 沈却有点迟疑。 “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囡雪皱着眉问。 “沈休,你快走……”那头的声音又传出来,竟是殷夺的声音。伴着打斗的声音。 这一次沈却听见了,连一旁的囡雪都听见了。 囡雪惊讶地说:“是打起来了吗?咱们该怎么办呀?过去吗?” 沈却忍下冲过去的冲动,她往回走了两步,望向卖糖人的摊位,那里刚刚还聚集了很多人,现在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小孩子围在那儿。 关键是,鱼童并不在那里。 沈却四顾都没有瞧见鱼童的身影,沈却拉着囡雪去糖果铺子的事鱼童是知道的,糖果铺子和卖糖人的摊位正对着,两边都能看见对面的情景。若鱼童买完了糖人来寻沈却的话,早就到了。 “真是的!竟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沈却跺了跺脚,拉着囡雪绕过糖果铺子,朝后面的小巷走去。随着她们两个走近,可以听见的打斗声和咒骂声也越大了。 那些粗鄙的话传入沈却的耳朵里,她不由皱了皱眉。 沈却和囡雪轻轻走进去,小巷口有一辆木轮车,正好遮了她们两个的身影。两个小姑娘惊讶地看见远处五六个人围打在一块,他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滚到地上,竟是看不清谁和谁一伙的。沈却用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沈休和殷夺两个是一伙的,对面是四个人。人多欺负人少,而且对方的年纪都要比沈休和殷夺大了一些,显然沈休和殷夺占了下风。 沈却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沈休,瞧着他脸上受了伤,肿了好高一块,担忧得不行。 “咱们该怎么办呀!”囡雪急得团团转,脑海里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帮忙的方法,什么大喊来人啊,什么扔石头啊,什么声东击西啊…… 沈却要比囡雪想得多,她可不认为直接呼救真的会喊来人。她与囡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现了身,小心非但帮不上忙,还要给沈休和殷夺添累赘。 “走,我们回去找鱼童!”沈却很快有了主意拉着囡雪往回走。 “可是……”囡雪有些疑惑,也正是这微微疑惑让她一晃神,碰到了装满柴火的木轮车,木轮车上的一根木棍就滑了下来。 “谁!谁在那里!”响声惊动了后面的人。 沈却和囡雪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后面的人立刻看见沈却那张和沈休极为相似的脸。 “嘿,原来是沈休的双生妹子!”一个抓住殷夺领口的年轻公子松开抓着殷夺领口的手,朝着沈却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他年纪在二十出头,身上的衣料款式都是上等,也不知道是鄂南哪家的公子哥儿。 “你想要做什么!”囡雪伸出双臂挡在沈却的身前。 “臭丫头!”那汉子随手一扯一推,就将囡雪摔到地上去。 沈却向后退去,情急之下抽了一根身旁木轮车上的木棍挡在自己身前。 “你他妈离我妹子远点!”沈休一声怒喝,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下子冲向沈却。 眼看着那汉子就要伸手拉沈却,沈休什么都没想,顺手抽了一根木棍朝着他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沈却立刻看见鲜红的血从这个人的眉心淌下来,鲜血划过额头,经鼻梁淌在一侧,又有好些流进他的眼睛里,很快将他的白珠子染成了红色。 “让你欺负我妹子!让你欺负我妹子!”沈休发了疯似的举着手里的木棍敲着他的后脑。 “哥哥……”沈却首先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地喊他。 那汉子转过身,满脸是血的容颜看上去更加可怖。 “臭小子,你竟然敢打我!”他脚步跄踉,险些站不稳,但是仍然朝着沈休扑过去。一个使力将沈休摁在地上,拳头一个个砸下去。 “哥哥!”沈却一惊,也顾不得害怕了,她举着手里的棍子砸下去。可是就她那点力气简直是饶痒痒一般,那人根本没理会砸在身上的棍子,而是更加发狠地揍着沈休。 殷夺赶了过来,同样抽了一根木棍朝着他就拍过去。 “哎呀……”这个汉子呼痛,整个人跌坐地上。 沈休瞬间起身,他咧咧嘴,直接扑上去。他和殷夺两个人把他摁倒,拳脚并用。 沈却抓紧手中的木棍,有些害怕。囡雪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沈却身边,紧张地盯着打斗的几个人。 很快,被沈休和殷夺压着打的人不再动弹了。沈却忽然反应了过来,她上前去拉沈休和殷夺。 “哥哥!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殷夺你快住手!”沈却脸色苍白,声音发颤。 第43节 沈休和殷夺都停下动作,愣愣地望着躺在地上的人。鲜红的血从他的头顶和口鼻流出来,浓稠的血液在他身下逐渐聚成一滩。 “他、他死了?”殷夺懵了。 沈休咽了口唾沫,他小心靠前,将自己的手指放在这人的鼻子下面,然后他怔怔收回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杀人了!杀人了!”剩下的三个人大喊,他们一边喊,一边从小巷的另一头跑远。 “怎么……怎么办?”殷夺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是不是要偿命?一会儿就有人来抓我们了是不是?” “我……我不要偿命!”沈休大喊一声,他同样脸色苍白,也是吓得不轻。 沈休和殷夺两个人平时打架斗殴的事情没少做,可是都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们两个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哪里见过死人?更何况是自己错手杀了人! 至于沈却和囡雪两个人都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时候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听见这声音,四个人都是一惊。他们惊恐地望着来人,发现过来的竟是鱼童时才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鱼童问,他的手里还拿着两个糖人。 沈却声音发颤地说:“快、快带我们回家!” 鱼童只一扫,就略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四个孩子都吓坏了,他也不敢耽搁,急忙引他们走出小巷,让他们坐在马车上,他在前面马不停蹄的朝沉萧府赶回去。 马车上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沈休和殷夺身上都很伤,囡雪的额头也肿了很大一块,沈却虽然没伤着,可是扶沈休的时候手上,裙子上粘了大量的鲜血,她伸出手擦汗,又将鲜血蹭了一脸。四个人如此的模样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他们四个人赶回沉萧府的时候,戚珏正倚在藤椅上,半合着眼帘,听鞘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这半年来的成果。 “先生……”沈却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失了魂一样。 戚珏睁开眼,就看见小姑凉浑身脏兮兮地站在门口,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沈休、殷夺、囡雪和鱼童站在后面,除了鱼童,个个一身惨相。 沈却提着裙角跑进来,她站定在戚珏面前,伸出双臂抱住戚珏,将脸埋在戚珏的颈窝,失魂落魄地不停说:“我们……我们杀人了,杀人了……他死了,好多好多血……” 沈却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往戚珏怀里钻了,戚珏微怔,他很快伸出手,动作熟稔地一捞,就将沈却捞在腿上,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没事了。”戚珏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沈却发颤的脊背。 明明当时还敢挥棍子打人,路上也还镇定,可一回来就知道怕了。沈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小小的身子不断地往戚珏怀里钻,寻找庇护一般。 屋外的鱼童轻咳了一声,站在屋子里的鞘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再多看,就出了屋子,朝鱼童走过去。 “这点眼力都没有。”鱼童说。 鞘拍了拍鱼童的肩膀,低头看着个头不高的鱼童,一副宽慰的神情说:“瞧那小女孩吓得,我觉得你闯祸了。” 鱼童甩开他的手,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回是闯了大祸了。可是当时那种情况,终于看见落单的仇人,他几乎就能下手杀了他,所以竟一时把沈却忘到脑后了。 鱼童对沈休和殷夺说:“两位公子,还请先梳理,将身上的衣服换下,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吩咐了下人照顾沈休和殷夺后,鱼童则是再次急忙赶回刚刚出事的小巷做些善后的事。 沈休和殷夺这次的确是闯了大祸,死去的公子名翁莫寒,父亲是朝廷命官。整个鄂南城当官的老爷实在是多,哪家的官老爷都不算尊贵。可是翁家女儿,也就是翁莫寒的嫡姐却是宫里如今最受宠的静贵妃。 戚珏隐约想起来前世的时候,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沈家、殷家、慕容家和刘家都是出了大气力保人,最后才保下沈休和殷夺。可纵使将案子压下去了,他们两个还是在牢狱中蹲了三年。 沈却缩在戚珏怀里好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她细细碎碎将刚刚的事情说了,然后惴惴不安地说:“先生,不是我杀死他的,可是我也是帮凶,我是不是变成坏人了?” 戚珏蹙眉,他知道这个问题可不能草率回答。 他低下头,用指腹擦去沈却脸上的血迹。他说:“我第一次有了杀念是在五岁,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这些年也记不清杀过多少人了。那么,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沈却仰着脸望着戚珏,坚定地摇头,说:“先生不是。” 戚珏勾唇,道:“因为我对你好,所以就不是坏人?” 沈却想了想,又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先生救过很多人,在肃北的时候,每次闹了灾,先生都会停了生意,搭起棚子施粥,还会给那些流浪的人搭建屋子住。先生还是良医,救了很多垂死的病人的病。就连鱼童、弦叔叔,还有阿却也都是先生救下的。所以先生才不是坏人。” 沈却眨了眨眼,说:“先生杀掉的那些人都是坏人!” 戚珏有些怅然,他说:“这世上有很多好人,也有更多坏人。好人与坏人之间也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善人也可能做错过事情,而恶人也许也有善良的一面。人生很长,谁都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一个人的好坏也不能由他人轻易盖棺定论。而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未必就是大恶不赦,我更不会走在路上看见个恶人就手起刀落把他杀了,去做所谓的主持正义。” 沈却微微坐起来,她望着戚珏的眼睛,认真地听。 “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威胁到我的安全。同样的,你今天做的事情并非杀人帮凶,而是救了沈休和殷夺。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没有帮忙导致死去的是沈休,那又该如何?”戚珏缓缓说。 沈却的眼睛就一点点明亮起来,她说:“宁肯做一个帮凶,也要救哥哥。” “嗯,对。”戚珏抚摸沈却的长发,微微欣慰,他一直知道沈却骨子里和他是一种人。 “先生,”沈却忽然一脸严肃,“如果以后有人要害先生,阿却会勇敢的杀了他!” 戚珏失笑,道:“好,那提前谢过沈却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戚珏只当是玩笑话,并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怀里的小女孩长大,真的将这句话付诸了实践。 “走吧,去把自己拾弄干净了,咱们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戚珏抱着沈却起身。 沈休和殷夺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涂了伤药,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将事情的缘由对戚珏和沈却解释了,现在都沉默下来。 不过是酒后打闹,一不小心争执大了,就成了这样。 沈却有些不高兴,说:“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再不许喝了!” 沈休一声不吭,殷夺倒是点了点头,说:“再不喝了。” 沈却觉得戚珏之前说的话真是对,也就是因为是她哥哥,要不然还不理这样的纨绔子弟! “两位决定接下来怎么办?”戚珏问。 沈休和殷夺都不说话,他们两个平时贪玩闯祸胆子不小,如今事情闹大了,自己先慌了神,哪里知道怎么办。 “哼,大不了就是偿命!”过了一阵,沈休烦躁地说。 “嗯,那你们去投案吧。”戚珏起身,朝外走。 “先生!”沈却急忙追过去,拉住戚珏的手腕。不管怎么说,她就是相信她的先生有办法帮忙的。 这个时候鱼童从外面走进来,他说:“都处理好了。” “什么处理好了呀?”沈却问,她觉得鱼童出去处理的事儿,指不定就是今天的事情。 鱼童看了一眼戚珏的眼色,然后转身对沈却说:“几位公子酒后起了争执,甄家公子失手错杀翁家公子,如今已去投案自首了。” “什么?” 沈休和殷夺都站起来,一脸震惊。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做的,怎么半天的功夫,甄家小子去自首了? 殷夺有点缓过味来,他说:“可是,翁家真的信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苏家和王家两位公子都已经去作证,是甄公子杀的人。”鱼童不急不缓地说。 沈休和殷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浓浓的震惊。本来两个人都害怕了,以为这事情也就这样了,可是真的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戚珏转过身,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问:“想要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吗?或者说,可以自保以及护住身边人的能力。” 沈休和殷夺不由自主点了头, “那么,”戚珏目光沉静,“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要怎么做?”沈休问。 戚珏便说:“你们敢去从戎吗?没有随叫随到的小厮,没有整日唠叨的父母,没有锦衣玉食,更没有酒肉欢歌。甚至可能会吃不饱睡不好,也许一个不小心死在沙场。” 从戎,听着简单的事情,可是对从小锦衣玉食,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的沈休和殷夺来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戚珏又说:“不是领兵的首领,不是去观光,没有人会照拂你们。是从最底层的步卒做起。” “我们去!”两个少年茫然的眼睛里逐渐有一团火,那种火好似一种照亮前方的光。 “不留你们用膳了,早些回家解决家里的阻挠吧。大军明日就会出发,没有人会等你们。”戚珏说。 整座鄂南城好像浸泡在一种镶了金玉的大染缸里,瞧着歌舞升平,然而里面的世家贵族早就开始腐烂和没落。年轻的世家公子,享乐嬉闹。又被整个家族祖宗一样供着,好像好好读书就是天大的本事了,而传宗接代就是唯一的使命。殊不知这种表面太平的生活早将他们的内里啃噬一空,再过几年又是一个个行尸走肉。 戚珏以为沈却会舍不得沈休,却没有想到小姑娘什么话都没说。 夜里,沈却走出自己的房间,她站在戚珏的床边,挺着胸说:“我那屋子里有耗子,我要过来睡。” 戚珏把手里的书卷放在一旁,又将支起来的一条腿放平。 然后,沈却就从戚珏的腿上爬到了里面。 戚珏将床头的蜡烛吹灭,然后翻过身将胳膊探进沈却的颈下让她枕着。沈却就凑过来,小手搭在戚珏的胸口。 “先生,其实我都知道。”沈却忽然开口。 “嗯?” 沈却说:“晚上趁我睡着了,你就跑到我屋子里抱着我睡,然后等早上又回到自己床上。” 戚珏语塞,竟是一时间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沈却问:“先生,哥哥走了以后会给我写信吗?” “会吧,只是路途遥远,许是信件不会太多。”戚珏说。 第二日,大军离开鄂南的时候,沈却也没有去送。她一个人在沉萧府的竹林里站了许久,然后让绿蚁找了鱼童过来。 “鱼童,你教我练剑吧。”沈却说。 鱼童刚刚闯了大祸本以为戚珏会责罚过,却没想到一早上戚珏的心情似十分好,竟是只说了个“下不为例”。 如今沈却找他,他哪里还敢大意了,便极为认真地教起来。 沈却小小的身子在竹林间肆意舞剑,力道不足,架势倒是不小。 戚珏经过这里,立在远处静静瞧着。 慢慢的,小姑娘刺出去的剑开始有了力气,而舞剑的人,身量也好像初春的柳条,慢慢长开,带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惊艳。 沈却的目光落在戚珏拿着信件的手,说:“先生,是哥哥来信了吗?” 戚珏点头。 沈却将剑扔给一旁的红泥,有些不高兴地说:“这都两年多了,一共才写了四封信,真是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o@*) 哇~这章好肥呀 ☆、第48章 老了 沈却款款走来,裙裾曳地,仿若水痕,划过波光潋滟的浅迹。 她的五官比起小时候精致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拉长,勾唇浅笑的时候,蒙了一层水雾的眸子竟带了丝风情的味道。而难能可贵的是,她那双眸子还像小时候一样澄澈,不添冗杂。 第44节 她的身量也完全长开了,精致的锁骨下有了女子完美的弧度,腰身收紧,不盈一握。走起路的时候,脊背笔直,腰若流纨素,一双长腿藏在水色的胧纱裙里。她走到戚珏沈却,拆看沈休寄过来的信。 眼看着就快十五的小姑娘,个子也拔高了许多,如今站在戚珏身边的时候,已有到了戚珏的肩膀。 戚珏微微别了下身子,将刺眼的光替沈却挡了。 沈却靠着戚珏的肩膀将信看了,然后有些埋怨地说:“这样的信寄回来可真是敷衍!” 她将信递给戚珏,戚珏就看见整页信纸上有一句潦草的话——我挺好的,别操心哈! 戚珏也被逗笑了,还真是沈休的作风。 两个人相伴往回走,阳光将他们两个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 戚珏忽然开口说:“桴子巷新开了家珍馐点,卖得都是样式新颖的糕点,据说味道也是让人回味无穷。” “我听王管家讲了,正打算这几日过去呢。”沈却说。 戚珏又说:“霓裳斋最新款的衣裙这几日就要绣好了,你有空了先去挑,剩下的再送进宫里去。” 沈却点头。 戚珏再说:“你如今长大了些,原本给你做的弓箭不太趁手,我让人重新给你打造一份。” 沈却就停下脚步,她偏着头望着戚珏的侧脸,笑着说:“先生,有话就直说嘛。” 戚珏深深觉得沈却这丫头越来越精明,全然没有小时候那样乖巧了。他便也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沈却,道:“有两件事,好像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却点了点头,问道:“第一件事呢?” “罗皇后又送了四个女人来,如今已经到了府上。”戚珏说。 沈却笑意不减,她眯着眼睛,说:“唔,让我想想……先生是想考考我?如果留下呢,我肯定要不高兴的。如果像上次一样送走呢,又是四千两的票子。如果只是随便打发了,先生又要跟我讲即使是庶女也应该受到尊重的道理。” 沈却捂起耳朵,皱着眉,道:“先生,您都给我讲了半辈子大道理了,我不听不听!” “你……”戚珏无奈失笑。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沈却说:“先生,我是觉得呢,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个事儿。” “嗯,很有道理。”戚珏认真点头,“那么这四千两是由你出了?” 沈却笑道:“赚四千两又不难。” “那你打算怎么赚这个钱?”戚珏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沈却转了个圈,层层叠叠的胧纱裙云雾一般散开,她笑着说:“先生刚刚可是观赏了阿却舞剑,怎么也值一千两了。” “嗯,值。”戚珏忍笑点头。 沈却想了想,又说:“先生,当年给你那袍子上绣的喜鹊的一千两你还没给呢!” “好,也算一千两吧……”戚珏无奈。 “今天早晨的小笼包可是阿却亲手蒸得,也值一千两!” 戚珏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成,不成,街口那家包子铺的包子才几文钱几个。” “是呀,那包子的确只值几个铜板。”沈却将自己的一双手递到戚珏面前,“可是!今早的包子是这双宛如柔荑的芊芊玉手所做,当然就值一千两啦!” “不害臊。”戚珏脸上的肃容有些绷不住,他将递到眼前的玉手拍走。又将目光移开,她再这么放着,戚珏担心自己忍不住将这柔若无骨的小手握着、捏着。 “还差一千两。”戚珏说。 “唔……”沈却想了想,唇畔忽然绽开笑颜。 他跳到戚珏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我啊!最后的一千两拿我自己来换!” 这话要是她两年前说的,戚珏只当她童言无忌,而如今再说这话,戚珏不得不认为小丫头是故意的。戚珏勾唇,道:“不成,你无价。” 沈却就挽起戚珏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往前走。“好嘛,先欠一千两嘛,大不了明早再给先生蒸一屉包子。” 戚珏侧首,从他的角度看见沈却浓密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扑闪扑闪,如一根细密柔软的羽毛一下下划弄他的心口。 “先生,那第二件事情是什么?”沈却问。 戚珏有些迟疑地说:“如筝来鄂南了。” 沈却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戚珏有些无奈地说:“都过去好些年了,还为小时候那件事情生气呢。” “哼,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仇。”沈却有些不高兴地说。 “好了,当年的事情先不提,我是要告诉你其他的事情。”戚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再过两个月她就十七了,至今没有婚约在身。” “先生的意思是她这次打算来鄂南找夫家不成?不对……”沈却盯着戚珏的眼睛,“她的目标恐怕是先生吧。” 戚珏点头,道:“她应该是存了要嫁给我的心思。她父母都病故了,这次几乎是只身来了鄂南,整个鄂南城除了一个表姨亲戚,就只剩我这么个表哥了。” 沈却不懂戚珏这么一本正经说出这话是个什么心思! “哈!”沈却抬着下巴,“她嫁过来正好呀,你们两个就可以琴瑟相鸣!我呢,到时候就给你们两个斟茶倒水,再鼓鼓掌、称称赞!” 戚珏轻斥:“好好说话!” 沈却冷哼一声,说:“好好说话就是我不同意!没商量!” 戚珏不理沈却,独自走出竹林,他回头竟然发现沈却根本没跟出来。 戚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这小姑娘怎么就长歪了,当年那个会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抱着他求着他的小阿却哪儿去了? 戚珏和沈却的屋子已经换了地方,寝屋又格外改造了。几乎是将两间屋子并在一起,沈却睡的屋子和戚珏睡的屋子都有单独的正门,而两室之间又特意凿了一道小门。 当沈却有了男女之事的意识,别别扭扭闹着躲开戚珏的时候,戚珏舍不得。可后来沈却自己跑到戚珏床上睡了没多久,戚珏就受不了了。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抱着她的时候已经不可以把她当个孩子来看。戚珏总是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那些时光,那些沈却已经长大了的时光。所以最后戚珏带着沈却搬了院子,又将屋子设成现在这样。 没办法,离戚珏太远的话,沈却会睡不着。 沈却从小门走到戚珏的屋里。她站在他床边,问:“诶,她什么时候来鄂南?你去接吗?她住哪?” “我是不是很久没打你手板了?”戚珏问。 “你不能打我。”沈却气定神闲地说:“以前你是我先生,打手板是你的权利,可是我不是你学生了,你就不能打我了。要不然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刘元志?” 戚珏蹙眉,问:“不是我学生了?” 沈却点点头,说:“我可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媳妇儿!” “原来你还知道。”戚珏吹了灯,复又躺好。 “回自己屋子睡觉去。”戚珏略略无奈地说。 他说完,沈却半天都没动静,也没说话,也没回自己屋子去。 戚珏有些诧异地起身,他的眼睛在太黑的时候仍旧看不见,他瞧不清沈却的表情。 他问:“怎么了这是?” 沈却不吱声。 戚珏略一沉吟,说:“还在为如筝的事情烦扰?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不会娶别人吗?只是告诉你一声她要过来了,还有她的打算。不想你傻乎乎不知道人家的小算计,再吃了亏。” 沈却忽然上前抱住戚珏的腰,她将脸贴在戚珏的肩颈,睫毛刷在戚珏的颈窝,痒痒的。 “难不成是又做噩梦了?”戚珏轻拍沈却的脊背,“噩梦都是假的,不怕了,我抱着你睡。” 沈却蹭了蹭戚珏的胸口,嘟囔着:“先生,你是不是老了,我都没睡怎么能做噩梦。” 这是嫌弃他老? 戚珏轻拍沈却脊背的手一顿,他想了想还是郁闷,真想狠狠拍她一巴掌!可是含了力道的手掌等落到沈却背上的时候就又变得软绵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2更。 ☆、第49章 如筝 萧如筝是个美人。是那种男人见了背影就要浮想联翩,见了侧脸就会酥了大半身子的美人。还是个才女,琴技惊人。大抵书中所说的艳盖群芳、技惊天下,就是她这种女人。对了,她还有钱。 反正萧家人也没谁是丑的、笨的。 沈却站在门口看着萧如筝扶着小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她无论是将手搭在丫鬟肩上的角度,还是微微提起裙角的动作几乎都做到了一丝不苟的完美。 萧如筝还在孝期,玲珑袅娜的身段藏在素白的衣裙里也难掩绰绰风姿。走起路来腰臀轻摆,香风阵阵。 “表哥。”萧如筝双手交叠放在一侧,微微弯膝。 “听说你上午刚到鄂南,原以为明天才过来,没想到现在就来了,旅途奔波实在辛苦了。”戚珏颔首道。 萧如筝抿唇轻笑,说:“如筝在鄂南除了表哥也没有什么亲戚,哪里敢耽搁,自然早早来登门了。倒是去年听说表哥的眼疾痊愈了,如筝一直想来恭喜呢。” 她又看着站在戚珏身边的沈却,说:“这个是小阿却吧?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哪里还有小时候的影子。这要是在谁家席宴上遇见,我指不定认不出呢。” 沈却眯了眯眼,笑着说:“称呼错了呢,表妹,你现在应该改口喊我表嫂了。” 表嫂两个字被沈却故意咬得很重。 萧如筝就笑起来,语气不变地说:“是了,是如筝喊错称呼了。只怪你小时候乖巧的模样太让人记忆深刻,尤其是一口一个先生喊着表哥的时候不知道多让人怜惜呢。就算是如今长大了,还是抹不掉印象里的模样。” “阿珏,表妹舟车劳苦,咱们别在这儿说话了,还是快些将表妹请进去吧。”沈却挽起戚珏的手,半边身子几乎贴在戚珏的身上。她声音甜糯,染了三分撒娇的味道。 沈却忽一改称呼,戚珏怔了又怔才反应过来。 “是我的不是了,表妹快请。”戚珏的右手被沈却挽着,只好用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绿蚁偷偷拽了下红泥的手,小声说:“这个表小姐可真好看。” 红泥有些忧心,她问一旁的囡雪:“囡雪,你在肃北陪着姑娘的时候可与这位表小姐打过交道吗?她的为人……” “哼!”囡雪翻了个白眼,有些所答非所问地说:“不就是凭着爹妈当年那点子恩情嘛,有什么好嘚瑟的!” 囡雪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去。 绿蚁思索了下,说:“看来来者不善啊……” “别净瞎想,做事去!”红泥点了下绿蚁的额头,也去忙活了。 绿蚁想了想,心里有了计较,也去忙活了。 知道萧如筝要来,厨房的吃食就越发上心了些。犹豫戚珏喜静的缘故,原本整个沉萧府都没几个下人,可因为沈却的缘故,这两年也多了些伺候的下人。尤其是厨房的师傅聘了一个又一个。 晚膳上,萧如筝看了一眼静静垂首立着的几个伺候的丫鬟,笑着说:“沉萧府如今比起以前真是多了许多人气儿,想必都是阿却的功劳吧。” 还没等沈却接话,她又说:“阿却这样是对的,纵使表哥不喜也应当慢慢适应才好。表哥本来就忙,哪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再者说了,人的精力也总是有限的。顾不上的也不能将就了不是。” 第45节 这弦外之音沈却可听懂了,不就是说戚珏为了迁就她,连以前不喜欢的事情都忍了。 沈却将瓷碟里的三层玉带糕小口嚼了,又接过绿蚁递过来清汤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萧如筝,道:“恩,表妹说得对。” 萧如筝瞧着她这架势还以为要讲一箩筐的话,没想到竟然吃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她低下头,不动声色将瓷勺里的水粉汤圆吃了,然后看向戚珏,道:“对了,我差点把重事给忘了。肃北的萝裳铺今年的进账好像少了许多,铺子口瞧着也没有头两年热闹。” 戚珏点点头,说道:“这事我知道,绣坊的生意靠得还是绣娘的技艺。铺子里的王绣娘刚刚生产,告了假。再加上附近其他铺子新请来几位绣娘,所以铺子的生意一时冷淡倒是正常。” “原来竟是这样,没有想到表哥来鄂南三年对肃北的事儿还是这般清楚,倒是如筝杞人忧天了。”萧如筝浅浅笑着,“对了,如筝得了消息,门寿山那边近来总有好的玉石出土。若表哥有意寻找新的货源不若着人去那边瞧瞧。” 戚珏说:“门寿山挖出的玉石的确料子不错,只是那地方偏西,萧家的确对那边不是太了解。玉石的生意不比其他,料子才是最为重要。如今消息还不确切,倒也没有贸然倾撒财力过去。” 萧如筝笑得更加璀璨了,她说:“若表哥有意的话,如筝或许能帮得上忙。前几年对那边的狐皮略有兴趣,如筝倒是在那边开了几家铺子,打听消息和人手总是够的……” 萧如筝和戚珏接下来的谈话都是围绕着生意上的事情,这些事情沈却完全不懂,更加插不上嘴。她倒也不急,任凭那两个人说着,自个挑了爱吃的食物开开心心吃起来。 等沈却终于吃饱了,天边忽然响起了滚滚雷声。 萧如筝变了脸色,对她自己的丫鬟说:“素兰,快,快吩咐车夫准备了。咱们得快点回去,别赶上了大雨。” 然而那个叫素兰的丫鬟还没有走到门口,大雨就倾盆而下。 素兰皱着眉说:“姑娘,这么大的雨,马车走不得呀!” “不成!多大的雨都得回去!”萧如筝皱起眉。 她走到窗边,伸出玉手,雨水顷刻打湿她的手,又将她的袖子打湿了一大片。 “早知道是这样的天气,就不会今日过来了!”萧如筝娇嗔跺脚,脸上写满委屈的焦急。 “姑娘,小心着了凉,您的病才好呢!”素兰将萧如筝拉进来,又用帕子小心地给她擦手和小臂上的雨水。 沈却看她一眼,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今儿个上午才到鄂南城,下午就过来了。 “原来表妹病了,可严重?”沈却笑着问。 萧如筝急忙说:“别说这个没规矩的小丫鬟胡说,只不过是前几日着了风寒,来之前就好了。素兰这丫头不比世家出来的,没规矩!” “哦,”沈却点点头,看了一眼饭桌,“其实也没什么,表妹光顾着说话,都没怎么吃东西。而你夹过的菜偏偏是我不喜欢的,也都没吃。” 萧如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沈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脸上顿时就红了。 从下了雨到现在,戚珏一句话都没说。萧如筝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说:“表哥,天色也晚了,这雨的势头大概也停不了,只会越下越大,我就不耽搁了,他日来再拜访了。” 沈却盯着戚珏的表情,见他刚要开口说话,她急忙抢先一步开口说道:“表妹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样恶劣的天气,我和你表哥怎么放心你回去。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两个岂不是成了罪人?就算平平安安回去了,也免不得弄湿了一声。表妹千里迢迢赶来鄂南,又如此有心地来看望我们。我们哪里敢做这样苛待亲戚的事?表妹还是暂且住一晚吧。” “那哪里使得!”萧如筝急忙摇头,“不妥的!” “表妹真是客气,”沈却站起来,走到萧如筝面前,有意无意地挡住她戚珏的目光。“客房早就给表妹准备好了呢,就算没有这场雨,我也不会让表妹走呀。” 萧如筝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的沈却,沈却眉眼弯弯,笑得很甜,蒙了水雾的眸子澄可见底。一时之间,萧如筝倒是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了。 沈却转身望向戚珏,说:“平时也没有人陪我玩,我们留表妹多住一阵好不好呀?” 沉默许久地戚珏默默抿了一口阳羡茶。 梳洗过后,沈却脱了外衫,只穿了一件湘色绣雀翎暗纹的抹胸。 “姑娘,您怎么把表小姐留下来了呀?她明明就是不怀好意!”囡雪站在沈却的身后,一边给她后背抹药膏,一边说。 如今沈却手背上和后背上的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在摸上去的时候能摸出来点痕迹来。 “你以为我不开口留她,她就会走?”沈却有些心烦,她踢着鞋子,让一对小脚光着踩在旁边的小椅上。 一旁的红泥急忙将她踢开的鞋子捡了回来,放在她脚边。 红泥对囡雪使了个眼色,囡雪也不敢多说了。她继续仔细地给她涂抹药膏。 “阿却。”戚珏从小门走进来。 沈却急忙扯了放在一旁梳妆台上的外衫披在身上,然后瞪了戚珏一眼,道:“你进来怎么不知道敲门!” 戚珏也是一怔,明明只是匆匆一瞟,可是那玉脂酥背好像还在眼前。 “药膏上完了没有?”戚珏问囡雪。 “才涂了一半。”囡雪说。 戚珏想了想,他走过去从囡雪手中拿过药膏,眯着眼睛看了看,道:“过几日,我再给你换一种药吧。” 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红泥拉了拉囡雪的衣角,对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出去了。 “算了,你歇着吧。”戚珏将药膏放在一旁。他刚刚转身,衣角就被人拉住。 戚珏回头,就看见沈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小模样。她别开眼不去看戚珏,可是小手还抓着戚珏的衣角不肯放。 戚珏的唇角就慢慢扬上去,好像只要看着她就忍不住嘴角噙笑。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把更新改了回去,早上07:07:07更新。 ☆、第50章 眩晕 沈却拽着戚珏衣角的手微微用力,往自己这边拉。 明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偏偏又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戚珏无奈道:“再不说话,我可真走了。” “不要!” 沈却别开眼,也不看戚珏,有些闷闷地说:“她又来抢我东西了!” “如今你是主人,她是客人,她又怎么会来抢你东西?若实在不放心让丫鬟守着,不让她进你屋子不就成了。”戚珏说道。 沈却小声嘟囔了一句,戚珏没有听清,他俯下身来,又问了一遍:“什么?” 沈却就势环上戚珏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说:“先生,你都好久没抱我了!” 戚珏想反驳,明明昨天晚上还抱了她一会儿的,只不过最后没在一处睡罢了。不过戚珏并没有反驳,他将沈却搭在矮凳上的一双小脚提起来,自己坐在矮凳上,然后把沈却抱到自己腿上。 沈却像小时候一样缩在戚珏怀里,她将脸贴在戚珏胸口,使劲儿蹭了蹭。 戚珏略无奈,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沈却鼓起的腮帮子一点点缩回去,她垂着眼,有些闷闷地说:“先生,这回就算是十把琴我也可以让给她,或者我这屋子别的什么东西被她看中了都可以拿走。” 戚珏诧异地垂眉瞧她。 “可是……先生你是我的,她不能抢!我也绝对不会把你让给她!”沈却眸子亮亮的,“别说是她了,天上的仙女跟我抢你都不成!” 沈却忽然又泄了气,道:“可我不怕天上的仙女,我就怕她……” 戚珏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又觉得诧异。他问:“为何偏偏怕她?” 沈却就伸出自己的手指头,说:“第一,我没有她好看。第二,我没有她多才多艺。第三,我没有她性子温柔善解人意。第四,她可以跟你谈生意上的事情还能帮你,可是我都听不懂。第五,我还没遇到先生的时候她就跟在你身边一口一个‘表哥’了,魏姐姐说这个叫‘青梅竹马’。第六,他们家对先生有恩,二姐说男人们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对自己有恩情的女人了。” 戚珏失笑,问道:“还有第七吗?” 沈却就冷哼了一声,说:“第七,我还没有她脸皮厚!” “呵……”戚珏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却就从戚珏怀里探出头来,她瞪着戚珏,道:“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啊!” 戚珏也沉默下来,这两年他故意纵容沈却,让她更加肆意地活着,久而久之,她胆子变大了,脾气也变大了,有时候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姑娘。可是戚珏一直都知道沈却心里那种对他的依赖从来没有减轻过。她还是会害怕,只不过表达的方式变了。 然而戚珏有些悲哀地发现他根本解不开沈却心里的心结,他自认为这几年对沈却疼爱有加,答应过她的事情也从未食言。可是沈却就算明知道他不会骗她还是会不安。这种不安,让戚珏有点手足无措。 正仔细观察戚珏神情的沈却看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有些发慌。 沈却就伸手拉了拉戚珏的衣襟。 “再拽就要拽开了。”戚珏有些无奈地拍开沈却的手。 “先生,你到底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是不是真的……”沈却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然而只是说了一半眼角就湿了。 戚珏蹙眉,说:“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究竟是谁跟你又说了什么话。” 明明是斥责的话,可是看着沈却带泪的眼角,戚珏的声音就慢慢放软了。 “没什么!”沈却偏过头,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戚珏就狠狠朝沈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斥:“真是越长大心思越多!竟然还有对我不能说的!” 沈却捂着屁股,回头瞪向戚珏,怒气冲冲地说:“先生,你欺负人!” 戚珏抬眼看她一眼,说:“这叫哪门子欺负人?再莫名其妙闹脾气,我就真欺负给你看!” 戚珏抱着沈却起身,将她放在床榻上,说:“别胡思乱想了,快点睡觉。” “先生不许走!”沈却躺在床上,拽住戚珏的手不肯放。 “不走。”戚珏脱了鞋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不成,不成,先生你要是半夜趁我睡着了,再偷偷跑出去怎么办?”沈却蹙着眉不肯睡。 沈却凑过去,将戚珏的腰带解开,然后将腰带的一端系在戚珏的手腕上,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她邀功似地抬头望着戚珏,说:“我聪明吧?这样你要是趁我睡着了偷跑出去我就知道了!” 戚珏皱着眉扯了扯手腕,他莫名觉得这东西和狗链子一个意思。他有些无奈地说:“我可以趁你睡着了,把绳子解开再走啊。” “你看吧!先生你果然想偷跑!自己都说漏嘴了!”沈却坐起来,嘟着嘴瞪着戚珏。 戚珏哑口无言。 沈却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说话:“我就说嘛!怪不得先生今天跑到我这里来,原来是先发制人,想要麻痹我,然后趁我睡着了就……” 看着沈却淡粉色的唇花瓣似得开开合合,戚珏忽然就伸出手捏住了沈却的脸,让她嘴里的话变成断断续续的嘤咛。 然后,戚珏整个人前倾,亲了一下沈却的唇瓣,甚至将沈却软软的下唇含在嘴里吮了一瞬。 “讲个不停,只好堵了。”戚珏的眸光泛着一种奇异的,好似晚霞的红芒。他衣带早就被沈却解开了,如今衣襟敞开,露出大片的胸膛。而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同他同时的冷淡。 沈却整个人震惊地睁大眼睛望着戚珏,什么反应都忘了。 “还瞪。”戚珏好笑地说。然后他又一次前倾,吻上沈却扑闪扑闪的眼。 沈却觉得这种柔暖而湿润的触觉就像喝醉了一般让人眩晕。戚珏明明已经移开了,可是那种软软的麻麻的感觉还流连在她的眸子上,她的唇上。 眼前一晃,好像都是戚珏赤.裸的胸膛。 沈却开始觉得发热,不是她平时讨厌的天气热。而是从心口一点点蔓延出来的热气,好像一朵小小的火苗在她心里闪了一下,然后热气蔓延,让她整个人都变烫了。 第46节 沈却悄悄活动了一下指尖,指尖都是烫的。 戚珏也有点反应过来,觉得刚刚有些冒失了。只不过在那个瞬间,真的就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顾虑,就那么亲了上去。而此时看着沈却懵着的样子,戚珏脑海里就浮现当年的小姑娘稚气地说:“先生,你从来都没有亲过我,所以一定不喜欢我。” 戚珏浅笑,道:“现在,你该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了。” 沈却眨了下眼,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 “阿却?”戚珏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隐隐不安,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 沈却怔怔地仰起头望着戚珏,然后慢慢凑过去,在戚珏的唇上亲了一下,甚至学着戚珏刚刚的样子,也将他的唇含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快,等戚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向后退开了。 沈却望着戚珏,有些困惑地说:“太、太滑了……” 她湿漉漉的唇瓣抿在一起,甚至咂了一下,娇嫩欲滴。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上发点糖 咦,你们介不介意把你们的昵称写进文里。 ☆、第51章 撩妹 大雨磅礴,似乎没有减弱的迹象。一道身影隐在夜色里,他脚步匆匆,雨水从他的蓑衣边缘往下淌,溅起无数水花,将他锦缎华服的衣摆染上块块污泥。他站定在沉萧府侧门边,看了眼紧闭侧门,擦一把额上的雨水就上去拍门。 他敲了好久的门,才听见藏在雨水里细微的脚步声。 鱼童举着一把伞,有些不耐烦地开了侧门,却在看见来者的时候微微惊讶。他有些诧异地问:“韩公子?” “是,是在下。劳烦禀告一声,家父有急事让我告知沉萧君。”韩明轩说道。 “韩公子请跟我来。”鱼童脸上的不耐尽数散去,换上几分肃容。 他将韩明轩请到前厅,又亲自为他倒了杯热茶,这才进了戚珏的主屋。他敲了敲门,并无人应答。隐约猜到戚珏许是在沈却那里。 他微微犹豫,担心惊扰了他们两个,但凡是和沈却沾上边的事情,整个府上没有人敢大意的。可他又一暗忖韩明轩赶着暴雨深夜造访,绝非小事。 鱼童只好又绕到沈却屋前,将守夜的红泥喊醒,道:“去请先生一趟,就说右相长子韩明轩深夜造访有急事相商。” 红泥瞧着鱼童的脸色,急忙绕进去。她站在沈却的寝屋门外,瞧着里面还点着蜡烛,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小声说:“姑娘,您歇下了吗?鱼童说右相长子来寻先生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当然没有歇下。沈却呆呆坐在那儿,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戚珏。而戚珏也沉默着望着她娇嫩的唇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有一丝尴尬。 闻言,戚珏眸光微闪。他迅速解下系在两个人手腕上的腰带,将袍子随意扎了,然后下了床。 戚珏俯下身,揉了揉沈却的头,在她耳边说:“乖,先歇着。我等下就回来。” 沈却怔怔点头,道:“我等你。” 戚珏急匆匆出了屋子,脸上的柔情烟消云散。 “他自己过来的?”戚珏一边朝前厅走,一边问鱼童。 鱼童给戚珏撑着伞,回道:“是,淋了一身的雨水,还是从侧门来的。” 戚珏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韩明轩坐在前厅里有些局促不安,他已经脱下了蓑衣,放在一旁。而他身上的衣袍也淋湿了大半,他搓了搓手,又饮了一盏热茶。 “韩公子。”戚珏走进来,眸光一扫就将韩明轩的焦灼尽收眼底。 “沉萧君!”韩明轩一下子站起来,急切地说:“圣上不行了!” 戚珏脚步微顿,复又恢复正常,他在首位坐下,令鱼童给韩明轩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记忆里,大概也就是不到半年的功夫,新帝就要登基了。 戚珏和韩明轩交谈了近两个时辰,韩明轩才再次冒着雨,从侧门偷偷出了沉萧府。由始至终,韩明轩都是十分焦急不安的神情,戚珏倒是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戚珏坐在椅子上,阖着眼帘沉思许久,才忽得想起临出来前沈却的那一声“我等你。” 他急忙回去,脚步轻缓地走近床边。 沈却已经躺下了,被子被她踢到了一边,缩着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戚珏俯身,动作极轻地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忽然瞧见沈却弯曲在身前的小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戚珏轻轻掰开她的手,看见掌心攥着一块碎玉。 戚珏微怔,这块碎玉本是嵌在他腰带两端的。他再一低头,果然见自己腰带一端嵌着的碎玉不见了。 “先生,您回来了?”沈却揉揉眼睛,半坐起来。 “别起来,睡吧。”戚珏坐在床边,将雪白的靴子褪下。 沈却好像瞬间清醒了,她问:“先生,你是不是要造反啊?” 戚珏脱靴子的动作就是一顿,他很快恢复正常地将靴子褪下,又抬腿上了床,在沈却身边躺下。戚珏伸出手捏了捏沈却的脸,道:“昨儿还说我是个奸商,今儿个就觉得我像个反贼了?” 沈却蹙着眉想了想,然后说:“当今的右相能爬上如今的位子,少不了先生的帮忙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朝中有个什么分歧,他都要来往咱们这跑。还有弦叔叔,我好久不见他了,上次听说先生把隐卫交给了刃叔叔,给弦叔叔捐了个武官,弦叔叔可不像个想当官的人,一定是领了你的令。还有太医院的姚太医,他本来就是肃北一个乡间大夫,我可不信他一眨眼就变成了太医。” “还有什么?”戚珏支起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沈却冥思的样子。 “还有雅定公主嫁的驸马爷,他也是肃北人。阿却觉得这应该也不是个巧合!”沈却说。 戚珏点了点头,问:“还有呢?” 沈却有些犹疑地说:“还有就是……我觉得先生造弓箭的速度有点快。” “造反?”戚珏好笑地重复了一遍,他躺在床上,略略沉思,眸光一点点散开。他现在暗中做的事情居然有点像造反了吗?他对造反的兴趣着实不大,可他也知道再过两年,天下太平的盛世将不复。而他,也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先生?”沈却就俯身过去,长长的墨发倾撒下来,垂在戚珏脸颊两侧,她看着戚珏原本不知落在哪里的眸光一点点凝聚起来,然后凝聚成一抹如滴的光凝在沈却的脸上。 而她自己娇妍的容颜就映在戚珏的眸子上。 沈却怔了怔,轻声说:“先生,你还是别造反了。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皇帝是只有一个女人的。” 戚珏轻笑,道:“可我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过。” 沈却瞬间红了脸,她硬着嘴说:“哼,你明明有我,是你一直嫌弃我小的!” 戚珏立刻起身,直接将沈却压在了身下。 “先生你要做什么!”沈却惊呼。 戚珏逐渐靠近,璞玉般的眸子里映出沈却惊慌失措的眼。 眼看着戚珏的唇又要落下,沈却觉得自己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要贴在了戚珏的脸上,她急忙侧过脸,说:“先生!天快亮了!” 戚珏噙笑瞧着沈却的侧脸,她的脸颊红彤彤一片,就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戚珏就低头,将她的耳垂含在了嘴里。 沈却整个身子瞬间僵住。她感觉到戚珏的舌尖在她的耳垂舔了一个圈,这种感觉让她战栗而惊恐。 耳垂一凉,戚珏的唇已经离开了。 沈却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她转过头望着戚珏含笑的眉眼,心里说不出的惶恐。而这份惶恐里好像又带了点新奇的欢喜。 戚珏望着沈却颤动的睫毛,忍不住就吻上她的眼,将她羽毛般的睫毛舔了舔。 眼睛上湿湿的,沈却的眸子也跟着湿润了。而戚珏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被角,她的眼睛也乖巧地合上。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亲吻,沈却茫然地睁开眼,撞上戚珏满是宠溺的黑玉眸子。 戚珏勾了勾唇,轻声道:“真的天亮了。” 沈却怔怔地偏过头,望见鱼肚白的光从窗棂间洒进来,而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也终于停了。她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将自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的魂儿抓了回来。她转过头,瞪着戚珏,怒道:“先生,你戏弄我!” 沈却在戚珏的怀里眯了一刻钟就起了,虽然戚珏告诉她可以多睡一会儿,可今天府上还有客人,这个客人还是萧如筝,沈却可不敢大意了。 “姑娘,沈宁来了!”沈却刚刚梳洗完,红泥就过来禀道。 沈却愣了一下,这个五妹怎么过来了?她几乎两年没有踏过沈家的门,沈家的事情一概不想知道。就好像自己并不是沈家女儿一样。 沈宁已经七岁了,脸上仍有两团肉坠着,明明是可爱的长相,偏偏总是喜欢冷着一张脸。 沈却赶去客厅的时候,就看见沈宁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回家去看看母亲?”沈宁竖着眉,对沈却说。 这是时隔两年,沈宁对沈却说得第一句话。 “她让你过来的?还是你自己的主意?”沈却有些诧异,她估摸何氏不愿意见到她就像她不愿意见到何氏一样。 沈宁气鼓鼓地说:“哼,母亲病了,总是喊你和哥哥的名字。我又找不到哥哥,只好来找你了。” 沈却一阵恍惚。 何氏的病,沈却是知道的。 两年前,沈休和殷夺闯了祸。戚珏给他们两个出主意去当兵。可是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祖宗一样供着的少爷,谁能同意?所以当初戚珏让他们两个回家说通父母,可他们两个知道家里人都不会同意,直接留了一封信来了个不辞而别。 大戚征兵的年纪是十四岁,而当时他们两个人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所以戚珏重新给他们两个安排了个身份。所以任凭沈家和殷家怎么找,两年来都没有寻到他们两个人的下落。 殷夫人还有殷争劝慰,尚且好一些。可是何氏却受不住,她觉得天都塌了,直接来了个一病不起。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沈宁见沈却一直沉默着,又些沉不住气了。 沈却就低头看了沈宁一眼,沈宁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将她白皙的漂亮脸蛋照得娇嫩明艳。可是她的裙角和鞋子都已经湿了,还沾染了些泥土。 下了一夜的暴雨,现在外头的路一定十分泥泞难走。纵使沈宁坐在马车上,或是让苏妈妈抱着背着,也难免弄脏了鞋袜。 沈却又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垂首立着的苏妈妈。苏妈妈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整个人瞧着也没有两年前精神了。恍惚间,沈却就想起第一次回沈家的时候正是苏妈妈接待了她。她还记得那一日刺眼的光,回廊间的花香,还有苏妈妈打量的眼。还有…… 姐妹的刁难,空等的失落。 沈却回头对绿蚁说:“去给五姑娘准备双干净的鞋袜。” 她转过身,蹲下来与沈宁平视,道:“如果我回去看望你母亲,你母亲的病恐怕就要更重了。” “什么叫‘你母亲’?那是咱们的母亲!”沈宁瞪着沈却。 沈却拍了拍沈宁的头,说:“吃了东西,换双干净的鞋袜,就回吧。” “你!”沈宁伸出手指着沈却,已是气急。 沈却淡淡开口:“想在这儿玩一会儿也成,不过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我让囡雪陪你转转?” 作者有话要说:  攸攸和银仪会写到文里,攸攸先出场,银仪要晚一点。 其他人,应该还会有,但是角色还没定。 ☆、第52章 身段 第47节 沈宁当然没有留下来玩,她连沈却给她准备的干净鞋袜都没有换,就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沈却笑笑,不在意地将绿蚁拿来的鞋袜给扔了。 沈却带着绿蚁往前头走,路上正好遇见萧如筝,跟在她身后的素兰挽着一个食盒。 “表妹昨夜睡得可还习惯?”沈却笑着迎上去。 萧如筝是真的不喜欢沈却喊她表妹,可又不能撇开这层关系,她暖暖笑开,仿若一潭柔水。她说:“这里的布置与肃北一模一样,我就像是回了自己的家一样,哪里会不习惯呢?倒是叨扰表哥挂念了。” 沈却很想呛她一句“你表哥忙着哄我没空挂念你”,可话到嘴边又变成:“是呢,昨儿夜里头先生还跟我说起你来。” “哦?”萧如筝有些诧异。 沈却抿了唇,甜甜一笑,道:“先生说你如今孤苦无依,明明已经十七了,却在孝中,等着孝期一过,婚事指定就耽误了呢!” 萧如筝垂了垂眼,改正沈却的话,说:“是十六呢。” 在这个十五岁定亲的年代,萧如筝十分忌讳别人说她的年纪。她十四的时候母亲过世了,今年她父亲也病故了。若真要等到孝期结束,她可就真的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 沈却歉意地笑笑,说道:“是呢,瞧我这记性,表妹明明还差两个月才十七呢。” 沈却抬起眼望着东边刚升起来的朝阳,一脸憧憬地说:“阿却真是羡慕表妹呢!” “羡慕我?”萧如筝抬眼看了一眼沈却,她隐隐觉得三年不见,小姑娘变化了不少,似乎学会了鄂南城世家女儿的那一套把戏。 “是呀,”沈却眸光闪动,“阿却总是盼着快一点长大,羡慕表妹这样风姿卓卓的年纪。这不,我明明还有两个月才十五岁,可别人问起来的时候我就会我十五岁了。全然没有表妹这样将生辰年纪分得这么清楚!” 萧如筝温温柔柔地笑着,可是心里已经将沈却记恨上了。这人真是可恶,故意戳别人的短处!简直就是在说她年纪大了还要装作年轻,而沈却明明又是在跟她炫耀她年轻! 可是纵使心里生气,萧如筝面上可是一点没显。她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笑望沈却说:“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咱们两个素来有缘分,连生辰也只差了一天呢。” “是呀,要是没有缘分也不会隔了三年,绕了半个大戚,又重逢了。”沈却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她提着裙角,小跑了两步,走到鲤池边。 萧如筝诧异地转头,就看见戚珏站在鲤池边喂鱼。她便摆出一个十分适宜的笑容走过去。 许是因为暴雨的缘故,池子里的水涨了不少,数不清的红色鲤鱼争先恐后的围在池子边,争抢鱼食。 萧如筝就掩嘴笑道:“一大早瞧见这么多锦鲤,看来今日是要有好运了。” “表妹。”戚珏对着萧如筝客气的点头,然后目光就移到沈却的身上。他问:“你那妹妹走了?” 沈却蹙了下眉,说:“走了,气鼓鼓地走了。” “她这次来是为了何事?”戚珏又问。 “我哪儿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回来让我回沈家看望她母亲,她说她母亲病了,口口声声喊着我和哥哥。”沈却忽得想起沈休来,“大概是想念哥哥想的吧。我估计那小丫头是撒谎了,她母亲喊的只能是哥哥,指不定是谁给小丫头出了主意想让我穿了男装去见她母亲。” 戚珏笑道:“你以为你那妹妹也晓得女扮男装的法子?” 沈却就想起了那些扮成沈休,偷偷来看望戚珏的日子,她就甜甜笑起来。 看着两个人聊起来,萧如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萧如筝低眉看了一眼鲤池边,那儿的青砖上覆了一层雨水,还沾了些泥土。她眸光微闪,几不可见地向鲤池边缘移了两步,然后一个脚底发滑,整个人就跌进了鲤池。 “表哥救我!”萧如筝惊慌呼救,整个柔弱的身子溺在池水里,瞧着楚楚可怜。 戚珏和沈却同时愣了一下。 戚珏刚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旁的沈却凉凉地说:“先生莫不是希望我也跳下去吧?” 沈却怎么说着,竟真的朝前走去。 戚珏瞬间抓住沈却的手腕,无奈地向她摇了摇头。 而几乎是在同时,一道身影已经跃下了鲤池。 萧如筝是真的不会水,她跳进鲤池里的时候凭着戚珏在所以她不会有事的念头,可是她没有想到戚珏和沈却居然在案上说起话来!她一个着急,就猛呛了两口池水。 等到不盈一握的小腰被人揽住的时候,萧如筝才反应过来,直到她被拉上了案,才看清救她的人是鱼童。萧如筝这番行动乃是下策中的下策,只为了一个肌肤之亲,逼戚珏对她负责,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戚珏并没有亲自下去救她! 她今日穿的本来就是料子很薄的纱裙,这一落水,薄薄的衣料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将她整个身段完美地展现出来,竟是要比光着更显诱人。 萧如筝顿时脸色绯红,一双雪白的藕臂抱着胸口,整个人瑟瑟发抖。 “姑娘!”素兰惊呼一声,急忙蹲在萧如筝身前,将她抱住。 “还不快扶你家姑娘回去换身衣服。”戚珏的声音带着点凉意。 这种细微的凉意自然被萧如筝听懂了,她心里一颤,懊恼自己真的是走错了一步棋,看来如今在表哥那儿的印象定然很差了。 沈却苦恼地说:“我的身量与表妹不同,许是我的衣裳表妹穿了不会合身。” 她回头看了一眼绿蚁,说:“绿蚁,我瞧着你的身量和表妹差不多,快去找一身你的衣裳给表妹换上,记得要新的,你没有穿过的。” “是!”绿蚁应了,急忙和素兰两个一起扶着萧如筝回了客房。 戚珏摇摇头,有些好笑地对沈却说:“之前还担心你吃了亏,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沈却的目光在凝在萧如筝软绵绵的背影上,她说:“先生,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戚珏失笑,道:“昨天夜里你自己说了不如她漂亮,既然你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不是!”沈却转了个圈,“是身段,她那样的好看还是我这样的好看?”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沈却有些闷闷地转身朝着前厅走去。 其实沈却知道,若凭长相的话,自己并不比萧如筝差,可是若比起身段来,她就没有萧如筝的那种柔美。沈却皱了皱眉,心道:那个女人的胸怎么可以那么大! 沈却低头看着自己小了一号的胸脯,有些沮丧。 萧如筝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洗过,才重新到了前厅用早膳。她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灌了池水的缘故,还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 “是我那池子建的不好,又没有及时清理积水,害得表妹不小心落水,实在是抱歉。”戚珏说。 萧如筝压下心里的烦扰,笑着说:“表哥,你真是太客气了。明明是我不小心的,怎么还能怪你?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出去玩,我不小心掉进溪水里,也是表哥救起来的呢。说起来,我这怕水的毛病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沈却心里觉得十分有意思,一个怕水的人敢跳进水里,她是有多想赖在戚珏身上。 似感觉到沈却的不高兴,戚珏眸光不移,桌下的手却悄悄移过去,握了一下沈却的手。沈却一愣,脸上就挂了笑,萧如筝再说些什么,她也都半听半不听了。 “对了,表哥小时候就喜欢酒酿糕,今儿一早我做了些。虽然酱料少了点,可味道还是没变的。表哥快尝尝,还有阿却也别客气。”萧如筝吩咐素兰将食盒端上来,又将里面的两碟酒酿糕摆在了戚珏和沈却的面前。 沈却立马就不高兴了,跑到别人家作客,用了主人家的厨房,还告诉主人不要客气? 在萧如筝期待的目光里,沈却夹了一块酒酿糕,小小咬了一口。她不得不承认萧如筝的厨艺是十分了得的,这酒酿糕的味道也算是佳肴一道了。 萧如筝眸光似水地望着沈却,说:“阿却如今长大了,又嫁做人妇,也该学一手好的厨艺了。” 沈却就又咬了一口酒酿糕,像是十分喜欢它的味道。她仔细将口里酒酿糕嚼了,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厨子有一手好厨艺就够了,我呢,只管吃,只管品。”她顿了顿,又道:“要我说,表妹这酒酿糕做的就是极好,比起张厨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只不过好像和赵厨子比起来就差了点火候。” 萧如筝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沈却居然拿她跟厨子比较!她微微挺了挺腰,说:“厨子是厨子,可是哪里有为人妻亲自下厨做的东西意义深刻。” 沈却懒洋洋地喝了一口汤,说:“可我怎么觉得只有妾室才会用这些手段笼络男人。” 这下,萧如筝脸上的笑是真的绷不住了。 戚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表妹,现在虽然雨停了,可路上还是泥泞,等下回去的时候定要车夫慢点赶车,别摔着了。” 从戚珏开口的时候,萧如筝的心里就隐隐升起一团火苗,然而这团火苗就这样在戚珏的话里慢慢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珏:我听说多揉一揉就会变大的。 阿却:…… ———————— 写了个藏字诗来玩,就是在给我投雷的小天使,经常留言的小可爱们的昵称里取一个字写进去。 写着玩的,平仄押韵含义什么的,就当不存在吧。 艾萱应遮愁鬟乱,庄周小蝶天云栩。 吾家离休榆别后,何遇君情与糖意。 静送忘言愁三叹,忆酿佛锦憔如斯。 草际蝉吟珠露凝,藕花未绽青蒲短。 江水流攸去欲尽,淼淼寒渟带缱绻。 ☆、第53章 神祇 “多谢表哥关心了。”萧如筝温顺低下头,不再多言。瞧着柔弱惹人怜惜,又不失女子的温婉和端庄。 用过早膳,戚珏借口铺子有事并未亲自送萧如筝,倒是让沈却送她。 沈却将萧如筝送到院口,笑着道一声:“慢走。” 萧如筝就要上马车的脚步顿了顿,她施施然转过身,缓步走到沈却面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却,其实我很可怜你,更可怜表哥。” 还不等沈却回话,萧如筝继续说:“人总是应当知足的,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表哥给的,你又何必用亲情和责任苦苦逼他?成为他的束缚和累赘?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闹着不许父亲续弦的小孩。” “而更可笑的是——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表哥一个人?在你心里他究竟是什么?你唯一的亲人?还是你救命的浮木,人生的神祇?” 萧如筝缓缓后退,提着裙摆动作优雅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走,她坐在马车里目光平静。萧如筝对自己今日做的事情并不后悔,她是商户女,浑身铜臭味的商户女,如今又是父母双亡,注定被人瞧不起。所以她更不能瞧不起自己,什么事儿都要试一试,争一争,万一成功了呢?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表小姐刚刚跟你说了什么?”绿蚁上前拉沈却,她觉得沈却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没事,你先回去忙吧,不要跟着我了。”沈却推开绿蚁的手,独自走回府里。 绿蚁看着萧如筝逐渐远去的马车,跺了跺脚,心里想这个来者不善的表小姐一定是跟沈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沉萧府植被葱郁,似每一处都能瞧见绿色。大雨过后,整个院子飘着一股青草特有的香气。 沈却绕过鲤池,穿过梅花小门,走进“书阁”。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好像是另一个安静的天地。四个高大的檀木书架装着满满的书籍,占在屋子当中,书香味儿浸着整间屋子。 沈却穿进雕花的檀木书架,一直往里面走,最里面摆着一张纯白的长形玉案,桌上堆积着厚厚的书籍、信件。戚珏倚墙而坐,两条长腿一支一横,随意的摆着。他没有束发,如墨长发随意散在背上,又有一绺儿发随着他颔首垂目,而划过胸前绣着沉萧暗沉的锦袍前襟。 沈却就立在那儿静静望着戚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翻开信纸,又见他眉心轻皱,向来无澜的双眸流过暗沉。 “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戚珏温声开口,倒是没有抬头。 沈却就走过去,轻轻坐在了戚珏的身边。她侧首,望着戚珏专注的侧脸,自己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扬了个小小的弧度。 “怎么到这里来了?要找书?”戚珏终于从信中抬眼,侧眸望向沈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信件反扣在玉案上。 沈却眨了下眼,说:“先生,我不可以看吗?” 戚珏微微蹙眉,问:“什么?信?” 第48节 沈却就轻轻点了下头。 戚珏不言,直接将反扣在玉案上的信拿起来,递给沈却。 沈却将信接过来,仔仔细细去看,见上面用多种颜色写了许许多多的名字,名字下面又是些或方形或圆形或三角的符号。而且还有一些线将不同的名字连起来。沈却的眉心就一点一点皱起来。 戚珏含笑伸手,将沈却蹙起的眉心抚平,说:“这些人都是大戚的官员,那些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他们支持哪一位皇子。而那些符号和连线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姻亲关系。” “哦。”沈却点了点头,将信放下。 沈却侧首,看见戚珏已经拿了另一卷账本看起来。她就问:“先生,你可以教我看账本吗?” “怎么想学这个了?”戚珏没有抬眼,他拿起玉案上的朱笔,在某一页做了个标记。 “唔,闲着没事学来打发时间的。我不吵先生看了,等下我去找王管家教我。”沈却说。 戚珏忽然轻笑,说道:“你确定别人教你你能学会?” 沈却不吱声了。 戚珏侧了下身子,然后将沈却揽在怀里,一双胳膊将她圈住,然后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指着给她讲解。 “懂了没有?”戚珏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看向沈却,却见她那双雾蒙蒙的眸子根本没看账本,而是望着他。戚珏就将账本放下。他捏了捏沈却的下巴,道:“说吧,如筝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还以为我家阿却不会受她影响,怎么就一小会儿的工夫我不在,你就装满了心事。嗯?” 沈却望着戚珏的眼睛,认真地说:“先生,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戚珏的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他问:“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沈却抿了下唇,然后乖巧地钻进戚珏的怀里,在戚珏的胸口蹭了蹭,她软绵绵地说:“先生,阿却困了……” “困了?困了也不许睡。”戚珏将沈却拉起来,不顾她紧皱着眉,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沈却一下子就恼了,她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戚珏,怒道:“你凭什么打我?整日里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不是说教就是打人!你当我是你女儿吗!” 沈却白着脸,狠心转身就走。 戚珏眸光不变,支在地上的脚轻轻踩了一下沈却的裙摆,沈却就惊呼一声向后栽去,正好栽进戚珏的怀里。 沈却急忙起身,腰身却被戚珏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沈却双手去推戚珏,她的一双手腕就轻易被戚珏钳制住。她微微挣扎,就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沈却一怔,晓得戚珏这是真的生气了。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头顶就有阴影落下来。 “先……”她想说的一大筐话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双唇已经被戚珏覆上。 沈却怔怔地望着戚珏近在咫尺的眉眼,戚珏合着眼睑,并瞧不见眸子里的情愫,这让沈却更加觉得不安。 这不是戚珏第一次吻她,然而双唇上陌生又熟悉的湿滑触觉还是瞬间让沈却整个身子软下去。直到双唇间一滑,戚珏的舌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 沈却猛地睁大眼睛,与此同时,戚珏也缓缓睁开眼,沉静的黑眸静静与她凝视。 沈却看见戚珏璞玉般的眸光里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窘迫,她还看见戚珏眼底那一层隐忍的坚持。刹那的失神之后,沈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这种战栗的感觉让她陌生而恐惧。 身上的一阵凉意,让沈却瞬间明白这种战栗来自戚珏的手掌,戚珏的手探进沈却的衣裳,游走在她软玉皑雪的每一寸身躯。 而戚珏的唇也已经离开,慢慢沿着沈却的锁骨向下移。 沈却忽然发现戚珏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她想也不想,伸出双手猛地将戚珏推开。 戚珏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侧着头目光不知道落在某一处。 沈却的手停在半空,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懂戚珏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是自小就喜欢粘着戚珏的,可是这一次戚珏的碰触,让她恐惧。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也知道戚珏对她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戚珏眸光微转,他慢慢转眸望着沈却受了惊的眼,凉凉地说:“所以,你认为我现在对你做的事情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做的吗?嗯?” “主上在书阁吗?”是刃的声音。 “嗯,先生让我寻你似乎是因为拿广城的事情。”是鱼童的声音。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却忽然反应过来,她低头去看,竟发现自己的衣裙早就散落了一地,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衣裳捡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拿不起来。 戚珏看她一眼,只是抬手将玉案上的砚台轻轻移动了一个方向,他与沈却坐着的地板竟是瞬间翻了个身,将戚珏和沈却卷入地下。而等到鱼童和刃进来的时候,玉案后面早已没了人影。 “咦?主上不在啊。”刃说。 鱼童想了想,说:“可能是在书房,是我记错了。走吧,咱们去那儿。” 直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沈却才松了口气。 这书阁下面竟然还有一间石室,石室内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一架一厨,皆为石制。这里没有棉毯,也没有地板,地面就是平滑的石面。沈却落下来以后依然是坐在戚珏的腿上,她抱着胸口,微微发颤。 戚珏就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件绣着湖绿荷叶的水绿色抹胸。他转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却,道:“把手拿开。” 沈却紧紧抱着胸口,就是不肯。 戚珏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低首咬住沈却的唇瓣,沈却一僵,抱着胸口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戚珏直起身,将抹胸给沈却穿好,又低头捡起地上其他的衣物为沈却一件件穿上,他的动作极为认真和仔细,手指滑动间,又带着丝柔情。直到最后,他修长的手指几个翻转,动作优雅地将松花绿的系带在沈却起伏的胸口系了个蝴蝶结,他这才转过来凝神沈却苍白的小脸。 地下室很暗,只靠墙壁上一颗半大的夜明珠照着。 此时,好像戚珏的眸子倒成了唯一的光源。 沈却这才想起来哭。 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泪从黑白分明的眼眶里不断涌出来,不过片刻的工夫,她楚楚的小脸已是泪水涟涟,蹙起的眉峰都是皱成一团。她觉得委屈极了,她的先生虽然有时严厉,可是总不会伤她。但他刚刚钳制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甚至又那样对她。沈却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缚住双手受控于人的感觉,就算这个人是戚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不更,明晚6000一起更。 ☆、第54章 攸攸 “我不就是顶嘴了一句吗,你怎么能就这么欺负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沈却低低哭诉,小胸脯哭得起伏不歇,一双肩往里缩着,不住轻颤。 戚珏就把沈却摁在怀里,一下下轻抚她僵着的脊背。 “阿却,那么你呢,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师长?父亲?”戚珏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隔着千万层山水。 沈却从戚珏怀里抬起头,她仰着脸凝望戚珏半垂的眉眼。那双藏于暗黑中的眼,好似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她想了又想,才隐约想起那一抹藏于眼底的缥缈痕迹叫做伤感。 沈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忙抓住戚珏的衣襟,急切地说:“先生,你在难过吗?不要,不要难过……只要你不难过,阿却怎么都好,你想让我把你当成我就把你当成什么,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如果,如果先生要的是我……我、我也不再哭了……” 戚珏的目光移过来,瞧着沈却小心翼翼的眼瞳,苦笑慢慢攀上他的嘴角。指腹轻拭沈却沾在眼角的泪痕,他说:“真是个傻姑娘。没关系,别哭。我等你,等你自己想明白。”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本来戚珏就没有真的想要碰她,只是想逼她一逼。许是今生被戚珏捧在手心的缘故,如今的沈却和她前世这个年纪的时候性子差了很多。前世的她如今这个年纪周旋在鄂南城世家女儿之间,圆滑而强势。当然,前世的她这个时候已经跑来跟戚珏诉情衷了,哪里像她如今这般连自己的心思都没弄懂。 戚珏仍旧记得前世那一日,沈却站在亭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可不可以不再做你的学生,而是换一个身份来……爱你。” 戚珏当时的沉默,让沈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却知道了……你能抱我一次吗?别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就一次就好……”沈却几近祈求。 然而戚珏没有抬头,他抚琴动作不减,飘出的琴音是最平静的禅意。 沈却低下头,眼泪洒在雕着沉萧暗沉的青砖上。 等到沈却转身远去,戚珏嘴角的血迹才一滴一滴落到琴弦上。也是这一日,戚珏才明白沈却在自己心里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可是,他却不能拥她入怀,不能告诉她:“傻姑娘,我也爱你啊。” 沈却大婚的那一日,戚珏忍着病痛,又服用了过量的药剂,终于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终于让他看清了沈却的模样。他看见她转身对着他露出笑颜,看见她苍凉转身。 而再遇她,鄂南城已成一片废墟,沈却为了保护沈休,长剑刺入腹中,鲜红的血染红她素白的衣裙。等戚珏赶到的时候,只能抱着她已经冷去的尸体。 戚珏想起沈却对肃北的怀念,他便抱着沈却穿过废墟残骸,一步步朝着肃北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路上遇到些人,他们像看着怪物一样躲开他。那个时候的戚珏在暴雨中跌倒,他望着沈却,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就变成一堆白骨。视线越来越灰暗,他知道是眼疾复发了。他在痛苦中倒下,而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 然而他已经重生在他二十一那一年,沈却刚刚回鄂南的那一年。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沈却惊慌地去擦戚珏眼角的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戚珏落泪,原来她无所不能的先生也是会哭的吗? 戚珏微怔,他虚荡的目光一点点聚在沈却的脸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负了你一生。而这一场重生,许是上苍可怜我无尽的忏悔。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家国天下,又或者那些执念,都不再重要。 这一场复生,也只是为你。 “没事。”戚珏勉强勾唇。他起身,抱着沈却走过灰暗的地道,长长的甬道里只有戚珏平缓而孤单的脚步声,四周墙壁上的夜明珠半明半暗。 戚珏伸出手覆在沈却的眼上,可是透过戚珏修长的手指,沈却还是能够感觉到暖融融的光。眼前一亮,沈却已经被戚珏放了下来。沈却抬眼,发现这里居然是通往竹屋的竹林入口。 “是不是把什么事情忘记了?”戚珏问。出了灰暗的地道,戚珏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那个凉薄如风的他。 “什么事……”沈却眨了下眼,一下子想起来,“魏姐姐今天要来的!” 戚珏微微颔首,道:“去吧。” 沈却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戚珏。她心里诧异刚刚那个落泪的先生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吗? 沈却拽着水绿浮鹅黄雕纹的裙角踩过林间竹叶,耳畔只有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她忽然停下来,有些诧异地回望,便瞧见戚珏立在原地,风吹翻他白色的衣袍一角,衣角抚在一旁的竹枝上,露出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沈却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戚珏的身影十分单薄,脑中竟是浮现“脆弱”这个词,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一阵难受。 不,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先生。 沈却转身,努力将脑中支离破碎的感觉抛开,加快步伐往前院跑去。 “阿、却!”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唤,让沈却瞬间蹙了眉。 小姑娘张开胳膊,迈着小步子向沈却扑过去。沈却抛开心中复杂的情绪,不乐意地说:“教过你多少次了,阿却不是你叫的!你得叫我姨!” 攸攸咧着嘴笑,好像听不懂沈却的话,只是一遍遍重复“阿、却!阿、却!阿、却!” 明明是奶声奶气的调调,却让她喊得无比坚定清晰。 沈却无奈地蹲下来,将扑过来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沈却半怒半欢喜地警告:“小丫头,我告诉你,不许再乱亲我,你上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攸攸已经“吧嗒”一声亲在她的脸颊上,口水湿了沈却半边的脸颊。 沈却在心里长叹——又被亲了一脸口水。 攸攸拍着手大笑:“滑、滑!” “魏姐姐!”沈却大呼救命。 早就笑得合不拢嘴的魏佳茗一手托着自己的后腰,一手缓步朝着沈却和攸攸走过去。她朝攸攸招招手,攸攸就立刻松开沈却朝着她小跑过去。 “慢点!”魏佳茗宠溺地瞪她一眼,终究是自己加快了步子,将攸攸抱住才放了心。 魏佳茗如今怀了第二个孩子,有四个多月了,刚刚显怀。她望着攸攸的时候,目光柔软的像四月纷飞的柳絮,全身上下再也瞧不见未出嫁时舞剑的飒爽。 沈却扶着魏佳茗坐在凉亭里,早有丫鬟摆了些精致的糕点和蜜果。 奶娘将攸攸抱在石凳上坐着,又将好吃的蜜果摆在她面前,可是她还是跳下石凳,踮着脚尖,去咬蜜果,又将咬了一半沾了好些口水的蜜果递给沈却,说:“给!” 沈却有些嫌弃地瞪她一眼,说:“脏兮兮的,你自己吃吧!” 第49节 攸攸水灵灵的大眼睛马上浮上一层雾气,委屈极了。她都尝过了,这个蜜果是这里最好吃的了,阿却为什么不要? “攸攸乖,自己来吃。”魏佳茗揉揉攸攸的头。她温声细语地说:“你觉得这个蜜果好吃,可以在盘子里拿个一样的给阿却送过去,是不许将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推给别人的。” “为什么不可以?”攸攸皱着眉,苦恼地思索。 奶娘在后面着急地小声说:“这是规矩!” 瞧着攸攸的小模样,沈却有点心软,说:“好啦,好啦,我吃!我吃!” 魏佳茗朝着沈却摇摇头,她用帕子擦了擦攸攸嘴角的口水,温声说:“如果将奶娘家的希芸穿旧的衣服拿给你穿,你高不高兴。” 攸攸仰着脸,慢悠悠地说:“攸攸喜欢希芸!希芸也、也喜欢我!她、她把衣服给、给我,我、我高兴!” 魏佳茗有些没辙,只好轻敲她的头,说:“可是若把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塞给别人,会让别人都不喜欢你。母亲不喜欢你,阿却不喜欢你,连奶娘都要不喜欢你了!” 沈却和奶娘都配合地摆出皱眉的模样。 “好吧……那、那给阿却个新的!”攸攸将自己吃了一半的蜜果放在一旁的小碟上,又拿了个一样的蜜果递给沈却。直到看见沈却咬了一口,才高兴地咧开嘴笑。 沈却笑着说:“魏姐姐,你这是对攸攸太严格了。” 魏佳茗无奈摇摇头,说:“道理总是要教的,你是真的喜欢她可以不计较,可要她要是将咬了一半的东西递给别人,就是不讨喜了。” 还没等沈却说话,攸攸皱着眉说:“不、不给别人!” 沈却一下子就笑开,她有些后悔,不该拒绝那半个满是口水的蜜果的…… 沈却望着魏佳茗微微凸起的小腹,有些不懂地问:“魏姐姐,不会很辛苦吗?是不是女人出嫁了就一定要不停生孩子,还是非要生儿子……” 魏佳茗笑着摇摇头,说:“哪里是延绵子嗣的缘故,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会发自内心地想要让你们的爱情结出果实。更何况……” 魏佳茗宠溺地望着攸攸,说:“更何况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只要她一露笑颜,心里头都化成一汪水了。当初那些苦就算不上什么。” 攸攸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转过头来,朝着魏佳茗咧嘴笑。 “对了,”魏佳茗望着沈却,“你知不知道殷夺和沈休快要回来了。” 沈却点点头,说:“知道的,前几日先生跟我说了,说是咱们大戚的将士可争气,不仅护住拿广,还将临近的赤夏谷、东龙山都收复了!” “总算要回来了,这两年家里没少挂心。”魏佳茗感慨。 “嗯。”沈却也有点期盼,想起沈休偏执的模样她就心里暖暖的。 大军归来那天,沈却拉着戚珏陪她去迎沈休。而那一日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没有再提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沈却的脑中偶尔还是会浮现戚珏脆弱的模样,她摇摇头,努力将那一日当成一场梦。 马车里,沈却伸长脖子探出窗,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里寻找沈休的身影,可是根本找不到。 戚珏将她拉回来,又用帕子将她额上薄汗擦了,说:“今日这么多人,哪里望得见,让你在家里乖乖等着,偏不听。” “哎,”沈却有点泄气,“本来以为哥哥能拿个将军当当,可是我瞧了,马背上的没一个是他。” “你以为将军是这么好当的?单凭一个好好表现,或者立个小功就当上了?”戚珏好笑地说。 “难道不是吗?”沈却皱了皱眉,忽然就想起来戚珏那张密密麻麻的名册,还有上面代表姻亲关系的符号,她好像有点懂了。 沈却有些闷闷不乐地说:“还以为边疆的武官没有鄂南官场的那些道道呢。” 来接沈休的可不止沈却,沈家一早就在城边候着了,几辆马车摆着,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迎接。等到大军进城的时候,何氏不顾颜面,亲自下了马车四处张望。她穿了件明亮的袍子,脸上又抹了层厚厚的脂粉,仍然不能掩住苍白的脸色。她的身量也比两年前消瘦了许多,想来沈休的不辞而别的确是吓坏了她。 沈仁站在她身边,也有些焦急地在大军中寻找沈休的身影。 一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沈却看见祖母也到了。 “走吧,咱们回家吧。”沈却将帘子放下,整个人倚在戚珏的怀里。 沈休回到鄂南城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沈却,而是先回了沈家。 沈却有点失望地趴在戚珏的膝上,垂着眼,说:“还以为哥哥会先来看我的呢……” 戚珏一手执笔在玉案上写着什么,一手轻抚沈却散开的长发。闻言,他停了笔,微想了片刻,说道:“你哥哥毕竟是沈家嫡长子,前些年年纪小性子又偏执将世家规矩抛到脑后,这两年军中生活也够他磨砺的了。这次回来,他也该挑起肩上的担子了,毕竟……”戚珏微顿,“人活于世,总是要担负相应的责任。” 沈却直起身子,笑着说:“先生,你又给我讲大道理了。” “好好好,我不讲了。”戚珏失笑摇头,“乖,自己先去后院玩。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也不要到前院来了,应当会有男客来。” “晓得了。”沈却乖巧起身,她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望着戚珏,“先生,你要是真造反,就找一个还凑合的叔伯辅佐呗。能不自己当皇帝就不当……” 戚珏一下子被她逗乐了。 沈却在后院长廊里将鱼童喊住:“你今日是不是要一直忙?” “府里今天会来不少客人,我得去前头招待着。”鱼童向后退了一步,恭敬道。 沈却点了点头,问:“弦叔叔和刃叔叔在不在?” 鱼童望她一眼,说:“弦今日要去宫里议事,刃已经回了拿广。” “就没有一个闲人吗?”沈却蹙眉。 鱼童就看了一下跟在沈却身后的绿蚁和红泥。绿蚁和红泥也是不解地摇摇头。 “我是说先生手下的,你们这种的。而且,没有女的吗?”沈却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鱼童大致明白了沈却的意思,闲人倒是有一个,不过可不怎么靠谱,鱼童有点犹豫。可是他又一想,整个府上哪里有人逆了沈却的意思,他就将沈却请到了后院的一处八角亭。 “姑娘,尝些米层糕,是新来的厨子做的呢。”绿蚁将糕点端到沈却面前。 红泥说:“姑娘还是先吃些解暑的凉瓜。” 沈却摇摇头,望着远处青砖小路尽头逐渐出现的身影,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手里玩着个核桃,嘴里还叼着根草叶子,瞧着十分无礼。 可沈却知道戚珏从不养闲人,又是鱼童请过来的,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沈却打量鞘,鞘也在打量沈却。 鞘曾好几次远远瞧过沈却,但是都没有如今日这般靠得这么近细瞧她。戚珏将沈却藏得非常好,他手下的那些人除了弦和刃,其他人是一律隔开的。弦和刃还是因为幼年就跟随戚珏的缘故,所以在肃北的时候才与沈却接触过。像鞘这种后来才追随戚珏的人都是只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被戚珏养在手心里,从不能与她接触。 鞘嘴角一勾,笑着说:“怪不得被藏得那么深,竟是这般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出尘的好似小天仙一样。” 绿蚁和红泥对视一眼,都有些不高兴了。这个人究竟还讲不讲规矩,怎么能这么无礼地打量沈却,还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沈却的目光扫过鞘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好似九环锁似的玉饰,又扫一眼他手里的核雕,淡淡开口:“府上那些机关暗道都是你造的吧。” 鞘有些惊讶,他“咦”了一声,径自在沈却对面坐下,说:“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绿蚁和红泥更加不乐意了,哪里有这样的!主人没发话,自己随便落座的无耻之人!而且嘴里的话也没有一句恭敬的! “你叫什么?”沈却不答反问。 “鞘。” “先生给你起的名字?” “正是。” 沈却就轻笑了一声,道:“真是个好名字,先生这是劝告你剑有归鞘时,总是张扬浮夸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哼,”鞘脸上的笑意散去,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他!” 多年以前,戚珏也曾跟他说过极为相似的话。 当年他年轻好胜,自诩鬼才。听闻戚珏对机关之术十分擅长,竟是连他父亲都连声称赞。鞘就不乐意了,他可不信一个瞎子能懂什么机关之术。所以他摆了一场机关盛宴招待戚珏,那些机关是他当时所有的心血,是他最高的成就,可是偏偏轻易被戚珏解了,自己还差点死在那些机关之中。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他站在致命机关的夹缝里,看见戚珏凉薄的盲眼,那双眼睛黑的仿若最沉寂的夜色。他抓住戚珏递过来的手,恨恨爬上去。心想总有一天用机关之术胜过戚珏。可后来当他知道戚珏的盲眼痊愈以后,他便觉得他这辈子也赢不了戚珏了。后来他家里又发生了些事情,倒是真心追随在戚珏身边了。 鞘懒洋洋地向后倚去,枕着自己的一双胳膊,道:“有什么事情要问啊,快点说啊,我一会儿还得去会小情人呢。” “朝中分歧,军中主权,皇权争夺,边疆形势,诸国实力。”沈却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说。 鞘眉毛跳了跳,道:“你问错人了,我就是一个木匠好吧?” “咦?”沈却古怪地看她一眼,“就算你是个木匠,跟着先生以后都不学的吗?没学会?全都不懂吗?那先生居然还留着你,也是奇怪。” 她又是宽慰似地说:“鞘,是吧?我劝你还是学一点,别被先生赶走了。” 鞘嘴角抽了抽,怒道:“谁说我不懂的!” 鞘终究是将他知道的一点点解说给沈却听,原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好奇,这些东西也是十分乏味,小姑娘家又能听进去几句。没有想到沈却还真的听进去了,她听到恍然时,眉眼绽开的神色让鞘一怔,鞘居然在她的双眸里看出点与戚珏相似的神色来。 鞘就讲得更加认真仔细,不由又加深了点深度,那些不该说的,也微微暗示。沈却也是一点就通了,鞘又问了几个问题,沈却都轻易答了上来。等鞘悄悄试探沈却,问她的政见时,竟惊讶的发现她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与戚珏出奇的相似。 “所以嘛,如今最有可能笑到最后的不是三皇子,就是五皇子,至于太子倒是……”鞘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低头,猛然发现自己坐在石桌边,上身往前倾,竟是离沈却十分近。 “咦,怎么不说了?”沈却诧异地回头,就看见戚珏不知道在她身后立了多久。 “先生!你怎么过来了!”沈却欢喜起身,挽住戚珏的手。然后她才发现,日薄西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没有想到时间过得竟是如此快。 戚珏伸手,将沈却额间一绺儿碎发理好,道:“你哥哥和殷二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瞎子你好,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问一下,你为啥不下口啊? 小7:她撩了我这么久,我怎么也得撩回来。 作者:噫,你就作吧。男二都回来了好么! 小7:呵,你那男二太弱,不堪一击,而且早和沈休cp了 作者:……不能换男主我换男二还不成吗! ☆、第55章 反贼 “哥哥终于来看我啦!走,咱们快去!”沈却挽着戚珏的手,刚刚迈出去一步,忽然想起身后的鞘。 于是她侧脸仰望戚珏,问:“先生,明天可以把鞘再借我一日嘛?” 戚珏看一眼鞘,道:“借你做什么?听他胡扯吗?” 鞘耸耸肩,嘟囔了句:“我说的那些可都是你教的好吧。” 戚珏没有再说话,已经往前走了。沈却回过头,对鞘挥了挥手,摆口型说:“明天见!” 鞘假装没看见,掂了掂手里的小核雕。 “哥哥!”沈却欢喜地冲进客厅,却在看见沈休的时候完全愣住。 眼前这个麦色皮肤,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真是自己的哥哥?印象里的沈休,个头跟沈却差不多,皮肤也是鄂南城公子哥儿那种贵气的白皙。哪里是眼前这个莽少侠的模样?而且沈却觉得如果现在让她穿上沈休的衣服,也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假冒的了。 “沈却!”沈休一步跨出,宽大的手掌抓住沈休纤细的手臂。 他的声音也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种难听的粗嗓门,而是一种略带浑厚的朗朗之音。 第50节 “你、你真是我哥哥?”沈却惊了惊。 戚珏伸出手拍开沈休的手,略埋怨地说:“你抓疼她了。” 沈休一愣,这才松开了手,瞟了一眼沈却的手臂,然后立在那儿。他站姿笔直,仿若一株青松。 “嘿,别我把这半个哥哥忘了啊。”殷夺一手搭在沈休的肩上,斜斜立着,笑看沈却。 沈却就把目光移到殷夺的身上,殷夺的身量也完全长开,几乎和沈休差不多高,虽然斜斜站着,但是那种挺拔之感还是十分明显。 “殷、殷二哥哥好。”沈却木讷地点点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两年多的光景,这两个人都要不认识了? 直到晚膳的时候,沈却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今日来沉萧府的贵客可不在少数,没想到最后能吃到沉萧府新厨子手艺倒是只有我们兄弟俩。”殷夺笑道。 戚珏的目光落到殷夺案前未动过的酒盏,道:“殷二公子倒是不如从前那般喜欢府中的酒了。” 似想起年少时醉酒的情景,殷夺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够了又摇摇头,道:“戒啦,以后都不喝了。” “难得。”戚珏轻笑,独饮一杯酒。 沈却欢喜地望着沈休和殷夺,问:“哥哥和殷二哥哥,你们在军中得了什么职务呀?” 沈休夹菜的手一顿,略略无奈地说:“火头军。” “火头军?”沈却蹙眉,她觉得这个词儿有点耳熟。 沈休将很大一块肥肉夹在嘴里,慢慢嚼着,也不吭声了。一旁的殷夺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军队中最重要的可就是火头军了。没了火头军简直一日都熬不下去!所以啊,火头军在军中可是十分抢手的职务。” 沈却古怪地看了殷夺一眼,说:“唬我没当过兵的,火头军不就是做饭的吗?” 殷夺还打算继续吹嘘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她又吃惊地望着沈休,问:“哥哥,你现在居然会做饭了吗?” 本来沈休以为沈却会嫌弃他在军中混了两年只混个火头军,不过此时见她满眼好奇倒是没有轻视的意思,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点了点头,说:“军中吃的东西哪里是现在桌上这些,都是洗干净炖熟了就吃的。没啥难的。” 沈却看着沈休只吃些肉食,便明白沈休这两年在军中一定是受了苦的。 一旁的戚珏看了沈却垂下的眼脸,说道:“你哥哥与殷二公子当初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又是顶了别人的名,火头军不易被发现,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啥啊,还不是被发现了。”殷夺叹了口气。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偷偷喝酒,醉后吐真言,谁能发现!还连累我也挨了三十军棍!”沈休怒喝一声,竟是忍不住爆了粗,他一想到沈却和戚珏在这,顿觉尴尬,忙咳嗦两声以来掩饰,又给殷夺使眼色。 殷夺似乎没看见沈休的眼色,立刻回嘴:“你大爷的,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要不是你慢吞吞的,我能被炎雄毛子砍一刀吗?” 沈休拍桌而起,怒道:“当初是谁把盐当糖下锅!害得整个火头军半个月没吃一口盐!” 殷夺瞪他,说:“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当年把马草当引火草烧了的事了?” “那又是谁把那么好的一口锅给烧漏了!”沈休质问。 殷夺也站起来,朝他瞪眼,说:“你是不是忘了谁烧了半个月还学不会烧饭,能把米饭烧成外面糊了里面生的也只有你了!” 这两个人吹胡子瞪眼,竟是马上就要开打的架势。 绿蚁和红泥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新菜刚刚送来,有些惊骇地看着两个人。她们手里举着托盘愣在那里,竟是不敢上前。 “咳咳……”戚珏轻咳了一声,“这灼八块、煨麻雀,还有脱沙肉味道都还不错。” 绿蚁和红泥这才和几个小丫鬟将新上的几道菜摆在桌上。 “尝尝看。”戚珏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休和殷夺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早已不是艰苦的边境,而是繁华奢侈的鄂南。两个人都默默坐下,大口吃着新上的几道荤菜。嗯,好吃,真好吃。 别看是火头军,其实他们两个几乎两年没碰过肉食。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看着那些奋勇杀敌的友军,而自己只能干着急不能上阵杀敌,又哪敢多吃一口干的,但凡有点好的食物全送到前头去了。 沈休偷偷抬眼去看沈却,生怕刚刚的一时忘形惹沈却嫌恶。他看见沈却低着头,一双手在那些碗碟间不知道忙些什么。 沈却将一碗参果肉沫汤推给沈休,说:“给,这个助消化的。” 看着沈休吃了那么多肉食,沈却有点担心对他身子不好。 “嗯。”沈休端起汤碗,一口气给喝了,差点呛着。 殷夺闷了闷,佯装生气地说:“怎么都没我的份啊!” “有有有!殷二哥哥也有!”沈却莞尔,将一碗参果肉沫汤推给殷二。 晚膳刚刚用完,沈家和殷家就来接人了,而且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俩家的心头肉,又离家这么多年,两家人对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来沉萧府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太赞同的,恨不得让全家人围住,将关切的话说一万遍。 “想来的时候,沉萧府随时欢迎。只是今日切莫让家人担心了。”戚珏道。 沈休和殷夺也知道该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沈休有些犹豫地问沈却:“过几日就是祖母的六十寿宴了,你回去吧。” 沈却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算了,你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了,没事!”沈休急忙又说。 沈却就笑开,甜甜地说:“回去看看也好,我也有些想祖母了呢。” “嗯。”沈休点点头,和殷夺一起告辞出了沉萧府。 沈却好一顿叮嘱沈休要好好吃东西,蔬菜也是要吃的。又说了些千万记得来看她的话。最后,沈却和戚珏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两个人肩并肩往外走,刚出了沉萧府没几步,沈休就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你犯什么毛病了这是?”殷夺拍开沈休搭在他肩上的手。 沈休满脸自豪地说:“我妹子天下最好的妹子!” 殷夺难得没反驳他,他沉默了一瞬,忽然问:“嘿,你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啊?” “哪句啊?”沈休问。 “当年不是你说的……长兄为父!等你长大能做主了就把沈却嫁给我吗?”殷夺没好气地说。 沈休的脚步忽然停住,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沈却和戚珏相依偎的身影还没有回去。他又估摸这个距离,那两个人该听不见他俩的谈话,这才略略放心。 沈休转过身拍了拍殷夺的肩膀,说:“你小子要是有胆子跟我妹夫抢女人,就自个儿去。别拉着我,小爷我现在惜命得很!” 他说完已经沿着长街拐了方向,沈家和殷家的方向不同,在这儿也要往两个方向走了。 “阿却,你喜欢你哥哥现在这样吗?”戚珏低眉看着身侧的沈却。 沈却叹了口气,说:“哥哥这两年一定受了很多苦。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哥哥。若真是要比较一下,我倒是喜欢哥哥现在这样。先生你以前说的对,当初的哥哥的确太不懂事了,莽撞、无礼、任性……还偏执。” “其实你哥哥现在也……莽撞、无礼、任性和偏执。”戚珏顿了下,“许还添了些世俗。” 沈却想了下,固执地说:“不一样的,里子不一样了!” 戚珏笑着拉沈却往回走,道:“更深露重,该回去了。” “其实我也没羡慕哥哥,这个时候他的父母都在家里等着他吧。还有祖母,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沈却垂着眼,将目光落在自己被风吹起的裙角。 其实,前世的戚珏也是羡慕过的。 戚珏就更加用力地握住沈却的手,说:“你有我每时每刻的惦念啊。” 沈却就笑望戚珏温润的眼眸,说:“嗯,阿却也每时每刻惦念着先生。” 两个人相伴往前走,已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对了!”沈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嗯?”戚珏解开自己的外袍给沈却披上,以免她着凉。 沈却看着身侧微微颔首垂眸给她系带子,她问:“先生你到底是三皇子党,还是五皇子党?” 戚珏手指微顿,抬眸看她一眼,问:“真对这些感兴趣?” 沈却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话。”戚珏蹙眉道。 “我只是觉得先生最近特别忙,想知道先生在忙什么。可是如果我问你了,你一定会详细解释给我听。可你要是细细跟我解释了,岂不是让你更忙了?那、那我就多了解一些,自己去分析好了。”沈却望着戚珏说。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说:“都不是。” 沈却没有立刻就提问而是自己想了一会儿,她想了又想,发现自己对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今日鞘跟她讲解的事情也没讲完。 似知道沈却心里所想,戚珏道:“不许再听鞘胡说了。” “真的是胡说?”沈却望着他。 戚珏索性直说:“他今日与你说的大体没什么错误,但是我不许你再和他往来。” “为什么呀?”沈却立即问。 戚珏想了想,最终说:“他以前是个采花大盗。” 鞘这个人倒说不上采花大盗,但是风流成性的名号倒不是假的,毕竟是个连自己嫂子都勾搭过的人。 沈却一下子愣住。 戚珏揽着沈却的腰,和她一起往回走。瞧着沈却有些不甘心的小模样。他无奈地说:“你要是真对这些事有兴趣,以后他们来我这儿的时候,你在一旁听着就是。” “这个主意好!”沈却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戚珏说到做到,再见手下那些人的时候,便不再避开沈却。书阁的玉案后面拉起厚厚的幔帐,幔帐之后摆了张美人榻,榻前有一干瓜果蜜饯。戚珏和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交谈时,沈却就在后面听着。沈却有时候对戚珏与别人交谈的内容十分感兴趣,有时候又完全听不懂。无聊的时候,就随手拿着书卷慢慢读着,或者只是斜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而那些人起先并不知道幔帐之后藏了个人,有些江湖人说话粗鄙,便会被戚珏劝住。慢慢的,那些人倒是知道那个被戚珏养在手心的小姑娘躲在后面。 可是有些人一身匪气,说起话来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倒是沈却听得久了,就不觉得刺耳了。 沈却这才知道戚珏整日里要见这么多人,而这些人有些是从正门进来,有些是从侧门进来,有些是从地下进来,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好像瞬间就出现了,然后再瞬间消失。 这些人,有官员,有学者,有江湖流寇,有教派人世,还有说起话来叽里呱啦的异国人。而让沈却惊讶的是这些人中最少的竟是商人。 沈却这才隐隐明白,恐怕商人只是戚珏打的一个幌子。沈却抿嘴笑起来,拿商人做幌子,而能做成大戚第一富商,她家先生果然了不起! 不过,沈却的确慢慢懂了许多之前不知晓的事情。她也知道戚珏那一日说的话是真的,戚珏不是三皇子一党,也不是五皇子一党,更不是最不易登基的太子一党。至于他站哪边,沈却竟是没有看出来。 沈却不安的想:先生不会真想干掉一堆皇叔伯,自己当皇帝吧? 这一日,戚珏用异国语和一个不晓得哪国的人谈了很久。沈却一句都听不懂,无聊地歇在美人榻上,耳边听着戚珏那虽然听不懂却十分好听的玉石之音,缓缓入睡。 她手中握着的书卷落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戚珏几不可见的勾唇,他将那个异国人打发了,然后掀起层层叠叠的幔帐,看着睡在美人榻上的沈却安静的睡容。 他竟一时也有些困倦了,便轻轻从沈却身后抱住她,拥着她一起入眠。 第51节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囡雪走进来,瞧着两个人沉沉睡着,也没敢打扰,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沈却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身后平缓的气息让沈却知道是在戚珏的怀里。她轻轻转身,趴在戚珏的怀里,静静凝望戚珏熟睡的侧脸。 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戚珏的侧脸照出一片温柔之色。 沈却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戚珏的脸颊。戚珏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沈却以为他要醒了,又急忙收回手。可等了半天也没等戚珏睁开眼,沈却就放下心来。看着戚珏投下阴影的睫毛,沈却忽然有了个冲动,然后她就伸出手掌,将掌心靠近戚珏的眼,让那些柔软的睫毛碰了碰沈却的掌心。 手心痒痒的,就像戚珏吻她那次一样的□□。 沈却怔怔收回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情愫。 她看了看窗外,估计已是深夜,又不想吵了戚珏。所以她打了个哈欠,又往戚珏的怀里缩了缩。没过多久,就再次在戚珏的怀里睡着了。 等她睡着没多一会儿,戚珏就睁开了眼。他望着怀里的小姑娘,嘴角攀上一抹笑意。他开始有些苦恼,究竟该如何让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戚珏发现他有些等不及了。 沈老夫人寿宴这天,沈家的确是请了不少的客人。 沈却难得穿了一袭水红色的的云雾裙,裙角和衣襟的暗纹都是些寓意长寿的仙桃。发髻也是精心梳过的,还戴了一支妃色的宝石簪。她转过身看着戚珏,问道:“先生,你今日真的要陪我一起去吗?今日不用忙吗?真的不耽误你的事情吗?” “嗯,今日不忙就陪你一起回去一趟。”戚珏道。 沈却的眸中有流光浮动,她忽然凑到戚珏眼前,小声问:“先生,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筹谋吧?” “你这小脑袋!”戚珏伸出手,袖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用关节敲了敲沈却的头。 “别整日胡思乱,还真把我当成反贼。”戚珏无奈地说。 沈却蹙眉,又有些不懂了。她觉得戚珏最近做的事情太像一个反贼了,可是他话里的意思竟是不是。而且他又是不会骗自己的,那么…… 沈却摇摇头,说:“走吧!” 沈却在去沈家的路上就遇见了沈琉。沈却看着沈琉居然抛头露面和慕容易起在一匹马上,十分惊讶。这条长街十分僻静,路上行人并不多,偶尔路过的几个人瞧见沈琉和慕容易骑在一匹马上都有些侧目。沈却觉得整个沈家女眷里,她最佩服的就是沈琉了。 沈琉看见了沉萧府的马车,回头对身后环着她的慕容易说了句话。慕容易就打马追上沉萧府的马车。 沈却掀起帘子,有些羡慕地望着沈琉,说:“琉姐姐,外头凉快吗?” “是不是凉快,你出来不就知道了。”沈琉想了想。她忽然说:“要不然这样吧,让慕容易上马车去,你来马上,我带你回去。” 慕容易瞪沈琉一眼,说道:“你能不能不胡扯?三妹她……” “好呀!”沈却甜甜笑起来,生生将慕容易的话噎在嗓子里。 慕容易生硬地转了话头,说:“三妹她……她总应该先问一下三妹夫。” “他当然许呀!”沈却转过头,弯了眉眼乖巧地说:“先生,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是……”戚珏略略无奈,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跟她说:“好你个沈却,我来陪着你,你居然丢下我跑去骑马。” 沈却放下帘子,然后凑过去在戚珏的脸上啄了一下,然后灵巧地下了马车。 沈却和沈琉果然骑在一匹马上,缓步前行,一路上伴着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慕容易有些无奈地被赶上了马车,他看着戚珏,笑着说:“你怎么不管着她点啊,虽说这条街人不多,可也实在不像话嘛。” 戚珏笑道:“好像,是你先带着沈琉骑马的。” 慕容易闷闷的,也就不说话了。他也是没办法啊,去了边疆两年多,刚刚回来哪里敢不处处依着沈琉。他是瞧着沈却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而戚珏向来有着冷傲的名声,所以才认为戚珏会阻止沈却。 戚珏看着马车外笑得璀璨的沈却,似不经意地对慕容易说:“这次边境的剿匪御敌,几乎是全胜。可是听说令尊的官职不升反降。” 慕容易一愣,他抬头去看戚珏,就看见戚珏的目光完全凝在沈却的身上,那种宠溺的目光,慕容易太熟悉了。 于是,他说:“官职调动本是平常之事,不过家父倒是常说沉萧君善兵法,让我若有机会定要向沉萧君求教一番。” 不知不自觉中,慕容易对戚珏的称呼已经从三妹夫改回了沉萧君。 ☆、第56章 早产 “琉姐姐,有事要说对不对?”沈却直视前方,却忽然这样问沈琉。 “嗯,”沈琉看了一眼一旁的马车,“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你也知道我性子直,说话也直。三妹夫这个人,你多留点心眼吧。” “先生?”沈却怔了一下,“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琉沉吟了一会儿,道:“本来一年前大军就该回来的,但是一年前炎雄的军队好像忽然之间多了许多补给,源源不断的粮草和马匹,而那些补给似乎正是出自你那位富商的先生。” 沈琉目光渐凝,低声说:“我只是想说,家国天下,我们虽为女儿身,可也都是大戚子民。” 沈却愣住,许久不知该说什么。这段时日戚珏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就那样接二连三浮上脑海。她总以为戚珏是要造反,可是戚珏一口否定。那么联系此时沈琉说的话…… 沈却隐隐觉得一丝寒意。 “咱们该下去了。”沈琉拍了拍沈却的肩。 沈却从思绪里抬头,发现马儿已经到了隆北街,过了这条街来往的路人就要更多一些,再坐在马上就要不合适了。 慕容家的马车从后面赶上来,与沉萧府的马车停在一处。戚珏与慕容易也都下了马车。 慕容易上前一步,朝着沈琉伸出手。沈琉嫌弃地看他一眼,长腿一翻,就动作干净利落的下了马。沈却可就没有沈琉的身手了。戚珏走近马腹,宽大的手掌握住沈却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路上,沈却一直在想沈琉对她说的话。戚珏看她一眼,却也没当回事。 虽沈家逐渐没落,可毕竟是旧姓世家。适逢沈老夫人的寿辰,前来拜寿的人倒是不少。 沈绯、沈琉和沈却都是出嫁的女儿了,招待宾客的事情倒是不需要她们来做。所以她们一来就像宾客一样给请进了花厅。 花厅还是那个花厅,当年的小心应对好似还在眼前,可是早已物是人非。沈却看了一眼打进了花厅就坐在一旁的沈绯。沈绯的第一胎没有保住,如今已有了第二胎,此时挺着个大肚子,许是有七八个月了。她的脸上早已没有当初沈家女儿的娇蛮傲慢,也没有刚出嫁时的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她体态丰腴不少,气色也是不错,只是眉宇之间一直有一抹愁容。 沈琉还是那个不喜热闹的沈琉,并没有因为嫁做人妇而改变。热热闹闹的花厅里,她偏偏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掩在葱郁盆景之后躲清静。 如此,整个沈家尚未出嫁的嫡女竟然只有大房的沈宁和三房的沈云,沈薇和二房的几个庶女也帮着招待宾客,可是妇人们的目光大多望着沈云和沈宁,尤其是适婚年纪的沈云,沈宁毕竟年纪小一些。 沈云自小的时候做事就是滴水不漏的风格,如今年纪渐长,招待起宾客倒也游刃有余。至于沈宁…… 沈却望着沈宁陷入沉思,她刁蛮的性子竟是比两年前还要厉害,遇到不喜欢的人,全部都写在脸上。不仅说话直接,还神态鄙夷。简直是将沈薇的蠢笨,沈琉的直接,沈绯的傲慢,还有沈却的挑剔……这些缺点全继承了…… 何氏能把好好的沈家嫡女养成这样也是不易! 因为沈却的目光正落在沈宁的身上,所以沈宁趾高气扬地去拉沈绯,以及沈绯虽然厌恶仍旧跟着她出了花厅这一幕还是被沈却看在了眼里。 沈却看了一眼沈云,沈云正被一干妇人围着说话,她再看一眼沈琉,又想起沈琉那个恨不得什么事都别找上她的性子,她就让红泥陪着她悄悄跟了出去。 沈却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但是沈宁的目光和沈绯的不情愿还是让她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等到沈却带着红泥穿过长廊,走进后院僻静的假山后时,就亲眼看见沈宁怒气冲冲地亲手将沈绯推倒。沈绯倒在地上捂腹呼喊,鲜血瞬间染红了灰白的地砖。 红泥惊呼一声,脸色吓得惨白。 “沈绯!”沈却冲过去。 沈却想要将沈绯扶起来,却发现几乎搬不动她,而且她的身子还在不断往外汩汩流血。沈绯今天穿了一条藕荷色的浅色裙子,此时已经全红了。沈却勉强镇定下来,让吓傻在那里的红泥去喊府上几位夫人。 沈却跟在戚珏身边的时候也读了些医术,可是生产这种事是根本碰不得的。所以她也是一时手足无措,只好握住沈绯的手,一遍一遍问她如何了,生怕她昏过去。 沈却又是不可思议地去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沈宁。沈宁应该也是吓到了,可是仍旧紧紧抿着唇一脸倔强地站在那里。 “如果你不想闹出人命,就去喊人来,喊你乳娘,喊红缨,喊苏妈妈,或是任何人都可以!”沈却对她说。 沈绯的身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早产简直不敢想。而如果小产的话……沈绯之前已经因为身子骨不好掉过一个孩子了。若这个再保不住,那她以后就很难再有孕了…… “哼!”沈宁挺了挺胸脯,“我才不要管她的死活!” “你……”沈却闭了闭眼,将心里的失望压下去。她不再看沈宁,而是蹲在沈绯面前,有些焦急地说:“再忍一忍,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沈却发现那些过往的算计和刁难,在一条鲜活的性命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不,或者是两条性命。 也许以后她还是会继续不喜欢沈绯,可是此时此刻,沈却心里只盼着母子平安。 沈绯本来是捂着肚子侧躺在地上,此时已经仰面躺着了。她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沁出,没多久就让她的脸变成水洗一般。 “我……我不想死……救我、救我……”沈绯似在用尽全部力气在呼喊。 沈却瞧着她这样就跟着她疼,她握住沈绯的手,一直劝着:“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有事,她们一会儿就过来,你再坚持一会儿,不要喊了,省点力气。” 沈绯摇头,哭着喊:“他要出来了……我、我等不了了……” 沈绯死死抓着沈却的手,将沈却的手抓得红成一片。 沈家两个小丫鬟端着水果盘经过这儿,见到满地的鲜血都吓得脱了手。 沈却却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搭把手?” “是!”两个小丫鬟急忙跑过来,一起去扶沈绯。 沈却看了一眼后面的木屋,让两个丫鬟一起帮忙,将沈绯背过去。她晓得沈绯快要生产了,不能一直躺在这儿。那间木屋本来是沈家花匠住的小屋,可是后来那个花匠家里有事就将告了长假,这一处木屋就闲置了下来。 两个小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幸好平时都是做粗活的,其中一个体格微胖才能将沈绯背过去。将近三十步的距离,好像用尽了四个人所有的力气。 经过的地方留下显眼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们三个一起费力将沈绯扶到床上去,沈绯几乎是在瞬间没了声息。 沈却去掐她的人中,朝她喊:“沈绯,你听着,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或者为了你自己的命,你都得撑下去。” 沈绯痛苦地睁开眼,哭着喊:“我、我等不及了,他、他要出来了……” 沈却一怔,按理说生产的时候她应该避开的,可是此时怎么避? “你们两个!一个再去喊人!一个去找热水、剪子!干净的布!”沈却喊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等到两个小丫鬟都依命跑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沈却与沈绯时,沈却觉得时间更加难熬了。 “啊——”沈绯痛苦地大喊,身下的被褥几乎全红了。 沈却去掀沈绯的裙子,却被眼前可怕的一幕惊得呆住。 外头立着的沈宁忍了又忍,将眼底的眼泪憋回去。她想跑开,然而耳边全部都是沈绯的喊叫声。她脑子里就想起小时候沈绯的好来,她忍不住就走到木屋外头站着,怔怔听着里面的动静。她、她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其实红泥带人过来的时候也没过去多久,可是沈却却觉得这段时间长得不可思议。 “天啊!这是怎么了!”苏妈妈看见地上一大滩的血,心里暗道一个不好。 何氏看了一眼立在木屋外的沈宁心里拧了一下,急忙吩咐跟过来的几个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产婆!还有……快去通知姑爷!” 何氏和苏妈妈赶紧进了木屋,发现沈绯身下的床榻全红了,那血甚至是沿着床榻滴落到地上。 第52节 何氏一看沈却居然在屋子里,愣了一下,急忙说:“你怎么在这里!忌讳!快出去!” 虽然沈却早就嫁人,可她这几年一直是未出嫁女儿的打扮,又一直无孕,都知她在沉萧府根本就是被当成一个孩子来养。 而且此时沈却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应该是被吓到了。 鄂南流传一个说法,没有生产过的女人见了别人生产的场面容易受了惊吓,等到自己生产的时候就不会顺利。更何况,此时的沈却年纪还太小。 苏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赶紧上前去看沈绯,又去拉沈却。却发现沈绯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而她死死抓着沈却的手,竟是不松开。 两个婆子去掰沈绯抓着沈却的手,但是根本掰不开。估计沈绯也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只是人已经糊涂了,可是疼痛和求生的意念让她抓着身边的人就是不愿松手。 “算了,你们不用管我了,快救她!”沈却焦急地说。 苏妈妈也知道沈绯片刻都耽搁不了,只顾得嘱咐沈却:“把头转过去,别看!” 然后苏妈妈就一边掐着沈绯的人中,一边絮絮叨叨跟她说话,要把她喊醒。 沈家如今也没人待产,哪里会有产婆,何氏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让下人去外头请,一方面告知刘家,刘家是肯定已经准备了产婆的。 白姨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沈绯!”白姨娘奔过去,几乎是跌倒在床边。 时光匆匆,白姨娘的鬓角已经多了很多华发,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全身气派。 “我只有你和器儿了,你要是丢下我走了,要我怎么活啊!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块走!”白姨娘在沈绯耳边一遍遍喊。 沈却不忍心听,她转过头,眼底已经湿了。 更多有生产经验的婆子涌进来,热水,绷带,参片。沈绯也慢慢苏醒,可意识还是模糊着的。 这些妈妈们开始帮着沈绯生产,可是真正的产婆还没有到。 在前院得到消息的刘元志,几乎是冲出了沈府,随便牵了一匹马飞奔回了刘家,又将产婆扔上马,再飞奔回来。等产婆被他放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快去!她要是有事,你也别活了!”刘元志怒吼。 沈家出去请产婆的人也回来了,带回了两个产婆。 真正的产婆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那些妈妈也都让开了地方。何氏看了看,就领着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等着了。白姨娘自然不肯走,沈却的手腕一直被沈绯死死地抓着,她的指甲甚至已经将沈却的手背划伤了。 “怎么了这是?”米氏、刘氏赶过来。 何氏舒了口气,说:“产婆已经进去了,剩下的就看命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不能怠慢了,你们且先去前面招待着吧。至于几位没出嫁的姑娘就别让她们过来了。” 她想了想,又说:“不仅是几位姑娘,其他人也先别惊动了吧。今儿个这个日子……” 何氏蹙眉,今天可是沈老夫人的寿辰,若是今日闹出人命…… “母亲那真不支会一声?”刘氏问。 “先别说。”何氏道。 米氏想了想,说:“母亲那先瞒着,可是还是把消息先在红缨那儿递一下,也好有个准备。” 何氏想了想,就点了头。 “怎么好好的,就早产了呢!”刘氏叹了口气。 何氏这才想起沈宁,急忙吩咐一个婆子把沈宁抱走。可那婆子怎么拉,沈宁都不肯走。沈宁的脾气一般人也不好说,那婆子只好一直好好劝着。 沈绯一会儿醒过来,一会儿就昏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不停的哭喊。热水一盆一盆地端上来,又变成鲜红一片地端走。到最后的时候,直接用了棉布堆了很高一层,垫在沈绯的身下接着不断流出的血。 沈绯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抓着沈却的手也无力地松了开。 沈却看着自己空着的手腕,知道真的是凶险了…… “血崩了……”一个产婆抹了抹满头的大汗。 另外两个产婆都无声摇了摇头。 白姨娘立刻嚎啕大哭。 沈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着沈绯几乎被撕裂的身体汩汩向外淌着血,然而她的身子还在一动一动。沈却几乎可以看见小孩子的头顶。 她急忙起身冲出去抓住红泥。 “红泥!去找先生!快去找先生要凝血丹救命!” 当年就是凝血丹救了沈却一命,沈却相信它一定可以给沈绯止血! “好……好!奴婢这就去!”红泥提着裙角,拼命往前厅跑。 沈却一身血的冲出去,将本就绷着一根弦的刘元志吓得显先站不住。里面很久没有响起沈绯的哭声了,倒是白姨娘的哭声越来越大…… 红泥不管不顾往前跑,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几个人。她冲进全是男宾的前厅,环顾四望,直到找到戚珏的身影。她急忙冲过去,双手摁着膝盖,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姑娘……要、要凝血丹……” 红泥脸色苍白,手上因为刚刚沈却抓了她一下沾了血,此时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她吸引了厅里一大部分人的目光。 “在哪?” “在、花厅后面的、的木屋……”红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沈却怎么了?”在一旁与慕容易、殷夺站在一处说话的沈休闻言,几乎瞬间冲过来抓住红泥的手腕。他这一喊就让厅里其他的人也看了过来。 “别喊,不是阿却。”戚珏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红泥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这样子说这话实在是让人误会。她急忙对沈休说:“是大姑娘早产了。” 可是红泥心里十分好奇戚珏怎么就知道受了伤的不是沈却呢? 沈休想了一下,对殷夺和慕容易说:“我还是去看一下吧。” 慕容易看他一眼,这小子如今这么上心沈家的事情了? 这下何氏想瞒也瞒不住了,沈老夫人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待听红缨将事情说了,只让三个儿子和米氏、刘氏招待宾客,她自己让红缨扶着去了后院。 戚珏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沈却垂着肩立在那里,她的手上裙子上全是血,就像受了惊一样。 “先生!你身上带了凝血丹没有?快救救沈绯!”沈却看见戚珏终于过来了,急忙跑过去,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戚珏将一个纯白色的小瓶子递给沈却,道:“如果一颗不够,就将里面的两颗全部喂给她。” “好!”沈却拿着小瓶子跑回去,可是沈绯已经完全不能吞咽,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老祖宗您怎么过来了!沈休你来凑什么热闹!”何氏急忙去扶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摇摇头,说:“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瞒着!” 她说完又念了两句经。 产婆颤颤巍巍跑出来,她对刘元志摇摇头,说:“也许……也许小的还有一线可能……夫人、夫人她……” 刘元志一下子抓住产婆的衣领,吼道:“我不要那个孩子了!你把他弄死!夫人要是出事了,我要你赔命!” “是、是……”产婆只好满口答应,她硬着头皮跑回木屋,可是心里已经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沈绯都不喘息了咋救活? 刘元志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过身疾步走到戚珏面前,说:“你是不是能救她?你一定可以的,你不是洛神医的徒弟吗!” 戚珏无奈地说:“我没给女人接生过。” “我没让你接生!”刘元志吼,“把那孩子弄死都行!我只要你救沈绯!” 何氏急说:“这成什么体统!” 刘元志急忙朝她吼:“命都快没了,体统算个屁!” “你……”何氏气得脸色十分难看。哪里有女婿这么跟岳母说话的? 沈却走出来,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 她说:“先生,她吃不下去药了……” 沈却低着头,攥着手里的小药瓶,有些失落。 戚珏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戚珏和刘元志一起进到木屋里的时候,屋子里的三个产婆和几个伺候的下人都愣住,连白姨娘都没反应过来。 戚珏看一眼沈绯的脸色,就将桌上药匣里为数不多的银针拿出来。 “把她衣服脱了。”戚珏说。 “这怎么行!”白姨娘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站起来挡在床边。沈绯的裙子早被掀起来,露着下本身。 其他产婆和婆子都站在那儿不敢动。 刘元志咬咬牙,他几下就把沈绯的衣服扒光了,然后他瞪着戚珏,说:“你要是救不活她,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戚珏慢慢将手中的银针刺入沈绯身上的穴位,道:“我只保她的性命,那个孩子不管。” 白姨娘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颤抖着说:“你、你能救阿绯!” “白姨娘,不要吵。”沈却小声跟她说。 白姨娘急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再也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戚珏扒开沈绯的眼皮瞧了一眼,说:“银针不够,再去准备。” “好好好!我这就去!”一个婆子领了命令急忙出去准备。 又过了一刻钟多一些,沈绯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露出十分苦痛的表情。 “阿却,把凝血丹喂她吃了,一颗。”戚珏一边施针,一边缓声道。 “好!”沈却这次给沈绯喂药倒是让她吞了。沈却终于松了口气。 又过一刻钟,沈绯开始嘤咛着喊疼。戚珏就停了下来,他后退一步,在桌子那开始写方子。他道:“她的性命已无碍,那个孩子就不是我的事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也许有救。” 几个产婆这才反应过来,忙帮着沈绯生产,看能不能救活那个孩子。 戚珏看了一眼瓷盆,虽然里面的水是干净的,可他仍有些嫌弃,这里不是沉萧府,他只好勉强将手洗了。他一直有一个习惯,施针下药救了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哪怕根本没有碰过患者一根发丝也要将双手反反复复的洗净。 沈绯是他重生以来第一个出手医治的人。 前世他靠着精湛的医术救了很多人,他曾以为积善成德,可最后也不过落了那么个下场。重生后,他便不再坐诊,不再救人。他开始筹划,开始无情。他开始明白积善不一定成德,权利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戚珏没有想到重生以后施针布药救下的第一个人会是沈绯,那个前世被他娶了的女人。他和她的婚事是一场交易,他保她锦衣玉食,安康无忧,然而她却用宫里的禁药,一滴一滴滴进他的兰陵酒。 呵,命运真是个好玩的东西。 戚珏用干净的棉布将手随意擦了,然后将棉布扔进水盆里,大步走出木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昨天给了我一个作收的小天使,让我的作收凑到250这个十分完美的数字_(:3ゝ∠)_ 第53节 当然啦……我好希望再有一个或者三个小伙伴给个作收,打破这个完美的数字。 502就不要了……比250还2……/(ㄒoㄒ)/~~ ☆、第57章 包庇 沈却抬头望见戚珏走远的背影,她又看一眼啼哭的沈绯,还是追了出去。 外面围着的人比刚刚要多了一些,有一位焦急的妇人,泪眼婆娑的抹着眼泪。何氏和她站在一处,轻声劝慰着。连沈老夫人也劝着她。沈却觉得她的模样有些眼熟,细一想就想起来是刘元志的母亲。沈云和沈琉也赶了过来,大概是因为避讳的缘故站得都很远。沈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此时和沈休站在一起,抿着唇不吭声。因了沈休这两年从军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冷硬,沈器站在他旁边倒显得更加儒雅俊俏。墙根底下还站着个眼生的妇人,大约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子。周围还站着一些丫鬟、婆子,应当是各房夫人、姑娘们派来守消息的。 只略略一扫,沈却就将周围的情况打量了一遍。她追上戚珏,说:“先生,我们回家吧。” 沈却知道戚珏救人之后要反反复复洗手的习惯,也知道他一定是嫌弃这里的水不干净。而且她隐隐觉得戚珏眉宇间似有些不高兴,沈却只当是戚珏不喜欢沈绯的缘故。 “等一下,”何氏看了一眼沈却,“你姐姐为何会小产?你们两个又为何会离了花厅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 “也不是只有我们两姐妹,您不妨问问沈宁。”沈却说着,就看向木屋侧面站着的沈宁。 何氏顺着沈却的目光一下子看见沈宁,她心里咯噔一声,刚刚只顾着忙活,怎么就把沈宁给忘了?她还那么小怎么能留在这! 何氏急忙过去搂住沈宁,嘴里还忙念叨着:“傻孩子是不是吓傻了?快回去歇一会儿,把听见的看见的都忘了!” 她又回头瞪了一眼一旁的婆子,斥道:“让你带姑娘走,怎么做事的!” 那婆子连连赔罪,却是有苦说不出。沈宁不肯走,还一口一个“刁奴”,就算借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强硬地把沈宁抱走啊! “慢着!”刘元志从屋子里出来,他站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沈绯说是她妹妹故意推了她。”刘元志的话刚说完,众人都愣住,眸中的神色巨变。 “是谁!谁推了我姐姐!”沈器质问,他本来就生得儒雅,平时性子也好,此时整张脸上好似覆了一层冰霜,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何氏感觉到怀里的沈宁颤了一下,她身子一僵,然后急忙松开沈宁,转身质问沈却:“虽然你和你姐姐以前关系不好,你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害她!” “我……” “你什么你!”何氏打断沈却的话,“我算是看懂你了,是不是因为你出嫁了所以可以不顾姐妹情谊也不顾自己的名声了?还是说这些年你没被养在沈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姐妹情分!怎么?你居然让我去问沈宁,你是想推卸责任吗?想把谋害怀了身子的姐姐这样的罪名扔给沈宁吗?沈宁不像你已经嫁了,她可还小,她还要名声!” 何氏一步步逼近沈却。 沈却被她气笑了,她当然看懂了何氏眼里的警告和话里的弦外之音。怪不得沈宁变成这样,何氏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包庇她?然后为了一个好名声,为了沈宁以后的婚事,想让沈却把罪名揽下来? 可笑,真是可笑。 沈却抬眼看她,平静地说:“我很庆幸这些年没有被养在沈家,要不然岂不是变成沈宁那样?” “你胡说什么!”何氏急了,心里怨恨沈却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不肯为了沈宁的以后考虑!沈却已经出嫁了,那名声当然没有还没出嫁的沈宁重要!而且今天这个日子,整个鄂南大多数世家都在,若是传出沈宁不好的名声来…… 何氏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木屋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孩啼哭声,产婆急忙出来道喜,她沾满血水的手拿着一块几乎染红的布擦了擦,她高兴地说:“恭喜,恭喜!夫人生了个儿子,虽然身子骨小了些,可是母子平安!” 刘夫人长长舒了口气,说:“快!快扶我进去看看!” 刘夫人身子很不好,先前就想进去看看,身边的婆子一直劝着没敢让她进去,怕惊了她,再让她的病加重。 何氏目光闪了闪了,也急忙连说几个“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就扶着沈老夫人一起往里走。 刘元志侧了侧身子,让刘夫人进去,却将何氏和沈老夫人拦了下来,道:“请沈家给我一个说法。” 何氏一怔,也是有些不高兴了,她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发生了意外,刘家着急,我们沈家也着急!沈绯她也是我沈家的女儿!” “哼,”刘元志冷笑,“她既然嫁给了我,就姓了刘!别跟我说什么沈家的女儿!” 刘元志的目光扫过沈却和沈宁,他也摸不准。刚刚沈绯苏醒的时候,白姨娘问了一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绯只说了一句“妹妹……她、她推我……”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沈老夫人沉吟了一下,微微不悦地说:“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沈绯无论是否出嫁,都是我沈家的女儿。” 刘夫人刚刚踏进屋里,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急忙转过身拉了拉刘元志。 “元志这孩子也是担心阿绯,口无遮拦了。”刘夫人脸上带着病气,整个人十分憔悴,可是说着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讨好赔罪的意思,就像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哼,”刘元志冷着脸,“我不管,我就是要揪出推沈绯的人。” 白姨娘从木屋里出来,她说:“姑爷,你还没看过孩子呢。快来瞧瞧,那鼻子和嘴长得可真像你。” 刘元志脸上的表情一僵。 沈老夫人身边的红缨甜甜地笑起来,道:“鼻子嘴巴长得像姑爷,那眉眼一定像大姑娘啦!我可得进去瞧瞧!” 她说着就提着裙角,欢喜地进了屋子。红缨进去没多久,屋子里就传来她逗弄小孩子的轻笑声。 “这件事情不用你刘家来要说法,我也是要彻查的。只是也不能在这儿一句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的。先把阿绯和孩子安顿好了,再坐下来好好查这件事。”沈老夫人缓缓开口。说完,她想了想,又说:“也不知道产婆靠不靠谱,奶娘准备了吗?是不是还在刘家?” 刘元志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缓和下来,他终究是大步走进木屋,去看他的孩子。 因为是早产的缘故,小婴儿就那么一小点。刘元志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孩子皱了皱眉。他的鼻子嘴巴长得哪里像自己了?这么小,根本啥都看不出来! “姑爷,您要不要抱抱他?”红缨将孩子递给刘元志。 刘元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赶紧把手放下,不耐烦地说:“算了,不抱了!” 刘夫人看他一眼,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可是从来没抱过小孩,从来都嫌弃小孩子麻烦和吵闹。她从红缨手中把小孩子抱过来。她笑着说:“居然这么轻,可怜的孩子真是受苦了。” 刘元志伸长了脖子,瞅了瞅刘夫人怀里的孩子。他看了又看,还是觉得那个皱巴巴的孩子太丑了。那个脑袋还没有他拳头大。 刘元志不再看那个孩子,他推开里屋的门,走近床边。 所有人都在看新出生的小孩子,里屋只有沈绯一个人睡着。她脸色仍旧很苍白,因为人中被掐过多次的缘故,此时乌黑一片。也不知道沈绯流了多少汗水或者是眼泪,整个脸上、身上全都是湿漉漉的。 刘元志走到床边坐下,将不服帖的被角给她盖好。看着她湿漉漉黏在头脸上的长发凌乱不堪,他就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的发理了理。 他想找一个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擦汗水,却发现整个屋子没有一块干净的帕子,好像每一块布上都已经沾满了血。他想了想,只好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给沈绯一点点擦汗。 刘元志轻轻叹息了一声,他自小就知道沈绯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所以他对她特别好,想尽办法在她面前讨好,看见她跟别人一处玩就生气。可是大概的确是自己不够好,沈绯从小就看不上他,前一刻对着别人笑,后一刻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会板起脸来。那个时候的他傻傻的以为日久见人心,等到他们都长大了就好了。可是他没有想到两个人越来越大,沈绯对他的讨厌就越来越重。 其实刘元志都知道,小时候的沈绯喜欢苏家的三公子。他生气打了苏家那小子,沈绯就更讨厌他了。后来沈绯又总是夸赞江家的二公子,刘元志就想法子将自己妹妹嫁给了江家的二公子。再后来,就是香炉宴。看着沈绯的表演多卖力,刘元志就知道她有多不想嫁给自己。 他以为这辈子就真的得不到这个自小就喜欢的女人了,可是戚珏找到了他,甚至用他父亲受贿的账本以威胁在这场婚事里瞒天过海。其实那个时候刘元志是高兴的,真的高兴。 可是,大婚那一天。沈绯以为自己嫁给戚珏的欣喜,以及见到自己时候的那种愤怒。刘元志发了疯一样打她,羞辱她,想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打完沈绯,他就后悔了。他又开始对她好,他亲自给她做吃的,她就把他好不容易学会烧的菜打翻在他脚边。他去外头精心挑选珠宝首饰,她随手赏了下人。他越是对她好,她越是发脾气。好像只有对她凶的时候,她才会乖乖的…… 沈绯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两个人难得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那个孩子意外没了。 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又开始不好。刘元志甚至亲眼撞见沈绯和人偷情,甚至若不是刘元志及时阻止,沈绯已经和人私奔了。 听着外面的人逗弄着刚出生的婴儿,刘元志甚至都不敢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沈绯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 “孩子……”沈绯呢喃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孩子好好的。”刘元志将沈绯沾满血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算了,都过去了。就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吧,只要咱们以后好好的,都好好的。 沈绯醒过来以后喝了清粥,又喝了好大一碗药。她看了一眼孩子,就沉沉睡过去了。这里毕竟简陋,沈家把她曾经的闺房收拾干净了,又将她一层层包着,然后让刘元志给抱回了她未出嫁时的闺房。 沈老夫人回到了寿宴上,继续接受宾客的祝福,好像把事情暂时压下去了。沈家其他人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招待着客人。 等到沈绯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刘元志将她的手放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绯有些没缓过来,她怔怔望着熟悉的屋顶,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又回到了曾经的闺房。记忆一点点回来,沈绯伸出手摸上自己平坦的肚子。 刘元志看她一眼,有些犹豫地问:“是要看看那个小东西吗?不知道哪儿去了。” 沈绯猛地转过头望着刘元志,有些发颤地问:“什么叫不知道哪儿去了?你把他丢了?” 之前沈绯怀着身子的时候,刘元志就很多次嘲讽她也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怀的种,等孩子生了就给他扔到坟头喂狗。 “没有!”刘元志吼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瞧着沈绯憔悴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他微微放低了声音,说:“我哪儿知道孩子哪儿去了,我母亲抱着呢吧。也可能你姨娘抱走了,或者奶娘,又或者谁!我不知道!” 沈绯这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饿不饿!”刘元志没好气地说。 沈绯不吭声。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见动静,赶紧告诉了白姨娘。白姨娘急忙进来,眼里喊着泪。 “阿绯,我的孩子,真是辛苦你了。”白姨娘坐在床边,刚握上沈绯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姨娘……”沈绯望着白姨娘,心里一阵委屈就想落泪。 “别哭!千万别哭!月子里抹眼泪那是要瞎的!”白姨娘急忙劝着。 沈绯就把眼泪忍了忍,她虚弱地说:“我想看看孩子,他怎么样了?睡了吗?奶娘有没有不尽心?吃过奶了吗?” “你别记挂他,现在一堆伺候的人守着他呢。他已经吃了奶了,刚刚睡着。我这就让奶娘去抱,一会儿就抱来给你瞧瞧。”白姨娘耐心地一件一件说给沈绯听。 沈绯想了想,又急说:“他睡了还是别抱过来了,别吵了他,我明天再看他。” 明明想得不行,可还是怕吵了他而不敢看他一眼。 “要不然,姨娘你扶着我过去看看他?就一眼。”过一会儿,沈绯有些忍不住地说。 “这怎么行!你现在不能下床!自己的身子还要不要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溜达一趟捡回一条命,还折腾什么啊!”白姨娘立刻反驳。 “哼!”刘元志重重哼了一声,掀了帘子就往外走。 沈绯和白姨娘都晓得他脾气不好,只当是他没性子在这听她们两个说话。可是没过多久,刘元志又大步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孩子。 沈绯想要坐起来,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她只能伸长脖子眼巴巴瞅着刘元志怀里的孩子。 小小的婴儿在刘元志怀里睡得十分不舒服,整个小眉头皱巴巴的,似乎要被惊醒了。 白姨娘急忙起身从刘元志手中,把孩子接了过来,轻轻拍着他,婴儿的眉头就一点点舒展开。白姨娘将婴儿抱到沈绯的身边,低声说:“就看一会儿就得抱回去了。” “嗯!”沈绯重重点头,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孩子的脸。可是手指头还没有碰到孩子就忍不住收了回来,担心惊醒了他。 她的眼里氤氲有泪,可是又有满满的温柔。 站在一旁的刘元志凝望着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过一会儿,橘叶就领着几个小丫鬟端来吃的。有荤有素,搭配适宜。都是孕妇用的吃食。白姨娘亲手喂沈绯吃下东西才放下心来。 白姨娘一遍遍感慨:“还好有惊无险,都过去了,以后啊,都会平平安安的。” 白姨娘看了一眼坐在桌子旁沉默许久的刘元志,她轻轻拉了下沈绯的袖子,对她使了个眼色。沈绯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身旁睡熟的婴儿,然后望着刘元志说:“今天没有吓到母亲吧?母亲身子可还好?”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母亲已经先回去了。”刘元志说。 第54节 红缨挑帘进来,先是说了一堆恭喜的话,然后才说:“前头的宾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老祖宗本来累得不行,可是她心里记挂着姑娘呢。让奴婢来问问姑娘当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还让奴婢来请姑爷过去说话。” 刘元志的脸色立刻冷下来,他问:“今天你说是你妹妹推了你,哪个妹妹,沈却还是沈宁?” 白姨娘也皱起眉,她问:“是沈宁对不对?” 沈绯就点了点头,说:“当然是沈宁了,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她每次见了我都像仇人一样。” “果然是她!”白姨娘狠狠地拍了下床榻。 睡在一旁的婴儿就皱起眉来,白姨娘一惊,急忙又把小东西抱在怀里哄着。她朝橘叶摆摆手,橘叶就去外间把侯在那儿的奶娘招了进来。奶娘进了屋,小心翼翼地从白姨娘手中把孩子接了,将他抱走了。 沈绯的目光一直凝在襁褓里的婴儿身上,见他走了十分舍不得。 “我知道了。带路吧!”刘元志有些不耐烦地对红缨说。 “诶!”红缨让另外一个同来的丫鬟带着刘元志往前头去了。她则是留在了屋里。 白姨娘就说:“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瞧姨娘这话说的,也太生分了,哪里说得上是什么吩咐呢?老祖宗只不过是让奴婢过来瞧瞧大姑娘有没有缺了什么,再看看那些伺候的人是不是尽心。老祖宗说了,月子里不应该见风,大姑娘又是早产,更不能坐马车回刘家了。还是应该先在沈家安心养胎,就算不是出了月子再走,也得过十来天的,等身子不那么虚了再说。” “那真是谢过老夫人了。”白姨娘轻叹一声,“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一干吃穿用度,刘家都给准备了。伺候的人也都还尽心。” 沈绯有些惊讶地看了白姨娘一眼。 红缨就笑了笑,说:“那在最好了,姑爷对大姑娘上心,咱们都高兴着。可是咱们家也不能什么都让刘家从家里送过来呀,那多容易落人口舌。” 没等白姨娘或者沈绯接话,红缨又笑盈盈地说:“这不,老祖宗把她压箱底的补品都让奴婢送过来啦。老祖宗是真的疼大姑娘呢!” 白姨娘的神情有些淡淡的。 沈绯觉得有点奇怪,以往白姨娘若听到祖母关切她或者沈器的时候都是十分高兴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红缨把话带到了,东西也带到了,又叮嘱了一些沈绯该注意的事儿,就回沈老夫人身边伺候了。 等红缨走了,沈绯就把疑问问了出来。 “傻孩子。”白姨娘双肩垂下去,有些疲惫地倚在床头。 “你祖母的意思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沈绯抿着唇,她和她的孩子都差点死掉了,就想这么轻易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不成还希望她站出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沈绯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她无力地说:“难道我还能跳下床过去对峙不成?” 白姨娘又叹了口气,说:“如果刘家肯为你做主,倒也不怕,你毕竟已经是刘家的人了。可是刘沈两家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评论976条,我要今天过千!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我就! 我就穿到书里干掉女主,霸占男主! ☆、第58章 责罚 沈却刚洗过澡,正在客房里偏着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身上的衣裙都脏了,沈云就将自己没穿过的衣裙送来。沈却的身量比起沈云更加娇小一些,鹅黄色的挑线薄纱广袖裙松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慵懒。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绕过屏风,走到里边。 戚珏双腿垂在床边,上半身斜倚在床头,合着眼小憩。 她想了想,就轻手轻脚的将擦着长发的棉帕放在一旁,然后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去给戚珏脱靴子,动作缓慢而轻柔,生怕吵醒了戚珏。 刚刚脱下一只靴子放在一旁,沈却抬眼看戚珏,就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凝望着自己。 沈却一愣,说:“先生,你醒啦?是我吵了你吗?” “没睡。”戚珏坐直身子,又将沈却拉到身边坐下。他伸出手,将沈却湿漉漉的长发握在掌心,然后拿起一旁的棉帕轻轻给她擦着头发。 “说过多少次,头发要及时擦干净,小心变笨。” 沈却弯了弯眉眼,说:“想着让先生好好休息嘛,等会儿会擦的。” 她又伸出手想要从戚珏的手里拿过来棉帕,戚珏拍开她的手,道:“老实坐好。” “好!”沈却就不再坚持了,她挺直脊背,坐在戚珏身前,任由他给自己擦头发。 “先生,我发现鄂南的炎热也是有好处的。”沈却向后仰,整个人陷在戚珏的怀里。 “头发干得快吗?”戚珏无奈地笑了笑。 “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沈却转过身,惊讶地望着戚珏。以前在肃北的时候,那些最冷时候,若是洗完澡去院子里站片刻的功夫,头发都会结了冰。 沈却身上的衣裳实在不怎么合身,就这么轻轻一动,袖子就滑下来,露出雪白的臂膀。戚珏伸出手去拉沈却的衣襟,修长的手指竟是没有抓到沈却的衣襟。戚珏微不可见的蹙眉,第二次才将沈却的衣襟拉上去。 沈却不好意思地笑笑,扯着戚珏的袖子撒娇:“好嘛,好嘛,我知道我又莽撞啦,我替先生说!” 沈却整个人倚在戚珏怀里笑,没有看见戚珏眸中的异色。 沈却和戚珏之所以没有回沉萧府正是因为要等着宾客走了,沈家要调查处理沈绯的事情。等沈却刚刚把干了头发重新梳理好,何氏就来了。 何氏看着沈却有些欲言又止。 何氏不说话,沈却就更不会主动说话了。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目不斜视地盯着茶杯里的茶叶。 “今天的事儿……”何氏终究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之前你五妹得了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喜欢得不得了。偏巧那个时候沈绯回来小住了几天。那个时候沈绯怀着第一个孩子。有一次,你绯姐姐用了晚膳之后出来消食,偏巧在路上遇见了那猫。只以为是哪里的野猫,被吓了一跳。她怀着身子,最是忌讳猫猫狗狗这样的小动物,就急忙让两个婆子去抓那只猫。那猫哪里肯乖乖任人抓,就拼命的叫。你绯姐姐说猫叫的声音惊了胎气,一气之下就让婆子把那只猫活活打死了。那血啊,流的满院子都是!” 何氏叹了口气,说:“那两个婆子是刘家跟来的,哪里知道那只猫是你五妹养的。我之前跟阿宁说了不许让猫乱跑以免惊了怀了身子的沈绯。阿宁这孩子就把那只猫圈起来,沈绯小住那段日子没带它出来玩。所以沈绯也不识得那只猫是阿宁的。可谁曾想,那只猫自己跑了出来,还……” 何氏又叹了口气。 “所以从那以后沈宁就记恨上沈绯了?”沈却问。 何氏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我也没有想到阿宁会因为一只猫记恨沈绯两年啊!阿宁这孩子虽然娇惯了些,可心肠还是不坏的。今儿个一定是你绯姐姐又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话,一失手才推了沈绯的。阿宁……她性子急了些。” 沈却就不吭声了,甭管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何氏还没有调查就开始给沈宁找一大堆借口了? 何氏又有点不高兴地说:“你绯姐姐那个性子也不好。从前没出嫁的时候还知道收敛,如今越发不好。嫁到了刘家,本来已经不是咱们沈家的女儿了,咱们不为她操心了,可我总忍不住觉得怀着身子还能趾高气扬让人将猫活生生打死也是个心肠坏的!” 沈却轻笑了一下,说:“我也出嫁了,也不是沈家女儿了,担不起‘咱们沈家’这个词儿了。” 何氏愣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僵。这种僵转瞬即逝,她又想开口,这次沈却没有给她机会。 沈却抬起头看着她,说:“这世上从来不乏心思歹毒的人,和人命比起来,打杀一只猫又算不得上什么。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是想让我替沈宁把罪名顶下来吗?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沈宁七岁就可以对怀着身孕的姐姐下手,那么明日呢?她明日会不会做出推自己母亲的事儿呢?” “胡说!我们可是亲母女!”何氏立刻反驳。 沈却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何氏的脸,重复了一遍“亲母女”这个词儿。 这三个字从沈却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挖心。何氏的心里又有些发憷,她是做了很足的思想准备才过来的。她挺了挺胸,板着脸说:“今天这件事其实就是个意外。你姐夫的脾气是不大好,当时绯丫头又凶险,所以将事儿都给挑开了,又都说了些气话而已。等你绯姐姐醒了也会劝着你姐夫的。阿宁小,都会谅解的。” 沈却盯着何氏的眼睛,说:“既然只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了也没人怪阿宁,又何必非要捏造事实呢?” 何氏侧了侧脸,避开沈却的眼睛,说:“你五妹的性子够莽撞了,就算是不小心,传出去又要被人添油加醋地说她不够稳妥了。” “所以,我就应该做个替罪羊?”沈却也不再看何氏了,她低下头目光沉静。 “您回去吧,这个忙我不会帮。” 何氏刚想说话,她突然发现沈却对她的称呼是“您”,何氏一惊,沈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喊她母亲的了?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苏妈妈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脸上失去了往昔的镇静。 “大大、大姑爷拿着刀冲进院子,说是要、要把五姑娘砍死!”苏妈妈的声音都在发颤,其实她全身都在发颤。 “你说什么!”何氏一下子站起来,险些站不稳。 苏妈妈及时扶住了何氏,急说:“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大姑爷那架势,屋子里那些婆子怕是要拦不住啊!” 何氏哪里还呆的下去,拉着苏妈妈就往回跑。 沈却心里也有点担心,她回了里屋,瞧见戚珏侧躺在床榻上,合着眼睛大抵是睡着了。沈却只等他实在是困倦了,就没有喊醒他,而是自己往沈宁的住处去了。 沈却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小院已经围满了人,丫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刘元志果真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正推开挡在身边的一干丫鬟婆子往里闯。沈宁被逼到了一个小角落,有些惊恐地望着刘元志。许多丫鬟婆子挡在沈宁身前,身为奴仆,她们得护住沈宁,今儿个沈宁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这些下人也别想活了!所以纵使看着刘元志手里明晃晃的大刀怕的要死,也不敢躲开。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可别伤了我的阿宁!”何氏吓坏了,整个人脸色苍白,一见这个场面,眼泪就下来了。 她又抓住一旁的沈仁,说:“爷,你快阻止他啊!” 沈仁也有些不高兴,纵使他再怎么仰仗,可是刘元志毕竟是他的姑爷,如今这般作为实在是打脸!他对着刘元志说:“贤婿还是应当冷静冷静,切不可一时莽撞酿成大错!” 沈老夫人皱着眉,脸色铁青。她这个六十大寿过的可真是终生难忘! “滚!”刘元志大刀一挥,挡在沈宁面前的几个下人身上都划伤了,她们只等惊呼着躲开。刘元志大步跨前,就拽住沈宁的衣领,轻轻一甩,就将她整个人摔到地上。 沈宁吓坏了,惊恐地望着刘元志,连哭都忘了。 “心思歹毒的小东西,今儿个也让你尝尝流血的滋味!”刘元志说着就举起柴刀砍向沈宁的腿。他倒不是真的要杀了沈宁,可是总是要砍上几刀才解气。 “啊——”何氏惊呼一声,几乎昏过去。苏妈妈急忙扶住了她。 就在刘元志的柴刀就要砍沈宁的腿上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刀柄,刘元志手腕吃痛,手中的柴刀就变了方向,落在了地上。 沈休挡在沈宁身前,冷着脸,说:“刘元志,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沈家耀武扬威。”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宁怔怔地望着沈休的背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总是欺负她的哥哥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那么多人,只有沈休在最后关头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的阿宁!”何氏这才反应过来,飞扑过来将沈宁抱在怀里。 沈老夫人也长长舒了口气。 “元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拿着刀乱砍想什么话!你父亲知道了也定不会赞成的!”沈仁又开始说教。 “沈休!就算你今日护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你是如何对待沈绯的,我都要讨回来!”刘元志眯起眼睛瞪着沈休,他和沈休的过节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沈休勾了勾嘴角,瞧着又有几分曾经的跋扈模样。 他说:“沈宁犯了错,我沈家自会责罚她。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哼,”刘元志冷哼,“你们沈家会责罚她?根本不会!” 沈休转身,望着抱着沈宁的何氏,沉静地说:“把她给我。” 何氏一愣,她紧紧抱着沈宁不肯松手。 沈休一步步逼近,几乎是从何氏手中将沈宁夺了出来。 第55节 “阿休!你要做什么!”何氏的声音都在发颤。 沈休不理何氏,他把沈宁推到一旁,沈宁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倒。沈宁自小就害怕沈休,此时更是怕得要死。 沈休掀起长衫前襟,蹲在沈宁的面前与她平时。 “知道错了吗?”他问。 沈宁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沈休轻笑,瞬间将沈宁拉过来。沈宁被他一拉,整个人跪在地上。沈宁毕竟才七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憋回去。”沈休看着她。 沈宁就真的不敢哭出声了,她整个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就是不敢发出声来。 “惊蝉。”沈休喊。 惊蝉一溜烟小跑着过来,双手递上来一条戒尺。 沈休将戒尺拿到手里,说:“把手伸出来。” 沈宁心里十分害怕,她很怕疼,很怕被打,可是仍旧将一双手递了出来。 第一下拍下去的时候,沈宁的手心立刻就见了血。 一般家里女儿做错了事情是会被打手板的,可姑娘家毕竟各个娇贵,谁敢真的使出全力来打?沈休是从过军的,此时用尽全力地来打。不过十几下,沈宁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够了!不要再打了!”何氏跑过去抱住沈休的手。 沈休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远处的沈却,然后低下头看着伏在自己胳膊上哭的何氏,他凉凉地说:“不想我推开你,就自己起来。这我给你的最后颜面。” 何氏整个人僵住,怎么都没有想到沈休会这般跟她说话。 沈老夫人略一沉吟,就对一旁的米氏使了个眼色,米氏立刻上前去拉何氏,又悄悄在她耳边宽慰着:“咱们家自己人处罚阿宁已经是给她最大的体面了。再说了,阿休那孩子将来可是要主持整个沈家的。姐姐你可不能当众反驳他啊。他现在已经大了……” 何氏一下子醒悟了,对啊,沈休才是她的命根子。她的沈休长大了,会为沈家的脸面考虑问题了。她不能成为沈休的绊脚石!谁都不行! 沈休没有再打沈宁,他看着哭成泪人的沈宁,又一次问:“知道错了没有?” 沈宁仍旧抿着嘴一声都不吭。 “真是够犟的。”沈休的目光扫过围着的众人,最后落在红缨身上。他说:“死不悔改,从今日起,每日在祠堂跪三个时辰,每日抄《恕经》十遍。一年为期,若一年后仍不知道悔改,禁足三年。” 沈休顿了顿,又说:“掌嘴五十。红缨,你来执行。” 红缨愣住了,她有些犹豫地望向身旁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皱着眉,终究是点了点头。 红缨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何氏,然后硬着头皮走过去。她还没有走近沈宁,沈宁忽然哭着大喊:“我就是不认错!就是不认错!她个妾室生的下.贱东西!凭什么打死我的猫!那是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她姨娘欺负我母亲,她又来欺负我!只要不打死我,我以后还要推她!” “我看你受多少责罚都不会悔改了!死了都不为过!”本来已经有些消了气的刘元志听见她的话大怒!他抬起脚,就朝沈宁一脚踢过去! 沈休瞬间抱起沈宁躲开刘元志的一脚。 沈休将沈宁放下,他转过身脸色铁青地望着刘元志,冷声说:“我再说一次,沈家轮不到你撒野!” “够了!”沈仁大喊一声,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沈仁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中了状元,擅诗词作画,是个十足十的文人。可是身为沈家嫡长子,他必须要肩负自己的责任,为了沈家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做官,为了沈家他不得不偷偷摸摸做他最嫌弃的生意。可是纵使他做了那么多,骨子里的那种文人气质始终都在。在沈家的威信也是不足,很多事情都要由沈老夫人来做主。今儿个事情闹成这样,沈仁忽然醒悟自己的无能,居然沦落到自己的儿子出头。 他咬了咬牙,对刘元志说:“今日的事情是小女有错在先,可是我们沈家也对她有了责罚。更何况她们两姐妹之间的事情本也是我沈家家务。念在你关切阿绯的份儿,姑且不追究你今日的莽撞。只是我沈家不敢留你这样的客人!” 刘元志冷笑,道:“我也不愿意再待在这!我这就带着沈绯走!” 刘元志果真气冲冲地冲回去,直接用三层棉被将沈绯包着,抱上了回刘家的马车,趁着夜色往刘家赶。过来还将当日包着沈绯的三层棉被送回了沈家。 见刘元志走了,何氏才没有去想什么沈刘两家的关系,她心疼地抱住沈宁,就想把她抱回去。 “慢着。”沈休挡在何氏的面前,“您该不会是以为我刚刚说的话是开玩笑吧?”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阿宁!”何氏气急,抱着沈宁就是不肯松手。 沈休笑了一下,他向前跨了两步,靠近何氏怀里的沈宁。沈宁有些害怕地望着他。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沈休在对沈宁笑,可是沈宁觉得沈休的笑简直可怕极了。 沈休伸出手摸了摸沈宁的头,说:“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看你不顺眼吗?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亲耳听见咱们的母亲大人和苏妈妈的对话。” 何氏一怔,心里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咱们的母亲大人说……她只当沈却已经死了,所以要争取再生一个女儿,把对沈却的疼爱全给她。只当这个女儿是沈却一样。” 沈休捏了捏沈宁的脸,说:“知道吗,你是沈却的替代品。更是咱们的母亲赎罪的寄托。” 沈宁怔怔的,她有些听不懂沈休的话。 何氏觉得自己的心口要炸开了,她朝着沈休怒吼:“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休没有理她,他冷着脸将沈宁丢给红缨,说:“行刑的事情交给你来做,要是有一点徇私,纵使你是祖母身边的,我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是!”红缨急忙应了,今儿个沈休闹的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惊了惊,红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她十分明白沈休是在不久的将来要掌管整个沈家的主人。 “惊蝉,以后五姑娘跪祠堂的时辰每一日都要记录,少一刻钟都不行。每次抄的书都送去给我!” “小的领命!”惊蝉急说。 沈休一点也不想再看这些人,他大步离开,走到沈却身边的时候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同朝着沈家大门往外走。 他说:“别怪哥,我狠不下心。她……她是我母亲。” 沈休抬起头,望着已经爬起来的圆月,隐去眼中的苍凉。 沈却望着沈休坚毅的侧脸,她的目光渐柔,她说:“阿却不会怪哥哥,我谁也不怪的。” 沈休就低下头看她。 沈却迎上他的目光,甚至扯出一个笑脸来。她轻笑着说:“真的,我已经不在意了。人生总有得失,有失才有得。的确,我也曾伤心过,失望过,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那些失去的,就不去惦念了。我还有很多更加值得我去在意的人。” “嘴巴倒是甜。”沈休停住脚步,他抬了抬下巴,“喏,你在意的人在那儿等你呢。” 沈却这才发现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沈家院门口。而此时,戚珏正远远立在马车前。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沉萧府的马车向来都是纯黑之色,前面的两匹马也都是黑色的。只有一身白衣的戚珏分外显眼。 “先生!”沈却弯了弯眉眼,瞬间提起裙角小跑了过去。 沈休看着瞬间空了的手心有些不高兴。 戚珏也有点不高兴,虽然是兄妹,可是把胳膊搭在沈却肩上,搂着她一起走路简直不像话。可是看着眼前这张笑颜,戚珏又瞬间消了气。 “回家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泥们觉得沈宁还有救吗 ☆、第59章 旧疾 马车上,戚珏合着眼睛斜倚在车壁上,沈却看他一眼,心里纳闷儿,“先生,你今天怎么这么困呢?” “没睡,在想些事情。”戚珏道。 “哦,这样。”沈却伸了个懒腰,发现困的那个倒是自己。她往前凑了凑,将脸贴在戚珏的膝上,眯起眼睛来歇着。明明马车上有舒服的引枕,可沈却觉得还是靠着戚珏睡最舒服。 戚珏睁开眼,瞧着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自己膝上的沈却,不由自主就目光渐柔。虽然鄂南城无四季,全是炎热的天气,可毕竟是入了夜,戚珏就解下自己的外袍,将沈却整个身子包起来。 “阿却,不要为沈家的事难过。”戚珏的手指穿插在沈却的发间,缓声说。 沈却何尝不知道戚珏说的是何氏。 她也想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就像一本正经地对沈休说出那样一通话。可是沈却不想说话,好像把那些漂亮的大道理再说一遍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她沉默不语,灰暗的夜色很好的将她眸子里的情绪尽数掩藏。 戚珏微微叹息,他知道纵使他再怎么倾尽全力,很多东西都是没法给沈却的。更何况母亲的疼爱这种东西,戚珏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马车在沉萧府门前停下,沈却坐直身子。戚珏身子前倾推车门,可是指尖却没有碰到车门。沈却眨眨眼,莫不是自己看错了?恍惚的工夫,戚珏已经推开了车门,下了马车,站在马车下面等着她。 沈却摇摇头,握住戚珏接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两个人回去以后要重新梳洗一遍,沈却因为衣裙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迹,才会在沈家洗了个澡。可是在沈家也只不过是随意洗了一下,也不仔细。何况她现在穿着是别人的衣服,也觉得不舒服。沈却好好泡了个花瓣浴,又换上自己的衣服。 她爬上床,闭上眼睛没有躺多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浮现戚珏蹙眉的样子。 先生,莫不是生病了吧? 沈却急忙翻身下了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通过侧门跑到戚珏的那间屋子里去。戚珏已经躺下了,屋子里的灯都已经熄了。 “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沈却伸出手,放在戚珏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温度一切正常呀! 戚珏抓住沈却的手腕,将她拉上了床,说:“没有,别胡思乱想。” 沈却不吭声了,黑暗中的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侧,一点声息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 可是戚珏太了解她了,他伸出手将沈却的身子往前一提,靠自己更近一些。 “先生,是不是你的眼睛又出问题了?”沈却忽然开口。 沈却一直都是十分敏锐的。之前在沈家的时候戚珏给沈却拉衣襟竟是没有拉起来,再联想到刚刚他推车门时微顿的动作,沈却仔细想了想,那只能是先生的眼睛又出问题了。 “没事,过几日会好的。”戚珏平静地说,语气里听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听戚珏这么说,沈却仍然有些担心。她缩进戚珏的怀里小声说:“先生,你不能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让我自己平白无故的担心。” “近年来,你倒是越来越话多了。”戚珏有些好笑地说。 接下来的几日,沈却总是悄悄观察戚珏的眼睛,可是并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毕竟戚珏眼盲的日子里,也活的不像个瞎子。 沈却午睡的时候做了噩梦,提前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跑去书阁找戚珏。忽然想起竹林和书阁相同的密道,她顿时生了玩心,跑去竹林寻找入口。 “咦,怎么就是找不到呢。我记得当日就是在这儿出来的呀。”沈却皱着眉,有点不甘心。 “姑娘,您要是想知道直接问先生就是了,何苦自己来找呢。”跟在她身旁的囡雪伸了个懒腰,顶着个大太阳找了一中午,实在是遭罪。 沈却摇了摇头,那股子偏执又冒了出来。她围着竹林转了又转,越是找不到越是好奇。她记得当日戚珏抱着她出来的时候,那个入口明明很大,几乎有她那么高。怎么会不见了呢? 鞘经过竹林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沈却似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模样。他好奇地走过去,问:“找什么呢这是?金子丢了?” 囡雪抬头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她从绿蚁、红泥嘴里知道了上次的事儿,对鞘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找地道入口。”沈却说。 整个沉萧府的机关地道都是鞘设计的,所以沈却完全没有必要瞒着他。 “哦?”鞘立刻来了兴趣,“那你找到没有?” 第56节 沈却不理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废话。 鞘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他轻咳一声,说:“要不要我带你参观参观?” 沈却还是不理他,她看着四周的竹林,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好像那些竹林都长了腿似的。再一恍惚间,那一日的入口便出现在视线里。 沈却惊住了。 鞘耸了耸肩,道:“难道你不知道天下竹林皆迷阵的道理?” “是,鞘公子可真是博学。”沈却对着鞘扯出个笑脸,然后拉着囡雪往地道里走。 这里的地道只是从书阁通往竹林的,里面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岔道,一干暗器都没有装备上,所以鞘并不担心沈却会有什么危险。他看着沈却带着囡雪好奇地钻进地道里,就伸了个懒样,往别处去了。 沈却走进地道里,时不时环顾四周,新奇地打量着。 墙壁上悬挂的夜明珠发出半明半暗的光,沈却望着那些光,忽然想起那一日戚珏眸中的光。沈却瞬间停下脚步,脸上也是瞬间红了,那种轻微的战栗感好像又回来了。 他们两个都不再提那一日的事情,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沈却攥着帕子,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了。 “姑娘,你怎么了?要奴婢说啊,这地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姑娘你别可忘了下午要去殷家呢。”囡雪在一旁说。 沈却侧开身子,不让囡雪瞧见自己的脸色。也是这里本来就暗,囡雪也没有觉察沈却脸上不自然的红。 沈却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只想快些出去就好。她经过书阁下面的石室,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更加明显。那一日戚珏在这里为她一件件穿衣服的情景再一次浮现眼前。她根本忘不掉戚珏微凉的手指划过她身体时的触觉。 看来一时兴起跑来这里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沈却如今倒是想着快些离开。她刚刚抬脚,就听见头顶传开弦的声音。 弦冷冷的声音说:“如今三皇子霸占弟媳的罪名已经落实,宫里很多人亲眼所见。他已不能逃脱这罪名。” 沈却怔了一下,她对如今掌权的几位皇子还是略知道一些,这位三皇子不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皇子之一吗?据说也是个仁慈的人,广得民心。 “那几个宫女留不得,八王妃也一定想念故乡了。”戚珏的声音传入沈却耳中,沈却一惊,她向后退去,不小心碰到一旁的箱子,沈却回头,看着这个与这间石室不相符的箱子。她恍惚间在箱盖缝隙里看见一个鲜血淋漓的孩子! “啊——”沈却惊呼一声,瞬间向后跌去,堪堪被囡雪扶住。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囡雪急忙扶住沈却,伸着脖子想要朝箱子里看。上面戚珏和弦说的话,囡雪虽然也听见了,也是她根本没听懂。 沈却急忙拉住她,冷声说:“不要看。” 头顶一阵响动,有暖融融的光射下来,然而沈却还是觉得一阵寒意。 戚珏一个跃身跳下来,他拉住沈却的手将她拉在怀里。戚珏宁静无澜的眸子略略一扫,然后轻轻一跃,就带着她去到了上层。 弦也跳下来,将一脸糊涂的囡雪拉上去,自己又再次跳下暗道,去处理那个孩子。 戚珏的书阁是不许府上的下人随意进出的,囡雪被拉上去以后,就悄悄退了下去。 戚珏将沈却拉到美人榻上,凝望沈却略显苍白的脸色,问:“看见什么了?” 沈却努力压下心里的慌张,她强装镇定对望着戚珏,说:“先生,你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三皇子?据我所知,他为人良善,比起五皇子来说更加符合贤君的标准。” 戚珏蹙眉。 “先生,你是站到五皇子那边了吗?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陷害忠良呢?”沈却又问。 见戚珏一直沉默,沈却又说:“那个孩子是三皇子的幼子对不对?” 沈却抿了抿唇,说:“那个孩子是先生的弟弟啊!” “为什么出现在下面,谁带你进去的?鞘?”戚珏松开握着沈却的手,他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他的目光没有看沈却,刚刚蹙起的眉峰已经舒展开,而他的嘴角微微勾着一个细小的弧度。 沈却微怔,他生气了? 沈却眨了下眼,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回味了一遍。他为什么生气?因为她质问他?她垂了眉眼,放低了声音说:“先生,阿却觉得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戚珏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盯着沈却,问:“你还知道什么?” 沈却就抬起头,看着戚珏,说:“先生,在阿却心里您一直是那个在肃北救死扶伤赈济灾民的沉萧君。可是,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您的本来面目并不是那样的人。” “本来面目?”戚珏勾了勾嘴角,笑得有点嘲讽。 沈却也觉得这个词儿用的有些严重,可是话一出口那就是收不回来的。还不如都说出来,她咬咬牙,直视戚珏,道:“先生,阿却觉得您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该帮助敌国的军队与大戚将士相扛!” 沈却又说:“上上个月,清民县连日暴雨,灾民无数,又引发了疫情。可是您居然从前去赈灾的李大人手中抢下了灾粮!” 沈却缓缓站起来,说:“还有!莫大人为官清廉,可是就因为他在朝堂说萧家超额度贩卖私盐……你!你就派人杀了他!” “还有,慕容家世代从军,各个英勇善战,可是这次从边疆回来,他们慕容家的官职不升反降,这也是您做的手脚对不对!” “还有……” 戚珏将手中的茶盏掷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沈却一惊,不由就向后退了一步。 “很好,现在轮到你教训我做事了?”戚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却。 “阿却不敢!”沈却转过头不去看戚珏,声音倒是满满的赌气。 “阿却不打扰先生在这里筹谋算计了!”沈却推开戚珏,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地跑出去。 戚珏缓缓坐下来,视线里沈却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很快成为一块虚影。戚珏摇摇头,剧痛的滋味从他双眼一直蔓延到他的头部。他抱着头,斜躺在美人榻上,一颗颗冷汗从他的额角流出来。 戚珏不是真的要凶她,而是必须立刻将她赶走! 罢了,让她知道那些事情就知道吧,她记忆里的自己本来就是前世的他。今生的他,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可是重活一世,戚珏真的不想再如前世那般做一个“好人”。 沈却心里很难受,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她根本不会这般质问戚珏。她难受的是她的先生似乎并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却一直认为戚珏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他做的事情也永远都是对。他是她的先生,他也是她的一切。可是她长大了,她睁开眼睛从戚珏的怀里往外看,她看见了更多从不知晓的事情。也从别人那辗转知道了许多戚珏的其他面目。可是她还是很难接受最近了解到的这些事。 现在告诉她,她崇拜仰望了一生的人是一个陷害忠良,无情无义的卖国贼? 不,不是这样的! 沈却一口气跑到长廊尽头的凉亭,整个人无力地伏在案上,无声哭起来。 凉亭顶端有一根很粗的横梁用以支撑,此时,鞘正躺在那条横梁上睡觉。沈却跑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沈却微微发颤的肩膀,有些疑惑。 小姑娘是在哭? 鞘眸光一转,一个不小心倒下去,“哎呦”、“哎呦”喊着疼。 沈却一愣,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泪痕,看着从天而降摔到地上的人。 “鞘?你从哪摔下来的?”沈却问。 鞘起身,随意坐在石凳上,说:“我正在天上的云彩上头睡觉呢。突然来了一阵风,把云吹散了,我就摔下来了!” 鞘翘起二郎腿,坐姿懒懒散散,说话也是懒懒散散。 沈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总算是笑了,不枉我跌这一跤!”鞘笑嘻嘻地说。 鞘又凑过去,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参观遍布整个沉萧府的地下宫殿吧。”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整个沉萧府地下都有地道?” “几乎。”鞘站起来,对着沈却做了个请的动作,他的脸上带着些自豪。他最喜欢研究机关暗道,更喜欢看见别人瞧见那些机关时的惊讶表情。 沈却本来不是很想去的,可她知道鞘刚刚并非是真的摔下来,而是看自己哭了故意逗自己开心。此时带她去参观机关、地道也是为了带她散散心。 而且,沈却有点记挂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 沈却和鞘刚刚从凉亭出来,沈却就瞧见长廊尽头出现了萧如筝的身影。萧如筝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罩纱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像云雾一样围绕着她,将她整个人衬托得犹如正在怒放的娇妍花朵。她此时怀中正抱着一把古琴,更将她整个人的气质又拔高了一层,隐隐带着点仙气。 鱼童领着她正往这边走,她身后还跟着个伺候的丫鬟,丫鬟手里提着个不太轻的箱子。 沈却看见萧如筝了,萧如筝自然也看见了她。 鱼童的目光落在鞘的身上,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稚嫩童颜上露出不满的神色。而鞘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权当没看见鱼童眼中的警告。 “阿却这是要去哪儿了,这位公子是?”萧如筝的声音的确的好听,黄莺一般。她的目光落到鞘的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琢磨。 “我只是府里的一个闲人而已。”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风流的笑意。 萧如筝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公子竟是这样的脾性。 沈却的目光扫过萧如筝手中的雪骤琴,凉凉地说:“表妹这是又要来请先生教你弹琴了吗?” 萧如筝璀然笑开,道:“昨儿新谱了一首曲子。如筝在鄂南也不认识些懂乐理的人,就跑来表哥这儿想得点指点。” “那就不打扰表妹好兴致了。”沈却又看了一眼那把琴,没什么兴致再和她说下去,就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萧如筝端庄地笑了笑,给沈却把路让开。 鞘向后望了一眼萧如筝,发现萧如筝站在原地望着沈却和他。他就朝着萧如筝眨了下眼。然后他大大咧咧地转过身,低下头在沈却耳边说:“你哪来这么一个丑八怪表妹,难看!难看!”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分男女老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萧如筝这位肃北第一美人丑的。 鞘对萧如筝眨眼的时候,她整个人呆住。她本来就是商户女,世家女儿的那套规矩学的也少,对于那些麻烦的规矩她虽然也都学着,可是骨子里并不是个死板的人。可是她也仍旧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妥!怎么能无理到这种程度! 萧如筝缓了半天没缓过来,她问鱼童:“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这么的没有规矩,阿却还和他走得这样近。” 鱼童看着鞘走远的背影也是有些不高兴,他简直有些后悔当初将鞘引见给沈却。 他说:“的确是府里的一个闲人。” 萧如筝继续往前走,她微微颔首。心里隐隐明白戚珏一直养着很多有才能的人,而有才能的人有些奇怪的脾性也是正常的。可是沈却怎么和这个人走得这般近? 鞘低下头在沈却耳边说话立刻引得沈却轻笑的一幕浮现在萧如筝的眼前。她忽然有了个计划。这个计划在她心里越来越完美。看来今儿个收获还不小,等回去了倒是要好好查一查那个人才行。 如此想着,萧如筝的嘴角攀上几乎是胜利者的笑容。 鱼童将萧如筝领到书阁门口,萧如筝刚要进去,却被鱼童拦住。 鱼童微微弯腰,恭敬地说:“表小姐请稍后,我去禀告一声。” 萧如筝笑着点了点,说:“有劳了。”她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的书阁。这里,竟是不许外人的进的?越是不许,她越是应当进去。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会进去。到时候没有人拦着她,只会恭敬地请她进去。 鱼童踏进书阁,穿过林立的书架,走到最里面,惊讶地看见打碎在地上的瓷杯。这一套茶器是戚珏十分喜欢的,前几日刚刚摆过来。戚珏对但器皿之类的东西分外挑剔和珍贵,而且他的脾气实在是让人汗颜。就算是怒火冲天,也从来没有摔东西的道理。今日这是怎么了? 再一联想刚刚瞧见沈却的脸色似不太好,偏偏又和鞘在一处。鱼童隐隐有些担忧。 “什么事?”戚珏倚墙而坐,手里拿着份密报。 可是跟了戚珏这么久的鱼童,立刻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异样。 “表小姐过来了,现在在门外。本以为先生今日没有什么要事,就擅自将她领过来了,要不要请她先去客厅?或者,推脱掉?”鱼童顿了顿,“她今天是抱着雪骤琴来的。” “雪骤琴?”戚珏想了想,将手中带着血迹的信件放在案角。 “带她去客厅等我吧,我一会儿过去。”戚珏道。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咱家男主叫戚珏 不是戚钰!!!! 第57节 ☆、第60章 情妇 戚珏走近客厅的时候,萧如筝正专注的抚琴。这个女人的确是极美的,尤其是抚琴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如水的柔情。 一曲终了,萧如筝含笑望着戚珏,说:“如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表哥的琴音了。” 戚珏的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淡淡地说:“许是不再年轻,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就减了。” 萧如筝就缓缓起身,她施施然走到戚珏面前,说:“表哥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减了也无妨,想听的时候表妹弹给表哥解忧。” 她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表妹今日来也不全然为了这支新曲子。” “请说。”戚珏在一旁坐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有些凉,味道就不是那么精致了。他蹙了蹙眉,将茶杯放了下来。 萧如筝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将那个带来的箱子打开,她捧着里面几卷册子,走到戚珏面前。她说:“如筝知道表哥因为喜欢玉器的缘故,对玉石生意也是十分在意。先前知晓表哥对门寿山的是原玉有些兴趣,可是一直没瞧见表哥所有行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表哥将人手都忙到了别处。如筝就擅自做主将门寿山的货源垄断下来,这些都是最近出土的原玉。” 萧如筝将几卷册子轻轻放在戚珏面前的桌上。 戚珏随意翻开册子,瞧见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些账务。 “等表哥什么时候有空接手了,如筝就让现在管着各处的伙计撤下来,再换上表哥的人。”萧如筝说。 那门寿山最近出土的玉石原料实在品质惊人,不知道有多少富商盯着。没想到短短时日,竟全被萧如筝掐在手中。戚珏不得不感慨,这个表妹从商的能力实在不弱。 萧如筝瞧着戚珏还是没有说话,她倒也不急,她目光幽幽地望着戚珏,说:“表哥,如筝一直都知道表哥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若从商太过分散精力,表哥尽管将生意上的事情交给如筝来打理。如筝虽然别的不懂,但自认为料理生意场上的事情还是游刃有余。若是……若是将沉萧府的生意交给如筝来打理,如筝保证收益只升不降。” 萧如筝凝望着了戚珏,微顿,再言:“到时候,表哥就可以有更多的心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如筝不想表哥这么累。”萧如筝在戚珏对面坐下,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似乎带着点勾人的吸引。 戚珏这才抬起头,看向萧如筝。 萧如筝璀然笑开,说道:“如筝的心意表哥一直都是懂的。无论是做一个暖床递水的妾室,还是永远隐在暗处的女人,我都心甘情愿。名分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在意。” 萧如筝的意思是甘愿做一个小妾或者情妇,还是一个自带万贯家财懂经商知书画的绝色女子。她这话要是被那些倾慕她已久的男子听见,不知道会有多唏嘘。 萧如筝每晚都用香粉沐浴,身上涂的香料也是大戚最好的品质,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引人而不媚俗的香气。这种香气钻进戚珏的鼻子里,戚珏的上半身就向后靠去,倚在藤椅椅背上。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的几册账本轻轻往前一推,说道:“表妹若是男儿身,这大戚第一富商的名头恐怕就要被你夺去了。” 萧如筝低眉看了一眼被推到自己身前的账本。她几乎神色不变,带着几分骄傲与从容地说:“表哥,我那箱子里还有些其他的账本,表哥不想看看吗?” “如筝,你如今一人在鄂南,财物傍身总是需要的。不过,”戚珏话锋一挑,“你那里的确有一件东西我十分感兴趣。” “是什么东西?”萧如筝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戚珏勾唇,浅笑道:“今日你一来,听了你那曲子顿觉心神安宁。想来音律总是有让人放松的功效,倒是我之前松懈了。听了你那曲子,不仅音律超绝,连音准也是纯粹干净,想必是把好琴。不知可否赠与我?” 萧如筝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戚珏会跟她讨要一把琴。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骤琴上,忽然想起了那段陈年旧事。萧如筝爱琴,见到好琴就忍不住出高价收入,而这把琴也是当初她花了很大心思才得到的。只不过……当时沈却也十分喜欢这把琴。 这把雪骤琴是肃北有名的匠师花了三年的功夫做出来的,在它还没做完的时候,沈却就整日缠着那位匠师一定要卖给自己。说起来那位匠师算是戚珏的忘年交,当时正好适逢沈却的九岁生日,他就承诺等这把琴做好了当成生辰礼物送给沈却。沈却高兴得不得了,每日都要跑去看这把琴做好了没有。 雪骤琴这个名字还是沈却取的。 可是向来爱琴的萧如筝也喜欢这把琴,她做事的风格就要简单粗暴多了。她直接甩给了那位匠师的儿子一千两银票。等匠师回家发现的时候,这把雪骤琴早到了萧如筝手中。 她收集的古琴众多,今日也是随意抱了一把,竟没有想到是它。 萧如筝都快要忘记当年的事情了,可是戚珏忽然开口要琴,她就把那些事情想了起来。 “表哥既然喜欢,如筝自然不会小气。”萧如筝又笑起来,可是此时的笑意里面多了几分勉强。 沈却真的被震惊到了,她知道这半年来,沉萧府暗中做了很多地道与机关,可是她没有想到机关已经这般多,简直就是处处机关。 沈却回头看了一眼鞘,鞘嬉笑着朝她点头。 沈却就转过头来,她将手心小心翼翼地搭在一棵平凡无奇的树干上,她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凸起。她将手拿开,才发现是一根竹签般细的枝条插在树干上,只露着一个尖。 “把它扯出来。”鞘脸上的笑有些雀跃。 沈却使劲儿一扯,就将那根竹签扯出来,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短箭从这一片树林的树干中射出来,朝着前方石桥的方向。 沈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竹签塞进去,她说:“我竟是今日才发现这府里这般不安全。” 鞘摇摇头,说:“怎么会!我设计的这些机关就是护住整个沉萧府好吧?” 沈却对这个说法保持了一个很怀疑地态度。她走到前方的石桥,转过来问:“这儿也有机关吗?” “你压一下雕着的竹叶。”鞘说。 这石桥两边的扶手上果真都雕着些竹叶。沈却仔细一瞧,好像这些竹叶都是新雕上去的。她伸出手将竹叶一压,下一刻,整个石桥上雕着的竹叶忽然翘起来,里面竟是一个个黑黝黝的小孔。 “什么都没有呀?”沈却诧异地说。 “当然啦,现在还没有装入毒.药。到时候装入毒.药和毒箭,你这么一压,不被射成刺猬也被毒死了。”鞘笑着解释,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点得意洋洋。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沈却走去。 黑影一闪,弦忽然出现鞘的面前。 “你倒是闲得很。”弦冷着脸对鞘说。 鞘摊了摊手,说:“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闲人。” “走吧,现在有事做了。”弦道。 “好好好。”鞘的语气有点不情愿,他侧过头,对着石桥上的沈却说:“剩下的下次再带你参观。” 沈却点了点头,忽然又叫住了弦。 “弦叔叔,那个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弦转过身,看着沈却。 沈却问:“地道里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我刚刚去找过了,他不在那儿了。” 弦还没开口,鞘抢先说:“好啊!怪不得刚刚最先要去地道,竟是为了找东西!” 沈却不好意思地朝着鞘笑了笑,说:“顺便嘛,主要还是参观你的大作呀!” 弦皱眉,说:“我已经将他送回三皇子府上了,怎么,主上没有跟你说?” 沈却愣住,说:“送、送回去?” 弦点头,道:“那孩子十分调皮,自己躲开家仆跑出去玩,被两只恶犬咬伤。幸好我正巧路过,要不然早被两条狗吃进肚子里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回家,要藏在地道里?”沈却问。 “离这里近,他身上的伤很重,要及时处理。”弦说。 “不对……”沈却摇摇头,“那、那你为什么把他放在箱子里!” 弦皱眉,道:“我不会抱孩子。” 一旁的鞘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沈却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提着裙角就往后院跑。她一口气跑回书阁,戚珏自然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又跑去前厅,知道萧如筝也已经走了。 戚珏也不在内屋。 沈却想了想,往竹林尽头的竹屋跑去。 还没走近竹屋,沈却就听见了缕缕琴声,缓缓流淌的音声宛转悠扬,仿若清泉流过,空灵若虚。 戚珏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把古琴。他十指如钩,轻轻挑拨,带起凌凌之音。 沈却踩着细碎的碧绿竹叶一步步走过去,她坐在戚珏对面,静静听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是许久没有过的宁静。 一曲终了,戚珏道:“你小时候很喜欢古琴,可自从失去了这把雪骤琴,就很少再碰了。现在,还想学吗?” 沈却这才发现面前这把琴正是雪骤琴。 “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琴弦已经被我换掉了。”戚珏说。 沈却垂着头,低低地说:“先生,我刚刚遇见弦叔叔了,他说那个孩子不是我想的那样……” 戚珏眸色微凝,说:“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想知道的就来问我,非要自己胡思乱想。” “不用问了。”沈却摇头。 戚珏挑眉看她,只看见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坐在那儿,耷拉个小脑袋,从戚珏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嘟起的嘴。 千百种情绪就只剩一种心疼。 戚珏将她拉过来用在怀里,他的眸中有无尽的叹息。 可是第二日宫里传出来消息,说是八皇子为报私仇故意纵容恶犬撕咬三皇子幼儿。这与弦说的也不一样了。所以……那恶犬其实是戚珏授意的吧? 居然,授意弦那般说与她听。 沈却静立在原地许久,她想了想,直接去了书阁。她小心翼翼翻看各个架子上的书籍、书信。最后果真让她翻出来不少东西,其中有些东西十分隐晦,但还是让她看懂了。 她越看越心惊。 怪不得近两年沉萧府的生意并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势头,因为近一半的财物全被挪到了乌和国。 怪不得戚珏会把弦安排进朝堂,那些军事策略居然被一次次暗中送给炎雄国,帮助炎雄攻打大戚。 沈却甚至发现戚珏和炎雄一位皇子相交甚密。而两年前炎雄国对大戚的出兵,居然是戚珏献出的一计。 与这些相比那些暗中杀掉的人,就不算什么了。 戚珏曾经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这世上有很多好人,也有更多坏人。好人与坏人之间也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善人也可能做错过事情,而恶人也许也有善良的一面。人生很长,谁都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一个人的好坏也不能由他人轻易盖棺定论。而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未必就是大恶不赦,我更不会走在路上看见个恶人就手起刀落把他杀了,去做所谓的主持正义。” “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威胁到我的安全。” 或许,她习惯了仰望戚珏,反倒被蒙了眼,一直没有看清戚珏本来的样子。沈却闭了闭眼,努力去思考。她试着去想,如果这个人不是戚珏,她会怎么看待他。 沈却发现她可以勉强接受戚珏以争权为名义手段残忍的杀人。可是她真的无法接受戚珏出卖自己的国,无论因为什么样的理由。 肃北靠近边境,那座城虽然并没有与乌和、炎雄接壤,倒是十分太平。可是周边的几座小城却是时常发生和别国的摩擦,尤其是和炎雄国。经常会有遭受战火殃及的灾民涌入肃北,那些灾民妻离子散,瞧着就让人痛心。 她记得那一日戚珏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国”字。 国? 沈却缓缓抬眼,她将那些翻出来的书信卷册小心收好。可她又忽然想起来戚珏谨慎的性子,但凡是别人碰过的东西,总是能一眼看出来。 算了。 沈却就将那些东西随意放回去,不掩藏自己看过的事实。 戚珏果然一眼就发现这些东西被碰过了,沉萧府如今的布置,想要轻易进入这里随便翻阅东西的也只有沈却了。 第58节 戚珏轻叹了一声,往宅院走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哄那个小姑娘。可是沈却见到他的时候一脸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先生,你回来啦?”沈却从一卷兵书中抬眼,望着戚珏眉眼含笑。 沈却清楚戚珏已经知道她翻阅了那些东西的事情,而戚珏也知晓沈却的这份清楚。 “嗯。”戚珏站在门口,他眸光转凉,不再往前走。 —— 自沈老夫人寿宴那一日之后,沈宁就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险些让沈宁送了命。 沈宁先是被沈绯生产时的凶险吓到了。她性子莽撞,做事不计后果。可当时她伸出双手推沈绯的时候心里未必就存了要她死的念头。 后来刘元志拿着柴刀追着她是真的要砍了她,她怎么可能不害怕。等到她被沈休救下来却得了更加严厉的惩罚。她自小性子骄傲,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丢了脸,心里一下子没缓过来,已是抑郁于心。 沈休打她手板自不必说,后来红缨的掌掴也是实打实的。她本来就是在换牙的年纪,这一通巴掌下来,两颗已经晃动的牙齿干脆被打落下来。 红缨不敢忤了沈休的意思,更何况沈老夫人也是点头默许了的。可是她毕竟是个奴婢,沈宁又是被何氏捧在手心的。如今何氏整日抱着沈宁哭,没空朝红缨发火。可是红缨可真是坐立不安,干脆在外头长跪不起了。这般跪了三日,红缨也病倒了。 今天是沈宁的生日。 何氏亲自下厨煮了长寿面,然后端到沈宁床边。 沈宁睁着一双大眼睛无神地望着虚空处,对于何氏断断续续的说话,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何氏看着沈宁红肿一片的脸颊一阵心疼。她将长寿面放在一旁,捂着脸开始哭。 她实在是不懂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她的阿宁还这么小!怎么……怎么就真的下得去手! “阿宁……你好歹吃一口啊!”何氏哭着说。 然而沈宁还是呆呆地望着屋顶,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这几日沈宁就是这般一动不动躺在那儿,甚至连觉都不睡,一双空洞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半空虚无处。她不肯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何氏只好和苏妈妈两个人一起喂她喝如水一样稀的汤粥。 “夫人,咱们让五姑娘自己待一会儿吧。咱们在这儿吵着,姑娘她睡不着啊。”苏妈妈过来拉何氏。苏妈妈也是真的心疼沈宁,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何氏被苏妈妈搀扶起来,她将身子小小的沈宁揽在怀里,心疼地说:“我的阿宁,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母亲不在这儿吵着你了。你……你好歹睡一会儿。” 何氏不舍地望着沈宁,又亲手给她拉了拉被角。这才随苏妈妈一块出去。 “夫人,老夫人喊你过去说话呢。” 一出了沈宁的屋子,苏妈妈悄悄对何氏说。 何氏深吸一口气,说:“知道了,我这就去。” 其实何氏是连沈老夫人也一并埋怨的,若不是她首肯,红缨怎么会下狠手打沈宁?她觉得这个家里处处都是恶魔,刁难她与沈宁两个。 何氏赶到老宅的时候,看了一眼伺候在沈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是个叫黑玉的伶俐小姑娘。 “红缨还歇着呢。”何氏看着黑玉,幽幽开口。 黑玉弯了弯膝,给何氏行了一礼,规矩地说:“红缨姐姐夜里着了凉,如今还在发烧。” 何氏冷哼一声。 “黑玉,你先下去吧。”沈老夫人说。 黑玉规矩地行礼,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道母亲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何氏低着头说话。 沈老夫人看了何氏一眼,知道她还在生气,便叹了口气,说:“你倘若真是为阿宁好,平时就不应该这般娇惯着。你以为把她捧在手心,就是疼她宠她对她好了?你有没有想过,他日你若不在了,她没有你这个倚靠要如何是好?还是你认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娇惯着她?” 沈老夫人抿了口茶润润喉,道:“也是,也许你以前就是觉得她好,全天下的人和你一样喜欢着她。可是这次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闯了祸,又有多少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何氏一愣,心头那股憋闷滞在那里。 “你埋怨沈休,但是事实上最后救了阿宁的偏偏是沈休!”沈老夫人凉凉的看着何氏,“当时院子里那么多人当真拦不住刘元志?那些家丁瞧着一脸关切,可挡在沈宁身前的不过几个不中用的丫鬟婆子。你可当真是糊涂了!别忘了,刘家不仅是咱们沈家的亲家,更是沈家男人的上司!如果当时沈休不站出来,没人会真的护着沈宁!换句话说,纵使当日刘元志没有拿出那副要打要杀的架势,二爷他也肯定是要压着沈宁去刘家赔礼的!” 细密的冷汗从何氏的额角流出来,这几日只顾着心疼沈宁,竟是没有细想其中厉害,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一阵后怕。 “还有!”沈老夫人将茶杯掷到桌上,杯底磕着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又有几滴茶水溅出来。 “你不去找沈绯赔礼调解,居然跑去沈却那里想要她担下罪名!你是这几年在后院呆傻了吗?你当真以为沈却还是那个被你随意揉捏当成棋子的小姑娘?她现在是戚珏的妻子!戚珏是什么人?那是个连圣旨都可以私改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了都木有话题楼[难过][难过][难过] 哪怕一二三四五……水个十层也好/(ㄒoㄒ)/~~ ☆、第61章 离心 何氏一惊,有些讪讪地说:“没、没什么关系吧……” “没关系?哼!”沈老夫人冷笑,“别管戚珏对沈却是出于怎样一种感情,他当年敢为了沈却做出那样惊人的事来足以证明沈却这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你以为以他的势力推掉沈绯的婚事就那么难?你当真以为他是逼不得已才多方行动演了瞒天过海的这么一出?” 何氏慢慢缓过神来,其实她一直都不明白当初戚珏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私改圣旨,宫里头、刘家、沈家,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是要人命的! “儿媳的确不明白。”何氏微微坐直身子,仔细听起来。 “萧家从肃北富商,再到富可敌国的沉萧府。在戚珏娶了沈却之前人人只道他是个富商。人们提起他,首先想到的是大戚第一富,其次是他的医术、才学。而如今,谁还把他当成一个商人来看?”沈老夫人眸光耀耀。 何氏虽为妇道人家,可是鄂南城的妇人又有几人不是官员之妻?如此,就不得不关注朝中形势。纵使这几年何氏身子日渐不好,但她还是知道戚珏虽然毫无半点官职,更没有封王赐地,可是整个鄂南城的官宦之家没有不与之交好的。 “这个人……这个人……”如今细想起来,何氏才惊觉这个人一直在暗处蛰伏隐藏了这么久,而他的势力已如古树根枝,延绵错节。 好像,也正是他与沈却大婚那一日,才将他藏起的爪牙露了那么一角。 “你别忘了,他姓戚!”沈老夫人一言点醒何氏。 这些年,戚珏几乎与镇广王毫无交集,他自身的能力又太过耀眼,人们几乎快要忘了他是镇广王之子,更是天子皇孙! “母亲的意思是,这个人的野心那么大?”何氏脸色变幻,有些犹疑地望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有些疲倦地垂了肩,她说:“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哪里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他要弄倒沈家,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本来沈家的这些事我也实在是不想管了。可还是忍不住提点你一句,不要再把沈却当成给沈休铺路的棋子!” 何氏双肩一抖,脊背已经浮了一层汗。原来当年的事情,沈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吗? 沈老夫人眯起眼睛,看着半明半灭的烛光,轻声说:“就算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也要放在至关重要的地方。你应该很庆幸她与沈休兄妹情深。阿休这孩子,自小脾气就硬,这次在外边历练了两年更加行事果断说一不二。你应该很清楚,在沈休的心里,他那个妹妹可比你这个母亲重要多了。” 何氏脸色一白,心里倒了胆瓶一样苦涩。 “老二这些年在官场摸爬滚打早就累了,他已经有了辞官的念头。这个家,很快就要靠沈休来支撑了。”沈老夫人无奈地说。 “什么?二爷他要辞官?”何氏一惊,身为沈仁的妻子,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沈仁究竟有没有把她当成妻子! 看着何氏的脸色,沈老夫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老夫人不满地看她一眼,道:“你以为是他告诉我的?不过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估计他自己现在都没拿定主意。这个儿子,没有谁会比我这个母亲更懂他的!你就等着吧,不要多久他就会把沈家的事儿全推给沈休了。” “沈休还没成家……”何氏又大感苦恼,她也有给沈休挑拣亲事,可是总没有那么合适的。而沈休也总是一副不想她管的模样。 “本来沈宁的事情是应该有你来做主的。可是你太偏心,如今竟是要让沈休来插手。”沈老夫人摇头,露出失望的神色。 “今日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能听进去多少就听进去多少,我也是再不会跟你说第二次的了。回去自己琢磨吧。”沈老夫人摆了摆手,已经是赶人了。 何氏急忙告退。 何氏走到外头,凉风一吹,才发现冷汗已经将她的上衣全打湿了。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等在外头的苏妈妈急忙迎上去。 何氏的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额角还有冷汗悬着。眼睛里更是有彷徨之色,苏妈妈不得不惊。 “没事,我们回去。”何氏拖住苏妈妈的手,苏妈妈才发现何氏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却嫁去沉萧府也有两年多了吧?”何氏一边往回走,一边问苏妈妈。 苏妈妈有些诧异何氏今日怎么忽然主动提起了沈却?她说:“不止啦,应当有三年多了。” “这么久了也没个子嗣。前几日我瞧着沈却的神色和装扮,大概还是被当成孩子来养吧?”何氏摇摇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妈妈笑着说:“却姐儿嫁过去的时候才十一岁,虽说她月份大一些,可如今还没到十五岁。年纪还小呢。” 何氏摇头,道:“可是戚珏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一直都没有妾室?也没有孩子?” “没有呢,前几年宫里头还赐了良妾,都被遣走了。”何氏说。 “总是应该有个孩子才稳妥,是不是没有贴心的婆子教导沈却?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太小了,不懂事。”何氏看了一眼苏妈妈,“你说,要不然派你过去教教她如何?” “这……”苏妈妈有些犹豫地说:“按理说是可行的,不过咱们沈家这几年都没有怎么过问她,三姑娘和咱们沈家也不亲近,突然这么去了,会不会让她心生反感?” 何氏沉默着往前走,苏妈妈也不说话跟着她。 “绿蚁和红泥这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可是给了沈却?”何氏忽然又问。 “当初三姑娘出嫁的时候,就将她们两个的卖身契一并给了的。”苏妈妈说。 “她们两个年龄也都不小了吧?尤其是那个红泥马上就快十七了吧?”何氏眸光闪了闪,“她们两个可还听你的?” 苏妈妈没想到何氏居然还惦记这两个丫鬟,她忙说:“这两个丫鬟跟三姑娘一并嫁出去以后就真的跟了三姑娘的心,如今卖身契又在三姑娘手里,估计……很难再听咱们的吩咐了。” 何氏沉吟了一会儿,问:“他们的家人如今在哪儿?她们两个性子呢?谁更稳妥一些?” 苏妈妈隐隐猜到了何氏的意思,她略一琢磨,说:“绿蚁是在外头买来的孤儿,无父无母的。红泥嘛,她父母都还建在,她父亲在庄子上谋了个小差事。” “至于她们两个的性子嘛,红泥稳妥柔顺一些,绿蚁机灵活泼一些。” 何氏点了点头,说:“也是两个标志的姑娘,上回我瞧见那个红泥腰身完全长开了,窈窈窕窕的。本来就是沈却的陪嫁丫鬟,按理也该给姑爷暖床用的。” 苏妈妈有些犹豫地说:“沉萧府连宫里送的良妾都遣了,这么个普通的丫鬟,恐怕……” “试试吧,看在沈却的面儿上,说不定就给了体面。”何氏说。 “夫人!”沈宁院子里的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过去,她一下扑倒在何氏脚边,急说:“夫人!五姑娘不见了!” “你说什么!”何氏一惊,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苏妈妈和那个丫鬟急忙扶住她。 “快!快给我找!” 沈宁坐在折筝院里头的台阶上,有些害怕地望着一旁的沈休。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忽然去拿广城吗?”沈休一边说,一边捡着地上的枯枝。 这里自从当年着了一把火之后,沈却又出嫁了,便没人居住,逐渐废弃。头一年还有人打扫,如今也都没人管了。此时庭院里长满了葳蕤的杂草。 “因为我不小心杀了人。”沈休将散落一地的枯枝堆在一块。 沈宁震惊地抬头望着沈休。 “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沈休点起火,枯枝堆就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第59节 沈休将一旁刚刚射下来的鸽子扔进火堆里烤。 “我知道你心里悔恨,可是你不愿意说出来。打死你你都不会道歉赔罪。”沈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毕竟是亲兄妹,眉眼间总是有些相似。 沈休又接了一句:“这性子真是跟我一样一样的!” 所以那一日沈休只是狠狠的罚她,并没有要求她去赔罪。 沈休有些烦躁地喘了口粗气。这两年在边疆多少次险些丧命,那些个枕草而眠的夜晚,沈休会拼命想念鄂南,想起过去的时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挺混蛋的。 他三岁的时候就害了第一个妹妹差点烧死,后来又因为赌气使劲儿欺负沈宁。他还记得当初沈宁刚刚会走路的时候,他甚至会故意绊倒她,冷眼瞧着她哭得掉了魂儿似的。还会故意抓了毛毛虫扔进沈宁的饭碗里。如此种种,他不知道干了多少。 他拿沈宁撒气,果然沈宁越来越怕他,见了他像见了土匪强盗似的。 越想越烦。 沈休拿起棍子敲了敲烧成碳一样的鸽子。 沈休回头瞪沈宁,说:“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好起来。等你好了,还得天天跪祠堂、抄书!责罚还没完呢!” 沈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能听懂!” 沈宁第一次仔细瞅着沈休的脸色。 沈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将烤好的鸽子外层的皮削去,然后递给沈宁。 “拿着!”沈休说。 沈宁脖子向后缩了缩,她摇了摇头。 沈休看了一眼沈宁缠满绷带的一双小手,脸上的凶神恶煞就散去了。他撕了一条鸽子上的肉亲自递到沈宁嘴边。沈宁还是不停摇着头向后退。 沈休觉得自己又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怒火了。他已经很耐着性子了好不好?沈却都没这个小家伙这么费事! 瞧着沈休瞬间黑下去的脸色,沈宁沙哑着嗓子,小声说:“疼……嘴边动的时候,脸和牙齿都疼……” “妈的!红缨那个小刁妇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沈休将鸽子往地上一扔,猛地站起来。他原地走了两步,看着沈宁过了好几天仍旧肿的老高的脸,又想起被打掉的那两颗牙齿,心里有火发不出。 偏偏小姑娘此时正有些害怕的看着自己。 沈休大步跨前一步,直接将沈宁抱起来。他如今身量高大,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沈宁,沈宁几乎坐在他的臂弯上,脸贴在他的肩上。 沈休大步朝着厨房走去。 此时并不是用膳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闲坐着唠家常。瞧见沈休怒气冲冲地冲进来,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煮粥!熬汤!软的!补身子的!” 沈休抱着沈宁就在厨房里坐下,竟是就在这儿坐着等了。 沈家的家仆就没有敢招惹沈休的,尤其如今的沈休比离家之前还要高大强壮,他们做起事情来就更加尽心尽力,此时被他盯着,恨不得生出十双手来忙活。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厨房的人就做好了几种最快的粥,摆在沈休面前的桌上。 “要吃哪个?”沈休看着面前十来道粥羹和小菜,有些茫然。 其实沈宁很饿,可是她根本不想吃。她不想张嘴,一张嘴的时候整个脸都火辣辣的疼,这种疼就让她想起那一日遭受刑罚时的屈辱。 沈宁摇头,可她的肚子偏偏在这个叫起来。 沈休皱了皱眉,随便舀了一勺粘稠的肉羹,他想了想,估计沈宁不能把嘴长得太大,又让伺候的下人取了更小的勺子,然后重新舀了一勺递到沈宁嘴边。 沈休盯着沈宁紧闭的嘴唇,说:“你要是不吃,我就把你肚皮割开,把这些粥全倒进去,然后再用针线把你肚皮缝了!” 沈宁小小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急忙张开嘴将嘴边的肉羹吃了下去。 沈休这才满意,他又舀了一勺递到沈宁嘴边。 沈宁鼓起勇气望着他,小声地说:“不、不吃甜椒……” “谁给你惯的臭毛病,还挑食!”沈休嘴上抱怨,可终究是换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喂沈宁吃了。 整个厨房的下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大气不敢喘。一个伶俐的小丫鬟悄悄跑出去,去找何氏去了。 何氏听说沈宁在沈休那,吓得脸色苍白,她急忙小跑着赶去厨房。可是等她赶到的时候,沈休已经把沈宁抱走了。 沈休又回到了折筝院,他抱着沈宁跃上屋顶,抱着她在屋顶上坐着。 沈宁有些怕高,从来没爬过屋顶,此时有些害怕地环住沈休的脖子。 “松开,松开!”沈休有些不耐烦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东西扯下来。沈宁果真就离得她远远的,她有些害怕,也不敢乱动,只是偷眼瞧着下面。 沈休犹豫了一会儿,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用核桃雕成的一棵小树,被一根红色的绳子拴着。 “把手拿来。”沈休说。 沈宁盯着这棵小树,没敢动。 沈休没了耐心,直接把沈宁的手扯过来,然后将这棵小树系在沈宁的手腕上。 沈休看着沈宁用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小手,心里怪怪的。他说:“我可告诉你,要是长歪了,我就……我就……” 沈休想了想,朝沈宁的手背上一拍。 沈宁疼得双肩一抖。 “下次再闯祸,再不听话,可就不是打手板了,我就把你这双手砍了!”沈休怒气冲冲地说。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沈宁只会当对方是故意吓唬她,可是是沈休说的,她就觉得是真的。她低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沈休叹了口气,说:“都八岁了,该懂事了!” 沈宁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沈休一眼,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用核桃雕着的小树。这是……沈休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等何氏领着一堆丫鬟妈妈找到折筝院的时候,就看见沈宁窝在沈休的怀里已经睡着了。 何氏懵了。何氏身后那一堆丫鬟妈妈们也懵了。 沈休懒得看她们,他抱着沈宁跳下来,稳稳落地之后,又把熟睡的小姑娘抱回她的院子。沈休一直把沈宁放在床上,他离开的时候突然被沈宁枕头边上的一个小东西吸引了目光。 沈休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沈宁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个黑玉所做的小盒子。可是外表似被烧过,已经不成样子了。沈休将盒子打开,看见装着几件古怪的东西—— 一条端午时戴着的五丝线,一块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一个透着粉嫩的手镯,还有一只用草叶编的蚂蚱。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竟这般被她神神秘秘地藏着。沈休将东西重新放回了沈宁枕头下面。 戚珏缓步走进沈却的屋子,沈却已经睡着了,他立在床边望着她。沈却似乎在做梦,眉心紧锁。 戚珏弯下腰,将掀开的被角被沈却盖好,却听见她小声呢喃着什么,戚珏便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听。 “鞘,松、松手……” 戚珏整理被子的动作霎时顿住。 过了好一会儿,戚珏才缓缓起身。他的目光落在系在床幔上的一个九扣锁上,九扣相环,九环相锁,一看就是鞘做的小玩意儿。 戚珏的目光似粘在那个九扣锁上,他的视线慢慢向下移,落在沈却的脸上。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然笑起来。 戚珏收回视线,大步向外走去。 沈却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蹙眉,她轻声呢喃着:“鞘,松手,别动先生的琴……” 第二日沈却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头很重,她使劲儿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绿蚁端着水进来,说:“姑娘,今儿个可起晚……” 绿蚁的话戛然而止,她双手捧着的铜盆跌到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怎么了这是?”沈却蹙眉。 “姑、姑娘……你、你的脸!”绿蚁脸色煞白,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居然结巴起来。 “我的脸怎么了?”沈却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可是她的手刚刚抬起来,她便看自己手背上有着一块块红色的斑点,异常刺目。 沈却微怔,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竟发现她的胳膊上也全是这样的红色斑点!她连鞋子也没有穿,急忙跑去梳妆台那儿去照铜镜,而她的脸上果真也有许多这样的红色斑点。 “怎么会这样?”沈却也读过一些医术,可她竟然发现脑中一时不知这是什么症状。 “姑娘,疼不疼?痒不痒?有没有破了的地方?”绿蚁急切地问。她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沈却手背上的斑点。 沈却茫然地摇头,正是因为这些红色的斑点并没疼痛、麻痒的感觉,她才觉得奇怪。 “奴婢去找先生过来!”绿蚁不再耽搁,急忙往外跑。 等绿蚁刚刚找到戚珏的时候,她愕然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染了那种斑点。 居然……居然是传染的吗? 戚珏肃容,道:“这几日你们这些伺候的丫鬟先不要进阿却的屋子。” 沈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垂眉给她涂抹药膏的戚珏,有些好奇地问:“先生,我得了什么病?会传染的是不是?可是为什么传给了绿蚁,却不会传给先生?先生你要不要也避一避?” “这些红点也是奇怪,忽然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还不痛不痒的呢。”沈却皱眉道。 “别担心,不会有事。每日涂药,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戚珏说。 “真的?”沈却望向戚珏,“那要多久才能好?” 戚珏看她一眼,道:“一个月。” 沈却立刻苦了脸,说:“鞘说他下个月就要离开鄂南城了,那岂不是不能送他了?还有他答应要送我的东西,我不催着,指不定要忘呢。” “送你的东西?什么东西?”戚珏眸光微沉。 “是……”沈却忽然住了口。 沈却甜甜笑开,说:“秘密呢,不告诉先生!” ☆、第62章 囚禁 沈却将手探出窗外,傍晚时分并不灼热的光映在手背上,暖融融的,很舒服。她手背上的红色斑点已经很淡了,若是不放在光源下映着瞧看,已经瞧不出多少痕迹了。 沈却叹息一声,觉得这时光无比漫长。她很纳闷怎么会突然得了这样一种怪病,日日待在屋子里简直无疑于坐牢一样的日子。幸好有戚珏照料着。她的先生医术果然高超,说是一个月光景就会痊愈,如今果真好得差不多了。 “姑娘,您要不要点心?凉瓜?蜜茶?”绿蚁站在外面,并不进来。 “不用了。”沈却有些烦躁地说。任谁被独自一人关在屋子里待一个月都会烦闷不堪,就算是山珍海味,也会逐渐没了胃口。 刚开始的时候,戚珏还可以每日陪着她。教她弹琴,和她下棋。日子悠闲而惬意。可是最近这段日子戚珏越来越忙,甚至每日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如此,沈却就觉得更加孤单了。 第60节 “先生回来了吗?”沈却问。 绿蚁摇摇头,说:“先生最近都忙,许是又要入夜才能回来了。” 沈却果然没有等到戚珏回来一起用晚膳,她叹了口气。 桌子被摆在门口,绿蚁和红泥将精心准备的菜肴一件件端到桌上,然后又退回院子里,并不靠近。沈却独自坐在桌边,看一眼桌上的东西,再看一眼远远站着的两个丫鬟,就把筷子放下了。 绿蚁和红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奈。她们两个已经趁着戚珏不在,偷偷给沈却多做了点她平时喜欢的甜品,可是看来效果还是不怎么样。 沈却问:“囡雪去哪儿了?” “回姑娘,囡雪出去给您搜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了。”红泥说。 “算了,”沈却摆摆手,“不吃了,都撤下去吧。” 绿蚁和红泥十分无奈,却也是没法子。倘若这个时候戚珏在的话,还可以哄着沈却吃一些,但是她们两个的话沈却是绝对不会听的。他们两个只好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甜品全部收了起来。 等绿蚁和红泥两个丫鬟将桌子收拾了,然后关上房门的时候,沈却看见门外的景色一点点被压进门缝里,心里十分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了。 沈却伸出双手,仔细看了又看,还是觉得斑点几乎看不清了,今天等戚珏回来了一定好好问问他,自己是不是已经痊愈了。这种坐牢的日子实在是不难熬。 她正胡思乱想地回身,竟然看见鞘斜站在屏风后面! 沈却急忙伸出手捂住嘴,才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勉强压下心里的震惊,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女儿家的闺房也闯!先生说的没错,看来你还真的曾经是个采花贼。” 鞘不甚在意地笑笑,他随意拖了一把矮凳坐下,说:“啧啧,我要是不偷偷溜进来,也看不到你啊。” 沈却觉得这样很不妥,可是如今她身边都没有人跟着,绿蚁和红泥都去收拾东西了,想要喊她们两个也是不易。她只是微微向后退了两步,说:“前些日子不小心染了病,会传染的,所以不能乱走动。” “切,”鞘嗤笑了一声,“你这怪病还真是怪,不疼不痒,就是不能见人。啧啧……” 沈却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鞘耸了耸肩,“一会儿我就要离开鄂南了,你不去送我,我只好来跟你告个别。” 沈却点了点头,说:“府上的机关都弄好了吗?这次离开还会再回鄂南吗?” 鞘苦笑,道:“戚珏为人谨慎,覆盖整个沉萧府的机关暗道怎么可能会完全由我一个人来造?我只不过是做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将会由别人来完成。” 沈却微微惊讶了一下,又很快释然。她知道鞘说得很对,以戚珏的谨慎,不仅会找第二个人完成接下来的建造,恐怕最核心的部分还是会由他自己来造。 鞘又说:“至于回不回来那就不好说了,随缘吧!” 沈却想了想,十分认真地点头,说:“对了,劝你以后安分一些,不要总是乱闯姑娘家的闺房。先生晓得你脾性可以不介意,倘若是别的不熟识的人恐怕就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了。” “他不介意?”鞘像听见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你是不是一直被他养着养傻了啊?” “你这人说话真是讨厌。”沈却皱眉。 鞘收起嘴角的笑,看着沈却,认真道:“我的归期本来还有几日,之所以今晚就有了别的任务,完全是因为戚珏想要我快点滚蛋。怎么?不相信?大概是那次带你逛地道的时候惹了他不高兴吧。而且你仔细想一想,你这病是不是太蹊跷了点?” “你的意思是……先生给我下毒?这不可能!”沈却蹙眉瞪着他。 鞘伸了个懒腰,道:“对对对,这不可能,都是我胡说了行了吧?你的先生只会疼着你宠着你才不会给你下毒,而他对你的喜欢就是喜欢,才不会是多年的占有欲。” 鞘是在说反话。 沈却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你就甘心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他囚禁一辈子?”鞘咄咄逼人。 “囚禁”这个词一下子扎进沈却的心里。她脸色逐渐发白,竟是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鞘站起来,走近沈却,说:“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厮守一辈子?而不是被动地接受戚珏给你的庇护?” “我喜欢的人就是先生。”沈却仰着头,说道。 “呵……”鞘嗤笑,“你确定你喜欢他?你确定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傻姑娘,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只是出于多年的依赖和习惯罢了。他管制你,约束你,同样给你疼爱。可是可怜的你一直被他护着,然后逐渐麻木,从而被动的接受。你傻乎乎的把这种依赖和习惯当成了喜欢。” 沈却双唇阖动,竟发不出声来。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鞘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的感觉自然要比沈却敏锐得很。 鞘脸上咄咄逼人的神色瞬间消失,他忽然伸出手将沈却一拉,轻易将她拉进怀里拥着。 “你做什么!”沈却一惊,急忙去推鞘。 鞘瞬间松手,然后一脸慌张地望向沈却身后。 沈却微怔,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身,就看见戚珏一手负于身后,立在门口。鱼童站在他身旁,一脸愤怒地望着鞘。 “先生……” 明明没有做错事,可是沈却心里一阵慌乱。 戚珏的目光凝在沈却慌张的表情里,他对鞘说:“在我还没动杀意之前,滚出去。” 鞘说:“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嗯……其实……” 戚珏这才将目光从沈却脸上移到鞘身上。 只是一个眼神,鞘剩下的话就没有再说出来。他轻轻颔首,看了沈却一眼,从戚珏身边走出去。 鱼童急忙追上了鞘。 沈却望着戚珏,说:“先生,是你给我下了毒。” “是。”戚珏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说。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沈却盯着戚珏,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联想之前她所查到的那些事情,她竟是一时糊涂了。 沈却深吸一口气,说:“你明明知道我和鞘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知道。”戚珏缓步上前,“否则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先生……你、你居然真的会给我下毒?我……我也对这场病症十分疑惑,可我怎么都没有想过会是你下的毒!你把我当成什么?关着我管着我,让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按照你的既定轨迹而行才是正确的?是不是我就不可以有我自己的判断?不可以有我自己的选择?” “判断?选择?”戚珏目光渐沉。 “真是长大了,你不是已经有了你自己的判断?反正你也已经认定了我与敌国勾结,成为戚国的叛类。至于选择,你想要什么选择?嗯?” “我……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再受你的影响,不想任你摆布!”沈却推开戚珏朝着门口跑。 “今天你要是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戚珏的声音在她背后冷冷地响起。 沈却身子一僵,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用不再管她来要挟吗? 沈却回过身,忍住心里的不安和即将攀上眼角的眼泪。她说:“好,承蒙先生多年教导教育之恩!沈却就此拜别!” 转身之后眼泪还是落下。沈却在等,在等戚珏喊她。哪怕只是轻轻叫她一声“阿却”。 可是她什么也没等到。 忍住回头的渴望,沈却提起裙角大步朝外跑去。 戚珏始终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沈却的身影穿过回廊,在郁郁葱葱的花草间渐行渐远,乃至逐渐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却你好可怜。 你和小7吵架了,读者都怪你不懂事 现在,哥哥都快被小阿宁抢走了诶! 阿却:……可不可以换男主! 作者:我觉得读者宁肯换女主也不愿换男主。 阿却:……那就把作者换了! ☆、第63章 骗局 “你居然真的跑出来了,怎么样?决定离开这座牢笼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了?” 沈却刚刚跑出沉萧府,就看见鞘站在大门外抱着胳膊似乎在等她。 沈却有点诧异,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 鞘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诶,试试呗。” 沈却越过他,往前走。 “喂喂,你就这么跑出来虽然勇气可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啊?”鞘追上沈却。 去哪儿? 普天之大,竟除了身后之地再无容身之处。 “要不然你跟我私奔吧?跟我回溪义城如何?那里四季如春,绝不像鄂南这样热死个人。”鞘跟在沈却身后瓜瓜不停的讲,沈却只是一路沉默往前走。 “喂,你就这么闷头走了半个时辰了,到底要去哪儿?”鞘终于忍不住站在沈却身前拦住她。 沈却涣散的眸光一点点凝聚。 “鞘?” “是我啊,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傻了吧?”鞘伸出手在沈却眼前晃了晃。 沈却推开挡在面前的鞘,转身往回走。 鞘拉住沈却的胳膊,道:“千万别告诉我你要回去。” “就是要回去。”沈却挣脱开鞘的手。 “你难道要一辈子耗在戚珏身边?就真的没有想过去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过一辈子?”鞘对着沈却离开的背影喊。 沈却的脚步顿住,她转过身,看着鞘,说:“在刚刚离开沉萧府的这半个时辰里,我想了先生十六次。” “什么?”鞘有些没听懂。 “我八岁那一年有过一次离家出走,我走啊走,走了好久。后来肚子饿了,忍不住回去,远远看见先生站在门口守着我。那个时候先生的眼睛还看不见。他就那样站在大雪里,侧着耳仔细听着。而等我靠近的时候,他抬起头问:‘是阿却回来了吗?’” “你看那边那个九糖铺。”沈却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标着沉萧暗纹的糖点铺子。 鞘点头,道:“有名的糖点铺子。” 沈却笑着说:“以前沉萧府是不做甜品生意的,小时候我每天都要喝药,药很苦。先生就想法子给我找甜点哄我喝药。那九糖铺,正是我最喜欢的九种甜品。” 第61节 “还有那儿,”沈却伸出手指向另一侧路边的一棵柳树,“我小时候很调皮的,欺负先生看不见偷偷把药给倒掉了。可是还是被先生发现了。当时先生就站在一棵柳树下冷着脸喊我过去,然后随手折了一根柳条狠狠地抽我的手心。” 鞘皱眉。 “还有,你看那边那个缠着母亲要抱的小男孩。”沈却弯了弯眉眼。 “你不懂,我有多渴望先生抱着我。如果没有先生,我早就死了。当年他救我的时候我死死攀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肯松手。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差点后悔没把我重新摁回水盆里。” 沈却目光渐柔,她低声说:“其实我小时候是不能正常走路的。” “什么意思?”鞘问。 沈却垂了眉眼,道:“因为腿上的烧伤,有好几年的光景我都是一瘸一拐地走路。然后附近几家姑娘会嘲笑我,欺负我。” 鞘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 “然后我就会偷偷拿了先生的银针藏在那些人的鞋子里,衣服里。我还会从先生的药厨里偷腹泻的药,给他们下毒。后来事情败露了,那些姑娘们喊了父亲找上门。” “然后呢?”鞘问。 沈却笑了一下,说:“当时很怕先生会不高兴,我故意用石头磨身上的烧伤,让自己瞧着更可怜一点,还会跟先生哭,哭诉别人都有父亲做主,可是没有人给我撑腰。” 鞘嘴角抽了抽,说:“还真没看出来,你小时候那么多心计。你现在倒是……” 沈却摇头苦笑,说道:“那一次先生果然没有怪我,还暗中使了手段折磨了那些欺负我的人。可是……他三个月我没理我。” “因为他看出来你那些小计谋了?”鞘可以猜到那么大点的小姑娘在戚珏面前玩心计简直是个笑话。 沈却顿了顿,说:“鞘,你知道吗,我的任性和偏执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先生喜欢我这样肆意潇洒地活着。我越是任性他越是以为我过得好。倘若我有一丁点小心思他就会蹙眉。我已经习惯了先生在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多想,或者说是因为先生不希望我多想。” 鞘有些不懂地说:“你们两个人的这种相处方式还真是……让人费解。” 沈却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认为这不是喜欢,那我宁愿不要你所说的喜欢。我只要先生。” 她转身往回走,再不犹豫。 “姑娘!” 马车停在沈却身前,绿蚁、红泥和囡雪都从马车上跳下来。 囡雪将一个信封递给沈却,说道:“先生说旅途奔波,这是一些商铺地契,都已经写了你的名字,无论你要去哪儿,都可随意支用。” 沈却将信封打开,信封里除了一些商铺地契还有很厚一打银票。而最下面的一张居然一纸休书。 沈却摩挲着休书上熟悉的字迹,久久不言。 “姑娘,您……”红泥欲言又止。 “你们来的时候府里有没有什么异样?”沈却忽然问。 绿蚁、红泥和囡雪都摇头。 沈却却斩钉截铁地说:“先生出事了。” “这不可能,他能出什么事。”鞘说。 沈却有些诧异地望着鞘,问道:“难道不是他故意让你带我走的?” 鞘一脸茫然地问:“难道你是因为觉得是他让我带你走你才跟我走的?” 沈却心下怀疑,再不耽搁。她解下马车前的马匹,翻身上马朝着沉萧府飞奔而去。 “姑娘!你等等我们啊!”囡雪在后面挥着手喊。 鞘看着沈却策马的身影有些茫然,他居然一直以为沈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是看着她骑马的动作,分明是自小就会的。 鞘脸色逐渐沉重,他说:“上马,我带你们回去。” 沈却策马飞奔回沉萧府,沉萧府的大门外果真是家仆在收拾东西。 鱼童看见沈却回来了有些惊讶。 沈却跳下马,问:“先生在哪儿?” 鱼童欲言又止。 沈却也不再理他,直接往府里走。她去了书阁,还没有走近,就隐隐听见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而等她跨进门槛的时候,只看见一道离开的虚影。 沈却眯了眯眼,这个身手绝对不会是萧如筝。 戚珏穿着一件黑色的宽大袍子坐在长案后面,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却。 沈却走进来,直接将那一摞地契、银票,再加上那一封休书摔在戚珏身前。 “这爱摔东西的毛病是不是改不了了?”戚珏抬眼有些无奈地说。 “起来。”沈却走过去,去拉戚珏,戚珏坐在后面并不动。 沈却咬咬牙,用力去拽戚珏的手臂。戚珏微不可见地蹙眉,终究还是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 沈却的打量了一遍戚珏,然后伸出手直接将戚珏的袍子扯开,露出赤.裸的胸腹,还有胸口处仍旧流血的伤口。沈却吸了吸鼻子,转身去翻角落里的小厨,从里面一堆药瓶中翻找外伤药。 戚珏走过去,有些无奈地从沈却身后抱住了她。他轻叹一声,道:“果真是长大了,竟然骗不住你了。” 沈却转过身,没好气地将药粉散在戚珏胸口的伤处。戚珏疼得绷直了身子。 “原来还知道疼啊?”沈却将药粉倒在自己掌心,然后一掌拍在戚珏的胸口。 “你真是……”戚珏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欠打了你!” 沈却倒是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戚珏上药。 戚珏有些诧异地说:“居然都不问是怎么伤的?也不问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反正你也不想我知道。”沈却闷闷地说。 戚珏听出来沈却的声音有些怪异,他伸出手捧起沈却的脸,发现小姑娘早就哭了。 “怎么又哭了……”戚珏无奈地去抹沈却眼角的眼泪。“不是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你,只是若我说我知道以后的事情,这种不可思议的话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可是我相信啊!” 沈却仰着脸望着戚珏,“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可是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肯说呢。这让我都不知道要相信什么。” 沈却眼角还挂着泪,可是眸光偏执,有那么一瞬间,戚珏好像回到了前世沈却辞别的那一日。戚珏怔了怔,又过了许久,他才叹息一声,将沈却揽在怀里,深深拥住。 “躲在外面偷听偷看岂是君子所为。”戚珏忽然开口。 沈却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鞘咧着嘴,笑着从外面走进来。 “三万两白银可赚到手了?”戚珏理好衣襟,问道。 鞘惊讶地看着他,说:“你、你都知道?” “什么三万两白银?”沈却一头雾水。 鞘轻咳了一声,道:“表姑娘给了我三万两白银,让我……让我勾引你。” 沈却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鞘口中的表姑娘是谁。她拔.出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又牵了马,冲出沉萧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前一半是在飞机上写的,后一半是在高铁上写的_(:3ゝ∠)_ 去外地旅游,更新努力挤时间来写。 明天的更新很可能会晚。 评论都有看,但是没时间回啦,也有些很糟心的不想回。 等我下了高铁……再一一回复大家 不要因为我回复的晚就不给我留言!!!!(⊙o⊙) ☆、第64章 狱中 “鱼童。”戚珏叫守在门口的鱼童。 鱼童跨进来,有些犹豫地说:“我恐怕拦不住姑娘。” 戚珏略一沉吟,道:“不用拦着她,保她周全即可。” “是。”鱼童抱拳,领命而去。 戚珏这才将目光移到鞘身上,他说:“当年救下你简直是个错误。” 鞘一凛,急忙扯了笑脸道:“嘿嘿,你也知道我穷嘛,看见有三万两的开价,自然就动心了,想骗骗钱嘛。而且!而且我什么都没干过啊!阿却心里也容不下别人一分一毫,我没勾引成功啊!你可得信我!”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了,”鞘略显懒散地说,“你不仅知道,还把我算计进去了。” 戚珏不言,他将压在书下的一份书信取出,放在烛台下烧了。 沈却忽然拉住马缰,马的身子几乎被拉成一条竖线。沈却略略垂眼,下一瞬间就猛地跳转了马头。 鱼童站在马前。 “让开。”沈却冷声说。 鱼童无奈摇头道:“不要回去了。” 沈却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当年是谁说过要用一生护住先生的命?” 鱼童皱眉。 沈却质问:“先生受了伤,他的眼疾又时常发作,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守在他身边?” “可是我们都应该相信先生。”鱼童伸出手拦在马前,“先生给的命令就是护你周全。” 鱼童顿了顿,又说:“先生还说如果你想回肃北,让我护送你回去。” “你也在担心先生不是吗?咱们回去,悄悄的回去,就看一眼。”沈却放缓了声音。她知道鱼童向来都听戚珏吩咐,如果自己强硬地要求他什么,他是不会答应的。 鱼童十分犹豫,心里挣扎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沈却下了马,和鱼童悄悄往回走。一路上遇见很多官兵,这些官兵都是朝着沉萧府的方向而去。 沈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沈却和鱼童回到了沉萧府,躲在长街尽头树木后隐藏住身子。没过多久,就看见戚珏被戴上沉重的手链和脚链被压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的宽大袍子,他向来喜好穿白衣,今日的黑袍反而将他的脸色映衬地更加莹如玉脂。沈却的眼睛盯在戚珏的胸口,她知道戚珏为什么会突然穿了这件黑色的袍子,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仍旧在流血的伤口。 沈却不自觉就向前一步,鱼童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却垂眉,低声道:“我不会上前去的。” 第62节 鱼童看她一眼,瞧着她的脸色,就把手松开了。他想了想,将那一份被沈却摔在书阁桌上的休书递给她,说:“先生吩咐若将来那些官兵找到你,这纸休书也许会有用。” 沈却将那休书接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撕毁。 “你……”鱼童不赞同地皱眉看她。 “别跟我说什么倘若先生出了事,我更应该听他吩咐更好的活下去。你知道的,他若死了,我根本不可能独活。”沈却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戚珏的身上。 鱼童果真就不再劝了,因为先生出事了他也不可能独活。还有弦,还有刃,还有很多人。戚珏岂止是沈却的神祇,他是更多人的神祇。虽然鱼童并不理解戚珏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是只要是他的吩咐,他们这些跟随的人也只有一句话——万死不辞。 戚珏临上囚车之前忽然望过来,他轻轻勾唇,对沈却安抚而宠溺的轻轻颔首。似怕被周围的官兵觉察,他的目光又立刻收回,目不斜视的上了囚车。 颠簸的囚车十分脏乱,处处染着污渍,而戚珏站在里面毫无半点颓废和痛楚,整个人干净的仿若落入尘埃的璞玉。 戚珏是以勾结敌国的罪名被收监的。物证、人证林林种种,其中最有力的人证却是慕容易。 沈琉在殷家找到沈却的时候,沈却正抱着攸攸坐在池边喂鱼。攸攸整个人黏在她身上,一会儿看着池子里的鱼拍手叫好,一会儿揽着沈却的脖子往她脸上亲。 沈琉欲言又止。 “琉姐姐,听说你有了身孕,恭喜。”沈却脸色如此笑着跟她说话。 沈琉将手里的鞭子放在一旁,在沈却身边坐下,说道:“这件事情,希望你不要怪你二姐夫。” 沈却笑了笑,道:“琉姐姐多心了,我没有怪任何人。今日倘若不是二姐夫的指证,也有很多其他的证据。” 沈琉深深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不着急吗?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着急如果有用的话,我一定比任何人都急。至于真相……一点都不重要。”沈却站起来,将怀里的攸攸放在沈琉的怀里,“呐,帮我照看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看望先生了。” “诶?”沈琉想要追上沈却,攸攸却死死抓着她的脖子。 沈琉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团小东西。 “姨姨!”攸攸咧着嘴笑,吧唧一下亲在沈琉的脸上。脸上湿漉漉的感觉瞬间让沈琉脑子炸开,她差点想把怀里的小东西扔进水池里! “笑!笑!”攸攸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去扯沈琉紧紧抿着的双唇的嘴角。 “阿琉……”慕容易追进来,站在不远处不敢再往前走。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一看就是被鞭子抽过的。 “麻烦弦叔叔了。”沈却拉了拉帷帽,和弦一起走在灰暗肮脏的牢房长廊里。 向来不喜欢多言的弦想了想,忽然说:“不必,你本来也算是我半个主人。” 沈却侧首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戚珏的牢房在最里面,瞧着似乎比别处的牢房好一些。所谓的好一些不过是稍微大了点,地上铺着的干草也干净一些,厚一些。 戚珏坐在干草上,双眼微合,毫无半点囚犯的狼狈。 弦命令狱卒将厚重的锁打开,他说:“我尽量撑久一些,但是不能再久了。” “我晓得的。”沈却点点头。 弦看了一眼里面静坐的戚珏,锁了眉,转身出去守着。 厚重的锁链在身后重新锁上,沈却走过去,跪坐在戚珏面前,问:“先生饿不饿?我带了几件先生喜欢吃的东西。” 戚珏睁开眼,笑着问:“有酒吗?” 沈却坚定摇头,道:“先生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戚珏看了一眼沈却粘了草屑的膝盖,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了铺在地上。 “过来坐。”戚珏说。 沈却就弯着腿,坐在戚珏的袍子上,她将帷帽摘了,又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几道精致的小菜。她弯了腰,盛了小半碗玫瑰红枣血皱递给戚珏。 “甜的?这哪里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戚珏笑着摇头。 沈却一本正经地说:“但凡我喜欢的,先生总是会喜欢的!” 瞧着戚珏不为所动,沈却又说:“《御厨录》上可说了,这个补血的!” 戚珏再看一眼食盒里其他的几味小菜,皆是补血养声的药膳食谱。他含笑喝了口粥,他“咦”了一声,“你自己做的?” “先生居然能吃出来!”沈却连连点头。 戚珏一点都不喜欢甜食,可是沈却亲手做的,纵使是□□也吃得甘愿。 沈却瞧着戚珏一会儿工夫就把东西吃了大半,满足地笑起来。 “你找了谁带你进来?弦还没有这个能力。”戚珏说。 沈却将东西收拾了,说道:“是去求了雅定公主帮忙的。” “求?”戚珏皱眉。 沈却愣了一下,忙说:“没有,没有去求别人。是我去把想法说了,雅定公主就给安排了的!” 沈却将东西都收拾了,然后才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伤药。她伸出手去拉戚珏的衣襟,见戚珏胸口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干了的血迹黏在他伤口四周,还有些顺着胸腹流下去的痕迹十分不好看。 “伤口很浅,不用上药了。”戚珏蹙眉,就将袍子拉了起来。 沈却顿觉懊恼不已! 戚珏对整洁干净的要求有些过分,这些干涸的血迹他又怎么受得了。 她应该带些干净的水过来的! “先生,我给你擦擦。”沈却拿出帕子来,执拗地看着戚珏。 戚珏看着沈却的目光,就只好松开拢着衣襟的手,任由她去擦了。 可是那些伤口周围的血迹早就干了,根本擦不掉。 “好啦,擦不掉的,等你下次过来帮我带些干净的水就好。这里……”戚珏的话还没有话说,忽然僵住。他低下头惊愕地看见沈却弯下腰,整个小脑袋埋在戚珏的胸口,然后舔着他伤口附近的血迹。 湿漉漉、软绵绵的,是她的舌头。 酥麻的感觉从戚珏的胸腹一点点蔓延开,好像她的舌尖在哪里,他的神智就在哪里。 沈却一路舔下去,舔上戚珏的小.腹。 戚珏身子一僵。 “阿却,起来。”戚珏握住沈却的肩膀,将她拉起来,只见她的唇沾了血迹,红嫩娇艳。戚珏直接将她拉过来,吮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跟你们说,其实我是rou文作者出身,有木有人相信啊? 那些文开车开大发了,都特么红锁锁了。 ☆、第65章 吮咂 沈却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戚珏直接摁住她的后心,迫使她贴紧自己。 沈却又伸出手抵在戚珏的肩口,戚珏微微松开她,轻声说:“再乱动,我的伤口要被你扯开了。” 闻言,沈却果真不再乱动了,她抵在戚珏肩口的手一点点滑下去,任由戚珏重新吮上她的唇。沈却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要被吮得发肿发胀了。 有点疼。 沈却皱了皱眉,她张开唇瓣,轻轻低首,就从戚珏的唇间逃开,然后含住了戚珏的下唇。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戚珏觉得他虽然已经被沈却无意中撩了很多次,可是这倒是小姑娘的第一次主动。 沈却是被口中滑嫩的感觉惊到了,先生的唇怎么会那么软那么滑?简直比她爱吃的椰汁米冻还要滑嫩。她忍不住就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湿湿的,软软的。 沈却想了一下,将嘴巴张得更大一点,一边吮咂,一边舔点。 戚珏将沈却推开一点,他偏过头深深吸了口气。 沈却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戚珏的脸颊,问道:“先生,你的脸怎么红了?热了吗?” “红的可不止脸。”戚珏转过来。 沈却怔怔点头,她发现戚珏的眼睛里也有一圈红晕,还有他的胸膛也有一丝奇异的红。 “过来。”戚珏低声说。 “什么?”沈却向前挪了挪。 戚珏握着沈却的双肩,轻轻一拉,就将沈却拉进怀里,又是一个翻身,就将沈却整个人压在身下。戚珏低下头,轻吻沈却眉心,顺着她的眉心,吻到她的眼。 沈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点湿,在戚珏的唇就要落到她的唇上时,她忽然仰起脸,主动吻了一下戚珏的唇。 戚珏的视线逐渐下移,落在沈却玲珑有致的娇小身躯上,他再三确定,才明白身下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先生……”沈却轻轻地喊。 戚珏抬起头望着她,发现她的脸上有了点羞涩与犹豫。 “嗯,在呢。”戚珏低首探进她的口舌,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沈却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她望着戚珏合起的眼,心下稍安,这个是她的先生,是从来都不会伤她,从来都将她保护得很好的先生。没有人会有先生更让她心安的了。她想了很久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先生,又想了很久究竟什么是喜欢。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的先生早就告诉她了。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然而终究会遇见一个特殊的人,哪怕历经艰辛,也想要与他携手到白头。而千万人之中,只有对这个人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你望着他的眼睛,整个天下就藏在他的眼睛里。他若哭了,你的心里也会跟着落泪。他的笑容,就变成你终极一生的追求。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现他的模样就印在你的眸子上。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希望第一个看见他,所以你会想把他圈在自己身边。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你可以喜欢很多个友人,也可以喜欢很多个亲人。然而对情人的喜欢却始终独一无二。爱情,没有差不多,它是绝对而完整的。” 当初她就应该明白的,她是喜欢戚珏的,在很早很早以前。这种喜欢早就渗入骨血。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有他的一丝一毫重要。她渴望和他在一起,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也许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就像等着他回来的时光里绣下的喜鹊——从此只有欢喜,再无别离。 这几年她故意任性骄纵,也只是为了变相讨好,只是为了戚珏可以一次次无奈又含笑地望着她。只是为了她的先生觉得她还小,那就可以一直一直宠着她。 其实她很怕,她怕有一天戚珏觉得她长大了,就把她放开。 她贪恋那种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在他身边的日子,好像只有那样就可以永远赖在他身边,永远不会被放开。 可是她又不满足只是一个孩子一样被他养着。她曾不懂自己的这份矛盾的不满足,直到今日她才懂了。 她伸出手环住戚珏的腰,一点一点试探着迎合。可是她又忍不住哭起来,嘤嘤哭声哭得很委屈。 “怎么又哭了?”戚珏急忙松开沈却,有些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碰你了,别哭,别哭。” “先生,有耗子……”沈却吸了吸鼻子,将头转向一侧墙角。 戚珏转过去,竟看见两只很小的黑耗子蹲在墙角,静静看着这边。 第63节 戚珏这才恍惚想起这里是牢房。 他叹了口气,将沈却扶起来,亲手给她略皱的衣裳理平。 这一动,戚珏胸口的伤口果真有些裂开了。沈却蹙了蹙眉,急忙拿出药瓶给来戚珏胸口的伤口撒上药粉。这药粉是戚珏自己配的,他胸口上的伤虽然看着骇人,可是很浅,又全部故意避开了要害。所以在药粉的帮助下,并不严重。 “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沈却取出准备好的白布将戚珏的伤口仔细包扎。 她已经不想再追问了,倘若能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就好。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这几日先不要来看我,免得把你拖累进来。” 沈却垂了眉眼,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不是怕拖累我,是因为这几日先生会被用刑,所以不想我看到对吧?” 戚珏惊讶地抬眼看她,失笑道:“最近发现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了。” 沈却向外看了看,弦走的时候已经将狱卒一并支走了,外面并没有人。她将两个青瓷的小药瓶和一把精致的匕首一起藏在枯草下面。她说:“纯白的药瓶里是外伤药,另外那个雕着荷叶的小瓶子里装得是□□。也许用……” 沈却的话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上的毛毛虫,差点尖叫出声! 干草下面有虫子! 戚珏急忙伸出手将她手指上的毛毛虫扔开,然后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吻了吻,才安慰:“好了,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没过一会儿,弦就回来了。 戚珏将帷帽亲手给她戴上,说:“不要担心,不会有事。” 沈却点了点头,她伸出手环住戚珏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走吧。”戚珏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脊背。 “嗯。”沈却点头,虽然十分不舍还是放开了戚珏。她刚刚走出牢门,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先生,我最近真的都不可以再来看你了吗?” 戚珏勾唇,道:“随你。” 等到沈却走了没多久,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将一桶干净的水放在戚珏的面前。他说:“看来那一剑刺的不是时候。” 这声音分明是个甜糯的女人。 一直合着眼的戚珏闻声才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扫过这个假扮狱卒的女人,道:“以你的身份居然还敢闯到这里来,真是胆子不小。” 假狱卒低低笑了一声,说道:“刚刚那个人就是把你困在大戚的女人?嗯?真是个柔弱的小东西。我有点期待把她丢进我们乌和国的刑牢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戚珏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他说:“银仪,不要碰她,否则我会让你的整个国家为她陪葬。” “你!”银仪努力压制下心里的怒火,她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脚踹翻了那一桶干净的水。 “哼,给你这种人送水简直是浪费!脏死你吧!”银仪说完,转身出了大牢。 戚珏有些无奈地抹去溅到脸上水渍。 第二日就有几个狱卒重新给戚珏戴上厚重的手链和脚链,拉着他走进讯问室。讯问室里摆放了很多刑具,地上、墙上随处可见早就干了的血迹。 戚珏被押到这里之后,立刻被吊了起来,两个行刑的狱卒,一个手里拿着鞭子,一个手里拿着烙铁,站在他身前。 可是他们都没有动,像是等什么命令。 戚珏笑了笑,缓缓合上眼闭目养神。 “呵,真是悠哉啊。”戚玡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夺了狱卒手里的鞭子,狠狠一下子抽在戚珏的身上。戚珏胸前的衣襟一下子被划开,浮现一道血印。 那个狱卒有些犹豫地说:“王爷吩咐了不许私下用刑……”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管我!”戚玡一鞭子抽到那个狱卒的脸上,那狱卒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血痕。 “是!是!小的知错!” 整个讯问室的狱卒全部跪下。 戚玡逐渐靠近戚珏,他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了你非但没有死还活得越来越好,这简直不可思议!” 戚珏看着他,终于问出了多年来的疑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哈!”戚玡冷笑,“你居然不知道?” ☆、第66章 舌尖 戚玡拿起鞭子发了疯一样抽打在戚珏身上,他貌若癫狂地咆哮:“你居然说不知道?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就不该活着!你只能当一辈子的瞎子!” 戚玡的动作一停,他走到碳火架子旁,抽.出里面一根烧得赤红的铁钩。他一步步走向戚玡,阴森地笑起来。 “听说你的眼睛好起来了?不……不能就这样好起来。你必须是个瞎子!”戚玡举起手中的铁钩,“毒粉没有用,我就应该戳瞎你的眼睛!” 戚珏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甚至勾了勾嘴角,说道:“你应该回头看一眼。” 戚玡一愣,他回过头,就看见镇广王冷着脸站在讯问室门外。 “哼,”戚玡冷哼,“你这个弃儿,难道还以为父王会帮着你不成?” 镇广王走进来,几乎是一巴掌将戚玡打翻在地。镇广王身材健硕,又是自小从军,直到现在也是领军大将,其威名闻之令敌国丧胆的存在。一巴掌下去,戚玡这种鄂南城的年轻贵公子几乎半条命就没了。 戚玡捂着不断流血的嘴角,跪地不起,道:“父王……我……”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镇广王冷冷的目光扫过讯问室的狱卒。 “王爷,小的说过了您不准用刑,是……”狱卒跪了一地。 镇广王走到戚珏面前,冰冷的目光扫过戚珏遍布鞭痕的身体,他将戚珏胸口已经破碎的衣襟拉开,看见胸口的刀伤,皱了下眉。 他的目光最后凝在戚珏的眼睛上,他在戚珏璞玉般的眸子里看见冰冷的自己。 戚珏回望他,甚至轻笑了一声。 “解开。”镇广王移开视线。 “是!”狱卒领命,将捆绑着戚珏的厚重铁链解开。戚珏吸了口气勉强站住。 “跟我走。”镇广王转身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转过身来,说道:“还能自己走吗?” “试试吧。”戚珏扯了扯身前破碎的衣服,“能不能给我件衣服?这样衣不蔽体的出去有点难看。” 镇广王深深看他一眼,终究是三下两下解了自己的袍子,扔给戚珏。 戚珏将袍子披上,道:“多谢了。” 镇广王又看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外走。 马车上,戚珏有些疲倦地斜倚在车壁,合着眼小憩。 镇广王看他多次,终于忍不住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证据都在那里摆着,你又何必再问我。”戚珏没有睁开眼,似有些随意地说。 “你不会。”镇广王很肯定地说。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戚珏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看他。 “一口一个你!你什么你!我是你老子!”镇广王抓起身旁的一个引枕就扔了过去。戚珏侧了下头,躲了过去。 镇广王叹了口气,说:“你是她的儿子,所以不会。” 戚珏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好笑到他真的笑出声来。 “母子两个没一个安生的!”镇广王一甩袖子,转过头不再看戚珏。 戚珏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不出一个月圣上就会驾崩。” 镇广王猛地转过头来,怒道:“胡说八道!” “太医院的李太医是我的旧识。”戚珏道。 其实戚珏将李太医送进太医院并非真的有所图谋,只是这样他就可以借口太医了解圣上身子的理由来掩盖他知晓未来的本事。 镇广王让自己平静一些,他说:“本王想象不出圣上龙体与你勾结敌国的联系。” “如果大戚与炎雄开战,胜率是多少?”戚珏看着镇广王,目光有些冰冷。 镇广王沉吟一会儿,说道:“不会有这一天的。” “是你不想有这一天吧?”戚珏觉得身上的鞭痕边缘开始发热,他将袍子拉了拉。 “其实你掌管了大戚绝大部分的兵马,开战的后果你比谁都清楚。你不想开战不代表敌国就会放下兵刃。”戚珏眯起眼睛,“我想你也不希望看见大戚子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 “哼,只要有我在一天就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镇广王眉目渐冷。 戚珏的长相十分酷似萧潇,并不像镇广王,镇广王眉粗眼厉,面孔坚毅而冷傲。 “可是……你姓戚。”戚珏缓缓闭上眼睛,“如果圣上突然驾崩,诸子夺位,谁又会允许你这位深得民心的当今圣上第四子手握重兵?到时候新帝没有登位,第一个夺的就是你的兵权。而这个时候若敌国来犯……” 戚珏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睛开始疼,这种疼痛的感觉很快盖过了他身上的伤。 · 沈却还没有回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二十余名官兵,沈却向后退了一步。跟在她身边的鱼童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 “沈姑娘不要误会,在下陆宏康,乃镇广王手下副将,特领了王爷的命令请沈姑娘去王府小住几日。”那二十余名官兵领头的一人说。 “如果我不去呢。”沈却冷声问。 陆宏康继续恭敬地说:“咱家六世子受了伤,正在府上养着。怕沈姑娘担心才来请姑娘的。” 沈却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六世子正是戚珏。 沈却被接到王府以后,王妃亲自来接待了她。 一身华服的镇广王妃朝着沈却招了招手,说:“几年不见竟然长大了这么多,快到母妃这里来,让母妃好好瞧瞧。” “拜见母妃。”沈却强压下心里的焦急,脸色平静地走过去行礼,所有礼数一概不少。 王妃亲自把沈却扶了起来,笑着说:“怎么瞧着比小时候瘦了这么多,难道是我那六儿子府上的吃食不好?你还没有吃过晚膳吧?” 不等沈却回答,她直接吩咐下人端上来丰盛的午膳。 沈却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并没有拿起银箸。 王妃掩着嘴笑道:“孩子,你该不会以为母妃会下毒吧?” 王妃自己拿起银箸,夹了一块煮虾肉放进嘴里。 沈却恭敬地说:“不敢。母妃若是真想下毒害我,又哪里需要劳烦厨子做了这么一桌子菜肴。只是阿却担心先生,没有胃口。” 第64节 “这样倒是母妃不懂得体谅人了,”王妃不太高兴地将银箸放了下来,“那就让瞳枝带你过去吧。” 沈却深深弯了弯膝,道:“谢母妃。” “姑娘,请跟奴婢来。”那个叫瞳枝的婢女从王妃身后立着的众多侍女中走了出来。 一路上,沈却的心里不乏各种揣测,以及对危险的警惕心。可是种种情绪都强不过对戚珏的担心。她反反复复地劝自己凭戚珏的本事绝对不会出事,可是那种不安还是那般强烈。 直到见到戚珏的时候,沈却的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戚珏的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袍子,正站在桌前,微微弯腰画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戚珏抬起头,含笑望着沈却。 “先生……”沈却愣了一下,然后她提着裙角跑过去,抱住戚珏的腰,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戚珏轻声闷哼了一声。 沈却一愣,慢慢松开手。她抬起头,这才发现戚珏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拉开戚珏的衣襟,发现他胸口的伤又裂开了,而且又多了很多新的鞭痕! “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怎么就……”沈却慌了。 “没事,没事。”戚珏轻轻把沈却拉到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问:“来到府上以后可有用过王妃给的东西?或者茶水?” 沈却不敢乱动,怕碰到戚珏身上的伤。她窝在戚珏的怀里,小声地说:“王妃是给我准备了午膳,可是我没有吃,什么都没吃,一口茶水也没有喝过。” “嗯。”戚珏应了一声,他坐到椅子上,然后将沈却拉到自己的腿上。 “抬头。”戚珏说。 “什么?”沈却仰起脸。 戚珏忽然就低下头覆上沈却的唇,他轻轻摩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府以后去找雅定,留在公主府直到……” 沈却觉得戚珏的唇每一次阖动,她的心都要跟着颤一下。她伸出手环住戚珏的腰,然后含住戚珏的唇瓣。 戚珏的话就没有说下去,他凝望沈却近在咫尺颤动的睫毛,然后探进她的口舌,轻轻咬了一下沈却的舌尖。 沈却眨了一下眼,有样学样,立刻搜寻着戚珏的舌尖,舔到以后也咬了一下。 戚珏摁在沈却脊背的指尖僵了一下。 沈却微微向后退开,她柔声说:“先生,我可不可以哪儿不去就跟在你身边陪着你?” “不……” 沈却红润娇嫩的唇就轻轻吻了一下戚珏的嘴角。 “真的不行吗?”沈却甜甜笑开,带着一点小小的算计。 戚珏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伸出手将一根粘在她嘴角的发丝扯开,然后目光渐柔地说:“还不够甜。” 沈却就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舔错地方了。”戚珏沉声说。 他微微前倾,擒住沈却甜到腻人的唇瓣,狠狠吮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希望这个故事多少字完结? 我不敢写长文,因为最开始陪伴的人总会离开。 像被甩了一样。 还是那种口口声声说我到了国外还会联系你的!你等我回来!我还是爱你的!……然后再也没了消息的那种被甩!!!! ☆、第67章 融化 “先生,会不会疼?”沈却伸出手抵在戚珏肩头。 “会。”戚珏说。 沈却蹙眉问:“会有多疼?” “疼得会让你哭。” “哦,这样。”沈却慢慢松开手。她糯糯地说:“我晓得了。” 戚珏微微惊讶地看着她,说:“不怕疼了?不躲了?” 沈却想了想,说:“先生,你当初给我的画的小黄图里,那两个人是在床上的。” “姿势有很多种,地方也可以有很多种。”戚珏顿了一下,“我可以一种一种慢慢教你。” 戚珏低下头,将沈却一双娇嫩的唇含住。沈却想了想,偏过头躲开,然后张大嘴将戚珏的唇含在嘴里。 还真的有样学样。 沈却的小手无意间搭在戚珏的小.腹,她吮咂的动作一停,有些新鲜地摸了一把。 戚珏一僵,低头看着摩挲在自己裤际上方小.腹的手,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她也不是。沈却低声嘟囔了句什么话,戚珏并没有听清。 “什么?”戚珏凑过来。 “先生,我的小肚子上就没有这些毛。”沈却小声说。 戚珏微滞,他说:“下面还有更多。” 沈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把手拿开,说:“我知道。” “你知道?”戚珏环着她的手臂又往里收了收。 “嗯,”沈却轻轻点了点头,“那次先生换裤子的时候我不小心都看见了……” 戚珏咬了咬她的耳尖,让她的耳尖瞬间红透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应该看回来才公平。”戚珏环着沈却腰身的手松开,作势就要解她胸口的系带。 “不成!”沈却忙摁住戚珏的手。 戚珏看着沈却晚霞般红润的脸颊,柔声道:“你四岁的时候就被我看光了,有何可害羞的?” 沈却急忙反驳:“先生你撒谎,那是时候你的眼睛明明是看不见的!” “嗯,”戚珏认真点头,“是我说错了,没看过,摸过。” 他说这话倒是不假,沈却自小身上的烧伤都是他给医治的。尤其是洛神医刚刚去世,她的奶娘又病重的那段日子,她身上的伤几乎都是戚珏抹的伤药。倒不是沉萧府请不来侍女,而是那个时候的沈却整天哭闹,只有被戚珏抱着的时候才能好一些。再加上戚珏总是要在她身上的穴位施针,所以就亲自来做这些事情。 沈却的的确确是早就被摸遍了。可是小时候的身体和现在的身子又哪能一样。 沈却死死抓着戚珏的手,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戚珏,说道:“先生,咱们……咱们还是去床上吧。书上说第一次还是在床上比较好……还会流血……” 戚珏看她一眼,然后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轻斥:“又自己跑去看小黄书了?” 沈却急忙捂住嘴,这才发现说漏嘴了。 她讨好似地笑笑,说:“那下次不自己看了,和先生一起看!” 眼看着戚珏的巴掌又要落下来,沈却急忙捂住自己的屁股,然后挺着小胸脯凑过去吻上戚珏的唇。 纵有千万种不满,也要被她融化。 戚珏的手慢慢放下,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拥住。细密的吻落下来,就此沉沦。 脚步声越来越近,戚珏不悦地放开沈却,沈却的眸子中仍旧一片迷茫,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戚珏。 沈却刚要说话,戚珏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畔。 下一瞬,沈却只觉得自己忽然腾空了。她眨眨眼,意识有些回归。她迷茫地盯着眼前雕着伏龙的金丝楠木,后知后觉地发现戚珏抱着她躲到了屋顶的房梁上。戚珏仰躺在横梁上,而她整个人趴在戚珏的怀里。 镇广王走进来,看着桌子上尚未画完的地图,问身后的家仆:“人呢?” 那家仆恭敬回话:“回王爷,六世子刚刚还在屋子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镇广王皱了皱眉,又问:“他自小养着的那个小女娃过来了?” “是。陆副将亲自把沈家姑娘请过来的,王妃邀她同食,不过据说她什么都没吃,执意要先来看望世子。”家仆禀道。 “哼,”镇广王冷哼,“王妃的东西不吃就对了。” 这话,那家仆就不敢接了,低着头不再吭声。 镇广王朝着桌子又走近了些,仔细瞧着戚珏尚未画完的地图。 沈却觉得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只要镇广王抬头就能看见她和戚珏躲在房梁上!为什么要躲呢?沈却不解地望着戚珏,却撞见戚珏凝望的眼,那眼中深沉而宁静的柔情让她忘记了慌张。 沈却微愣的功夫,戚珏的唇已经覆了下来。 沈却整个人都僵住!镇广王就在下面!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 沈却担心被站在下面的镇广王发现,只好秉着呼吸,可是戚珏偏偏肆意舔弄她的唇舌,惹得她心痒,忍得辛苦,又只好将所有的嘤咛吞进戚珏的唇间。她还担心压在戚珏的身上裂开他身上的伤口。可是她不舍得现在推开躲开。她伸出手拽住戚珏的衣襟,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全身上下每一根弦又都紧绷着。如此,就能够更加敏感地感觉到戚珏舌尖的舔弄。 先生一定是故意的! 沈却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戚珏合着双眼,专注而安静。 这个样子的戚珏是陌生而美好的,沈却懵懂地闭上眼睛,细细去感受,努力去迎合。 算了,天塌了有先生撑着呢。 镇广王在那副地图前端详了许久,他等了又等也不见戚珏回来,就没了耐心,只是吩咐家仆等戚珏回来的时候让他去找自己便走了。 他是不担心戚珏离开王府的,倒不是王府守卫多么森严他逃不掉,而是镇广王知道戚珏不会逃。 听见镇广王走远的脚步,沈却终于松了口气。 戚珏抱着沈却下去的时候,沈却险些站不住。她撞在戚珏怀里,立刻被眼前的猩红惊了惊。 “果然……伤口果然都裂开了!”沈却绯红的脸颊染上了几抹惨白。 戚珏低头看着身上裂开的伤口淌出的血迹,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再舔了,现在不要。” 沈却好像瞬间就懂了她以前乱舔是多么羞人的一件事。 “我、我去让家仆打清水过来。”沈却急说。 “不用。”戚珏将想要往外走的沈却拉回来,他将下巴抵在沈却的肩窝,低声问:“真的不愿意先去公主府待一阵,等着我去接你?” 沈却侧仰着脸,望着戚珏说:“先生,我一点都不喜欢等着你的时候,日子好漫长,还会担心,还会觉得自己没用。我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沈却温热的气息吐在戚珏的脸上,痒痒的。 第65节 作者有话要说:  qaaaaq萨比作者犯蠢了怎么办!!!! 79章是放错了的!!!! 要是这一章和79都买了也没有关系,79会替换掉_(:3ゝ∠)_ 今天有2更 银仪不是女三,因为她看不上男主 ☆、第68章 开车 镇广王力保戚珏无罪,在朝堂之上与群臣争论不休,最后圣上大怒,命朝中八名官员联手彻查。竟也是免了戚珏的牢狱之刑,将他软禁在镇广王府之中。 而这一番彻查,仅仅用了三日的功夫就查出三皇子与炎雄勾结的罪证。那一封封亲笔书信成了最致命的证据。之前正是因为鄂南城中屡次出现炎雄人,而且大戚与炎雄的几次作战中都出现了军情泄露的情况,朝廷之中才隐隐有了奸细的观点。而这个时候三皇子又突然呈上奏折状告镇广王第六子利用经商之便以巨额卖出军情,所以才有了抓捕戚珏的一幕。 如今,罪证摆在眼前,圣上只认定三皇子拿戚珏做替罪羔羊,而他自己才是那个与帝国勾结的人!那一封封书信上写的明白,他出卖军情,而炎雄会在他夺位之时助他一臂之力。 “老子还没死!”当今圣上怒吼一声,人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不省人事。 “先生,其实三皇子才是替罪羊吧?他之所以状告你,也是你故意泄露的消息,想要经过这一番彻查,将深藏的他自己扯出来对不对?” 沈却搬了一个小矮凳,坐在戚珏身边,看着他画画。 其实戚珏不是画画,他是在画炎雄、乌和还有大戚的地形图。 戚珏手中的笔一顿,他转过来,有些茫然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先生在想事情?唔,我不该打扰的。”沈却吐了吐舌头。 戚珏就将手中的笔放下,然后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轻声说:“是在想事情,而且想不通。” “那我帮先生一起想呀?”沈却侧过脸望着戚珏。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只能在太子与镇广王之间选择一个人成为下一任国主,你觉得谁更好?” 沈却想了想,说:“他是前皇后所出,是正宫出来的嫡长子,理应他来继位。可是太子整个人就是个摆设,他毫无才能沉迷女色,又胆小如鼠。听说他小时候曾被一只毛毛虫吓地给一个宦官下跪。虽然后来那个宦官被杀掉了,可是这件事情却被有心人传开了,成为很大的笑柄。再者说,他虽然有朝中陈姓一族支持,可是陈家的势力也在逐渐没落。” “继续说。”戚珏端起桌上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口。他不喜欢花茶,可是沈却喜欢。 “至于镇广王……”沈却皱了皱眉,“镇广王自小领军,成为第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爷。他骁勇善战,带领大戚取得无数胜仗,十分深得民心。而且王妃是左相之女,自然可以在朝中得到很大的助力。” 沈却伸出手指头数了数,道:“可谓有领军之才、得民心、握兵权、又得左相支持!” 戚珏深深点头,可是眉心紧蹙。 沈却看了他一眼,说:“先生,可是要你来帮助镇广王的话,你一定会很不甘心吧?”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太过出风头,总是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先生,你在担心镇广王吗?”沈却有些疑惑,这些年从未见过戚珏在意过镇广王的举动,在沈却的理解里,镇广王在戚珏的眼里就是一个陌生人。 “不,我是在担心大戚。”戚珏目光渐沉。 前世,圣上驾崩,诸皇夺位,太子死于宫中,镇广王又在进宫守灵时被万千弓箭手射杀。之后三皇子与五皇子分别与炎雄、乌和达成协议,引敌国之病。最后炎雄、乌和乃至周边其他小国同时对大戚用兵。苍苍大国生灵涂炭,战火持续两年,硝烟不减。 后来?后来戚珏就不清楚了,那个时候沈却为了护沈休死去,他便也死了,又回到了二十一岁那一年。 忽然又想起那一日的苍凉,戚珏抱着沈却的手紧了紧,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沈却很快觉察到了戚珏的异样。 “没事。”戚珏合上眼,压下心里的悲凉。 他也有想过如今三皇子已败,五皇子成为最有可能继位的人,他很可能不会再联系乌和。可是……戚珏很怀疑他的人品,这样一个为了皇位轻易可以与敌国达成割地协议的人又岂会是明君? 而如果帮助镇广王继位……戚珏想到这个心里就很怪异。 “先生?要不然二皇子?六皇子?还有七皇子呢!”沈却急忙出主意,说完以后她自己又摇摇头。 “二皇子而立之年因为一个女子想不开出家当和尚了,六皇子乃是一个宫女所生,朝中毫无势力。至于七皇子倒是当今皇后所出,可天生有腿疾,又十分年幼……” 戚珏忽然笑了一下,他捏了捏沈却的鼻子,道:“先不想这些,到底还要不要跟我学夫妻之礼?” 沈却还在思索中,戚珏忽然这样问她,让她懵了一下。她看了看周围,皱着眉说:“先生,我们还要住在王府吗?什么时候回家?” “嗯,好,回去教你。” 戚珏将这一巨幅地形图好画之后就带着沈却离开了王府。他们走的时候镇广王不在府中,王妃倒是派人去请。可是戚珏根本没有理会,带着沈却直接离开了。 戚珏一回到沉萧府,府上就来了很多庆祝的客人。幸好戚珏喜静的癖好广为人知,他又以旧伤尚未痊愈为名将客人都推了。 当然,他身上的伤几日功夫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红泥,阿却在哪?”戚珏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沈却的身影,正巧看见囡雪,就把她拦了下来问道。 红泥弯了弯膝,恭敬地说:“姑娘在浴室呢。” 戚珏点了点头,红泥就捧着沈却的干净衣服往浴室走去。 “慢着,”戚珏又在红泥背后叫住了她,“把衣服给我,你下去吧。” “是。”红泥将怀中的衣服递给戚珏,她的指尖不小心划过戚珏的手背,她的脊背就僵了一下。看着戚珏走进浴室的背影,红泥的脸颊不自觉就红了。她突然就想起之前回家探亲时,苏妈妈跟她说的话…… “红泥,怎么去了这么久呐!”沈却听见开门声,趴在池沿儿念叨。 戚珏绕过绣着云雾的几扇屏风,就看见沈却背对着戚珏坐在池子里。她整个上半身前倾,两条胳膊搭在池沿儿,头偏着搭在胳膊上。从戚珏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白皙娇嫩的后背沾了水滴,泛着徐徐流彩。 戚珏就把沈却的衣服搭在衣架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沈却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戚珏脱下衣服踏进池子里的那一幕。 “先……”沈却整个人都愣住。 戚珏走过去,坐在沈却的身边,池里的水刚巧没到他的胸口。 沈却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说:“先、先生……这水是、是我洗过的……我、我让下人去换干净的水……” “不用。”戚珏轻易抓住沈却的手腕,将她拎到自己的腿上。 沈却光着的屁股碰在戚珏的腿上就是一僵,她不想这样毫无衣料阻隔地坐在戚珏的腿上,她努力抬了抬身子,然后悲哀地发现她胸口的春光就这样越出了水面,看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似感受到戚珏正在看着她的身子,沈却急说:“先生,不要乱看!” “嗯。”戚珏很认真地点头,然后果真别开眼,然后他的手开始抚过沈却娇嫩的身体。 沈却一愣,没有想到戚珏居然这样耍赖皮! “我、我洗完了!先生你自己洗吧!”沈却急忙起身,可是水里太滑了,她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整个人跌进戚珏的怀里,撞得她胸口疼!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水,湿漉漉的,贴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滑腻。这种湿漉漉的滑腻将戚珏的手掌抚过的感觉逐渐放大。没过多久,沈却的脸上就红透了。她索性攀上戚珏的脖子,将脸埋在戚珏的胸口。又把眼睛死死闭上,做起掩耳盗铃的傻事了。 “阿却。” “嗯。”沈却躲在戚珏的怀里小声地应了一声。 “乖,只会疼这一次。”戚珏逐渐吻上沈却的耳垂,沈却觉得从耳垂开始,整边身子都酥了。 “嗯。”沈却又小声应了一声。 “一会儿想吃什么晚膳?”戚珏低声问。 “什、什么都行……”沈却觉得戚珏的声音低低的,又一种说不清的蛊惑。 “糖果铺子又新做出一种荔枝酥,要不要尝尝?”戚珏一边吻着沈却的唇,一边说。他阖动的双唇让沈却的唇瓣痒痒的。 “要……”沈却木讷地说。 她一张开嘴,戚珏的舌尖就探进来,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她不断向后缩着的小舌头。 “绣娘新做出四套云雾罩裙,明日你去挑挑喜欢哪件。” “好……啊!!!!!!!!!!” 疼! 好疼! 沈却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戚珏急忙吻住她的眼,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吃进嘴里。 沈却想要推开戚珏,可是她的双手被戚珏抓着,竟是一时挣脱不了。她哭着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子不断起伏,视线下移,落在两人贴在一起的地方。 沈却眨了一下眼。 见她不乱动了,戚珏便松开她的手。沈却伸出食指试探着摸了下两人贴在一起的地方。紧接着,她的指尖就像是因为惧怕一样立刻弹开。她紧紧抱着戚珏的腰,然后将羞红的脸贴在戚珏的胸口,再也不肯睁开眼睛了。 不看!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码的这一章,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写了啥! ☆、第69章 不要 沈却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偷偷掀起被子看了一眼,果真什么都没穿。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一想到之前的事情她就忍不住脸色变得绯红,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可是那些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一直飘在她眼前。回忆跟着先生的手掌再次抚过如瓷的娇体,身体竟是再一次战栗。 沈却一怔,猛地摇了摇头,单凭回忆都能这样真是没出息! 不许想了,不许想了! 推门声响起的时候,沈却急忙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她又忍不住抬起眼望着,直到戚珏的身影从屏风后绕过来。 “醒了?”戚珏端着一个食托走过来。 沈却抿着唇不吭声。 戚珏将食托放在床头小几上,然后在床边坐下。他看着沈却把自己包得像个茧似的,无奈地去扯她身上的被子,将被子理好,服帖地盖在她身上。 “饿了吧?给你带了些吃的过来。荔枝酥、粟米羹、糖醋鱼卷、枣泥糕,荷花酥、要吃什么?”戚珏也是不懂沈却为何对甜食如此情有独钟,平时他是不许她吃太多甜食的,可是今日嘛……吃吧,吃吧。 沈却果然经不住甜食的诱惑,她趴在戚珏的腿上,伸手去拿碟子里的荷花酥。一口咬下去,满口甜糯,甜味儿几乎在嘴里氤氲开。 渣屑落了戚珏一腿,沈却急忙吹开,然后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戚珏弯了弯眉眼笑起来。 戚珏将另一碟荔枝酥递给她,说:“新来的厨子做的,听说入口甜沁,十分滑嫩。” 瞧着沈却趴在他腿上不肯起来的样子,戚珏就喂给她吃。 沈却看了一眼戚珏沾满果酱的指尖,她就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荷花酥放在小碟里,然后拿开嘴里的荔枝酥,凑过去舔了舔戚珏的手指。 “好甜!”沈却咂了下嘴,将戚珏指尖上的果酱舔了个干净。 第66节 又乱舔! 戚珏默了默,忽然身子前倾,将沈却嘴角的果酱都舔净。他尝了尝,好像甜味儿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沈却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趴在戚珏的腿上小口小口的吃起荔枝酥,别说它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尤其是大块的荔枝肉不仅滑嫩,而且沁凉。 戚珏问:“如何?厨子可说它的滑嫩天下一绝。” 沈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话!”戚珏隔着棉被拍了下沈却的屁股。 “先生你最近越来越喜欢打人了!”沈却怒视戚珏,嘟着嘴说:“滑滑滑!但是不是最滑的!” “嗯?”戚珏蹙眉。 沈却抿了下唇,目光凝在戚珏的唇上。 戚珏失笑,他夺了沈却手中的糕点放在碟子里,笑道:“既然不是最滑的那就别吃了。” 他吻上沈却的唇,双手轻易探进棉被,剥茧一般,让沈却白玉凝脂的身子露出来。 沈却懵懂地被吻了很久,她忽然张开嘴含住戚珏的唇,用力地吮。 明明先生唇瓣的滑嫩才是天下一绝。 戚珏翻身上床将沈却压在身下,沈却侧过脸,将嘴空出来,急忙说:“不要了!不要了!” “不是你说喜欢在床上吗?那咱们就在床上来做。”戚珏坐起来,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沈却眨了眨眼,她何时说过喜欢在床上?可是她看见戚珏露出的胸膛,脸上忽得红了,连躲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甚至伸出手摸了一下。 戚珏勾唇,似对沈却的反应很满意。他慢慢俯下身,将沈却揉在怀里。 沈却原本打定了主意并拢双腿不松开的,可是被戚珏这样贴身抱着,她的身子好像就软了,已经不听她的话了。她一点一点抬起腿,搭在戚珏的腰上,再一点点收紧。 戚珏眸光渐沉,恨不得将身下的人吃进腹中。 天气本来就热,向来怕热的沈却又躲在棉被里许久,这么一折腾,整个身子都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戚珏的吻落在她的肩头,又沿着她的脊背一路下滑。 沈却叹息一声,苦着脸哀求:“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可是她几若蚊鸣的嘤咛落到戚珏的耳里反倒成了最低柔的情话。 沈却已经浑身没了力气,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往后一拉,屁股就被抬了起来。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混沌,沈却倒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又一场春梦? 她睁开眼睛,只见绣着青竹纹路的枕头,还有被揉成一团的棉被一角。 她看不见戚珏。 “先生?”沈却的声音里有一丝发抖。 “嗯。”戚珏俯下身,下巴抵在她的脊背上。 沈却的脊背一僵,她低低地说:“不要……” 戚珏在沈却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不安,他便放缓了动作,牵住她攥着被角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沈却眨了眨眼,奋力推开戚珏,然后跨坐在戚珏的身上。 戚珏愣了一下,然后握着她的指尖递到唇瓣轻咬啃噬。 沈却忽然觉得这样坐在他的沈却岂不是会被看得更清楚?她慌张地爬下来,将脸埋在戚珏的胸口。 也是奇怪,看不见他的眼睛会不安,可是让她看,她又不敢看。 沈却清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在水池里,她怔了怔,开始扑腾。 “乖,别乱动,给你洗干净。”戚珏拥住她,轻轻给她擦洗。 沈却咬了下嘴唇,说:“那先生也不许乱动!” 戚珏失笑,他道:“好,今日不乱动了。” 戚珏游走在沈却身上的手酥酥麻麻的,可是沈却好像已经没了之前的躲避,她抬起眼深深看了戚珏一眼,然后努力抬起身子在戚珏的下巴吻了一下,然后乖乖窝在戚珏的怀里,任由他擦洗。 戚珏低头,就看见小姑娘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躲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攀上最为柔情的笑意。 真的是重新来过,而不是一场梦。 真好。 沈却伸了个懒腰从美梦中醒来,她的身上已经穿了套雪白的里衣,应当是戚珏给她换的。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这才觉得肚子好饿。 “姑娘,你醒了?”似听见沈却的动静,守在外面的绿蚁、红泥和囡雪都走进来。 她们端着梳洗的一干用具,也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 绿蚁一边将手盆放下,一边说:“姑娘,快些起来吧,云姑娘已经在客厅等了许久了。” 沈却一惊,急说:“云姐姐过来了怎么不早点喊醒我?” 绿蚁无奈地说:“先生临出门前说过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许惊了姑娘,要等姑娘睡饱了自己醒过来。” 沈却立刻就泄了气,说道:“知道了,快点帮我梳洗。” 红泥帮着沈却穿上新裁的橘色层纱罩裙,绿蚁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理长发,而囡雪则是将糕点喂到沈却口中。 沈却对着囡雪笑了笑,说道:“的确快饿死了!” “吃一点先垫着,一会儿到了客厅再端一些去!”囡雪笑着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却总觉得三个丫鬟的脸上都挂着笑,用一脸喜色来形容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沈却终于梳洗打扮好,急忙去了客厅。 沈云坐在客厅里,一手托腮似在想着心事。她今日穿了一声半旧的素裙裙装,脸色也有些不太好。 “云姐姐,让你久等啦!”沈却急忙迎上去。 沈云扯出笑脸,说:“真是羡慕妹妹成了婚以后不用早起请安,竟是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想想就觉得好。” 沈云脸上的笑容真挚,说的这些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沈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平时也不会起这么晚的,只是昨夜睡得晚了,就没起来。” “这样啊,不知道昨天为何睡这么晚?”沈云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沈却咽了口唾沫,说:“昨晚啊,练字了……” 囡雪和绿蚁正端着糕点、瓜果小食走进来,听见沈却这话,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说不清的表情。 沈却瞪了她们两个一眼,拿起一块荔枝酥狠狠咬了一口。软滑的口感霎时让沈却想起戚珏的唇。她急忙将荔枝酥放下,拿起旁边的一块冰瓜咬了起来。希望脸上千万不要红!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云姐姐,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 倒不是沈云每次有事了才会来找她的意思,而是沈云此时的脸上写满了心事。 沈云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囡雪和绿蚁,有些欲言又止。 沈却了然,便吩咐囡雪和绿蚁先下去歇着不用伺候了。 见下人都离开了,沈云一下子抓住沈却的手,焦急地说:“家里给我定亲了!” 沈却一喜,急说:“这是好事情呀,云姐姐比我还要大一个月,如今议亲也不算早了呀!莫非……莫非是三叔给云姐姐挑的人家你不喜欢?” 沈云艰难地点了点头。 “谁家啊?”沈却问。 沈云轻叹了一声,说:“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殷家的二公子。” 沈却愣了一下,问:“殷夺?” 沈云点头。 沈却偏着头看着沈云,问道:“唔,据我所知殷家家世不错,殷二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人品还是可以的。云姐姐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 “你怎么也这么说啊?那个殷二一点没有他哥哥的样子,自小就闯祸,如今整个人就像一块黑炭似的!哪里好了!”沈云不高兴地说。 黑炭? 沈却不知道怎么说了,上次见到殷二和沈休在一处的时候,两个人的确都晒黑了很多,可是若说黑炭……还不至于吧? 沈却只能推断沈云是喜欢那种一身书卷气的文人学者,大抵是不喜欢殷二这种舞刀弄枪的。 “那……亲事已经说定了吗?倘若真的不喜欢,你可有跟三叔三婶说过?”沈却问。 沈云摇了摇头,说道:“倒是还没有说准,不过也就是最近的事儿了。我暗中跟母亲说过不喜,可是……母亲只是责怪我没眼光!说这件事情不要我插手……” 沈却觉得米氏这话说得很不对,自己的婚事怎么能用“插手”这个词? 沈却抬眼看了沈云一眼,问:“云姐姐你可要跟我说实话,你莫不是有中意的人了吧?” “没有!”沈云坚定地摇头,她想了想,就将实情说了,原来是小时候有一次殷夺来沈家找沈休,误把沈云当成了小丫鬟,又是一个不小心将她推倒了,她的额头当时还撞破了,幸好年纪小,若是年纪大一点指不定要留下什么疤。偏偏,殷夺还把这件事给忘了,至今以为当年推倒的那个姑娘只是沈家的一个小丫鬟。 长大以后两人也是在某些场合遇见过,可是那殷夺竟然完全记不起沈云来。 沈却听了这段往事觉得有点苦恼。她只好安慰沈云:“三婶既然开始给你看人家,那一定不会只盯着个殷家。指不定暗中相看了多少人家,或许现在也还在相看着。云姐姐你别急,想法子打探一下三婶比较看中的其他人家。在旁敲侧击,说不定她就改了主意呢。” “也只能先这样了。”沈云无奈地点了点头。 “对了,”沈云忽然坐直身子,“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哥哥又闯祸了?” “不会吧……我觉得哥哥如今行事已经很有分寸了,又闯了什么祸?”沈却急忙问。 沈云说:“也是亲事的事儿。大伯母最近也在给你哥哥相看人家,然后看中了苏家的小女儿。你哥哥不同意,大伯母就背着他去苏家问了名。这下你哥哥就恼了,直接将大伯母的院子给砸了……” 沈却有点无奈,她是不太理解何氏的想法。沈休向来不怎么听别人的意见,更是喜欢和何氏作对,这种情况下何氏还敢私下做决定也是胆子大。 “这还没完呢……”沈云又叹了口气,“前几日,沈家突然来了个姑娘来找沈休,自称来自拿广,还自称是沈休未过门的媳妇儿。” 沈却刚巧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听见这话直接呛着了,不住地咳嗦。 “这是怎么了!”沈云急忙站起来,走到沈却后背给她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沈却急忙追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大伯母丝毫没给她好脸色,还说沈休不久就要娶苏家小女儿。那个姑娘也是个暴脾气,居然直接闯到苏家,抓着那苏家小女儿的领子说:‘沈休是我爷们儿,你少打他主意’……” 就算是转述,沈云还是觉得那位姑娘说的话简直难以启齿。 沈却眨了眨眼,显然还在震惊当中。 “可怜那苏家小女儿自小娇滴滴养在闺中,被那位姑娘一吓,直接病倒了。消息传回沈家,大伯母也气病了。” 第67节 沈却问道:“那哥哥怎么说?” 沈云跺了跺脚,说道:“关键是你哥哥他失踪了!” “啊?”沈却想了又想,最终冷静下来,这的确很像沈休的作风,不过她倒是对那个自称是沈休未过门的媳妇儿的姑娘十分感兴趣。 戚珏回到府中,直奔内室。 沈却不在屋子里,只有红泥弯着腰在梳妆台那儿收拾着沈却的首饰。 “阿却不在?”戚珏问。 红泥急忙说:“沈家云姑娘过来了,姑娘正在客厅与她说话呢。” 戚珏点点头。 红泥将手里的首饰放下,匆忙走过去,给戚珏倒了杯茶,她转过头笑着说:“喝杯凉茶解解暑吧,云姑娘过来有一阵了,不要多久就会告辞了。” 戚珏的目光落在红泥递过来的茶杯上,他的视线顺着茶杯移到红泥的手,然后落在她的身上。红泥今天穿了一件对襟短褙子,下面是一条水红的低胸水襦。将十六七岁少女的温婉柔美映衬得十分得体。 “不用了。”戚珏收回视线,朝外走。 红泥僵了僵,有些木讷地收起茶杯,又缓缓走回梳妆台开始收拾那些散落的首饰。 戚珏刚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迎上回来的沈却。 “先生,你回来啦!”沈却挽住戚珏的胳膊,仰着脸朝着他笑。 戚珏勾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说:“早上吃过东西了没有?” “吃了好些糕点呢。”沈却说。 “全是甜的?”戚珏和她一起往回走。 沈却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看见红泥,沈却多看了两眼,她笑着说:“红泥,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你就适合穿红色的!” “是吗……”红泥低下头,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褙子的衣角。 戚珏扫了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是。”红泥规矩地弯腰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戚珏坐在藤椅上,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抱着,他将下巴抵在沈却的肩窝,说道:“你身边这两个大丫鬟也都到了出府的年纪了吧。” 沈却蹙了蹙眉,说:“嗯,按理说是该给他们指个好人家配出去了。” 沈却踢了鞋子,将一双玉足搭在戚珏的脚背上。她说:“可是我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呀,我觉得谁都配不上她们两个!而且我也有点舍不得。” 沈却打了个哈欠,窝在戚珏怀里就闭上了眼睛。 “又困了?真是个懒猫。”戚珏微微无奈,算了算也快晌午的时辰了,就把她抱到床上,拥着她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蛮清水的嘛,hahhaha 咱是个小清新作者! ☆、第70章 牙疼 沈却捂着半边脸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姑娘,含一口热水温一温吧。”囡雪有些无奈地将热水递给沈却。 沈却从棉被间探出头来,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也不吞下,过了好久在吐在囡雪递过来的痰盂里。 她有些泄气地坐在床边,说:“千万别让先生知道我最近牙疼!好不容易他才允我吃甜食的!” 囡雪点头,说道:“我们是不敢说的,可是姑娘你这也瞒不住吧?而且你这么疼下去就不怕牙齿烂掉吗?” “不许胡说!”沈却瞪她一眼。 坐在窗边修剪花枝的绿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红泥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她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一个青瓷小碗,小碗里装着小半碗中药。她有些犹豫地说:“姑娘,您真的要喝这个吗?” 绿蚁和囡雪都皱起眉。 沈却坐起来,盯着那小瓷碗也有些犹豫。 “要我说还是别喝了,担心伤身啊姑娘。”绿蚁放下剪子,担忧地说。 “就是啊,要是被先生发现你喝这个,可比发现你吃牙疼还可怕呢。”囡雪也说。 沈却摇了摇头,说:“好了,你们都别啰嗦了,拿给我!” 红泥只好将青瓷小碗递给沈却。 沈却捧在这个小碗,手腕微微发抖。 三个丫鬟死死盯着沈却捧着碗的手,想要阻止又不敢。 沈却一咬牙,将小碗里的中药一口气全喝了。 红泥急忙把空碗接过去。 中药很苦,沈却的眉心皱巴巴的,她一声不吭坐在那儿,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 “要不要吃块甜米酥?”囡雪弱弱地问。她知道沈却的牙齿是不该再吃甜食了,可是沈却每次喝了中药以后的甜品是必不可少的。 “姑娘?”瞧沈却没什么反应,囡雪又叫了她一声。 沈却怔怔抬头,说:“啊?你刚刚说什么?” “囡雪是问姑娘要不要吃点甜的。”绿蚁说。 沈却咂了咂嘴,才发现嘴里很苦。不过她倒是第一次不想吃甜食,她说:“不吃了,你们都退下吧。把药碗都收拾了,还有药方都别留下。” 她倒下去,木讷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背着戚珏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红泥掏出帕子将洒在食盒里的药汁擦干净,然后看了沈却一眼,和绿蚁、囡雪一起退下去。 三个丫鬟刚走,戚珏就从外面回来。他一进来就发现沈却躺在床上,还以为她睡着了就放缓了步子,等走近了才发现沈却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 戚珏微微蹙眉,目光轻轻扫过四周,然后拿了块摆在床头小几上的椰子糖,喂到沈却嘴里。 沈却转过来,望着戚珏有些苦恼地说:“先生,我好像做错事了。” “嗯,我知道。”戚珏又拿了一块椰子糖自己吃了,他皱了皱眉,还是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 “你知道?”沈却一下子坐起来,呆呆望着戚珏。 戚珏将嘴里的椰子糖吐了,说:“屋子里有中药味儿。” 沈却舒了口气,原来是闻到中药味儿,那就是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药了。 “还有,”戚珏搬起沈却的下巴,让她的视线落在床头小几下放的地面上,“地上有一块麝香。” 沈却叹了口唾沫,有些生气地说:“都让她们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居然还留下这么块罪证!” 戚珏微微垂眼,道:“的确做事不仔细。” 沈却突然就愣了一下。 戚珏无奈地摇摇头,他捏了捏沈却的脸,说:“现在还不想要小孩子,我给你配药就是了,何必自己偷偷吃药。小心方子不好伤了身。” “先生,你不怪我啊?”沈却惊讶地问。 戚珏道:“这有什么好责怪你的,十月怀胎的是你,吃苦忍痛的也是你。你自己当然可以做主要不要,什么时候要。” “我、我只是被沈绯吓到了……”沈却趴在戚珏的腿上,“而且小孩子好麻烦,动不动就舔人一脸口水!魏姐姐家的攸攸就总是喜欢舔我一脸口水!” 戚珏默了默,道:“不仅是小孩子,你也很喜欢舔我一脸口水。” 沈却脸上一红,小声反驳:“我没有攸攸口水多!” “是是是……”戚珏有些无奈。 “嗯……”沈却有些欲言又止。 戚珏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问:“又怎么了?” “哎!”沈却重重叹息了一声,说:“反正招一件也是招,招两件也是招!我把两件事都招了吧!” 戚珏微微颔首,等着她说下去。 沈却捂着半边脸,可怜巴巴地说:“我的牙好疼啊,是不是真的要烂掉了!要不是因为实在疼得忍不住了,我才不愿意招呢……” “张嘴让我看看。”戚珏瞪她一眼,去掰她的手。 沈却乖乖张开嘴,紧张兮兮地盯着戚珏的脸色,生怕先生摇摇头说一句没治了。 戚珏蹙眉检查过后,说道:“以后不许再吃甜食了。” “那、那我的牙齿会好起来吗?”沈却急忙问。 “只能拔了,全拔了。”戚珏淡淡开口。 沈却急忙捂住嘴,支支吾吾地说:“先生你骗人!要是都拔了……那我以后怎么吃栗子!还有排骨!还有……” “咚咚咚……”红泥在门外细细碎碎地敲门。她说:“姑娘,大公子来府上找您了,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要事。” “哥哥?”沈却眨了下眼,心想大约是为了那两个姑娘的事情。 “去吧,”戚珏弯腰拿起地上的鞋子给沈却穿上,“正好我去给你配两服药。” “晓得了。”沈却弯着腰,将另外一只鞋子穿好,才往外走。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戚珏忽然叫住她。 戚珏似随意地说:“最近怎么见红泥伺候着,其他人呢?该不会偷懒去了吧?” 沈却刚想说话,戚珏又说:“算了,我随便说说的。你先去前面吧,别让沈休等得急了。” “好。”沈却朝着戚珏弯了弯眉眼,朝着前厅走去。路上,红泥陪在她身边。她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红泥身上的水红色凉纱襦裙。 “沈却!你怎么才过来!”沈休有些着急地说。 沈却看他一眼,说道:“哥哥不是失踪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不怕那位来自拿广的姑娘抓你回去?” 沈却说完自己忍不住轻笑。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还是不是我亲妹子了!你得帮我!” 沈却就收起笑,问道:“那要怎么帮哥哥?帮哥哥选一选哪位姑娘当嫂子?” 第68节 沈却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是瞧着沈休不吭声的模样,忽然愣了一下,她忙说:“哥哥,你不是没相中苏家的小姑娘吗?来自拿广的那位姑娘不是都自称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了吗?那哥哥还在犹豫什么呢?” “啥未过门的媳妇啊?她是赖上我了!我啥都没干啊!”沈休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大冷天的她会跑到小溪里洗澡啊?再说了,当时我和殷二都看见了!她凭啥就赖着我啊!” 事情好像有点复杂,沈却觉得自己应该消化一下。 沈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苏家的小女儿我根本见都没见过!没啥中意不中意的说法!我就是烦母亲瞎张罗!可是那姓胡的把人家吓着了,我是不是得去道个歉啊?” 沈却歪着头,看着沈休,说:“怎么个道歉法儿呢?哥哥去了苏家就说是替自己媳妇儿道歉的?” 沈休直接呛声:“那姓胡的不是我媳妇儿!” 沈却点了点头,道:“哥哥,你当真没见过苏家的小姑娘?” 沈休又不吱声了。 沈却又问:“当真是你和殷夺一起瞧见了胡姑娘洗澡,可她只赖着你?” “问那么详细干嘛!”沈休有点不耐烦。 沈却立马板起脸,说道:“是哥哥来问我主意的!” 沈休就泄了气,他只好老实讲:“当时……当时图好玩,把她衣服挂树上了!” “哥哥!”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休,她还以为这个哥哥早学好了,做事也稳当了,原来还是这么不靠谱! “她去吓唬了苏家小女儿以后,我碰巧瞧见那小姑娘去庙里上香,只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整个人脸色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瞧着比你还柔柔弱弱的。” 沈却一直都明白她这个哥哥说话从来都不能从表面理解,他的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夸那苏家小女儿长得水灵? 她拉了拉沈休的袖子,说:“哥哥,你该不会是对苏家小女儿一见钟情了?” “怎么可能!”沈休差点跳起来,他又小声说:“但是总比那姓胡的好!” 沈却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是哥哥,阿却觉得该负的责任总是要负的。” 沈休挠了挠头,说:“你不知道!那姓胡的坑我!她故意在那洗澡的!” 沈却觉得沈休和那个胡姑娘之间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事儿,她想了又想,说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帮哥哥去看看那两位姑娘?首先得知道那位胡姑娘是不是真的那么有心计,也得把苏姑娘的人品摸清了。” 沈休有点犹豫地说:“你知道你哥哥我名声不好……那姓胡的搞了这么一出,我最后要是没娶苏家姑娘,那她还咋嫁人啊!” “晓得了,哥哥别急。”沈却蹙眉安慰。 沈休走后,沈却一直在想如何找一个机会认识一下那位胡姑娘和苏家小女儿,她想着不若办一个宴会,可是她与她们素来没有交集,贸然相邀,她们会来吗? 她将苦恼与戚珏说了。 戚珏一边查看着刚刚磨好的药粉,一边说:“过几日你就十五了,可以办个生辰宴,把鄂南城的女儿家都请了。” 沈却仍旧很苦恼,她说:“生辰宴我以前也办过呀,从来没有请过不熟悉的人,这次贸然请她们,她们会来吗?” 戚珏走过来,说:“换一个身份邀请。” 沈却想了想,忽然笑开:“以先生夫人的名义来请!” “张嘴,”戚珏用一个小玉勺,舀了半勺药粉递到沈却嘴边,“止牙痛。” “那是不是就不用拔牙了?”沈却欢喜地张开嘴,可是药粉撒在嘴里的时候,她急忙摇头躲开,将嘴里的药粉吐了出来。 “苦!”沈却捂着嘴再也不肯过去。这简直是她吃过的最苦的药。 戚珏将她拉过来,道:“要是不肯涂药,就真的要拔牙了。” “可是真的好苦啊……” 戚珏皱眉,道:“让你乱动,本来就是最里面的牙齿,一点都没涂到坏牙上。” 戚珏想要再给沈却涂药粉,沈却紧紧抿着唇,不肯张开。 戚珏想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药粉。的确很苦,他都忍不住蹙起眉。 “先生,你干……唔……”沈却的话还没有说完,戚珏就吻了下来,舌尖轻易钻进去,将药粉舔在她的坏牙上。直到戚珏的唇离开,沈却都还没反应过来。 戚珏如法炮制,又一次沾了一舌尖的药粉,一点点涂在沈却的牙齿上。 戚珏看着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诧异地问:“这样就不苦了?” 沈却吸了吸鼻子,弱弱地说:“麻……” ☆、第71章 红包 戚珏自然知道沈却如此花心思是为了沈休的亲事。他细细想了一下,前世的时候沈休娶的的确是苏家的小女儿。前世沈休和殷夺不小心杀了人之后没有戚珏的安排就没有去北边从军两年的经历,自然也不会遇见那个所谓的胡姑娘。可是后来战火弥漫的时候,沈休的确是带领沈家往拿广逃,后来有没有遇见那个胡姑娘就不得而知了。 戚珏想了想,他觉得这次沈却用他的名头宴请鄂南世家女儿,一定会来不少人。沈却从来没操心过这些事情,未必不会出纰漏,他说:“明日我让王尺来帮你准备。” 王尺是王管家的儿子,平时在外面帮着他父亲管理铺子。 “先生,你是怕我料想不周吗?”沈却喝了好一口水让嘴里的苦味淡下去,然后她端了茶水递给戚珏。戚珏给她涂药也沾了一嘴药粉的…… “那你倒是说说打算请多少人,都请谁,把她们安顿在在哪儿,要准备些什么。”戚珏抿了口茶,徐徐问。 沈却皱了皱眉,说道:“我的确不太认识鄂南的世家、管家女儿、媳妇儿的,可是我可以去问魏姐姐啊!” “不对,不对……”沈却摇了摇头,“魏姐姐原本是牧西人,也未必认识很多鄂南原本的女儿家。那……我可以去找三婶帮忙,三婶这个人为人比较周道,而且她娘家的世家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鄂南旧姓世家!” “嗯,”戚珏点了点头,“你怎知她就真的有空帮你?” 其实戚珏还有后半句话,戚珏觉得米氏这个人虽然为人精明,可是朝堂政事上却不太懂。 沈却就去摇戚珏的胳膊,道:“那先生说都请谁嘛?反正我也是有目的性的,我问过哥哥了,那位胡姑娘如今住在沈家,要请她十分容易,主要是想法子把苏家女儿请来就好!” 戚珏但笑不语。 沈却歪着头瞧着戚珏的脸色,慢吞吞地说:“我晓得了,我是借了先生的名号请人,那么请谁不请谁也是个学问。” 她托着腮想了会儿,又说:“那是不是她们来了还会给我‘送礼物’?收与不收也要有讲究?” 戚珏默默颔首。 沈却垂着肩,有些无奈地说:“那到底是请谁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戚珏老实说。 “怎么可能?”沈却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戚珏无奈地笑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什么都知道?” “难道不是吗?”沈却偏着头认真地问。 “那我岂不是要累死?”戚珏敲了敲沈却的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略知一二便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做。” “所以先生把王尺送我了?”沈却说,“我没有手下人!只有三个黄毛丫头!” 她顿了一下,接了一句“还不一定个个忠心呢!” “那就自己想法子收买人心。”戚珏道。 沈却一点都不赞同地说:“收买人心是需要钱的!我没钱!” 戚珏好笑地将沈却一双小手握在掌心,道:“你这双手不是蒸一屉小笼包就可以卖一千两吗?天天蒸,很快就发家了。” 沈却用指尖挠了挠戚珏的手心,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可得涨价了。一屉包子一千两太便宜,我得一个包子一千两才成!” 戚珏放开沈却的手,随手在桌角拿了卷账本来看。他说:“好好好,依你依你。” 沈却用手遮住戚珏正在看的账本,说:“先生,你上次送我的那些地契、商铺还作数不?” 见戚珏不答话,沈却又说:“先生、先生!我这次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呀?这次别费心思啦!就送我个红包吧!大戚第一首富的红包!” 戚珏倒是果真放下手中的账本,认真思索起来。 “好不好嘛?”沈却开始摇戚珏的胳膊。 戚珏微微勾唇,轻笑道:“好,我就送你一份身为大戚首富应该拿出来的大礼。” “拉钩!”沈却弯了弯眉眼,朝着戚珏伸出小手指头。 戚珏无奈地伸出尾指跟她勾在一起,他看着沈却尚未脱去全部稚气的容颜,沉思起来。 第二日一早,王尺就来了府上。之前沈却跟着戚珏逛一家糕点铺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王尺这个人长得清秀,瞧着就像个文弱的小秀才,可不像个圆滑的商人。 沈却在心里摇了摇头,她的先生瞧着更不像商人呢。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 “先生说,该往谁家递请帖你都查清楚了。”沈却端端正正坐在戚珏的藤椅上,缓缓道。 其实戚珏没说过这个话。 当初调王尺过来的时候,只是说沉萧府有事需要调他过去帮忙几日,并没有让他提前调查什么。沈却这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都是平时她躲在幔帐后面跟戚珏学的,沈却在心里认为这种行为是无耻的讹人。 “昨夜临时得了消息要赶过来,几家铺子都有很多事情要料理,时间就紧凑了些。所以匆忙中写了这样一份清单,也许会有纰漏。”王尺恭敬地将袖中的折好的名单举过头顶。 绿蚁急忙去接了过来,递给沈却。 沈却心里虽然有点惊讶,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她将那份名单打开,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名字。甚至连家中父辈、夫家官职都标注了。 “这么多?该有七八十人了吧?都是鄂南的?”沈却疑惑地问。 王尺禀道:“有四家是住在相邻的平观城的。” 平观城地方不大,却很富裕,与鄂南紧紧挨着,倒是不算太远。 沈却细细看着名单,那些名字大多数都是陌生的。她的视线很快落到萧如筝这个名字上。 “萧如筝,划掉。其他的照你的意思来。”沈却将名单递给绿蚁,示意她还给王尺。 王尺犹豫了一下,说:“不请萧姑娘恐怕于礼于情都不妥。” 沈却沉默,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萧姑娘几乎是萧家唯一的亲人,而且当年萧姑娘的父母都对先生有过养育知遇之恩。再者,如今咱们沉萧府的生意与萧姑娘手下的生意盘根错节有着很大的利益关系。”王尺由始至终都低着头,声音恭敬而不卑微地缓缓说道。 沈却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 “算了,请就请吧。”沈却闷闷地说。 沈却又和王尺商量了许多宴席上的其他事情,她发现事无大小,这个王尺好像都可以料理地不错。她便也放下心来。 “如此,这段日子就麻烦了。”沈却站起来朝外面走。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来望着王尺,坚定地说:“不请萧如筝。” “什么?”王尺诧异地抬起头。 第69节 “我说,”沈却勾了勾唇,“不请萧如筝,就算她来了也给我赶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耽误 “我说,”沈却勾了勾唇,“不请萧如筝,就算她来了也给我赶走!” 说罢,沈却挽着绿蚁的手往外走。 王尺望着沈却走远的背影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都过了大半个时辰,又说了这么多其他的事宜,最后又突然改了主意?他又隐隐觉得沈却刚刚临走前勾唇的神态简直像极了戚珏。 绿蚁偷偷忘了王尺一眼,掩着嘴在沈却耳边笑着说:“姑娘,这个王尺还站在那儿发呆呢。” 沈却站住脚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绿蚁。 绿蚁被她瞧得怪怪的,她忙问:“姑娘,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实在是沈却身边伺候着规矩也不多,更没有这个能说那个不能说的规矩,尤其是绿蚁性子尤其活泼,言语更是无忌。她现在在仔仔细细地回想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沈却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觉得绿蚁和红泥年纪的确都大了,虽说这些做丫鬟的婚配年纪的确要比主子们大几岁,可是再留在身边就是耽误她们了。 沈家。 米氏亲自去了沈云那里,沈云正和几个丫鬟一边说笑,一边仔细绣着东西。 “母亲,你过来啦?”沈云起身,亲自扶着米氏在一把玫瑰小椅里坐下。 “这是绣什么呢?”米氏拿起桌上绣了一半的细纱布料。沈云的绣功一向不错,绣的东西一直都是活灵活现的。尤其是绣花卉的时候,格外打眼。米氏手里拿着的这块细纱布料上正是绣了一半的玉兰,还没有绣完,已经把玉兰那种出尘的品格给描绘出来了。 “是个团扇的扇面。”沈云抿了一口茶,在米氏对面坐下。 她笑着说:“沈却要举办生辰宴,女儿想着除了那些首饰类必送的贺礼外,还是要松一点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比较好。女儿书画实在一般,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绣活儿啦!” 米氏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你是个聪明的,沈却如今已经不是刚来沈家时候了。她和大房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如今还能因了曾经的闺中情谊请你过去,就是好的。” 米氏又说:“阿云,到了沉萧府的时候,尽量一直跟在沈却的身边,拿出你的诚意来。” 米氏又想了一会儿,说:“反正你们以前关系也好,也不用太做作了,自然些就行。” 沈云轻轻皱了皱眉,问:“母亲,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巴结沈却吗?” “没这个意思!”米氏急忙说,“云丫头,别想岔了。你们关系本来就是不错,哪里用得着巴结这么严重的词儿。母亲只是想要你和姐妹们搞好关系罢了。” 沈云有些疑惑地看了米氏一眼,然后笑着说:“女儿知道了。我和阿却本来好姐妹的。” 米氏点了点头,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她一直都是一个目光毒辣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沈却刚刚从肃北的时候就让沈云和她打好关系。可是她怎么就忘了自己那女儿也是个有着七巧玲珑心的人。她若是说得多了,难免让沈云多心。 算了,反正沈云和沈却关系一直不错。用不着她再嘱咐了,弄得沈云心里抵触了,反倒不妙。 米氏微微安了安心,缓步往回走。 等米氏走了,沈云缓缓坐回桌前,看着桌子上绣了一半的绣活儿,忽然没了兴趣。她为什么要巴结别人?她母亲的意思明明就是巴结沈却! 沈却刚刚从肃北回来的时候,是个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小姑娘。米氏让她对沈却好一点,她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更何况沈却这个人也并不让她讨厌。 可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沈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孤苦伶仃四处遭人白眼的小姑娘了。现在让沈云往她那儿凑岂不就是巴结? 沈云一直都是个性子有些高傲的小姑娘。 她忽然不想把那绣了一半的玉兰绣下去了。 马上就到了沈却举办生辰宴的前一晚。 沈却打着哈欠钻进戚珏的怀里,她用有些困倦的声音说:“先生,你可别忘了答应送我礼物。” “嗯,不会忘的。”戚珏将沈却拥在怀里。 戚珏本来还想做些什么,可是看着怀里小姑娘困倦的模样,戚珏就不忍心折腾她了,在她的嘴角轻轻吻了吻,就拥着她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沈却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她睁开眼睛,瞧着戚珏已经起身,站在床边穿衣服了。 她探着上半身拉了拉戚珏的衣角,说:“怎么这么早呀,再睡会儿嘛。” 沈却的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呢喃,听得沈却心里痒痒的。 他忍着想要重新回到床上折腾她一番的冲动,说:“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沈却眨了一下眼,瞬间清醒过来了。 明明只是找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好好看一看苏家女儿和那位胡姑娘,却没想到最后成了这么大的一个宴会。若是沈却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倒还可以只请那些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可她如今嫁了人,自然连那些年轻的夫人们也得请了。王尺最后递上来的名单已经超了百人。主子超了百人,再加上一人带个一两个的随身丫鬟…… 也幸好是宽敞如宫殿的沉萧府了。 沉萧府几乎没几个家仆,但是这不代表外面那些商铺里没有可用的人。王尺正思索着要从各处铺子调多少人过来,戚雅定直接从公主府调了二十个伶俐的丫鬟过来,这二十个人都是她的陪嫁,地地道道的宫女出生,最懂规矩的宫女。走路裙踞不动,每一步好似用尺子量过,眉眼带笑,言语懂礼,那种得体的规整感,某些家底小一点的主子都比不得。 戚雅定与戚珏关系好,她能派二十个宫女过来帮忙让人羡慕与咋舌,不过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让整个鄂南城惊讶的是镇广王府也派了十个丫鬟、十个小厮、三个年纪大些的婆子过来帮忙。 据说还是镇广王的意思。 沉萧君和镇广王不是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第73章 宴会 “囡雪,今儿个宾客们送的礼物无论大小可都得记好了。”沈却一早就起来梳洗装扮了。 囡雪皱着眉,不太情愿地说:“姑娘,这事儿为什么交给我呀?雅定公主那儿和王府不都派了厉害的角儿过来帮忙吗?就算他们都是外人,王尺也留了两个得力的婆子呀!而且!而且!还有红泥姐和绿蚁姐啊!尤其是红泥姐做起这种事儿来最稳妥了!” 沈却拿着手里的一根竹簪敲了敲囡雪的头,道:“不小了,该学着做事了!公主府和王府派来的人不能插手这些事儿,王尺找的那俩婆子也只是给你打下手的,你要是出了差错,看我怎么罚你!” 正站在衣橱前给沈却取衣服的绿蚁转过头来,笑着说:“囡雪,咱们姑娘说得对呀,多学点事情总是好的!” “就是呀。”另一边正在调着熏香的红泥也笑着说。可是她转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就有点僵硬。她心里开始合计姑娘这是有意提拔囡雪了吗?也是,毕竟囡雪是自小就跟着她的。自己和绿蚁并没有被当成自己人看吧…… 红泥一失神,手里的香料就掉了一小块落在桌上,她自己还浑然不知,转了身去喷洒窗边的芍药。 沈却目光落在那一小块香料上只一瞬又移开。 沈却今日故意梳了稍微温柔端庄一些随云髻,松松垮垮的乌发全部盘起来,在左侧如云雾一般垂坠着,又缀以一支用大大小小绿宝石镶嵌成雀翎状的步摇。白皙娇嫩的玉颈露出来,一双耳朵却被松松垮垮的乌发藏着,两侧又垂着两绺儿锁骨长度的发。将整张小脸映照得更加精致。上身是一件薄薄的青白色短衣,下身是一条亮眼的湖绿色襦裙,难得的是她将胸口放低,露出锁骨下雪白的瓷肌。有意无意间就多了几分柔情袅娜。沈却又故意吩咐了绣娘在袖口和裙摆褶皱间绣了青竹的暗纹,在屋子里倒是瞧不出来,要在阳光下映照着才能瞧见。 沈却转了个身,问:“可以吗?” 囡雪小鸡啄米地点头,她有些迷惑地说:“姑娘,我不是比你大一个月吗?你怎么变成大人了?” 一旁的绿蚁“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等你嫁了人也成大人了!” 沈却瞪了她一眼,绿蚁吐了吐舌头,立刻去忙别的事儿了。 按照沈休的性子,以往是会跑来跟沈却一起过生日的。但是这次他或许是因为知道苏家小女儿和那位胡姑娘都会来的缘故,竟然躲开没有来。 这些世家名媛们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过来,可是到了以后还是被沉萧府的排场晃花了眼。 七层阁楼似被掩在花海之中,遍地的蔷薇、芍药和美人蕉之间栽种着寓意长寿的南天竹。清水自假山流下,一直流到鲤池。蜿蜒曲折的回廊连着两三个凉亭。凉亭里,回廊间,每一层阁楼里都有女儿家的欢笑。 不知是谁家的夫人悄悄对身旁的一个俏丽姑娘说:“我瞧着这些南天竹怎么像后植的。” 那个俏丽的夫人说:“怎么可能呢,这儿多大啊!你没看见吗?自打咱们进了府上,从门口开始就全是这些花花草草。要都是后植的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啊!” 两个人争执不休,最后拉了一个沉萧府上的丫鬟询问。 那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礼,柔声说道:“回两位夫人,平时的时候府上只有花房会种植奇珍花卉,府上其他地方都是栽着青竹的。我们家主人为图个好寓意,三天前将整个府上大部分青竹全挖了,移植来这些代表美丽娇艳的蔷薇、芍药、美人蕉,还有代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南天竹。” 三天前? 两位夫人望着整个沉萧府的花海有些呆愣。其中一个夫人小声念叨了一句:“这么急,生辰宴结束了岂不是都死了……” 小丫鬟恭敬地垂首立着,并不吱声。可她心里却想:我家主人死人都能救活,这些花花草草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沉萧府用吃的,喝的,用的,看的,玩的,就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连随处可见的小痰盂都是镀了一层金的。 据说,沉萧君十分爱干净,所以今日金银玉器所做的一干餐器、用具,都是用过就扔的。 午宴的时辰还没到,糕点、茶水流水般的送上来,这些精致的糕点就算是放在宫里,也是贡品的等级,更别说那些沉萧府茶阁里出售的价值连城的茶叶。地道的绝色茶娘们表演着茶技,看得那些世家小姑娘们一愣一愣的。 若是细心一点,就会发现那些糕点、瓜果都做的很小块,每一叠都摆了十五块。那些窗口摆放的鲜花,每一盆都是怒放着十五朵。 那些侍女都穿着一样款式的裙装,上好的料子和剪裁一看就是出自霓裳坊的手笔。上身都是纯白的短衣,下面粉、黄、紫三色的襦裙。分别代表了她们来自公主府、王府和沉萧府。 沉萧府从各处铺子调过来的小侍女和公主府、王府过来的侍女相比,竟是毫不逊色,一点都不像是平时在商铺做事的。 “这排场……”沈云有点恍惚,这真的是沈却的生辰宴?那个刚回鄂南时备受冷落的瘦弱小姑娘?沈云抬起头望着被莺莺燕燕围住的沈却有点缓过来。 “姑娘,你怎么一直躲在这儿呀?出门前,夫人交代了要好好叙叙旧呢。”沈云身边的小丫鬟悄悄在沈云耳边说。 沈云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她想起很久前母亲就让她与沈却交好,那个时候她还没当回事。如今看来,米氏倒是目光很远。 沈云舒了口气,摆出平时的笑容,朝着沈却走去。她还没走近,就瞧见绿蚁在沈却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却就辞了周围那一大圈的姑娘家,让绿蚁陪着往远处走了。 沈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第74章 误会 沈却走的路越来越安静,路上已经没有多少宾客了。她走到一面爬满青藤的灰白墙边,停下。 沈云躲在一棵很粗的垂柳后掩着身子,好奇地透过枝桠间望过去。就瞧见墙边斜斜站了个少年,那少年转过来,竟是殷夺。 “来了就从正门进嘛,何必走了侧门,还神神秘秘地躲在这儿。”沈却笑着说。 殷夺挠了挠头,说:“我的天,大门口都被马车、软轿堵死了好么?还一堆叽叽喳喳的女人,烦都烦死了。” 沈却瞪他一眼,道:“我可也是女人。” 殷夺就上上下下看了沈却一圈,他发现沈却今天打扮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来。他摇摇头,索性不去想了。 “这个给你,你哥让我带给你的!”殷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沈却。 沈却将盒子打开,发现是一个核桃雕成的一只小喜鹊。沈却顿时笑出声来。当初沈休无意间看见戚珏那件白袍子后面绣着的喜鹊时,就说过要给沈却雕一个的。 沈却笑着说:“这个是哥哥给我的,那殷二哥哥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呢?” 许是一个姿势站久了,殷夺换了个姿势,说道:“我要是送你东西,那就叫私相授受!你也不缺啥,还是不送了,省得麻烦!” 沈却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笑着说:“那殷二哥哥要不要去前院喝杯茶水?” 第70节 “不了,不了!你哥哥还在沈家等着我呢!”殷夺说完手脚干净利落地就翻过了墙头,人已经走了。 沈云离得很远,并听不清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在她看来,两个人倒的确是私相授受!还是用翻墙头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沈云发现自己抓着柳枝的手有点抖。 她的确不满意这门亲事,可是两家几乎已经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了。她之前还傻乎乎的跑来找沈却想办法!原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竟是这样!沈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瞒着她! 沈云深深看了一眼沈却,悄悄离开。 沈却将手里的小小核雕紧紧握着,欢喜地跟绿蚁折回去。 沈却刚刚走回阁楼,红泥就悄悄在她耳边说:“姑娘,苏家的小女儿过来了。” 沈却点了点头,目光随着红泥的暗示望过去。那真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沈却的身量已经属于娇小了,可是那位苏家小女儿瞧上去弱不禁风,似一阵风都能吹倒似。虽然只是一个侧身,可是沈却觉得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对了,她叫什么?”沈却问红泥。 红泥说:“苏陵菡。” 名字都这么秀气。 沈却朝着苏陵菡走过去,走得近了听见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就像……就像沈却昨儿吃的糯米糕。 沈却还没走近呢,忽然身后响起一个豪爽的声音:“嘿,你就是沈却吧?” 沈却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这位少女也是今日唯一一个没有穿裙子的姑娘了。一条长裤将她修长的双腿映衬得更加笔直修长。高扎的马尾将她的身量再次拔高。眼睛狭长,眸子异常明亮,鼻梁倒是比一般姑娘家更高挺,瞧着飒爽英姿。 不用任何人介绍,沈却也能猜到这位姑娘就是把苏家小女儿吓病了的那位胡姑娘吧…… 可是这位胡姑娘偏偏要介绍自己,她说:“诶,我叫胡啸月。你喊我嫂子就行!” 苏陵菡身边的一位姑娘冷哼了一声。这姑娘正是苏陵菡的娣姐苏陵荷。 沈却扫了一眼,苏陵菡已经转过头,站在她姐姐身后了。 “原来是胡姑娘。”沈却友好地笑了笑。 沈却便留在凉亭这儿和这边的姑娘们说着话。一小会儿的功夫,沈却就看出来胡啸月对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什么都不会。而那个苏陵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啸月在这儿的缘故,一直坐在角落里也不主动说话,别人问到她,她才会答一句。瞧着……乖巧得过头了。 沈却心里琢磨,这两位姑娘性格也差得太多了,简直是完全相反。沈却仔细想了一下苏陵菡若是与沈休相处,那以后的年年岁岁里,沈休还不把这个小姑娘吓死。若是沈休娶了胡啸月……那她们两个可以联手把沈家拆了。 沈却有点苦恼。 这事儿也实在是棘手,如今何氏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明媒正娶了苏家的女儿,再把那位胡姑娘收了。可是依沈却来看,这个胡姑娘可不是个能做妾的。再说了,就算她真愿意做妾,那苏家女儿也压不住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魏佳茗伸出手在沈却眼前晃了晃。 “魏姐姐你来啦!”沈却忙起来扶着魏佳茗坐下,魏佳茗如今怀着第二个孩子,她孕期反应不大,所以也就过来了。沈琉最近可害喜得厉害,今儿个就没法到了。 沈却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当了母亲。 “攸攸。”沈却朝着跟在魏佳茗身后的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攸攸摆摆手,攸攸就挣扎着从乳娘怀里下来,小跑着扑到沈却身前。 “阿、却!阿、却!”小姑娘咧着嘴喊沈却的名字,“这个给你的!” 攸攸在袖子里翻了又翻,掏出个纸团来递给沈却。 “这是什么东西呢?让我瞧一瞧!”沈却将纸团打开,发现里面是个肉丸子,油腻腻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好吃!给你!礼物!”攸攸咧着嘴笑嘻嘻地说。 “哎呦,她什么时候在袖子里藏东西了!快点给她抱回来,别在那丢人了。”魏佳茗嘴里这么说,满脸都是笑,尤其是瞪着攸攸的目光又是责备,又是欢喜。 攸攸歪着头,问:“阿却!你不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这可是今儿个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呢!”沈却朝攸攸的乳娘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她亲自将小攸攸抱在怀里。 小孩子身上奶里奶气的味道很特别,沈却有些喜欢地将攸攸往怀里拉近了些。 坐在回廊里的一个俏丽夫人忽然说:“怎么会是第一份礼物呢?难道沉萧君还能不送你生辰礼物?” “就是呀,”苏陵菡的姐姐苏陵荷笑着说,“鄂南谁不晓得你嫁了自己的先生,自小就被捧在手心当女儿养的。他怎么会不送你生辰礼物。” 沈却揉捏攸攸小手的动作一顿,她瞬间垂了眉眼。 ☆、第75章 礼物 沈却揉捏攸攸小手的动作一顿,她瞬间垂了眉眼。 苏陵菡拉了拉苏陵荷的袖子。苏陵荷尚不知失言,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妹妹:我又说错话了? 苏陵菡有些无奈地摇头。今日她本来不想来的,可是母亲说了不放心让姐姐独自来,看来母亲的担心是对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 魏佳茗大大方方地说:“阿却,我也好奇沉萧君今年给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呢?我可知道他每年送你的东西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呢。” 沈却弯了弯眉眼,略略无奈地说:“我也不晓得呢,大概会是个红包吧。” 沈却说的是实话,别人听了却以为是托词。 守在亭子里伺候的一个着粉裙的侍女悄悄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和鱼童一起过来。鱼童因为怪症,身高和面容都定格在十二三的模样,戚珏也对他的人品放心,很多时候后院的事儿也都让他跑。 那个粉裙侍女出去的时候沈却只是微微一扫有那么一点印象,可是她和鱼童一起回来就没逃开沈却的眼睛。 “先生一早有急事出府,怕晚归误了夫人的生辰,特令我把生辰礼物送过来。”鱼童说完就将提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箱子放在沈却前面的石桌上。 沈却便晓得刚刚的事情戚珏已经知道了,他今天根本没出府,躲在后院最里面的竹屋里躲清静呢。 之前话题刚好说到这事儿上,如今沉萧君这是要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儿显摆的意思? 沈却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唇角,说:“打开吧,什么东西呀,瞧着蛮重的。” 鱼童将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账本、纸袋。 沈却有些疑惑地看向鱼童。 鱼童微微弯腰,说道:“这里是沉萧府遍布大戚六十九城所有商铺、田庄和宅院的地契、账目,以及四千一百零三奴仆的身契。” 就没有一个人没愣住。 这一个小小箱子里装的就是大戚首富的全部财产。 最平静的莫过于沈却了,她微微蹙眉,说:“知道了,绿蚁帮我收了。” “乖,去你母亲那儿玩。”沈却拍了拍攸攸的屁股,乳娘立刻就把攸攸抱了过去。 “呦呵,”胡啸月惊讶地说,“听说你嫁给一手把你养大的先生?他是个老头?这个给你分遗产呢?” 魏佳茗正喝着茶水,听见这话差点呛着。 沈却转过头凉凉看了胡啸月一眼。 胡啸月不太明白沈却这个轻飘飘的眼神什么意思,她摇摇头,鄂南城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真麻烦!有话都不能好好说清楚了!是不是因为一个个眼睛都大啊,就靠眼睛说话。 沈却笑着对苏陵菡说:“苏姑娘头上这支簪子真好看。” 苏陵菡没有想到沈却会主动和她说话,因为别看沈却今日是女主人,可是她的话一直都不对,也很少点了谁的名儿说话的。她心里惊讶了一下,笑着和她说起话来。 与阁楼这边的热闹不同,后院深处竹林尽头的竹屋里就清净许多。 戚珏立于长案前,案上摊开一张画纸,他正在细细描绘沈却的笑颜。 “画了这么多,就没见你画我一张,哼!”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片刻过后,一个府中丫鬟打扮的少女就站在了戚珏身后。 戚珏画笔不停,淡淡地说:“回你的乌和去。” “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略略傲慢地说。 戚珏不言,仔细描画沈却眼角的轮廓。 少女有些不耐烦地走到戚珏面前,说:“要不然咱们打一架吧?我要是打赢了你你就跟我回乌和!” 戚珏这才抬起眼看她,他说:“你知道我不会跟你交手。” 少女有点心虚地别开眼,上回就是非要拉了戚珏打架,可是她没想到戚珏果真不还手,甚至动也不动,结果她没掌握好力度,手里的剑就真的刺进戚珏胸口了…… 戚珏的目光一凝,沉声说:“银仪,别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银仪看了一眼穿过竹林正往这边走的沈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等沈却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一个戚珏了。 “先生。”沈却甜甜地喊他。 “怎么丢下那么多宾客跑到这儿来了?”戚珏放下画笔,将挽起的袖子垂下来。 沈却走过去了,看了一眼戚珏尚未画完的画,她说:“还没到开宴的时候呢,我是偷闲跑过来问先生一句!” “嗯。”戚珏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先生,你是故意做给她们看的,还是真把整个沉萧府都交给我了?”沈却问。 戚珏抬眼,就看见银仪站在窗外,甚至还在对他做鬼脸。只要沈却一回头就能瞧见她。戚珏无奈地伸出手将沈却拉到怀里拥着,他用目光警告银仪,直到银仪不大高兴地离开了。他才说:“自然是真的都给你了。你不是一直很苦恼没法在从商这条路上给如筝使绊子吗?现在给你这个资本,能不能让她吃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沈却惊讶地望着戚珏,说:“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做梦都想萧如筝变成穷人呢!” 戚珏但笑不语。 沈却又说:“而且……我真的可以对她使绊子吗?” 戚珏敲了敲沈却的头,严肃道:“论口舌之争,如筝差你太远。可是做买卖这件事,她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亲自管铺子,你以为那么容易弄垮她?” 沈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戚珏看沈却这个表情就知道小姑娘心里不服气呢。 算了,随她折腾去吧,也该让她吃亏一次了。 沈却不能在这儿久留,毕竟前头还有那么多宾客。 宾客虽多,沈却认识的却不多,她走到哪里,都会有各家女儿、夫人略带讨好地跟她说话。她礼貌地应对,却都不深谈,对于那些相邀也是模棱两可的回复。 七层阁楼走下来,她就有些累了,厌了。 戚珏当真是个奇怪的人,在鄂南这座皇城各家人的眼中竟然地位这般高了?凭什么呢? 等到开宴的时候,一干吃食都是珍馐坊的厨子亲自做的,王尺怕人手不够,将相邻两三城的厨子也调了过来。鄂南城的女儿家哪个不是自小捧在手心养大的,入口的东西向来挑剔。可是她们就没人能在今日的吃食里挑出一丁点的毛病。 沈却已经盼着这场各有心思的宴会早点结束了。 前头一桌似发生了什么事儿,引起一阵骚动。前去查看的红泥悄悄在沈却耳边说:“是那位胡姑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琉璃盏。” 沈却点点头,也没有打算过去看的意思。 第71节 她微微打起精神想着沈休的事儿。虽然那位胡姑娘说话不讨喜,刚刚沈却心里已经对她有点莫名其妙地恼了,可是她总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左右沈休的婚事。如果这位胡姑娘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她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可怕了。可是……倘若当真就是这样一个直率的姑娘呢?总不能凭着偏见误会了人家。 沈却盼着宴会早点结束,偏偏天不遂人愿。 韩家的小女儿和薛家的孙女儿偏偏斗起琴来,斗着斗着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沈却目光一扫就看见两位姑娘身边已经自然而然分出两小堆人了。 甚至言语之间,两边的人都有些咄咄逼人、话中有话。 韩姑娘是右相的小女儿,薛姑娘是左相的孙女。 沈却用指尖点了点眉心,坐直身子,道:“绿蚁,去给我抱琴来。” 眼看着沈却也要加入了这场斗琴,韩姑娘和薛姑娘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毕竟是沈却的生辰,小比较也就算了,如今的确闹得有点大了。她们两个都让人收了琴,挑拣着好听的话来说。那些附和的世家女儿们自然也将注意力放回沈却身上。 绿蚁将雪骤琴摆好。 沈却的指尖在琴弦上方悬了许久,等到第一个音滑出来的时候宾客们都惊住了。 沈却谈的这首曲子叫《莽杀》,听这名字就知道气势不小,杀气腾腾的。宾客惊的并非琴技,而是谁都想不到沈却会选了这么首曲子。再去瞧沈却的神情,人虽然笑着,可是那笑根本没到眼底。 忽然一个破音飘出来,琴弦竟然断了。血珠子就从沈却的指尖沁了出来。 沈却的生辰宴接近尾声,瞧着有住得远的宾客告辞了,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沈云也起身了。沈云甚至没有跟沈却打招呼就悄悄离了沉萧府。 她觉得自己能够忍这么久才告辞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看着光鲜亮丽的沈却在人群中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心里十分不舒服。沈却和殷夺在僻静的墙角下笑着说话的模样就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这一刻,殷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了,之前她自己有多讨厌这门婚事也不重要了。 沈云的心里此时只知道殷夺是她的未婚夫,而她的好姐妹居然在知道殷夺和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私相授受! 沈云的心里有了恨意。 ☆、第76章 轻佻 回去的马车上,沈云是一路沉着脸。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等到沈云回到家中的时候,米氏已经在她房中等着她了。 “今日的宴会如何?”米氏笑着迎上去,“和沈却相处的还愉快吧?” 米氏这话说得好听,可是沈云心里头明白米氏这是问她:今天的宴会上你巴结沈却了吗? 米氏忽然觉得沈云的脸色不太对劲,她疑惑地问:“怎么了这是?今儿个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嘛?” 她又询问了跟在沈云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也疑惑地摇摇头。 “母亲,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歇着了。”沈云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早些歇着吧。”米氏拍了拍沈云的手。 沈云点了点头,说:“女儿知道了。” 米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阿云,本来你累了也不该多吵闹你。可是和殷家的婚事,母亲还得劝一劝你。别看殷家那小子性子的确是莽撞了些。可母亲看人是不会错的,他不是个坏人,待你也会好的。更何况殷家家世不错,对待儿媳也是不错。你瞧瞧那位魏姑娘婚后的日子多快活。” 殷夺和沈却在墙角说笑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沈云脑海,她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看着沈云这样,米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和你父亲都希望你嫁给殷家二公子,可是若你真的不喜欢这门亲事……那……那我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退了吧……” 米氏满面愁容。 她看人一直不错,她觉得沈云嫁给殷夺一定能过好日子。可是没办法,自己这宝贝女儿这么不喜欢。她也实在是不能不顾她的意思。虽然说真退了这门婚事也是顶麻烦的事儿…… “谁说我不喜欢这门婚事了?”沈云忽然说。 米氏瞬间高兴起来,笑着说:“你同意了?真是太好了!” 沈云故作矜持状低头娇笑,可是她的心里却在冷笑。 当初她苦恼地跟沈却倾诉不满这婚事的时候,沈却心里一定很开心吧?那她就更要嫁给殷夺了。 沈云身上发冷,她心里更冷。她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沈却知道她和殷夺成婚时的表情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惊讶?愤怒?还是伤心? 呵,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高兴得很! 沈却的生辰宴从半下午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离府,直到折腾到暮色四合,宾客才全都离了府。 等到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有清点赠礼、清扫等一系列繁复的事儿,不过这些事儿就不用沈却出面了,交给下面的人来做就行了。 斜倚在美人榻上的沈却合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几乎没有和沈云说过话,沈云的位置很远,似乎有意躲着她?沈却揉了揉眉心,实在是人太多了,她竟然一时忘了沈云。应当将她拉到身边说话的。可真是一时糊涂了。 不过没有关系。 沈却想着以她和沈云的关系,她也不会计较的。 “夫人……”一个侍女站在外面轻声说,“奴婢桔梗求见。” “夫人”这个称呼落入沈却的耳中,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自她嫁给戚珏以后一直和闺中一样,是被当个小姑娘养着的,一直没人称她“夫人”。 “进来吧。”沈却将搭在美人榻上的一双玉足放下,坐起来。 桔梗一进来,沈却就认出来了她。她就是上午偷偷去报信的那个粉襦丫鬟。 今日伺候的侍女分别着粉、黄、紫三色的襦裙,分别代表了她们来自公主府、王府和沉萧府。也正是因为她是公主府的人,沈却才会对她偷偷报信的事儿上了心。 桔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言辞切切地说:“求夫人收留,奴婢想回来!” 沈却仔细打量她,模样不算多美,到是皮肤白皙,五官端庄,瞧着还算顺眼。但是她的年纪却不小了,至少过了双十。 “何为回来?你本来是沉萧府的人?”沈却问道。 桔梗恭敬地说:“回夫人,奴婢的爹娘都是萧家的家仆,奴婢自小就是萧家的人,是自小就被老爷派到少爷院子伺候的。” 沈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口中说的老爷应当是戚珏已经故去的祖父,而她口中的少爷应该就是戚珏了。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沈却问。 “回夫人,您被接去沉萧府的那一年,奴婢……因为另外一个同在少爷院子伺候的丫鬟犯了错被牵连,就被遣了。”桔梗说。 “别人犯错被牵连?”沈却盯着桔梗有些局促的表情,“什么错?” 桔梗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却就随意挥了挥手,淡淡道:“连个话都不愿说的,我就不留了。” 桔梗急忙说:“是因为……另外那个丫鬟她……她见少爷年纪渐长,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所以少爷就把院子里的丫鬟都碾了,只让小厮伺候。” “不该有的念头。”沈却蹙眉重复了一遍。 桔梗又急忙说:“另外那个伺候的丫鬟只是言语上出了错,轻佻了些……绝对绝对没有做出格的事儿,更没有留下什么子嗣。” “什么叫没有留下什么子嗣?”沈却的眉目瞬间厉了许多。 桔梗被沈却的怒气惊了一下,她急忙又说:“那个丫鬟被撵出去没多久就病故了,而其他伺候的丫鬟也只是被送到宫里。后来奴婢被分到了公主那儿,再后来也嫁了人,也生养过孩子。今日回来帮忙,见夫人还没有子嗣,身边也没有生养过的人伺候,就又重新有了回来的念头……” 沈却想了想,问:“那个丫鬟叫什么?” 桔梗有些惴惴地说:“叫连翘。” 其实桔梗也没有想到沈却会如此纠结那个丫鬟的事儿,当初其他三个丫鬟的确是被牵连。在桔梗看来自己并没有犯错,像她这样忠心的奴仆想要回来应该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 “你说你嫁过人?你若想回来,岂不是两地分隔?”沈却问。 桔梗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嫁的……是王管家的大儿子王树。” 沈却恍然,怪不得她想回来。不过这也奇怪了,她至少被遣了有十年,还有过进宫当宫女的经历,怎么最后嫁给王管家的儿子了? 瞧着沈却的脸色缓和了些,桔梗又说:“奴婢之前在府上做事的事情公主是知道的,这次来沉萧府帮忙提前也跟公主求过情。公主的意思是,若府上还愿意收奴婢,她同意奴婢留下。” “这样,那就留下吧。至于留在哪儿,你去问王尺,听他吩咐吧。” “谢夫人,谢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桔梗连磕了三个头才下去。 没过多久绿蚁和红泥都进来,沈却看着她们两个忽然说:“其实你们两个也到了出府的年纪了,有没有相中的人?有了意中人就跟我说,我也不强留你们了。” “姑娘,你说什么呢!绿蚁可不走!赖在您身边一辈子!”绿蚁急忙说。 沈却看她一眼,道:“又不是嫁了人就不许你赖着了。也不知道算算自己都多大了,再不嫁可就嫁不出去了。” 绿蚁愣了一下,仔细想着沈却的话。 沈却轻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偷偷看了王尺好几眼呢?” “我哪有!”绿蚁急了,瞪了沈却一眼。 “好好好,你没有。等明儿个我随便在街上抓个乞丐给你嫁了!”沈却笑道。 “那不成!”绿蚁跺了跺脚,“那还不如王尺呢!”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失言,急忙侧过脸,不吭声了。 沈却也不再说她,转而去看一直安安静静的红泥。 “你呢,有没有自己看好的人?”沈却审视着红泥。 红泥笑着说:“奴婢和绿蚁一样,都想跟在姑娘身边一辈子呢。” 沈却默了默,说:“先生身边这么久了也没个姨娘、通房,要不然这样吧,我提了你,让你伺候先生吧。省得宫里、王府或者哪家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家又要给先生塞人。” 红泥的脸色霎时白了。她本在擦拭窗口的一盆罗兰,花盆从她手中落下,摔成碎片。 她怔了半天,这才一下子跪下去。她跪下的动作僵硬,膝盖几乎是砸在地上。 沈却没有看红泥,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先前指尖被琴弦划伤了,如今抱着一块纱布。隐隐有红色的血迹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布晕开,并看不太清。 可毕竟有一道痕迹。 “姑娘,您又胡说啦,绿蚁和红泥都是您的左膀右臂,左右手!咱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您最讨厌先生身边有别的女人杵着!”绿蚁笑着说。 可是沈却只是沉默。 绿蚁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泥,再看看平静的沈却,微微收了笑,说道:“先前瞧见囡雪被那些账目搞得晕头转向的呢,奴婢过去瞅瞅!” 沈却便说:“去吧。提醒她若出了差错,我可真罚她。” “好咧!”绿蚁看了一眼红泥,退了下去。 等绿蚁退了下去,沈却也没去看红泥。沈却今天起得很早,又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她又抬腿躺在美人榻上,慢慢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红泥就发现沈却气息绵长,已经是真的睡着了。 她咬咬牙,一声不吭地跪着。 第72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戚珏:下一章必须有我的戏份。 作者:……好的。 【可能】有2更 ☆、第77章 软肋 沈却是真的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她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看着红泥还跪在那儿。她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躺着。 可是就睡不着了。 沈却索性坐起来,望着远处的红泥,说:“其实我不怪你。” 早就跪麻了腿却一点都不敢松懈的红泥听见沈却这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回沈家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囡雪。那个时候我不得人喜欢,你和绿蚁跟在我身边未必是件好差事。我也知道那个时候你们两个都是听苏妈妈的。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要稍微显出一丁点对沈家的不满意,你们就会悄悄告诉苏妈妈。”沈却说。 红泥的脊背越发笔直。 沈却咳嗦了一声,说:“给我倒杯水。” 红泥急忙起来,可是她跪得太久了,双腿早就麻了,几乎是瘫在地上。 沈却什么都没说,也没催,就静静等着。 红泥咬咬牙,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又颤颤巍巍地去桌边倒了茶水,仔细端着茶杯走到沈却面前递给他。她每走一步,双腿都在发抖,手里的杯子颤了颤,就有茶水溅出来。 沈却脸色平静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她接过茶杯抿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说:“之前先生暗中提点了我一下,我居然这么久才想明白。我原本以为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儿遭先生不满了,没想到你的心思在这伤。其实你的想法也很正常,陪嫁的丫鬟很多最后都做了通房。”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红泥又跪下来,“体面都是主子给的,配人还是提了通房都是主子的吩咐。红泥不该有这样的私心……” 沈却有些好奇地问:“其实你心里是对我有怨愤吧?因为你和绿蚁年纪都逐渐大了,可是我从未说过要将你们配人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直留着你,让你伺候一辈子,等你老了,成为守院子的婆子?” 沈却有些怅然地说:“我有想过给你们指个好人家的。丫鬟配小厮是最平常不过的了。可是在我眼里,你和绿蚁都是顶好的姑娘。我觉得哪个小厮配得上你们。结果……的确耽误了你们吧。”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红泥伏在地上不停地哭,“奴婢不该听信苏妈妈挑拨的话,她说姑娘虽然受宠,可是毕竟年纪太小,头几年又不肯和先生圆房,要不了几年,先生就会娶别人进来……苏妈妈还说,古往今来陪嫁丫鬟都是要在主子不能陪着姑爷的时候伺候着才是周全的。这样也能提姑娘在先生面前讨个好……” 沈却冷冷地说:“哦,原来竟都是为我考虑。” 红泥抹了一把泪,哭着说:“不……奴婢的确有了贪念……这天下没有比先生更好的人,能够伺候先生也是一种福分,哪怕是一个通房也是主子,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先生性子向来冷傲,对萧姑娘那样的人都看不上,自然不会看得上红泥!可是……可是姑娘简直就是先生的软肋……” “软肋”这个词被红泥说出来,沈却忽然被惊了一下。 红泥再说了些什么,沈却都有些没听见去。 过了好半天,沈却才重新看着红泥,说道:“两条路,一,我给你足够过活下半辈子的钱银,立刻离府。二,给你指个小厮,搬到别城的庄子去。” 红泥瘫坐在地上,她望着沈却哭着说:“姑娘!你就原谅奴婢这一次吧!奴婢虽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奴婢发誓以后尽心尽力,再也不会犯蠢!” “不可能的。跟了我这么久,你该知道我心眼小,不知道什么是原谅。走吧,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沈却站起来,朝外走去。 沈却离开很久以后,红泥还一动不动瘫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绿蚁走进来,蹲在她身边将她抱住。 “好了,好了,不哭了……”绿蚁抱着红泥轻声安慰,可是她自己也湿了眼眶。没错,刚刚她躲在外面都偷听到了。 许是知道沈却要处理红泥的事情,戚珏故意避开,一个人在书阁待着。他在站在一排排的书架间,随意摊开一本古籍看着,不感兴趣就放回去,再翻看些别的。 沈却找来的时候,就看见戚珏立在那里,背对着她翻看一本医书。 沈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戚珏的腰。她将脸贴在戚珏的背上,有些倦倦地说:“先生,我累。” 戚珏将书放下,却并没有转身。他想了想,说:“宴会还是红泥?” “都有。”沈却用脸蹭了蹭戚珏的背。 戚珏说:“宴会可以再也不办,那些后续的相邀可以一个也不去。王尺给你的人名关系也不需你背。不喜欢谁就离得远远的,用不着考虑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夫人。” “至于红泥,”戚珏顿了顿,又说:“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沈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抱着戚珏腰的手慢慢蜷缩起来,用指尖戳了戳戚珏的肚子。 她有些撒娇地说:“先生,你转过来抱我嘛,我已经累得没力气绕到你前面了!” 戚珏一滞,他席地而坐,倚在厚重的书架上,然后将沈却抱在腿上。沈却将脸埋在戚珏的胸口,闷声说:“先生,红泥说了一句话我总是忘不掉。” “嗯?” “她说我是你的软肋。”沈却嘟着嘴说。 “不是。”戚珏立刻说。 沈却仰起脸望着戚珏。 戚珏说:“你哪是我的软肋,明明就是我的命。” 沈却用头撞了一下戚珏的下巴,皱着眉说:“严肃点!” 戚珏垂眸凝望沈却的眼睛,又捧起她的脸,十分严肃地说:“你是我的命。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事情。” 沈却眨了一下眼,然后说:“可我……” 沈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戚珏看出来沈却脸上的表情是泄气。 戚珏轻笑,他说:“你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帮不了我的忙。你想成为一个商人、一个政客,都是为了能帮我,或许说你为了不用我亲自给你解释,你就能看懂我的做法。其实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做到,甚至做得相当完美。你可以朝着不喜欢的人端庄微笑,耍手段使绊子这种事你也可以做得很好。有时候你很粗心大意,可是果断的时候足够果断,骨子里也有一份冷血和绝情。可是,你不喜欢那些事情,你会觉得很累。” “先生,你怎么都知道?”沈却惊讶地望着戚珏。 戚珏看她一眼,说:“你这个问题就相当于在问夜晚之后为什么就是白天一样愚蠢。” 沈却吐了下舌头,不甘心地说:“夜晚之后也有可能是阴天!” “先生!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我生日的时候把阵势搞这么大来给我添堵!”沈却盯着戚珏的脸,忽然前倾恨恨咬了一下戚珏的下巴。 戚珏微微蹙眉,有些无奈地拍了下沈却的屁股,说:“没错,不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摊在你面前,你又怎么能正视自己心里的不喜欢。” 沈却闷声说:“把整个沉萧府都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跌跟头,让我正视自己没有经商头脑吧?” “哼!”沈却重重冷哼了一声,“你也不怕我把你萧家百年家业败光了!” 戚珏勾了勾嘴角,笑道:“你可以还给我。” “我就不!”沈却赌气地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戚珏的头,没把戚珏撞疼,她自己倒是捂着头疼起来。 戚珏无奈地给她揉了揉眉心,说道:“不是说累了?我看你今日不是一般地爱乱动。” 沈却去扯戚珏的衣襟,然后在戚珏的锁骨处咬了一下。 她说:“先生,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戚珏眸光一闪,脸上的笑意有一丝抽离,他问:“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听了什么人的鬼话。” “嗯。”沈却点头,“阿却不喜欢那些风言风语。” 沈却顿了一下,说道:“其实先生你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全对。” 沈却的脸上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来,她盯着戚珏十分生气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人说我嫁给了我的先生、我的养父!更不喜欢那些人说你把我当女儿养!更听不得半句那些污蔑先生的话!以前我希望永远都长不大那就可以一辈子躲在你怀里!打从你把我从鬼门关门口抱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怀里更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我想长大!我想证明给那些人看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不是一个被捧在手心的金丝雀!你的一个玩物!” 沈却吸了吸鼻子,眼眶里有一点湿。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硬着脖子说:“我得把咱俩的关系摆回正道!” 戚珏盯着沈却看了许久,最后轻轻颔首,道了一个“好”。 沈却顿时笑开,她知道戚珏的这一个字代表着什么。 “只不过生孩子的事儿不急。”戚珏说道。 “为什么呀?”沈却皱眉。 戚珏捏了捏沈却的鼻子,道:“你还小,对身体不好。” 其实之前戚珏发现沈却偷偷服用避孕的方子,是有些赞同的。过了今天,沈却才十五,这般年纪怀孕生子的确是对身子不大好。更何况,接下来的一年大戚不会太平,恐怕免不了各处奔波。戚珏哪里舍得沈却大着个肚子四处奔波。 ☆、第78章 媳妇 第二日,红泥就出了府。 沈却紧接着去打听了王尺的情况,看看他是否有婚约。得知他尚未有婚约之后,就探了他的口风。王尺是个精明人,绿蚁是沈却身边的人,娶了她自然没有坏处。更何况王尺对绿蚁的印象本来就不错。于是王尺和绿蚁的婚事也定下了,选了下个月的好日子,只等嫁过去。 至于桔梗,她做事的能力的确不错,王尺就让她留在沉萧府管事。可是并不去沈却身边伺候。 如此,沈却身边竟然只剩了个囡雪。 沈却摇摇头,将昔日三个小丫鬟嬉闹的场景挥出脑海,她喊了王尺,让他去挑几个丫鬟进屋伺候。 苏陵菡年纪小小,却吃斋念佛,尤其初一十五的时候一定要去庙里上一炷香。 这一日苏陵菡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为自己的姐姐苏陵荷祈福。 苏陵荷是个命苦的人,她是个寡妇。而且还是花轿刚刚抬进夫家大门的时候,未婚夫咽了气。本来两家定下婚约的时候,男方也是个健健康康的少年。可就在婚期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然后一直昏迷不醒。苏家有点想悔婚,可是两家关系实在可以用世交来算,苏家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苏陵菡一拍大腿决定嫁了。两个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也是有的。她自己都肯了,苏家人也不好再拦着。 两家人想着说不定这病灾让喜事一冲就好了呢!可谁曾想到花轿刚刚抬进大门,人就咽了气。 夫家人原本对苏陵荷还算好,可时间久了,就有流言传了开,说是苏陵荷是个不详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一定亲,夫君就摔了,一进门,夫君就咽气了。 苏陵荷小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是借住在乡下姑父家里的,所以有点直肠子,说话也不大好听。她可忍受不了婆婆的刁难和夫家的处处白眼,索性背了包袱就回了苏家。 两家人都不想断了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把这事儿压下去,苏陵荷的夫家就默认了她回娘家去。苏家人也舍不得她再在夫家受气,就把她当成还没出嫁的女儿一样养着。 可是她年纪逐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最近苏家人又开始给她相看人家,苏陵荷嫁过人如果算个小污点的话,那么她不吉利和克夫的传言就成了更大的污点。 当然,苏陵荷的事儿也影响了苏陵菡。要不然苏家也不会同意自家娇滴滴养大的小女儿嫁给鄂南城“臭名远扬”的沈休。 别看苏陵荷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她心里一直对妹妹很愧疚。 “姑娘,您许了什么愿啊?奴婢刚刚看见您在佛祖面前跪了可久了。”苏陵菡和小丫鬟可薇出了寺庙,往山下走的时候,可薇问道。 寺庙不许马车、轿子上山的。苏家的马车就在山下候着。不过这做山本来就不高,徒步走去也不远。站在山顶都能看见山下的轿子。 “还能为了什么呢,”苏陵菡糯糯地说,“自然是为了姐姐的婚事,希望姐姐嫁个如意郎君,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可薇眸光一转,笑嘻嘻地说:“要奴婢看呐,姑娘您不能只给大姑娘求姻缘啊,您也得给自己求个好姻缘才成!” “不许胡说!”苏陵菡瞪了可薇一眼,有些不高兴了。 可是她的模样太乖巧柔顺了,生起气来一点也没气势,然而让人觉得娇嗔可人。 第73节 “好好好,奴婢不说啦!”可薇自然晓得自家姑娘脸皮薄。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走到了苏家马车边上,可薇扶着苏陵菡上了马车,自己又跳上去钻进去伺候。 马夫就将马车赶起来。 路上,苏陵菡倚在车壁蹙眉凝神。 姻缘这种事儿她不好意思提,可是不代表小姑娘心里不会想。当初母亲试探着问她沈家公子如何的时候,懂事的她在母亲眼里看出了无奈。然后,她就含羞带怯地说:“一切由母亲做主。” 她知道自己的婚事不易,可她从来没有怪过她的姐姐。 都是命。 苏陵菡向来是个软乎乎的性子,自从知道婚事真的定下来了,她也曾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不会有那么糟糕呢?不就是个嚣张跋扈打架醉酒赌博暴脾气的公子哥儿嘛! 只要好好对他,总有一天能有好日子过吧? 可是没想到后来出了个胡姑娘…… 苏陵菡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了。 马车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苏陵菡疑惑地看了可薇一眼。 “奴婢看一眼去。”可薇说着,就推开了车门。 “啊——”可薇尖叫一声,整个人傻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苏陵菡拍了拍可薇的肩,可薇像一旁侧开,露出车夫鲜血淋漓的尸体。 苏陵菡脸色一片惨白,和可薇抱在一起。 “下来!快点!”五个土匪站在马车外,手里拿着刀。 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可薇忽然大力推了苏陵菡一把,大喊:“姑娘!快跑!” 然后可薇就去拦住那些五个土匪。 “臭丫头!滚开!”为首的土匪一脚踹在可薇的肚子上,小丫鬟被踹得很远,直接昏了过去。 苏陵菡脸色惨白,她看了可薇一眼,含泪向后跑。 怎么会遇见土匪的! 苏家距离寺庙并不远,一路上也不会太荒芜,而出事的这条街道偏偏属于人很少的一条。可是过了这一条街道,就是人来人往的集市。只要跑到前面的街道,苏陵菡就不怕了! 可是就在苏陵菡快要跑到这条路尽头的时候,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疑惑。这里并非劫人的好地方,而且以她的一双小脚,那些土匪为什么还没追上来?她强压下心里恐惧,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那五个人不紧不慢地追着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非是追不上她,而是故意慢慢跟着她! 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车夫的惨死和可薇的身影闯入脑海,苏陵菡心里只剩害怕,这种害怕压迫得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就在她冲出这条街道,闯进热闹的集市时,后面的土匪追上她,一把将她抱住。 苏陵菡惊声尖叫,果然引来集市上很多人的注目。 “呦,叫啊!叫啊!爷就喜欢你这种叫声!叫得老子身上都麻了!”从后面抱住她的土匪笑着说。 另外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十分响亮,像是故意引起人注意似的。 苏陵菡拼命挣扎,挣脱开土匪的钳制,拼命往前走。然而还没有跑两步,就被抓住。她转身,一桶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下来,将她身上一半的衣服都浇湿了。 衣裙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将女儿家娇美的身形展露出来。 路边摆摊的一个年轻小贩竟然吹了个口哨。 冰冷的水浇下来,让苏陵菡瞬间清醒。这些人的目的是想要让她出丑?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殷夺正和沈休在某酒楼吃酒,其实只有沈休喝酒,殷夺喝的是茶。殷夺是真的戒酒了。 “诶,你说怎么办啊?”殷夺有些烦躁地说,“为什么一定得逼着咱们娶媳妇啊?啊?” 沈休灌了口酒,说道:“你有什么不满意,能娶我们家妹子,你知足吧你!” “我呸!那也要看你哪个妹妹好不好?”殷夺反驳。 沈休看他一眼,问道:“你该不会真想打沈却主意吧?” “明明是你说算不算话!当年是谁说的等你长大能做主了就把沈却给我的!”殷夺瞪他一眼。 沈休说:“今非昔比这个词你懂不懂!当时是以为她要嫁给刘大那个人渣好不好?再说了,沈云怎么了?是长得难看了,还是性格差了,还是有啥坏毛病了!你就知足吧你!” 殷夺想了想,忽然乐了,说道:“也对,和你比起来,我可幸运多了。诶,那个胡姑娘还赖在你家里呢?” “别跟我提她!”沈休又灌了口酒。 “你们看呦,下面有个姑娘当街被人欺负啊!” “啧啧,身材还不错啊!” 靠窗的一桌人笑着说,坐在二楼的宾客都凑过去看。 沈休也站起来,有些好奇地走到窗边。 苏陵菡木讷地环顾四周,看见那些商贩和路人看着她的目光指指点点,甚至开始小声议论,隐约能够听见有些人已经将她认了出来,并告知更多其他的人。 苏陵菡的心一点点凉下去,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和冰凉的水混在一起。 一瞬间的羞辱感瞬间升腾,她朝着远处的木桥不要命的跑了过去。她跑得太急,一只鞋子跑掉了也浑然不知道。 “臭娘们!你要去哪儿!快抓住她!”一个土匪大喊,其他人都追上去。 苏陵菡跑到木桥上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 苏陵菡当然不会水,她很快沉到水底,冰凉的河水灌进她的肚子里,她觉得胸腹之间就快要炸开。然而她一张嘴,就有更多的水灌进她的嘴里。 耳边还有那些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那些污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十分难受。直到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苏陵菡觉得意识有点模糊。 苏陵菡突然后悔了。 瞬间的羞辱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轻生,可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不想死。 有什么事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呢? 苏陵菡开始拼命地挣扎,可是她越是挣扎,喝进去的水就越多。 头顶忽然有阴影罩下来,苏陵菡胡乱挥舞的手臂就被人拉住了。她还以为是那些土匪跳下来抓她,她奋力反抗,可是她那点力气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苏陵菡被拉出水面,立刻拼命地咳嗦。 跳下来救她的当然是沈休,沈休冷着一张脸,拉着她游到水边。两个人刚刚上了岸,先前那五个土匪就追了过来。 “小子!劝你少多管闲事!这个女人……”他话还没说完,沈休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又几乎是瞬间抢了他手里的刀。 另一个土匪抓住苏陵菡的手腕,拉着她往后走。沈休转身,手中的刀就势砍了下来,将那个土匪的手直接砍了下来!他的手还死死抓着苏陵菡的手腕,而手与身体已经分了家。 滚烫的鲜血喷了苏陵菡一声,她惊恐地甩开扔抓着自己的断手,整个人魂儿都要吓飞了。 殷夺也从围观的人群里跳出来,手肘一拐,就听见一个土匪胸骨碎裂的声音。他又是一脚踹在另外一个人膝盖窝,那个土匪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骨应该是碎了。 “殷二,接着。”沈休将手里染了血的刀扔给殷夺,殷夺接过来,他舔了舔嘴角,眼里浮现一种好战的热血。 人群中有个人小声地说:“这两个人好凶啊,简直比土匪的手段还残忍……” 另外一个人笑话他:“切,鄂南两位出名的恶霸少爷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 苏陵菡整个人湿透了,抱着胸瑟瑟发抖,直到人群里的议论声传到耳朵里,她才知道刚刚那个人居然是沈休。怪不得刚刚看了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苏陵菡是没见过沈休的,但是她见过沈却啊!沈休和沈却如今的模样一样不像小时候那般一模一样了,可轮廓总是不会变的。 沈休将刀扔给殷夺,就是把教训这几个人的事情交给他了。 沈休一边脱衣服一边朝着苏陵菡走过去。 苏陵菡低着头,向后退。 沈休有点不耐烦地两步跨过去,直接将苏陵菡拉住,然后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起来。苏陵菡站在沈休面前,才面前到他胸口,穿着他的衣服,就像披了件床单。 “走,我送你回家!”沈休拉着苏陵菡的手就往前走。 苏陵菡疑惑地抬头看着沈休的背影,他跳下水救她,此时也是全身湿透了。苏陵菡有些纳闷:沈休认识她? 沈休两条大长腿往前走,苏陵菡在后面踉踉跄跄几乎是一路小跑,就算这样还差点跌倒。 “怎么那么慢啊!”沈休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就看见苏陵菡气喘吁吁,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柔弱的就像一只手就能掐死。 “对、对不起……”苏陵菡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沈休的视线向下移,就发现苏陵菡居然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藏在白色的袜子里,袜子已经染脏了,松松垮垮的堆在脚上。 看见沈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苏陵菡将丢了鞋子的脚藏在另一只脚后面,又使劲拉了拉裙子。 她低着头,小声啜涕,狼狈不堪。 沈休沉默了一会儿,就忽然朝她跨出一步,一手扶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苏陵菡惊呼一声,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再大呼小叫的,我给你扔水里!”沈休瞪了小姑娘一眼,抱着她往前走。 苏陵菡被沈休一吼,立刻紧紧抿着唇,一声都不敢吭了。 一路上,总有路人的目光扫过。苏陵菡羞愤不已,她将脸贴在沈休胸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休就这样抱着苏陵菡,把她抱回了苏家。 看着沈休抱着苏陵菡回来,苏陵菡又穿着沈休的衣服,还全身湿漉漉,不停地哭,苏家整家人都震惊了,他们不晓得土匪的事儿,只当是沈休胡作非为欺负了苏陵菡! 苏家老爷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他不顾体面的拿着一根木棍就要揍沈休。 沈休又不好跟这么个半百老头子动手,只好一直躲。 可是沈休的那脾气,能忍一刻钟已经是极限了。他抓住苏家老爷手里的木棍,瞪着眼说:“我抱我自己媳妇儿怎么地了!我告诉你!要是你没本事保护她再让她受人欺负!我现在就把她抱走!” 苏家老爷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算是你媳妇,有你这么跟老丈人说话的吗? 苏夫人急匆匆从里屋出来,拽着苏家老爷说:“老爷!老爷!误会了!是咱们姑娘遇了意外,幸好姑爷救下来了!” 苏老爷是没脸好好跟沈休说话了,自己钻进书房生闷气去了。 苏夫人急忙吩咐下人给沈休兑了热水,又找了合适的衣服,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沈休可没耐心在这儿待着,他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直接走了。 他几乎是冷着脸,怒气冲冲地直接冲回了沈家。 “惊蝉!那个姓胡的在哪!”沈休一回了沈家就炸了。 第74节 惊蝉看沈休这脸色惊了惊。沈休自然从军两年,回来之后发脾气的时候已经少了很多了。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沈休朝着惊蝉的脑门就拍了一巴掌。 惊蝉反应过来,急忙说:“在折筝院陪着五姑娘玩呢!” 沈休就朝着折筝院冲了过去。 如今的折筝院并没有人居住,可是那儿的花草肆意生长,竟是比别的院子都要葳蕤繁茂。沈宁就尤其喜欢在那里玩。 沈宁坐在台阶上,喂着旁边一只猫吃小鱼干。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眼睛有着蓝水晶的光泽。 胡啸月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喂猫。 “胡啸月!”沈休冲到胡啸月面前,直接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拎起来。 “放手!你弄疼我了!你发什么疯!”胡啸月去拍沈休的手。 那只猫受了惊似地跳上沈宁的怀里,沈宁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后背。 “是不是你找人欺负苏陵菡!”沈休怒气冲冲的,“你是想逼死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啸月被抓得疼了,她直接低下头朝着沈休的手咬下去。 沈休吃痛,甩开她,胡啸月直接跌在地上。 胡啸月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望着沈宁,说:“你看,你哥哥大女人!” 沈宁淡淡看她一眼,平静地说:“我哥本来就不是好人。” 胡啸月被噎住。 沈宁站起来,抱着蓝猫往外走,她可不想被殃及。 打女人?从小就被沈休揍大的沈宁冷笑,她这哥哥不仅打女人还打小孩呢。 沈休盯着胡啸月,怒道:“除了你还有谁想逼死她!” “哼!”胡啸月猛地站起来,“她出了事就是我做的?她死了吗?恰巧被你救了是不是?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害她,我看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我!” 沈休寒着脸,道:“你以为她是你吗?用名声用自己的身体来设计陷害别人?” 胡啸月气得胸口起伏。 “你无耻!”呼啸声一巴掌甩出去。 沈休准备抓住她的手腕,他冷冷地说:“姓胡的,我忍你很久了,本来念在你孤身一人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居然变本加厉谋害别人!你今天就给我滚!” 沈休抓着胡啸月的手腕,直接将她拎出了沈家大门。 他用力一推,胡啸月就跌倒在地。她转身,就看见沈休黑着一张脸,绝情地关上大门。 “沈休你这个混蛋!”胡啸月爬起来,使劲拍着门,然而大门从里面被沈休插上了。 沈休吩咐家丁不许再让这个女人进来,然后她直接去了何氏的院子。 何氏刚从下人那知道沈休怒气冲冲的回家,直接将那位胡姑娘赶走,就见沈休黑着一张脸进了屋子。 “怎么了这是!快喝口茶消消气!”何氏亲自倒了杯水递给沈休。 沈休推开她的手,直接说:“我要娶苏陵菡,明天就娶!” 何氏一愣,不明白沈休这是怎么了。苏陵菡是何氏挑中的人,之前是沈休一直不同意,现在怎么同意了?何氏心里十分高兴! 可是还是得按照章法来办事。 她便说:“好好好,你同意了这门婚事母亲高兴着呢!可是成亲是件大事,礼数一概不能缺的!哪儿能这么急,不像个样子,咱们沈家连聘礼都还没下呢,哪能说娶就娶,不成体统啊!” 沈休不耐烦地说:“那就明天下聘礼,后天就娶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第79章 欺负 苏家。 发生了这事,苏家人各个满面愁容。大女儿得了克夫的坏名声,可小女儿怎么也经了这样的意外。事实上,苏陵菡出的丑的确比她姐姐还要严重一些。 原本以为苏陵菡有了和沈休的婚约,再找夫家就要放低条件。可没想到出了这事儿,这下就不仅是放低条件的事儿了。 “老爷,菡菡可怎么办啊……”苏夫人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流年不利啊!”苏家老爷也是唉声叹气,“菡菡她怎么样了?歇下了没?是不是惊着了?” 苏夫人抹了泪,放低了声音说:“重新梳洗了一番,我看着她躺下了,可是也没睡着,还缩在墙角偷偷哭呢……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今天这事儿,我要是一味的劝是没用的,得她自己想通。” 苏家老爷点点头,说道:“唉,让她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墙。” 苏夫人犹犹豫豫地说:“今儿个这事儿是正巧沈家大公子遇见了……那这两家的婚事……” “哼!”苏家老爷重重哼了一声,“那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咱们家菡菡跟了他,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可是……咱们菡菡的婚事越拖越是要出事的!总不能最后让她远嫁啊!” “再说吧!再说吧!”苏家老爷挥了挥手,显然还是因为沈休吼了他的事儿生气呢。 苏家正犯愁呢,可没想到沈家第二天就来提亲了。 苏夫人大喜! 苏老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沈家的意思是尽快成婚,瞧着那样子似乎是想马上就把苏陵菡带走一样。苏老爷看着杵在那儿的沈休就有些不自在。最后两家商量之后,选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算了算,也就是十天后了。 两家人商量着成婚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站在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沈休忽然出声说:“苏陵菡在哪,我要去见她!” 何氏脸上的笑有一点僵,她拽了一下沈休的袖子。 苏夫人急忙打圆场,让可蔷带着沈休去找苏陵菡。虽说这样往后院闯有些不合体统,可是苏夫人实在担心这婚事有了变化。更何况沈休那个性子…… 估计他们拒绝他,他也会自己闯进去找吧…… 苏陵菡一早就听说沈家来提亲了,她坐在床脚,抱着膝盖怔怔发呆。 “姑娘!快收拾一下,姑爷过来了!呸,是未来姑爷!”可薇匆忙进来说道,她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可薇之前为了护住苏陵菡,被土匪踹了一脚。肚子上到现在都是一片淤青,脚踝也有点扭到了。 “什么?他、他怎么能过来!”苏陵菡慌了。 她今早起来洗了脸之后,连头发都没梳就重新窝进床里去了。身上穿着的也是睡觉时候穿的雪白里衣,哪里能见人,更何况还是男的! “你……你去拦住他!”苏陵菡赤着一双脚跳下床自己去衣橱里找一身衣服换上,然后又简单地把头发梳了梳。 她照着镜子瞧了瞧,脸色十分惨白,哪里能见客?她刚想涂点胭脂,沈休就到了。 苏陵菡一愣,急忙走到门口将门插上,又倚着门,说:“你、你怎么过来了!” “开门,让我瞧一眼。”沈休在外面说。 苏陵菡心里“噗通”、“噗通”地跳,她死死抵在门上就是不肯开门。她勉强压下紧张的情绪,说道:“女儿家的闺房哪能随便进的。沈、沈公子有什么事就在外头说吧。” “开门!开门!”沈休往前走了两步,敲了敲门。 倚靠着的门被沈休敲得颤动,带着苏陵菡的身子都跟着颤了。她急忙说:“现在实在是不方便见你。要不然……要不然你先去花厅等我……” 沈休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就看你一眼,看你是不是好好的!别回了家又想不开寻死觅活的!” 苏陵菡一愣,没有想到沈休过来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不是听见我说话了吗?那就证明我是好好的了……” 沈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啊,那成吧!你好好待着,别胡思乱想。过几天我就来娶你了昂!”沈休在外面说。 苏陵菡的头垂着更低了,脸上已经红透了。 站在外面的可蔷和可薇都被这位未来姑爷的话弄了个大红脸。 沈休浑然不觉,说了句:“那我走了昂!” 然后果真就朝着前院走去。 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苏陵菡刚刚舒了口气,又听见沈休回来了! “不成!我不放心,你就把门打开让我看一眼怎么了!”沈休又在门外说。 可蔷和可薇对视一眼,都已经震惊地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苏陵菡低着头倚在门上,一声也不吭。 沈休也不肯走,就在外头等着。 过了好久,苏陵菡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她糯糯地说:“好了,你看过了,快些走吧!” 沈休立刻就黑了脸,他一把将门推开,怒气冲冲地说:“这不才一晚上吗?怎么就瘦了一圈!你们苏家吃不饱饭吗?” 苏陵菡被他这嗓门一喊,不由自主就吓得缩了缩肩,向后退了两步。 苏陵菡本来就长得瘦小娇弱,皮肤又格外白皙。今天的确是憔悴了些,但是瘦了一圈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夸大其词了! 沈休又质问可蔷和可薇:“苏家苛待你们主子了吗?” 两个丫鬟急忙摇头。 可蔷想了想,急忙说:“是我们家姑娘自从昨儿晚上回来胃口就不怎么样,不肯吃东西!厨房都热着饭菜,只等姑娘吩咐呢。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端上来!” 可蔷给可薇使了个眼色,就往厨房跑去了。 苏陵菡皱了皱眉,这个可蔷怎么能擅做主张呢!她是真的不想吃东西。她抬起头,有些怯生生地看了沈休一眼,发现沈休正在大大方方地瞧她,她急忙移开视线,耳朵尖都红了。 沈休直接走进苏陵菡的闺房,在苏陵菡和可薇惊讶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他皱着眉说:“你的丫鬟都不会招待客人吗?” 苏陵菡又向后退了一步,吩咐可薇倒茶水、上瓜果。 而她自己就那么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一点都没有个主人的样子。 “我能吃了你吗?”沈休有些无奈地说。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故意放缓了语气的缘故,还是听他说了一会儿话的缘故。苏陵菡慢慢没有那么怕了。她抬起头望向沈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沈休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苏陵菡就在距离沈休最远的地方坐下。 第75节 可蔷领着几个小丫鬟把吃的端上来。 苏陵菡鼓起勇气问:“沈、沈公子吃过东西了吗?” 沈休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这半上午的又不是用饭的点儿,你说哪顿?” 苏陵菡知道失言了,急忙低下头开始吃东西。沈休在旁边坐着,她连吃的是什么东西都尝不出来,只顾着木讷地往嘴里送。 沈休看不下去了,他忽然站起来,端起一个小碟,他看了看满桌子的素菜,不满地说:“怎么连个荤菜都没有!” 可蔷急忙在旁边加了句:“我们姑娘平时吃素比较多一些……” “那哪成!都瘦成什么样了!”沈休看了看,勉强在桌上发现了一碟燕窝,又在一道菜里把里面的鹌鹑蛋全挑了出来。然后递到苏陵菡面前,说:“别像个兔子似的就吃绿的了,把这些都吃了!” 苏陵菡瞒着面前满满一小碗的鹌鹑蛋呆住了。燕窝是苏夫人特别给她加的,给她补身子,平时她也只是吃了两口而已。而鹌鹑蛋,她是不吃的,只是吃那道菜里的青菜罢了…… 苏陵菡抬眼偷偷地去看着沈休,沈休冷着个脸,那个表情就好像是她要是不把这些都吃了,他就会揍人! 苏陵菡肩头一抖,急忙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沈休这才满意。 苏陵菡实在是太紧张了,吃着吃着就被鹌鹑蛋噎住了,拿着帕子捂着嘴不住地咳嗦。 可蔷和可薇急忙又是捶背顺气,又是递温水的。 看得一旁的沈休直皱眉,他就闹不明白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才吃个饭都能噎住!真是麻烦!他是这么想的,就忍不住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可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位未来姑爷再留在这儿,她们家姑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她急忙堆着笑脸说:“沈公子,实在是因为您在这儿啊……” 沈休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他皱了皱眉,看着苏陵菡说:“那你嫁了我以后天天对着我岂不是要天天噎住?” 苏陵菡终于好些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沈休,说道:“沈公子,虽然你我有婚约,可是毕竟还没有成婚,这里是苏家不是沈家。还请沈公子早些去前面说话,这里毕竟是我的闺房。沈公子不在意,我可在意。” 苏陵菡脸上虽然仍旧绯红一片,可是多了点愠色。 沈休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莫名其妙生气了。还没有成亲?日子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早晚是他的人。不过看着苏陵菡有些生气的模样,他就泄了气,说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不送了。”苏陵菡偏过头,不去看沈休。 沈休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道:“我走了啊,这九天你好好吃饭,多吃点肉!” 苏陵菡不说话。 沈休就杵在门口不走。 苏陵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沈休这才肯走。 等沈休走了,苏陵菡直接扑到床上去。心里乱成一片! 这个人哪有一丁点世家公子的模样?之前就知道这是个胡作非为的公子哥儿,可是……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浪荡公子哥儿…… 简直就是个流氓!土匪!无赖! 苏陵菡拉了被子将自己蒙住,只想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用胡思乱想了!可是她吃了太多的鹌鹑蛋胃里撑得很,只好起了身,在房里走来走去,慢慢消食。 等沈家人走了,苏夫人过来看她的时候,她闭门不见。就连她的姐姐苏陵荷来找她,都让丫鬟挡了下去。苏夫人摇摇头,也不知道这顿姻缘是对还是错。 沉萧府。 王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一旁的鱼童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两步走到戚珏的身边,说道:“自从阿却接受了沉萧府全部的生意以后,不过五日,入账总额已经比往常掉了些。” 戚珏正在花房里站在窗口修剪一株芭蕉的叶子。闻言,他只是随意地问:“亏了?” “当然没有亏损,只是入账没有往常多。”王管家急忙说。 “嗯。”戚珏点点头,继续修剪芭蕉的叶子。那芭蕉叶子在戚珏的修剪之下,逐渐变得越来越规整。 王管家犹豫了很久,终于说:“从整体账目上来看,的确没有亏损,而且进账收益与往常相比,也只不过掉了一丁点。但是……” “但是你怕要不了多久萧家的家业会被阿却败光。”戚珏终于将芭蕉叶子修剪满意了,他转过身看着王管家。 戚珏说:“以后生意上的事情有什么疑惑就直接去问阿却,你可以出主意,也可以沉默,但是只要记住一条。” 王管家竖起耳朵来听。 “一切都听她的。” “这……”王管家抬头,看见戚珏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他弯了弯腰,表示记下了。那原本一肚子劝阻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戚珏可不是个会听别人意见的人。 戚珏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放心吧。我一手教出来的人,不会差。” 王管家连连点头,不再说其他了。 戚珏回到房中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趴在桌子上抱着账本睡觉了,甚至有口水从她嘴角流出来,落在桌上的纸稿上。 戚珏皱眉,他拉了一张椅子在沈却旁边坐下,又轻轻将她扶到怀里,略带嫌弃地用帕子给她嘴角的口水擦了。然后发现沈却贴着桌子的半边脸竟沾了大片墨汁。他抬眼望了一下桌面,想来她是看着账本,看着看着就困得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手里应该握着笔的,所以就弄脏了她的脸。 沈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戚珏略略蹙眉的侧脸。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呢喃着:“先生,你回来啦?”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地往戚珏怀里钻。更是动作熟稔地踢了鞋子,将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搭在戚珏的鞋面上。 戚珏看了一眼沈却光着的小脚丫,居然又没穿袜子。 戚珏有些无奈地抱着她起身,将她抱去了净房。戚珏给沈却脱衣服的时候,沈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戚珏,就又将眼睛闭上,随着他去弄。 可是等她感觉到入了水池的时候,她哼唧了两声,趴在戚珏的胸口,软绵绵地说:“不要,不要在水里嘛……” 戚珏一下笑出声来,她捏了捏沈却的鼻尖,笑着问:“不要在水里什么?” “哎呀!先生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沈却仍旧闭着眼睛,她实在是太困了。 戚珏掌心捧了水,洒在沈却的脸上,沈却躲了躲,伸手去挠脸,黑色的墨汁沾脏了她的指尖。 “别乱动,给你洗干净而已。一身汗,脏兮兮的。”戚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伸进水里洗净,又仔细着给她擦脸上的墨迹。而后竟是真的规规矩矩给她擦身子洗澡。 戚珏拍了拍沈却的大腿,说:“把屁股抬起来。” 沈却依言扭了扭身子,整个人趴在戚珏怀里,她笑着说:“先生,你可真像养女儿。” 戚珏的动作一滞,紧接着,他就使劲儿在沈却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斥道:“那就给我生个女儿,我教教你养媳妇儿和养女儿的区别。” 沈却一下子清醒了,她皱着眉瞪了戚珏一眼,说:“先生,你不能总打人!” 戚珏看都不看她,又朝她屁股拍了一巴掌。 “先生!你这是家暴!”沈却张嘴就在戚珏的下巴尖咬了一口。 戚珏饶有意思地笑道:“你确定要在水里勾搭我?” 沈却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乖乖缩在戚珏的怀里不乱动了。她重新闭上眼睛,悠悠地说:“好困啊,我先睡了昂!先生你帮我洗完了,把我抱回去昂!” 戚珏伸手就想拍她,可手掌最后还是轻轻落了下来。 看着怀里装睡的小姑娘,戚珏眸中就忍不住多了分暖融融的笑意。 戚珏给她洗好以后,也没给她穿衣服,拿了一件他宽大的袍子将她包着,一路抱回房,直接将她抱到床上去。 不是不喜欢水里吗?那就床上。 沈却哼哼唧唧地嘟囔:“装睡都不行了……” 戚珏轻重相间控制着力道,缓缓道:“无妨,你真睡着了我也不介意。” 沈却自以为凶神恶煞,实际上媚态多娇地瞪了戚珏一眼,然后半推着戚珏的肩,喘息着说:“我、我累了……” “累?”戚珏好笑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你都没有动过好不好?” “哼,我的腿一直抬着呢!”沈却去推自己的腿,将它放平。最后选了个她舒服的姿势,才安生下来。 沈却最近忙着看堆成小山一样的账本,的确是累到了。戚珏不敢太折腾了,最后拥着她睡下。沈却翻了个身缩在戚珏怀里,低低地说:“先生,王管家今天是不是来跟你告状了?” “呦,阿却现在懂得布眼线了。”戚珏轻笑。 “才没有,囡雪撞见他去找您了而已嘛。我一想,肯定是去告状了!”沈却说道。 沈却像一个毛毛虫一样在戚珏怀里拱了拱,有些不开心地说:“怎么样,先生是不是要训人了?” “放心吧,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就算你把萧家的家业全败光了也无妨。”戚珏拍开沈却想要挠他痒痒的小手,“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这么快就对如筝下手了。” 沈却一愣,在戚珏怀里仰起头,问道:“先生你调查我!” “居然真是这样啊……怪不得账目这么快出了差头被王管家看出来。不过是谁在给你做事?王尺?你真的收买了他?”戚珏笑着摇头。 “不,我没花钱,我只是让绿蚁使了美人计而已!”沈却说。 戚珏沉默。的确,有时候美人计真的是比钱财有用多了。 沈却用自己的头撞了撞戚珏的下巴,嘟着嘴说:“好啊!先生你居然用话来套我!讹人讹到我这里来了!” 戚珏抓了沈却的手,用她柔嫩的手背来揉自己的下巴。他微微含笑说道:“你啊,光学会了讹人还不够,还要学会反讹人。” 沈却眨巴着眼睛望着戚珏,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戚珏抿了下唇,忍着笑意缓缓合上眼睛。他拍了拍沈却的脊背,道:“睡觉。” 沈却瞪他一眼,最后打了个哈欠,在戚珏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以前沈却每次醒来的时候戚珏经常已经出门办事了,可是最近沈却倒是比戚珏起得早。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戚珏,然后她轻手轻脚的拉开被子,想要不吵到戚珏从床脚爬下去。 她刚刚爬到床脚的时候,戚珏一把拉住她,将她重新扣回怀里。 “用不用天没亮就起来。”戚珏没有睁开眼,他吻了吻沈却的额头,“乖,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却幽怨地说:“先生你这是耽误我做正事!” 戚珏没有搭理她,扣着她手腕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开。沈却的身子扭了扭,戚珏就索性抬起长腿,压住她的身子。 沈却知道戚珏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可是不管家不知道事情有多少!她还有好几城的商铺历史账目单子没看完呢!尤其是含武城、博宇城,这两座城里头的丝绸生意可是顶重要的呢! 沈却知道戚珏松手,她是别想起来了。她想了想,伸出指尖挠了挠戚珏的手背。 “再乱动,我可要欺负人了。”戚珏笑着说。 沈却眨了眨眼,忽然翻身抱住戚珏,又一点点将戚珏的身子推倒,跨坐在他身上。 戚珏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沈却。 沈却有些疑惑地望着戚珏,不解地问:“先生,为什么每次我都会浑身无力,想休息想睡觉,而你精神会越来越好呢……”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想用这个方法让我浑身无力迷迷糊糊乃至管不了你的话……” “怎么样做?”沈却趴下来竖起耳朵来学习。 第76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掉了一个作收! ☆、第80章 豆腐 “素兰!准备一下马车,我要去沉萧府!”萧如筝长长舒了口气。 她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最近相中的货源总是被莫名其妙抢了。最近她铺子两位打头阵的绣娘也先后递了辞呈。原来,沉萧府如今归了沈却。 一想到戚珏把萧家产业全部给了沈却,她就忍不住气得指尖发颤! 萧如筝去到沉萧府的时候,沈却并不在府中,她一早就去铺子里了。萧如筝就在心里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萧如筝一怔,她被自己松了口气的心态惊了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沈却看得这么重要?原本她从肃北来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印象里的沈却不过是个一直缩在戚珏身后的丑八怪小女孩罢了,可是没有想到再见面以后,小姑娘身上的疤痕全部没了,整个人像是蜕变一样变得十分漂亮,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是个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乖巧女孩,反倒伶牙俐齿刁钻任性起来。 萧如筝在客厅里慢慢饮着茶等候戚珏,鱼童带她进来的时候说戚珏在书房有些事情,过一会儿再过来,让她稍等片刻。可是她等了很久都不见戚珏的身影,她又担心沈却回来,想了想,她就自己往书房去了。 鄂南的这座沉萧府和肃北的那座沉萧府布置是一模一样的,萧如筝在肃北的时候经常去府里,所以对于府上的布置可谓十分熟悉。 她穿过竹林走近竹屋,只见竹屋的门半开着,戚珏一人站在长案前,微微弯腰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表哥?”萧如筝推开半掩的木门,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下。 戚珏站在窗口的长案前写着东西,一个小姑娘似乎是撒娇一样拽着他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摇着。刚刚犹豫木门是半掩着的,那个小姑娘的身量又十分娇小,萧如筝竟然没有发现她。 萧如筝不能不吃惊,这么多年,能碰着戚珏衣襟的女人可从来只有沈却一个。甚至,戚珏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要不是有那么一个沈却的存在,当真要以为戚珏不近女色。 那个小姑娘自然是银仪。 萧如筝只来得及目光一瞟,银仪已经转过了身。萧如筝连她的模样都没有看仔细,但也隐约瞧出是个姿色俏丽的小姑娘,长相并不在沈却之下。 “是如筝莽撞了。”萧如筝转身走出去,她站在门外还在回忆那个小姑娘。隐约回忆起那个小姑娘有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皮肤白皙胜雪,下巴很尖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戚珏才请萧如筝进去。 银仪自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戚珏脸色如常,他斟了两盏茶,一盏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盏推给萧如筝。 “表妹似很久没来了,今日过来是有事?”戚珏饮一口乌龙茶,徐徐道。 瞧着戚珏一脸平静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萧如筝撞见他和那个小姑娘动作亲昵。萧如筝想了想,也是,自己的确也没有资格在意。她舒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情绪。 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萧如筝板起脸,说道:“听说表哥把萧家的产业都送给了阿却作为她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此事是不是真的?” 戚珏微微颔首,默认了。 萧如筝急说:“表哥,你怎么可以把萧家百年产业当成礼物随便送人?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会动怒的!” 戚珏勾了勾唇,笑道:“现在就动怒还有些早吧。如今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是,从祖父那一代,萧家就分了家。我们这一房的确没有资格管你们那一支的事情,可是……”萧如筝顿了顿,“可是阿却那个性子有多任性,表哥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她总不能不顾萧家这么多年的成果,肆意妄为,为了打压我而无所不用其极!” 戚珏皱眉,道:“这话就有些过了吧。阿却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表哥,其实你都知道她处处针对我对不对?”萧如筝凝望着戚珏,问道。 戚珏沉默。 萧如筝怎么还会不明白呢?她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表哥,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所有的商铺、家业都可以双手奉上。可是这并不代表我甘心为了你任她欺凌!” 戚珏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争强好胜的性子。” “这几日我一直按兵不动,只不过是因为我顾虑着你,顾虑着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愿意对沉萧府出手。难道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我们互相抢夺,自相残杀,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吗?”萧如筝说。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沉萧府我的确已经送给了阿却,她要做什么都是她的事情,我也无法过问。而且具体实情我的确不知。如果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也希望可以解开。当然,我希望是你们两个人之间来解决。我并不想插手。” 萧如筝缓缓站起身来,她怎么还能听不懂戚珏话里的意思呢?分明就是他根本不会管这件事。难为她这段日子处处忍让,只是因为一想到对方都是戚珏的家业,就不愿意对坐。可是没有想到戚珏今日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此,如筝懂表哥的意思了。铺子里的事情多,如筝就不打扰表哥了。”萧如筝款款道。 戚珏点头,道了个:“慢走。” 萧如筝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身来,她深深看了戚珏一眼,说道:“表哥,既然沉萧府已经全部归了沈却。那么,是不是代表我也不用再忍让了?” 戚珏轻笑,他将空了个茶杯倒扣起来,说道:“你随意。” 萧如筝深吸一口气,疾步朝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萧如筝一直沉着脸。素兰瞧着她的脸色知道自家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她只好乖乖跟着,也不敢多说话。 “姑娘,您瞧这是什么?”等回去以后,素兰急忙抱着胤燃琴报给萧如筝看。 萧如筝随意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说:“这是楮轩民大师亲手做的那把胤燃琴吗?怎么会在这儿?” “正是!是韩公子送过来的呢!”素兰急忙笑着说道。 “韩公子……”萧如筝蹙着眉重复了一遍。 “对啊,就是韩明轩韩公子,右相家的那位啊!”素兰瞧着萧如筝的脸色,“姑娘,难道您不记得他了吗?” 萧如筝叹了口气,道:“自然记得。” 素兰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她看着萧如筝紧皱的眉头,说道:“姑娘,韩公子对您一往情深,他又是右相长子,人也生的仪表堂堂,您为什么就不肯呢?” “素兰,你不懂。”萧如筝的目光落在胤燃琴上,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 “奴婢怎么会不懂呢!”素兰急忙说,“姑娘,奴婢是自小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呢。这些年您对表少爷的感情,别人不明白,素兰还会不明白吗?可是姑娘……” 素兰说着眼睛就红了,她蹲下来趴在萧如筝的腿上,“可是姑娘您今年都二十岁了啊!” 萧如筝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不掉下眼泪。 素兰跪下去,哭着说:“姑娘,奴婢求您了,不要再这样等下去了,您等不得了啊!” “素兰,你起来。” 萧如筝摇摇头,无助地说:“你还是不懂啊……你觉得韩公子哪哪儿都好,可是在我眼里,他不及表哥一根头发丝儿。”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早上的暖融融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背后不断落下的雪。他脸上的表情比屋外的大雪还要清冷。母亲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个人是我的表哥。我乖巧地说‘见过表哥’!他侧过耳,微微含笑着说:‘表妹早上好’。那一刻,好像冰雪都要被融化了。” 终于还是有泪水顺着萧如筝的脸颊滚落下来。她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从那个时候,表哥在我心里就是不一样的人,我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依赖他。那个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可是他总是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不知道的人都不会发现他是个瞎子。” “后来啊……”萧如筝苦笑,“我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三年,然后有一天他抱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打那以后,他整日照顾那个小姑娘,我生气故意不去找他,等着他来找我,可是他竟真的没有找过我,一次都没有。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种喜欢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姑娘,您别说了……”素兰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萧如筝擦着眼泪。 萧如筝抓住素兰的手,哭道:“我喜欢了他整整十三年!十三年啊!现在要我放弃他嫁给别人?不!这不可能!就算他永远都不会正眼瞧我一次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素兰!你不明白!当你全身心喜欢一个人之后,所有其他人都成了不起眼的尘埃,不及他一丝一毫!我宁愿孤独终老带着对他回心转意的盼望过活,也不愿意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柴米油盐酱醋一辈子!” “好!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提了!”素兰抱着痛苦不止的萧如筝,和她一起痛苦。 素兰就不明白自家姑娘论姿色论才学论能力,哪哪儿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那个表少爷为什么就瞎了眼呢! 沈却想着光是看那些账本是不够的,还是应该去各个铺子亲自跑一趟比较好。一大早上,她就让绿蚁和王尺陪着她从这个铺子跑到那个铺子。各个铺子的人已经知道了上头的主子换了人,今儿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接。把沈却可能需要的账目单子、员工名录和样货都准备好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等到沈却回到沉萧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这一路上,绿蚁和王尺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并不亲昵的对视,这让沈却觉得有些好玩。她假装没看见的别看眼,心里却浮上了戚珏的身影。沈却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勾,带着点柔柔的笑意。 “姑娘,您可回来。沈夫人已经来了很久,在府上等了您差不多两个时辰了。”沈却刚回了沉萧府,囡雪就说道。 “沈夫人?”沈却愣了一下,何氏来找她干嘛? 自从沈却出嫁以后,她与何氏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当初祖母的六十大寿上。那次的经历可不怎么愉快。这些年,母女俩十分默契地避开,沈却不想见到何氏,何氏也不想见到沈却。今儿个,她怎么亲自过来了? 沈却想了一下,问道:“先生在哪儿?吃过晚膳了吗?” 囡雪回答道:“没呢,厨房一早就将晚膳做好了。可先生说要等你回来一起用,还没吃过呢。” “哦,”沈却点点头,“饿死了,先穿膳。吃饱了我再去见她。” 戚珏坐在藤椅上,整个人向后仰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读着,十分舒服的样子。 “先生,天都黑了,该多点几盏灯的。”沈却从戚珏的手里拿过那本书,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医书。 沈却将书放在一旁,说:“先生,你最近怎么总是看医书。” “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而已。”戚珏去牵沈却的手,一拉,就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 沈却甜甜笑起来,说道:“一整天没见我了,先生是想我了对不对?” “对对对。”戚珏凑过去,辗转反侧地亲吻沈却的唇。 想着下人马上就要端晚膳过来,沈却就想推开戚珏,可是唇上柔软的触觉和熟悉的气息让她抬不起手。她环着戚珏的腰,缓缓闭上眼睛。 一整天没见,她的确很想她的先生。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沈却才推开戚珏。戚珏默契地松开她,让她从自己怀里起身。 精致的菜肴端上来,绿蚁和囡雪便退下了。如今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只要是戚珏和沈却两个人用膳的时候,就不让下人在一旁伺候。 沈却是真的饿坏了。 她用精致的白瓷小勺舀了满满一勺芙蓉豆腐送到嘴里,滑嫩的豆腐在口中化开,浓香的味道一点点晕开。沈却满足地弯了弯眉眼。 戚珏瞧着她这模样,有些好笑地说:“吃勺豆腐脑都这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麟肝凤髓。” “真的可好吃了!这厨子手艺真不错!得赏!不信你尝尝!”沈却说着就又舀了一勺,她舀这一勺子的时候本来是想递给戚珏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她太饿的缘故,还是这芙蓉豆腐太诱人的缘故,她伸出的手竟是直接往自己嘴里送。 白嫩柔滑的芙蓉豆腐刚刚送到她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她就反应过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戚珏歉意地笑笑。 戚珏失笑,他伸手一拉,就将沈却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他俯下.身来,吻上沈却的唇,将她嘴里喊着的那一块芙蓉豆腐吃进嘴里。 “嗯,味道是不错。”戚珏笑着点头。 “先生你……”沈却脸上一红,“你怎么能越来越……” “无赖”和“流氓”这两个词儿在沈却嗓子眼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戚珏点点头,说道:“不就是吃了你一口东西,还你就是。” 戚珏夹了一块奶汁鱼片咬在嘴里,然后低下头喂到沈却嘴里。 沈却嘴里喊着那片奶汁鱼片,奶香和鱼香的味道在她嘴里一点点晕开,感受着戚珏的舌尖在她口中捣乱,她急忙将这一片鱼肉吃了下去。 “先生,你不能总这样!”沈却嘟着嘴推开戚珏。 戚珏笑道:“一勺芙蓉豆腐换一块奶汁鱼片,明明是你赚。” 他用指尖点了点沈却的眉心,道一句:“得了便宜才卖乖”。 沈却瞪他一眼,然后目光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肴。 她弯下腰,用嘴叼了一块凤尾鱼翅,然而转头递到戚珏嘴边,看着戚珏将那块凤尾鱼翅吃下,她才得意洋洋地说:“鱼翅换鱼片,明明是你得了便宜!” 第77节 戚珏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却一愣,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气,她哼了一声,嘟囔着说:“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了!饿死我了!” “好,不闹了。吃吧,多吃一些。”戚珏放下沈却,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规规矩矩吃饭。 沈却吃了饭,又去换了身衣服,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去客厅见何氏。 何氏一见到她刚想要摆出母亲的架势来,沈却直接转过头,移开视线,并没有看她。她走到上首的位置,端端正正坐下。 何氏沉了口气,刚要说话。 沈却道:“囡雪,看茶。” 何氏没有法子,只好又将话憋了回去。 “这阳羡茶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沈却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尝尝看。” 何氏抿了一口茶就将茶杯放了下来,她一点都不想再喝茶了,今天她已经在这儿喝了一下午的茶了,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喝的茶水也是要喝够的! 何氏不喝茶,沈却可是要喝。她慢慢悠悠地喝茶,品着阳羡茶淡淡的茶味。 何氏看着沈却不紧不慢的模样,心里着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过来是有一件事儿想请你帮帮忙。” 沈却从茶杯上方抬眼看她,语气凉凉地说:“这话说的,阿却可真是不敢当了。” 见沈却根本不问什么事儿,也不说帮还是不帮,何氏只好自己说了。她挺了挺胸,说道:“是这样的。你和你哥哥平时关系也是很好的,母亲觉得你也希望你哥哥能够过得好。” 沈却蹙眉。 关于沈休的事情,沈却不得不在意一下。 瞧着沈却的神色,何氏心里略微安心了一下,她继续说:“你哥哥后日就要和苏家小女儿成婚了,这可是大喜事。只是……你也知道你哥哥的性子十分急躁,又不愿意读书。想要让他考个功名实在是有点难。其实也不是他做不到。你知道的,阿休这孩子他就是任性了点。他不喜欢的事儿别人也没法逼他。我知道如果他肯去考功名,他就一定可以金榜题名,可是他不愿意啊……既然马上就要成家了,哪儿能还像以前那样混日子呢。得开始养家了” 沈却将茶杯放下,她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厌恶藏起来,说道:“您还是有话直说吧,时辰也不早了。” 何氏心里想:你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还去吃了饭洗了澡磨蹭了一个时辰才来见人! 可是何氏脸上却是堆着笑。 她笑着说:“我是想给他捐个官儿。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官儿都成。” 沈却“哦”了一声,便不再说其他。 “如今朝廷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捐来的,就算是捐官,也是需要钱财,需要门路的呀。可怜你父亲原本就是个死读书的人,当了这些年官也没有人脉。”何氏停了一下,“我听说前几日你过生日的时候,好女婿将整个沉萧府都送给 了!阿却你现在可以说是大戚的首富了呢!一定不会像沈家现在这样连个捐官的钱都拿不出来……你和长公主的关系好,也殷家媳妇关系也不错,更是镇广王的儿媳妇啊!只要你肯帮忙,你哥哥的事儿啊一定就妥了!” 何氏一股脑把话说完,就仔细瞧着沈却的脸色。可是沈却一直低着头,本来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何氏心里有点忐忑。但是,她觉得沈却和沈休的关系一向很好,如果让沈却帮沈家,她大概不愿意,可是要是让她帮沈休的话,她一定会愿意的! 沈却慢慢抬起头来,何氏觉得这个女儿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陌生人。 何氏脸上堆着的笑容就有一点僵。 “今儿个您过来的事儿,哥哥他知道吗?”沈却淡淡开口。 何氏有点犹豫,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沈休当然不知道她过来的事儿,沈休根本就不想做官!可是如果对沈却说这是沈休的意思,那么沈却会不会看在沈休的面子上就答应了呢? 何氏一时犹豫不决。 何氏想了想,沈却和沈休关系好,如果她撒谎沈休知道她过来,指不定他日沈却知道真相反而弄巧成拙。她便说:“唉,你哥哥自然是不知道的。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性子吗?总是任性、一意孤行。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你也会为你哥哥好对不对?” “我劝您还是不要总这样暗中为哥哥做事了。您总是拿‘为他好’为借口,其实没办成什么好事。”沈却嘴角的笑有点嘲讽。 何氏不太高兴地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说:“小时候,你自以为是为他好,用我代替他陷害他人。等他知道以后恨了你这么多年。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何氏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变少了,积分变少了, 马上要从季榜上被人挤下去了! 哇哇哭! ☆、第81章 大婚 沈却浅笑,又说:“其实这些年你一直都后悔当年的事情。你后悔的不是牺牲我,而是后悔做的不够隐秘让事情败露。你觉得没有脸面对面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是哥哥。甚至,这些年你娇惯纵容哥哥并非出于什么愧疚,而是事情败露后的没有脸面。你自个儿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不配教导哥哥。” 何氏脸上一片惨白,十分难看。 “其实我挺可怜你的。”沈却怜悯地看着何氏。 “你知道吗?你为了哥哥做那么多事情,可是他心里、面上,从来都不觉得你好。他嫌弃你,鄙视。”沈却想了想一下,“其实我有调查过你。” 何氏猛地抬头看着沈却。 “原本我只是觉得你娘家一定不喜欢你,或者说你在闺中的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你嫁到沈家做个续弦。可我没有想到你自小母亲就去了,是在继母的虐待下长大。”沈却目光深深,“而你在闺中的时候居然和何家的小厮暗度陈仓!甚至怀了身孕!你流掉那个孩子以后,被火速嫁到了沈家做填房。” 何氏猛地站起来,她四处张望,确定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沈却,怒气冲冲地说:“你血口喷人!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你的母亲!” 对比何氏的歇斯底里,沈却一脸平静,她淡淡开口:“你再喊,恐怕整个鄂南的人都听到了。” 何氏一愣,果然住了口。 沈却目光转冷,她说:“不要再把我当成那个随手可以丢进火海的棋子。也不要再把哥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你说什么!你哥哥他知道什么!”何氏开始发抖。 无论如何,沈却都是她的女儿,被自己的这样当面指出她的丑事,她早就无地自容。可是比较起来,她更惧怕沈休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沈休对她的印象已经够差了!沈休早就认为她是一个心思歹毒的母亲,可是之前害沈却的事情也是为了沈休!如果再让沈休知道她之前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儿…… 何氏从脚心开始一点点发凉,这种寒意很快蔓延了她的全身。 “哥哥暂时还不知道。”沈却说。 何氏松了口气。 沈却看着何氏,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再来烦我,我知道的也许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何氏一凛,她仔仔细细看着沈却的神情,心里有些惧怕,也有些后悔今日贸然过来。她原本以为沈却看着沈休是他哥哥的份儿上,是愿意帮忙的,没有想到…… “夜深了,沈夫人早点回去吧。” 沈却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出。 等沈却走远了,何氏才跌坐在椅子上,她浑身没有力气,开始有冷汗从她头上一点点沁出来。 “沈夫人,奴婢送您出去。”绿蚁从外面走进来,冷冰冰地说。 不知怎么的,何氏就觉得这个丫鬟也知道当年的事儿,正嘲讽地看着她。她摁在自己的膝盖,勉强站起来,她挺挺胸,硬撑着走出去。 沈却走出客厅,就看见戚珏斜斜倚着回廊间的漆红柱子上。 见沈却走了过来,戚珏就站直身子,朝着她伸出手臂。 沈却失笑,道:“先生,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哭?” 戚珏去看沈却的眼睛,亮亮的,一点氤氲的委屈都没有。他淡淡笑着,说:“那,就当是安慰我站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吧。” 沈却笑着钻进戚珏的怀里,她环着戚珏的腰,有些怅然地问:“先生,你说传说中的母爱是什么感觉?” 戚珏轻拍她的脊背,同样怅然地说:“我连我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又怎么答得上来。” “那,如果你母亲还在世,她和你父亲同时遇到了危险,你会救谁?”沈却问。 戚珏蹙眉,道:“这什么鬼问题。” 沈却一愣,知道自己的确是说错话了。她小声说:“先生,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戚珏却忽然说:“救镇广王。” 沈却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去看戚珏的神色,就看见戚珏的脸色十分坚决。 她有些疑惑。 不过,这一次沈却追问的时候,戚珏竟是难得保持了沉默。以前无论沈却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戚珏都会耐着性子给她讲解。这一次,倒是奇怪。 沈却想了想,说:“不仅是母亲的疼爱,我还羡慕那些小孩子可以被父亲背着。能看见更高的风景,瞧着就觉得安心、踏实。” “小时候镇广王也背过我。”戚珏道。 沈却有些惊讶。 戚珏松开沈却,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他说:“来,我背你。” 沈却弯了弯眉眼,趴在戚珏的背上。 都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夜色里,戚珏背着沈却缓步往前走,那背影瞧着,倒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 从下聘到成亲,沈休娶苏陵菡的确只用了十日。两家人都有些又喜又忧。沈休向来是个不安生的,能够乖乖娶媳妇儿,已经是沈家全家人的大喜事了。至于苏陵菡,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儿,苏家还怕沈家退婚呢。所以两个人成婚,两家人都是高兴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沈休的性格和苏陵菡的性格实在是差了太多。沈家人有点担心苏陵菡管不住沈休,苏家人自然是担心自己家的女儿吃了亏被欺负。 一天冗杂的成婚仪式结束以后,苏陵菡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她只坐在床沿儿,深深低着头,动也不敢动。媒人、婆子、丫鬟之类的都已经下去了,屋子里只有她和沈休两个人。 苏陵菡低着头坐在床边,沈休杵在一旁站着。 沈休也很愁,他站得那么远都能看出来苏陵菡坐在床边瑟瑟发抖。他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沈休一开口,苏陵菡的肩头就抖了一下。 得,不用她解释了,她这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沈休想了想,十分苦恼地说:“那、那你让我怎么办啊?难道要我去书房啊?” “不、不成……”苏陵菡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沈休一眼,就急忙低下了头。 “就是嘛!”沈休豁出去了,他大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将繁复的喜袍脱了,沈休看着还僵在那里的苏陵菡,说:“诶?你饿不饿?” 苏陵菡一下子想起了那一碗鹌鹑蛋,她急忙摇头说:“不、不饿。” 沈休皱眉,嘟囔:“你是结巴吗?” 苏陵菡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了。 沈休不理她,直接从她身边上了床躺着,然后侧着身子盯着苏陵菡看。 苏陵菡被她盯得脸上带了红。她也知道不能就这么耗着,她看了一眼屋子里八根喜烛,喜烛将屋子里照的十分明亮。她多想熄了灯,这样起码不能被他那么瞧着。 第78节 可是,她自然懂得喜烛是不能灭的。 她咬咬牙,伸出一双娇嫩的小手开始颤抖着解喜服,她将外面镶金带银的嫁衣脱了,穿着里面鲜红的里衣,下面的裙子都没脱,就去解系着幔帐的绳子。 苏陵菡实在是太紧张了,明明只是系了一道的红绳,却怎么也解不开。知道沈休一直盯着她看,她就更紧张了,指尖一直在发抖。 沈休实在看不过去了,一下子坐起来,将两边的绳子都解开,厚重的幔帐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将喜床与外面隔离开来。 苏陵菡原本想着幔帐这么厚,一定可以遮了外面的光。可是没有想到床上仍旧十分明亮,十分带着一种柔和的红光。 苏陵菡有些紧张地脱了鞋子,背对着沈休躺下来,她往外凑了凑,几乎是躺在床沿儿,略微一碰,就能掉下去似的。 沈休重重叹了口气,说:“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不、不热……”苏陵菡刚说完,就想起刚刚沈休说她是个结巴。她脸上一红,急忙闭上嘴,再不肯说话了。 沈休抬起头,用手支撑着下巴,默默瞧着躺在身侧的小姑娘。 过了好久,苏陵菡听后背没声音了,她缓缓转过身去,想要瞧一瞧沈休是不是睡着了,却对上沈休一双十分明亮的眸子。 苏陵菡惊呼一声,脸上更红了。 她还来不及转过去,沈休已经拉住了她。沈休一用力,苏陵菡就撞到他怀里,整个人压在沈休的身上。 苏陵菡紧张地看着沈休,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镇定!面前这个人是你的丈夫!你不能躲!可是苏陵菡还是很害怕! 出嫁前,苏夫人细细给她讲了圆房的事儿,她一想到那些事儿,脸上就红得不成样子。她简直不敢看沈休。 “穿这么多会长痱子的。”沈休伸手去解苏陵菡的里衣系在腰上的带子。 苏陵菡整个人紧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沈休将苏陵菡的里衣脱了,她上半身就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露出大片娇嫩白皙的肌肤来。沈休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别扭。他沉默了一下,翻了个身,将苏陵菡小心放下来,继续去脱苏陵菡的裙子。 等苏陵菡被剥的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肚兜的时候,沈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女儿家的肌肤嫩的就像豆腐似的,沈休想摸一把,却有点担心自己掌心的茧子把她蹭破了皮。沈休盯着苏陵菡的身子有点郁闷。 感受到沈休不停打量的目光,苏陵菡快要将嘴唇咬破了。 “不要看了……”苏陵菡拉了被子将自己裹住,只露了个脸在外头。 沈休视线上移,就盯着苏陵菡的脸看。 苏陵菡被他盯得恼了,索性一拉被子,将头也藏在被子里了! 沈休一愣,他想了想,伸出手掀开被子一角,自己整个人钻了进去。他野蛮地将苏陵菡拉到怀里抱着,反反复复揉捏着她豆腐一样的雪肤。 算了!弄破了明天给她买最好的外伤药! 苏陵菡伸出手无力地抵挡,可是她那点子力气在沈休面前,简直如一只小猫。 “沈休!沈休!”苏陵菡一声声叫着他。 沈休觉得有点吵,索性用嘴将她嘴里的嘤咛全堵上。可是一亲上,才发现最娇嫩的地儿原来是这双花瓣似的唇。 沈休亲了她一会儿,忽然停下动作。他盯着苏陵菡带着眼泪的眸子,十分认真地说:“苏陵菡,你要是疼,就咬我,打我也成!可你别哭!你哭我心疼,那就得停下来,可是停下来我会难受啊!” 苏陵菡止了眼泪盯着沈休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眼不去看他了。 “诶!到底成不成啊!你说话嘛!”沈休急着说。 苏陵菡咬着嘴唇不吭声。 沈休有点犹豫,心里不停挣扎,到底要不要放开她啊?会不会真把她弄坏了,弄死了啊? 苏陵菡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被角的指尖颤了颤,好像是需要很大勇气一样,她抬起手,一点一点攀上沈休的腰。 沈休一愣,忽然笑出声来。 “你同意了!”沈休低下头,在苏陵菡侧脸狠狠亲了一下,响声让苏陵菡的心尖都颤了颤。 “你可记住了!要是疼就咬我,不许撑着昂!”沈休又说了一遍,才狠狠亲上苏陵菡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跟阿却抢小7了 已移情别恋哥哥 ☆、第82章 驾崩 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成了可怖的暴雨。 苏陵菡一整日都没睡着,虽然她很困,浑身更是像散了架一样没有力气,可是她第一次离了自己的闺房,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她怎么都睡不着。 苏陵菡摇摇头,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了,不能是说是陌生男人了。 惊雷劈下来的时候,苏陵菡下意识地往沈休身边凑了凑。 “没事。”沈休翻了个身,将苏陵菡往怀里抱了抱。 他不是睡着了吗? 苏陵菡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沈休呼吸匀称,的确是睡着的。苏陵菡大着胆子去看沈休熟睡的侧脸。也就是因为他睡着了,她才敢这样仔仔细细近距离打量着他的眉眼。 瞧着,瞧着,苏陵菡嘴角就挂上了笑意。恐怕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她就这样瞧着沈休熟睡的侧脸一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沈休挠了挠脸醒过来,发现苏陵菡睁着眼睛瞧着自己。他皱了皱眉,问:“是不是睡得不舒服啊?怎么醒得这么早。” 苏陵菡没告诉沈休自己一夜没睡,她糯糯地说:“刚醒呢。” “怎么这么大的暴雨。”沈休听了听又听见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他伸了个懒腰,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了一些,他急忙给苏陵菡盖好,自己则翻身坐了起来。 “惊蝉!惊蝉!”沈休喊。 过了一会儿,惊蝉才急匆匆赶到门口,说:“少爷!您醒了!” “外面吵什么呢!这么大的雨也不安生!让不让人睡觉了!”沈休喊完,看了一眼苏陵菡,有点后悔自己嗓门大了点。 “少爷啊!您赶快起来!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了!”惊蝉在外面回话。 沈休和苏陵菡都愣住了。 圣上的身子骨近几个月一直都不怎么好,没想到伴着这场暴雨竟然驾崩了…… 沈休狠狠拍了下大腿,喜道:“死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脸上“唰”的一下就吓白了,她急忙坐起来捂住沈休的嘴,害怕地说:“你别胡说啊!让外人听了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苏陵菡难得一口气跟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沈休有点稀奇。 他“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说错了!是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看着沈休的脸,愣在那。 “你听不懂吗?我是说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好了!要是昨儿没娶你,圣上驾崩,全国守孝,那得拖到啥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神人算的日子我得好好谢他去!”沈休说。 苏陵菡别开眼,小声说:“我听懂了的……” 沈休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弄坏苏陵菡,他急忙拉开苏陵菡的被子往她光洁的身子上瞧。 “你、你做什么呢!”苏陵菡红着脸抢过被子挡在身前。 沈休松了口气,他瞧着苏陵菡身上虽然有些地方还红红的,但是还好没弄破。 苏陵菡推他一下,说:“快些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敬茶呢。而且圣上驾崩了,事儿多着呢。你还是早些起来比较好。” “时辰还早呢!茶敬不敬无所谓!拉白幅的事儿用不着我自己来干!”沈休抱着苏陵菡重新钻回被窝里。 女儿香这种东西,尝过了就要上瘾。 天色还早,哪如抱着媳妇儿再睡一觉舒坦! ———— 沈却睡醒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就伸手去旁边摸了摸,并没有摸到戚珏的身子,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戚珏不在她身边睡着,反而是坐在窗边。 小轩窗半开着,有雨水灌进来,浇湿了戚珏一侧的肩头,他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坐在那儿,目光也有些随意地放在一处。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忘我的沉思中。 沈却往窗边挪了挪,一双小脚在床下踩了踩也没有踩到鞋子,她索性光着脚坐在戚珏身边。 “先生,你怎么了?”沈却探着身子将半开的小轩窗关上,她拉了拉戚珏的袖子。 戚珏这才从凝神中抽出思绪,入眼就是沈却光着的一对小脚丫。他伸手将沈却抱起来,小心放在自己腿上。 “没事。”戚珏缓缓合上眼睛,将下巴抵在沈却的肩窝。 沈却就不问了,她反手抱着戚珏的背,乖巧地缩在他怀里。 她感觉到了戚珏的犹豫。 戚珏每次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犹豫不决。 过了很久,戚珏缓缓起身,他将沈却抱到床上。他替她将被子盖好,说道:“今天的暴雨都不会停了,不用起那么早。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陪你。” 沈却听着外面的雷雨声,蹙眉说:“出去?现在吗?” “嗯,”戚珏弯腰吻了吻沈却的眉心,“安心睡吧。” 戚珏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却撑起身子喊他:“先生,记得撑伞!不行,不行,这雨太大了,多穿点厚衣服,再套一身蓑衣,然后再撑着伞。” 戚珏点点头,走出去。 前世的今天,圣上驾崩,太子死于宫中,镇广王从城外往宫里赶着奔丧,却被无数埋伏好的弓箭手射杀。 就是这一场暴雨,死了三个人。 大戚的运势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改变。重活一世,也许,戚珏可以改变些什么。 ———— 镇广王正在隔了鄂南城几座城池的子湖庄剿匪就接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他顾不得停在城外的兵马,骑着骏马,冒着暴风雨往宫里赶。 今年圣上的龙体一直不太好,镇广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这一天并不会遥远。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大雨倾盆而下,没过多久就将他全身上下浇透了。然而他顾不得这些,只是驾着骏马飞奔往回赶。 “王爷!咱们就这样进宫会不会有诈啊!”紧紧跟着镇广王的陆宏康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 另外一个叫岳鹏明的小将士也打马追上来,说道:“王爷,陆将军说得有理!咱们如此贸然进宫,恐怕有些人会有动作啊!”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回去!”镇广王怒喝一声,不顾身后两位将士的劝阻,继续往前飞奔。 第79节 大雨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挡在前面。 那是一架小桥,小桥很窄,他挡在那里,镇广王就不能冲过去。 “闪开!”镇广王怒喝一声,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飞奔。 然而那道人影并没有躲开,这么大的雨,这个人没有打伞,也没有穿一身蓑衣和斗笠,就那么衣衫单薄地站在大雨里。 眼看着骏马就要踩在那个人身上,镇广王忽然认出了这个人是戚珏! 他急忙拉住马缰,马头朝天,整匹马的身子仿佛拉长成一道直线。 “你是不是疯了!”镇广王朝着戚珏怒道。 一直垂着眼的戚珏这才缓缓抬起头,他静静看着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镇广王,心里又开始犹豫。 “让开!”镇广王又一次怒喊。 “你知道我是恨你的,”戚珏望着镇广王,“可是如果你现在执意进宫,宫里架好的千把□□之上,涂了剧毒的箭尖都会瞄准你,射中你的身体,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镇广王一愣,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宏康和岳鹏明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郑重。 陆宏康急忙说:“六世子,您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戚珏这个人游离在官场、商场、江湖之间,他要是得到什么隐蔽的消息,并不能让别人十分惊讶。 “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去。”戚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送死和夺位,你自己选一个。”戚珏的声音冷漠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镇广王冷静下来,瓢泼的大雨从他头顶浇下来,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寒意。他开始慢慢回忆那一日戚珏说过的话。首先就是戚珏当日曾说过圣上不足一个月就会驾崩,今日刚好是第二十九日。 自小生在宫廷之中,就算他再怎么厌恶那些尔虞我诈,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懂。至于他的几位兄弟人品,他也十分有数。 戚珏开口:“太子应该已经遇害了。” “什么?”镇广王脸色大变,陆宏康和岳鹏明也是一脸惊愕。 镇广王长长舒了口气,道:“是谁?老五吗?” “是。”戚珏道。 “我再问你一次,送死和夺位,你要选哪个?”戚珏顿了一下,“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帮你。” 镇广王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他审视的目光盯着戚珏,同样做着最为重要的生死决断。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恨不得我死。”镇广王死死盯着戚珏的表情。 可是暴雨洒下,雨帘绵长,他竟也并不能看清戚珏的表情。 戚珏冷漠地说:“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如果我拒绝和你合作呢?”镇广王盯着戚珏,又问。 戚珏勾了勾嘴角,他抬着眼,缓缓道:“等你死后,以替父报仇之名,夺天下。” “你又有什么能力夺天下!”镇广王握住马缰的手猛地收紧。 戚珏略略嘲讽地轻笑,道:“宫中,罗皇后会支持我;朝中,右相一派是我的人。” 戚珏微顿,又说:“其实三王爷说的没错,我的确通敌叛国,只不过勾结的不是炎雄,而是乌和。我以三十城为饵,一声令下,乌和三十万兵马助我。” “你!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镇广王指着戚珏的手指都在发抖。 “王爷,息怒啊王爷!”陆宏康急忙说。 戚珏随意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镇广王一愣,望着远处,只见远处隐隐有人影闪动。“隐卫”这个词儿就在他脑中闪过。他一直都知道戚珏手里有这么一支战斗力比他的军队都要强悍的力量。 镇广王镇定下来,他说:“哼,既然你都算计好了,又何必让我当这个皇帝!” 戚珏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道:“您的儿媳妇暂时忙着做生意,对当皇后没什么兴趣。” ———— 自打戚珏走后,沈却心里就很不安。戚珏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戚珏?戚珏今日的神色太反常了,一定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就起来了。 她喊了一声,一点回应都没有。囡雪和绿蚁一定又都去偷懒去了。 之前绿蚁、红泥和囡雪三个人轮流在外头守夜,只是沈却和戚珏住在一屋以后,就不用她们守着了。绿蚁和囡雪乐得自在,倒是红泥一直坚持守着。想到红泥,沈却有一点怅然。 算了,人都走了,想她做什么。 沈却索性自己起来,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立刻有雨水灌进来,渐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她急忙把窗户关上,有些担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又有些埋怨戚珏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等到天亮的时候,沈却才得知圣上驾崩的事儿。沈却蹙着眉在窗边坐下,一边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边等着戚珏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日。 沈却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绿蚁和囡雪进来伺候都被她赶了出去,早膳、午膳和晚膳,她都没什么胃口。随着时间的推迟,心里头的那份担忧就更强了。 她望着窗外,忍不住感慨这场雨实在是下得太久了。 等到天都黑下来的时候,沈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囡雪,你去把鱼童寻来。”沈却吩咐囡雪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囡雪有些犹豫地说:“姑娘,早上的时候,奴婢见了鱼童,他匆匆忙忙出府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让你派人去宫里打听消息,结果怎么样了?”沈却问囡雪。 囡雪摇摇头,说:“宫里整个被封了,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着。” 沈却又问绿蚁:“那哥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姑娘,您别急。大少爷亲自出去打听消息,可是整个鄂南的官家都没消息,那些进宫的大人们,自打进宫就没出来过。大少爷说了,您千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会继续打听消息,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 总之,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沈却没有办法,只要继续坐在窗边等下去。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慢慢停了下来,可是戚珏还是没有回来。 沈却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等到朝阳第一抹光照进来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有些怔忪地抬起头,她望着天边的一道彩虹,喃喃道:“这道彩虹大概是吉兆吧?” 她踢了鞋子,弯起腿,将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踩在藤椅上,然后微微弯腰,抱住自己的膝盖。她将脸贴在膝盖上,目光有些空洞。 “姑娘!宫里来消息了!”囡雪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沈却猛地坐直身子,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怪不得一点消息没有,原来是宫里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五王爷意欲夺位,亲手杀了太子殿下!正好被镇广王撞见,已经被收押到天牢了!宫里正要准备登基大典,镇广王要继位了!”囡雪喘了口气,一口气说完。 沈却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是没事了。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戚珏就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湿衣服,湿衣服在他身上慢慢干了,只剩一声潮气。 戚珏回来是先看一眼沈却,然后就直接往净室去了。 沈却一句话不说,跟着他。等到了净室,又陪着他进了水池,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帮着戚珏擦洗身子。 戚珏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倚在池子边,任由沈却给她擦身子。等到戚珏的身上的凉气都散去,开始有了暖意的时候,沈却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一会儿你可得乖乖把姜汤喝了才成。”沈却坐在戚珏身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轮到你管我了。”戚珏轻笑,他将沈却揽到怀里拥着,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原本还有很多埋怨,可是见他好好的回来,就都不重要了。 沈却笑了笑,带了点调皮地说:“恭喜先生变成皇子了。” 戚珏也笑,道:“恭喜阿却变成皇妃了。” 沈却这话说早了。 镇广王继位改国号安广,他先是料理先帝驾崩入葬一干事宜,又将五皇子发配到牧西最荒凉的地方,永世不得返回鄂南。等到朝堂一切步入正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朝臣开始奏请早日立下太子。 嫡长子继位的一贯的规矩,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嫡长子戚珅酒后胡闹,竟是调戏了二皇子戚玡之妻。 此事一出,那些力挺戚珅的人就无法开口了。 镇广王坐在龙椅上思考很久,忽然令臣捧上笔墨,当场写下立太子的诏书。 宦官尖细的嗓子将诏书大声读出来,整个朝堂一片寂静。 只因为新立的太子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戚珏。 戚珏非正统,甚至是野间所出的孩子,岂能继位?更何况,镇广王当年不是就已经和戚珏断绝了父子关系吗?这诏书一下,实在是震惊朝堂。 反驳之音不绝于耳。 以右相为首,听任戚珏的势力,先前没有得到戚珏的指示,此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好保持沉默。 镇广王几乎是力排众议,大手一挥,就是一个退朝。 诏书还没有由宦官之手碰到沉萧府,消息已经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戚珏和沈却那里。 消息传到沉萧府的时候,沈却正光着一双小脚丫,整个人握在藤椅里吃着冰过的葡萄。而戚珏则是随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捧着一本医书在看。他的袍子半解开,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胸口的肌肤,一双大长腿自然地放平,另外一条随意地支起来,整个人身上染着一种慵懒的惬意。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恭喜先生变成太子了。” 戚珏翻开一页书,同样笑着道:“恭喜阿却变成太子妃了。” 沈却笑着从藤椅上跳下来,光着脚,几步跳到美人榻边上。戚珏往里侧了侧身子,给她留了地方,她就侧躺在美人榻上,从戚珏举着医书的胳膊下面钻进他的怀里。 “先生,下次你会变成皇帝吗?”沈却问。 “不会,”戚珏将手里的医书摊开那一页读完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这太子也当不了太久。” 沈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戚珏有些诧异地说:“你明白?” 沈却笑着说:“先生,你以前教过我的——太过引人瞩目,总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今儿个是嫡长子调戏了弟妻,下次就指不定要闹出人命来。所以啊,他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你。反正以你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其他兄弟弄死!”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第80节 戚珏笑着摇摇头,道:“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弄死?” 沈却十分认真地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戚玡也没能弄死你呀,每次都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戚珏有些怅然,原以为这个老头子不喜朝政,只会打仗,没想到最后还算计到他身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三百声!我终于把所有搞错的章节调整完毕了!!!! ☆、第83章 和离 关押在天牢中的五皇子戚升忽然被劫,圣上大怒,急令追捕。然而,这一追捕就是三个月也没有消息。直到三个月后,他出现在炎雄,口口声声说如今圣上乃擅改圣旨,杀兄弑父。 戚升与炎雄达成联盟,起军。恰巧此时,乌和向大气抛出橄榄枝,只为联手剿灭炎雄。 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沈却踏进沉萧府的大门才能松一口气。论谁穿着繁复厚重的宫装,抬头挺胸一整日都要受不住,更何况她本来就怕热。今日又是真真的艳阳高照。 “先生,我走不动了。”沈却一踏进沉萧府的大门,挺着一整日的肩一下子垂下去。她拉住戚珏的袖子,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戚珏今日穿了一身黑龙绣袍,整个人显得有深沉而冷毅。 戚珏将手探过沈却的腰,摸在她的后背上,厚重的宫装果真都被汗水浸湿了。 戚珏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见沈却往他怀里缩,他有些好奇地说:“你这样紧紧抱着我,岂不是更热?” 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下,然后又往戚珏怀里钻了钻。她说:“不热!我冷的时候先生怀里就是热的,我热的时候先生怀里就是冷的!” “这是什么道理。”戚珏失笑。 “我的道理呗。”沈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 她昨天夜里睡得很迟,又一大早就拉起来,精神头紧绷了一整日,现在是真的又累又热又困又饿! “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戚珏问。 沈却嘟囔着:“就不能一边吃一边洗吗?” “你也不嫌忙。”戚珏道。 沈却懒洋洋地抬起眼看了戚珏一眼,说道:“反正我也很久都没自己洗过澡了。” 戚珏沉默。 水池边摆着一张很矮的长几,上面放着沈却最喜欢的几道精致吃食。她坐在水池里,趴在池子边,大口吃着东西。 沈却心满意足的将最后一口汤喝了,转过身望着坐在水池里闭目养神的戚珏。 “吃饱了?”戚珏睁开眼。 “嗯,”沈却点点头,“先生,泡在池子里吃东西可真舒服,以后都在池子里吃饭吧!” 沈却凑到戚珏身边,靠在他肩上。 “你吃饱了,该我吃了。”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温柔地吻她。 沈却发誓,这是有史以来,戚珏对她最温柔的一次,他一定有所图谋! 沈却趴在戚珏的胸口,微微喘息地问:“先生,是不是有坏消息要告诉我了?” 戚珏轻吻沈却的肩膀,轻声说:“阿却,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了。” 沈却眼中的朦胧顿时消失,她坐直身子,望进戚珏的眼睛里。 面对这双澄澈的眼睛,戚珏心里有一丝难受,他只好凑过去,轻吻沈却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沈却就被当初的镇广王妃,如今的薛皇后招到的宫里。 “参见母后。”沈却穿着繁复的宫装,向薛皇后行礼。 “快起来吧。”薛皇后朝着沈却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薛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却,笑着说:“本宫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儿个你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沈却规规矩矩坐在那儿,闻言急忙说:“母后这话说的太严重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好。” 薛皇后笑了笑,道:“也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如今圣上决定与乌和联盟的事情。” 还没等沈却回话,薛皇后自己接着说:“朝政这种东西你当然不晓得,也不应当晓得。为了两国联盟的事情,乌和王将要亲自来咱们大戚,还会带着他唯一的小女儿。” 沈却静静垂眸听着,也不接话。 薛皇后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悠悠,她说:“乌和国的小女儿这次过来就不会走了,不出意外,她是要嫁给戚珏的。” 薛皇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去看沈却的脸色,见沈却神色淡淡似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她又说:“前些年,本宫曾将几个可心的姑娘指给戚珏这孩子,他大概是为了你的缘故将那些女人都遣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贵为太子,侧妃是少不了的。” 薛皇后又停下来,她见沈却的脸色还是十分平静,心里有些犹疑。她下定了决心,说道:“侧妃的事儿先不说。就说乌和国的小女儿倘若真的要嫁给他的话……是连侧妃都不够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自小就被太子养在身边,这天下就没有不知道他将捧在手心的。就算你变成了侧妃,也仍旧是他最疼爱的那一个嘛。女人嘛,名分是次要的,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沈却在心里冷笑,这个女人母仪天下,身为一国皇后居然跟她说名分是次要的,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简直是可笑。 薛皇后将话都说完了,就沉默下来,等着沈却的回答。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沈家那个样子又不能为她撑腰,还让她做个侧妃,没赶杀出去以及是大恩大德了。 沈却缓缓抬头,她抿唇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她将这张纸轻轻放在薛皇后的桌上。 她说:“母后,当年儿媳年纪小不懂事。从肃北赶回鄂南各种不适应。就撒谎骗先生在沈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处处受欺负,求先生救我。而救我出沈家的法子也只有婚嫁。所以在阿却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先生娶回了沉萧府。这些年,阿却与先生之间并无夫妻情分,只不过是挂着个夫妻的名号而已。” 沈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叠好的纸。 薛皇后有点懵,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将它打开以后,赫然看见“和离”两个大字。 薛皇后惊愕地望着沈却。 沈却眉眼之间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她说:“民女已经过了十五岁的生日,不再是小孩子了,再留在先生身边恐怕有很多不便。所以和先生商量过了,决定和离。” 到这里,沈却的自称已经改了。 直到沈却跪拜离去许久,薛皇后还没有缓过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那句话的确的大实话——这天下就没人不知道戚珏将沈却捧在手心里养的。 原本薛皇后还在犯愁这事儿要是戚珏一意孤行可怎么好。她甚至想过要不要用沈家来要挟,或者威逼利诱等一系列法子。可是事情怎么会突然有了转机? 薛皇后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她总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办成了! 沈却回到沉萧府,她身上厚重的宫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就急匆匆去了书阁。她站在门口,望着戚珏站在书架间翻找书籍。 “回来了?”戚珏转过头望着她。 沈却闷闷点了点头,她说:“先生,太子府是不是要建好了?”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再过三五日我应该就会搬过去了。” “知道了。”沈却有些不高兴地低下头。 戚珏就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温声道:“别难过,你这样容易让我改主意。” 沈却在戚珏怀里闷声说:“都到这时候了还怎么改主意。” 戚珏顿了顿,他说:“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你要是后悔了,大不了……” “我没后悔……”沈却像是怕听见戚珏接下来的话一样,“你走了也好!那我就是真正的沉萧府大老板了哼。” “好。只好在剩下的几天,教你用沉萧府的机关。”戚珏拉了沈却走到书架尽头,将几处机关依依给她掩饰。 沈却认真地学着,她这才知道当初鞘领她参观的都是最最皮毛的东西。想来,当初就算是鞘也不敢将沉萧府真正的机关密道掩饰给她看。 沈却知道先是鞘,后来又来过两位匠师,一共历时八个多月,所以如此复杂倒也释然。 “先生,这里的我都我知道了!咱们去其他地方吧。”沈却说。 戚珏摇头,道:“不急,明日再去看也无妨。回去把这身宫装换了,早些歇着。” 沈却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去。 等到戚珏将整个沉萧府庞大的机关系统全部给沈却讲解之后,太子府也建好了。戚珏便要搬了过去。 “我把鱼童留给你,若是出了这沉萧府,一定让他跟着。”戚珏站在门口说道。 沈却别开眼争气的不去看他。 可过了一会儿,沈却就忍不住抬头,见戚珏还站在那里,她鼻子一酸就跑过去抱着他的腰。 沈却将脸贴在戚珏的胸口,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先生,我可以去太子府找你吗?” 戚珏轻叹了一声,道:“当然,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记得让鱼童带你去。” “那先生会回来看我吗?”沈却又问。 “会。”戚珏伸出手臂拥着她,“每天晚上都回来陪你。” “真的?”沈却惊讶地抬起头望着戚珏。 戚珏点点头,他也是忽然下定的决心,因为他发现临走之时才知道有多舍不得,若不能每日见到她,那日子将会有多难熬。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每日夜里都回来陪你。所以你就别去找我了,虽然有鱼童跟着,我也不大放心。最好平时你也减少去各个铺子的次数,尽量让那些掌柜来府上说事。” 沈却忙不迭点头,将戚珏的话都记下。 戚珏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每日夜里都会回来,又在天亮的时候赶回太子府。如此一来,两个人倒是还好过一些。 戚珏和沈却和离一事在鄂南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哪儿哪儿都在谈论这事儿,一直谈论到乌和国主带着银仪小公主亲自来到鄂南。 “那戚珏简直不是个东西!”酒楼包间里,沈休怒气冲冲地说。 坐在沈休对面的殷夺有些魂不守舍,他推了沈休一把,说:“喂,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追你妹子了?” 沈休愣了一下,他瞪了殷夺一眼,怒道:“殷二!你和沈云婚期都定下来了!我告诉你!你别忘了沈云也是我妹子!她和沈却关系也好,你能不能不闲时没事找事!” 殷夺被沈休这么一吼,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闻着沈休身上的酒味,说:“你自己喝吧!,我走了!” 殷夺站起来,直接一脚将包间的门踹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沈休骂了一句,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还是直接去了太子府想要替自己妹子讨一个说法。可是太子府大门紧闭,根本不放他进去。 “哼!当上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沈休在太子府门口骂了一阵,转身去了沉萧府找沈却。他当着沈却的面儿骂了戚珏不少难听的话,最后沈却反倒是不高兴了,把他往外推。 沈休心里一下子怒了!他为了她好,这个傻妹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替戚珏那个负心王八蛋说话!他心里有火撒不出来。他想了想,就这么回去指不定又要把苏陵菡吓得一惊一乍的。他最后索性又回到酒楼里一个人喝闷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久酒,他是什么时候喝醉的他不记得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包间他也不记得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沈休眯着眼睛盯着屋子里的陈设,知道是在客栈里。 第81节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他脑袋疼得很。他一转头,整个人惊住!因为胡啸月光着身子躺在他身边! 沈休一把掐住胡啸月的脖子,怒道:“你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松手!”胡啸月推开沈休的手,“睡了人想不认账吗!” “睡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谁稀罕睡你!你又设计害我!”沈休跳下床,穿上衣服往外走。 胡啸月坐直身子,朝着沈休喊:“沈休!你真的不负责吗!你个混蛋!” 沈休没有理她,他只想赶紧走,离这个瘟疫一样的女人远一点。 胡啸月盯着沈休远去的背影,眼中的一股浓浓的恨意。 沈休刚刚赶回沈家,还没想好怎么跟苏陵菡解释。胡啸月就追了过来,她坐在沈家大门外,披头散发开始哭诉沈休睡了她又不认账不肯要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最后看热闹的人在沈家大门外绕了里三层外三层。 “你!你又给我闯祸!我沈家世代名门!最后名声都叫你给毁了!”沈仁指着沈休的手都在发抖。 “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何氏一边安慰着沈仁,一边给杵在一旁的沈休使眼色。 沈休可没心情理会何氏的眼色。 何氏只好说:“沈休!无论如何,你快点把她弄进来!别再让她坐在大门外闹了!” 何氏现在一心想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她可曾派人去请胡啸月,可是胡啸月口口声声说着除了沈休娶了她,要不然她就不起来。 “不去!”沈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沈休一直盯着门口,直到看见苏陵菡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急匆匆往这边赶,他才大步跨过去。苏陵菡刚刚踏过门槛,沈休就抓住她的手臂,急说:“我没干!我什么都没干!她讹我!” 苏陵菡觉得当着沈仁、何氏还有一屋子下人的面儿,沈休这么抓着她,实在是不成体统,她微微挣扎,可是沈休抓得更紧了。 “喂,你说话啊!说你信我!快点!”沈休冲着苏陵菡说。 苏陵菡有些无奈地小声说:“好好好,我信你。可是眼瞎当务之急,是把胡姑娘请进来说话,一直在外头闹太不合规矩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她弄进来!”沈休松开抓着苏陵菡的手,已经往外走了。 苏陵菡舒了口气,规规矩矩地说:“父亲、母亲不要担心了,沈休会处理好的。” 沈仁点了点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何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盯着苏陵菡的目光有些森然。就在刚刚,她让沈休把胡啸月拉进来的时候沈休口气硬邦邦的拒绝,可是苏陵菡一说话沈休就立刻出去了…… 她一手养大的亲儿子,凭什么这么听她的! 哼,何氏在心里冷笑。瞧着娇滴滴的,一定是竟会些狐媚人的法子!可恶! 苏陵菡感受到何氏的目光,她有些莫名其妙,她一直低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也不敢抬头直视何氏。 沈休抓着胡啸月的领子,直接将她拎进来。 何氏清了清嗓子,说:“胡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咱们沈家大门外胡闹,你是不是想故意搞坏我们沈家的名声?” 胡啸月忽然哭出来:“夫人!我是被逼的啊!以前是拿广的时候,沈休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是他居然抛弃我!我千里迢迢追来,不顾别人异样的眼色。可是……可是昨天晚上,沈休把我的身子都要去了!他不能不负责!” 胡啸月这话说的露骨。屋子里的一干下人都低着头,看也不敢看。 沈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你胡说!”沈休看了一眼挂着墙上的佩剑,直接冲过去将它拔了出来。长剑出鞘的声音异常刺耳。 “哎呀!儿子!你要干什么!”何氏惊呼一声,“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少爷拦下来!” 胡啸月的哭声一顿,显然也被沈休忽然拔剑的举动惊了一下,她忽然爬到苏陵菡的身边,死死抱着苏陵菡的腿,哭道:“苏姑娘!我知道你的心地是最善良的了,以前是我不好,跑去凶你,我再也不会了。我求求你,你让沈休收下我吧,以后端茶倒水,哪怕做个洗脚俾,我都愿意伺候着沈休和您啊!您是知道的,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是多重要。如果沈休今日不肯收下我,我就一头撞死在沈家!” 沈休实在没想到胡啸月居然会去抓苏陵菡。看着苏陵菡手足无措的样子,沈休心里一阵心疼。 “你……你别这样……”苏陵菡去推胡啸月。 “苏姑娘!我求求你!你就给我一条生路吧!”胡啸月大声哭起来,“不对……不应该再叫你苏姑娘,叫你夫人!叫你主子!” 苏陵菡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给我起来,别像一条烂狗一样缠着她!”沈休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过去,抓着胡啸月就往回拉。 拉扯之间,苏陵菡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紧接着,她惊呼一声,痛苦地捂着腹部。冷汗瞬间从她头上细密的沁出来。 “啊!血!”可薇惊呼。 拉扯着的沈休和胡啸月都愣住。 “我……我不知道她怀了身子!”胡啸月脸色煞白,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害了苏陵菡。 别说是胡啸月了,沈家就没人知道苏陵菡已经怀了身孕。就连苏陵菡自己都不知道。 “苏陵菡!”沈休冲过去,将苏陵菡抱住。 “快!快去请大夫!”何氏急忙吩咐。她再怎么不喜欢苏陵菡,不可能不在意苏陵菡肚子里的孩子! 沈休抱着苏陵菡重回自己的房中,将她放在床上,看着苏陵菡在床上痛苦地蹙眉低哼,心里把胡啸月又恨了起来。 苏陵菡紧紧咬着嘴唇,才能忍着不喊出来。 “沈休……”不过是一大会儿的功夫,苏陵菡就流了一身的冷汗,她鬓角垂着的发黏在脸上,让她本就异常白皙的脸庞显得异常惨白。 “不怕啊不怕!不会有事的!”沈休紧紧握着苏陵菡的手,恨不得代替她去疼。 他无比后悔跑去喝酒,如果他不去喝酒就不会出了后面的事情。看来殷夺戒酒是十分明智的选择,沈休暗暗决定自己以后也再也不喝酒了! 大夫急忙赶过来,细细给苏陵菡诊治,最后倒是将孩子保了下来。不过大夫却说苏陵菡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这次的事儿,以后定要万分注意,一丁点闪失都容易滑胎。又是开了好多进补的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又有人要骂我了=_= 好吧,好像开始进入到结局期了。 ☆、第84章 兄妹 等到戚珏真正迎娶银仪的那一日,沈却一直待在沉萧府,像往常一样和各个铺子的掌柜们对账目,胃口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晌午的时候还小睡了一会儿。样子瞧着像极了毫不在意? 是真的毫不在意吗? 苦恼的囡雪一直紧张兮兮盯着沈却,怕她心里不痛快,可是囡雪看来看去,都觉得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如今绿蚁也嫁出去了,沈却身边只有一个囡雪了。囡雪如今是分外上心,以前红泥和绿蚁都比她大,做事也比她周全,她总是最粗心的那一个,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了,囡雪生怕自己再如以前那样粗心大意。 “我什么时候可以死啊?”穿着大红嫁衣的银仪凑到戚珏面前,皱着眉问。 戚珏抬头看她一眼,道:“随你,你现在想一头撞死我也不拦你。” 银仪有些不大高兴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嘟囔着:“你这人嘴巴说话可真不受听!” “那要看对谁。”戚珏淡淡道。 “切,”银仪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处处针对我嘛!” 银仪走过去,坐在戚珏身边的小凳上。她晃着戚珏的胳膊,道:“你还在为了我跟父王选了嫁你而生气啊?” 戚珏有些无奈地看着银仪,说:“你嫁给谁都不应该嫁给我。” “那我能选谁嘛?你看看你那群兄弟!就没个好东西!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嫁你啊!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银仪絮絮叨叨地说,她抬眼瞅戚珏的眼神还略略带着点嫌弃。 戚珏甩开她的手,有些生气地说:“你就算是嫁给路边缺腿的乞丐都不能嫁给我!” “又不是真嫁你!等父王一走我就‘病故’了!到时候隐姓埋名策马天下!再找一个盖世英雄,一起劫富济贫,鲜衣怒马,笑傲江湖!”银仪抬着头,挺着胸,一脸向往。 戚珏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脸天真的银仪,给她泼凉水:“所以你的如意郎君不是江洋大盗就是草寇土匪吧?你可得小心,哪天被人家一刀给剁了,包成人肉陷的包子放在黑店里卖。” “不和你说话了!”银仪瞪戚珏一眼,气冲冲地转身往外走。 太子府继承了沉萧府一贯的风格,下人少的出奇。 银仪气冲冲地往外走,经过长廊的时候与沈却碰个正脸。看着被鱼童领进来的沈却,银仪愣了一下,今儿个怎么说都是她和戚珏的“洞房花烛夜”,沈却这个时候过来?戚珏究竟告诉了她多少? 银仪打量着沈却,沈却也停下脚步打量着她。 银仪惊讶的发现沈却看着她的目光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打量个陌生人。银仪有点不高兴,她说:“你似乎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吧?” 沈却还没有说话,鱼童先开口:“银仪公主,请您让一下。” 银仪大怒,道:“我就不!” 无论如何,她现在才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好不好?戚珏手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原本没想难为这个小姑娘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想气她一下。 “得罪了。”鱼童微微弯腰,忽然出手,只是轻轻一推,银仪脚步一错,就被推到回廊外的花丛间。 银仪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孩童,怒道:“你给本公主等着!” 鱼童再道一声“得罪”,已经伸出手臂护着沈却往前走。 沈却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银仪的脸。沈却的目光凝在银仪的脸上,她一点点蹙起眉来。 “看什么看啊!”银仪冲着沈却扮了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嫁衣,举止却是活泼灵动,有一种很特殊的漂亮。 沈却愣了一下,望着银仪远离的背影,嘴角忽然攀上笑意。 “走吧。”她跟鱼童说,然后脚步更加轻快地朝着戚珏房里走去。 沈却走到门口的时候,戚珏正倚在藤椅里小憩。浸了药的白布叠了几层覆在他的眼睛上。太子府的布置家具都是全新的,戚珏也只是从沉萧府带着这把藤椅过来。 “先生。”沈却跨进来。 鱼童在门外停住脚步,替两个人将门带上。 戚珏将覆在眼睛上的白布拿下来,眨了眨眼睛,才看向沈却。 “先生,你的眼睛又疼了吗?”沈却走过去,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将戚珏眼角的药渍擦净。 戚珏将沈却拉到腿上抱着,说:“无妨。” 他估计了下银仪离开的时间,问道:“刚刚有碰见银仪吗?” “嗯,”沈却偏着头看着戚珏的神情,“先生,那位银仪公主的眼睛可真好看。” “有吗?”戚珏蹙眉想了一会儿,并没觉得银仪的眼睛有多好看,他侧过眼望着沈却总是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笑着说:“还是阿却的眼睛好看。” 戚珏伸出手抚上沈却的眼角。 沈却抿唇莞尔,道:“她的眸子特别黑,瞧着亮亮的,看不见底儿似的。和先生的眼睛一样好看。” 戚珏的指尖一顿。 “还有,”沈却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她的下巴也很尖很尖。” 第82节 沈却伸出手捏了捏戚珏刀削一般颇有棱角的尖下巴,说:“轮廓也很像先生的下巴。” 戚珏皱着眉,用下巴尖戳了一下沈却的掌心,有些疑惑地说:“真的很像?” 沈却揉了揉自己的掌心,说道:“先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当今圣上,据说你的模样和你的母亲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银仪……”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就因为她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戚珏打断沈却的话,皱着眉询问。 沈却想了想,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以外可以接近先生的女人。以前哥哥也很讨厌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但是他会抱着我,甚至是连他讨厌的沈宁,他都可以很自然抱着。所以,银仪她是你的妹妹对不对?同母异父?” 戚珏沉默下来,他想不到最后沈却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猜出来的。 他无奈地说:“没错,她是我妹妹。她在乌和的时候是逃婚来了大戚。后来她父王命令她要么回去嫁给那个驸马,要么就当个和亲的公主,远远嫁到大戚来。所以她就来找了我,假意嫁给我,过一段日子借假死的名义逃出去,做她梦想之中的女侠。反正,我是她哥哥,她也不会担心这门婚事困住她。” “就是这样了。”戚珏说道。 沈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望着戚珏,说道:“这些是银仪公主的打算,并不是先生的打算吧?” 戚珏有些惊讶,他微微颔首,示意沈却说下去。 “这天下还没有谁能算计到先生头上来,银仪说是找你帮忙,可是……先生才不会这样任由她胡闹。先生你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吧?阿却觉得先生在达到目的之前也是不会轻易让她假死吧?”沈却停顿了一下,“先生上次说的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并不是指你要搬到太子府的事情。先生……你是不是快要去乌和了?” “还有……”沈却蹙眉想了一会儿,“你身为大戚太子又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去乌和呢?除非……” 沈却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先生会用什么法子,大概会是假死,所以先生你才会把遍布整个大戚的生意全部提前交给我。” “不不不……不会是假死,应该是在被废掉太子之位以后!这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和离!因为你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带着我走,所以不能连累我,干脆提前撇清关系!先生……在好早之前你给我写休书的那一次,就意料到今日了吗?” 沈却转过头,询问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无法形容心里的震惊。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话是从沈却嘴里说出来的,他自诩心思缜密,那些计划就算是为他办事的鱼童、弦和刃等人都不清楚。而沈却仅仅是因为银仪的长相和他有几分相似就全部推论出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戚珏有些疑惑地问出来。 沈却伸出之间点了点戚珏因为惊讶微微开着的唇,她说:“当然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然还有谁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先生你做事情向来习惯一个人筹谋,就连最信任的人最多让他知道要他做的那一部分事情而已。” 过了好久,戚珏才长长舒了口气,他说:“没想到我的阿却这么聪明。” 幸好,幸好猜出这一切的是阿却。倘若是别人知晓这些事情,戚珏恐怕就要全部打乱计划了。他的确生性多疑,甚至从来没有将重要事情只交给一个人去做的习惯。他习惯了留后路,也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沈却很认真地摇头,说:“不是的先生,阿却一点都不聪明。” 戚珏凝望怀里蹙着眉心,却一脸坚定的小姑娘。 “我只是太了解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虐一下的, 来个言情的老套路,搞个误会神马的。。 但是…… 想想我家小阿却以前吃了辣么多苦,我没下去手=_=。。 ☆、第85章 女儿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苏陵菡起身的时候发现沈休都已经穿戴好了,正坐在桌子边喝着茶水。以往总是苏陵菡先起来的。 沈休说:“沈却找我,我得去一趟沉萧府。” “这样啊。”苏陵菡坐在梳张台前,将乌发拢在一侧,细细梳着。 沈休这几日有些苦恼,苏陵菡虽然原本就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就那么大点,可是好歹身上还是有肉的,摸上去软软的,嫩嫩的。可是最近摸上去却是一把骨头。 瞧着刚刚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偏着头梳头发的苏陵菡,沈休问:“苏陵菡,我不在家的时候是有人虐待你了吗?你怎么能瘦成这样?” 苏陵菡梳着头发的手一顿,说:“没有瘦太多吧……我挺好的……” 沈休紧紧皱着个眉,对于苏陵菡这话是一点都不信。 “姑爷!你可得救救我们姑娘!再这样下去,我们姑娘真没多少活头了!”刚刚走进屋子的可蔷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一咬牙就跪了下来。她把这话说出来,自己眼里已经含了眼圈。 “可蔷!”苏陵菡蹙眉瞪她,素来娇气柔弱的脸上难得带了点愠色。 “说!”沈休不理会苏陵菡,瞪着眼睛问可蔷。 可蔷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就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姑爷,您不在家的时候,夫人总是喊我们姑娘过去,说是要给她补身子,中药浓汤一碗一碗的往姑娘嘴里灌。这些不算,还说我们姑娘身子太小了不易生产,非要逼我们姑娘吃大鱼大肉进补,什么猪脚炖鸡烤鹅乳猪牛舌羊汤。我们姑娘素来都是吃素的,荤菜是碰不得的。尤其是牛羊肉,我们姑娘自小闻到那个味道就会犯恶心,明明都跟她说了吃不得,就差跪下来求她了。可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说只有吃了这些才能把小少爷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我们姑娘只好忍着吃了,面上带一点不舒服的表情都要被责骂。每次回来了就把一天吃的东西全给吐了……” 跟可蔷一起进来的可薇急忙插嘴:“夫人还说了咱们姑娘这胎难保,更应该好好进补。如论是这胎没保住还是生了个女儿,都要提前为下一胎生个儿子做准备的……” “砰——” 可薇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休直接掀了桌子。 “儿子儿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儿子!苏陵菡我告诉你!你就给我生个女儿气死她!”沈休爆粗,最后忍不住爆了粗。 可蔷和可薇着实被这个样子的沈休吓着了,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 苏陵菡也是惊了一下,好在她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惧怕沈休了,毕竟耳鬓厮磨间,也听了许多沈休难得的柔声情话。 “你们两个下去吧。”苏陵菡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鬟如大赦一般急匆匆下去了。 苏陵菡走到沈休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糯糯地说:“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沈休抬眼看了苏陵菡一眼,闷声转过头,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过显然已经不是刚刚的暴怒了。 “不气了嘛……”苏陵菡又去拉了拉沈休的手,声音里带着点软腻的撒娇。 沈休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准过头盯着苏陵菡平坦的小.腹,一声不吭闷坐着。苏陵菡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有四个月了,可是瞧着还是那么平坦。 看见沈休盯着自己的小.腹,苏陵菡就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柔柔地说:“总是这么凶巴巴的,会吓到他的。” 沈休一滞,就把苏陵菡抱在怀里,闷声说:“我不管,我要女儿!就要女儿!” “好好好,女儿,一定是女儿。”苏陵菡的眸光一黯,“可是如果真的是女儿,别人也会给你生儿子的。” 苏陵菡虽然胆子小的过分,可是她毕竟是个通透的。她嫁进来没多久就发现沈家的后院实在有点复杂,而她的婆婆更是对子嗣之事格外上心。 “哼,就算是别人给我生也只能生女儿,气死她!”沈休立刻摇了摇头,“呸!什么别人!我只要你给我生!” 苏陵菡心里一暖,眼圈就有点红。 她伸出手去推沈休,说:“好了,好了,快些出门吧,时辰不早了呢。” “啊,对!”沈休这才想起来他还得去找沈却。 沈却是绝不愿意再踏进沈家大门的,所以每次有事找沈休都是让下人就请他来沉萧府。 苏陵菡帮着沈休把衣裳整理了一下,然后她有些犹豫地说:“今日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苏陵菡倒是难得问一回沈休的事情。沈休看她一眼,道:“没啥,她自己学着酿葡萄酒,让我去尝尝。” “这样啊……”苏陵菡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休敲了敲她的头,问:“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苏陵菡抬头望着沈休,脸上有一点隐藏的期待。 “成啊!”沈休看着苏陵菡脸上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里想着她这是怕他出门以后何氏再来找她?看来等到今日从沉萧府回来以后得找何氏好好“谈一谈”。 苏陵菡又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母亲不许我乱走动的,怕动了胎气。” 沈休的眉毛立刻又竖了起来,怒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干嘛那么听她的话啊?她叫你去她那你就去,她叫你吃牛羊肉你也吃,她不让你出门你就乖乖在家躺着?甭听她的!以后她再找你的事儿,你就闭门不见!就说我不让你跟她说话!” 苏陵菡惊讶地看着沈休,实在难以消化沈休的这套话。她想象不到一个儿子会对自己的媳妇儿这么说自己的母亲。 出嫁第一要务就是孝敬公婆。 嫁给沈休以后,沈休颠覆了苏陵菡太多惯有的思想。 她觉得沈休说的不太对,简直就是不成规矩大逆不道,可是……她竟然隐隐觉得有些开心。 苏陵菡要跟沈休出府一起去沉萧府的事儿传到何氏耳朵里,何氏果然一口一个“不行”。依着苏陵菡的意思,出门前应该跟何氏说一声的,可是沈休没让,直接拉着她出门。 两个人刚刚走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苏妈妈果然就追了过来。 沈休没理她,直接抱着苏陵菡上了马车。 “驾”的一声扬长而去,扑了苏妈妈一脸尘土。 路上,马车颠了一下,苏陵菡伸手扶了一下沈休的肩。沈休立刻探出头把车夫骂了一顿。苏陵菡的嘴角慢慢漾出点笑意。原本她是对这门婚事十分不满意的。沈休在鄂南的名声一向不是太好,他暴躁粗鲁没个世家公子的体面样儿。可是等真正嫁给了他,苏陵菡又无比庆幸。 苏陵菡觉得,这世上没谁比沈休更好,嫁给他足够是她这一生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缓缓摸上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对未来竟是莫名憧憬起来。 苏陵菡忽然又想起了胡啸月,胡啸月最后的确留在了沈家。当初沈休差点将她拎出去,还是何氏将人留了下来,说是要顾虑沈家的名声,沈家实在是怕了她再整日在外面胡闹,直接分了个小院子给她,什么名分也没给她。沈休更是一眼都没瞧过她,全当她不存在。好在胡啸月也消停了下来,平时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偶尔出来的时候就是去找沈宁玩。 每次沈宁都冷眼对她,胡啸月也不在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陵菡还是对这个胡啸月有些防备,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如今的沈宁性子越来越孤僻,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只是那股子固执一点没改,经常是抱着一只猫独自消磨一整日的时间。 到了沉萧府,沈休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陵菡下了马车。等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沈休惊讶地发现戚珏也在。 “你怎么还敢来!你个忘恩负义的人渣!王八蛋!”沈休冲着戚珏怒气冲冲地喊。 “沈休……”苏陵菡拉了拉沈休的袖子。她原本还想着见了太子是不是要行礼,自家夫家先把人给骂上了。 戚珏笑着举起酒杯,道:“阿却这酒酿的味道不错,但是怎么听说你戒酒了?” “我戒没戒酒关你这个小人什么事儿!”沈休怒气冲冲地走到长案前,端起桌上新酿的葡萄酒,一口气就全给喝了。 “哥!哪有这样喝酒的。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喝了!我酿这酒花了很多心思的!”沈却瞪了沈休一眼,小心翼翼地给身边的戚珏又斟了一盏。 她抬眼,正巧与戚珏的目光相遇,两个人相视而笑,又转瞬移开。那种刹那间无意间流转的情韵比杯中的葡萄酒还要香甜。 沈休愣了一下,他仔仔细细瞧着沈却的脸色,又去打量戚珏的神情。 怎么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啊? 沈休转过头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苏陵菡,在那一刻,苏陵菡竟然神奇地猜到了沈休心里的疑问。她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第86章 下厨 第83节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沈却说完,目光在苏陵菡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她转头问一旁的戚珏:“先生,孕期是不是不能饮酒?” 戚珏就抬眼打量了一下苏陵菡。在他的记忆中,前世的时候苏陵菡的这个孩子并没有保住,而且导致她以后都不能生产。 苏陵菡有点窘迫,之前她也不知道沈却是拉沈休来喝自己新酿的葡萄酒的。倘若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过来的。一口酒不喝,实在是太失礼了。 沈休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他急忙对戚珏说:“我差点忘了你这太子当的不怎么称职,大夫倒是称职得很。快给我媳妇儿瞧瞧!快她被家里那谁谁谁虐待死了!” 苏陵菡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沈休,心里感慨他的口无遮拦。不过沈却和戚珏倒是早就见怪不怪的样子了。 沈休拉了苏陵菡就在戚珏对面坐下,还要拉着她的手腕递给戚珏诊脉。 “脉就不用诊了,”戚珏想了想,“让你母亲离她远点才能保住这一胎。” 此言一出,其他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苏陵菡失了血色的脸上努力扯出一点笑容来,她忙着打圆场:“怎么会呢,母亲对我好着呢。” 沈休不大高兴地说:“能不能不说场面话?” 苏陵菡一顿,低着头不说话了。 “先生?”沈却趁机拉了拉戚珏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 戚珏无奈地说:“我都成你们沈家御用的保胎大夫了。也罢,你们且稍等片刻,我去开几道方子。” 戚珏说完,就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起身去了屋里写方子。 见戚珏走了,沈休忽然跳到沈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喂,你怎么还跟那个混蛋在一块?还给他酿酒倒酒?怎么想的你!”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哥哥,今天找你来最主要的事儿可不是喝葡萄酒。我是想告诉哥哥,先生对我很好,我们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沈却顿了顿,说:“哥哥,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谁比先生对我更好的。” 沈休听着她前面的话还挺放心,可是听了她后面的话就不高兴了。他皱着眉说:“什么叫着世上没有谁比他对你更好?我对你不好吗?哼!” “哥哥对我好着呢!可是不一样嘛!”沈却急忙说。 瞧着戚珏已经出来了,沈休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就跳回自己的座位了。 戚珏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沈休,道:“每日服用,坚持一个月。饮食上注意一些即可。” “姑且信你!”沈休嘴里这么说,可是却将那方子十分郑重的叠好收进怀里。 苏陵菡不能喝酒,沈却就急忙让人准备了好些清淡的东西。民间有个说法叫做“酸儿辣女”,可是苏陵菡孕期却奇怪的对甜食十分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何氏逼她吃了那么多油腻荤菜的缘故。 瞧着苏陵菡一口一口吃着甜点,沈却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戚珏瞪她一眼,道:“不怕牙疼了?” 沈却挺了挺胸脯,说道:“反正先生上次给我上了药以后,就没再疼过了!” 戚珏默然。 他沉吟了一会儿,对沈休说:“过几日你家里大概会给你捐个小官,我建议你不要去。” 不大不小的官,但是顶头上司并不是什么好人,导致后来沈休收到牵连。 “当官?我没这想法!”沈休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也知道如今娶了媳妇,又是马上就要当爹的人,的确是该开始养家了。可是他实在是对当官没什么兴趣。 “慕容将军如今手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之前也有过从军的经历,倘若你愿意,倒是可以去他那个某个武官的差事。”戚珏道。 沈却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其实她是很愿意帮沈休的,只是是何氏提出来的话,她就是十分反感。如今戚珏为沈休想好了路子,倒是好事一桩。 对此,沈休倒是大大方方应了,并没推辞。 沈却笑着说:“哥哥,这次可得拿个将军当当,不能再去火头军了!” “火头军?”苏陵菡有些惊讶。 “是呀。”沈却笑着点头,“嫂子你应该尝尝哥哥的手艺。” 沈休瞪了沈却一眼,转而侧首柔声对苏陵菡说:“等回去了,我给你做一顿尝尝。” 沈却假装不高兴地说:“哥哥,我以前想让你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都不肯,果然对嫂子不一样。” 沈休又瞪她,道:“别瞎搀和!” 沈休回去以后的确亲自下厨了。 苏陵菡大感新奇,要不是厨房里油烟味儿太浓了,她还真的想要进去瞧一瞧。 沈休忙了一阵从厨房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个食盒。他这顿倒不是做给苏陵菡的。 沈休咧着嘴轻轻抱了一下苏陵菡,说:“这是给母亲送去的,我一会儿回来咱们再开饭。” 苏陵菡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她莫名觉得沈休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有点古怪。 沈休亲自下厨做东西给何氏送去,何氏可真的是乐坏了。她心里大有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滋味!她抬头挺胸,脸上堆满了喜气洋洋的笑容。 “儿子亲自下厨做的,味道可能没有专业厨子做的好,母亲可别嫌弃。”沈休走到何氏身边,将食盒放在何氏身前的桌子上,然而又亲自将食盒打开。 何氏满脸带着笑,说道:“怎么还能亲自下厨呢,这些都是女儿的事儿。哪里用得着你来做。不过……你这心意母亲领了,就算做的不好母亲也一定都给吃了!瞧瞧,这卖相多好呢!”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金黄色的丸子。瞧着倒是卖相不错,也有阵阵虾香飘出来。 “母亲尝尝。”沈休将东西递给何氏。 “嗳!”何氏高兴的夹起一个金黄色的丸子往嘴里送,她的脸上都是那种满足的笑意。 可是当她将丸子咬开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僵在那里。下一刻,她捂着嘴竟是要吐出来。伺候的丫鬟立刻拿了痰盂过来,让何氏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何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有些怒气地看着沈休:“沈休!你是故意的吗?” 何氏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些红点。 “这还没咽下去就这样了?”沈休笑了笑。 苏妈妈赶紧用筷子夹开一个丸子,之间里面是白嫩的豆腐。何氏从来不能碰豆腐、豆花这些东西,碰了一点脸上就会起红点子。这是整个沈家都知道的事情,沈家几乎从来都不会做豆腐。只是某个主子特别想吃的时候,支会一声厨房,厨房才会特意做出来。 “沈休!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母亲!你竟然故意害我!”何氏站起来,她伸出手指着沈休,气得胸口起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会害他!她明明为了这个儿子做了那么多! 沈休冷冷地看着她,说:“原来你也有不能吃的东西。我告诉你,不要再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灌苏陵菡吃这个吃那个,也少一天到晚喊着要抱孙子!你再这样折腾她,就算生个儿子,我也让他姓苏!”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二十多号的时候完结。 ☆、第87章 七夕 转眼就到了七夕。 沈却翻了个身,拉住想要下床的戚珏。 “先生,别走。”沈却蹙着眉,睫毛颤了颤,她眼睛还没有睁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嗯,不走。”戚珏犹豫了一瞬,就重新掀起锦被一角,进到里面拥着她。 沈却的眼睛还是合着,可是听见戚珏这话,嘴边就漾起了笑容。没过多久,她便呼吸绵长,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戚珏垂眸望着她,小姑娘最近越发贪睡了。 最近这段时日,戚珏每夜过来陪她,早上又要赶回太子府。有的时候,他有事耽搁了,半夜才能赶过来,沈却就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等着他,无论有多晚就会等着他。有一次戚珏实在来得晚了,沈却衣服还没有解下,鞋子也没有脱,倚靠在床边浅眠,戚珏走近抱着她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糯糯地说:“先生,你终于来啦?” 然后她趴在戚珏的肩上,沉沉睡去。 有时候,在很多个早上,戚珏望着怀里紧紧搂着他胳膊的小姑娘,也舍不得走。 比如说现在。 沈却应当是很困的样子,可是她睡得一点都不熟,没过一会儿就要迷迷糊糊睁开蒙了一层水雾似的眼睛,确定一下戚珏是不是还在她身边。瞧见戚珏还在,就安心地合上眼睛继续睡下去。 算了,今天不走了。 戚珏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吻了吻她微合的眸子,安下心来睡去。 沈却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时辰不早了,可是身边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戚珏还在这里,便赖着不肯起。直到天光大亮,甚至已经过了平时用早膳的时辰,沈却才彻底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戚珏拥着她的睡颜。 沈却探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有一丝疑惑。 她眨了眨眼,静静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戚珏的睡颜。 她的先生可真好看。 看着看着,沈却的嘴角就忍不住攀上笑意。她怕惊醒了戚珏,慢慢移动身子凑过去,在戚珏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戚珏还是睡着,没有醒过来。 沈却皱了下眉,她又凑过去,就舌尖去舔戚珏的唇,偶尔也忍不住钻进去,在戚珏合着的牙齿上舔一舔。 沈却正觉好玩,无意间抬眼,就看见戚珏黑如璞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顿时,沈却的脸上就红了。这种被人捉个正着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她吐了吐舌头,往后退了退。 “好玩吗?”戚珏笑着凑过来,吻上沈却的唇。 沈却急忙推开戚珏,慌说:“先生,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去了吗?” “不了,今天陪你。” 沈却虽然疑惑,心里却是很开心的。 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里,戚珏穿着宽松的白袍子于长案后倚墙而坐,长腿半支,随意翻看手中的书卷。风吹过,吹起他身后层层叠叠的幔帐。 沈却抿了抿唇,想起之前躲在幔帐之后百无聊赖的日子。 “先生,你念书给我听吧。”沈却走过去,伏在戚珏的膝上。 “为何?”戚珏从书卷中抬眼,望她一眼。 “因为先生的声音好听。”沈却伸出手攀上戚珏的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戚珏的怀里。 戚珏修长的手指穿进她的发间,带起一绺儿乌发,放在唇畔轻吻。 “好。”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戚珏缓缓念道。 沈却捂住自己的耳朵,说:“换一本,换一本!” 戚珏停下来,将手里的书放下,又取了一本,缓声轻念:“汉书引本草方术而艺文志阙载,贾公彦引中经簿,有子仪本草经一卷,不言出于神农。至隋经籍志,始载神农本草经三卷,与今分上中下三品者相合……” 沈却伸手推开,又说:“换换换,再换一本!” 戚珏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也不再拿其他。他想了想,轻声念:“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第84节 沈却笑起来,说:“先生,你这不是念书,你在背诗,还是情诗!” 戚珏笑着继续念:“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沈却笑着坐起身来,说道:“又不是只有先生才会背诗,我也会!” “嗯。”戚珏含笑点头,等着她的诗。 沈却脱口而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诗不好。”戚珏蹙眉,轻敲沈却的头。 沈却垂了眉眼,缓了半天,轻轻说:“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戚珏脸上的笑意也淡下去,他轻轻拥着沈却,缓声说:“我就在你身边,哪里这么多相思。” 沈却抱住戚珏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只要我睁开眼睛看不见先生,就会有了相思苦。” 戚珏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唯有更加用力拥着她。 戚珏微微垂眉,心道如果现在就是这般,那接下来的分离又该如何? “阿却,你要记着你在想着我的时候,我也在想着你。”戚珏轻吻沈却的耳畔,将她拉开一些,“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却点头,说:“知道,七夕。” 傍晚的时候,戚珏亲自给沈却带上帷帽。 “先生,你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吗?就咱们两个?真的吗?你不去参加宫宴了吗?”沈却一遍又一遍地问。 戚珏拉着她往外走,微微无奈地说:“再啰嗦就给你丢在家里我自己出去。” 沈却瞪他一眼,说:“那不成,要是外面的小姑娘给你抛花可怎么好。”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热闹的集市上人影叠叠,年轻的姑娘们难得趁着七巧日出门。姑娘们发间都插着真的花朵,手里往往也捧着花束。瞧见顺眼的年轻公子哥儿就顺手扔一朵花过去,一些脸皮薄的就在路边一个挨一个的小摊贩间买个色彩艳丽的彩漆面具遮着脸戴上。 不过,大多都是图个热闹,真因为姑娘家扔扔花束就成了姻缘的,是很少数的。毕竟,一个姑娘家这一天不知道要抛出去多少花儿。 沈却点着脚,拉着戚珏往人群里钻,一边走一边说:“先生,先生!你快瞧,那边那个一身青衣的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还有还有那边那个穿戎装的!一定是个将军。” 戚珏抬眼无奈看了一眼,说:“先前那个青衣的是个宦官,后面那个穿戎装的是女扮男装。” 沈却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看走眼了?”沈却问道。 戚珏笑着说:“除了我,你其他的眼光的确都不怎么样。” 沈却瞪他一眼,好奇地看着街边的小摊位。 “这位姑娘,尝尝咱们铺子的巧果吧!吃了巧果,就是跟天上的织女乞了巧,立马就找到如意郎君了!”小贩正说得津津有味,抬头看见戚珏走到沈却身边,忙改口:“要是有了如意郎君,吃了咱们的巧果,立马喜结连理,日子甜甜蜜蜜的!” 沈却开心笑起来,说:“老板,你们这的甜巧果一样来一包!” 一旁的戚珏蹙了蹙眉,问:“都是甜的吗?” 小贩急忙说:“那当然了啊!吃甜的才能乞了巧,感情才能甜甜蜜蜜啊!” 眼看着戚珏的眉心头蹙起来,小贩又急忙加了一句:“不对不对,咱们这还有咸的果子!” 沈却瞪了戚珏一眼,说:“咸的又没好兆头!” “这……”小贩挠了挠头,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说:“谁说咸的没有好兆头,甜到极致才叫咸!没听过那句话吗?叫做甜到齁人!甜咸不分家!” “这都行?”沈却有些无奈,“成吧,甜的咸的都要。” 沈却抱着一大包甜的咸的巧果,她自己吃了一块咸的,然后塞了戚珏一口甜的。 “呐,我吃不了甜的,先生替我吃!”沈却笑着说。 甜的腻人。 “成吧,我替你吃。”戚珏硬着头皮去吃甜的巧果。吃着吃着,倒不觉得那么腻人了。 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开始有零星花灯缓缓升空。 “先生,先生,我们也去放花灯!”沈却将怀里的巧果一股脑塞到戚珏的怀里,拉着他往河边走。 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形状各异,色彩鲜艳的花灯。 无数小花童穿插在人群间询问着要不要买花灯。沈却就顺手买了一个浅红色的元宝形花灯。 远处的摊位上摆着更多制作精妙的花灯。 “先生,你看那边!”沈却指着某一个摊位让他看。原来是沈休和苏陵菡正在那儿选着花灯,苏陵菡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如今五个月的身子,腹部已经挺了起来,沈休总是一手环在她后腰,护着她。 他们选了一个七层小楼形状的花灯。难得沈休还有这么有耐心的时候。 沈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有些粗糙的花灯,说:“先生,他们的更好看。” 戚珏笑着将怀里抱了一路的巧果分发给河边玩耍的孩童,然后拉着沈却的手走向最近的一家摊位。 “走,我给你做一个。” 戚珏借了店家的材料,随意坐在摊位旁边的矮凳上,垂眉认真做着花灯。沈却蹲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递着工具。 沈却带着帷帽遮着脸,戚珏倒是没有。凭他的容貌,没多一会儿,身上就落下许多女儿家抛来的花朵。更有人瞧见他亲手制作花灯,都围过来看。 苏陵菡比沈休先一步瞧见戚珏和沈却,她在沈休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两个人就朝着戚珏和沈却走过来。 虽说沈却戴着帷帽,可是对于熟识的人来说,倒是可以轻易认出她来。 沈却也看见沈休和苏陵菡了,打过招呼之后,沈休也有些好奇地摆弄了一下那些做花灯的工具,可是他显然不是做这个的料,没两下就把戚珏刚刚削好的一根支骨弄断了。 戚珏无奈撇他一眼。 沈却倒是直接把沈休往一旁推了推,不让他再碰戚珏手里的东西了。 “哥哥,你说你核雕为什么做的这么好,其他小玩意儿就都不成呢?”沈却一边递东西给戚珏,一边诧异地回头问沈休。 沈休将苏陵菡扶着坐下,才不耐烦地说:“不是你小时候喜欢那玩意儿嘛!要不然我才懒得去学!” 沈却小时候喜欢过核雕?沈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竟是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七夕快乐, 单身狗火速脱单, 双人狗甜到齁。! ☆、第88章 孕事 “阿!却!” 一听见这个奶声奶气,咬字格外清晰的声音,沈却就知道是攸攸这个小家伙。 沈却抬起头,攸攸就跑过来,几乎是撞进沈却的怀里。 幸好小家伙身上是软乎乎的。 攸攸如今走路越来越顺畅,小跑起来的时候奶娘有时候都追不上。她如今说起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 “阿却你来过七夕吗?你吃了巧果了吗?哦,你原来是要来放花灯呀!那你放了纸船了吗?许愿了吗?有没有吃葡萄?”攸攸捡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 让人忍禁不禁。 不仅是沈却笑起来,连那些围观的人也被她逗乐了。 沈却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攸攸现在就知道乞巧了?” 攸攸脖子一样,笑着说:“攸攸要和阿却一样十一岁就嫁人!” 她这话一说,就连一旁垂木做着花灯的戚珏都忍不住抬起头笑着瞧她一眼。 “攸攸!”魏佳茗朝着攸攸招了招手,忍着笑责备地瞪了她一眼。魏佳茗也不懂她和殷争生的这个女儿性子怎么这么活泼。 与长女攸攸不同,魏佳茗和殷争的第二个孩子殷络青性子就文静的不像话。 “魏姐姐,络青今儿个没有抱出来吗?”沈却笑着问。 “没呢。她还小,何况又是个喜静的性子,就没抱出来。”魏佳茗看了攸攸一眼,“更何况,有这么一个丫头胡闹着都看不过来呢。” “母亲说的不是实话!”攸攸挪着小短腿重新跑到沈却身边,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母亲怕我在家欺负了小络青才肯带我出来呢!” 虽然攸攸压低了声音,可是她这话还是被离得近的人听了去。魏佳茗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原来你还知道啊!” 殷争用手扶了扶魏佳茗的腰,贴在她耳边说:“其实攸攸这性子还是挺像你的。” “我哪里有她这么调皮。”魏佳茗有些不赞同的蹙眉。 殷争笑着说:“我第一次在牧西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岁,当时可是骑在一头小羊上满山乱跑……” 魏佳茗瞪他一眼,低声说:“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可说的!” “我当这边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么多人围在一块,原来是你们啊。”沈琉挤进人群,说道。 “琉姐姐。”沈却笑着站起来,走近沈琉。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易才从后面挤进来,他步子小,神情紧张,只因为怀里抱着孩子。 看惯了慕容易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的形象,突一见他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沈却笑着说:“你们家小遇见才三个月就抱出来了呀?” “用不着那么娇气。”沈琉很随意地说着。 慕容易有些无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悉心查看他们的女儿有没有饿了,尿了。 “说起来,令嫒的名字倒是别致。谁起的呢?”沈休笑着问道。 慕容易有些无奈地用下巴指了指沈琉。 “天下人这么多,一不小心就遇见这么个傻子,就叫这么个名字喽。”沈琉从摊位上选了个青蛙形状的花灯,“反正也比他们慕容家给起的名字好。” 众人的目光就移到慕容易身上。 慕容易就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母本来想给遇见起名叫‘勿吵’的……”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二姐夫,是因为你和琉姐姐总是吵架的缘故吗?” 慕容易不说话了,他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女儿,这是默认了。 第85节 沈休挠了挠头,侧首看了看苏陵菡的肚子,说:“诶,那咱们女儿以后叫什么啊?” 苏陵菡有些害羞地说:“你怎么晓得就是女儿呢。” “肯定是女儿啊!我喜欢女儿,给我生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沈休看了一圈众人,“再说了,你没看见这一圈的人生出来的都是闺女吗?咱们不能搞特殊!” 苏陵菡无话可说,脸上已经带了点红。 大家都笑起来。 沈琉沉吟了一会儿,说:“并非都是女儿,沈绯家的就是儿子。” 提到沈绯,大家都沉默下来。自从当初那件事儿,刘家就跟沈家彻底断了联系。当初闺中性格最是孤僻的沈琉倒是和沈绯还有那么点走动。 “那个小男孩不太好……”沈琉忽然说。 “不太好?怎么了?”沈却有点惊讶。虽然她不喜欢沈绯,可是那个小男孩却是她亲眼见着出生的。若不是因为沈绯的缘故,她早就想去瞧一瞧那个孩子了。 当初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整个缩在一块的模样她一直都记着。 “当初沈绯是早产,那个孩子先天不足,天生就患有眼疾。”沈琉皱着眉说。 “眼疾?”戚珏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疾的难处。 沈琉点了点头,说:“当时出生的时候没觉察,可是过了两个月才发现那个小男孩天生就患有眼盲。这辈子估计都看不见。” “倒是可惜了。”戚珏说道。 沈却听着也有点怅然,那个早产的孩子竟然这么不幸。她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当时啼哭的样子。她有些失落地问:“琉姐姐,你见过他吗?懂事吗?叫什么名字?” “嗯,”沈琉点了点头,“见过两次,挺懂礼貌的,就是太安静了。取名为刘明恕。” “明恕……”沈却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些明白这个名字里蕴含的意思了。 “好了。”戚珏站起来,将手中做好的花灯递给沈却。 原来在大家闲话的时候,戚珏已经将花灯做好了。 沈却将花灯捧在手心,这才发现是一只喜鹊模样的花灯。比正常的喜鹊要大了一圈,每一处都做的很精致,甚至连羽毛都微惟妙惟肖。 “哈!我的花灯是天下最好看的!”她咧起嘴角,开心地笑起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之中有着无数彩色的花灯升起,带着多少诉不尽的情衷。 那些河边相互依偎的人影,重叠交错,偶有几个孩童绕膝缠身。 沈却、戚珏他们这些人也都朝着河边走去,在河边放飞了手中的花灯。花灯一点点升起来,很快与其他花灯一起融在夜色里。 沈却始终仰着头,看着空中最别致的那一个喜鹊形状的花灯。 她的嘴角始终盼着笑,带着说不明的憧憬。 “风大。”戚珏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身子包起来。 沈却扯了脸上的帷帽,踮起脚凑到戚珏耳边,轻声说:“先生,今天晚上我不想吃小红药了。” 戚珏一滞,凝望着沈却,问道:“你想好了?” 沈却重重点头,她悄悄瞟了一眼沈休、苏陵菡、魏佳茗、殷争、沈琉和慕容易,然后对戚珏说:“你瞧,他们都当父母了,先生你的年纪都是他们的长辈了,还没个孩子呢。” 戚珏:“……” 戚珏怔住,这话明显是在说他老。 沈却弯了弯眉眼,说道:“他们都生女儿,咱们生个儿子!” “好,依你。”戚珏笑着将沈却拥在怀里。 河流上游的地方有着小摊贩摆着硬纸和笔墨。一个个年轻的公子和妙龄的姑娘,还有更多一对对小夫妻走过去,在硬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亲手叠起纸船。 旁边还有几位慈眉善目的婆子教那些不会折纸船的人。 沈却走过去,在硬纸上写下多年前的心愿:“以后只有欢喜,再无别离。” 戚珏看她一眼,在宣纸上写下:“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两个人相视一笑,安静地将手中的硬纸折成纸船。他们走到河边,将手中的纸船轻轻放在水面上,两只纸船紧紧挨在一起,一起缓缓向着下游飘去。 “走吧,我们去乞巧树。”苏陵菡拉着沈休。 沈休皱了皱眉,说:“那又是什么地儿啊?过个节怎么这么麻烦啊?除夕都没这么麻烦的。” 苏陵菡立刻说:“那我们不去了,你累了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沈却拿着刚刚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塞给她的蔷薇花,用花枝拍了拍沈休的头,说道:“哥哥,有了媳妇儿还这么不耐烦,小心嫂子生气哦!” “我没有生气……”苏陵菡急忙说。 她说的是实话,沈休能陪她这么久,已经让她十分意外了。 “走走走!去那个什么树!”沈休拉着苏陵菡往前走。 沈琉在后面无奈地说:“哥,你走错方向了!” 沈休脚步一顿,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其他人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了。 “我这不是第一次去嘛!”沈休嘟囔了一声。 苏陵菡捏着帕子,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好笑吗?”沈休侧首瞪她。 “不……不好笑。”苏陵菡急忙说。 沈休环视一眼,发现没人瞧着这边,天色也黑。他就忽然低头在苏陵菡的唇瓣上狠狠亲了一下。 “沈休!”苏陵菡脸上一片绯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流氓! 沈休乐得像个小孩,他拉着苏陵菡去追沈却他们。 到了乞巧树,这儿倒是比集市、河边要安静许多。白发苍苍的僧人坐在青石上,默默吟诵着僧文。 一棵古老的芙蓉树从青石夹缝中生长出来,越长越高大,盘枝错节。上面挂着无数的红绸,红绸一端系着木牌或者小铜铃。风起时,带起阵阵铃音。 沈却领了一个小木牌,拿着小刻刀,用力在上面刻一个“珏”字。她转头,有些埋怨地看了戚珏一眼,说:“先生,你这名字笔画忒多了些!” “可以用毛笔写,你非要用刀子刻。”戚珏含笑摇头。 沈却一本正经地说:“用笔写下来的,下一场雨字迹就要没了。刻上的就永远都掉不了。” 沈却低着头继续用力刻着字,一笔一划,极尽虔诚。 “好啦!”沈却献宝似的将木牌递给戚珏,戚珏将木牌接过来,目光顺着木牌上的那个“珏”字,移到沈却发红的手指。 他将沈却的指尖放在手心揉了揉,才用刻刀在木牌上“珏”字的下面刻了个“却”字。 沈却欢喜地取了八角檀木盒里的小小铜铃,小心翼翼地系在红绸的另一端。她扯着红绸放在耳边晃了晃,铜铃的声音并没有银铃那般清脆,却有一种很特殊的低沉悦耳。 戚珏环着沈却,两个人走到乞巧树下,用力一抛,将象征着永世相守的许愿红绸抛到乞巧树顶端的枝桠间。 “二姐,我觉得我们抛的比你们的高!”沈休一脸喜色地看着沈琉。 沈琉瞪他一眼,说:“你当射鸟呢,还比个高低!” “射鸟!射鸟!”攸攸拍起手来。 天空中果然有一只麻雀飞过,飞得并不高。 沈休左看看,东看看,就顺手拿起桌子上往木牌上刻字的小刻刀往天上一扔。那只麻雀竟真的被他这么一砸给砸下来了。 攸攸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麻雀。 沈休是真的不耐烦了,说:“灯啊船啊树啊,下一个地儿去哪儿啊?都走了这么久了,你们不饿啊?就没啥吃的?” 殷争笑着说:“别急,下一个地方就是乞巧宴。” 离河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路边的小摊贩少了,酒楼多了起来。而所有客人一进了屋,店小二将人招待着入了座,根本不用客人点菜,直接就将乞巧宴端上来。 这儿的酒楼今儿个晚上只吃乞巧宴。 大部分都是平时的菜肴,只不过全部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更是一律双数,形状也都是寓意姻缘的物件。 不管味道多么一般,只要添上了好的寓意,就可说是美味。 沈却已经发现了,这乞巧宴寓意着甜甜蜜蜜,所以大部分的吃食以甜口为主。 她第一筷子夹的就是寓意百年好合的莲子糕。莲子糕被做成盛开的青莲,瞧着就是赏心悦目。夹到嘴边的时候,都让人不忍下口。 戚珏有些无奈,本来他就不喜欢甜口,刚刚还被沈却喂了不少甜腻的巧果。现在再看着满席的甜口乞巧宴,他的确是有点下不去口了。他倒了一杯甜酒,抿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乞巧宴的缘故,就连这陪着的酒也是甜酒,还比一般甜酒要甜上许多。他简直要怀疑店家是不是在酒里直接撒了半斤白糖。 “你还是少吃点甜的罢。”戚珏话音刚落,就看见沈却用帕子捂着嘴,将刚刚吃下的莲子糕全吐出来了。 “怎么了?不好吃?”戚珏侧首问道。 然而沈却已经站起来,捂着嘴往外疾走。 “阿却?”戚珏立刻跟了上去。 沈却走到外面,不仅将莲子糕吐了出来,就连先前吃的巧果也吐了。吐到后来,只剩一阵干呕。 她吸了吸鼻子,一手用帕子捂着嘴,一手去推戚珏,嘴里还念叨着:“你先回去嘛,我这个样子太丑了……” 戚珏反手抓住沈却的手,中指搭在沈却的脉上。 “我没事啦,你先回去!”沈却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点难看,还在继续推戚珏。 戚珏轻易一拉,就将沈却带到怀里,他默了默,道:“阿却,我们好像也要做父母了。” 沈却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先生,你的小红药失灵了。” “嗯。”戚珏点头,抱住沈却。 又过了一会儿,沈却还是有点懵,她问:“先生,是儿子吗?”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并看不出来……” 沈却点了点头,说:“其实我喜欢女儿,女儿乖。可是若是个儿子一定和先生一样漂亮……” 戚珏略略无奈地说:“漂亮是用来形容小姑娘的,不能用来形容男人……” “不听,不听!”沈却捂住耳朵,“先生你怎么又开始说教了呢!” 第86节 ☆、第89章 洗脚 “一个先生,两个先生,三个先生,四个先生,五个先生……”沈却趴在锦被上,她偏过脸,望着高脚架上燃着的蜡烛。 烛光闪了一下,像对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沈却觉得它在嘲笑她。 沈却转过身,用绣枕压在头。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带起一阵夜里微凉的风。 沈却嘴角一翘,等着戚珏一步步走过来。 戚珏将枕头拿走,弯腰轻轻吻了吻沈却半露出来的肩头。 沈却翻了个身,揽住戚珏的腰,半欢喜半埋怨地说:“先生,你来得好晚。” 戚珏将沈却抱起来,然后将被她压在身下凌乱的锦被扯开,这才抱着她钻入锦被中。 “今日宫里有事,为乌和王践行,就耽搁了一会儿。”戚珏说道。 沈却凑到戚珏的胸口嗅了嗅,说:“一身酒味。” 戚珏皱眉,片刻间就坐了起来。他问:“比较赶,就没来得及回太子府换身衣服,很难闻吗?我去洗一下。” 戚珏掀起锦被,就要下床。 “别走!”沈却抱住他的腰,“不难闻,别走了嘛。” 戚珏低头,望着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小手。将这对小手握在掌心,戚珏转身凝视沈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皮几乎全合上了,只留了一条缝。 沈却自从有了身孕以后就总是犯困。 戚珏想说:“以后困了就别等我。” 可是他想了想,知道就算他这么说了,沈却也还是会一直等他。如今沈却对他的依赖,已经就和小时候一样浓。 “今日有没有不舒服?吐了没有?除了犯困有没有别的不适应?”戚珏重新躺下,将沈却揽在怀里拥着。 沈却揉了揉眼睛,忍着困意,说:“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喜欢甜食了。” 戚珏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道:“倒是好事一桩。” 戚珏低头看着怀里沈却困顿的样子,有些心疼地凑过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先生?”沈却蹙眉,睁开眼睛就迎上戚珏唇畔的笑意。 沈却就怔怔地也跟着笑起来。 戚珏又低低说了好些话,沈却都没有听清,只觉得她的先生声音低沉动听。她盯着戚珏阖动的唇,凑过去,轻轻吻上去。 只想要这样吻着你。 “先生?”沈却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人,睁开眼睛只瞧见身侧空空的枕头。 身边还有戚珏留下的余温。 沈却拉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翻身下了床,她一双赤着的小脚在床边踩了踩,并没有踩到鞋子。索性就光着脚,走到门口。她推开门,清晨的光散进来,暖融融的,带着点清晨特有的青草的香味儿。 远处,戚珏端着碗,从长廊那一头往这边走。 沈却怅然的嘴角立刻攀上笑意。 戚珏抬眼看见她,不由自主嘴畔轻笑。他目光下移,落在沈却光着的小脚丫上时,又忍不住轻轻蹙眉。 沈却吐了吐舌头,反身进了屋子。她找了找,才在床脚一边找到自己的鞋子,急忙踏着,脚跟还露在外面。 “又不穿鞋子。”戚珏走进来,将手中端着的汤碗放在一处的桌子上。 沈却讪讪地说:“我起来的时候没找到嘛……” 就算不用看,戚珏也可以想象到沈却一起床闭着眼睛,用一双小脚丫在床下胡乱划两下的模样。他轻斥:“找鞋子是用眼睛,不是用脚。” 沈却不服气地顶嘴:“反正穿鞋子的是脚丫,又不是眼睛!” 戚珏看她一眼,沉默地站在床边。 沈却也晓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讨好似地仰着脸朝戚珏笑一笑,问道:“先生,你给带吃的了吗?是什么好吃的?粥?还是药?” “加了几味中药的清粥。”戚珏将碗端过来,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 “太热了……”沈却看着徐徐升腾的热气,就皱起了眉。 戚珏将碗递给她,说:“自己搅。” “明明放在窗口凉得才快!”沈却端着碗,疾步走到窗口,将碗放下。她背对着戚珏悄悄闻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错才放下心来。 “走那么快做什么,”戚珏盯着沈却露在外头的圆润脚后跟,“鞋子哪里是你这么穿的,糟蹋鞋子。” 沈却转过身来,朝着自己的胸脯拍了怕,说道:“我现在可是大戚首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戚珏失笑,忍了半天,说:“在屋里等着。” “晓得了!”沈却坐回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摆弄着戚珏遗留在床头的一块佩玉。 戚珏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他将水放在床下,然后弯腰将沈却的鞋子脱了。 他轻轻挠了一下沈却的脚心,蹙眉说:“脏兮兮的。” “痒!”沈却想收回脚,脚踝却被戚珏握着。 下一刻温凉的水浸到脚背,沈却愣了一下,她坐起来,有些怔怔地看着戚珏弯着腰给她洗脚。 “先、先生……我、我自己来吧……”沈却说着就伸出手。虽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却几乎都是被戚珏脱光了扔到池子里帮她洗澡,可是这么一大早帮她洗脚的事儿,还是让沈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戚珏轻轻将她的手拍开,说:“别乱动,踢我一脸洗脚水。” 沈却果真就不敢动了,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戚珏鼻尖溅到的那一滴洗脚水,然后笑着盯着戚珏的侧脸看。她的先生长得真好看!尤其是侧脸,可好看,可好看! 沈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凑过去,在戚珏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戚珏侧过脸瞧她,轻轻勾了下嘴角。 沈却的脸上忽的红了,她微微别开眼,低声说:“先生,你别对我笑。” “为何?”戚珏蹙眉。 沈却咬了一下唇,说:“瞧着有点醉晕晕的。” 戚珏垂目,只是那双黑如璞玉的眸子里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笑意。 戚珏将沈却的一双脚丫子洗干净,又用帕子仔细给她擦干净了,这才将她的一双脚放在床上。然后他将东西收拾了,又去重新洗过了手,这才走到窗边搅了一下清粥。 这清粥是他一早上亲自熬的。沈却的这一胎胎象平稳,按理说她也是马上十六的年纪,也是可以安全生产的年纪,可是戚珏还是不放心,始终觉得她年纪,想要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又要将几味中药加进去,又要顾虑她如今刁钻的口味,戚珏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戚珏自己尝了一口。 “已经不热了,可以……”戚珏端着碗转过身,发现沈却居然斜躺在床榻上又睡着了。 她呼吸绵长,嘴角仍旧挂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我只是七夕撒点糖, 为撒子你们都觉得暴风雨前的平静??? 甚至对小阿却这一胎十分担心??? 沈绯的孩子我都没舍得写死,更何况小阿却!!! 我是拒绝流产梗的!!! 我像个写虐的吗?我是个宠文作者好吗! ☆、第90章 劫持 襦裙最是容易遮住微微凸起的腹部,更何况沈却如今只有两个月的身子根本就一点都没显怀。她捏着裙子往后拉,让裙子贴在肚子上。她琢磨着如果穿着宽松一些的襦裙,就算是五个月的身子也是可以瞒住的。 毕竟,她怀了身孕的时候不对,这个孩子是不能见光的。 囡雪撩起珠帘进来,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她盯着沈却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吧。” “没事的,先生都说了我这一胎胎象很稳的。” 囡雪拗不过,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着。 若说起来,倘若鱼童不是得了那怪病,一定也是个十项全能的好青年,他做什么事儿都让人放心。就连赶个马车都比其他车夫平稳。 可是外貌这个东西虽说不是第一重要的,可一定是第一眼重要的。恐怕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一个永远十二岁孩童模样的丈夫。 沈却在心里替他惋惜一阵。 只知道鱼童是被奸人所害,好像至今大仇未报,至于其他的,沈却就不知道了。沈却摇摇头,心里想着要寻个机会悄悄问一问先生。 马车在刘家大门外停下,囡雪先跳下了马车,才小心翼翼扶着沈却下来。 沈绯领着两个丫鬟站在院口迎着她。 沈绯轻轻笑了笑,脸上的戾气减了不少,瞧上去似个普通的妇人。 大概是因为那个小男孩是沈却亲眼见着出生的缘故,这一年多,沈却心里时常想起那小小的一团,发紫的,皱巴巴的,但是小拳头紧紧攥着,指尖还划了沈却手背一下。 尤其是沈却怀了身孕以后,她就更频繁的想起那个孩子了。 对于沈却的造访,沈绯是有些意外的。可是她和孩子的命当初都是沈却和戚珏救下的,她倒也不再像闺中那般针对她。 “没想到你还记挂着那个孩子。”沈绯和沈却一起往内院走的时候,沈绯说。 沈却抿了抿唇,说道:“上回偶然听说他身子不太好,就一直想来看一看。” 沈绯眸光一黯,说:“一岁多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眼睛也看不到。” “不要太担心了……”沈却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所有宽慰的话都有些多余。 沈却来之前就说是为了看望刘明恕的,所以沈绯将她请到屋子里以后,就让奶娘去抱孩子过来了。 小孩子抱着奶娘的脖子,畏手畏脚不敢下来。 第87节 “明恕,来,到母亲这里来。”沈绯柔声说着,可是刘明恕还是趴在奶娘的身上没有动。 沈绯只好亲自走过去,将他从奶娘怀里抱过来。 刘明恕已经过了周岁,可是至今没有说过话,也不会走路,连站立都困难。 沈绯将他放在床上,刚刚一松手,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前跌倒。 沈却心疼得不得了,就势伸手扶了一下,刘明恕趴在沈却的小臂上,可是不是奶娘的味道,也不是母亲的味道。他伸出一双小手推了推,自己则跌坐在身后的锦被上。 沈绯解了挂在幔帐上的一块玉塞在刘明恕的手里,小家伙就坐在那儿不声不响玩着手里的玉佩。小家伙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可是一点光都没有。 他静静坐在那里独自玩着,完全与周围的人隔离开一般。 “随便给他个什么东西,他都能自己玩一天。”沈绯有些无奈地说。 沈却“咦”了一声,她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刘明恕的袖子往上拉,在他的胳膊上,有着一块暗紫色的淤痕。 沈绯脸色瞬间变了,她急忙把刘明恕抱过来,将他外面的小衣脱了,只见在小孩子手臂上和背部都有几道淤痕,像是被掐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沈绯怒气冲冲地质问奶娘。 奶娘吓得直接跪下来,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沈绯的眼中有着仇恨的情绪在流淌,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坚定的明朗。 沈却知道沈绯这是心里有数了,她晓得沈绯恐怕还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就先行告辞了,临走前,将之前在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和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锁一起挂在刘明恕的脖子上。 只希望这个小家伙以后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 出了刘家,沈却的心里一直不大好受,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刘明恕那双呆滞且空洞的眼睛就在眼前,怎么都挥不去。 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囡雪推开车门,瞧见前面黑压压一大片。 “二殿下有令,请沈三姑娘去一趟。”为首的一人说。 鱼童冷着脸,紧紧抿着唇,想着对策。他并非不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带走沈却。可是如今沈却怀着身子,他不想马车颠簸,或者是带着她跑。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打扮,还是在喧闹的大街上。 也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鱼童想到的,沈却自然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鱼童你就赶车去一趟吧。”沈却道。 前方为首的一人说:“二殿下有令,只请沈三姑娘单独去。” 说着,他身后的人就让开路,出现一辆软轿。 沈却暗一琢磨,戚玡既然动用的是锦衣卫,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请”她过去,恐怕是筹谋着什么,不会暗中下手。她看一眼身旁的囡雪,心想戚玡也许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就说不准了。 “囡雪,扶我下去。”沈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安慰似地握住囡雪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那些人倒是没有难为沈却,将她带到一座僻静的宅院中,沈却一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就落了锁。 “你也被请来了啊?”银仪趴在桌边,朝着沈却招了招手。 沈却没想到银仪也在这里,她微微惊讶,然后走到桌边坐下,说道:“这里的水你喝过了吗?” 银仪瞪她一眼,说:“喂喂,合着拿我当试验品呢。” “我不叫‘喂喂’,你应该叫我嫂子。”沈却抬眼看她一眼。 银仪十分惊讶,她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都告、告诉你什……什么了!” 沈却望着茶壶里的水,一时纠结,她的确渴了。 “我刚刚喝了,都没毒。”银仪有些无聊地坐下来,“喂,你说他掳咱们来干嘛啊?有什么阴谋啊?还不按套路出牌,不找蒙面大盗,还找锦衣卫。” 沈却倒了一杯水,刚刚放在唇瓣,又将水杯放下了。 倘若她现在没有怀着身孕,倒是可以大大咧咧地喝了这一杯水。只是如今怀着身子,就忍不住要多心一些。 “嘿,咱们逃吧。甭管那个戚玡打的什么主意,等他发现咱们逃走的时候一定气死了!”银仪凑过来,用那双酷似戚珏的黑眸子盯着沈却。 将外面看守的两个人骗进来,银仪刚刚用凳子敲昏了一个人,就看见沈却抢了那个人腰间的佩剑,抵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 剑尖轻刺,就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银仪愣住了,她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却,说:“没想到你瞧着娇滴滴的,居然还会用弓箭!哦……不不不,不是弓箭,是佩剑!” 沈却将守卫拉进来,又将门踢上,这才淡淡地说:“弓箭也会。” “能百步穿杨吗?一箭双标呢?”银仪的黑亮眸子里有明亮的光闪烁。 沈却略略无奈地说:“咱们应该先研究一下逃跑吧?” “哦哦哦……对!”银仪猛点了点头。 下人禀告戚珏银仪外出逛街市的时候被戚玡接走了,戚珏瞬间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紧接着,鱼童瞬息掠到他身边,告诉他沈却也被戚玡接走了。 “你说什么?”戚珏侧过脸,盯着鱼童。 鱼童低着头,不吭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戚珏让他护着沈却,可是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差错了。鱼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上了拳。 戚珏理了理衣袖,他起身,缓步踏出太子府,入宫。 似担心戚珏找上门,戚玡一早就进了宫,整日都在栖凤宫陪着薛皇后。 “参见太子殿下。” 戚珏所过之处,无数宫人跪拜。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走到巡逻的侍卫身边,在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了他腰间的佩剑。 “太子殿下,宫中不得佩戴兵刃……”侍卫的话在身后响起,戚珏毫不理会,一脸平静地踏进栖凤宫。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若不是他手持佩剑,没人会觉得异样。 栖凤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见戚珏手持佩剑闯了进来,皆惊惧地跪拜一地。 戚玡和戚玳都在栖凤宫里,还有位小公主。他们三个都围着薛皇后说话,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戚珏手持佩剑闯进来,他们四个都惊讶地望着他。 “交人。”戚珏语气平缓,甚至嘴角噙笑。 戚玡咬牙说:“六弟,你手持佩剑私闯栖凤宫是要杀人吗!” 戚珏睥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些年与二哥走动稍少,几位侄子也甚少关心,六弟悔恨不已。特来邀约二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二殿下!”一个宫人擦了擦额上的汗,连滚带爬的进来,凑到戚玡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玡的脸色瞬间大变。 就在刚刚,他的几位妻妾以及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被隐卫全部劫走,而后一把大火烧了他的府邸。 戚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剑尖上,他说:“刚刚六弟忽然未卜先知,知晓二哥府上会着火,特让人救出嫂侄。可是下一次的大火,六弟就未必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说完,戚珏手腕倾翻,忽然掷剑。 薛皇后和小公主同时惊呼一声,薛皇后发间的凤冠已经落了地。 “阿却和太子妃闲逛时不慎迷路至今未归,听闻二哥寻人的本事十分卓绝。烦请天黑之前将人送到太子府。”戚珏缓步踏出栖凤宫,只留余音。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我要评论,就是要评论 ☆、第91章 算计 “他!他简直是……简直是!”戚玡站起来指着戚珏离开的方向,口不成语。 薛皇后脸色煞白,她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凤冠,发现上面的珠宝磕碎了两颗。她喘了两口气才平复下来,她望着戚玡,质问:“你抓了他的女人?” 戚玡低着头,说:“儿臣……儿臣只是……” “胡闹!”薛皇后站起来,娇小的身躯别有一番怒气。 戚玡咬咬牙,说道:“儿臣就是不甘心!他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继承大统?哼,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从外边抱回来的野.种!究竟是不是父王的儿子都不好说!” 薛皇后瞪他一眼,怒道:“只要你父皇承认了他的身份,他就是皇室子弟!现在已经不是在王府的时候了,戚珏现在是太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要去动他,你父皇把太子之位扔给他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父皇是将他隔离在外的,他是想要你们兄弟几个安生一些不要为了皇位勾心斗角。明晃晃地告诉你们,那太子之位几乎等于空悬。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你父皇会看在眼里。立太子或是废太子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道理儿臣都懂!可是就是看不惯一干礼仪用度,那个野孩子都享用太子之礼,处处优于我们几个!”戚玡愤愤不平地说。 薛皇后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她走到戚玡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你父皇如今正当壮年,这皇位是要坐很久的。他如今刚刚登基,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有人打他皇位的主意,就算是他的儿子!所以,你只需好好尽孝心,千万切记不要表现出惦记皇位的意思来。” 戚玡也慢慢反应过来,他说:“是儿子莽撞了,这次的事情儿子一定会处理好。只是父皇那里……” “你心里明白就好,你父皇那里自有我来顶着。”薛皇后说。 她脸上的厉色逐渐淡去,又重新露出浅浅的笑痕。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隐约可见她闺中时柔弱俏丽的轮廓。 戚玡和戚玳告退以后,薛皇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朝着御书房而去。 曾经的镇广王,如今的戚王,正坐在案边批阅堆积的奏折。 “都是些什么屁大点的事情就一本一本奏上来!”他随手将手中的奏折掷于地上,脸上已经是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一直垂首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摔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奏折放在桌子一脚,再无声退到一侧。 他每日要捡起太多被戚王扔到地上的奏折,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如今的戚王身为皇子的时候并不算特别受宠,他自小就跟着朝中大将军四处征战,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统筹大军的大将军,带领大戚的将士不知道打了多少胜仗。其将才让朝中大将都为之钦佩。可是,他的才华大部分都体现在领兵大战上了。对于科举、农田、引渠、征税、官吏、礼仪、祭祀……这些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并没什么兴趣。如今整日让他面对这些奏折,就剩了头疼。 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些大臣整日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就呈上奏折。 薛皇后看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今儿个批奏折又不痛快了。她便笑着走过去,说:“臣妾亲手熬了解暑的紫米莲子羹,陛下尝一尝。” 戚王本是没什么胃口,但是看了眼薛皇后满怀期待的眸光,就接过来吃了两口。 也只吃了两口,他就将碗放下了,他忽然说:“听说今天太子执剑硬闯栖凤宫。” 薛皇后浅笑着说:“陛下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一向不和,这是又有了什么过节了。臣妾已经责备过二皇子,尊卑章程不能废。无论如何戚珏如今贵为太子,他都应该多谦让一些。这孩子心里也有了悔意,急匆匆出了宫,说是要备一份厚礼给太子殿下赔礼去呢。” 薛皇后缓声说着,她一边说一边瞧着戚王的脸色,见他脸上的愠色逐渐淡下去,她这才放了下了心。薛皇后凑过去,挽起他的胳膊,低声说:“可惜了臣妾的凤冠竟然不小心跌到地上,磕破了两颗宝石。” 戚王转过头,看着身侧娇小的薛皇后,笑道:“不过两颗宝石而已,一会儿给你送两箱过去。” 第88节 “诶!谢过陛下!”薛皇后弯膝,满脸的小喜悦。 戚王也跟着笑起来,看着女人的笑脸可比看着那些奏折有趣多了。 戚玡和戚玳刚刚出了宫,戚玡的手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二殿下,出事了!” 戚玡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他的脸上挂着不悦和不耐烦,今日戚珏闯入栖凤宫的嚣张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晃悠,虽然刚刚答应了薛皇后暂时安生一些,可是他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他才是应该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凭什么那个野.种敢这么耀武扬威? 哼!倘若他是太子,今日的光景自然就不同了! “回禀二殿下!太子妃和沈家三姑娘逃了!”戚玡的那位手下跪在地上,说道。 “你说什么?”戚玡眼中有异色闪过,“怎么让她们逃的?是隐卫出手了?抓住人没有?” 那位手下低着头,说道:“回禀陛下,并非是隐卫出手,太子殿下的人一直没动作……” “那是何人!”戚玡怒问。 “是……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赶紧说!”戚玡朝着他的胸口就踢了一脚。 那人重新跪好,深深低着头说:“是小的们看守不利,让她们两个给逃了。没有人来劫走她们,是她们两个人骗了守卫,又换了守卫身上的衣服从大门逃出去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带着点颤音。 “废物!你给我滚!”戚玡朝着他的胸口又连踢了两脚,那属下并不敢躲开,没一会儿工夫就感觉胸口一阵腥甜。 戚玳上前拉住戚玡,说道:“如此也好,咱们去与太子说了吧。” “不。”戚玡眯着眼睛,“你说若是在天黑之前寻到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姑娘应该是不难吧?” “不难是不难,只是……”戚玳打量着戚玡的神色,“如今嫂子和几位贤侄都在太子府中,我们还是应该早些接他们回府才是。” “哼,”戚玡冷笑,“几个无知妇人与孩童罢了。他日登上皇位还怕没有女人睡,没有女人给我生儿子?” 戚玳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玡又朝着那名属下胸口踢了两脚,说道:“还在这儿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两个与太子妃和沈家那个姑娘身量差不多的人去!再调动人手去查查那两个女人跑哪儿去了!能追回来是最好!” 戚玡勾了勾嘴角,眸子里闪过阴森森的狠戾。 戚玳站在原地,看着戚玡大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脚底生凉。 “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走了!”戚玡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戚玳说。 “好叻!”戚玳换上嘻嘻哈哈地笑脸,急忙跟了上去。 沈却和银仪从那处僻静之地的宅院里逃出来之后,急忙寻了个荒芜的院子,将身上的男儿装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原本的装扮。 两个人互相拉了拉衣襟,整理了下头发。 “我觉得咱们不应该就这么直接回去。”银仪眸光转动,脑子里不知道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 沈却非常喜欢看着银仪的眼睛,银仪的眸子特别像戚珏,但是又多了几分灵动和女儿家的水润,沈却盯着她的眼睛就会想起戚珏对她巧笑的模样。沈却就跟着忍不住笑起来。 “你有什么主意了?”沈却问她。 银仪没有立刻答话,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转过身,问道:“你猜戚珏这个时候知不知道咱们被戚玡劫走了?他又在哪儿?准备怎么救咱们?” 沈却垂眉想了一下,说:“先生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嘛……他应该在太子府等着戚玡送咱们回去。” “等?”银仪皱眉,“干等吗?不派人来救我们吗?” 沈却轻轻笑了一下,说:“你太不了解你哥哥了,他才不会贸然调动隐卫掘地三尺来找人。他只会捏了戚玡三寸,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亲自将咱们送回去。甚至……” 沈却沉吟了一会儿,说:“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戚玡。” 银仪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问:“除掉戚玡?戚玡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后的长子,是圣上最宠的一个皇子了,真的那么好除掉他吗?” 沈却缓缓摇头,无奈道:“大概是不易,否则我也不会说是有可能了。” 银仪眸光一闪,她急忙拉住沈却,欣喜道:“咱们帮着戚珏把戚玡给除了吧!” “你想做什么?”沈却抬眼,惊讶地望着银仪。 ☆、第92章 非礼 暮色四合,戚珏端坐在太子府正厅,他身前的梨木花桌上摆了一把古琴,清冷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出,听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焦灼。 戚玡站在门口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这琴声,确定了戚珏的心境的确是不慌不乱后,才踏进大厅。 “六弟好兴致啊。”戚玡眯着眼睛说道。 “其实我至今都弄不懂,当初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更甚至这么多年一直穷追不舍。”戚珏将最后的尾音奏完,这才抬起眼,看了戚玡一眼。 戚玡有些怅然,道:“原来你不记得了?或者当年你是真的碰巧路过那里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戚珏蹙眉,仔仔细细回忆当年那一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路过王府偏厅的时候觉得异常安静,然后他抬起头朝着窗户望了一眼。 可那年他才五岁,就算踮起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戚玡和戚玳就追了出来,再后来就是一群家丁将他摁在地上,他的这两位哥哥亲手将毒粉揉进了他的眼睛里…… 戚珏有些疑惑地问:“所以,当日你们以为我看见了什么?” 戚玡脸色微变,说道:“难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盯着戚珏的脸色好一会儿,戚玡才认识到戚珏当年可能真的没看见。他勾了勾嘴角,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说道:“那一年,乌和进贡了一批先人墨宝,先帝曾将其中一幅墨竹画赐予父皇,父皇视如珍宝挂于偏厅。我与戚玳十分好奇这一副据说价值连城的墨竹画,就偷偷跑去观看。拉扯间将它撕裂了。在我们正在商讨如何应对的时候,看见了窗外的你。” 戚珏默了默,问:“就为了一幅画?” “没错。”戚玡走过去,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们本来已经商讨好了如何骗过父皇,可是突然看见了你,担心你将实情说出去。所以我们改了主意。” 戚玡侧首盯着戚珏的眼睛,“听说你母亲生前十分喜欢竹子。我们就故意跟父皇说你见了这幅画忽然发了疯一样将它撕碎,更是口出污言谩骂父皇。我们忍受不了你对父皇的谩骂才会对你出手。” “担心父皇起疑,我们甚至找了声音和你很像的孩童假装你谩骂父皇。”戚玡阴森森地笑起来,“然而你对这些浑然不知,因为毒粉揉进你眼中以后,你几乎就一直昏迷,每次醒过来要不了多久就重新昏过去,你连个给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戚珏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困惑了他这么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他身子后仰倚在藤椅上,脸上竟是一种释然的神色。 一直盯着戚珏神色的戚玡皱着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戚珏轻笑出声。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戚玡眼中闪过狐疑,他的身子开始紧绷,与戚珏的放松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戚珏笑得越来越忘形,他侧首睥着戚玡,十分好笑地说:“原来是这样,谢谢二哥解了我多年的困惑。” 他目光逐渐转冷,说道:“这些年我一味退让只不过是因为疑惑一直未解,二哥该不会认为我真的杀不了你吧?” 戚玡眯起眼睛,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心狠手辣对于那些被你抓住的女人和孩子并不在意。可是你不一样,那两个女人几乎就是你的软肋。倘若我不放人你又当如何?” 戚珏轻笑,道:“并非你的女人和孩子在我手中。” 戚玡面露不解。 戚珏略略鄙夷地看着他,淡淡道:“你现在不正是在我手中吗?” “你!”戚玡猛地起身。 他又深吸一口气,高声质问:“你不管那两个女人的死活了吗?” 戚珏笑道:“该是我问二哥,你不管你自己的死活了吗?” “好!来人!把那两个女人带上来!”戚玡咬牙说道。他刚说完他的两名手下就压着两个女人走进大厅。那两个女人身上穿的的确是今日沈却和银仪出门时穿的衣服,身量也是二人一模一样,只是此时都用一个白色的面罩遮着脸。 戚珏只是一眼,就随手一掷,两支半截小指长短的短箭瞬间射出,准确无误地刺中那两个女人的眉心。鲜红的血沿着雪白的面罩流下来,划过森森的血迹。 戚玡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戚珏,却见戚珏的脸色异常冰冷。 “假的,”戚珏一步步靠近戚玡,“是不是你觉得我的耐心的真的可以一直包容着你?” 戚玡咽了口唾沫,简直不敢想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戚珏居然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女人是假的!如此,他接下来的计划几乎是全部打乱了。 “她们两个在哪里。”戚珏的声音越发冰冷,再无半点笑意。 戚玡竟是觉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可是他哪里知道那两个女人在哪里!要不然告诉他那两个女人自己跑了?不不不……戚珏应该不会相信了,那岂不是更要弄巧成拙? 戚玡心思百转,他竟是不知道自己早已是满头冷汗。 弦快步疾走进大厅,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尸,急忙走到戚珏面前,说道:“阿却和太子妃找到了。” 戚珏看了戚玡一眼,道:“原来她们不在你手中,怪不得……” 戚珏懒得看戚玡,直接走回藤椅里坐下,问道:“哪里找到她们的?” 弦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戚玡,才说:“太子府于皇宫前敲响长冤鼓,正在告御状。” “告御状?”戚珏略略惊讶。 弦禀道:“太子妃状告二殿下不知礼节非礼侮辱,更是派人将她掳去别院金屋藏娇。” “什么?”戚玡几乎是跳起来,“胡说!” 戚珏蹙眉凝神想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震惊的戚玡,说道:“二哥,强占弟媳可非贤兄。” “这是个阴谋!你们联起手来污蔑我!”戚玡的脸色异常难看。 戚珏的唇畔却是难掩笑意,看来他原本的计划也要打乱了。 如此,也好。 他缓缓起来,道:“如此,就押着强占弟媳的二殿下入宫吧。” 银仪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 “父皇!您要为儿媳做主呀!”银仪抽了抽鼻子,眼泪又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沈却在一旁跪着,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她,手中却暗中使劲儿,在银仪的腿上掐了一下,让她哭得更凶一些。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二!”薛皇后脸色惨白,指着银仪的指尖都在发抖。 强占弟媳向来都是最为令人不齿的恶形,更何况是皇家! 第89节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戚王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望着跪在下方的银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银仪并非一般的太子妃,她更是乌和王的女儿。更何况如今大戚与乌和盟约刚缔,乌和王又刚离大戚没多久。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传出苛待银仪公主的话来! 下方的大臣也垂首立了一片,没谁敢出了大点的动静来。 这事儿,不好办啊! 银仪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用一种很浓的哭腔说:“回禀父皇,银仪刚刚来到大戚的时候,二殿下几次找上来门来邀约,又总是送我东西。可是男女有别,怎能私相授受?银仪每次都推脱了,可是二殿下还是不停的变着法子往银仪身边送东西。还竟是些胭脂水粉、玉石珠钗,总是惹人多思的物件!” “后来,银仪嫁了太子殿下,心想这下可以清净了。可是二殿下还是不肯放手,总是私下派人传话给我。一会儿说会照顾我的生活,让我衣食无忧,安心做太子妃,一会儿又说我之所以能做太子妃而不是侧妃也是他的功劳……” 银仪说着口齿越来越清晰,哭腔都弱了。 一旁的沈却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悄悄掐了她一下。 银仪一下子反应过来,又“哇”的一声哭出来,听着就让人心疼。 “可是银仪心系太子殿下,更懂得出嫁从夫的道理,就警告二殿下再这样穷追不舍,儿媳就要告诉太子殿下,或者求父皇做主了!可是没有想到……呜呜呜……没有想到二殿下居然派人劫持银仪!还将我送到别院去,说……说什么金屋藏娇!” 大臣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嗡嗡嗡,像苍蝇一样。 “你说的可都属实?”戚王忍着怒火和头疼,勉强用一种正常的语气问道。 银仪伸出三根手指指着头顶,坚定地说:“银仪发誓句句属实,倘若有一句不是真的,就永世得不到太子殿下的爱!永远怀不上太子殿下的龙脉!” 沈却低下头抿着唇,心里想着银仪这个毒誓还真是…… 大臣的议论声就更多了,出嫁女儿最看重的不是丈夫就是儿子,银仪居然敢立下这样的誓言,那得是多大的冤屈啊! 薛皇后脸色惨白,她站起来指着银仪,颤声说:“可、可是……你……你可有证据?” 适时,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太子殿下……押着二殿下驾到……” 戚珏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跪在中央的沈却,他几不可见的皱眉,大步跨过去,一手扶着银仪,一手扶着沈却,将两个人同时拉起来。 他看着银仪说:“太子妃这是怎么了?竟哭成这样,有什么冤屈与我说来,定为你做主。” 而他握住沈却的手却微微用力,深深握了沈却的指尖一下。 沈却垂着眉眼,乖顺安静,而她的指尖却轻轻挠了一下戚珏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专审是用来恶心人的吗? 一直审核不通过不让修改章节简直神烦! ☆、第93章 演戏 银仪分外委屈地扑进戚珏的怀里,她哭着说:“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银仪整颗心都在您的身上,是二殿下始终纠缠不清。银仪宁肯坏了名声也不愿意再这样暗中忍受了,呜呜呜……” “儿臣是冤枉的!”戚玡挣脱开弦的钳制,他上前两步跪倒在地。 “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儿臣并非沉迷女色之徒,又怎么可能不顾礼制,做出此等混账事情来!” 薛皇后也急忙说:“陛下,您绝不可听信太子妃一面之词啊。再言,她并非我大戚女儿,谁知道是不是存了什么歪心思想要挑拨皇儿们的兄弟情义!” 戚王沉声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所言非虚?” “当然!”银仪上前一步,“之前未嫁太子之前二殿下偷偷赠予的珠钗首饰,银仪一直留在身边。二殿下还曾赠银仪一个青玉的镯子,说是当年太后娘娘亲自赐给他的。他……他口口声声说着是送给银仪的定情信物!可以派人现在回太子府去取!” 戚王沉声道:“准。” 没过多久,一个精致的银纹漆木盒子被呈了上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一个青玉雕凤的镯子。 玉镯被呈上去,戚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当然认识此物正是当年罗皇后除夕时赠予诸位皇子时,赠予戚玡的几份礼物其中的一份。 戚珏目光扫过玉镯,凉凉道:“雕凤?二皇兄是否又有弦外之音?” “不!这个镯子怎么会在她的手里?这个镯子明明早就丢了!”戚玡心里一直在想着这就是一个阴谋! 薛皇后焦急地说:“既然你说这是你与太子大婚之前二殿下赠予你的东西,毕竟是大婚之前的事情了,而你嫁给了太子之后居然还一直留着此物,究竟又是何居心?” “因为……因为它好看啊……”银仪有一点慌乱。 沈却微微垂首,用帕子掩着唇畔轻轻咳嗽了两声。 银仪一惊,急忙说:“我这里还有二殿下当初写给我的书信!” 书信这种东西有了笔迹可辨,可就比一般的信物更能说服人。 薛皇后的目光有些犹疑,她望着下方的银仪,目光又扫向一脸颓败之色的戚玡,心里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有没有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在六七年前,戚玡的确有过一次看中朝臣爱妻的事情…… 就连薛皇后都有些怀疑戚玡了,更何况别人? 戚王冷声说:“书信在何处,快去取来。” “书信在这里!”银仪取出袖中的帕子,用力一撕,将帕子撕开,抽出里面的两张薄纸。 小太监接过书信呈上去,那上面的淫巧诗句分明就是戚玡的笔迹。 大臣中有戚玡自小的恩师太傅,他接过书信查看,连连摇头,满面悲怆:“是老朽教导无方啊!” 看着那些大臣指指点点的目光,戚玡整个人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跪地爬行到戚王身旁,抱住他的脚,发颤地说:“皇儿真的没有做过霸占弟媳的事情,绝对没有啊!” 薛皇后也跪地求情,说:“陛下!这件事情一定是误会,就算皇儿曾经心系太子妃,那也毕竟都是银仪和太子成婚之前的事情了。臣妾相信皇儿也是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件事情臣妾是知道的,是……是皇儿觉得这些年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谊太过浅薄,所以想要宴请太子和太子妃过府作客,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将沈家三姑娘也请过去!皇儿做这些只是为了缓和和太子的关系啊!” 薛皇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一直静静立在一侧的沈却,惊讶地看见肆意的泪水划过沈却如瓷似雪的脸颊,她竟然不知道在那儿默默哭了多久。 不知道为什么薛皇后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众人随着薛皇后的目光一起望向始终沉默的沈却,好像这才发现她在这儿一般。大家无一例外地发现沈却静静站在那儿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水汽在她眸子上氤氲辗转,凝聚成泪,从眼眶缓缓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瞧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民女也有冤情要禀。”沈却缓缓跪下,她努力睁大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会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可越是忍泪的模样越是让人觉得怜惜。 “哦?你有何冤屈?莫不是二殿下对太子的两任妻子都心怀不轨?”戚王的目光扫过沈却,又看向戚珏。 沈却忍了泪,说道:“当初太子妃要嫁给太子殿下之时,二殿下为了讨好太子妃,又为了显示自己的一手遮天的本事,许诺太子妃只要她肯暗中见面,就让她坐上太子妃之位,绝不做侧妃。于是,二殿下用沈家老小相挟,要挟民女主动退居侧妃之位。民女心灰意冷,所以才会主动求太子殿下赐下休书。从此青灯古佛,为沈家祈福,为太子殿下祈福,为大戚祈福……” “你胡说!明明是本宫……”薛皇后猛地站起来,话一脱口就觉得有些失言,她还来不及挽救,沈却已经将话接了过去。 “皇后娘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民女没有想过供出您来呀……”沈却缩着肩,惊惧地向后退缩着,眼中又有新泪凝聚。 “你……”薛皇后指着沈却,怒火中烧。她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 那些落在沈却身上的怜惜目光,让戚珏嘴角的笑意逐渐发冷。 他蹲下来,一手扶住沈却,一手轻拍她的脊背,似无疑挡着那些大臣扫过来的目光。 “好了,不哭了,不怕,不怕了……有人胁迫你,怎地不告诉我?”戚珏皱眉,焦灼而悔恨。像极了一个悔不当初的丈夫。 银仪被沈却的哭技惊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哭的已经很催人泪下了,可是瞧着沈却真正梨花带雨的哭诉才晓得自己的基本功还很薄弱。 她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跪地说道:“父皇!前几日二殿下以言语相侮,还要挟银仪倘若不如期赴约,就……就杀了太子殿下,取而代之!” 沈却接着说:“太子妃品性刚烈绝不依从,没想到激怒了二殿下,二殿下竟是使出捋人这种手段。二殿下又担心此事被供出来,还派人强行将民女抓去,再次以沈家老小性命警告相挟。” 满朝哗然。 两个娇弱的姑娘家,低低柔柔的声音哭诉着二殿下的罪行,句句诛人。 薛皇后浑身僵硬,她滑到在地颤声求情:“陛下,这一些都不是真的,是有人陷害皇儿!” “陷害?”戚珏站起来,冷漠地说,“太后凤镯是假?那一封封污言秽语的亲笔书信是假?逼沈却主动倒出正妃位子是假?劫持太子妃是假?还是说……” 戚珏微顿,冷冷地说:“想要取而代之是假?” 戚珏转过身,嘲讽地看着满身冷汗的戚玡,问道:“二皇兄,你究竟是的看中了我的女人,还是……看中了我的位子?” “来人!”戚王爆喝一声,“将戚玡打入天牢!” 他严厉而森寒的目光紧紧盯着的却是戚珏。 戚珏转首,平静地与他对视。戚珏甚至勾了勾唇角,道:“多谢父皇明察秋毫。” “陛下……”薛皇后恸哭,几欲昏厥。 戚王略微不耐,喊到:“来人!将皇后带回去休息!” 戚珏扶着沈却和银仪起身,带着她们两个脸上仍旧挂着泪痕的美人缓步踏出宫殿。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宫门外的马车早就候在了那儿。 一上了马车,银仪擦掉脸上挂着的泪水,竟是低低笑出声来。哪里还有刚刚那种既委屈又决绝的神色。 “怎么样,我们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吧?”银仪挺了挺胸脯,一脸邀功。 戚珏皱眉,轻斥道:“女儿家的,也不知道在意自己的名声。” 银仪不赞同地撇了撇嘴,说道:“我是早晚要‘死’的人,然后做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名声?那是什么鬼东西?” 戚珏有些无奈的瞪她一眼,他转首更加无奈地看着沈却,说道:“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也不知道别人会心疼。” 银仪也凑过去,新奇地说:“喂,你演技怎么能这么好啊?要不是你掐了我两把我都哭不出来的,你是怎么做到一直哭的?嗳,你现在眼眶里还含着泪呢!” 沈却莞尔,说:“自从被先生从沈家接出来以后已经许久不演戏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了。” 银仪又往前凑了凑,她伸出手,想要去抹沈却眼角的泪珠,可是她的手却被戚珏推开。 戚珏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给沈却擦着残留的泪痕,问道:“你演得很好,只是我更加关心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沈却毕竟还在孕期,今日如此折腾,又是被戚玡“请”走,又是私自逃出,最后又在大殿之中哭成这样。戚珏实在是又担忧,又心疼。 “没有哪儿不舒服呢。”沈却摇了摇头,“唔……就是有点口渴了……” “口渴?”戚珏拿起马车一旁的水壶轻晃,里面已经没了水。他微微蹙眉,然后俯身下来,吻上沈却溅了泪水的唇瓣。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湿润的舌尖一点一点舔过沈却微干的唇舌。 “喂!我还在这里呢!”银仪顿时闹了大红脸,急忙别开了脸,再也不敢回头去看。 这……这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积分不涨了,要被别人追上了![大哭][大哭][大哭] 求求泥们给个收藏嘛! 再给点评论嘛!要2分的!字数越多越好! 如果你想写2个字就写4个!如果你想4个字,就写8个字! 好不好嘛!qaq我让阿却演戏给泥们看! 第90节 ☆、第94章 嗜睡 沈却僵住了,她急忙推开戚珏,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她可没有戚珏那么淡定,马车上毕竟有个银仪,戚珏如此简直让她浑身不自在,直到后来的路程她都低着头没敢看银仪的眼睛。 马车一路往沉萧府而去,沉萧府院门敞开,马车没有在院口停住,而是直接进了府中。 马车在府里停了下来,戚珏下了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沈却抱了下来。 刃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身量与戚珏十分相似,就连长相轮廓也有三分相似。 “他叫影,会跟你一起回太子府,不要让人以为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去。”戚珏对银仪说。 银仪有些好玩地盯着那个酷似戚珏的人。 影微微颔首,跳上马车,他动作间,都有些戚珏的影子。马车一旁的小窗开着,风吹过的时候掀起帘子,隐约可见影的侧身,倘若不是离得特别近,定分不出这个影是假冒的戚珏。 戚珏直接将沈却抱回来了内室,他小心翼翼地将沈却放在床榻上,将她的鞋子脱了。才去给她端来水,看着沈却大口大口的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 “还要不要?”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 “嗯。”沈却点了点头,虽然喝了一大杯水,还是觉得渴。 戚珏这一次在一侧墙壁边的八宝阁里取出一个广口的暗红瓷瓶,他将里面白色的药沫倒进水中,才将杯子递给沈却。 沈却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说:“我就是想喝点水,又要喂我吃药……” “没有别的味道,和清水是一样的。”戚珏笑道。 沈却尝试着抿了一口,尝了尝杯子里的水的确是没有别的怪味儿,才大口将杯子里的水都喝了。 “喝饱了!”沈却眯着笑眼,将空了的水杯递给戚珏。 戚珏将水杯放在床头的高脚桌上,然后脱了鞋子,到床上拥着沈却。他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银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了。” 沈却趴在戚珏的胸口,想了想,说道:“那些守卫觉得我和银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会溜走,所以我们两个逃出去特别简单。” “至于那个太后赐给二殿下的雕凤玉镯,其实是半年前二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妾偷了拿去当铺给当了。而那家当铺恰巧就是咱们沉萧府的分铺。当时王尺觉得蹊跷,就将这玉镯的来历查了一番,然后将镯子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书信,”沈却笑得眯起眼睛,“模仿别人笔迹可都是跟先生学的呢。” 戚珏有些无奈地轻拍了一下沈却的后背,说道:“你和银仪有什么打算也不事先与我说一声,竟自作主张,也不怕捅了篓子。” 沈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哪回给你捅娄子?再说了就算真的捅娄子了也有先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嘛。” 沈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已经合上了眼睛。 “又困了?”戚珏捏了捏沈却的脸颊,“不吃东西了?连澡都没洗。” “先睡一会儿嘛,一会儿就起来……”沈却挽着戚珏的胳膊糯糯地撒娇。 戚珏略感无奈,沈却自从有了身孕以后一日比一日嗜睡,她现在口中说的是先睡一会儿,可戚珏知道等她醒过来一定是明天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用一种困顿的声音说:“先生,这次我也帮到你了对不对?” “对。”戚珏侧了侧身子,凝眸望着沈却合着眼睛的睡颜。 沈却笑了笑,呢喃着:“这次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二殿……” 话还没有说完,沈却呼吸绵长,已经含着笑意入了眠。 戚珏动作轻柔地吻了吻沈却的额角,仿若珍宝的将她拥着。 这一次,戚王纵使再偏心也不能在那么多大臣的眼皮底下包庇戚玡,将他打入天牢其实是无奈之举。但是在戚王心目中,恐怕戚玡也是很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选,所以这次戚玡未必就会真的被处死或者受到其他严厉的责罚。 只不过,人已经到了天牢,就算戚王有心包庇,这一次戚珏都不会让他活着出来。 入了夜,沈却睡得很熟。 戚珏轻声唤了她几遍也没有吵醒她,戚珏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见沈却还在熟睡,没有惊了她,戚珏缓步踏出了沉萧府。 天牢里,戚玡一夜未眠,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日之间就从云端跌入泥里。 这一定是个阴谋。 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招惹戚珏,无论是言语侮辱还是派人刺杀,戚珏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只是一味的防御,并没有显露出阴森的爪牙。 戚玡就以为戚珏永远都会这个样子。 没错,抓了沈却和银仪,戚玡是怀了能够杀死戚珏最好,杀不死气他一番也好的心思。 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模样。 这是戚珏的第一次反击,但是却让戚玡喘不过气来。 还好薛皇后派人安慰他,告诉他先在牢中委屈几日,过几日等事情慢慢压下去了,一定将他接出去。 想到这里,戚玡略微松了口气。 天牢的门被打开,戚玡抬起头盯着来人。 戚玡认识为首的两个人——弦和刃。 都是戚珏手下最为凶残狠戾的人。 戚玡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站起来紧紧盯着从弦和刃身后走过来的男人。男人整个人藏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斗笠遮住了他的头脸。可是戚玡还是知道这个人就是戚珏! 戚珏缓缓抬头,凉薄地说:“二皇兄强占弟媳,事发之后悔不当初,深感无颜见人,于狱中自尽身亡。” 戚珏飘忽淡然的声音听在戚玡的耳中只觉得是一声又一声催命的诅咒。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戚玡在向后退。 “一直不曾理会你的刁难只不过是从未把你看在眼里,”戚珏冷冷地看着浑身发抖的戚玡,“可是你不该动她。” 戚珏向后退了一步,冷声说道:“动手吧。” 戚玡想要逃,然而刃轻易抓住他的一双手腕,扣在他的身后。 “上吊、割脉、撞死,殿下您可以自己选一种。”刃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冰冷的毒蛇游走在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脖子游上他的耳朵,又从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戚玡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要高声呼救,然而第一个音还没有发出来,他的口鼻已经被刃捂住。 刃拉着戚玡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发力,将他朝着生了青苔的墙壁砸了过去。 顿时,鲜血四溅。 戚玡的身体趴在地上不住抽搐,他的头顶被砸得几乎凹进去,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刃走过去,抓着他的脖子,又一次将他的头撞向墙壁。 戚玡的眼珠子都快要迸裂出来,然而他的目光还是逐渐呆滞,呼吸已经没了。 确定他真的咽了气以后,刃伸手将他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然后抓着他的手指蘸着地上滚热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一个“悔”字。 戚珏冷漠地转身向外走,眼中毫无波澜。 戚珏回到沉萧府的时候,天际漆黑一片,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光。 他解了外衣走到床榻边,沈却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了开,她蹙着眉,白皙的小手朝着身旁抓了抓,略有不安。 戚珏握了她的指尖,将她拥在怀里。 “在,我在这里呢。”戚珏在沈却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却蹙起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开,她窝在戚珏怀里,重入香梦。 戚珏拉了被子,将两个人的身子盖好,然后侧目凝神,仔仔细细凝望着她,恨不得把小姑娘脸上每一根绒毛都印在眼里,记在心上。 第二日一早,戚玡畏罪自杀的尸体在天牢中被发现。 薛皇后几次哭得昏过去,最后口不择言,喊着冤情与报仇。 戚王正是烦躁异常时,最后被惹怒直接派人将跪在殿外的薛皇后抬了回去,并禁了足。 戚王沉思许久,最后招戚珏进宫。 戚珏本以为他要询问关于戚玡的事情,却没想到戚王只字不提,而是指了指案头堆积成山的奏折,让戚珏帮着批阅。 戚珏略惊讶地望着他。 “怎么?不会?照着我批过的模板批就行。”戚王看他一眼,说道。 戚珏默了默,走到长案旁,翻开一本本奏折,开始批阅。 戚珏将堆积的奏折批阅了大半时,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戚王倚靠在龙椅上,双目微合,已经睡着了。他鬓角添了几丝白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这般热的天气,他的身上也披了件貂衣遮风御寒。 先帝驾崩那一夜,戚珏心里有太多的挣扎与犹豫。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救下前世时必死的父亲。那一夜的大雨浇在他心里,幼时,戚王将他扛着肩头的一幕总在雨帘中一次次浮现。 也就是幼年唯一的温情,最终让戚珏还是救下了他,甚至动用隐卫之力血洗宫中祝他夺了天下。 然而,在他册立戚珏为太子之时,戚珏就知道他的这个父皇已经对他动了杀意。 戚珏垂眸,翻开另外一本奏折批阅。 不远处闭目小憩的戚王睁开眼睛,审视地望着戚珏。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如果他长得不是那么像那个女人该有多好。 戚王目光渐沉。 ☆、第95章 双生 沉萧府里,一阵清爽的风吹过,将沈却身上松松垮垮的云雾烟罗裙贴在了她的身上。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腹就显露了出来。 沈却眉头皱了起来,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襦裙拉了一下,让它不会紧贴着她的身子。这样瞧着,就瞧不出她怀了身孕的模样。 沈却抬眼,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坐在檐下随手摘了两片叶子瞎吹的戚珏。 戚珏轻笑,他站起身,朝着沈却走了过去。 “这才四个月,怎么就这么明显了呢?”沈却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肚子,确保没风吹来的时候显不出来。 戚珏一手扶着她的腰背,一手轻轻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往花厅里走去。 他说:“你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双生子。” “真的?”沈却停下脚步望着戚珏。 “月份还太小,并不能十分确定,不过大抵是错不了。”戚珏笑道。 沈却随着戚珏继续往前走,她侧首望着戚珏,问道:“先生,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还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是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是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呢?” 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失笑道:“这哪里可能知道。” 第91节 沈却就低下头,瞅着自己的小.腹,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嘟囔着:“什么都摸不出来。” “才四个月,不急。”戚珏将沈却扶到长椅上坐下,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粥递给她。 “一大早上就起来忙活,是不是饿了?放在这儿凉了许久,现在不热了,是温的。尝尝看这道药粥的味道是不是比昨日要好一些。”戚珏说道。 “先生给熬的粥,每一种都可好吃!”沈却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灶,知道又是戚珏亲手给她熬的。她欢喜地将碗接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云姐姐和殷二哥哥要大婚了,我可得好好选贺礼。” 戚珏蹙眉,道:“说过你多少次,不许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沈却将嘴里的药粥吃下,才说:“我也就只在先生面前才这样嘛,和外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才不会这样呢。” 戚珏略略无奈地说:“又不是说这样难看,而是容易呛着。” 沈却低着头,又吃了一大口药粥,小声嘟囔着:“反正我这么多年也没呛……咳咳咳……” 话音未落,沈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若不是沈却怀着身子,戚珏真想把她揪过来摁在膝上狠狠揍一顿屁股!他无奈地轻轻拍着沈却的背,让她顺气,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直到沈却好些了,戚珏才松开她。 戚珏刚想说话,沈却忽然凑过去,堵上戚珏的唇,她甚至轻轻在戚珏的唇上咬了一下。然后,沈却很快松开戚珏,向后退去,她弯了弯眉眼,浅笑着说:“好啦好啦,阿却知道先生要说什么,刚刚亲这么一下,先生即将要说的话已经传到我这儿啦!” 沈却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戚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将沈却拉到腿上坐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先生,我怎么觉得你这表情怪怪的。”沈却蹙着眉说道。 “哦?”戚珏挑眉看着沈却,“怪?哪里怪?” 沈却想了一下,说道:“就像……就像是……嗯,打个比方吧,好比我特别饿,特别饿,然后这个时候呢,看见了一盘栗子鸡。先生你现在盯着我的眼神就像我盯着栗子鸡一样!” “呵……”戚珏将沈却抱起来,“是啊,我是饿了。饿了好几个月了。” “先生!”沈却瞬间明白了戚珏意思。 她伸出手抵在戚珏的胸口,说:“不……不行……” “四个月了,不会伤了他们的。”戚珏望着抱在怀里的沈却,目光渐柔。 “不……还是,还是不要了……”沈却抵在戚珏胸口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她的脸色也变得一片煞白。 戚珏忽觉有异,急忙问:“怎么了?” 沈却紧抿着唇不吭声。 说话间,戚珏已经抱着沈却走进了内室,戚珏将沈却放在床上,动作干净利落地放下了床幔。 沈却缩在床角,脸色煞白地望着戚珏,她微微发颤地说:“先生,不要了,我求你了!” 戚珏沉吟了一下,将沈却拉到怀里抱着,还好沈却和一样一样缩在戚珏的怀里,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究竟是怎么了?”戚珏对沈却的反应相当诧异。 “我……”沈却吞吞吐吐,她将脸贴在戚珏的胸口,不愿意抬眼看戚珏。 戚珏微微用力,将怀里的小姑娘拉出来,却瞧见沈却的眼眶里居然有一丝湿润。戚珏惊了惊,这个样子的沈却的确是吓到了他。他急忙问:“到底怎么了,别哭啊……” 戚珏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却的眼泪就下来了。 戚珏沉默了一瞬,沉声说:“说话!” 沈却怯生生地抬眼,用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戚珏,小声说:“太、太难看了啊……不想先生看见……” 沈却低着头,一双手遮在自己的小.腹上。 戚珏微怔,忽然想起沈却逆着风拉裙角的样子。她是嫌弃自己腹部微鼓的样子难看吗? 戚珏忽然发现这个孩子当了母亲也还是个孩子。 “你小时候浑身是烧伤更难看的样子我都见过。”戚珏说。 沈却反驳:“我小时候先生的眼睛明明是看不见的。” “也是,”戚珏点头,“但是摸遍了。” 沈却脸色微红,她伸出手去推戚珏,嗔道:“先生,你又我小时候的事儿笑话我!” 戚珏笑着说:“要不然我蒙着眼睛?” 沈却嘟了一下嘴,说:“还在取笑我!” 戚珏笑着将沈却拉到怀里,伸出手去解沈却系在胸口的裙带,沈却想要伸手去挡,却被戚珏轻易拍开了。 “又打人……”沈却瞪了戚珏一眼,一双手却没再继续遮挡。 裙带解开,戚珏将沈却的裙子拉到小.腹以下,露出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戚珏弯腰,轻轻吻了吻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先生……”沈却的脸更红了。 “阿却,”戚珏抬起头,严肃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天下最好看的那一个。更何况……” 戚珏轻轻抚摸着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腹,说:“我喜欢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模样。” 戚珏的表情太严肃,严肃到沈却有些发愣。 “先生,我……我听说生了小孩子以后,肚子会留下疤痕,白色的,竖着的,一条又一条……会变得很难看的……”沈却有些不安地说。 戚珏想了想,说:“这世上最难除去的疤痕就是烧伤,你身上还有那场烧伤留下的疤痕吗?” 沈却眨了下眼,她左手轻轻抚上右手背上,手背上光洁一片,再也没有半点疤痕的影子。她的脸上缓缓绽出笑颜,她笑着说:“是了,守着先生,什么疤都不会有的!” 戚珏拥着沈却躺下,小心翼翼轻吻着她,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柔。 沈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忧地遮着自己的小.腹,没过多久,就目光如水,揽在戚珏的腰身,沉迷着他的吻里。 “戚珏!戚珏!你给我出来!” 银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正在这边走。 戚珏脸上稍显愠色,他起身下了床,反手将床幔遮好,银仪刚好闯了进来。 “这么急是做什么?不知道敲门吗?”戚珏的脸上是银仪极少见过的不耐和怒意。然而银仪心里太慌乱了,竟是没有注意到。 她奔过去,拉住戚珏的胳膊,颤声说:“救救母后!救救母后!” 戚珏这才感觉到银仪的异样,银仪抓着他的手都在发抖,而她的声音也是哭腔里带着颤音。 戚珏脸上怒意稍减,说道:“好好说话。” “乌和传来消息,母后受奸人所害,中了剧毒,乌和没有人能救她了!来者说母后活不过十日。你是大戚第一神医洛神医的关门弟子,你一定有办法救母后对不对?”银仪一边哭一边说。 她死死抓着戚珏的胳膊,仿佛戚珏是她唯一的希望。 戚珏这才一点一点明白银仪说的是那个女人。 戚珏眸光渐沉,他掰开银仪抓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会跟你回乌和。” “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我求求你了,救救咱们的母后吧……”银仪哭着跪下来,“哥!我求求你了,救救咱们的母亲吧……” 重逢这么久,这竟是银仪第一次喊戚珏“哥”。 “我没有母亲。”戚珏转过身,不再去看银仪。 银仪呆坐在地上,痴痴望着戚珏,哭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算是垂死的陌生人你都不肯出手相救吗?更何况还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戚珏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银仪奋力拍打着戚珏的胳膊。 戚珏闭了闭眼,轻声说:“我的确没什么人性,甚至宁愿去救一个陌生人也不会去救她。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银仪的哭声停住,她失望地望着戚珏,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好,我知道了……” 银仪起身,深深看了戚珏一眼,转身跑了出去。她背影绝望而悲伤,又带着对自己哥哥的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她来到他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能够暖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是码字到天亮,会掉头发的吧? 会不会掉成秃子啊? 地中海?Σ( ° △ °|||)︴ 求增发护发秘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6章 活着 银仪已经离开很久了,戚珏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生?”沈却掀开床幔,坐在床角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嗯,我出去一会儿。”戚珏冲着沈却扯唇轻笑了一下,甚至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长发才出了内室。 他顺着檐外的长廊缓步而行。 曾经他一直很敬佩自己的生母,那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就算她抛下他不管不顾,在戚珏的心里对她仍旧只有赞叹,毫无责怪。他甚至将府邸题字“沉萧府”,他还在所有地方雕出沉萧的标记。 在那些看不见的年少时光里,戚珏甚至想过倘若没有自己,他的生母就不必跳江,就会有更美好的生活。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出生,有一种对生母的扭曲愧疚。 直到那一年,他和沈却自沈家归宁回来遇到的刺杀。戚珏终于觉察到了异样,他查出那些人是来自乌和,顺藤摸瓜之后更是查出自己的生母原来仍然在世,而且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乌和的皇后。这些年断断续续的刺杀埋伏中,又有多少次是他的生母所指示? 也是,身为乌和皇后怎么可以还有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流着大戚皇室的血统。 那一年戚珏如约去殷家接沈却,在屏风后听见沈却和何氏的对话。他在何氏的眼里看见她对沈却的厌恶和恐惧。他听着沈却像撒娇一样的说:“母亲,您能抱抱我吗?” 还有后来沈却抱着他的腰轻轻声说:“先生,阿却不难过呢。” 那个时候戚珏刚刚知道在过去的年岁里,自己一直敬仰的生母曾多次派人杀他。 他对沈却说:“我们回家。” 戚珏用力拥着沈却,给予她温暖,又何尝不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吸取力量。 这些年,他潜居在散发着陈旧书卷味儿的书阁里,不断接触各种人,不断布置筹谋至深夜,忙碌到他来不及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个女人。 可是,又有多少次他心累到绝望。那是一种信仰倒塌的绝望。 第92节 也只有身边总会伏在自己膝上撒娇的小姑娘能够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就算他的生父对戚珏不管不顾,就算他已经对戚珏动了杀意。可是……他毕竟对戚珏有着近五年的养育之恩,有着幼年偶然的慈爱。而且,他毕竟还没有对戚珏真正亮出屠刀。 戚珏嘲讽的笑了笑。看,如此他竟已觉庆幸和满足。 而那个女人呢?生了他,却是天下最想他死的人。 戚珏缓缓闭上眼睛。他做了这么多,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 活着。 不知不觉中,夜幕撑满了天空,如勾的月牙被云雾遮了大半,繁星也不见了踪影,黑得十分纯粹。 戚珏有些木讷地转身,看见远处檐下微弱的一抹光。 戚珏空洞的眸子一点点重聚神采。 沈却好像刚刚梳洗过,长发如锦绸一般垂下来,发梢还有一点湿。水色轻纱薄裙罩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衬托得更加娇小瘦弱。而微微鼓起的小.腹又让她身上渡了一层暖暖的柔意。她手里撑着一盏灯,也不知道在那儿等了有多久。 那一抹光,好像就成了戚珏视线里唯一的光源。 戚珏有些恍惚,他一边朝着沈却走过去,一边解外袍的系带,等到走到沈却身边的时候,手腕一抖,将袍子罩在沈却的身上,将她完全包了起来。戚珏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长发拉出来,理顺。 “走吧。”戚珏环住沈却的腰身,将她揽在怀里。 “嗯,回家了。”沈却侧首仰着脸望着他。 戚珏和沈却依偎着往前走。 寂寥狭长的回廊里,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银仪从沉萧府出来,直接让两个护卫掩护着她逃离大戚,朝着乌和马不停蹄而去。她的身份特殊,必然拿不到明目张胆离开大戚的过关公文,幸好她身边的两个护手身手不错,掩护着她一路逃走。 为了不嫁乌和给她指婚的驸马是真,乌和需要一位公主嫁至大戚也是真。可是银仪之所以会嫁给戚珏,还有一部分私心是她想要靠近戚珏。 戚珏这个人太冷了,就算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兄妹也对她冷冰冰的,银仪很想如别的姑娘一样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而不是总是冷脸相对的哥哥。她想方设法靠近戚珏,想要暖了他的心肠。可是到最后银仪发现自己这个哥哥对待自己的那种疏离根本化不开。好像他只有对着沈却的时候才是暖的。 银仪嫉妒沈却。 然而可笑的是,戚珏在心里也有那么一丝嫉妒银仪。 最初银仪找上门的时候,戚珏甚至动过杀念,只因为看见银仪就会想起那个女人。银仪太单纯了,她越是单纯,在戚珏眼里越是讽刺。 有时候看着银仪和沈却笑闹在一块,就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每当这个似乎,戚珏也会忍不住心里发暖。可是戚珏知道沈却和银仪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却自小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在别人面前的单纯是一种自卫的伪装。甚至,她面对沈休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假装懵懂,故意讨好。她只有面对戚珏的时候才会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 而银仪自小生在宫廷之中,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虽然她有着飒爽洒脱的性子,可骨子里却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一个有着仗剑天下心愿的姑娘,才是真正养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等到银仪回到乌和的时候已经是十多日之后,银仪心里非常害怕,她怕等待她的会是母后的尸身。 “母后!”银仪焦急地冲进坤德殿。这十多日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整张小脸十分憔悴,一双眼睛更是红红的,漆黑的眸子好像也染了丝倦意。 银仪整个身子僵住,银仪震惊地看着端坐在梳背椅上品着君山银叶茶的乌和皇后。整座宫殿里都是这种浓郁的茶香。 就算年纪已经大了,她仍旧有着近乎倾城的容颜。黑如璞玉的一双水眸清澈不染尘杂,精致的五官摆在白皙的面颊上,尖尖的下巴不见刻薄之意,反倒添了一种洒脱之美。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灵动的姑娘,而如今经过时光的梳理,灵气稍减,却添了几分端庄和婉约。 戚珏的确长得很像她。 银仪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她缓缓向后退去,无助地说:“母后,你骗我。” 萧潇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凝在银仪的身上,她说:“你也该闹够了吧。” 银仪摇头,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害怕!你怎么能这种事来骗我!” 委屈瞬间涌到眼底,眼泪夺眶而出。 萧潇将茶杯掷到地上,摔得粉碎。 “这些年就是太娇惯你了,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居然嫁给他!”萧潇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银仪,刚刚的端庄婉约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一种冰寒的冷意。 银仪抹了一把脸,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说:“母后,他过得很不好。很多人想要害他,他的父皇,他的兄长。咱们把他接回来好不好?” “不要再胡说了。”萧潇的脸色越发冷。 银仪跑过去,拉着萧潇的胳膊,她哭着说:“母后你知道吗,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和母后长得一模一样!他本来不喜欢我的,他总是赶我走,我……我好了好大心思才能接近他。开始的时候,我去拉他的袖子他都会反感抵触,可是现在不会了啊!我受委屈的时候,他会抱着我哄我了……”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银仪的脸上。 萧潇冷着脸甩开她的手,她冷冷地说:“需不需要我把你摁在水井里清醒一下?” “来人!去请驸马过来!”萧潇怒道。 “什么驸马!那婚事我根本没有同意!”银仪捂着脸,愤怒地看着萧潇。 不多时,顾翦急匆匆走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他看了一眼捂着脸不住啼哭的银仪,低首行礼。 “我就不应该回来,我要大戚!”银仪往外跑。 萧潇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又顺手解了桌上系着帷布的绳子,将银仪的双手交叠捆在一起。然后,她猛地一推,就将银仪推到顾翦身前。 萧潇冷声说:“再看不住你的女人让她跑了,我要你的命!” 顾翦急忙扶住银仪险些跌倒的身子,急忙说:“儿臣遵旨。” “顾翦!你放开我!”银仪怒视顾翦。她哭着喊,奋力挣扎。“母后!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愿意回公主府!你骗我!我要回大戚!我要去找他!他就算再怎么对我冷漠也不会让你这样害我!” 萧潇拂袖,怒道:“带着她给本宫滚!” “儿臣告退。”顾翦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不断挣扎和哭闹的银仪,将她拉走。 银仪是哭喊着被顾翦拉走的,直到走得很远了,坤德殿还能听见她的哭喊声。 等到她的怒闹声一点都听不见了,萧潇缓缓坐下,她说:“都给我滚。” 坤德殿里几个心腹的宫人静悄悄的退下。 整个坤德殿慢慢静下来,安静的毫无声息。 这个时候,萧潇才开始发抖,最开始是她的双手一点点轻颤,紧接着整个人都跟着发抖战栗。她微微仰着脸,合着眼睑,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落下泪来。 哭泣是最无用的方式,她不能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超市搞活动,满99抽奖。 我抽到了二等奖!有五块钱!! 我要散财!来来来,留个言,我给泥们发红包! ☆、第97章 忠犬 “参见陛下。”坤德殿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坐在梳背椅上的萧潇慢慢坐直身子,静静看着走进来的乌和王乌岂,并没有想要向他行礼的意思。 “听说银仪偷跑回来了。”乌岂居高临下看着萧潇,“她在哪儿?被顾翦带走了?” 萧潇静静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第二次。” 乌岂目光渐沉,他盯着萧潇的眼睛,说道:“是她自己选择了远嫁。她已经是大戚的太子妃了,如今她私逃回来代表了什么?和大戚的盟约还如何进行?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我说了,你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第二次。”萧潇还是那样冷冷的表情,重复了一遍。 乌岂慢慢弯下腰,他伸出手掐住萧潇的脖子,低声说:“你不是最希望国泰民安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你是大戚子民,所以不愿两国交战吗?嗯?呵……还是你不记得了你已经是乌和的皇后了!” 萧潇反手就是一巴掌,抡在乌岂的脸上。她语气俞冷:“乌岂!我已经忍了你二十多年!你给我滚开!” 那跪了一地的宫人低着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就地消失。 乌岂被萧潇的一巴掌打偏了脸,他转过来,死死盯着萧潇的脸,阴森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就这样一直掐着你,让你在我手中断气!” 萧潇冷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还知道你甚至想把我扔进军营做最下等的军.妓!” 萧潇握着乌岂的手腕,慢慢仰着脸靠近乌岂,笑道:“你也这么做过了,不是吗?” 乌岂的脸色瞬间有一抹扭曲。 是,那一年盛怒之中的乌岂做了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将萧潇扔进了军中。那一夜他的梦中全是萧潇向他求救的样子。他惊醒,他悔恨。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萧潇在军中不仅没有受到半分欺凌,甚至以一种男人都没有胆色,带着乌和军以一种死士的姿态与边境小国厮杀,更是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踏平了乌和周边四个小国。 乌岂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他站在城墙之上迎接归来的大军。那一日的萧潇一身火红戎装,当先一马,飒爽英姿。 她能够成为乌和的皇后一方面是乌岂真的太爱这个女人,不惜给她假造了乌和大将军之女的身份。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民心所向。 乌岂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有些无力地松开掐着萧潇的手。他慢慢站直身子,说:“银仪逃回来,和大戚的一战避无可避。” “本宫累了,陛下还是到别处歇息吧。”萧潇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累地倚在梳背椅上。 乌岂站在他的身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过了近半个时辰以后,萧潇竟然真的沉沉睡去了。 “睡了?”乌岂尽量压低了声音问一声,萧潇呼吸匀称,没有回音。 乌岂走过去,将萧潇抱了起来,抱着她进了内室,将她小心放到床上以后,又小心翼翼地给她解了衣服。 萧潇蹙眉,睁开眼睛看了乌岂一眼。乌岂侧首与她对视。 萧潇又缓缓闭上眼睛,继续睡着。 乌岂将萧潇的衣服解开,露出她身上狰狞的疤痕。那些年,她带着军队征战时身上落下了不少疤痕。纵使这些年寻了很多修复的妙药也没能将她身上的疤痕尽数除去。 乌岂有些心疼地抚上那些疤痕,看着这些疤痕不仅让他跟着心疼,也让他总是想起当年将她扔到军中的情景。纵使她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乌岂仍旧会有一生的愧疚。 乌岂轻轻叹息了一声,为萧潇盖好被子。 夜里,萧潇又开始做噩梦。这些年她很少熟睡,几乎每一个夜里不是做噩梦,就是痉挛到惊醒。 一直坐在床边的乌岂犹豫了一下,然后脱了鞋子到床上拥着她。 萧潇紧紧皱着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乌岂的衣襟。 “青昊!青昊!青昊……”萧潇一遍一遍地喊,先是愤恨地喊,而后变成一声声的呢喃。 青昊,戚青昊,戚珏的父亲,如今的戚王。 乌岂拥着萧潇的手掌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低眉看着怀里的人,终究只能一遍一遍轻声说:“都过去了,不要怕……” 第93节 就算过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有办法将那个男人从她的心中抹去。 银仪被顾翦带回公主府。 “顾翦!你快放开我!放开我!”银仪拼命挣扎,她双手被缚,只好用脚胡乱踢着顾翦。 昨天下过雨,路上有些淤泥,银仪鞋子早就脏脏了,她踹了顾翦一路,将顾翦鱼肚白的长袍上落下一大片污渍。 顾翦将银仪推进屋子里,然后反身将屋门落了锁,这才去解系着银仪手腕的绳子。 绳子被解开,银仪白皙的手腕上,留下几道勒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渗出了血丝。 顾翦皱了皱眉,他走到墙边的架子里翻出伤药匣,他抱着伤药匣放在桌子上,然后在里面仔细翻找着合适的外伤药。 银仪走到门口使劲儿拽了拽拳头大的锁,根本拉不开。 两边的窗户都已经钉上了,根本出不去。 她走到桌边坐下,气愤地说:“顾翦!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赶紧放我走!” “你手腕上的伤要及时处理,要不然会疼的。”顾翦从伤药匣里翻出一盒药膏。他刚刚将药膏打开,银仪就猛地一推,将他手里的药膏打到地上。 银仪还不满意,转身将桌子上的伤药匣推到地上。药瓶多为瓷器,几乎碎了一地。 顾翦有些急忙蹲下来去捡地上的药瓶。 银仪怒道:“顾翦!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简直像一条狗!你义父是我母后身边的一条狗,你也想要做我身边的一条狗吗!” 顾翦的动作稍顿,又继续去捡地上的药瓶。 银仪话一出口,有一丝悔意。她盯着顾翦捡药瓶的手指,努力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顾翦,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你走。”顾翦站起来,看着银仪。 银仪说:“妻子?我跟你拜过堂吗?我有答应嫁你吗?我现在可是大戚太子戚珏的妻子!我是他的太子妃!” 顾翦看着她,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银仪一惊,显然没有想到顾翦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她愤愤道:“是啊!他是我哥哥!我嫁了我的亲哥哥!像我这种女人你要来干嘛?” 顾翦就那么看着她,沉默。 “顾翦!我不仅和我亲哥哥睡了,你没听见传闻吗?我还被大戚的二皇子睡了!我还和很多个男人睡过!我这样的女人你要来做什么啊!”银仪胸口起伏,情绪激动。 其实当初银仪主动站出来冤枉戚玡,又何尝不是希望那些流言蜚语传回乌和。 好好气一气顾翦。 顾翦还是那样静静站在她身前看着她,沉默。 银仪又骂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实在累了,骂不动了,终于无力地低着头,不再骂了。银仪从大戚风尘仆仆赶回来,她几乎是没休息过,早就倦了,又被她的母后打了一巴掌,心里又累又委屈。她越想越委屈,越想委屈,忍不住就开始哭。 顾翦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又将她的手拉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手腕涂着伤药。 银仪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推开他。 等到将银仪手腕上的伤涂抹好了药膏,顾翦轻轻将她手腕放下,他静静看着她,说:“你瘦了。” 银仪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一边哭一边说:“顾翦,你要是不姓顾该有多好。” 顾翦沉默。 “我想睡觉。”银仪吸了吸鼻子,哭着说。 顾翦这才站起来,他走过去,仔细瞧着银仪的脸色,试探着伸出手将银仪抱起来,见银仪没有挣扎,也没有抵触,这才松了口气。他仿若珍宝一样抱着银仪走进内室,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最后给她盖好了被子,将每一个被角都整理服帖。 “我不想看见你!”银仪躺在床上,皱眉看着顾翦。 “我知道。”顾翦将厚重的床幔放下,缓缓落下的床幔一点一点隔开顾翦的视线。 他走出内室,仔细检查了门窗,然后才在椅子上面对内室坐下。 顾翦静静凝望着内室的方向,不敢去睡,也不舍得去睡。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银仪了。其实他更想坐在内室守着银仪,哪怕隔着厚重的床幔。 可是银仪不喜欢他靠得太近。 银仪这次从大戚匆忙赶回来,又累又急,又因为她母后的欺骗而狠狠哭过。这一觉睡得分外沉,直到第二日傍晚才醒过来。 “顾翦……”银仪揉了揉眼睛,有些困顿的坐起来。 顾翦起身,急忙走进内室,望着厚重的床幔站定。他不需要说话,银仪也会知道他在。 “我饿了。”银仪一点点清醒过来,“我要吃……” “我知道,厨房都温着,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顾翦说着就往外走,他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床幔处。 虽然厚重繁复的床幔遮住了银仪的身影,可是知道她就在那里,已经足够让顾翦安心。 银仪紧紧抿了一下唇。 的确,她根本用不着说她想吃什么,顾翦知道。关于银仪的一切,顾翦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全能型男主,狂霸总裁型哥哥, 想了想,给银仪配个忠犬。 小7:我觉得这些二流演员被作者潜了,这集我连个镜头都没。 小阿却:也没有我。 ———— 讲道理,泥们觉得现在的封面很像惊悚悬疑文吗?? ☆、第98章 折磨 银仪吃过东西以后,就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暗自赌气。 顾翦站在角落,静静望着她。 银仪偏过头,望着顾翦,问道:“顾翦,你是怕我摔东西,所以把所有的瓷器都换掉了吗?” 她晃了晃桌子上的木杯,嗤笑了一声,说:“连杯子都换成了木头的!” “你上次摔花瓶的似乎不小心划伤了手。”顾翦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 银仪一滞,怒道:“难道我上次吃饭噎着了,这次吃饭也要噎着吗?难道我上次走到门口跌倒了,这次走到门口也会跌倒吗?” 银仪将木杯扔到地上,木杯声音沉闷地滚了两圈滚到了角落里。 “顾翦!”银仪站起来,朝着顾翦走过去。 顾翦恭敬地说:“公主有事请吩咐。” “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银仪说,“难道你要关我一辈子吗?” 顾翦无言,只是默默看着银仪。 银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眼看向顾翦。她的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顾翦一下子慌了。 银仪哽咽着说:“我知道啊,我知道我父皇嫌弃我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母后嫌弃我总是闯祸。哥哥也总是嫌我吵嫌我烦。现在连你也开始嫌弃总是给你带来麻烦了是不是?” “我……我没有……”顾翦望着这个样子的银仪根本做不出其他反应,只剩慌乱。 银仪脑海中瞬间浮现了沈却对着戚珏撒娇的模样。银仪有样学样,她吸了吸鼻子,拉着顾翦的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摇着。 她仰着脸,用还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顾翦,用一种讨好的声音说:“顾翦,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只有你不会嫌弃我这儿,嫌弃的那儿。我只是想去见一见母后,我就去跟母后说几句话就好。好不好嘛,你跟我一起去,等我和母后说完话了,我再跟你一起回来好不好嘛?” 顾翦有些艰难的点了头。他甚至别开眼,不敢去看这个样子的银仪。这个样子的银仪让他又陌生,又熟悉。 顾翦的身份很特殊,可以随意出入乌和皇宫,或者说他可以随意出入乌和任何地方,就算他没有任何官职在身。 他是乌和第一将军顾司翰顾将军的义子。 顾将军手握乌和大部分兵权,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中都很有身份。然而顾将军一直独居生活,没有妻妾子嗣,只有顾翦一个义子。顾翦是他有一次征战沙城时,在某个小村子的死人堆里抱回来的孩子,从此收为义子养在了身边。 位高权重的第一大将军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义子。那么顾翦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朝中、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这位顾将军的义子如何大展宏图、意气风发。又有多少人苦巴巴等着巴结他。 可是,顾翦却在八岁那一年被顾司翰送到了宫中,成为了乌和小公主银仪公主的侍卫。 当年这一件事可谓是震惊了整个乌和。 人们的八卦之心被激起,可众说纷纭,也没个头绪。最后黎民百姓只能说义子终究是义子,不过是从乡野间的死人堆里抱出来的孩子。顾司翰顾大将军根本没把他真正当成自己的儿子。 顾司翰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萧潇的兄长。 当初乌岂为了将萧潇纳入后宫,又打算封她为后,只能给她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安排的身份就是顾司翰的妹妹。在乌和,萧潇早就改名顾萧,如今也要被称一声顾皇后。 银仪三岁的时候见到了顾翦,当时她的母后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个人是她以后的护卫,是可以除了母后最信任的人。 那个时候的银仪天真烂漫,甜甜地说:“顾翦哥哥好,我叫乌银仪,你叫我银仪就好啦!” 八岁的顾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动作生涩地扯了扯嘴角。他原本想要朝着以后的小主子友好的笑一笑,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笑过。所以他当时的样子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些滑稽和古怪。 银仪捂着肚子笑起来,他一边拉着顾翦往后花园跑,一边说:“顾翦哥哥,以后咱们一起玩!”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银仪会一直对顾翦笑着吧。 银仪觉得她的母后派顾翦看着她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明明在这个世上,最依着银仪的就是顾翦。 “母后,我想回大戚。” 顾翦带着银仪入了坤德殿以后,这是银仪对萧潇说的第一句话。 萧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顾翦一眼,顾翦低着头,静静站在银仪身后。 “银仪,你是乌和人!”萧潇沉声说。 银仪不甘心地顶嘴:“可是母后你是大戚人啊!哥哥也是大戚人!” “你……”萧潇看了顾翦一眼,顾翦急忙去将门关上。 银仪用眼角看了一眼脸色不愉的萧潇,说:“母后,反正则坤德殿也没有外人嘛。我到了外头也不会乱说的。” “银仪!你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萧潇长叹了一声。 银仪的气势瞬间萎了下去,她走过去,撒娇似地握住萧潇的手,说道:“母后,无论如何我得回去跟哥哥道歉。” 萧潇的脸上有一丝异样,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银仪,问:“道歉?” 第94节 “嗯,”银仪点了点头,“当初我急匆匆赶回乌和,对哥哥发了脾气。而且母后你也知道哥哥现在是大戚的太子,我是……是太子妃,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还不知道那个戚王要怎么责罚哥哥呢!说不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废了哥哥的太子之位!银仪不能连累哥哥啊!” 萧潇紧紧皱着眉,过了好半天,才说:“戚……戚王对你哥哥很不好吗?” 银仪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转过有些求助似地看向顾翦,顾翦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母后,对不起……银仪以后再也不会再您面前提起戚王了,也不会再提起哥哥了。”银仪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姑娘。 宫殿的门被推开,乌岂冷冷地站在宫殿门外。 坤德殿里的三个人同时惊住了。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朝吗?”萧潇的脸色有些发白。 乌岂走进来,他没有看萧潇,而是直接走到银仪的面前,沉声问道:“银仪,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银仪畏惧地向后退去。 若不是顾翦在她身后虚扶了她一把,银仪踉踉跄跄的指不定要跌倒。 乌岂自嘲似的笑了笑,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萧潇,说:“怪不得你一直忘不了那个男人,原来你跟他还有一个儿子。” 乌岂侧首看了惊惧的银仪一眼,笑道:“原来连银仪都知道。是不是除了我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父皇息怒……”银仪颤声走过来,她自小就很惧怕乌岂。 事实上,在乌和国,乌岂从政向来以残暴出名。他所有的柔情也只是给了萧潇一个人,就连对着银仪都没有过好脸色。 暴怒之中的乌岂怒吼:“别叫我父皇!谁知道你是哪个男人的野.种!” 银仪一惊,眼里立刻蓄满了泪。 萧潇猛地站起来,她拉着银仪的胳膊,拽着她的身子就往乌岂身前推。萧潇怒吼:“是啊!她的确是个野.种!被强.暴生下来的孩子当然是野.种!有种你杀了她啊!” “母后?”银仪震惊地望着萧潇,她一点点滑到,跌坐在地。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眼眶滚落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整个乌和都知道她的母后宠冠六宫,然而她的母后却从来没给过她父皇好脸色。 怪不得。 怪不得年幼时,她的母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复杂得让她困惑。 “银仪!”顾翦有些慌乱地走到银仪身边,将她扶起来。顾翦发现银仪整个人身子都是软的,她的目光空空的,看着就让顾翦心疼。这一刻,顾翦十分后悔,他就不该带银仪进宫。他真想堵住银仪的耳朵,真想抽离她的记忆,真想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疯了!”乌岂大力抓着萧潇的小臂。 萧潇瞬间清醒,她别开脸,沉声说:“顾翦,带银仪离开!” “是。”顾翦沉声应下,他急忙抱起银仪,大步跨出去坤德殿。 身后的坤德殿里不断传出来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你的儿子如今是大戚的太子?”乌岂目光渐沉,几乎快要蹦出火光。 萧潇紧紧抿着唇,腰身挺得笔直。 “很好!”乌岂深深看了萧潇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乌岂!”萧潇追了上去。 乌岂停下脚步,但是并没有回身。 “我求你,不要动她。”萧潇几乎绝望一般地跪下,她永远明亮的漆黑眸子里一片颓败之色。 乌岂转过身,他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嘲讽地说:“这辈子你一共跪下求过我两次,一次是为了那个男人,一次是为了和那个男人的儿子。” 乌岂几乎暴怒一般地抓住萧潇的衣领,大喊:“这二十年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萧潇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沿着脸颊一直滚进她的锁骨,然后一点点流到心口,似被心口慢慢灼烧殆尽。 “你放过我,放我死了吧。”萧潇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说出来。 这一刻,绝望的是两个人。 相互折磨了二十年的两个人终于都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才知道从哪里看是谁给我投营养液。 谢谢一直默默给我投营养液的小伙伴~ ☆、第99章 替身 “一个弃妇也好意思瞎折腾!”萧如筝直接扔了算盘。 “姑娘,您消消气!”素兰急忙将算盘捡起来,又端了杯茶水轻轻放在萧如筝身前的小桌上。 萧如筝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却真的暗中搅了她的生意。沈却做的那些小手段,萧如筝一直都没放在眼里。不过是个被戚珏供在金丝雀里的小姑娘能折腾出什么大浪来。然而过去了半年,萧如筝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沈却。 她曾经一度以为她经营的产业就快追上了沉萧府。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初是想岔了,她那表哥把太多的产业放在了暗处。而经过沈却之手才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若她知道现在沈却掌管的沉萧府家业不过是当初被戚珏分割之后剩余的部分,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要惊上一惊。 素兰想了想,笑着说:“姑娘,您别跟那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啊。她当初不过是仗着表少爷疼她宠她罢了。我看啊,之前虽说名义上沉萧府给了她,可表少爷一定暗中帮着她,才能做到这模样的。” 素兰仔细瞧着萧如筝的表情,瞧见她脸上的怒气稍缓和了一些,素兰继续说:“之前表少爷为了迎娶太子妃不要她了。现在那个乌和的公主跑了,表少爷又要迎娶一正妃两侧妃,根本没有要接她回太子府的意思。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萧如筝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就算表哥不要她又如何,那个沈却还不是也被遗弃了? 戚珏的确要重新迎娶太子妃,这次还是一正妃两侧妃同时进门。 沉萧府。 沈却微微扶着腰,在库房里指使着丫鬟们翻找东西。 “姑娘,您要什么吱一声,我去帮您找不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囡雪有些心疼地看着沈却,她握着扇子一下一下给沈却扇着扇子,又急急忙忙吩咐下人将窗户全都打开。 “不成的,”沈却摇了摇头,“好些东西我都记不清了,得自个儿来找。” 殷夺和沈云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沈却这是在亲自挑着贺礼。无论是殷夺还是沈云,对于她而言都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友了。我如今肚子越来越明显,早就彻底不出沉萧府大门了,他们两个的大婚,她是没法到场了,只好在贺礼上多花点心思。 当初她十五生辰宴上也结交了鄂南许多名门女儿,可是等到后来戚珏登上太子之位,她又与戚珏和离之后,那些往日巴结的人不少就再不见踪影了。仍旧关系还不错的也没几个了。 不过沈却也不怎么在意,她本来就不太喜欢那些太过世故的世家女。 直到将每一件东西都仔细看过以后,沈却才用帕子轻轻抹了抹额上的薄汗,出了库房。 沈却经过鲤池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戚珏站在回廊那儿等着她。 沈却嘴角不由攀上一抹笑,略略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东西都挑好了?”戚珏笑着走过去。 可沈却忽然脚步一滞,微微蹙着眉瞧着戚珏。 “怎么了?”戚珏微微诧异,在沈却身前三步的地方也停下了脚步。 沈却仔细盯着戚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十分坚定地说:“你不是先生。” 戚珏愣了一下,问:“是我啊,你怎么了?” 沈却缓缓摇头,她偏着头,有些疑惑地问:“你是谁?影?” 可是影虽然长相酷似戚珏,连行动语气也是一样,但总归不是和戚珏一模一样的。若是在别处,沈却不得不怀疑有什么阴谋,可是这里是沉萧府,外人是进不来的。 “阿却,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戚珏从回廊外的假山后绕出来,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却。 沈却看了看面前的戚珏,又看了看从假山后面走过来的戚珏。 分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声音、动作都一模一样。可是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面前这个是假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知道他是假的。”沈却想了一会儿,老实说道。 戚珏蹙眉,他指了指囡雪,问道:“你能分出来吗?” 囡雪一会儿看这个戚珏,一会儿看那个戚珏,可她瞪大了眼睛也没分出来真假。她有些疑惑地问:“先生,您和我家姑娘一样也是双生子?” “失败了吗?”影有些困惑地问。 戚珏也有些拿不准了。 “囡雪,你去把鱼童喊来。”戚珏说。 鱼童自小就跟在戚珏身边,也可以算得上最了解戚珏的人了。 鱼童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一身白衣的戚珏坐在凉亭里的石桌边,动作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喝着茶水,别说的端坐的姿势,就连两个戚珏拿着茶杯时,每一根手指放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鱼童,你能认出来哪个是真正的先生吗?”囡雪有些期待地问。 鱼童皱着眉仔细观察,看了快有一刻钟,他甚至和两个戚珏都说了一会儿话,想从语气和声音里分辨出来。可他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除非是问一些机密的事情,否则我认不出来。” 囡雪松了口气,看来她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她急忙去问沈却:“姑娘,您现在还能分辨出来吗?” 沈却早就无聊地坐在一旁吃着瓷碗里的桑葚,囡雪这么一问,她回头,随手就是那么一指。 两个戚珏都沉默了。 “到底对不对啊?”囡雪有些焦急地问。 鱼童也很想知道。 过了一会儿,影说:“我觉得应该算是成功了吧?弦、刃,就连鱼童都分辨不出来。至于夫人……嗯,大概我再学十年也瞒不了她的眼睛。” 戚珏挥了挥手,说:“先这样吧。” 影松了口气。 “去吧,从今天开始正式代替我。”戚珏微重地拍了拍影的肩膀。 “是,”影站起来,“那属下现在就回太子府了。” 戚珏颔首。 影刚走了两步,戚珏又叫住了他。 “前路不会是坦途,尽量保命吧。”戚珏郑重道。 影想了想,说:“能以主上的身份终结生命,是我的荣幸。” 第95节 戚珏摇头,严肃地道:“活着不易,越是不易越是要争取。” 影颔首,毅然转身出了沉萧府。他的每一个动作赫然就是戚珏。 沈却将瓷碗里的桑葚都吃了,有些无聊地走到戚珏身边,问道:“先生,影怎么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戚珏一个眼色,鱼童和囡雪都退下了。 他伸手一拉,将沈却抱在怀里,说:“他虽长得有些像我,不过还是用了些易容的把戏。” “哦,不过他举手投足间可真像先生。”沈却点了点头,她伸长脖子,看鱼童和囡雪都走远了,才将鞋子踢了,露出没有穿袜子的小脚丫来。她坐在戚珏的腿上,一下一下晃荡了一对小巧的玉足。 戚珏皱眉,问:“你这不爱穿鞋袜的习惯是不是改不了了?” “热嘛!”沈却撒娇地往戚珏怀里钻,“先生不爱看就闭眼好啦!” 戚珏看着那一双轻轻晃荡的小脚丫,心想他哪里会不爱看。 他将沈却微微推开,说道:“好了,咱们说点正事。” 沈却打了个哈欠,说:“能有什么正事儿,不过就是影成了你的替身,以后住在太子府,将来指不定要代替先生去死。而先生就会留在沉萧府一直陪着我了。” 戚珏沉默。 沈却垂眸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先生,影真的会死吗?” 戚珏哪里不知道沈却心里想什么,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他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杀手组织里,那儿的人自小就会服一种慢性毒。他的寿命本来也只剩半年了。” 沈却松了口气。 她当然想她的先生平平安安,可是如果她的先生的平安要以属下的性命来换,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 沈却仰起脸,欢喜地问:“先生,你会一直在沉萧府陪着我吗?会陪我多久?” “尽量陪你到他们两个出生吧。”戚珏轻轻抚上沈却鼓着的小.腹。 “先生……”沈却眸光闪了闪,她伸出手有些讨好似地拉着戚珏的衣襟。 戚珏垂眼看着她,暗笑这小姑娘又要打坏主意了。 “先生,我有些害怕。”沈却抿了下唇,说道。 “没什么可怕的,沈绯是个意外,不会那么疼的。”戚珏凑过去,贴在沈却的耳边轻声说,“不会比那一次在水池里疼。” 沈却的脸上顿时就红了。 “先生!你不许说!”沈却轻轻垂了一下戚珏的肩头。 戚珏知道沈却一直都不是扭捏的性子,主动邀宠的时候也不少。可是对于两个人的第一次,她却是提一次恼一次。戚珏笑着说:“安心,我会一直都在的。” 沈却眸光一亮,急忙说:“先生,你去学接生吧!别让那些产婆围着我!我不想她们碰我!” 戚珏瞪她一眼。 “好不好嘛。”沈却开始摇戚珏的手掌。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求我一下?” 沈却急忙凑过去,在戚珏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求你!求求你啦!”沈却小鸡啄米似地在戚珏脸上一直亲一直亲。 沈却愣了一下,她看着戚珏的脸颊,说:“先生,你的脸被我亲紫了……”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舌尖。”戚珏有些无奈地说。 一小碗桑葚吃下去,别说是沈却的舌尖,她的唇瓣都被染紫了。 沈却吐出自己的舌头,垂着眼仔细看,只能瞧见已经被染成紫色的舌尖。 戚珏探过身子,将沈却的舌尖整个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新封面美不美! ps,今晚吃麦片的时候,心血来潮加了奶粉之后又加了点橙汁,那酸爽…… 泥们千万别尝试! ☆、第100章 柔嫩 午间,沈却正懒洋洋斜倚在美人榻上吃着葡萄,忽然下人禀告府墙下暗道抓住了一个偷偷潜进府里的人。 沈却回首望一眼躺在床榻上浅眠的戚珏,她便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对鱼童摆出个噤声的手势。 “走吧,带我去瞧瞧。”沈却扶着桌子起身,让鱼童在前面带路。 沉萧府的布置经过三位匠师三年的心血,外人想要进来的确是不容易。曾经也有过几次胆子大的强盗想要偷偷溜进沉萧府盗取财务,可是无一例外死得都挺惨。沉萧府四处机关进不得的说法就传了出来。 墙角下,有一张特质的银□□,网着一个人。那银网带着倒刺,已经将里面的人身上划出了许多道口子。 沈却在稍远的地方停下,鱼童前去查看。 “殷家二公子?”鱼童有些惊讶。 沈却也愣了一下,急忙说:“快,快给松开。” 等银网用特制的小镰刀划开,沈却担忧地说:“殷二哥哥,你怎么不走正门的?伤了没有?” “没……我没事……”殷夺低着头,简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沈却。 他赶忙找了个比较烂的借口,说:“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哥哥跳进来了,怎么……看错了吗?” 沈却蹙眉,说道:“哥哥如今白日里都要去当差的,不会过来的呢。” “也是……那就是我看错了吧……”殷夺有些讪讪。 “是不是伤着了?鱼童你快些去取伤药来。”沈却走过去,在殷夺面前站定,“殷二哥哥,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去厅里吧。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好好瞧一瞧。” “嗯。”殷夺闷声应了一声,忍着脸上的疼,站起身来。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过沈却,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你……你坏了身子?”殷夺睁大了眼睛,有点不信自己看见的。可是沈却鼓着的腹部,明明已经有六七个月身子了吧? 她……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嗯,是呢。已经六个多月了。” 沈却是与戚珏和离以后怀的身子,自从身形逐渐显露以后,她就没出过沉萧府,除了极亲近的人,别人都不知晓她已经怀了身子。 “六个多月。”殷夺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沈却将殷夺领回客厅,又让囡雪仔细着给他脸上和手臂上涂抹伤药。那张银网上的倒刺,在他的脸上和手背上划了一道道细密的血口子。伤口不深,数量却是不少。沈却估计他身上也有伤,不过殷夺一直推脱不用伤药。沈却也没坚持,也只能先给他脸上、手上,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先涂抹些伤药了。 “殷二哥哥,明儿个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马上要成家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沈却看着殷夺脸上伤口的痕迹弯了嘴角。 明明脸上火辣辣得疼,可是瞧着沈却笑着的模样,殷夺就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殷夺“嗯”了一声,别开了眼。 沈却又说:“云姐姐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对她。” 殷夺勉强笑了笑,说:“我当然会对她好的,我媳妇嘛。” “本来你和云姐姐的大婚我是应该去的,可是你也瞧见了,我现在行多有些不大方便,实在是不能去了。你没来之前,我还在想着怎么解释,正巧你来啦!”沈却眼中笑意俞浓,她一直都觉得殷夺和她哥哥沈休是一种人,就是那种表面上瞧着嚣张跋扈,其实格外护短,成家以后会很疼媳妇儿的那种人。之前沈云不满意这门婚事是不对的,沈却觉得等到两个人成婚以后,沈云一定会慢慢发现殷夺的好来。 沈却一直都觉得殷夺和沈云凑一块,是顶好的婚事。 “没事,没事,你好好养胎不用去,千万别累着了。”殷夺说,“既然沈休不在这儿,那我先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殷夺有些焦灼不安。 其实他只是想悄悄看她一眼而已,可是看着沈却大着肚子满脸幸福的模样,殷夺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脸上有一丝丝隐约的疼痛,在提醒他自己此时的狼狈。 真的很可笑。 “这么急?”沈却忽然笑开,“也是,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家里一定许多事儿要做呢。” 殷夺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沈却起身,吩咐囡雪去取凝露丸来。 等到囡雪将凝露丸取了回来,沈却又嘱咐了殷夺好几遍每隔一个时辰要涂一次。 “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哪能满脸伤口成婚呢?这凝露丸是我小的时候先生研制出来给我除疤用的。殷二哥哥你脸上的伤口很浅,仔细了涂抹,等明儿个差不多就消啦!”沈却说道。 “好。”殷夺握着手里的小瓷瓶,目光有点复杂。 “那我就先走了,”殷夺又深深看了沈却一眼,“别送了,好好歇着。” 殷夺转身,大步跨出客厅。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沈却了,他以为她过得不好才会深居浅出,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要瞒着身孕的事儿。 殷夺紧紧抿着唇。 她过得挺好的就成,明日就是迎娶沈云的日子了。殷夺每跨出一步,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次:从明天起忘了她,好好对沈云。 沈却回到屋里的时候,戚珏已经醒了,他正占据了沈却先前斜倚着的美人榻,随意翻着一本书。 “先生,你醒啦?”沈却走过去,坐在戚珏身侧,然后踢了鞋子。 戚珏看她光着的一对小脚丫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算了,这习惯她是改不了了。 “刚刚殷二哥哥来过了,还被银网给罩住了。”沈却笑着将刚刚的事儿说给戚珏听。 戚珏听完以后,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有些语气莫名地说:“他倒是有心。” “什么有心?”沈却偏着头,有些诧异地问。 “没事。”戚珏长臂一伸,将沈却整个人环住,然后将手里的书摊开给她瞧。 “喜欢哪个样式?”戚珏问。 沈却微微向后仰,靠在戚珏的胸口,瞧着摊在眼前的书。原来是一本玉石款式的书,摊开的这一页,是些长命锁、平安扣、喜乐果等小孩子用的样式。 “先生,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吗?”沈却问。 “嗯,”戚珏微微颔首,“很多年没有亲手打磨玉器了,最近事情比较少,想着给他们做一个戴着玩。” 第96节 沈却嘟了下嘴,说:“偏心!” 戚珏用尖尖的下巴撞了一下沈却的头顶,笑道:“这还没出生就吃醋了?我给你做的东西还少了?” 不过戚珏还是将手中的书往前翻了翻,翻开一页全是女子珠钗环佩的一页,道:“来,你先选。” “姑娘!”囡雪站在门口,声音焦急。 沈却微微坐直身子,说:“进来。” 囡雪疾步走进来,说道:“刚刚大少爷派人送消息过来,说是夫人羊水破了,快要生了。” “嫂子要生了?”沈却喜道。 囡雪看了一眼沈却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戚珏的脸色,言语之间有些犹豫。 沈却一愣,急忙问:“该不会也难产了吧?” “不不不……”囡雪忙说,“只是夫人身子骨弱,生产有些不易,已经疼了一天一夜还没有生出来。” “快,准备一下,我要回沈家!”沈却急忙下了美人榻,就忙外走。 “沈却。”戚珏微微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却缩了一下肩,然后转身回去,坐回美人榻。囡雪十分有眼色地过去,捡起沈却的鞋子帮她穿上。 沈却嘟囔了一声:“不就是又忘了穿鞋子嘛,干嘛连名带姓地喊我,怪吓人的……” 戚珏没理她,已经起身去拿挂在梨木雕花衣架上的外袍。 “先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沈却惊讶地问。 “嗯,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戚珏言语间,已经穿戴好了。 沈却有些犹豫地说:“可是……你现在应该在宫里吧?若是让人发现了会不会出岔子?” 戚珏道:“无妨,乘软轿从沈家小门进就好。” 等到沈却和戚珏从沈家小门进了沈家,到了沈休的院子时,才知道苏陵菡的状况有些不太乐观。她不仅身量娇小,而且之前摔倒过一次,这一次的生产的确有些费劲。 小姑娘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 大厅里围了一大堆的人。 “哥哥呢?”沈却急忙问站在一旁有些焦急的惊蝉。 惊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说:“三姑娘,少爷他早就到里面陪着夫人了!” 沈却点头,略略心安。她还真怕自己那个爱闯祸的哥哥这个时候不在屋子里守着。 沈老夫人看着沈却挺着个肚子,急忙让红缨小心地伺候,她的目光不由从产房移到了沈却身上,还有一直陪在沈却身边的戚珏身上。 这两个人早就和离了,可是沈却居然怀了戚珏的孩子…… 沈老夫人皱着眉,细细思索。 别说是沈老夫人,其他人看见沈却这般模样,都惊了。这三四个月沈却几乎是像消失了一般躲在沉萧府里,原来是因为怀了身孕。 沈却浑然不在意那些打量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现在只担忧屋子里的苏陵菡。 反正沈家人知晓她怀了戚珏的孩子无论要筹谋什么,都会是高兴的。 毕竟是怀了太子的孩子。 “先生,”沈却有些焦急地握着戚珏的手,“怎么这么久?该不会是像沈绯那样受罪吧?” 戚珏蹙眉,说:“别太着急,小心了你自己的身子。” 他又问沈家人:“请过大夫了吗?” “请过了,大夫只是说没力气!”何氏急忙说,她又将大夫说的话,努力一个字儿都不差的叙述给戚珏。毕竟当初戚珏救下沈绯母子的事儿可是传奇一样的。 何氏抱孙子的这个心啊,揪着呢。 戚珏约莫个大概,就让人取了笔墨,写了个房子。 “照着房子煎药,给她服下就成。”戚珏说道。 “好好好!”何氏急忙吩咐下人去熬药。 戚珏看着沈却蹙着眉,恨不得跑进去瞧的模样,有些不大高兴。沈却这一胎被戚珏养得格外稳妥,孕期的反应除了贪睡了点,其他的都没有。可是瞧着沈却担忧的模样,戚珏还是担心她伤了身。 “好了,她与沈绯不同,只不过是力竭而已。别担心,不超过一个时辰就能生下来了。”戚珏拍了拍沈却的手背,安慰着她。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听戚珏这么说,沈却长长舒了口气。 别说是沈却了,沈家人通通放心了。 果然,没到一个时辰,产房里就传出了微弱的婴孩啼哭声。 何氏一下子站起来,急忙问:“是小爷吗?是小少爷对不对?” 沈却心里的那份喜悦忽然就淡了一层,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戚珏探过身,在她耳边说:“是个女儿。” 沈却愣了一下,悄声说:“真的?” 戚珏点头。 “恭喜夫人!喜得千金!”两个产婆满脸挂着笑,出来报喜。 “千金?没看错?”何氏脸上的笑就僵在了那里,像忽然被雷劈了一样。 沈老夫人不悦地瞪了何氏一眼,急忙让红缨打赏、报喜。 那两个产婆估计都愣了,虽说谁家都想要个嫡长子,可是名门世家里头,有谁家会像何氏这般儿媳刚生产,就将这种不满写在脸上。 不像话。 瞧着她这样,沈却有点想笑。她凑到戚珏身边,小声问:“先生,你可真灵。你是怎么知道是女儿的?听哭声?还是之前瞧过嫂嫂的肚子就看出来了?” 戚珏默了默,说道:“只不过是猜的罢了。” 他哪有那样的本事凭哭声就能看出来男女来,之前乞巧节的时候是见了苏陵菡一次,可也没有一眼瞧出男女的本事来。只不过…… 苏陵菡前世生的就是女儿。 沈却不太相信地看了戚珏一眼,然后放囡雪扶着进去瞧瞧新出生的千金。 女婴被产婆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的,也不哭闹。 她皮肤白皙,就像半透明一样,眼睛虽然是闭着的,可是好像可以从轮廓里瞧出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一样。花瓣一样嫩嫩的小嘴,湿漉漉的,好像碰一下就会破似的。 “怎么……怎么这么好看?”沈却惊住了。 当初沈绯生下刘明恕的时候,沈却也惊了,那一次是被吓着了。尤其瞧见那个小的一个孩子皱巴巴的从母亲身体里出来,让沈却收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一直以为刚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那样小小的,黑黑黄黄的,皱巴巴的…… 产婆瞧着沈却的身量,笑着说:“是啊,是啊,我接生了这么多孩子,难得瞧见个一出生就这么水灵的!等夫人成产了,也一定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孩子!” 沈却笑了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女婴半握的小拳头。没想到她那小小的拳头忽然松开了,柔嫩的小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攀上沈却的指尖,然后攥紧。 女婴忽然就咧开嘴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收290辣,弱弱的求个作收。 早日满300个!o(n_n)o app用户点那个右上角的作者专栏就会看见个“收藏”摁扭啦! 网页和用户直接点笔名就能找到啦! ☆、第101章 毁容 “三姑娘,您要不要抱一抱啊?瞧着咱家这千金可喜欢您呢!”红缨走过来,对沈却说。 沈却愣了一下。抱这个小东西? 产婆也笑着说:“千金轻着呢,不沉!” 沈却试探着伸出手,还没碰到女婴就缩了回来,她皱着眉说:“还是算了吧,这么小这么软,被碰坏了……” 几个婆子都笑出声来。 红缨看了一眼沈却的肚子,笑着说:“等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地儿看你抱不抱。” 沈却不自觉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产婆怀里的女婴。不由皱起了眉。 她肚子里也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吗? 她和沈休是双生,那她生下的孩子会不会跟这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啊?沈却仔细盯着女婴的脸,又拉了红缨过来瞧:“你说她长得像哥哥还是像嫂子?” “奴婢觉得鼻子像大少爷,嘴边像夫人。一直合着眼呢,瞧不出眼睛像谁来,不过这轮廓还是像夫人多一些。”红缨仔细瞧着。 “我觉得不对,”沈却轻轻摇头,“我还是觉得眉眼像哥哥呢。” 红缨抬眼打量了一下沈却,说道:“是呢,眉眼的轮廓和姑娘您很像呢!” “那屁孩子呢!”沈休从里屋风风火火地出来,他头上全是汗,想来苏陵菡生产,他也累个够呛。 “你怎么说话呢!”沈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她! 沈休看见沈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苏陵菡要看她呢!” 沈休大步走过来,想将孩子从产婆的怀里抱出来。可是他跟沈却一样,手还没碰到孩子呢,就缩了回去。估计他看见咧着嘴笑的小家伙也愣了一下。 沈休居然和沈却一样问道:“不会把她碰碎了吧?” 沈却有点忍俊不禁。真是难得看见沈休这么懵懵的状态,简直可爱。 “你!你把她抱进去!”沈休看见沈却在笑话他,他有些不自然地让一旁的产婆把小孩子抱进去给苏陵菡看。 沈休心里挂念苏陵菡,跟着产婆就往里走。他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对沈却说:“你赶紧歇着,别累着了哈!” “知道啦,你快去陪嫂子吧。”沈却莞尔。 一旁的红缨说:“三姑娘,老祖宗可交代了,不能累了您。这都傍晚了,您和姑爷在府里就先住一晚呢。您以前的折筝院可一直都留着呢。” “难为祖母惦记了。”沈却笑着说,并没有推辞。 之前在前头的大厅焦急得等了太久,又没有吃东西,沈却的确是有些累了。她不得不承认有了身孕以后体力的确是不如从前了。毕竟是两个人了。 第97节 不对,是三个人了。 沈却颔首,凝望自己鼓起的腹部,眉眼之间逐渐褪了稚气,添了几抹暖意。 “我把那折腾人的小家伙弄进来了!”沈休走到苏陵菡床边。 苏陵菡脸色苍白,本来就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汗渍,又有湿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人瞧着就觉得可怜不见的。 生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在哪儿呢?”苏陵菡挣扎着想起来。 沈休急忙摁住她的肩,说:“大夫交代过了你现在不能乱动!不能起来!把那小东西抱过来不就成了嘛!快,快抱过来!” “来喽!”产婆将女婴轻轻放在苏陵菡枕边,“夫人,您瞧啊,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 苏陵菡憔悴的脸上在望向小孩子的时候忽然浮现大片的光芒,好像这十个月所受的苦全部烟消云散了一般。 见了苏陵菡这个表情,沈休也松了口气。他瞪了女儿一眼,说:“你个折磨精,看给你给娘折腾的!给你起名叫沈折腾算了!” 苏陵菡竟是当真了,她惊慌地抬眼,怯生生地问:“你、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啊?”沈休反问,然后才反应过来苏陵菡说的是女儿名字的事儿。 他忽然想逗逗苏陵菡。 “叫沈折腾多好啊!这名字一听就是我沈休的闺女,还别具一格,谁家姑娘也不能叫这个,连重名都不用怕了!”沈休一本正经地说。 苏陵菡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伸出手抓了沈休随意搭在床沿的手,略带恳求地说:“咱们还是换一个名字吧,好不好?” 手背上是湿漉漉的。沈休低头,就看见苏陵菡的手上全是汗渍,还沾着血迹。 沈休的心里一下子就疼了。都这个时候还故意欺负她,真是不像话! 苏陵菡顺着沈休的目光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的血迹,她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说着玩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沈休笑着说。 苏陵菡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沈休凝望着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苏陵菡,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哪里会起名字,孩子的名字你起!” “我?”苏陵菡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问:“不用过问父亲吗?还有母亲……” 一想到何氏,苏陵菡的眸光忽然就暗下去了。看着睡着的女儿,苏陵菡是真的喜欢,可是她心里很不安。虽然她是个性子柔弱的,可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何氏根本就没进来瞧过孙女吧?连她身边的苏妈妈也没露面。大概,过不了多久何氏就会给沈休纳妾了吧? 何氏一直都觉得苏陵菡身子太弱了,是不可能再怀上第二个孩子呢。 “不用问!你起吧!”沈休说。沈休粗心大意的,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媳妇儿微微暗下去的眸光。 苏陵菡将愁绪赶离,望着熟睡的女儿,说道:“瞧着她睡得这么香,定是个性子乖巧喜静的。就叫她书香吧,生书香。” “书香?书上全是墨汁,不仅臭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哪儿香了?”沈休皱眉问。 苏陵菡不可思议地望着沈休,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沈休一看见苏陵菡这种好像他欺负了她的目光就怕了,急忙说:“行行行!沈书香,沈书香!” 沈却一边吃着花折鹅糕,一边喋喋不休跟戚珏讲着沈休的女儿有多可爱。 “以前觉得生个儿子可以像先生,可是瞧了哥哥的女儿,还是觉得女儿可爱!”沈却说完忽然发现戚珏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说完了?”戚珏半笑半不笑地说。 沈却愣了一下,开始慢慢回忆今儿个的事情。她又哪里做错了吗? 目光下移,沈却看着手里的花折鹅糕,忽然想到了。她将手里还剩了一点的花折鹅糕放在小碟里,抬头望着戚珏,说:“食不言寝不语,我不该吃东西的时候一直讲话。没规矩,不好看……” 戚珏略无奈地说:“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怕你呛着噎着。” “知道了嘛!”沈却看着桌子上被自己一扫而空的碗碟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居然吃了这么多东西?” “走吧,出去走走消消食。”戚珏起身。 戚珏扶着沈却在折筝院周围转一转。 沈却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一些后,戚珏每日傍晚都会扶着她走一会儿。 两个人正走着,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累了吗?”戚珏驻足,侧首问道。 沈却盯着两个人的影子,说:“先生,我觉得我胖了好多。” “整日里照镜子没觉察,瞧着地上的影子倒是说自己胖了。”戚珏无奈摇头,“也是一项本事。” “那是,我的本事可多着呢!”沈却笑着往前走,故意这么说。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听见远处有什么争吵的声音。 “好像是哥哥的院子,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沈却有些担心。 “走吧,去看看。”戚珏说道。 等两个人到了沈休的院子才发现争吵的人竟然是沈休和何氏。 沈却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在人群里看了看,看见二房的一位庶姐,就悄悄跟她打听了经过。等沈却听着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是晚上各个院子都快要歇着的时候,何氏忽然派人去请沈休。说是苏陵菡刚刚生产完,屋子里不干净,已经给他收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他在苏陵菡月子的时候暂且搬过去住。沈休怕苏陵菡夜里不舒服不可过去,何氏就几次派人到院子里喊人。最后还是苏陵菡说他在这儿她反而睡得不踏实,央求了他去。沈休才肯满心不愿意地过去。 沈休憋着气,想着先勉强凑合一晚。大不了做做样子,等半夜再回苏陵菡那儿守着去。 可是等到沈休到了何氏给他准备的屋子时,才发现胡啸月在那。何氏甚至让苏妈妈给他带话,做主把胡啸月替他收了,又打算给他再挑两个良妾。 沈休彻底怒了。 他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陵菡诧异他怎么又回来了,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跟母亲作对。沈休真是有口说不出,他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跟苏陵菡这那些事儿。 苏陵菡刚刚才生下沈书香,结果何时当天夜里就给沈休安排了别的女人! 沈休越想越气! 他看着苏陵菡还焦急地替何时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这一刻,他忽然下定了决心,等苏陵菡身子好些了,他就带着她搬出沈家。 沈休本来是不想这个时候跟苏陵菡说实话,可是没想到何氏亲自来找人了。 然后母子两个就在外间吵了起来,躺在里屋还不能动的苏陵菡就将一切都听见了。 沈却轻叹了一声,有些替苏陵菡难过。那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遇见了何氏这样一位婆婆。 “先生,你先回去吧。我进去陪陪嫂子。反正……沈家这些破事,你也不太方便参与进来。” “嗯,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别太心急让自己身子受了累。等下我就让囡雪过来陪着你。”戚珏又嘱咐了几遍沈却一定要先优先顾好自己。 沈却连连点头。 沈却硬着头皮听着何氏一声声“子嗣”、“不孝”、“宗门”这种词疾步进了里屋。 相对外头的大声吵闹,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陵菡斜躺在床上,逗弄着身边的沈书香。可薇和可蔷两个丫鬟在一旁垂首立着,脸色都不太好看。提前就给沈书香准备好的两个奶娘也是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阿却,你过来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苏陵菡望着沈却,目光中居然还有一种因为吵闹了沈却的愧疚。 苏陵菡越是这样,沈却越是觉得心疼。 怪不得沈休为了她多次和何氏作对,面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谁舍得她受欺负。 “没吵到我呢。”沈却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瞧着床上的小姑娘。 “呀,居然睁开眼睛了!我傍晚见她的时候还是合着眼睛的呢。”沈却有些惊讶的看着沈书香。 婴儿的眼睛漂不漂亮的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一种不染尘杂的干净让人觉得仿若稀释珍宝一样。 “是啊,你瞧瞧她的眼睛像不像你哥哥?”苏陵菡对沈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沈书香身上。 “像,”沈却点头,“她长得可真像哥哥。” 苏陵菡这才抬眼仔细打量沈却,柔声说:“瞧着你的模样,简直可以看见书香长大后的样子了。” 沈却笑着说:“她肯定比我好看多了,瞧着她的小嘴可像嫂嫂啦,长大了一定是个甜美的姑娘。” 苏陵菡望着沈书香幸福地笑着,也不去听外头的那些简直戳心窝的话。 “对了,”沈却将准备好的平安符合平安锁递给苏陵菡,“这是我之前去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让匠师打的平安锁。她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一生的。” 苏陵菡将东西接了,说:“这么精致的东西,书香一定会喜欢的。” “书香?名字已经取好了吗?”沈却笑了一下,“一定是嫂子取的名字,绝不是哥哥取的。” 苏陵菡也跟着笑了笑,将之前沈休要给女儿取名“沈折腾”的事儿跟沈却说了,两个人都笑起来。 两个人瞧着心情都很好地谈笑,似乎并不在意外面越来越难听的话语似的。 “啊——” 外人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惊叫,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惊呼声。 “可蔷,快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苏陵菡急忙说。 “嗳,奴婢这就去!’可蔷急急忙忙出去了,又很快回来。 “是五姑娘出事儿了!”可蔷脸色惨白,“夫人握着簪子要寻短见,五姑娘快去夺簪子。夫人手里的簪子就戳到了五姑娘的脸上!” “脸上?” 沈却和苏陵菡都惊了。 女儿家的样子那么重要,怎么就伤了脸?沈宁马上十岁了,这个时候脸上若是落了疤…… 沈却急忙问:“严重吗?会不会落下疤?” 可蔷急忙点头,说道:“五姑娘满脸都是血,根本看不清伤口有多深。只知道很长,从眼下一直到下巴!” “嫂子你别担心,且安心歇着,我过去看看。”沈却说着已经往外走了。 沈宁已经被送回自己的院子了,沈家的人都在那儿围着。顾不得夜深了,把鄂南的名医一个个往那儿请。 何氏吓掉了魂,整个人哆哆嗦嗦站在门口连进去都不敢。 沈却经过何氏身边的时候,连看她一眼都不想。 沈宁脸上的伤口的确很深。她一侧的脸已经肿起来了,用很厚的帕子叠了又叠压在脸上还是止不住不断往外流的鲜血。 第98节 雪白的帕子一次又一次被染红。 何氏误伤了沈宁,所以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这一点沈却可以理解。可是让沈却意外的是沈休整个人也是僵的。 沈却有些诧异地问了红缨沈休可有伤了沈宁。红缨很肯定地说当时出事的时候,沈休离得很远,并没有碰着沈宁。 “哥哥?”沈却去拉了拉沈休的袖子。 沈却的模样逐渐映在眸子里,沈休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神采,他一下子将沈却抱住。 “我怕。”沈休贴着沈却的耳畔低声说。 他的声音有着一股隐忍的沙哑,而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怕? 沈却学着戚珏曾经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下轻拍着沈休的脊背,说道:“不怕,阿宁不会有事的。” “又是因为我。我怕她像你一样……”沈休更加用力地抱着沈却。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沈却出事的那一日,他半夜里醒来听见何氏和苏妈妈压低的对话。她们两个当时说的话沈休有很多没有听懂,只记得何氏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这可都是为了沈休啊……” 沈休懵懂的明白,躺在床榻上浑身是烧伤的妹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 而何氏反反复复说着的那一句“我这可都是为了沈休啊……”就成了沈休这些年来无尽的梦魇。 沈却拍着沈休的手顿住。 她咬了咬嘴唇,忍着心里的难受,语气十分坚定地说:“哥哥,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本来已经在主宅里歇着了的沈老夫人听着这事儿,急忙让下人伺候着穿戴好,急匆匆赶了过来。 沈老夫人这两年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她也越来越不过问沈家各房的事儿了。这一路上就让红缨把最近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给她说了。 她是越听越气,越听越怕!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想还谁!”沈老夫人指着何氏,“自从你过了门,简直家宅不宁!” 何氏肩头一缩。 虽然她已经掌管沈家很多年了,可是她刚嫁到沈家的时候,也是做了几年受气儿媳的。对于这位婆婆,她还是有些惧意的。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沈休的娘,沈家就不能把你扫地出门!”沈老夫人说着就剧烈地咳嗦起来。 匆忙赶过来的米氏急忙轻轻拍着沈老夫人的背,连声说:“母亲,您消消气,消消气!别伤了身子!这只是件意外,怪不得大嫂的。” 沈老夫人看着许多小辈都在这儿,终于把一肚子的话暂且憋了回去。 她扫视一圈,问:“沈仁呢!” 没人回答。 “沈仁去哪儿了!他闺女出事儿他知不知道!”沈老夫人又厉声说了一遍。 这才有个下人小声说:“大爷在古姨娘那儿歇着了,估计已经睡了……” “睡了?把他给我……”沈老夫人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下半句话就没说出来。 可是沈老夫人动了怒,有眼色的下人早就去沈仁那报信了。沈仁被古姨娘从睡梦中推醒,他急忙披了件衣服赶过来。 “母亲,这么晚了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沈仁急忙问。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她失望地看着沈仁,说道:“你的孙女出生你可以不在意,你的亲女儿受了伤你居然也不在意……” 沈仁低着头,忙说:“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关注这边。白日里有些忙,睡得早了些。” 一直傻站在那儿的何氏忽然有了精神,她嗤笑道:“是被那姓胡的狐狸精迷住了吧?” “你……”沈仁脸上不太好看。 “够了,你们能不能出去吵。”沈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的声音冷冷的,有着一丝倦意。 这下,倒是都闭嘴了。 沈宁翻了个身,朝里面躺下,说:“我要睡觉,麻烦你们都走。” 沈家人这才从沈宁的院子出去,不过倒没有各回各的院子,而是去了前厅说话。 不过沈休和沈却还站在屋子里没有走。 沈宁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不知道我看见你们两个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烦吗?” 若是往常,沈休不说骂她,也要瞪她。 可是此时看着沈宁半边被包着的脸,沈休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儿看着她。 沈却轻叹了一声,知道自己这哥哥心里又有了一道坎。 她走到床边,说:“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沈宁静静看着沈却。 “我当初也担心自己身上的疤除不掉呢,可是后来也都好了,所以……”沈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沈宁枕头下的东西吸引住了。 黑黑的东西,只露了一个角。 不知道为何沈却觉得有些眼熟。 她微微弯下腰,将沈宁枕下的东西拿了起来。那种温凉的触觉让沈却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还给我!”沈宁紧紧皱着眉,略微固执地朝沈却伸出了手。 ☆、第102章 玩物 “先生,我好不容易学会编五丝线了!” “给我编的?” “不……不是……我是给阿宁编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先生……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许生我的气……” “嗯,你说。” “我把你送给我的玉屏风拿去跟刘姐姐换了个黑玉做的小盒子……” “嗯?” “我、我是用来装给阿宁的礼物的!等将来见了她,我总不能随便拿个布口袋装着礼物呀!” “先生,你教我用草绳编蚂蚱吧!王管家说小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东西,阿宁一定也会喜欢的。” “先生,你说阿宁会喜欢这个镯子吗?还有这个长命锁……” 沈却将手里几乎已经烧坏了的小黑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端午时戴着的五丝线,一块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一个透着粉嫩的玉镯,还有一只用草编的蚂蚱。 虽然黑玉小黑子已经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了,可是里面的这几件东西倒是保存得很好。 沈却脑海里就不由浮现那一日沈宁傲慢地说:“哼,你这盒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还给我!”沈宁猛地起身,将沈却手里的盒子抢过来。她用力过大,黑色小盒子从沈却的手中落下,里面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沈却抬眼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扶着腰一点点蹲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 幸好那个手镯正好落在地上的绣花鞋上,要不然恐怕是要摔碎的。 沈却将五丝线、长命锁、玉镯和草编的蚂蚱一件件重新放在黑玉小盒里,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才将盒子盖上。她将东西放在沈宁的枕边,看着她说:“那黑玉盒子都烧坏了,还是扔掉吧。你若喜欢,我再找匠师打个一模一样的。” “要你烂好心!”沈宁别扭地别开脸。 一旁的沈休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这脾气这么臭,什么时候能改。” 沈宁有些生气地瞪了沈休一眼,她本是想顶嘴的,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好像一说话更会扯着伤口。 沈却就替沈宁说沈休:“还说她呢,好像你脾气不臭似的!你那臭脾气要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天下第一的!” 沈休嘟囔:“也不瞧瞧你自己那别别扭扭的性子,还好意思说我。” 沈宁好像特别喜欢看沈休和沈却拌嘴,瞧着他们两个拌嘴,她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可这一笑,就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宁脸上很厚的白布甚至都渗出了血痕。 “是不是扯着伤口了?疼不疼?要不要喊大夫来重新给你换换药?”沈却焦急地问。 沈休就走到床边,仔细瞧着沈宁脸上的伤。 “不不不……”沈宁急忙摆手,“换药跟换皮的,不换不换!” 对此,沈却很有体会。 小的时候,沈却最怕的一件事儿就是上药了。好像是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要被重新撕开一样。沈却刚刚到戚珏身边的时候,每次都不敢说疼,不敢躲。她就是自己表现不好会让戚珏不耐烦把她给扔了。到最后她倒是越来越忍受疼痛了。 沈却将贴在沈宁脸颊上的一缕儿发给她掖到耳后,轻声说:“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沈宁沉默了一会儿,说:“没关系,反正我名声一直不咋好,再变丑点也无所谓。” 沈却和沈休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和担忧。比起性子和名声来,女儿家的容貌真的是太重要了。何氏又是那个样子,若是以后在沈宁的婚事上再拎不清,可是真的苦了沈宁。 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 沈却略略放下心来,幸好她们的哥哥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胡作非为地闯祸,也会替身边的人着想了。 “你也回去歇着吧,你现在也是有了身子的人累不得。”沈休对沈却说,“阿宁这边有我陪着。” 沈却很不赞成地说:“哥哥,该回去的人是你。嫂子现在还是最需要你陪着的时候。” 沈休听了沈却的话一愣。 苏陵菡不仅是刚刚生产过的关系,更因为何氏今日就要给沈休塞人的事儿,肯定伤了她的心。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指不定心里有多难过呢。 沈休忽然泛起了难。 “你们两个好烦啊!”沈宁忽然坐起来,十分不耐烦地看着沈却和沈休。 “你们在我屋子里叽叽喳喳真的吵死了好嘛!赶紧走!都走!别吵着我睡觉!”沈宁说完,直接面朝墙壁躺着,又胡乱拉了被子将自己盖着。 沈却伸出手想要替沈宁身上乱七八糟的被子盖好,沈休拦了她的动作,亲自将被子展开,给沈宁盖好,将每一个被角都压得服帖。 “阿宁,你好好歇着。我们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就来看你。”沈休说。 沈宁没有说话,直接用手捂了耳朵。 第99节 沈却失笑,拉着沈休朝外走,刚刚走到外头,她就忍不住说:“哥哥,阿宁不愧是你妹妹,那别扭的性子可真像你。” “拉倒吧。”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你瞅瞅她刚刚捂耳朵的动作和你一样一样的!” 沈休说完,大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的确得回去好好陪陪苏陵菡。 沈却望着沈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眉眼之间就带着点暖意。她朝着早等在檐下的囡雪招招手,囡雪就赶忙过来扶着她往回走。 “也不知道你还能陪我几年。”沈却忽然说。 “谁?我?”囡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了,就算之前的绿蚁和红泥在沈却面前都是自称奴婢,可是只有囡雪一直是自称“我”的。她想改的,但是经常说漏了嘴。沈却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告诉她自称奴婢听了不习惯。囡雪就一直自称“我”了。 沈却点点头,说:“绿蚁嫁给了王尺,我听说红泥在外头的庄子也嫁人了。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若是自己有中意的人了赶紧跟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我可随便给你指认了。” “啊?不嫁成不成啊?”囡雪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事。 沈却笑着说:“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自己留心罢了。又不是现在就把你嫁出去。你若现在走了,我身边可就真没有人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又忽然说:“这次回去了帮我重新挑些顺眼的丫鬟吧。” “嗯,”囡雪点头,“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的确是少了些。” 沈却回到折筝院的时候,戚珏已经梳洗过,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地理志》。 沈却让囡雪伺候着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上了床,她坐在戚珏身边随着戚珏的目光一起看着《地理志》。 “先生,你最近可真爱看书。怎么出门了还带着本书,还是地图。”沈却。 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说道:“这本地图明明是在你这曾经的闺房中翻到的,怎么就成我随身带着书了。” “哦?折筝院原本就有的?”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正常,你本来就不爱看书。”戚珏淡淡道。 沈却瞪他一眼,说道:“不许说实话!” “阿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戚珏从书卷中抬眼,问道。 沈却打了个哈欠,钻到戚珏的怀里,糯糯地说:“有啊,就是你怀里啊。” 戚珏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鄂南吗?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以后,咱们换一个地方生活怎么样?”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的沈却听了这话瞬间清醒了。 戚珏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肃北。可是那地方不太太平,不是个适合安居的地方。我刚刚翻了一下,则安城倒是不错,那里四季如春,也远离朝堂。只是听说每年会有一两个月有很严重的海风,轻者无法出门,重者掀毁房屋住宅。” “梅洛城倒也是可以,只是那里落后了些。” “金合城气候你应该会喜欢,只不过那里离炎雄有些近,指不定过几年也是要打仗的。” “还有……” “先生。”沈却打断戚珏的话,她坐起来,仔细端详着戚珏的神色。 戚珏也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沈却抿了一下唇,有些疑惑地说:“先生,你原本的打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打算?”戚珏问。 沈却眯着眼睛缓缓摇头,说:“阿却说不上来,我甚至猜不到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筹谋很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随便选一座城安居到终老。那么先生之前的那些筹谋呢?都不管不顾了吗?” 沈却想了一会儿,说:“是从影出现开始,先生你就改了原本的主意了吗?” “不对……是从我怀了孩子开始的。”沈却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先生,是我拖累你了吗?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让你改了主意吗?这段时间好像回到了肃北的时候,先生你会像以前那样读书、抚琴、雕玉……日子过得悠闲。可是……可是先生,你想要的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你真的甘心放下一切择一城终老吗?” 戚珏看着眼前紧紧蹙着眉头思索着的小姑娘好久都没有说话。 “别乱想。”戚珏伸出手揽着沈却的肩。 沈却坚定地摇头,说:“头两年我是挺生气先生什么都瞒着我的,可是后来我自己想通了,反正这天下也没什么比先生更重要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可是,我不想先生因为我而去舍弃一些原本就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怕啊,怕先生不开心有遗憾。” 戚珏捏了一下沈却的耳垂,略略无奈地说:“别整日跟我说情话!” “我哪里有说情话了!”沈却瞪着戚珏反驳。 戚珏的嘴角一点点攀上笑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情话。” 沈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脚步,怕惊了苏陵菡。可是苏陵菡根本没睡着。 “还没睡呢。”沈休站在床边,看着整个身子都藏在棉被下的苏陵菡。 “阿宁没有事吧?”苏陵菡抬眼看着他,有些担忧。 沈休不想让苏陵菡再担心,就说:“脸上是划伤了,不过都会好起来的。” 沈休说着就脱了鞋子想要上床,苏陵菡有些犹豫地说:“你……你今晚还是去别处歇着吧。” “苏陵菡你什么意思啊!”沈休一下子就恼了。 苏陵菡被他这么一吼,有点慌。她急忙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又不是赶你去胡啸月那里。只是……只是床上脏,你会睡不舒服的……” 沈休放缓了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抱着你睡才睡不着呢!” 苏陵菡脸上忽得就红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 沈休已经脱了鞋子上了床,他将苏陵菡整个人抱在怀里,闷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身量和阿宁差不多啊?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等着,我早晚把你养成一个大胖子!” 苏陵菡刚想说话,沈休一下子堵了她的嘴。沈休亲了她一下,说:“赶紧睡觉!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先闭了眼,不打算说话了。 苏陵菡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休,缓缓露出了笑脸。还好嫁的是他,也正是因为嫁的是他,所以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糟心了。 第二日就是沈云出嫁的日子。 各个院子都去了三房那儿陪着。大房各个院子里也不例外,就显得格外清净了。沈却一早就去了沈宁那陪着她。 沈云出嫁,她那边不仅有沈家各房的人,还有鄂南别的世家女眷,所以沈却就不好出面了。 沈宁只要说话或者吃东西脸上都会很疼,所以她就拒绝吃饭。一屋子下人都没有法子,沈却只好亲自端了碗递到沈宁面前,说道:“你要是再不肯吃,我可就得亲自喂你了。” “谁用你喂!”沈宁夺了沈却手里的碗,一口一口拔着饭。 “慢点吃!”沈却皱眉。 一顿饭下来,沈宁脸上绑了好几层的棉布都被血染透了。 沈却有些不忍心地别开眼。 沈宁本来疼得呲牙咧嘴,瞧着沈却快哭出来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她的衣角,问:“欸,听说当初你身上的烧伤都和衣服沾一块了。把衣服撕下来的时候疼不疼啊?你说是你那时候疼,还是我现在疼啊?” 沈却缩了一下肩头,说:“现在又不疼了是不是!那么多话!” 沈宁不吭声,低着头笑了一声。 大夫给沈宁换药的时候,沈却根本没敢看,她站在窗口,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好像疼的是自己一样。 最后沈宁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说道:“就你这么怕疼,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沈却看着沈宁眼底强忍着的泪,什么都由着她说,也不反驳了。 “三姑娘!” 一个丫鬟有些慌乱地走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半边脸都被包着的沈宁,然后求助似地看向了沈却。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打量着这个小丫鬟。 有些眼熟,可是一时记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了。 那小丫鬟说:“奴婢是跟在白姨娘身边的,今儿个一早白姨娘身子就不大好好了。今儿个又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是……可是白姨娘那边再不请大夫过去恐怕是撑不过去了啊……” “白姨娘?”沈却愣了一下。 她这次回沈家,的确还没有见过白姨娘。 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她焦急地说:“夫人……夫人怕是不愿意大夫过去瞧白姨娘,而古姨娘更是站在白姨娘院子里不肯让奴婢们去请大夫。奴婢是偷偷溜出来求三姑娘做主帮忙的!” “主子们都去参加云姑娘的喜宴了,府上只剩刚刚生产过的大少爷夫人和受了伤的五姑娘……奴婢,奴婢只好来求三姑娘救命啊!” 小丫鬟说着就落下泪了,已经给沈却跪下了。 沈却有些犹豫。 她并不想过问沈家的事情,她本来打算今日就走的,要不是因为今日是沈云的婚期,沈休也得过去,没人陪着沈宁,她现在已经走了。 “三姑娘,奴婢求您了,救人一命是顶大的积德积福啊!”小丫鬟说着就开始给沈却磕头。 沈却向后退了两步,急说:“别磕头了,赶紧起来了。这屋里正好有位大夫,也给五姑娘换完了药,让他过去瞧一瞧就是了。” 小丫鬟哭着说:“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没有主子亲自过去。大夫去了也会被古姨娘赶走的!” 沈却皱眉。 “古姨娘?阿宁,这个古姨娘真的这般刁蛮不讲理?”沈却有些疑惑地问沈宁。 在沈却的印象里并没有古姨娘的身影。这位古姨娘也是沈却出嫁以后才进了沈家。 “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沈宁的脸上满是厌恶。 沈却想了想,就跟沈宁说:“我过去瞧一眼吧,今儿个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别出了什么岔子。你先躺着歇一会儿,让丫鬟们都把门窗关了,别吹了风。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沈宁有些不耐烦地背对沈却躺下。 沈却就带着刚刚给沈宁换过药的大夫,随着那个丫鬟一起往白姨娘的院子里去。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一个尖细中带着妖媚的声音说:“哎呦喂,还想请大夫呐?大夫是给主子看病的。不是给你这种下.贱的东西看病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啊?你只不过是个供男人玩弄的妾室罢了!妾室是什么啊?那就是个玩物!” 沈却走进院子里,冷冷地说:“原来古姨娘不是妾室啊。” 古姨娘一愣,一脸愤恨地转身,她看清说话的是沈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已经卡在嗓子眼里的脏话就没吐出来。 这两年,沈仁几乎日日宿在她那里,也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整个沈家对这个十一岁就出嫁了的三姑娘态度很是不一般。 “呦,原来是三姑娘啊。怎么不好好在院子里养胎,来这种地方找晦气。”古姨娘阴阳怪气地说。 沈却淡淡地说:“就是因为这儿晦气太多了,才过来赶一赶晦气。” 古姨娘讪讪笑了一下。 “刘大夫,府上的白姨娘病了,还烦请您帮忙诊治一下。”沈却没再理古姨娘,而是对跟在后面的刘大夫说。 对于古姨娘这种人,的确是连说话都要粘上晦气。 白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们见到大夫终于请来了,脸上都带了喜色。她们急忙将沈却和大夫请进屋子里。 第100节 沈却本来想就此离开的,毕竟她对那个白姨娘也没有好感。可是她瞟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寻思些什么的古姨娘,就有些不放心。 算了,好事做到底吧。 沈却踏进白姨娘的屋子后才知道白姨娘病得有多重。 看着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的白姨娘,沈却差一点没认出她来。 沈却还记得十一岁那一年,她刚刚回到鄂南,回到沈家。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被她通体的气派惊了一下。心里想着这哪里是个妾室的模样,简直比正牌的夫人不知道要体面多少。 再后来,因为沈绯的事儿,沈却又多白姨娘有了些别的认识。知道她是个疼孩子的好母亲,比起沈却自己的生母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当初沈却祖母寿宴上,沈却已经瞧出白姨娘的神色已经大不容从前。可是没有想到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沈却才明白什么叫做皮包骨头。 白姨娘握着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逐渐粘上血迹。而她的手也是在不停的颤抖。 沈却注意到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没有太惊讶的神情,想来白姨娘这样子早就成了常态。 刘大夫一边给白姨娘诊脉,一边叹息。 “大夫,我们家姨娘如何了?”白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红着眼睛问。 刘大夫收了手,缓缓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第103章 入狱 沈却让丫鬟悄悄去支会沈器,可是还没等沈器过来,白姨娘就咽了气。 白姨娘走的时候很安静,她就那样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了,最后的时光里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嘴角竟然慢慢攀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也说不清是留恋还是落寞。 沈仁知道白姨娘去了以后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像回到了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那个时候白姨娘还不是个妾室,而是白家端庄得体的嫡姐儿,一举一动透着世家女儿的端庄温婉。 可是后来沈仁还是阴错阳差娶了她的姐姐。他一直都还记得那一日白姨娘落下的泪。他没有想到白姨娘居然会为了她放下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甘跟着她的娣姐加入沈家,做一个妾。 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可是后来白忆自尽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说是白姨娘逼了她的姐姐自尽。 也是从那个时候沈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姨娘了。 喜欢?当然喜欢。可她已经不是白家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二姑娘了。 信任?应该有吧。可她毕竟是个妾,信任又有什么用? 有下人问:“要不要通知大姑娘?” 沈仁想了想,说:“左右不过一个妾,又不是母亲。沈绯都出嫁了,用不着再用一个妾的丧事麻烦了她。” 下人们又问白姨娘的尸身该怎么处理,沈仁皱着眉还没有说话。何氏凉凉地说:“不过就是一个妾,草帘子一卷不就完了。” 房姨娘也说:“今儿个可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哪能用白事冲撞了!” 沈仁就点了头。 “爷,怎么在外头站着,这日头多晒啊!妾身给您煮了降暑的凉汤,去我那儿喝吧。”古姨娘挽着沈仁的手腕,娇娇弱弱地说。 “哦,那就去吧。”沈仁一点点收回视线,任由古姨娘将他拉走。 沈器冲到古姨娘的院子,想要求沈仁给生母一个体面的终了。然而古姨娘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将他拦着,都没让他进去。 沈器抿着唇,站在外头等着,一等就是一夜。 夜里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将沈器全身浇透。 天边第一抹曙光照下来的时候,沈器忽然醒悟了。他一路狂奔,奔向后郊的乱葬岗,他在腐烂的尸体里不停翻找。 所幸,正是因为这场暴雨,白姨娘的尸身没有被野狗啃咬。 沈器抱紧白姨娘的尸体,一路走着。他用自己的双手挖着黄土,又亲手用黄土撒在白姨娘的身上,为她送葬。沈器做完这一切之后跪在坟前许久。 沈器回到沈家的时候,发现很多人正在收拾白姨娘的院子,将白姨娘曾经用过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 他紧紧抿着唇,在满地的旧衣物间捡起白姨娘生时十分喜欢的镯子。 “二弟!”沈休匆忙赶过来,“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你嫂子刚刚生产,阿宁那边又出了事。昨儿夜里我在殷家陪酒到半夜才回来,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你……” 沈休到现在身上还飘着一股酒味。殷夺戒了酒,就拉他陪酒,真的够兄弟的! 沈器慢慢扯起嘴角,笑着说:“哥,我没事。” 沈休愣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沈器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沈休才说:“一会儿我陪你去后郊找一找,说不定还找得回来……” 沈器有些惊讶地看了沈休一眼,他很快将眼中的异色藏起来,笑着说:“哥,我真没事。” “大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惊蝉慌忙跑进来。 沈休眉头跳了一下。 最近沈家已经够乱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别瞎喊!”沈休怒道。 惊蝉都快哭出来了!他急忙说:“朝廷重兵把沈家围起来,说是咱们沈家谋反!要来抄家啊!” “怎么可能?”沈休紧紧皱着眉,想着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沈器说:“哥,咱们赶紧去前院看看吧!” 沈休点头,他和沈器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急忙吩咐惊蝉:“你去阿宁那,把这事儿告诉沈却,看看她能不能趁机逃走!就算她不能逃走,也得让太子先撤出去或者藏起来!” 惊蝉急忙应着。 沈休不知道这事儿跟戚珏有没有关系,但是无论有没有关系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比较好。 等到沈休和沈器赶到前院的时候,才发现官兵手里已经拿着令牌,开始搜查沈家了。 为首的李大人沈休也见过。 沈休问:“李大人,敢问这是何意?” 李大人似乎已经忘了和沈休喝过酒,他严肃地说:“本大人接到举报沈家意图谋反,此次是奉命搜查沈家。” “大人!属下在沈家搜到此物!” “呈上来!” 那是一个身穿龙袍的小布偶,身上用朱红的笔写着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布偶的胸前还用十八根银针扎着。 沈家人在看见此物的时候全部大惊失色。 “敢问此物是在何处搜到的?”沈休沉着脸问。 那小兵看了一眼沈休,说:“沈家的家仆说那正是沈家大少爷的书房。” 沈休深吸一口气,问:“李大人,是谁检举的沈家?” 李大人板着脸说:“本官只负责搜查其他事情一律不知!” “哼,”沈休冷哼一声,“如今搜到此物,李大人要如何处置?” “当然是依谋反罪论处!”李大人一声立下,“将沈家人全部捉拿!” 沈家的女眷开始低低哭诉,一个个吓破了胆。 “慢着!”沈休将那些想要冲进后院的人拦住。 “怎么?你想抗旨不尊?”李大人冷喝。 沈休直视着说,说道:“抗旨不尊?敢问李大人抓捕我沈家老小的圣旨又在何处?” 李大人一滞。 沈休说道:“李大人只不过是奉命搜查,可没有押解我沈家老小的旨意!” 李大人眯起眼睛,冷声说:“可是在你沈家搜出此物,已经是实打实的罪证!依律可是灭九族的!” “谋反之罪的确该当灭九族,可是就凭这样一个物证就要收押我沈家老小几十口人?李大人会不会太轻率了?所谓人证物证具在。就算如今有了物证,可是人证又在哪里?” “我就是人证!”沈休话音刚落,胡啸月从后院冲了出去。 沈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胡啸月。 胡啸月冲到李大人身前跪下,朗朗道:“大人!民女是沈家大房大少爷沈休的妾室,沈休曾经多次在酒后说过想要谋反的话!” 李大人点头,冷声道:“沈休,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休忽然笑了一下,他仰着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李大人,毫无惧意地说:“沈家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胡啸月不过是凭空跑出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我沈休的妾室!” “我就是你的女人!你不能不认!”胡啸月咬咬牙,怒道。 沈休深吸一口气,说道:“沈家人都可以作证我自从和我的妻子苏陵菡成婚以来,每一夜都宿在她那里,根本没有碰过这个胡啸月,更不可能酒后跟她说话!” 胡啸月猛地站起来,说道:“沈家人自然替你说话!这算什么人证!” 沈休勾了勾嘴角,冷笑道:“胡啸月,你该不会因为我不要你这个烂女人竟做出这样诬赖我沈休的事情吧?居然做伪证?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欺君犯上的罪证!” 沈休一步步靠近胡啸月,冷着脸说:“怎么?那么想让男人睡你?是不是我睡了你,你就肯重新做伪证说这木偶是李大人的物件了?” 胡啸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沈休一步步向着自己靠近,她急忙爬起来,躲到李大人身边,说道:“李大人!救命!这个人要杀人灭口!” 沈休摊了摊手,略带无辜地说:“我手上连把刀都没有,怎么杀你?还杀人灭口?” 沈休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灭口?我沈休有这么愚蠢?” “好了!”李大人说,“此事本大人会好好彻查!全部都本官收押回大牢!” “李大人,”沈休眯着眼睛看着李大人,“既然这东西是在我的书房收到的,押我回去就足够了,不必将沈家其他人全部收押。沈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全部进了牢里不知道得吃多少牢饭。李大人尽可派重兵把守沈家不许人进出。倘若此事真是我沈休所为,再抓捕沈家其他人也不迟。若此案实在是一场冤案,而李大人又抓了我沈家老小实在是太兴师动众。” “而且,水落石出之后,我沈休难免要怪罪某些人让我沈家女眷受苦!” 李大人皱着眉有些犹豫。 “当然了,”沈休又笑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人证可得抓回去好好拷问一下才成!” “好,就依你的意思。本官也希望你是无辜的。”李大人说,“来人啊,给沈休上枷锁带回狱中,其他人留在沈家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沈休松了口气。 第101节 他握着的拳头掌心都是虚汗。他很怕这个时候将所有人抓进狱中,苏陵菡那个身体又是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要是把她扔到牢里去,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不行!不能抓我的儿子走!要抓抓我!”何氏冲过来,一把抱住沈休。 沈休皱眉,对一旁的沈器使了个眼色。 “母亲,您放心吧,哥哥只是去配着李大人调查案子,很快就会回来的。”沈器急忙去扶何氏,连拉带拽。 “你给我走开!你恨不得我的儿子死!你娘是个下.贱的,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何氏红着眼睛,哭着说。 沈器的手就是一顿。 沈休看了一眼呆呆站在远处的沈仁,又很快别开了眼。 “像什么样子!你们赶紧把她给我拉开!”幸好沈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急忙让几个婆子暗中使力将何氏拉开了。 “沈器。”沈休被拉着往前走了两步,也又转过头来叫沈器。 沈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他急忙几步跨过去,说:“哥,你有什么吩咐?” 沈休深深看了沈器一眼,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沈家。” 沈休又加了一句:“沈家还得指靠你。” 沈器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还有啊,”沈休咧嘴笑了一下,“帮我告诉你嫂子,不会有事儿的,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沈休也扯着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说:“哥,你放心吧。嫂子,侄子,弟弟妹妹们,还有沈家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护着他们,我们一起等着你回来。” 易了容的戚珏站在沈家的家仆中目睹了这一切。 等沈休走了以后,他悄悄走回后院。他沿着墙边的小路往回走,随手摘了两片柳叶,在唇畔吹了两个音。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闪过,出现在他面前。 “主上。”黑衣人神色恭敬,垂手而立。 “去查查那个胡啸月,还有是谁检举了沈家。”戚珏道。 “是。”黑衣人应下,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沈却也是个不能露面的,她本来是陪着沈宁的,听家仆说出了事儿了,又急忙去了苏陵菡那里陪着她。沈宁还好一些,苏陵菡吓得脸都白了。 沈却只好一遍遍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姑娘,先生回来了。”囡雪急匆匆掀起帘子跨进来。 沈却站起来,她握了握苏陵菡的手,安慰她:“嫂子你不要担心,哥哥他不会有事的。你可不许自己胡思乱想,你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千万别伤了身子。要不然等哥哥回来是要难过的。” 苏陵菡抿着唇,使劲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会好好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我和书香一起等她回来。” 沈却点了点头,她希望苏陵菡真的可以做到。 苏陵菡半坐起来,她拉着沈却的手,目光带着祈求地说:“阿却,我知道你不像我这样没本事,妹夫也是有手段的。你一定会救你哥哥的对不对?” 沈却拍了拍苏陵菡的手背,说道:“当然,他是我哥哥。” 苏陵菡这才松开了手。 沈却走出去,戚珏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先生……”沈却加快了步子,双手有些发颤地抓住了戚珏的手。 明明刚刚还可以安慰沈宁,安慰苏陵菡,可是现在一见了戚珏,她就有些无助得想哭。前后判若两人。 戚珏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没事,都没事。” 沈却在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的先生说没事,就真的不会有事。 官兵重重包围了沈家,只许进不出去。其实戚珏不是不能把沈却带走,只是想着她现在怀着身孕,各种不方便,而且真把她带走了,指不定她还要胡思乱想。所以就将她留在了沈家,让她和沈宁、苏陵菡作伴。 至于戚珏,完全是行动自如,那些守卫完全不能觉察到他的身影。 不过戚珏倒没有随意进出沈家,也只是出去了一次而已,剩下的时候都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卫来沈家找他禀告情况罢了。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沈休被关押在天牢里,并不许人探监。沈家又被囚禁起来,根本真不晓得他的情况。 这件事儿似乎越来越平静,可是沈家人心里去不能平静。有的人是担心沈休的安危,可是更多的人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些人开始害怕沈休真的有谋反之意,会连累他们一起被砍头!毕竟咱们沈家的大少爷自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不是吗! 何氏每天都在摔东西,破口大骂,整个沈家人都不敢靠近何氏的院子,怕惹得她一个不痛快又是一顿责罚,轻者不过骂几句,可是重者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苏陵菡虽然每日都按照方子进补,可是她还是日渐消瘦。也只有在看着沈书香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一丁点的笑容来。 整个沈家好像陷入一潭死水。一潭带着恐惧和无助的死水。 “姐。”沈宁站在门口看着正要离开的沈却的背影。 沈却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沈宁这样喊她。 她扶着后腰,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沈宁咬着嘴唇站在门口。她脸上一直缠着很厚的绷带,甚至为了绑扎方便,右眼也一同遮了,只露着半边的脸。 “我害怕。”沈宁忽然说。 沈却轻轻笑了一下,她走过去,将沈宁拉到怀里。 “阿宁不怕,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回来的。” 听着沈却坚定的话语,看着沈却脸上沉着的笑容。沈宁莫名就安心了。她用力点了点头,抱着沈却说:“等哥回来了,我再也不跟他作对了。” 沈却也点头,说:“等哥回来了,我也不许他再欺负你了。” 沈却一路沉默走回折筝院,她脚步沉稳,表情平静。这件事儿发生以后,沈却倒是成了沈家最冷静的一个人。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已经不算沈家人了。 可是等到沈却回到折筝院,看见戚珏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忽然一颗一颗砸下来。 “先生,我等不及了。”沈却哭着说。 她提着裙角扑进戚珏的怀里,将压抑了太久的眼泪一股脑哭出来。 戚珏拥着她,柔声说:“阿却,你要相信你哥哥。” 沈却哭着说:“我相信我哥哥,可是我不信你的皇帝爹啊!” 戚珏沉默。 傍晚的时候,一道黑影避开层层守卫轻易潜进沈家,他直接进到折筝院找到戚珏。 “主上,那个胡啸月并不姓胡。她姓翁,是翁域平翁大人的女儿。自幼生活在拿广,前些年翁大人升迁至鄂南的时候,她恰巧生病,就没有跟回来,一直留在了拿广。” “翁啸月。”戚珏重复了一遍,他轻笑,道一句“怪不得。” 有一个说法,天牢这种地方进来了就没法出去了。 沈休呲牙咧嘴地醒过来。不是从睡梦中醒过来,而是从昏迷中醒过来。这半个月以来,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伤。新伤叠旧伤,遍布全身。 也幸好是当年两年的从军经历将他的皮肉磨得厚实了,要不然指不定得多遭罪。 沈休有些口渴,他晃了晃一旁的水壶,发现里面早就没水了。 昏暗的走廊忽然出现人影。 沈休眯着眼睛盯着来者,直到胡啸月的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胡啸月走近牢门,她一点点蹲下来,看着里面全身血色的沈休。 沈休身上的血迹早就干了,已经变成了一种灰褐色,瞧着脏兮兮的。 “你现在真是又脏又臭,让人恶心。”胡啸月冷冷地说。 沈休咧嘴笑了笑,他走到牢门口,坐了下来,他看着外头的胡啸月,问道:“到底为什么?我可不相信你就是因为当初我把你的衣服挂树上了这么大点屁事,搞出来这么大的名堂来害我。” “当然不是,”胡啸月冷笑,“本来就是我故意接近你的。” “为什么。”沈休仔仔细细打量着胡啸月,他又在心里不断地回忆和思索。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接近你,然后进到沈家。这样我才有机会陷害你们沈家,让你们沈家灭九族!”胡啸月的眼中是无尽的仇恨。 沈休偏着头,盯着胡啸月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奇怪地问:“我们沈家谁得罪你了?我?我和你有仇?” 胡啸月说:“怎么?你都忘了你杀过的人?” 沈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我杀过的人多了去了。” “第一次杀的人也不记得了吗?”胡啸月眼中的仇恨越来越深。 沈休脸上无所谓的神情一点点收起来,他死死盯着胡啸月,问:“你到底是谁?” 胡啸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休,说:“其实我不姓胡。你应该叫我翁啸月。” 沈休沉默了很久,才说:“翁啸月,翁域平的女儿,也是……翁啸林的妹妹……” “原来你还记得我哥哥啊?”翁啸月眯起眼睛,“你们就那样打死了他,一棍子又一棍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沈休缓缓闭上眼睛。 他当然记得翁啸林。 年少时,他与殷夺是整个鄂南的霸王,没少为非作歹。有很多狐朋狗友,也有很多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十一岁那一年,他和殷夺酒后与人起了争执,还将沈却牵扯其中。最后他和殷夺乱棒打死了一个年轻的世家公子哥,也就是翁啸林。 之后还是戚珏替他们将事情摆平,更是送他和殷夺一起去了边疆从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求评论!给我!给我!给我! ☆、第104章 早产 沈休不可思议地看着翁啸月,说道:“你想方设法接近我只是为了给你哥哥报仇?” “要不然你以为呢?难不成还真会有女人喜欢上你这种蛮横粗鄙的男人?”翁啸月冷笑。 沈休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苏陵菡。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来,抓着牢门,怒道:“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报仇是这样报的?你之前还想法子要嫁给我,如果当初我真的娶了你,你还真要为了报仇献身?在仇人身下哼哼唧唧你怎么想的?” “你脑子才有问题!”翁啸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你以为我只是想杀了你?我要整个沈家陪葬!” 第102节 沈休乐了,他笑道:“翁啸月,你是不是以为凭着这么一个破娃娃就能置我沈家于死地?” “当然!巫蛊之术在任何朝代都是灭族的大罪!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下面的人诅咒自己!”翁啸月说道。 沈休沉默了一下,忽然笑着说:“你的确是有心了,不过你究竟是找了谁帮你做的娃娃,连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都写错了。” “不可能!”翁啸月十分肯定地说,“那上面的生辰八字都是我亲手写的,怎么可能有错!” 沈休笑了笑,他忽然各种铁牢凑近翁啸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是父亲翁域平这些年一直都缩着脖子办事?” 翁啸月眯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你父亲翁域平当年可是左相一党的,而左相当年却是支持先帝三皇子的。”沈休说完,懒洋洋地向后退了两步。 翁啸月的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翁啸月回头,就看见李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领着一队官兵走近。 “翁域平之女利用巫蛊之术栽赃陷害朝廷命官。来人!给她拿下!”李大人一声令下。 翁啸月脸色铁青,她转过头死死盯着沈休,怒道:“你是故意的!” 牢门被打开,沈休从里面走出来,他有些轻蔑地看着翁啸月,道:“天生愚蠢的人,真的不适合报仇。不仅无功而返,反而会连累家人。” “你什么意思!”翁啸月脸色瞬间苍白。 然而押着翁啸月的官兵已经扭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下去了,她并不能从沈休的口中听到答案。当然,答案也不会是她想听到的。 “多谢李大人了。”沈休十分郑重地朝着李大人深深鞠了个躬。 李大人道:“秉公办事罢了。” 沈休就将那副郑重的模样收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李大人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这件案子,你还要接受调查。” 沈休无奈地瞪他一眼,怒道:“我闺女才出生,我就看了她一眼!我要回家看闺女!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你没闺女吗?” 李大人轻咳了一声,说:“本官只有三个儿子。” 沈休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看得李大人浑身不自在。没闺女怎么了?现在没闺女的要被人用怜悯的目光打量了? 沈休眸光一转,他将手搭在李大人的肩上,笑道:“你那仨儿子几岁了?性子怎么样?模样俊吗?有婚配吗?” 这是要拉儿女亲家了? 李大人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立刻开始寻思这门亲事要不要结。 “算了,”沈休有些失望的将手从李大人的肩上拿下来,“瞧你这闷葫芦性子,儿子性格肯定也不咋地。长得要是像你,就更不妥了。算了,算了!” “你!”李大人被沈休这话气得胡子一竖,他一甩袖子愤愤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说:“跟我来做调查,登一份笔供!” 丫鬟来请沈却,说是沈仁要见她。 沈却有些意外。 对于沈却而言,沈仁这个父亲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倒是没有怪过这个父亲,起码小时候那场大火若不是沈仁冲进火海里,沈却直接就烧死了。虽然沈仁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顾的,但是至少没害过她,生育之恩,救命之恩。这两项恩情加起来,也可以值得沈却毕恭毕敬对待他了。 不过至于其他的,比如说亲情这种东西,大概是真的没有。 沈却扶着囡雪的手走向沈仁的书房。 鄂南的主宅设计里,窗户总是很大的。所以沈却还没走到正门,就从窗户看见沈仁站在书桌前画画。而且沈却隐约看见沈仁画的还是他的原配妻子白忆。 白忆去了有多少年,沈仁就画了她多少年。 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白忆活着的时候,沈仁跟她的感情实在是一般,能够在她身死后这般长情的确是让人诧异。 不过让沈却介怀的是,沈休如今还在牢里关着,他们的父亲居然还有心思画画,对沈休的事情居然毫无作为,甚至连一点想要救助自己儿子的举动都没有。 “父亲,您找我。”沈却跨进书房。 “坐吧,你现在行动不便。”沈仁将画笔放下。 沈却就在囡雪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 沈仁沉吟了一下,说:“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但是知情的人还是知道太子对你的感情一直很深。更何况你现在肚子里怀的还是太子的子嗣,若是个男孩,你必定是要重新被接回太子妃的。到时候就算是不能再做太子妃了,侧妃总是要的。” 沈却垂着眼,静静听着。 沈仁又说:“你应该有求太子帮忙救你哥哥吧?” 沈仁叹了口气,说:“你哥哥在牢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咱们沈家都在心疼着他。你们是双生子,所以你一定更心疼,感同身受一样。” 沈仁看了沈却一眼,见沈却还是低着头静静坐着,又说:“其实啊,有的时候女人是很有作用的。对于心爱女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是没有法子,更何况还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 沈却终于听明白了。 合着沈仁是想不到救沈休的法子,将算盘打到了她这里。幸好沈却和沈休之间关系不错,要是关心浅薄点,沈却恨不得宰了沈休气一气沈家这群人! 一个,两个全都把她当成沈休的垫脚石。有了危险,为了保护沈休,是绝对会眉头不皱一下地牺牲掉沈却的。 出了这事儿,沈休第一个想到让戚珏和沈却避一避,以免被殃及。可是沈家的这些人可倒好,他们才不会考虑到戚珏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有多尴尬! 如今更是要让沈却用肚子的孩子要挟戚珏帮忙? 沈却忽然觉得有些倦了,她连表面的端庄得体都不想再保持。沈却让囡雪扶着自己起身,然后直视着沈仁,说道:“父亲,我现在立刻马上对着您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吗?” 沈仁望着沈却浅笑的唇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沈却微微弯了下膝,用尽了她最后的端庄得体。 “哦,那快些回去歇着吧。”沈仁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沈仁看着沈却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看出来了,他的这个女儿看不起自己。因为什么?因为无能吗?是了,是无能。自己的儿子含冤入狱居然没有能力救他出来。 沈仁长叹一声,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画卷。 画卷之上,白忆对着他浅浅的笑着。可是沈仁好像有些记不清白忆的模样了。这个女人,他本来也没有爱过。 沈仁木讷地将画卷卷了起来,然后又摊开一张纸,一边细细回忆,一边仔细描画。等他一口气将画中人画好之后才将画笔放下。 他死死盯着画卷上的女人,才发现自己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原配妻子白忆,而是刚刚故去的白姨娘。 沈仁一愣,他怎么可以画一个妾室呢? 不不不…… 他只能画他的原配妻子,这样才能显出他的深情来。画一个小妾算什么?那是要被人耻笑的!沈仁不耐烦地将画揉成一团,随意扔到地上。 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要望着地上那一团皱巴巴的画卷发呆。他好像又看见了第一次见到的白姨娘。他木讷地走过去,仿若珍宝一样地将揉成一团的画卷捡了起来。 不不不…… 他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画白姨娘,是要被人耻笑的!他狠心将画卷凑到烛台,让跳跃的火苗将画卷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终于,白姨娘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 沈却回去没多久就听说前头又吵起来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沈却的祖母有些狠狠拿捏一下何氏。可是祖母毕竟上了年纪,精力已经不足了。而且又放手了这么多年,何氏也不怎么服气。于是在沈家被囚禁的这半个月里,这上了年纪的婆媳两个总是在闹。 沈却重重叹息了一声。她踢了鞋子,蜷缩在藤椅里,她想像以前那样抱着膝的,但是现在肚子太大了,抱着好难受。 她偏着头问一旁的囡雪:“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囡雪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得小一点,“先生说了,你不能总这么吹凉风的。” 沈却不太赞同地晃晃头,嘟囔着:“鄂南城一年十二个月份的风都是热的哪里有什么凉风。” “三姑娘!出事了!”可蔷几乎是跌跌拌拌地冲进了折筝院。 沈却忙让囡雪都她倒一杯茶水。 可是可蔷哪里还有心思喝什么茶水,她摸一把额头的热汗,急忙说:“老祖宗去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沈却一愣,光着的脚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听说老夫人把大夫人叫过去,两个人没说多久的话,外头伺候的丫鬟就听见里头摔摔打打的。然后大夫人就铁青着脸出来了。之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急忙给老夫人顺气,伺候她歇下。老夫人原本每日午休只是小睡两刻钟。可是今儿个过了一个时辰都没醒过来。红缨姐姐就觉得不对劲了,走到床边一看,老夫人已经去了……” 沈却急忙让囡雪服侍着她将鞋子穿了,然后往老宅去了。 沈却紧紧攥着帕子,脑海中缓缓浮现第一次见到祖母时候的情景,祖母几乎算是她回到沈家以后,沈家人给她的第一份温暖。沈却眨了眨眼,眼泪就淌了下来。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祖母将她抱在怀里时心里忽然腾起的那一丝感动来。她一直觉得当日祖母抱着她落下的眼泪都不是假的。 果不其然,老宅那头已经闹开了。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说是何氏气死了沈老夫人,尤其是二房那边喊着让何氏赔命,更是让沈仁休妻。沈仁自己也是震怒之中,已经当众给了何氏几巴掌。 至于何氏,她跪坐在地只是不停地哭。其实她是真的吓傻了,她也怕沈老夫人真的是被她气死的!她会不会半夜回来跟她索命?何氏忍不住一直发抖战栗。 那些小辈远远立着,谁都不敢说话。 “你们打算就这样在祖母的院子里闹下去,连她老人家的后事都不管了吗?”沈却冷冷地说。“祖母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你们这些人连最后的安宁都不给她。” 二房的谩骂停了下来,连何氏的苦恼也停了下来。 沈却走进老宅,想要看一看她的祖母最后一面。这位沈家唯一疼爱过她的长辈。 “三姑娘……”红缨的眼睛早就哭红了,她本来就是个孤儿,这些年一直跟在沈老夫人的身边,沈老夫人简直是比她自己的祖母还要亲。 那些人在外面吵,连沈老夫人的丧事都不顾了。更是不怕惊了沈老夫人的亡灵。红缨真是又急又怒。 “我去看一眼祖母。”沈却走到床边,望着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走得十分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也不知道在她最后的睡梦中梦到了什么。沈却用指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仔细询问着祖母的后事。 沈却用指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仔细询问着红缨祖母的后事。 还好红缨做事一直都很周到,在沈家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沈却觉得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这个时候,外面那些吵闹的人才想起来冲进来跪在沈老夫人的床脚恸哭。 沈却看着这些哭得感天动地的人有些茫然,这些人是真的难过吗? 这些眼泪,可真像。 “囡雪,扶我回去。”沈却忽然腹中一阵难受,急忙抓住一旁囡雪的手。 囡雪握着沈却的手,才发现沈却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却因为一直怕热的缘故,手脚一直都是热的,这般手脚冰凉的时候可真是少见。 囡雪吓得赶紧问:“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扶我回去,快一点!”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已经有冷汗从她的额角沁出。 囡雪吓得不轻,急忙扶着沈却往回走。 路上的时候,沈却险些站不住。恰巧遇见了苏陵菡房里的可蔷,囡雪和可蔷两个人一起扶着沈却,才将她扶回房里去。 第103节 沈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床单上已经见了血。 “怎么会这样……这……这还不到八个月啊!”囡雪慌了。 可蔷比囡雪要镇定一些,毕竟她伺候的苏陵菡前不久刚刚生产过。她急忙说:“我回去找我们家姑娘,那些生产的婆子都还在沈家!你这边也得准备着啊!” 囡雪木讷地点头,可是准备什么啊? 囡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该不会是要早产吧?也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儿……哎呀,先生她怎么还不回来啊!”囡雪急得团团转。 沈却紧紧抿着唇,“早产”这个词在耳边一晃,她就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当年沈绯早产时的惨状就好像梦魇一样一遍又一遍浮现在沈却的眼前。 沈却闭上眼睛,想要努力赶走那些影像,可是她越是这般刻意为之,越是驱赶不了那些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 “先生他还没有回来吗?”沈却偏着头望着门口的方向,有些无力地说。 囡雪急忙握住沈却冰凉的手,说道:“姑娘,你别急,再忍忍。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先生从来没有哪天夜里不会来陪着您的!您看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马上就天黑了!先生也马上就回来了!” 苏陵菡那边的两个产婆和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都赶了过来,就连苏陵菡都亲自过来了。她还在月子里是不该吹风的,可是她实在是担心沈却,就让丫鬟给她套了好几层的衣裳,又用棉布将头脸整个遮了,这才赶过来。 “阿却,你不要怕,不要担心。放松一点!”苏陵菡扯了遮着头脸的厚布,急忙走到床边宽慰着沈却。 “三姑娘,您放轻松,老奴给您看看。”一个产婆就要走上来。 “不……不要!”沈却就势抓了身边的被子给自己遮了,“不要碰我,你们都走!” 那产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个产婆温声细语地说:“三姑娘,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要是误了生产的时辰,不仅对孩子不好,还会伤了您自己的身子的!” 沈却咬咬牙,抓着被子的手就是不放开。 两个产婆对视一眼,就一起往床边走。沈却慌了,她抓起身边的软枕就扔了出去,她大喊:“走!你们都走!我不需要你们帮忙!” 囡雪看不过去了,急忙拉了两个产婆。她挡在沈却的床边,陪着笑脸跟两位产婆说:“两位妈妈,咱们姑娘的月份还不够,许是还不到生产的时候。先别急,让她缓一缓……” 两个产婆接生过很多胎,什么样的情景没见过。也都知道若是产妇情绪紧张是最容易坏事的。而面前这一个简直是她们见过的最紧张的一个。她们两个还没靠近,沈却已经全身发抖了。 苏陵菡也让两个产婆先等一等。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一直守在外面的可薇急忙说:“太子回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囡雪一连念了三遍。 她在心里也认为什么产婆都不如她们家的先生管用啊! “出什么事了?”戚珏跨进来,紧紧蹙着眉。 他一眼就看见全身紧绷躺在床榻上的沈却,还有站了一屋子的产婆和老妈子。 忍了那么久的沈却在看见戚珏的刹那就一下子哭了出来了。 “戚珏!你就是个大骗子!” 戚珏疾步走到床边,伸手在沈却的腹部摁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抱了一下沈却。轻声哄着她:“好了,好了,不怕。” 另一边的囡雪就将事情的经过给戚珏讲了。 戚珏随意点了点头,他垂眸看着沈却,说:“是疼还是怕?” 沈却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腹中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而一直笼罩着她,让她发抖战栗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恐惧。那种对生产的恐惧,更是对早产的恐惧。 戚珏吩咐下人去打热水,急忙有个小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盆上还盖着很厚的棉布。 戚珏略无奈地说:“不是这个,是洗澡水。还没到生产的时候。” 他又跟苏陵菡道了谢,又让一屋子的产婆、婆子都退下了。 苏陵菡仔细确认了沈却真的没事儿,才离开。因为她刚刚生产完第二日沈休就被抓走了的缘故,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她的院子离折筝院也不算太远。可这么近的路程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等到她回去的时候,果然又有了许多恶露。 “先生,流血了……”沈却有些委屈地说。 “嗯,没事。”戚珏弯下腰,将沈却身上的裙子解开,又将她里面的亵裤一并脱了下来。 沈却的大腿内侧还残留了些血迹,有些狼狈。沈却慌忙用手去挡。 因为怀的是双生子的缘故,她的肚子比一般产妇要大,她低下头的时候,大大的肚子当着视线,她并看不太清,只是胡乱一挡。 戚珏拍了拍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抱到浴桶里。 “先生,我真的没事吗?我是不是要会早产?”沈却的手抓着浴桶边儿,紧张地看着戚珏。 “当然不是,正常现象而已。”戚珏含笑弯下腰,在沈却的嘴角轻轻吻了吻。 可是在戚珏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怕沈却胡思乱想,戚珏很快转过身,他含笑对上沈却审视的目光,又将一瓶药粉散在浴桶里。 “这是什么?”沈却警惕地看着乳白色的药粉融进水里。 戚珏笑着说:“能让我们的孩子变聪明的药。” 沈却皱眉,道:“先生,你骗人!” “我有骗过你吗?”戚珏笑着反问。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晋江还好吗?我已经三四天打不开晋江了,更新全靠app ☆、第105章 生产 沈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望着戚珏,有些赌气地说:“先生,我一点都不想他们出生。” 戚珏垂眸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想不想骑马?想不想随便出去走动?想不想吃甜食?想不想尽情的吹凉风?想不想随便吃辣的吃硬的吃凉的吃酸的吃一切你想吃的东西?” 沈却趴在浴桶沿儿,不吭声了。 戚珏轻轻滑动温热的水,顺着沈却的脊背洒下去。他一边动作轻柔地帮沈却洗澡,一边柔声说:“阿却,不要怕。你这一胎先前几个月胎象一直都很稳。你把两个小家伙也照顾得很好,所以无论是你还是两个小家伙都会平平安安的。最近事情的确很多,稍微影响了你的胎象。” 沈却光洁的脊背轻轻颤了一下。 戚珏看在眼里,急忙说:“可是你不用担心,你和沈绯不一样,你底子比她好,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是不会早产的。” “可是今天流血了,还很疼……”沈却小声说。 “嗯,你今天的确动了胎气,不过无碍的。不要总是想着会早产,你要想着他们两个小东西很快就会出生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戚珏扶着沈却起来,搀扶着她跨出浴桶。 沈却攀着戚珏的肩,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跌倒了似的。 怕沈却受了凉,戚珏急忙用雪白的宽大棉布将沈却整个身子包着,仔仔细细给她擦着身上的水渍。 沈却垂着眼,开始闹小性子:“先生,你抱抱我。” “先要把身子擦干才行。”戚珏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加快了动作,将沈却身上的水渍都擦干净了,然后取了宽大的袍子将沈却整个人包裹着。然后抱着她回了内室。 沈却摁了摁肚子,埋怨着说:“自从有了他们两个,总觉得先生抱着我的时候中间隔了什么。” 沈却紧紧皱着眉,很不开心。 “那这样。”戚珏便从背后拥着她,将她整个身子抱入怀。 沈却适应了一会儿,还是不喜欢这样,她转过身来,钻进戚珏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沈却都没有睡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浓密的睫毛一直扑闪扑闪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扫着戚珏的胸口。 有点痒。 “又乱想了是不是?”戚珏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嗯,想很多事情。”沈却闷闷应了一声,“想哥哥不知道在牢里是不是吃苦了,他们说天牢那种地方进去了就要缺胳膊少腿的……想祖母就这么走了,都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想嫂子的身子这么不好,等哥哥回来要生气的。祖母的事儿闹成这样,你说等哥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又要闹起来?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却絮絮叨叨说着,说着说着眼睛就有点湿。 戚珏沉默了一片,说:“第一,你哥哥身子骨好得很,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第二,人总是要走的,你祖母能够在酣眠中离去,也算是省了最后磨难。第三,你嫂子只不过是心里抑郁成疾,等到你哥哥回来,她的身子就会慢慢养好。第四,沈家如今这个样子,若是闹一次能彻底转好也是值得。第五,你哥哥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 沈却眨了下眼,好像是慢慢回味戚珏的话。 然后她仰着头望着戚珏合起的眉眼,愣愣地说:“先生你说什么?哥哥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回来?” “嗯,还有什么想问的?”戚珏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倦意。 沈却伸出手,去捏戚珏的眼皮,让他睁开眼睛。 “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戚珏睁开眼,他擒住沈却的手腕,将她的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沈却有些委屈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嘛……” 戚珏就又啃咬了一下沈却的指尖,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漾出。 沈却垂了眼,闷闷地说:“先生,你不要怪我。我不是不喜欢他们两个小家伙。我只是……只是很怕。” 沈却轻轻叹了口气,罩着一层愁雾似的。 “但是,我会努力养着他们的。我也会努力把他们两个小家伙生出来的。”沈却仰着头看着戚珏,坚定地说,“不过先生……我求你了,别让那些产婆、老妈子、丫鬟碰我。我看着他们站了一屋子就害怕……那就感觉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一样……我不放心。” 戚珏皱了下眉,问:“就算是天下最好的产婆也不放心吗?” 沈却很坚定地摇头,说:“如果我生病了,就算是我病死了,也不要吃别的大夫开的药!我只能把自己的命交在先生手里才放心!” 戚珏狠狠弹了一下沈却的额头,怒道:“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沈却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瞪着戚珏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眼看着戚珏又伸出手要敲她,沈却急忙双手叠在一起挡住额头。 戚珏望着沈却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瞪着自己,就消了气,他推开沈却的手,轻轻揉着她有些发红的额头。他缓声说:“放心,我要是死了一定先把你掐死。不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沈却有些开心地点头。 戚珏也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怒。 沈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戚珏终于笑出声来,道:“现在想到孩子了?” 沈却乖巧地靠在戚珏的肩头,低声说:“所以先生你可不能出事了。” “嗯。”戚珏垂眸应下,将沈却拥在怀里。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包围着沈家的官兵全部撤走了,而等到傍晚的时候沈休就回家了。 第104节 沈家人上上下下全部松了口气。 沈休刚回家,惊蝉就把这几日的事情跟他说了。所以等沈仁和何氏迎上去的时候,沈休几乎是黑着一张脸。 何氏心心念念想着沈休,本想抱着他痛哭一场,可是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沈休,她就讪讪不敢上前了。 “等祖母的丧事料理完了,请红缨到我院子里帮着苏陵菡吧。”——这是沈休归家后说的第一句话。 红缨的卖身契早就在她自己手里了,她留在沈家不过是为了沈老夫人。所以沈休在这里用了个“请”字。 何氏的脸“唰”的一声就白了。 沈仁的脸上也不太好看,虽然他早就放权了,他前半年就已经辞了官,沈家已经是沈休在打理照料了,可是他毕竟还活着,沈休就这么连支会一声都不肯? 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母亲多年操劳也该享享清福了,手上那些田庄和铺子就交给儿子来打理吧,也让儿子尽尽孝心。”——这是沈休的第二句话。 何氏脸上惨白,她刚想说话。沈休开口:“祖母故去,还未下葬。平时母亲最是孝心,这个时候应该去守灵的。来人,扶夫人过去!” 沈休又对米氏说:“三婶,我母亲身体不太好,又因为祖母故去的缘故精神恍惚。等到祖母的后事处理之后,还要烦请三嫂多帮忙留意一下二弟的婚事。三年丧期不可除,但是最好这两年先留意着。” 米氏笑着应下。 站在远处有些心不在焉的沈器听到这话忽然愣了一下,他十分惊讶地望着沈休。沈休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事儿? 他只比沈休晚出生了三天,如今沈休的长女都出生了,沈器还没有婚约在身。主要是因为何氏一直不喜白姨娘,故意拖着沈器的事儿。 沈休拍了拍沈器的肩,说道:“二弟,幼时你就比我喜欢读书。不若利用这三年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 沈器深深看了沈休一眼,缓缓点头。 其实他心里很诧异,他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哥哥的做事风格了。 沈休冷冷的目光扫过沈家那些小辈,然后她走到沈薇面前。她忽然伸手一扯,就将沈薇耳垂上一对红宝石耳环扯了下来。 沈薇的耳垂瞬时鲜血淋漓,她尖叫了一声,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有些惊恐地望着沈休。沈家这些小辈自小就被沈休欺负怕了,没一个不怵他的。更何况此时的沈休脸色实在不好看。 “祖母尸骨未寒,带红色?”沈休眯着眼睛盯着沈薇。 沈薇立刻打了个寒颤。 沈休冷冷的目光扫过沈家其他小辈,那些沈休的弟妹们急忙向后缩着,又仔细检查着自己的穿着是否得体。 最后,沈休的目光落在了二房一个姨娘身上。 那个姨娘穿了一声浅黄色的裙装,发间还插着一支淡粉色的珠花。 “二叔,管好你自己的女人。”沈休说。 沈义的脸色有点僵,他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无论如何沈休都只是个小辈。他轻咳了一声,说:“沈休啊,我瞧着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回去歇一歇吧?” 沈休盯着这个一向沉迷女色,妻妾成群的二叔,冷笑着说:“难道二叔希望下人们现在就把你的女人扒光?” “你!”沈义指着沈休怒不可遏。 沈休没理他,他只是轻易踢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儿,那石子儿就将沈义的帽子砸了下去,他束着的发散落下来,披头散发的。 至于那个穿黄带粉的小妾惊叫一声,撒腿往回跑,她要回去换衣服! “我、我们去给祖母守灵了!”沈薇忽然说。 其他的小辈这才被点醒,全部小跑着跑到灵堂,一个接一个跪下。 沈休抬头看了一眼不断飘出哭泣声的灵堂,皱着眉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身上带着伤,穿的衣服也都是染着血迹的。 苏陵菡在屋子里已经听丫鬟将前头的事儿说了,等沈休一进屋的时候,她还是直接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沈休瞪她一眼。 苏陵菡就抹了眼泪,笑着说:“是呢,你回来了是该笑的,不该哭。” 可是她看着沈休身上的伤就忍不住难过得要掉眼泪。她当着沈休的面是笑着呢,可是等沈休去后头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抹眼泪了。 沈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重新回了屋,直接将一屋子的下人全赶了出去。 苏陵菡想要下床,直接被沈休拦下来。 沈休拦住她的方式就是狠狠抱着她,抱的苏陵菡都快喘不上气了。 “你想不想我?”沈休问。 苏陵菡红了脸,不好意思吭声。 “你说话啊!你到底想不想我!我可都想死你了,不抱着你根本睡不着!”沈休怒气冲冲地说。 “想……”苏陵菡脸上越发的红了,她忍着快要被沈休揉碎了的疼,伸出手抱住沈休的腰,缓缓收紧。 我也想你啊,没有粗鲁的你抱着,我也是睡不着的呀…… 等沈老夫人的头七过了,沈却终于回了沉萧府。 她一跨进沉萧府的大门,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吸了一肚子热气。可就算是热气,也比别处的芬芳。 而随着沈却回到沉萧府,她的胎象也变得越来越稳。 只是她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十分苦恼,她觉得当初魏佳茗和苏陵菡马上就要生产的时候也没有她现在的肚子这么大。 沈却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已经九个月了。 她松了口气,起码没有早产。可是随着产期的推进,她也变得越来越害怕。 沈却沿着屋外的长廊来来回回地走着散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凉亭里的戚珏,戚珏的眉心皱着,目光随意落在一处,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 一看戚珏这个表情,沈却就知道他又在合计什么大事儿了。 沈却走过去,隔着个桌子伸出手来,用指尖一点点抹平戚珏蹙起的眉心。 “先生,你再这么总是皱着个眉头,小心很快变成老头子。”沈却说。 戚珏收回虚置的目光,他拉在沈却在他身边坐下,牵了她的手放在唇畔吻了吻,柔声说:“阿却,外面开始打仗了。” “打仗?哪儿?谁?”沈却诧异地问。 因为怀了这一胎,她几乎困在沉萧府里,外头的事儿什么都不知道。 戚珏轻叹了一声,说:“炎雄和乌和联盟,同时对大戚出兵。” 这几日,戚珏总是会想起前世最后的记忆,生灵涂炭、灾民遍地的大戚。戚珏本来就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薄情而冷血。对于别人的喜怒宠辱毫不在意。可是他总是记得在那样的战火中,沈却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空洞无依的眼。 倘若不是那样战乱的大戚,沈却就不会死。 这是梗在戚珏心里两世的结。 “先生?”沈却晃了晃戚珏的手腕,“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戚珏收回思绪望着眼前的沈却。如今的沈却眼里仍旧含着那一汪澄澈的清潭,似没有被尘世所扰。脸颊白皙而又带着一点点红润,吹弹可破的柔肤好似婴儿一般娇嫩。 戚珏捏了捏掌中的小手,软软的,嫩嫩的,并没有长出前世时的薄茧。 这个样子的沈却真好。 想让她永远恋着她撒娇,肆意的任性胡闹,这是前世戚珏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再不说话我可要生气了!”沈却嘟着嘴,掐着腰,假装生气地说。 戚珏笑着将她拥入怀。 戚珏真想一直这样护着她,将她娇养在怀,任她肆意骄纵,愿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见苍凉。 沈却的产期终于要到了。 无论是沈休和苏陵菡,还是魏佳茗,或是沈琉都十分担心沈却,因为他们得知沉萧府静悄悄的,连个产婆都没准备!几家都不淡定了,纷纷寻了最得力的产婆、乳娘送去沉萧府。 “先生,公主府也悄悄送来产婆了。”囡雪趁沈却睡着了悄悄跟戚珏说。 “嗯,和之前别家送来的那些产婆安置在一块,别告诉阿却。”戚珏吩咐。 囡雪应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里屋的沈却,匆匆下去了。 戚珏跨进屋子里,看了眼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剪刀、棉布、参片等物,在确定没有遗漏了什么之后才走向床边。 沈却睡梦中眉心轻蹙,阵痛又一次袭来,让她在睡梦中不由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戚珏就坐在床边,才略略安心,她抓了戚珏的手,有些撒娇地说:“先生,又开始疼了。” 戚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知道撒娇,那就是还不怎么疼。” 沈却仔细感受了一下,疼痛好像真的消失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娇气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戚珏随意地摆弄着沈却胸前的长发,然后指尖一点点下滑,似无意地搭在她的肚子上。 沈却想了想,说:“我想吃……” 沈却又摇了摇头,沮丧地说:“两个小东西不出来,我就不踏实,什么都吃不下。” “先生,你给我吹笛子听吧。”沈却有些撒娇地说。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吹六孔埙给你听吧。” 沈却望着戚珏回忆了一会儿,说:“先生,你好像的确很多年没有吹过埙了。” 戚珏让囡雪取了椭圆形的陶埙过来,就坐在床边轻轻吹奏起来。 古朴醇厚的音飘出来,是比一般的吹奏乐器更为柔润。沈却有些焦躁担忧的情绪也在低沉的埙音中慢慢缓和下来。她躺在床上凝望着戚珏垂目吹奏的侧脸,慢慢变得心安。 囡雪有点蒙,她在屋外走来走去,心急如焚。沈却就要生了,这怎么还吹起乐器了?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抱琴进去啊? “别转悠了,转得我眼睛都晕了。”鱼童在一旁埋怨囡雪,可是他自己也十分紧张。 戚珏本来还吹了一首略有名气的埙曲,然后他望着身侧的沈却,便不再吹别人的曲子,而是随意地吹奏。无曲胜有曲。 沈却又开始疼了。 她望着戚珏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敢喊疼去打断这首埙曲。 也许又是自己娇气了,忍忍就不疼了呢? 冷汗从沈却的额角流下来,她不由自主抓着戚珏的衣角。 还是别喊疼了吧,也许和以前一样,一会儿就不疼了呢。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嘴角被磕破了都浑然不知。 戚珏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陶埙,俯身下来吻上沈却的唇。 他先是轻轻舔舐掉沈却唇畔上的一丝血痕,然后动作轻柔地吻着她,再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第105节 戚珏有意避开不要压着沈却的身子,一手轻轻擦去她额角的冷汗,一手轻柔地抚摸沈却的身体,在沈却不知道时候已经将她的衣物尽数除去。然后他将手放在沈却的腹部,轻轻向下推压。 “疼!疼!疼!”沈却胡乱哼叫着,一口咬了下去。 血腥味儿在她空中蔓延的时候,她才惊慌地松开。 戚珏用下巴撞了一下她的额角,然后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你再使劲一点我的舌头就被你咬断了。” 沈却想要笑,可是好疼,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 她擦了一把眼泪,嗡声说:“先生你不许笑话我嘛!” “我哪里敢。”戚珏吻了吻沈却湿漉漉的眼睛,然后一路向下吻下去,一直吻到沈却高高的肚子上。沈却整个身子都紧绷了。 “阿却。”戚珏看一眼流了一床的羊水,忽然抬眼望着沈却,轻声唤着她。 “嗯?” “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戚珏低眉,用帕子将沈却腿上的羊水和血迹擦去。 “什么问题啊?”沈却有些疑惑,她忽然惊道,“先生!我闻到血味儿了,我流血了吗?多吗?” 戚珏嘴角喊着点笑,略作随意地说:“我舌头都快被你咬断了,怎么可能没有血味儿。” “哦……”沈却闷闷应了一声。 戚珏忽然笑着说:“其实你怀孕这十个月也有很大的好处。十个月没有来癸水,不知道我有多少件白袍子幸免于难了。还有床单。” 沈却怒道:“我又不是每个月都会弄脏你的衣服!” 戚珏缓缓收了笑,他抬眼望着沈却,略略正色地说:“阿却,他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来推荐一些小情歌呀, 我要听着小情歌写甜甜甜的宠文! 甜的,暖的,软的,不要辣的! ☆、第106章 三个 戚珏故意将沈却吻得七荤八素,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又故意拿她小时候来癸水时弄他一身的事儿来逗她,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沈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放松下来,那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也并没有原本想象得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所以,当婴儿啼哭的声音落入沈却耳中的时候,她有些懵。 生出来了? “是……是女孩吗?”沈却微微抬起头,想要看一眼。 “儿子。”戚珏用早就准备好的棉袍将婴儿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沈却心里想着,那么第二个一定是女儿。 儿女一双才是完美的! 可是戚珏告诉她第二个也是儿子。 沈却有那么一丁点失落,可是听着两个小家伙啼哭的声音,她心里那点失落就散去了。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了看那两个小家伙,可是根本看不着! “抱给我看一看呐!”沈却有些着急地说。 戚珏摁住她的膝盖,阻止她乱动。 一抹惊愕掠过戚珏眼底,他略略吃惊地说:“阿却,好像还有一个没出来。” “什么?”沈却惊住了。 三个……? 沈却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了。 戚珏抬眼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乖,别怕。” 沈却怔怔点头,她重新躺好,听着戚珏的吩咐,配合着他使劲儿。不同于前两个小家伙稀里糊涂就生出来了,这一次沈却有了些经验,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小家伙从她的身体里出生。 那一种见证新的生命诞生的滋味是那么的奇妙。 沈却侧躺着,望着身边三个小家伙。她有些不相信这是她的孩子。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蛋,软软的,她就忍不住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三个小家伙都很乖,不哭不闹的。两个小哥哥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沈却看,而他们的小妹妹居然睡着,任由沈却摸了又摸,依旧睡得很香。 戚珏洗净了手,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戚珏走过去,将沈却身上滑下来的被子给她拉好,柔声说:“当心一些,别受了凉。” 沈却几乎没听见戚珏的话,她眉眼带着无尽笑意,柔声说:“这两个小家伙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啊?瞧着……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老大的手背上被我掐了一下。”戚珏道。 沈却急忙检查两个小家伙的手,果然在最外面的那个小家伙的手背上看见一道红印子。 小孩子的肌肤最是娇嫩,稍微粗糙的手掌划过可能都是要泛了红,更别说是被掐一下!沈却看着小家伙手背上的红印子简直懵了。 她震惊地仰头望着戚珏,问:“你怎么可以下这样的毒手!” 毒手? 戚珏笑着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要狠狠拍一下屁股让他哭出来。这个小家伙不肯哭,掐一下才哼唧出声。” “那你也不能这么使劲儿掐他啊!都伤成什么样子了……”沈却埋怨地说,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戚珏急忙哄她:“没事,没事的。小孩子的肌肤瞧着嫩,好得也快,明天就没事了。” 沈却有些怀疑地瞪了戚珏一眼。 沈却原来一直不想生小孩,怀了以后也是各种抵触情绪。可是当小家伙真的出生了,她却比谁都在意。 婴儿床是很早前戚珏就准备好了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他亲自钉上去的。可是当初一直以为沈却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两个,没想到最后又多了一个。虽然这张婴儿床如今还可以放下他们三个小家伙,可是等到他们三个小家伙再大几个月恐怕就要挤了。 戚珏看着熟睡的三个小家伙,想着最近就该着手重新做一张稍微大一些的婴儿床了。 夜幕四合,很快就要天黑了。 戚珏抬眼,看着侧躺在床榻上的沈却,沈却也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嘴角噙着笑,手还搭在婴儿床的边儿。戚珏动作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刃有些焦急得等在书房里。 可是沉萧府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小主子出生,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纵使再焦急也只能等着。 “久等了。”戚珏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走进来。 戚珏走到藤椅里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影那边怎么样了?” “甘宁城的地形实在不算好,若援兵不至恐不能支撑太久。”刃禀道。 戚珏点了点头。 他心里有数,这一次他的父皇让他领军出征,打着立功的名号,可是戚珏很清楚这一役并不易。甘宁城地势平坦,可攻不易守。虽然影用着他的身份凝聚民心,调动了不少甘宁城以及周边城镇百姓紧急加固城墙。又是大批征集民兵,可是倘若援兵不到,甘宁城终究只能成为一座弃城。 而如今大戚除了留守鄂南的兵马,大部分都在拿广、兰江、始风一带,想要及时调兵过去并不易。 其实这并不是戚珏担心的。 戚珏担心的是他的父皇之所以派他领军去甘宁,正是想让他死在那里。所以根本不可能有援兵。 “知道了,传信给影,让他尽力就行。”戚珏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倘若有可能,让他自己想办法暗中逃命。但是真的戚珏还是死在甘宁城吧。” “是。”刃应下,转身走出书房。 桌子上堆积了有些信件,戚珏一封一封拆开仔细读着,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沉默着将一封封书信烧掉。 戚珏倚靠在藤椅里,闭目思索起来。 偌大的书房里,静悄悄的。 过了很久,戚珏忽然一下子坐起来,他有些懊恼地疾步走出去,他匆忙赶回去,站在门口,悄悄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见四个小家伙都睡着,这才松了口气。 深深望一眼睡梦中还带着笑意的沈却,戚珏也跟着不由自主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轻轻将门带上,往外走去,直接去了小厨房。 沈却本来就嘴刁,怀了身子这段时间,基本上只喜欢吃戚珏做的东西。如今她刚刚生产完,吃的东西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那些进补的东西太过油腻,她肯定是吃不下的。想要让她乖乖吃下那些月子里进补的东西,恐怕只有戚珏亲自下厨了。 幸好,但凡是戚珏亲自下厨做的东西,沈却总能吃得开心。 厨房里早就将一干食材准备妥当,几个厨子都立在一旁看着戚珏,将那些东西一件件入锅。 就连下厨都可以动作优雅到极致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儿。 身为沉萧府的厨子,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什么都会,一个个静悄悄在一旁候着,等戚珏需要什么的时候打个帮手。 不多一会儿,案桌上就摆着麻油心头、油焖茭白、肉末蒸蛋和木樨虾仁,只剩鲫鱼豆腐汤和肚片汤还在锅里炖着。 戚珏一边仔细着洗手,一边吩咐:“去把鱼童、囡雪和王尺喊来。” 不多时,鱼童、囡雪和王尺都赶了过来。 戚珏说:“囡雪,先不要吵了阿却。你这就去把各家送来的那些产婆都送走,记得道谢和赠礼。但是提醒各家暂且不要急着过来。” “嗳!”囡雪应着就急忙去了。 戚珏说:“王尺,最近这个月先把绿蚁调回来。桔梗暂且不用,也不需要别的婆子。” 王尺有些疑惑地问:“真的不请奶娘吗?” “暂且不用。”戚珏搅了搅锅里的浓汤。 王尺应着,回家去找绿蚁去了,一路上,他心里都在合计着,不请奶娘真的成吗?谁家夫人生产了不请奶娘?更何况这可是一口气生了仨啊!王尺回忆了一下戚珏熬汤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诡异。 戚珏看了眼鱼童,说道:“赵将军麾下一直在招兵买马,我把你荐过去了。” 鱼童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戚珏。 戚珏道:“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消磨你心里的仇恨,那就去吧。机会我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鱼童深吸了一口气,郑重抱拳。 戚珏看了眼锅里的汤,到时候了。 他将几道汤菜用小碗盛着,放在食托里,端着走回房。 三个小家伙还在睡着,可是大家伙已经醒了。 第106节 沈却趴在床边,瞅着紧贴着大床的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 她耳朵根子都是笑。 听见声音,她抬头,急忙将食指抵在唇畔对戚珏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吵了三个小家伙。 戚珏笑着将食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坐在床边,扶着沈却坐起来。 他柔声说:“吃点东西。” 沈却的确是饿了,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些油腻的汤菜就皱起了眉头。 她嘟囔着说:“先生,这些哪个是你做的呀?” “你猜?”戚珏将勺子递给她。 沈却看了看这几道汤菜,用小勺子一样舀一勺尝尝。当她每样都尝完以后,有些惊讶地说:“先生,都是你做的!” 戚珏笑着点头。 沈却便大口吃起来,好像麻油心头、肉末蒸蛋和肚片汤也没那么腻了,木樨虾仁和鲫鱼豆腐汤也没怪味儿了。就连比平常少放了许多盐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沈却正吃着,忽然抬起头望着戚珏,问道:“先生,你吃过东西了吗?” 戚珏微怔,他好像忘了吃饭这事儿。 沈却看了看眼前的几道汤菜,实在是有些苦恼。因为戚珏比她还不喜油腻的东西。或者说,正是因为沈却自小就被戚珏养在身边,很多习性都随着戚珏,才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吃。”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拿起一旁的筷子和沈却一起将几道汤菜全部消灭干净。 填饱了肚子,沈却笑眯了眼,望着戚珏说:“先生,和你一起吃月子膳也不错嘛。等一个月过去了,指不定你就要变成大胖子啦!” 戚珏凑过去,捏了捏她笑开了的嘴角,宠溺地说:“就算我吃成了大胖子,也是你先变成小胖子。” “呜呜……” 也不知道三个小家伙里面哪个先睡醒哭了起来,一个接一个都醒了过来,不太老实的踢来踢去。 “怎么办啊!”沈却有些慌了。 “没事。”戚珏将碗碟收拾了,才去查看几个小家伙的情况。“大概是饿了。” 沈却愣住了,她眨了眨眼,有些怔怔地说:“要怎么办呢?我要喂他们吗?” 戚珏说:“你要是不想喂,自然可以找奶娘。” “不成,不成,”沈却连声说,“之前说好了不找奶娘,咱们两个亲自照顾的!” “嗯,亲自照顾。”戚珏含笑将哭得最大声的老二从婴儿床里抱出来,递给沈却。 倒不是戚珏偏心,实在是这个老二哭得太吵了。而另外两个小家伙虽然也饿了,但是眨巴着眼睛,却始终没哭。 沈却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戚珏笑着站在床边,静静等着。 沈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才“英勇”地接过小家伙。 好像是换了个人抱着,小家伙有些不舒服地乱动,小手小脚不停乱舞。 沈却一下子就慌了,急忙说:“先生!我……我抱不住他!” 戚珏笑着弯腰,将沈却的手抬起来,帮她摆出正确的姿势来。这下子,小家伙在她怀里就老实了许多。 沈却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子抱啊……”沈却讪讪笑了笑。 沈却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家伙就开始扒她的衣服。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沈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他!他咬我!”沈却求助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好笑地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家伙可没松口,一口一口咂着。 可是……奶水呢! 没有奶水,什么都吃不到! 小家伙狠狠咬下去。 “疼!”沈却有些躲闪地向后退,疼得她紧紧皱着眉。 戚珏看着不好,急忙将小东西一把拽了下来,放在一旁。再看沈却的胸口,已经被咬红了。 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他只是想吃饱肚子啊,为什么吃不饱还要被欺负! 戚珏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轻斥:“再哭就给你丢出去!” 小家伙还含着泪珠儿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像听懂了一样把哭声给憋了回去。 戚珏将他放回婴儿床里,拿开沈却的手,仔细查看,沈却的确被咬得不轻,小牙印十分明显。 沈却有些懊恼地说:“先生,怎么会这样呢……我喂不了他们了……” 瞧着戚珏盯着自己胸口看,沈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襟。有外人在呢!虽然是三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探手轻揉。 “先生!他们还饿着呢!”沈却焦急地说。 “嗯,正是因为他们饿了。”戚珏松开手,竟然弯下身子,含了上去。然后一边揉捏,一边吮咂。 沈却的脸一点点变红,等到整张脸彻底红透的时候,她才伸出手去推戚珏。可是她的一双小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先、先生……别、别这样……”沈却娇滴滴地说。 她越过戚珏望见婴儿床上三个小家伙都睁着眼睛,尤其是老大好像在对她笑,她的脸就更红了。 戚珏一只手轻易擒住沈却推搡的一双手,另一只手继续揉捏。 直到他吮咂了一口浓稠的奶水,才松开沈却。 奶水流出的时候,沈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戚珏直起身子,他的口中全是沈却的奶水。他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沈却盯着他看,然后缓缓伸出手将戚珏嘴角的一滴奶渍小心翼翼地抹去。 她一本正经地说:“乖,吃饱了吗?” 戚珏愣在那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戚珏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将婴儿床里的小家伙抱给沈却,让他们一个一个都吃了奶。小家伙们都是刚刚出生,胃口都还很小,吃了一会儿就都吃饱了。 小孩子嘛,吃饱了也就继续去睡了。 沈却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胸口,说道:“先生,你吃饱了吗?还要吗?” 戚珏探下身子,轻轻在沈却的胸口咬了一下,沉声说:“你等着。” 许是因为月子里的缘故,沈却的体力很差,喂了几个小家伙奶水没多一会儿就困倦了。戚珏帮着她擦了擦身子,她就睡着了。 戚珏将东西都收拾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老二又在闹。 戚珏皱眉,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可是还是耐着性子帮他检查了一下。原来是尿了。戚珏便替他换了尿布,再检查了另外两个小家伙。 等确定一切都妥当了,才熄了蜡烛,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他刚刚上了床,沈却就攀过来,习惯性的钻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戚珏慢慢将沈却拥在怀里,满足地合上眼。 戚珏睡了一个时辰,小家伙们又哭了。 戚珏只好起身,去查看几个小家伙。 没尿,那就是又饿了。 沈却也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糯糯地说:“是不是又饿了?” “嗯,小东西胃口倒是不小。”戚珏笑着将三个小家伙一个接一个抱到沈却的怀里,让她依次给三个小家伙喂奶。 然后再轻轻拍着他们三个小东西,哄着他们睡着。 沈却使劲揉了揉眼睛,望着坐在床沿儿轻摇婴儿床的戚珏。 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抱住戚珏的腰,柔声说:“遇见先生,是我和他们的福气。” 戚珏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背,问道:“你呢,饿不饿?” 沈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娇声说:“不饿,就是好困。” 其实是有一点饿的,可是沈却有点不舍得让戚珏这么深更半夜的再去小厨房里忙活。 “那就睡觉。”戚珏给三个小家伙盖了盖被子,然后翻身上了床。 “嗯,先生你要抱着我,我才睡得着。’沈却撒娇。 “好,一直抱着你。”戚珏将沈却拥在怀里,如今的沈却刚刚生完三个小家伙,身子又变回以前那般娇小。 戚珏拥着沈却睡了一个多时辰就睁开了眼,他轻轻拿开沈却攀在自己胸口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戚珏站在婴儿床边,发现老大居然已经醒了,正玩着自己的小拳头。 看着戚珏站在床边,小家伙忽然就咧嘴笑了。 戚珏微微惊讶,他探手一摸,小家伙果然尿了。居然不哭不闹是个听话的孩子,比可旁边的老二懂事多了。戚珏略略欣慰。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却还在睡着,便动作很轻地给老大换了尿布。把老大重新放回去的时候,他的小脚丫一不小心碰到了老二的小腿,老二皱了皱眉就要醒过来。 戚珏可不希望他醒过来,急忙轻轻摇着婴儿床。 老大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咧开嘴笑。戚珏急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床上还在酣眠的沈却。小家伙居然像听懂了一样,他竟然将握着的小拳头一点点张开,然后堵住自己的嘴。 “乖。”戚珏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轻夸奖。 确定老二睡着了,小女儿也一直没有醒过来,戚珏再看一眼独自玩着自己小拳头的老大,略略放心地走了出去——他要去给沈却做早饭。 “先生!”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的绿蚁急忙迎了上来。 戚珏驻足,问:“何事?” 绿蚁急忙说:“半个时辰前鞘来过了,因为他过来不方便就在书房等您了,吩咐奴婢在这儿等着您,等见着你了,立刻禀告您让您过去一趟,有急事,是甘宁城的事儿。” 第107节 甘宁城? 戚珏轻轻蹙眉,道:“知道了,阿却还在睡着,你不要吵着她。听她醒了再进去伺候。” “嗳,奴婢知道了。”绿蚁急忙说。 戚珏疾步走向书房。 甘宁城出事了?那边本来就是一座弃城,还能出什么事儿? 鞘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八角亭似的小机关。看见戚珏白色的身影疾步从长廊尽头出现,他急忙站起身来。 “嘿,我这儿可有好消息。”鞘笑着说。 戚珏诧异地问:“好消息?来自甘宁城的好消息?” “正是!慕容将军及时赶到,甘宁城保住了。”鞘挑了挑眉,“嘿,是不是你压根就想错了。你那个皇帝老子真的只是为了你登基造势,让你位列太子时博得好的功绩,根本没想害死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7:你们今儿个喜欢哥哥,明儿个喜欢小顾。#感觉失宠了一样# ☆、第107章 心疼 戚珏独自在檐下立了一会儿,他抬头望了眼天边,阴沉沉的,恐怕就要下起雨。 “知道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戚珏问鞘。 鞘有些古怪地看了戚珏一眼,说:“我好像从很多年前就是你手下了吧?难道不是应该你给我安排任务?” “好。”戚珏拍了拍鞘的肩膀,“那跟我来,帮我生火。” “啊?”鞘原本以为戚珏又在合计制作什么东西,直到戚珏真的把他拉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已经有两个厨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涮食材了,见戚珏进来急忙将打了一半的哈欠忍回去,恭恭敬敬地行礼。 看着戚珏熟练地熬粥,鞘有点懵。 几道小菜出了锅,戚珏转身看着鞘还在那傻站着,他笑了笑,说:“算了,你不适合厨房,去做几个玩具吧。” “玩具?”鞘想了想,“嘿,听说是三个一块儿出生的。我能看看去不?我还没见过刚刚出生的小东西呢,好玩不?” 戚珏回忆了一下老大明亮的黑眼睛,老二淘气的哭闹,还有总是贪睡的小女儿,不由嘴角的笑就染上了暖意。 “暂时还不成。”戚珏将沈却的早膳一样样盛好,绕过鞘往回走。 沈却已经睡醒了,正一脸不高兴坐在床上。一个软枕仍在地上,她身上的被子也有一半耷拉在床下。 绿蚁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 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都醒了,眨着眼睛,并没有哭闹。 见戚珏进来了,绿蚁用一种求助的目光望着戚珏。她又急忙迎上去,接过戚珏手里的早膳,一样样摆在了桌子上。 戚珏微微颔首,直接走到床边。他捡起地上的软枕,又将被子拉上来。 沈却嘟着嘴,有些赌气地说:“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发脾气。” “还能为什么,一定是热了要开窗,绿蚁不给你开。乖了,快下雨了,天气是闷了些。要不了多久这雨下下来就不会这么闷了。”戚珏将盖在沈却身上的被子掀起来,将她抱起来,一直抱到藤椅里。 藤椅里提前被他铺了一层很厚的狐皮毯子。 戚珏又拿了一层薄毯盖在了沈却的身上,道:“乖乖吃饭。” “知道了。”沈却应着。 戚珏走到婴儿床边,望着里头的三个小家伙。 老大不爱哭,总是转着黑黑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身边的老二就总是喜欢乱动,时不时踢一脚老大,每当这个时候老大就皱皱眉,不大高兴地看他一眼。 一旁的绿蚁笑出声来,笑着说:“先生,他皱眉的样子可真像您。” “嗯。”戚珏温柔了眉眼,凝望着他。这两个小家伙的确很像他,尤其是老大的神态表情已经是个小戚珏了。至于小女儿…… 戚珏皱了皱眉,这个小家伙太喜欢睡觉了。 戚珏偷偷看了沈却一眼,沈却低着头吃东西,没有注意到这边。戚珏就悄悄在小女儿的肩膀上拧了一下。小丫头一下子惊醒了,她合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有些惊恐地张望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鹿。 简直是个缩小了好几号的小阿却。 她缓缓张开嘴,抽了抽鼻子,刚想要哭。戚珏便伸出大手,将她从婴儿床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她眨了眨眼,盯着戚珏的脸看,然后就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 戚珏便在她柔柔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奖道:“真乖。” 这好哄的性子也如小时候的阿却一模一样。 一旁的绿蚁笑着看了看婴儿床里的几个小孩子,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他们家的男主人简直是全能的,只要他在,下人们都可以退下去了。 等沈却吃了东西,又被戚珏重新抱回床上去,依次喂几个孩子吃奶。 老二总是不老实,一直用小脚丫踹老大,惹得老大几次不耐烦地看他。不过老二好像知道另一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敢碰妹妹一下。 戚珏想了想,就把小女儿抱到了两个哥哥的中间,将他们两个隔开。 小女儿有些舍不得戚珏的怀抱,挥舞着小拳头,想要抱抱。戚珏抓了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小拳头,她才甜甜笑开,乖乖躺好。 旁边的两个小哥哥好奇地看着她,就连老二也不乱动了。 “先生,你之前说的给他们做的玉扣呢。”沈却问,“做好了没有?许不是忘记了吧?” “做好了,”戚珏蹙眉看了看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只不过当初以为是两个,就少做了一个。” 戚珏去将早就做好的玉扣拿过来。 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摆放了三个玉扣,都用红色的绸线系着。三个和田软玉的玉扣一个偏大,两个偏小。 沈却拿起玉扣仔细端详,发现两个小的玉扣上有着半只喜鹊的浅浅浮雕,两块凑到一块才是一只完整的喜鹊图案。而另外一个偏大的玉扣上十分光洁,不见浮雕。 “在背面。”戚珏说。 沈却就把玉扣反过来,就看见戚珏熟悉的笔迹雕着一个“却”字。 “这个大的是给我雕的?”沈却问道。 “当然。当初不是你嚷嚷也要吗?”戚珏宠溺地揉了揉沈却长发披散的头,然后将另外的两个玉扣塞进两个儿子的手里,随他们把玩。 小女儿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戚珏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脸蛋,说:“谁让你最后一个出来呢?只好等等,我再补给你。” 小女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那么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瞧着有些怪可怜的。 沈却看了看手里的玉扣,说:“把我这个给她吧,总不能给了两个大的,不给她,偏心可是不对的。” “你那个本来就是特意给你雕的,她用着也不方便,等下我就重新给她做一个……”戚珏回头望向小女儿,惊讶地发现两个儿子将自己手里的玉扣塞给了小女儿。 老大还安慰似地拍了拍妹妹的手背。 小女儿一手抓着一个玉扣,“咯咯”地笑个不停。 沈却忽然松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玉扣。 戚珏忽然觉得自己从养一个孩子,变成了养四个孩子。 过了没多一会儿,天边黑云压压,天色整个黑下来。 隐隐的,就有闷雷炸下来。 小女儿一哆嗦,手里的玉扣就掉了。她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的,泪珠儿就浮上了眼底。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不怕,不怕。”戚珏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地一声声哄着她。 小女儿眼圈里还含着泪珠儿,听着戚珏低低沉沉的声音,瞧着他好看的眉眼,她就不知道怕了,小嘴朝着两边裂开,就笑起来。 “先生,你怎么知道她怕打雷呀?”沈却一边轻轻摇着婴儿床,一边问。 沈却总觉得戚珏偏心小女儿,她只好仔细观察着另外两个小家伙,可是另外两个小家伙显然一点都不怕。 “因为你小时候就怕打雷啊。”戚珏略略无奈地说。 沈却摇着婴儿床的手一顿,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在肃北的时候很少下雨,有的时候一年也没一场雨。那一回,她已经不在洛神医那里住了,而是被接到了沉萧府。六岁的她整个人全身上下都被涂满了厚厚的一层药膏,臭烘烘躺在床上。后来下了雨,雷声不断。她怕坏了,可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哆哆嗦嗦地哭,一边哭一边喊救命。直到戚珏撑着伞出现在门口。然后她偏着头望着戚珏,大声喊:“救救我,我要死了!” 戚珏皱眉,他收了伞,摸索地走到床边坐下。刚刚伸出手探上沈却的额头,沈却一下子坐起来紧紧抱着他的腰,整个小脑袋埋进戚珏的怀里。 当时她身上涂抹的药膏又脏又臭,将戚珏身上的银白长袍染得脏兮兮。 “松手,再不松开我把你丢进雨里去。”戚珏略略不悦地说。 沈却的小身子颤了颤,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着戚珏的腰,小声而坚定地说:“你要是把我扔进雨里去了还得把我抱回来,到时候就不是染一身臭兮兮的药膏,还要沾一身烂泥的!” 说完,她就更加用力地抱紧戚珏的腰。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都没有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入眼就是戚珏带着笑意的嘴角。 “恃宠而骄是不对的,真把你扔出去就不会再捡回来了。”戚珏轻斥,可是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沈却就一点一点松开了手,乖乖向后退去。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了。我以后都会听话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来,沈却紧紧抱着自己,眼泪就“吧嗒”一声掉了下来,可是她不敢往前凑了。 戚珏侧耳听了听,然后朝着她伸出手。 沈却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的宽大手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她本是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可是看见右手手背上厚厚的药膏后,急忙换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 戚珏将掌心娇嫩的小手握紧,微微一拉,就将小姑娘抱到自己的怀里。他又解开外袍的衣带,将小姑娘包在怀里。 戚珏起身,摸到了油纸伞,抱着沈却走进连绵不休的大雨里。一道道惊雷劈下来,沈却缩在戚珏的怀里倒是不怕了。 从那日以后,沈却就从距离戚珏院子很远的小院子搬到了戚珏的身边。 从那日以后,只要是下雨的时候,不管戚珏在哪里在做些什么,都会立即回家,然后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戚珏取了件宽大的袍子给沈却披上,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却仰着脸深深望着戚珏,有些哽咽地说:“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儿。” 戚珏这才发现沈却的眼底有点红,他弯腰将袍子的系带给她系好,柔声说:“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就不要总是想了,多想想以后。” “嗯,”沈却抱着戚珏的腰,“先生,咱们还没有给他们三个小家伙取名字呢。”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的确还没有想过,你呢,有没有主意?” 沈却看了看婴儿床里一个挨一个的小家伙,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说:“也还没有想好呢。” 第108节 “不急,慢慢想。”戚珏柔声说,“我们一起想。” “嗯,”沈却坐直身子,“先生,你是不是都没有吃过早膳的?” 沈却望了眼桌子上剩下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凉了,而且今天的早膳几乎没有放什么盐,应该是不合戚珏口味的。 “没事,厨房里已经在做了,我一会儿就吃。” 戚珏刚说完,婴儿床里的老二又哭了起来。 戚珏皱着眉,把他从婴儿床里捞出来,果然是又尿了。戚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下次少喂他一些,省得事儿多!” 沈却笑着说:“先生,你去吃东西吧,让绿蚁来做就好了。” “不用,外面下着雨,等绿蚁进来了要带了一身雨水。”戚珏说着已经帮着老二换了尿布,别看他刚刚不耐烦地轻斥小家伙,此时的动作却是周到而轻柔的。 没过多久,绿蚁就撑着伞急匆匆走到门口,她站在门口说道:“先生,弦过来了。说是有急事儿找您,还是甘宁城的事儿。” “嗯,让他在客厅等我。”戚珏应着。 他检查了两个两个小家伙没有尿,就扶着沈却躺下,让她在床上小睡一会儿。自己便出去了。 “甘宁城那边又怎么了?”戚珏走进客厅里。 弦说:“自从慕容将军及时赶到保下了甘宁城以后,左相一派在朝堂之上极力主张东进朝龙谷,主动朝炎雄发兵。现在陛下已经准了,还是令太子为首,慕容将军为辅进兵朝龙谷。” 戚珏皱着眉思索起来。朝龙谷这个地方地势险要,贸然进攻风险还是很大。但是如果大戚真的要下定决心倾注兵力夺取朝龙谷,也不是不可能。如今慕容将军领着大军赶过去,就将胜算提高了几成。 可是让戚珏疑惑的一直都是他的父皇的态度。 若说他真的是为了戚珏,想要让他在太子之位时立下几场战功,可是无论是留守甘宁城还是进攻朝龙谷都是十分艰难的战役。若说他只是将戚珏这枚棋子用够了,想要让他死在外面,又何必调用慕容将军过去? 在戚青昊还未登基,领兵作战的时候,慕容将军就是他得意的麾下。此时慕容将军可谓是手握重兵。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戚珏隐隐觉得或许这是他父皇的一箭双标之技。难道给了慕容将军私令,等夺城建功之后,让慕容将军在暗中杀了戚珏? 戚珏缓缓摇头,他在慕容将军手中又不是没有眼线,更不要说慕容易还是慕容将军的嫡长孙,此次也跟了过去。慕容将军好像真的只是去打仗一样。 囡雪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戚珏说。 囡雪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说道:“姑娘说了,无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都得先把早饭给吃了。” 戚珏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答应给小女儿重新做的玉扣没有做,想要重新建一个大一点的婴儿床也没有开始做。如今沈却还在月子里,一日至少就是六餐,他又快要去给她做饭了。 他对弦说:“让右相多留心左相的动向,再传消息给影让他尽力就好。” 等到弦走了以后,戚珏急忙吃了两口饭,就去了厨房给沈却做吃的。 沈却东西还没吃完,戚珏就去了书房给三个小家伙重新做一张大一些的婴儿床。 鞘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咧了咧嘴,笑着说:“嘿,我可是天字一号的木匠。交给我就成啦,我又不嫌弃大材小用。” 戚珏摇头,说:“我自己做就成,你一边做玩具吧。” 婴儿床还没有做完,绿蚁就急匆匆跑过来说是小女儿吐奶了,沈却好像还有点发烧。 小孩子吐奶是正常的,可是沈却发烧可就有点棘手了。戚珏紧紧蹙着眉,写了道方子让绿蚁去抓了药,熬成热汤,再用帕子浸湿,每隔一刻钟就往沈却的额上覆一次。 汤药很烫,使得沈却的额头红通通的。 沈却有些烦躁地解衣服,踢被子。 “乖,把汗发出来就好了。”戚珏只好抱着沈却。 沈却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轻易出汗!” 沈却一急,声音一大就把好不容易睡着的老二吵醒了,他就开始咧着嘴哭。 绿蚁和囡雪急忙过去,囡雪轻摇着婴儿床,而绿蚁就把总是哭个不停的老二抱起来哄着。可是小家伙显然不怎么喜欢绿蚁,一双小拳头一直乱挥舞。 “乖了,我去看看小东西。’戚珏揉了揉沈却发热的手背,转身下了床,从绿蚁手里把小家伙接了过来。 小东西吸着鼻子不停哭,看着戚珏略略发沉的脸色,才勉强把眼泪忍了回去。 戚珏哄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放回婴儿床。婴儿床里的老大和小女儿也都醒了,不太老实地乱踢。戚珏知道他们是饿了。可是沈却还在烧着,现在是不能喂奶的。 沈却嘟了嘟嘴,有些泄气。 她现在有点怀疑不找奶娘的主意到底对不对了。 戚珏只是轻轻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回到床边摸了摸沈却的头,说:“已经不烧了,睡一觉就好了。” “睡不着。”沈却低着头嘟囔着。 戚珏轻笑,他脱了鞋子上了床,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整个拥在怀里,笑道:“来,我抱着你睡。” 绿蚁和囡雪对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把厚重的床幔放了下来。两个人也不敢出去,就守在婴儿床边照看着三个小家伙。 沈却缓缓睡着了,戚珏却始终没睡着。他眉头紧锁,想着朝龙谷的事儿。等到沈却睡着了,戚珏动作轻柔地将她移到软枕上,缓缓下了床。 他轻声交代了绿蚁和囡雪好好照看着,就急忙去了厨房。 绿蚁看着戚珏离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家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沈却傍晚的时候才睡醒。 她发烧并不严重,到这个时候就不影响给几个孩子喂奶了。她有些心疼地把三个小家伙依次喂饱,看着他们吃饱了露出笑脸的模样,沈却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夜里,沈却迷迷糊糊地睡醒,她摸了摸身边,戚珏并不在旁边。她睁开眼睛,有些懵懂地张望。入眼,就是三个小家伙睡梦中香甜的睡颜。 看得沈却也跟着笑起来,暖暖的。 她再抬头,就看见戚珏坐在桌子旁的藤椅里,一手支着下巴竟然睡着了。 他身旁的桌子上放了很多玉料、磨石,应该是连夜给小女儿做玉扣的时候睡着了。 沈却心里忽然就疼了一下。 她翻身下了床,轻轻走到戚珏面前,他拉了拉戚珏的手,轻声喊他:“先生?先生?” 戚珏立刻就醒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下床了,在床上叫我就好,是不是饿了?还是他们三个又淘气了?” 沈却摇头,轻声说:“去床上睡吧。” 戚珏起身,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居然都这个时候了,熬的汤应该好了,我去盛出来。” 戚珏说完刚刚转身,沈却就在后面抱住了他。 “怎么了?”戚珏低头,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沈却说:“先生,我现在嘴巴没那么挑了,不需要你顿顿亲自给我做的,以后都让厨子们做吧,我都会吃光的。” 沈却又说:“那些床啊,玩具啊,能让别人做就让别人做吧。不要事事都自己做了。还有,咱们请奶娘吧。她们也一定会对孩子们好的。” 沈却低着头,咬了下嘴唇,轻声说:“先生,如果你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那就去做吧。不用顾虑我们的。我和孩子们都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先生,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眼泪悄悄落下,浸透戚珏后背的袍子,凉凉的。 ☆、第108章 别离 “阿却……” 这一刻,戚珏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只有逐渐握紧沈却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戚珏合目静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将沈却拥在怀里,低声说:“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回来。” 沈却重重点头,说:“我等你。” 纵然心里有太多的不舍,沈却还是选择了放手。 “答应我,在这一个月里好好照顾自己,不许使性子,不许挑食,不许随意下床,不许吹风,不许吃凉的辣的,不许踢被子,不许生气,不许掉眼泪……” 沈却一直点头,说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三个小家伙,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你可说了一个月肯定会回来的。等到他们三个满月的时候你还不回来我可是要生气的!” “一定。”戚珏沉声说。 这个时候离开,他有太多的不舍和愧疚。 沈却伸出小手指头,固执地说:“拉钩!” 戚珏无奈地笑着,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样的她,戚珏怎么放得下心。 沈却望着戚珏,固执地晃了晃小手。戚珏含笑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手指头勾在一起。 这下,沈却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回去再睡一会儿。”戚珏将沈却抱起来,脚步轻缓地走到床榻边,将沈却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先生,你不睡吗?”沈却拉着戚珏的手不肯松开,“你该不会是现在就要走吧?” 沈却抿着唇,有些紧张地凝望着戚珏。 戚珏弯下腰在沈却的额头吻了吻,轻声说:“晚上再走。” 沈却偏着头望着窗户,隔着窗纸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天边的鱼肚白。原来已经天亮了。 “先生,我知道给他们起什么名字了。”沈却说,“戚无别和戚如归。” 戚珏僵在那里,怔怔看着沈却。 这样的名字…… 戚珏心里忽觉一疼,他坐在床边,反反复复揉着沈却的手,沉声说:“好,无别与如归。”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小时候你不好好教我读书,现在我肚子里的词儿都用光啦,小女儿的名字想不到了。” 戚珏望向紧靠着床榻的婴儿床,发现小女儿居然已经醒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哥哥瞅。清晨的光透过一层窗户纸照进来,将她的小脸蛋照得红扑扑的。 “红豆,叫她红豆。”戚珏望着小女儿,柔声说。 红豆,此物最是相思意。 戚珏让王尺用最高的效率调过来八个奶娘,这几个奶娘之前就被王尺暗中准备了,所以戚珏忽然要人也没有让他措手不及。 戚珏先是自己看过了,直接否了两个,又将剩下的六个奶娘让沈却挑选,最后选了三个暂且留下来。 “这个拿给厨房,接下来一个月的饮食全部按照这个单子来做。”戚珏将写满密密麻麻食谱的两大页纸递给囡雪。 囡雪急忙去了。 第109节 “这里是一些药方,你好好存着。若阿却或是几个孩子哪里不舒坦了,按照方子来抓药、煎熬。”戚珏将另外两页写满各种药方的纸递给了绿蚁。上面几乎记载了小孩子可能患上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病症。 戚珏想了想,又将之前为沈却治疗牙痛的药粉交给绿蚁,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沈却和三个孩子接下来半年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并不需要再多嘱咐。 这个时候,戚珏才发现沉萧府的人手实在是有点少。 他又将刃调了过来,吩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刃带着他手下的隐卫全部留在沉萧府中护着沈却和三个孩子。 等戚珏忙完了这些,已经过了晌午。 许是因为知道戚珏就要走了的缘故,沈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午睡,而是倚靠在床上,抱着小红豆,用一个小布偶逗着她“咯咯”地笑。 戚珏走到床边,略愧疚地看着沈却。 小红豆打了个哈欠,恰巧犯困地趴在沈却的怀里,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戚珏小心翼翼地把小红豆从沈却的怀里抱下来,轻轻放在婴儿床里两个熟睡的哥哥中间。 他将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隔挡了白日的光。然后,他脱了鞋子上了床,将沈却拥在怀里,温声说:“乖,陪我睡一会儿。” 沈却慢慢合上眼,整个人蜷缩着依偎在戚珏的怀里。戚珏的怀抱是她自小就依恋的港湾。 没过多久,沈却就睡着了。戚珏吻了吻她的眉心,也逐渐睡去。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天色很好,少了些许鄂南一贯的炎热。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三个小家伙都难得睡得香甜。 沈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戚珏一直凝望着她。 “记得早点回来。”沈却抿了抿唇,扯出一丝笑容来。 “好。”戚珏用力抱了她一下,瞬间松开手,翻身下了床。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三个小家伙,毅然跨出屋子。 戚珏牵了马,马不停蹄一路朝着朝龙谷狂奔而去。 等到他到达朝龙谷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日。 “您总算过来了,咳咳……”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侧过身子不停地咳嗦。 如今的影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的脸色也很差。为了可以不被发现他是假冒的戚珏,他故意在盔甲里多穿了几套衣服,又在脸上花费心思多涂抹了些脂粉,纵使这样,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病态的憔悴。 戚珏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吧。” 戚珏换了银白的铠甲,又连夜弄清朝龙谷这边的形势。第二日就和慕容将军商讨攻下朝龙谷的事宜。他暗中试探了慕容将军,发现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打仗的。 戚珏心里略疑惑。 沈却虽然为三个孩子都找了奶娘,不过还是自己尽心喂他们,倘若奶水不足了才会让乳娘喂他们。不过其他照料婴儿的事情都交给奶娘来做的确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沈却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戚珏已经离开二十多日了,离归期越来越近了。沈却在心里盼着他可以如期归来。 夜里,小红豆忽然发起烧来。 沈却抱着她轻轻摇晃,可是小红豆一直哭一直哭,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浇在沈却的手背上。 沈却一阵心疼,忙让绿蚁寻了戚珏留下的方子熬药。 可是小红豆一点都不给她爹面子,喝了药以后还是在烧。又因为汤药太苦的缘故,小家伙哭得更凶了。沈却看着小红豆整个涨红的脸,眼泪就落了下来。 沈却急忙把眼角的泪珠擦了。 想起戚珏临走前,她可答应了他不会哭的。 奶娘用帕子浸了冰水搭在小红豆的额头上来给她降温,许是烧得厉害了,十分难受的缘故,小红豆一双小拳头胡乱挥舞着,动个不停,额头上的冰帕子一次次掉下来。沈却便只好抱着她,一直轻声哄着她。 “夫人,还是把小小姐交给奴婢吧。小小姐烧着,不能把病气传给了您,您要是烧了,奶水是不能喂给两位小少爷的。”小红豆的奶娘孙妈妈说。 沈却望一眼婴儿床里有些焦躁不安的小小兄弟俩,对他们两个的奶娘说:“赵妈妈,钱妈妈,这两日你们先把两位小少爷抱出我屋子吧。替我好好照料他们两个,等小红豆不烧了,再抱回屋子。” 沈却低头望着怀里已经哭得变了音的小红豆,心里满满都是心疼,心口好像针扎一样的疼。 可是等到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小红豆还是烧着。 整个沉萧府都慌了。 绿蚁拼命翻找戚珏留下的方子,按照小红豆的病症寻找合宜的药方。 沈却喂奶小红豆竟然全都吐了出来,一口都吃不下。沈却急忙让王尺请了鄂南的几位名医来给小红豆诊治。可是几位大夫都说小红豆胎里带着娇弱,这一次发烧来得凶险,又还没满月,恐怕是没救了。 沈却白着脸,将他们全赶了出去。 小红豆的嗓子已经哭坏了,不像昨日夜里那般大声哭了,只是缩在沈却怀里哼哼唧唧地小声说。 沈却伸手探过小红豆的额头,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了。 “绿蚁,让王尺去一趟公主府,就说……就照实说吧!让雅定公主请宫里的太医过来帮帮忙。”沈却焦急地说。 这个孩子是戚珏的孩子,但是却是瞒着所有人生下来的,沈却并不敢声张。 “小红豆,娘小时候也有一次发烧发得很厉害,整个人都糊涂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可是你爹爹回来就把我救活了。所以你也要坚强,和娘一起等爹爹回来好不好。”沈却抱着小红豆泣不成声。 她将胸口戴着的玉扣扯下来,指尖发颤地系在了小红豆脖子上。 “给你,都给你。爹爹亲手做的东西一定可以护你平安……” 戚雅定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蜷缩在床上,抱着个小女婴哭。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婴几乎已经没了声息。 “皇姑姑。”沈却抬起泪眼望着戚雅定。 戚雅定看了眼沈却怀里的孩子,心里隐约觉得不妙,急忙让一同赶来的太医诊治。 她轻轻拍了拍沈却的肩,劝慰着:“别哭了,月子里哭是会伤了眼睛的。” 她又忍不住埋怨:“戚珏那小子是不是当了太子就神气了啊!居然玩了这么一出金屋藏娇!自己的女儿还没满月就丢下你们孤儿寡母跑到外面去了!” 沈却忙擦了眼睛,说:“不怪先生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戚雅定不满意地瞪了她一眼。 戚雅定还说了什么沈却都没有听了,她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扑到婴儿床边,死死盯着小红豆,紧张地看着太医们手里的银针一根根刺进小红豆的身上。 每当银针落下的时候,小红豆的肩膀就会一缩。小红豆一定是疼极了!看着血珠儿沁出来,沈却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代替她去疼。 绿蚁取了件袍子给沈却披上,担心地说:“姑娘,你也得当心了自己的身体。” 沈却拉了拉袍子,才发现绿蚁随手取的一件袍子是戚珏的。她紧紧攥着衣角,好像戚珏就在她身边陪着她一样。 太医们一直忙到夜里,小红豆的烧总算是退了。 沈却抓着婴儿床的手松开,她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姑娘!”囡雪和绿蚁急忙过来扶她。 “我没事。”沈却让她们两个扶起来,心疼得望着婴儿床里的小红豆。小红豆眼睛红红的,澄澈的眼睛里竟然有了血丝儿,她有些不安地挥舞着小拳头。她想哭,可是已经嗓子沙哑,哭不出来了。 小红豆的烧只是暂时退了,倘若明日再复发恐怕就不妙了。太医嘱咐了一大通,开了几道方子,就连夜回了宫,明日再来给小红豆施针。 沈却又跟戚雅定连连道谢,让人送她出了府。 夜色凉如水,沈却第一次在鄂南这座热城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小红豆的衣服,她身子上的皮肤太娇嫩了,身上被银针刺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红红的。小红豆不安分地踢来踢去,根本睡不着。 沈却就把她抱出来,放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哄着她。 小红豆刚刚睡着,只要沈却一动,她就会醒过来。沈却只好将下人都遣了,独自坐在床头抱着她。半夜的时候,小红豆尿了沈却一身,将她腿上的裙子打湿一大片。 沈却看了看怀里蹙着眉没睡熟的小红豆竟是没敢乱动,继续抱着她,一直到天明。 小红豆在沈却怀里醒过来,有些懵懂地瞅着沈却,眼神已经比昨日清朗了许多。沈却的眼泪一瞬间就滚落下来了。 沈却喊人进来伺候,她有些舍不得的把小红豆交给奶娘。她摸了摸大腿,冰凉冰凉的。 “囡雪,去让厨房煮一碗姜汤过来。”沈却一边让绿蚁帮着换衣服,一边说。 “姜汤?”囡雪愣了一下,沈却是从来都不喝姜汤的,每次她闻到姜的味道总是忍不住要吐。以前就算是发烧都不肯喝,只勉强能喝戚珏给她调的药粉。 绿蚁看了囡雪一眼,让她别多话。囡雪有些疑惑地出去了,等到她端上姜汤以后,有些诧异地盯着沈却看。 姜汤那股刺鼻的味道惹得沈却胃里一阵翻腾,她拿着帕子捂着嘴,险些吐出来。 “姑娘,您现在好好的,又没病着,实在喝不下去就别勉强自己了。”囡雪瞧着沈却这样,急忙说道。 沈却摆了摆手,举起碗,大口灌下去。 她不能病。 宫里的太医一连来了三日,三日过后,小红豆彻底不烧了,也没了复发的症状。 小红豆瞅着沈却,咧开嘴“咯咯”笑起来。 沈却的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世上居然没什么是比女儿的笑更能暖心窝的了。 沈却终于让奶娘将两个哥哥抱进了屋,将三个小家伙一块放在婴儿床上。两个小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妹妹的缘故,侧躺在她两侧,眨巴着眼睛瞅着她。 望着三个孩子,沈却目光渐柔。 傍晚的时候,沉萧府忽然来了客人。 “姑娘!姑娘!太子妃来了!”绿蚁焦急地说。 “太子妃?”沈却懵了一下,她慢慢想起来了,之前银仪回到乌和之后,太后的确给戚珏重新立了太子妃,一正妃,两侧妃。 可是那个时候戚珏已经整日在沉萧府了,立妃大典上的戚珏早就换成了影。从那以后戚珏根本没有回过太子府,而影更不可能碰戚珏名义上的女人。所以太子府的三位妃子至今不可能有身孕,之前还被太后指责过。 沈却都快忘了戚珏还有个名义上的太子妃。 她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得了什么风声?沈却望着“咯咯”笑的三个孩子,心里隐约猜到是因为小红豆病了,请宫里的太医来诊治时泄露了风声。 “把无别和如归带下去,不要让人发现。”沈却沉声说。 才见了两个小哥哥,怎么又被抱走了?小红豆的眼珠子紧紧追随着两个小哥哥被抱走的身影,好舍不得。 “囡雪,回一趟沈家,请哥哥过来。”沈却说。 沈却让绿蚁帮她换了身衣服,然后将婴儿床里的小红豆抱在怀里。 “就说我在月子不方便去前厅迎接,把太子妃请过来吧。”沈却低头逗着怀里的小红豆。 放心,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我身子不方便下床不能给太子妃行礼了,还请太子妃见谅。”沈却坐在床上,上好的锦被盖在她的腿上,小红豆趴在她的胸口玩着一块玉佩。 太子妃姓薛,名绮晴。是当朝左相的孙女。 第110节 薛绮晴笑着走到床边,十分自然地坐下,说道:“听宫里的太医说,小姑娘病得厉害。本宫正巧今日无事,就过来看看。” 沈却垂目,道:“民妇替女儿谢过太子妃了。” 在听到“女儿”这个词儿的时候,薛绮晴明显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问道:“听说还没满月呢,这么小就病了,真是可怜。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薛绮晴说着,摸了摸小红豆的头,小红豆转过头来,不大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薛绮晴仔细打量着小红豆的模样,小孩子还没有长开,可是已经可以看出沈却的模样来了,倒是一点看不出戚珏的影子来。 “红豆。”沈却揉了揉小红豆头上刚刚被薛绮晴摸过的地方。 小红豆转过头来,冲着沈却咧着嘴笑起来。 薛绮晴干笑了一声,说:“本宫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让太子的长女流落在外头,这不,这回就病得这么凶险。” 沈却抬头,静静看着她。 薛绮晴挺了挺胸脯,说道:“本宫这次过来就是接她回去的。原本想着把你一并接回去的,可是你现在在月子里,又不好见了风。只好先将本宫的女儿接回去。” “你的女儿?”沈却抬眼,嘲讽地看着她。 “当然,”薛绮晴冷冷地说,“现在本宫才是太子妃,将来她长大了也是要喊我一声母妃的。至于你……” 薛绮晴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目光来。 沈却轻笑,道:“我有说过她是太子的女儿吗?” 囡雪去到沈家,可是沈休根本不在家,而是去了殷家找殷夺。 苏陵菡急忙问她是不是沈却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之前沈却生产的时候,她就想过去看望了。可是沈却生产的事儿不能声张,沉萧府那边又说暂且不要过去,苏陵菡就把这事儿耽搁了。 囡雪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跟苏陵菡说了,然后跟着惊蝉一起往殷家去了。 沈云给殷夺倒了茶水,柔声说:“喝口茶,歇一歇,瞧瞧这累的。” 她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殷夺擦着额头的汗。 刚刚沈休来了殷家,和殷夺两个比试了一会儿骑马,两个人都弄的一身汗。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管我,顾着你自己就好。”殷夺说道。 沈云就微笑着低下头,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前几日不小心滑了一跤,险些滑胎,幸好有惊无险。的确是该好好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呦,可够恩爱的。我看不下去了,回去了!”沈休起身,说着就要往外走。他想苏陵菡了。 “少爷!”惊蝉急忙迎上来。 沈休看了一眼跟在惊蝉身边的囡雪,就隐隐觉得是沈却那边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休问。 殷夺和沈云也都看过来。 囡雪觉得沈云是沈却的姐姐,殷夺也不算是外人,就没有避讳地将沈却的事儿给说了。 “少爷!您可得赶紧去救救我们姑娘,要是慢了,小小姐怕是要被抢走了!”囡雪焦急地说。 “知道了,我这就去!”沈休寒着一张脸,直接冲出了殷家。 殷夺想了想,实在是担心沈却,便跟沈云说:“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担心你妹妹。我也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殷夺拍了拍沈云的手。 “好,路上当心。”沈云温温柔柔地说,样子温婉而贤淑。 殷夺点了点头,急忙追上了沈休。 在殷夺离去以后,沈云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一股恨意从眼里迸出。忽然一阵腹痛袭来,她险些站不住,恰好是身边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沈云脸色一白,急忙让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仔仔细细替沈云诊了脉,连连摇头说:“这一胎,本来胎象就不稳,之前摔过一次,今日又动了肝火,保不住了。” ☆、第109章 抢夺 薛绮晴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却。她早就知道沈却。 当年沈却的十五岁生辰宴可谓惊动了整个鄂南城,多少女儿家对她羡慕不已。可是没过多久,戚珏登上太子之位,为了迎娶乌和的银仪公主与她和离。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然而她竟像是没事人一样过得极好。甚至得了戚珏原本的家产,成了鄂南首屈一指的富人。 再后来,银仪公主逃回乌和。皇后娘娘给太子重立太子妃,薛绮晴便被挑中了。 初时,薛绮晴是欣喜的。她觉得沈却能够得到的那些宠爱,她也可以!她是左相最疼爱的小孙女,又有皇后姑姑撑腰。一定可以成为让整个鄂南城羡慕的太子妃! 然而成婚这么久,她甚至没见过太子几次。 而面前这个沈却居然被金屋藏娇这么久,还生下了太子的女儿! 薛绮晴是愤怒的。可是看着面前的沈却她竟然没有太多的底气。沈却身量娇小,又因为月子里的缘故,更带了几分憔悴和苍白。薛绮晴身量比她高大许多,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竟完全没有正妻惩戒外室的架势。 薛绮晴不敢。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抱着戚珏女儿的女人才是戚珏的原配。 而自己……她也说不好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幸好是个女儿。 薛绮晴眸光闪了闪,忽然笑着说:“哦?不是太子的女儿?那又是谁的种?” 沈却轻轻拍着小红豆,道:“这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她当然是我的女儿,所以她是不会跟着太子妃回去的。” 薛绮晴掩唇而笑:“既然不是太子的女儿,总要有生父的。倘若你说出孩子生父,那便罢了。倘若不能……皇室血脉不能乱,总是要滴血验亲以证龙脉。” 薛绮晴心里清楚这个小女孩就是戚珏的孩子,要不然雅定公主也不可能连夜领着太医过来看望!而且她已经从太医口中打听出雅定公主口口声声说了这是太子的女儿 ! 小红豆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床边的薛绮晴,有些不安地抱紧了沈却的脖子。 沈却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滴血验亲?”沈却凉凉地看了韩绮晴一眼,“太子如今不在鄂南城,要怎么滴血验亲。” “可以等到太子回来!”薛绮晴冷道。 “那就等太子回来了,太子妃再过来请人吧。” “你!” 薛绮晴深吸一口气,道:“大胆刁妇!居然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哦?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侮辱你了还是谩骂你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要不然你现在从哪弄血去验亲?难不成扎你自己的血吗?”沈却淡淡地说。 “哇……”一道小孩子的哭声忽然响了起来。 沈却的脸色忽然一白,抱着小红豆的手就是一紧。因为哭的不是小红豆!沈却知道薛绮晴之所以还可以冷静地在这里说话全是因为小红豆是个女儿身!倘若这几日病的不是小红豆,而是她的哥哥,恐怕薛绮晴就不会是这样样子了。 钱妈妈抱着如归踉踉跄跄地进来,急忙说:“夫人!小少爷一直哭一直哭,不跟老奴,要找您啊!这小脸蛋都被他抓破了!” 绿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新找来的奶娘就是不靠谱!简直就是添乱! 薛绮晴惊了。 她死死盯着奶娘怀里的孩子,她再看一眼大床边上的婴儿床,才发现这婴儿床比平常的小床的确要大许多。难道沈却这一胎是一双儿女?是了,听说双生子的后代最易是双生子,沈却不就有一个孪生的哥哥吗? 太子的长女还好说,她本来只是想把那个女婴带回去自己养着,至于长子…… 薛绮晴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男孩绝对不能留! “拿下!”薛绮晴厉喝一声,守着外面的官兵立刻冲进来。 钱妈妈哪里见过这阵势,直接吓傻在那里。 绿蚁冲过去,直接从奶娘手里夺过了戚如归。她将戚如归死死抱在怀里,向后退去,警惕地看着不断逼近的官兵。 “把这个孩子交出来!”薛绮晴怒道。 绿蚁双臂越发收紧,绝不肯松手。 沈却抱紧怀里的小红豆,将床头小几上的茶盅掷到地上。瓷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异常死寂的屋子里十分刺耳。 几乎是瞬间,无数身着青竹色劲装的隐卫就冲了进来。青竹色的劲装,又在衣襟处绣着沉萧的暗纹。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戚珏手下的那一支神秘的隐卫。 沈却说:“麻烦刃叔叔了。” 刃轻轻颔首,道:“护夫人与几位小主子的安危是太子走前交代过的。” “你们要做什么!行刺吗?本宫可是堂堂太子妃,你们这是死罪!谁敢动我!”薛绮晴怒道。 剑光一闪,一柄银剑就抵在了薛绮晴的胸口。 “他们不敢,我敢。”沈却从刃腰间抽.出佩剑,毫不犹豫抵在了薛绮晴的胸口,“我本无意伤你,可是你不该对我的儿子动了杀念。” 沈却微一用力,薛绮晴胸前华丽的宫装就被划破了。 薛绮晴脸色苍白,震惊地看着沈却。 “我可是堂堂太子妃!”薛绮晴努力镇定下来,可是她的声音都带着一抹颤音,更别说微微发抖的身子完全出卖了她的紧张。 “太子妃是什么了不起的位子吗?”沈却冷笑,“我不稀罕的东西罢了。” “你!”薛绮晴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沈却一步步逼近,薛绮晴不得不一步步向后退去。 沈却直接将她逼出屋子,冷冷地说:“请太子妃出府!” 薛绮晴看着那些冷脸的隐卫,知道今日绝对讨不了好,她一直都知道戚珏手中有那么一支行事阴狠的隐卫,只是她从来都没见过。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戚珏手下的这支隐卫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沈休和殷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沈却一手抱着小红豆,一手执剑逼着薛绮晴不断向后退去的情景。 “我们走!”薛绮晴冷声说。她已经在心里合计如何去宫里搬救兵了。就算今日杀不了那个男孩,她也一定要抢过来养在自己手里。 沈休大步跨过去,从沈却怀里将小红豆接了过来。而殷夺立在门口,上前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那种心疼的滋味又一点点蔓延上来。自从娶了沈云以后,殷夺就再也没见过沈却,可是今日见了她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 薛绮晴走了以后,沈却将手里的剑扔给刃。她转身朝着屋里走去,走到钱妈妈面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沈却怒道:“我是怎么吩咐的!这个时候把他抱来!立刻给我滚!”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钱妈妈捂着脸跪地求情。在她眼里沈却一直都是娇滴滴的,就像养在掌心里的一捧花。她从来都没见过沈却发这么大的火。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把她拖走!”绿蚁怒道。 第111节 下人就急忙托着钱妈妈的胳膊,将她拉了下去。不再给她求情哭诉的机会。 戚如归还在哭,一双小拳头胡乱挥舞着,绿蚁险些抱不住他。他的脸上果真被自己的小手划破了一道。 沈却从绿蚁怀里将他抱过来,轻轻拍着他。小家伙到了自己母亲的怀抱里,逐渐安稳下来。沈却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对刃说:“刃叔叔,这段日子恐怕要辛苦你一下了。令隐卫守住沉萧府,任何人都不放进来。就算是宫里的禁军也不许放进来。来一个杀一个。” 刃肃容道:“就算是禁军硬闯,也守得住。” 沈却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七日,只要守住七日就好。” 七日之后就是三个小家伙满月的日子了。 沈却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怀里戚如归湿漉漉的嘴唇。 如归,如归。 你可一定要如期归来。 沈休抱着怀里的小红豆,笑着说:“嘿,这小东西居然不认生!” 小红豆的确不认生,正挥舞着小拳头在沈休的脸上乱摸呢。 绿蚁让赵妈妈把戚无别抱进来,笑着说:“我们家的三个小主子可是精明着呢,是不是认生这个事儿啊,可是要分人的!” 沈却将怀里的戚如归放在婴儿床上,让他和戚无别一处玩耍。她转过身来,笑着说:“哥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抱孩子呢。” 沈休瞪她一眼,说:“怎么可能不会抱,我们家的书香可就喜欢赖在我怀里。嘿,你别说啊,这小家伙长得和我家的书香还蛮像啊!” 沈休稀奇地盯着怀里的小女婴,越来越稀奇!分明就是一个小了一号的沈书香! 殷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和沈却长的一样,你们的女儿相似不是很正常嘛。” 殷夺低头,打量着沈休怀里的小姑娘。 之前沈书香满月的时候,他是见过的。当时只是一眼,他就觉得沈书香像极了沈却。可是今日再看小红豆,更是完完全全沈却的模子。 所谓非礼勿视,殷夺自打进来就扫了一眼沈却,根本没敢多看。可是……看她女儿总可以吧? “你要不要抱抱?”沈休问道。 殷夺愣了一下,急忙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不会!” “谁是生下来就会啊?你得早点练习!省得当了爹以后毛手毛脚的。来来来!”沈休说着就把怀里的小红豆塞给殷夺。 “别别别……”殷夺有点慌。 软乎乎的小东西趴在他的怀里,他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来来来,这只手抬高,这只手这样……”沈休一点一点帮着殷夺把姿势摆对。 殷夺楞乎乎地瞅着眼前的漂亮小姑娘。 小红豆也因为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抱着有些不习惯,她眨了眨眼,有些新奇地瞅着殷夺。小红豆伸出小手好玩似的拽了拽殷夺的嘴唇,殷夺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惊愕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东西。 小红豆忽然被逗笑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了,好了,到娘这儿来。”沈却有些提心吊胆地走过去,从殷夺怀里把小红豆抢了过来。 说实话,纵使沈休已经当爹了,沈却还是不放心把小红豆交到他怀里抱着,更何况是还没当过爹的殷夺啊! 这两个人不着调的形象早就在沈却心里根深蒂固了。 殷夺有些怔怔地。嘴唇上还残留着小红豆小手扯过的触觉,怀里也是她身上香香的味道。更何况,刚刚沈却从他怀里抱走小红豆的时候,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被她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殷夺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一定是酒瘾又犯了。 沈休略略正色地说:“沈却,之后的事儿想过了没有?戚珏没回来之前,你有什么打算?真的是让隐卫死守吗?我知道隐卫的本事,也知道沉萧府机关地道也很可怕。可是以后怎么办?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就算戚珏回来了,你们也要面对这三个孩子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跟着戚珏回太子府吗?可是太子妃还有太子府另外两个侧妃是绝对不会善待你们的。更何况,薛绮晴已经是现在的太子妃了,你甘心回去做一个侧妃吗?” 沈休皱着眉,说:“就算戚珏肯因为这三个孩子把你扶正,他也不能休弃薛绮晴了。让你和薛绮晴同为正妃,你愿意吗?”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殷夺沉声说,“这三个孩子应该是在你和戚珏和离以后怀上的吧?这样的话,宫里未必会认这三个孩子。尤其……其中两个是男孩,更是戚珏的长子。” 屋子里的绿蚁、囡雪和两个奶娘也都露出愁苦的神色来。 “哥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沈却打量了一圈屋子里愁眉苦脸的众人,笑着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让三个小家伙吃亏。” 沈休摇摇头,说:“阿却,我知道戚珏对你好,一直都宠着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是那个被皇室苛待的沉萧君了,他现在是太子。身为太子,他就不得不有更多的考量。薛绮晴这个人……她身后牵扯的太多了。甚至是另外两个侧妃也有很大的背景。”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了沈休一眼,笑着说:“哥哥,你当了一段时间的官儿,居然脑子变好使了!” “谁脑子不好使了!”沈休脸上的沉思状烟消云散,又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沈却笑着挽着他的胳膊,柔声说:“哥哥,你放心吧。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你要相信我。” 沈休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沈却,他不是不相信沈却,只是沈却一直被戚珏养得太好了。所以他很担心沈却真的被养成温室里的娇花,遇不得挫折。自从戚珏被立为太子以后,他就越来越担心。 “那好吧,我信你,信你!不信谁也不能不信我家妹子!可是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和困难可得跟我说!有什么事儿就去沈家找我,要是在沈家找不到我,就去殷家找我!反正我就算不在殷家,你找殷夺也是一样的!他也是哥哥!殷二你说对不对?”沈休拍了拍殷夺的肩。 “当然啊!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嘛。”殷夺揉了揉头,笑着说。 沈休略带深意地看了殷夺一眼。 殷夺一惊,在沈休敲打的目光中别开了眼。 毕竟沈却还在月子里,沈休和殷夺也不好久留,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出了沉萧府,沈休和殷夺没走多久就要分道扬镳。 “我先回了啊。”殷夺说着,打着马儿就要转身。 “殷夺。”沈休叫住了他。 “嗯?” “沈却是我妹妹,沈云也是。虽然沈云总隔了一层,可也是我沈家的女儿,你不能欺负了她。”沈休严肃地说。 殷夺瞪他一眼,说:“你这大舅哥的谱儿还不小!” “就跟你摆谱了怎么着!”沈休不大高兴地说。 “行了,行了!我啥时候欺负沈云了!”殷夺转身,甩着马鞭子往家去了。 钱妈妈就这么被赶走了,赵妈妈和孙妈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卖力地伺候起小主子来。她们算是看明白了,沈却对伺候自己的下人没那么严苛,可是对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人要求高着呢! “都下去歇着吧。”沈却有些烦躁地将下人都遣了,自己坐在床边轻轻摇着婴儿床。 沈休说的那些话,她都想过。 可是她想过是一方面,被沈休这么直接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小红豆是小女儿难免娇贵了一些,前几日又病得那么凶险,沈却不得不多关心她一些。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老二就是那个会哭的。 沈却将目光移到戚无别身上,别看他现在闭着眼睛,可是沈却知道小家伙根本没睡着。她伸出手,将戚无别抱出来。 戚无别很冷静地睁开眼,还眨了一下眼,然后就用那双黑黑的眸子瞅着沈却。 清清冷冷的。 一接触到戚无别的目光,沈却心里就是一阵心酸,她慢慢将小家伙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 戚无别的眼睛长得太像戚珏了,尤其是那只凉凉的神色又是有着戚珏的□□在里面。 沈却想戚珏了。 沈却轻声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委屈。” 夜里,果然有人潜进沉萧府。他们潜进来之后立刻遭遇了沉萧府的机关袭击,再被埋伏的隐卫捕捉。 “一共十二个人,其中有三人被机关射杀,令有四人重伤,剩下的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要怎么处置他们?”刃问道。 “杀了,一个不留。”沈却柔声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抱着怀里的戚无别,神色温柔,就好像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一样。 刃有些意外,他没有多言,立刻下去办了。 隐卫向来没个心慈手软的,既然主子下了杀令,又没说怎么个死法,那就可以让那些很久没见血的家伙随便玩玩了。 接下来的三日,便没有人再暗中潜进沉萧府。可是沈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等到第四日的时候,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薛绮晴领着大批的御林军包围了沉萧府。引得无数百姓围瞩。 “怎么办啊!”囡雪焦急地在屋子里团团转。 一旁的绿蚁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她在心里盼着戚珏快点回来。可是她又不敢说出来怕惹得沈却不痛快。 沈却给最后一个小红豆喂过奶,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里。柔声说:“乖,你们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我回来。” 沈却下了床,平静地说:“服侍我更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却平静的侧脸,囡雪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绿蚁和囡雪按照沈却的发吩咐,服侍沈却换上一身华丽的宫装,那一身艳丽的宫装将沈却整个白皙的脸庞映照得十分明艳,掩了她的差气色。 沈却让奶娘在屋子里好好照看三个小家伙。她凉凉看了眼赵妈妈和孙妈妈,说道:“你们不想成为第二个钱妈妈吧?”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赵妈妈和孙妈妈齐声说。 开玩笑,她们怎么会想要成为第二个钱妈妈!那个蠢妇被撵回去第二日就病死了! 沈却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伺候着,将来进了宫那体面也就不一样了。” 进宫? 赵妈妈和孙妈妈愣住了,直到沈却走远都没缓过神来。 沈却转身,托着繁复厚重的裙摆缓步走出去。 她每走一步,心里的决心越是坚定一分。 是的,戚珏现在是太子。 太子。 沈却的嘴角慢慢勾勒出端庄的笑容,美丽而夺目。 沉萧府厚重的漆门被推开,逐渐露出沈却的身影。 薛绮晴和皇后娘娘坐在华丽的敞篷皇室车舆里,她们两个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她们没有想到遇见的沈却会是这样的打扮,和这样的神态。 薛绮晴胸口起伏,脸色极差地盯着沈却:“大胆!哪里的刁妇居然敢穿太子妃的宫装!” 沈却身上的宫装比她身上穿的还要明艳,而且是太子妃的宫装!大戚后宫妃嫔的宫装有着严格的规定,太子妃的宫装更是华丽异常,仅次于皇后。 沈却提了提裙子,扫了一眼身上的宫装,笑着说:“你喜欢?我的衣橱里还有很多,你要吗?只不过都被我穿够了。” 第112节 沈却抬头略带嘲讽地看着华舆里的薛绮晴。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好消息:这个月完结不了了! 坏消息:这个月完结不了了! ……咦? 另外,现在评论马上2000啦,求破2000!!!!求求求! ☆、第110章 满月 “你!”薛绮晴大怒。 皇后握了握薛绮晴的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沈却,说道:“本宫听闻你在与太子和离时怀了身孕,如今又诞下太子的骨肉,可是真的?” 沈却垂着眼,略略恭敬地说:“回皇后娘娘,正是。” 这是认了?皇后双眼一眯,立刻道:“那还不快把小殿下抱来给本宫瞧瞧!” 沈却眉眼不变,道:“几位小殿下刚刚睡下实在不方便抱出来,皇后娘娘不若进去看望他们。” “不可!”薛绮晴抓住皇后的手腕,冲着她摇头。 原来之前暗中潜入沉萧府的那十二个人,被隐卫迫害致死。隐卫又将他们残缺不全的尸身扔到了薛绮晴的院子里。现在韩绮晴一想到自己在沉萧府待过就一阵后怕! 皇后也有些犹豫,她冷哼一声,怒道:“简直笑话,本宫想看自己的皇孙,还用亲自进去?你这府苑算什么地儿,也值得让本宫从这华舆里下去!” 沈却继续恭敬地说:“既然如此,便请皇后娘娘待小殿下满月之后再来看望。如今他们还没有满月,是见不得风的。我想皇后娘娘也不希望太子不在的时候让小殿下病了吧?” 皇后默了片刻,冷道:“沈却,你区区草民身份以下犯上,以剑伤太子妃,企图谋害太子妃,可知罪!” “哦?我伤了太子妃?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沈却疑惑地说。 “你居然敢不认账!那日你拿着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事情就想这么算了吗!”薛绮晴红着脸,“我的侍女,我带去的官兵都可以给我作证!母后您要给我做主啊!” 沈却勾了勾唇角:“你身边的人可以证明我拿着剑胁迫你,我身后整个沉萧府的人都可以作证没有这一回事。而且这完全不合逻辑,我区区草民,为何要刺杀太子妃呢?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嗯?” 薛绮晴咬破了嘴唇。动机?动机当然是弄死那个男婴,然而她不能说出来。 “太子妃既然没有证据证明,那岂不会血口喷人?莫非占着太子妃的身份就可以这般胡作非为?”沈却略略嘲讽地看她一眼,“太过胡作非为小心这太子妃做不长久。” “大胆!你居然敢诅咒本宫!你算什么东西?”薛绮晴胸口起伏,气愤不已。 沈却蹙眉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怎么能是诅咒呢?我这只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些善意的忠告。难道你也想落得我这样和离的下场?” 沈却摸了摸发间的鎏金步摇,笑道:“万一不是和离,而是休弃岂不是更不好?”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立在沉萧府门内朝着沈却轻轻点头。 沈却嘴角的笑就浓了几分,她睥着皇后:“当初二殿下犯下霸占弟妻的恶性,于狱中自尽,想来皇后娘娘一定万分悲痛吧?” 皇后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如今宫里根本没有人敢那件事情!当初她也受到牵连,打入冷宫。若不是她多次苦苦哀求,恐怕至今还在待在发霉的冷宫! 皇后看向沈却的目光越发仇恨,当初就是沈却性口雌黄! “听说四殿下府宅起了火,四殿下也不知道所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沈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你说什么!”皇后心里一惊,戚玳是她唯一的儿子了!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沈却的神色,急忙让随从去四殿下的王府打探情况。派去的随从还没走两步,就有四王府的家仆灰头土脸地来报信。 家仆说的与沈却一般无二! 皇后死死盯着沈却的脸,面前沈却冷静的眉眼逐渐和当初大殿之上哭着说瞎话的娇弱小姑娘逐渐重合。她心想这个女人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她怎么敢干出劫持戚玳的事情来! “你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赶紧把我的儿子交出来!”皇后抓紧了锦绸,“否则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你不得好死!” 沈却轻轻笑着:“我不是鱼,娘娘也不是网。” 沈却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过身子,道:“四殿下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倘若娘娘觉得是我劫持了四殿下大可进来搜。” 沈却手臂轻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母后!您不能去啊,不能中了这个恶毒女人的奸计!”薛绮晴抓着皇后的手。 皇后并没有想要进去。 “搜!” 两排官兵往沉萧府冲去。沈却立在那里,丝毫不动。 然而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官兵还没有跨进门槛,就被毒箭射杀而亡。黑色的血几乎是瞬间从他们的七窍流出。 “大胆!你居然敢杀官兵!当着本宫的面!”皇后几乎站起来,她震惊地看着沈却。这个女人怎么敢! 沈却略苦恼地说:“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隐卫只听令于太子殿下,当初太子殿下临走之前交代了隐卫决不许外人进入,就算我让他们收手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啊。” 皇后真是不想再看着沈却这张虚伪的脸了! “呦,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啊。”另外一架皇室的华舆敞篷马车赶来。戚雅定看着整张脸都要扭曲的皇后和薛绮晴两人,心里发笑。 她面上略略惊讶,急忙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雅定参见皇后娘娘,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在外头说话呢,还站在马车上。” 戚雅定掩嘴轻笑。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失礼了,她慢慢坐下,冷冷地说:“平身吧,雅定怎么有闲情逸致过来啊。” 戚雅定理了理衣袖,笑着说:“太子走之前摆脱我照顾阿却和几位小殿下,所以就时常过来了。” 皇后盯着戚雅定的眼睛,戚雅定笑着与她对视。 “这个戚珏,难道还摆脱了皇后娘娘照顾几位小殿下吗?真是,居然不放心我,哼。”戚雅定甩了甩袖子。 皇后实在被气得不轻,她心里担心戚玳的安危,而眼前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沈却,把戚玳交出来,今日的事,本宫就既往不咎!”皇后沉声说。 戚雅定“咦”了一声,问一旁的沈却,“皇后娘娘为何跟你要人?” 沈却眉头轻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晓得呢,阿却也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个月子里的,就有能力绑了英勇的四殿下!”沈却拉住戚雅定的手,“皇姑姑,您可得替阿却好好跟皇后娘娘解释呀!” 戚雅定笑着拍了拍沈却的手,道:“姑姑相信你!” “我们走!”皇后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 “母后!”薛绮晴拉住皇后的胳膊,皇后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她要去找戚玳! 等到皇后和薛绮晴带着大队人马撤走后,戚雅定和沈却已经进了府。 “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赶过来了,我没来晚吧?”戚雅定问。 沈却摇头,“没有,来得刚刚好呢。这次又麻烦皇姑姑了。” 戚雅定松了口气,问道:“诶,你真让隐卫抓了戚玳?” “没有。” “那放火烧了四王府的事儿?” “假的。” 戚雅定停住脚步,吃惊地看着沈却:“那么那个来报信的四王府家仆呢。” “他才是隐卫的人,用了易容术而已。” 看着神色淡淡的沈却,戚雅定有些懵,她疑惑地问:“如果皇后真的亲自进来找戚玳了,你还要对皇后下手不成?” “当然不会啦,”沈却释然地笑笑,“她被唬住了不进来是最好,倘若进来了……那就只好请皇后娘娘暂住几日了。” “你这讹人的本事……你真的是沈却?”戚雅定发现面前的沈却和印象里的小姑娘差了太多。 沈却嘴角一点点扬起来,笑得很甜。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戚雅定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不愧是戚珏那小子养大的孩子。” 皇后让薛绮晴先行回太子府,她则是直接去了四王府。四王府路途较远,她越走越心急。只怕她唯一的儿子出事!戚玡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失去戚玳! 等到马车赶到四王府的时候,皇后愕然发现整个王府完好无损。 她忽然明白了。 “母后,您怎么过来了。”戚玳将皇后扶到客厅坐好,发现皇后的手异常冰凉。 皇后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脸色十分差。 戚玳有些惊了。 “母后,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戚玳又让人端上来热茶递给皇后。 皇后喝了一口热茶,整个人才慢慢缓和过来。她忽然抓住戚玳的说,凝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皇儿!母后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皇儿一直都很好啊。”戚玳连连点头,他不清楚发现什么事情了,只知道自己的母后情况十分不对劲。 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抓着戚玳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皇儿!只有坐到最高的位子才能一辈子平平安安!你哥哥不在了,你一定要争气!母后并非贪图太后的位子,只是如果你没有登上皇位,我们母子都活不成了!” 戚玳脸色一滞,“皇儿,并没有想要争夺皇位。” “糊涂!你想一辈子做个不受宠的皇子吗!你想莫名其妙被杀掉吗!只有你登基称帝才能避免这一切!戚珏只是个皇子!现在你是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人!” 皇后情绪越来越激动。 “母后!您别说了!”戚玳甩开皇后的手,“您怎么还不明白?太子已经拿下了朝龙谷!就连相邻的盐丘州和故静山都要拿下了!现在是民心所向!银甲所过之处,万民朝拜!您口口声声说着父皇是为了免去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将戚珏摆在那个位子,总有一天会拔掉他这颗棋子。可是这么久了,戚珏在太子的位子上越坐越稳!而父皇根本就没有别的行动!”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很了解他!” “母后……”戚玳有些颓然地向后退去,“皇儿真的没有争夺皇位之心。自从哥哥去了以后,皇儿想了很多,倘若不是哥哥多次想要置戚珏于死地,也许……也许哥哥也不会死!” “你……你是不是听了谁的混话!”皇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戚玳摇头,“母后,高处不胜寒。皇儿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而那个位置所代表的血腥和无情,也是皇儿穷其一生做不到的。皇儿只想安安稳稳得度过余生!” “啪——” 第113节 皇后一个巴掌甩在了戚玳的脸上。 “没用的废物!”皇后沙哑着嗓子怒吼,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淌而下。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离了一般。 傍晚,沈却好不容易将三个小家伙哄得睡着了。就披着戚珏的袍子去了客厅。 “这是太子妃和两位侧妃的资料。”王尺将几张纸工工整整地摆在沈却的桌前。 沈却一边翻看着桌子上的资料,一边问道:“盐丘州那边怎么样了?” 王尺禀道:“前日的时候太子领军已经攻下了盐丘州,然后朝着故静山而去,至于故静山那边的情况,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沈却将太子妃薛绮晴的资料放在一旁,先看起李侧妃和谷侧妃的资料。 她想了想,“这位李侧妃的姐姐是戚玡的妃子?” “是,戚玡死的时候,那位李侧妃被接回了李家。” 沈却心里有数,又拿起谷侧妃的资料来看,这个谷侧妃不论是自己,还是家世表面上看都很正常。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谷侧妃的父亲是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 沈却抿了一口茶,忽然开口:“再过四日就是他们三个的满月,现在开始准备满月宴可来得及?” “来得及,只是……何种规制?”王尺问。 “一切按照太子嫡长子的规章制度来,该请的人一个不落。” 王尺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沈却一眼,疑惑地问:“当今圣上、太后、皇后,太子妃,甚至是侧妃……这些都要请?” “是。” 沈却缓缓起来,回到内室。绿蚁和囡雪都已经下去歇着了,只有赵妈妈和孙妈妈守在婴儿床旁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 两个妈妈弯膝行礼,因怕吵了睡着的三个小家伙也不敢张嘴说话。 “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沈却压低了声音说。 连个奶娘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这几日她们两个越发上心,不敢用一丁点的马虎大意。 沈却坐在床边,望着婴儿床里熟睡的三个小家伙,慢慢嘴角染了笑意。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让三个小家伙的睡梦变得更加香甜。 看着他们三个睡梦中扬起的嘴角,好像这一整日的疲劳、担忧都散去了。 “我说过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沈却眸光一点点染上宛若晚霞般柔丽的光。 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她竟然慢慢倚靠在床头睡着了。 “阿却?” 沈却睁开眼,看着戚珏一袭银白长袍站在她的面前。 “先生,你回来啦!”沈却欣喜地站起来,迎上戚珏。 戚珏微微皱眉,轻斥:“不是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倚在那就睡着了。” 沈却脚步一顿,有些不敢往前走了。他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正光着一对脚丫。她扯了扯裙子,想要将光着的脚遮起来。然后沈却小心翼翼地望着戚珏,“先生,我的鞋子不知道怎么不见了,不是我故意不穿鞋子的!” 戚珏皱着眉,立在那里凝视着她,脸上带着略略不悦,黑黑的眸子里含了一层斥责。 “先生,你要相信我啊!”沈却提着裙角,小跑到戚珏面前。她拉住戚珏的袖子,却发现手中一空。 “先生?” 沈却环顾四望,寂静的屋子里连风声都没有。 沈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望着梦中戚珏站立的地方。那里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她低下头,自己的脚穿着鞋子呢。 原来只是一场梦。 如归不安分地翻身,几次踢到无别身上,无别有些厌烦地挥舞着小拳头打在如归身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却“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隔在两兄弟中间的小红豆呢! 沈却急忙冲过去,看见小红豆不知道怎么踢了被子,整个人向下滑去。又有戚无别和床棱遮着,所以从沈却的角度没看到身量本来就过分小的小红豆。 沈却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确是太紧张了,没有人可以从沉萧府将他们抱走的。 沈却将小红豆滑到一边去的小身子抱起来,小姑娘还没睁开眼睛就缩进沈却的怀里。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给她喂了奶,又将另外两个已经醒了过来的小兄弟俩依次喂了奶,才将他们三个放在婴儿床里,拿着杯子好好给他们盖了。 沈却轻轻摇着婴儿床,没过一会儿三个小家伙就睡着了。 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沈却去做,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她自己倒下了,那么一切就都没了意义,她就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沈却站起来,走到烛台那儿将蜡烛吹灭。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从纸窗射进来的微薄月光。 火光熄灭的那一刻,沈却忽然就想起来那一日沈家的大火,戚珏那个时候眼睛明明已经可以看见了,还骗她看不见,只为了治疗她怕火的心疾。为了使她不再怕火,宁肯烧伤了自己。他简直是在用命来赌。 沈却将回忆赶走,他转身,彷如又看见戚珏站在床边,微微抬起手臂解下厚重床幔的身影。 她走过去,抚摸戚珏碰触了无数次的系带。她的指尖就好像碰到了戚珏的指尖一样。 整个沉萧府都是他的影子。 不。 在沈却的整个人生中都是戚珏的影子。 戚青昊看着手里的请柬,有些怔忪。 戚珏的长子满月了。 一切按照太子嫡长子规制的满月酒不是举办在宫里,也不是举办在太子府,而是举办在沉萧府,并且这个时候戚珏并不在鄂南。 戚青昊沉思起来。 “陛下……太后问您要摆驾吗?”宫人低声问道。 这场满月酒的确是按照太子嫡长子的规制来的。上首是皇帝的位置,他的左边是太后,右边是皇后,皇后右手边的位置留给了韩绮晴及两个太子侧妃,而太后左边的位置是雅定公主的位置,雅定公主之下则是沈却的位置。这一桌剩下的位置也都是皇室成员。 下面的厅里又摆了几十桌酒宴。 “皇室血脉单薄,太子喜得双子一女,实则喜事一桩。他如今虽然远在故静山,可等他归来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戚青昊朗声道。 几十桌的宾客无不附和。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皇后起身,提着宫装厚重的裙摆跪下。 戚青昊微微皱眉。 “所谓皇室血脉不可乱,如今太子不在鄂南,大肆举办满月宴。倘若……倘若血脉出了差错又该如何是好?并非臣妾怀疑沈家三姑娘的人品。可是算算日子,这三位小殿下怀上的日子可是太子与沈家三姑娘合离之后的。” 罗太后轻咳了一声,道:“本宫瞧过那三个孩子了,尤其是两个男婴简直和太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依本宫看来,这滴血验亲已经可以免了。” 沈却对罗太后会帮自己说话并不意外。如今戚珏是太子,而戚雅定很早前就和戚珏交好,所以罗太后站在戚珏这一边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皇后跪着不起,“在外头生下的皇子总是要滴血验亲以证龙脉!”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却忽然轻轻开口:“皇后娘娘,您这话该不会是意有所指吧?太子殿下也是在外头诞下的皇子,回来以后也未曾滴血验亲。莫非……皇后娘娘您是借着小殿下的由头怀疑太子的血脉吗!” 戚青昊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皇后慌了。 纵使皇后巴不得戚珏不是戚青昊的孩子,她也不能说出来!当年戚珏被抱回来的时候,很多人主张滴血验亲以证血脉。可是最后所有执意要滴血验亲的妃嫔都被戚青昊赏了板子。那是戚青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后院的嫔妃。自此,没人再敢让戚珏与他滴血验亲。 直到现在,皇后都能想起当年拍在身上的那顿板子!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皇后急忙解释,“陛下,您不要听信这个小刁妇的满口胡言,她总是信口雌黄,捏造事实!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哼,”戚青昊冷笑,“你成语倒是用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却不是长大了,她本来就这样 只不过被戚珏养在掌心,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第111章 唇角 戚青昊转着手里的酒盅,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这宴席就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眼看了一下沈却,问:“孩子呢,抱出来看看。” “是。”沈却转身吩咐囡雪把三个小殿下抱出来。 “杀人啦!太子妃杀人啦!”囡雪刚刚推开门,整个人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人们这才发现太子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席上了。 沈却脸色瞬间苍白,她猛地起身朝着屋子跑去。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桌子边儿的茶盏直接被带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戚青昊皱着眉,脸色瞬间冷下来,他也起身急奔而去,其他人也都离了席跑过去看。 沈却直接扑到婴儿床那,三个小家伙都受了惊,有些不安地缩着。 “不怕,不怕。没事了……”沈却忍着泪安慰他们,又轻轻摇晃着婴儿床。 薛绮晴惊慌失措地看着涌进来的人群,她急忙摇头,颤声说:“没有……我没有!”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薛绮晴一惊,急忙松了手,匕首落到了地上。 “好好好,你没有!我只求你赶紧离开我的屋子!离开三个孩子!”沈却转过头来,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将她整张巴掌大的小脸染满了心疼之色。 如归哼唧哼唧哭起来,沈却急忙压低了声音:“我真的求你了,快点走吧!” 沈却复转过身轻轻拍着戚如归,让他不要再哭了。 “你!你陷害本宫!”薛绮晴忽然大喊。 她这一喊,好不容易不哭了的戚如归“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的。 “不怕了,不怕了,娘在这里!”沈却急忙将戚如归从床里抱出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戚青昊深吸一口气。 “大胆!居然敢谋害皇脉,其罪当诛!来人啊!把太子妃押下去!”戚青昊震怒。 第114节 皇后急忙跪下:“陛下……” 戚青昊转首瞪她,怒道:“求情者,同罪!” 皇后张了张嘴,就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收了回去。 “冤枉啊!本宫是被敲昏了掳过来的!本宫……我也不知道手里为什么握着匕首……”薛绮晴的话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人已经被拖走了。 薛绮晴的确希望这几个孩子去死,可是她绝对没有愚蠢到要在今天动手杀他们啊! 沈却将戚如归小心翼翼放回婴儿床,她朝着戚青昊恭敬地说:“感谢陛下明察秋毫!” 戚青昊摆了摆手,他走到婴儿床边,低头看着里头的三个小家伙。 最不爱笑的戚无别忽然咧开嘴,朝着他笑起来。 戚青昊愣了一下,有些动作生疏地从婴儿床里把小家伙抱起来。 沈却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她见戚青昊脸上露出喜色,似很喜欢小家伙才放下心来。她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戚青昊已经很多年没抱过孩子了。他自小就是个习武的,向来不喜欢软绵绵的婴儿。说起来……戚珏倒是他唯一抱过的孩子。小家伙和戚珏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怀里小孙子的容颜逐渐和戚珏重叠在一起。这一刻,戚青昊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抱着的究竟是谁。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皇后假笑着走过来,看着戚青昊怀里的孩子,笑着说:“呦,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太子。” 太后和戚雅定也都走过来,夸赞着几个孩子。 沈却就微笑着倒出地方,她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屏风,忽见一双白色的靴子。沈却一惊,心想她让刃敲昏了韩绮晴带过来的事情被别人撞见了? 等等…… 沈却忽然间心跳有一点快。 她悄悄走过去,视线沿着那双白靴子逐渐上移,然后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戚珏轻轻勾了勾嘴角,抬起手将食指抵在唇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却吸了口气,她转过身,看见绿蚁和囡雪重新招待着宾客们返席。而戚青昊、太后、皇后和戚雅定那些皇家的人都围在婴儿床那逗着三个小家伙,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沈却这才松了口气,她已经猜到戚珏是偷偷回来的,是不宜现身的。 沈却转过身去,戚珏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沈却猛地撞在戚珏坚硬的铠甲上,冰凉的触觉让她的心颤了一下。真实的触觉告诉她——他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梦。 戚珏俯下身,吻上沈却的唇,没有任何的技巧,只剩狠狠的索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整个吃进腹中。 沈却一愣,下一瞬紧紧抱着戚珏的腰身,大力地回应。 “阿却?你去后面干什么呀?”戚雅定弯着腰逗弄着婴儿床里的小红豆。 沈却惊得轻轻推开戚珏,她伏在戚珏的胸口压抑着喘息,只待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才说:“瞧着起风了,给他们三个小家伙换一条厚些的毯子。” 戚珏勾了勾唇角,手掌探入沈却的衣襟抚摸着她身上的软玉香雪。 沈却瞪了他一眼,拿起挂在一旁的毛毯往外走。 护腕忽然被戚珏一下子扣住,沈却疑惑地看着戚珏。戚珏用指尖抹去沈却唇角的湿润。 沈却脸上忽得一红,嗔了戚珏一眼,急忙镇定了一下,绕出屏风。 “小红豆刚刚痊愈,可不能再着凉了。”沈却将盖在他们几个小家伙身上的薄毯子取下来,把从屏风后拿来的后毯子给他们盖好。 戚如归和小红豆都躺在婴儿床里,只有戚无别被戚青昊抱着。 戚青昊有些舍不得地放下戚无别,道:“是得好好照顾了,这么小的孩子并不得。” 他拉了拉毯子,给戚无别盖好。 囡雪将挂在婴儿床边的薄毯子抱起来,想要送回里头。 “囡雪,别在这儿了。你去前头招待宾客吧。顺便让奶娘过来伺候。”沈却说着拿过了囡雪怀里的薄毯子,自己送回去。 她一步步走到屏风后面,再见戚珏的瞬间就踮起脚尖深深吻住了戚珏的唇。 戚珏拥她入怀,双臂逐渐收紧。 分别不过一月,仿若隔了一世。 沈却知道不能久待,可是她有些不舍离开。她拉着戚珏的手,紧张地不肯松开。 直到戚珏含笑颔首,她才释然地松开手走出去。 戚青昊并没有等到整个宴席结束才走,他放下戚无别没多久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太后、皇后以及其他的皇室成员都离席了。 明明都是夸赞几个小家伙的话,可是沈却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只希望这宴席早一点结束,再早一点结束。 等到沈却终于熬到宴席结束的时候,那一种由心底滋生的喜悦快要将沈却淹没了。她端庄地送着宾客离席,脸上挂着最璀璨的笑容。 “你们好好收拾着。”沈却提着裙角,几乎是冲回了房中。 奶娘已经被戚珏支走了,屋子里只有戚珏和三个小家伙。 三个小家伙都不在婴儿床上,而是被戚珏抱到了大床上。戚无别和戚如归有些感兴趣地摸着戚珏身上的铠甲,而小红豆则是好奇地盯着戚珏看。 “看什么呢?”戚珏把小红豆抱了起来。 小红豆有些害怕地伸出手,她试探着摸了摸戚珏的胡子。然后像受了惊似地向后缩着小身子。 “嫌弃我有胡子吗?”戚珏笑着抓住小红豆的手,将她肉乎乎的小手摊开,让她的掌心蹭了蹭自己的胡子。小红豆睁大了眼睛,直往后缩着手,好像弄疼了一样。 沈却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竟是生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慨。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想问问他这段日子是不是好辛苦,想告诉他自己的想念,想让他知道小红豆曾病的很凶险,还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与他听。 可是他回来了。 沈却嘴角慢慢攀上笑容,他已经回来了,那些就都不重要了。 戚珏起身,随意将三个小家伙放回婴儿床。他用力一拉,直接将沈却拉到怀里。一边轻吻着她的唇,一边去解她的衣服。 沈却急忙推开戚珏,嗔道:“他们还在这儿呢!” “他们不懂。”戚珏继续解沈却的衣服。 “不行!”沈却奋力推开戚珏,她理了理衣服,喊奶娘将三个小家伙抱走。 三个小家伙刚被奶娘抱走,厚重的床幔就垂了下来。 “先生!现在还是白天呢!” 戚珏将沈却扔到床上,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他用胡子轻轻摩挲着沈却的唇,低声说:“再不听话把你扔到水里去做。” 沈却立刻不动了。 戚珏低低地笑着将身上厚重的银甲脱下。 看着戚珏脸上青色的胡渣,沈却慢慢安静下来,她环住戚珏的脖子,用力咬了一下戚珏满是胡子的下巴。又在戚珏刚欲轻斥的时候,抬起腿环住了他的腰。 戚珏所有的轻斥都变成化不开的情.欲。 “先生,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呢。”沈却伏在戚珏胸口,低声说。 “答应你的事情哪里敢食言。” “可是先生为什么是偷偷回来的?”沈却仰起脸望着戚珏,她现在的脸上还有一抹不同寻常的红晕。 “大军五日后才会归来,我自然等不及,所以先回来看看你。”戚珏顿了一下,“影已经毒发身亡了,五日后大军归来的时候我还要赶过去。” 沈却想了想,说:“也才五日而已,又何必风尘仆仆赶回来。” 沈却感觉得到戚珏这一路有多累。 “答应你的事情,一刻也不敢晚。”戚珏说着又翻身而来,在沈却的唇畔流连忘返。 戚珏拥着沈却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了。 胸口痒痒的。 戚珏挠了挠,抓住了一只小手。 戚珏睁开眼睛,就看见沈却抱着小红豆坐在床边,小红豆正趴在戚珏的胸口拽着戚珏的衣襟玩。 “调皮的小东西。”戚珏将小红豆抱在怀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诶,你别压着她啊!”沈却急说。 戚珏有些清醒过来,他看着弄了自己一手口水的小红豆皱了皱眉。 “噢……抱错了。”戚珏将小红豆丢进婴儿床里,然后伸手一拉,将沈却带上床,塞进怀里抱着。 沈却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戚珏闭着眼睛吻了吻沈却的额头,柔声说:“乖,再陪我睡一会儿。” 沈却想要推开戚珏的手就停了下来,她慢慢依偎着戚珏。有些心疼戚珏,这段日子他吃了不少苦吧? 戚珏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他吃了东西,陪着三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继续去做临走前做了一半的婴儿床。 沈却看着天色好,就让奶娘们把三个小家伙抱到外面玩一会儿。 她忽然命人把鞘喊了过来。 “当初萧如筝让你勾引我的时候给了你多少钱?”沈却问。 鞘一愣,忙说:“这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咱不提了成不成!” 沈却轻轻笑起来,“我给你开出同样的价钱,让你去勾搭另外一个人好不好?” 鞘看了一眼远处锯着木板的戚珏,问道:“他知道这事儿不?” “不知道。”沈却浅浅笑着。 鞘摸了下下巴,道:“谁啊?已婚还是未婚啊?难不?” “谷春菲,太子的一个侧妃。” 鞘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他又看了一眼戚珏,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又是他的女人啊?这勾引人的钱当真这么不好挣?” “你就说成不成。”沈却倚在椅背上,悠悠地说。 鞘看着沈却的神情,越看越觉得神色戚珏。 “成交!”鞘嘿嘿一笑,“这钱赚着不难,我这就去了。” 天黑下来了戚珏还在那儿给三个小家伙做着新的婴儿床。 沈却走过去,有些心疼地给他擦了擦额角的喊,说道:“做的这么急干什么。又不是不能凑合着先用了。再说了,等到周岁的时候就要分开不在一块了,也用不了多久的。” 第115节 戚珏摇头,说:“挺喜欢看他们三个凑到一块的,再说了,怎么能让他们三个小家伙凑合。”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沈却蹲下来,捡起一块木板,然后拿起一旁的小刻刀在上面雕刻着什么东西。 戚珏看她一眼,瞧沈却果真在上面雕着一只小喜鹊。 等到沈却把小喜鹊雕好的时候,戚珏已经把婴儿床做好了。他接过沈却递过来的模板,给它钉在了护栏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喜鹊歪着头往里头看的模样。 “你这画喜鹊的功力倒是见长。”戚珏摸了摸沈却的头。 “就你总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小孩。”沈却沉默了一下,“先生,这次什么时候走?” 戚珏顿了顿,道:“这就要走了。” 沈却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乖了,过几日大军归来的时候,我就彻底回来了。暂且不会再走了。”戚珏将沈却拥在怀里。 “真的?可是……如果你父皇再把你派出去呢?”沈却仰着头问。 戚珏眸光渐深,道:“放心,这次不会了。” 戚珏和沈却将新的婴儿床铺上厚实的锦被和绒毯,才将三个小家伙移过来。三个小家伙显然很喜欢新床,在新的床里头扑腾着四肢,显得十分高兴。 戚珏拉开小红豆的衣襟,发现之前给沈却做的那个雕刻“却”字的玉扣居然挂在小红豆的脖子上。 “舍得了?”戚珏好笑地看着沈却。 “很不舍得。”沈却照实说。 戚珏笑着解下小红豆脖子的玉扣递到沈却的手里,然后又掏出了做好的小玉扣系在了小红豆的脖子上。小小的白色玉扣里面居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豆瞧着十分精致。 戚珏用深深抱了沈却一下,然后换上了那身银白色的铠甲踏了月色离开了鄂南。 三日后,打了胜仗的大军归来,百姓夹道欢迎,口中一直呼着戚珏的名字。 沈却坐在一顶软轿里远远瞧着高头大马之上的戚珏,竟是第一次觉得他还蛮像个将军的。 大军归来,又是打着胜仗,戚珏肯定是先要进宫去的。沈却可等不及戚珏进了宫再回沉萧府,所以她就混在百姓之中远远瞧着他。 大概也是因为大戚很多年没打过胜仗的缘故了吧,这次来迎接大军归来的百姓格外的多。沈却坐在软轿里,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只是让轿夫把轿子停在比较远的地方。她掀着轿帘往外看,看着戚珏远远的身影,她的嘴角就不由攀上了笑容。 沈却算是发现了,她已经越来越离不开戚珏了。等他归来的三日是那般漫长。恨不得用一根绳子拴住他的手腕,让他一直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忽然一支箭矢从高楼中射出,射中戚珏的臂膀,戚珏握着箭,整个人俯下身去。 “有刺客!”立刻有人惊呼。 将士们急忙围住戚珏,街道两旁的百姓顷刻打乱。 沈却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要看清楚戚珏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离得太远,又有太多人围住了戚珏,她根本看不清!四处都是乱窜的百姓,她想要让轿夫赶过去都做不到!甚至只能被人流不断向后挤去。 远远看着护送着戚珏的将士朝着皇宫走去,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发现自己一介贫民的身份根本进不了宫。 硬闯? 找戚雅定帮忙? 让刃去打探? 一瞬间,好像有无数个主意从她脑中闪过。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无论如何她现在是进不了宫的。本来也只是为了看戚珏一眼,这些轿夫都不是什么练家子。 沈却沉声说:“先回沉萧府。” 沈却回了沉萧府以后,直接换了身适宜骑马的戎装,牵了匹马让刃护着她去了皇宫正门。 “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弦进宫打探消息。”沈却坐在马上,吩咐一旁的刃。 “夫人小心。”刃下马,将马拴在一旁的一棵树上。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沈却双手紧握着马缰,目光不移地望着宫门。 她身上的一身雪白戎装掩去了许多娇柔之态,踩在马磴子上的白靴子一直到小腿,裤装又将她笔直的长腿很好地修饰出来。她又因为担心和紧张紧紧抿着唇,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绷起来。显出了许多厉色。 刃一去不回毫无消息,更没有见到弦的身影。沈却越来越担忧。 沈却也不知道她到底等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受够了这种不能在戚珏身边的滋味,她更受够了分别! 沉重的宫门被打开,无数朝臣拥着戚珏走出来。 戚珏虽然吊着左臂,但是毫不掩饰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孤傲之意。他微微颔首和身边的人说着说,整个人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他抬眼,一下子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沈却。 她一身白色戎装坐在高高的马上望向这里,孤零零的。 戚珏愣了一下,加快了步子奔过去。 沈却翻身下马,整个人扑进戚珏的怀里。她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戚珏的怀里,压抑着哭腔,说:“我后悔了。我想要自私一点。求你了,带我走吧。我们走吧,什么也不管了。” 戚珏怔了好半天才用右手轻怕她的脊背,低声说:“对不起。” 戚珏用力一带,就将沈却带到了马上。 “就送到这里吧,诸位大人请回。”戚珏对着宫门口的诸位大臣说道。他说完就立刻调转马头,带着沈却扬长而去。 戚珏一路狂奔,直接将沈却带回了沉萧府。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让奶娘将戚无别、戚如归和小红豆也都抱走了。 戚珏坐在藤椅上,将沈却整个人抱在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地说:“没事了,我没有事,不要怕。弓箭手是我找的人。我是故意受伤的,这样一段时间内就不用离开鄂南了。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让你担心了。再也不会了。” 沈却合着眼依偎在戚珏怀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戚珏在她耳边一遍遍解释一遍遍保证。 “阿却,你喜欢哪儿?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眼泪顺着沈却的眼睛沦落下来,她哭着低诉:“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没多久小红豆就病了,她差一点就要离开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太子妃冲进来跟我抢人,她想杀了如归,我拿着剑才把她赶出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半夜潜进来想要抢走无别和如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欺负我!你又知不知道我设计害死了你的太子妃,又开始筹谋怎么赶走你另外两个侧妃……” “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一不小心就变成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了。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们。但是你不要吓我啊,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戚珏轻拍沈却的手一顿。 过了好久,他才伸出手抹去沈却脸上肆意的泪水。 “乖,那些你讨厌的事情以后我来做,那些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我写这章的时候把自己写哭了。 话说!作收停在298好久了,求凑整!!! ☆、第112章 肃北 慕容老将军被戚青昊留了下来。 慕容将军擦了擦额角的汗,将之前戚珏在故静山那边的表现说给戚青昊听。慕容将军半生戎马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可是一想到当时戚珏领着十余人杀进敌阵的气势就一阵阵后怕。还好这个人是战友,不是敌人。那种不要命的狠辣和他平时沉默凉薄的性子差得实在太远。事实上,到现在慕容将军都很难将一身宽大白袍子的戚珏和那一夜眼睛里都沾了敌人热血的戚珏联系到一块。 戚青昊站在窗边沉吟不语。 慕容将军只好静静立着,等着吩咐。 “你确定他和炎雄的人没有联系?”戚青昊突然问。 慕容将军愣了一下,如实说:“依老臣看,将军事图交给炎雄的绝对不会是太子殿下。如果说故静山那一役真的是作戏,那太子的演技恐怕太让真实,真实的让老臣心惊。” 戚青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由紧皱了眉。 “陛下,老臣不得不说这一个月倘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几次果决战略,咱们大戚是不可能连夺三城的。”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慕容老将军行礼告退。他还没有走出大殿,就有宫人匆匆走来,递上太子奏章。 “太子的?”戚青昊略惊讶地展开奏章。惊讶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越来越浓。戚青昊将手里的奏章缓缓放下,他紧紧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戚珏,他究竟想干什么? 四辆宽大的马车停在沉萧府大门外,家仆们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 这四辆马车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领先的一辆,连三个小家伙的婴儿床放下以后,还能再放一张略窄的软塌。 沈却有些不放心地站在马车下面,吩咐囡雪抱了几床十分柔软的被子铺在婴儿床里。 “先生,会不会太颠簸了?他们三个小家伙会不会不舒服?”沈却转首望着身侧的戚珏,有些不安地问。 “铺得这么厚,不会不舒服的。咱们也不急着赶路,半路走累了便可停下休息的。不用担心。”戚珏安慰着她。 沈却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先生,那你的胳膊要不要紧?这一路上会不会不利于养伤?”沈却又担忧地看着戚珏的伤臂。 戚珏笑道:“无碍,这点伤不碍事的。” 等到家仆将四辆马车收拾停当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 “走吧。”戚珏颔首看着一直蹙眉的沈却。 他揉了揉沈却的眉心,笑着问:“都要走了还不开心?” “开心,很开心。”沈却笑起来,眼中流露出憧憬和怀念。 当戚珏问她想去哪里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肃北。 “肃北,先生我们回肃北。”当时沈却这样跟戚珏说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于是戚珏只能说“好”。 虽然肃北那地方并非最佳的选择,可是戚珏早就猜到沈却会选择肃北。 夜里,四辆马车就出发了。 沈却和戚珏在第一辆马车里,因为一直不喜欢让奶娘带着三个孩子的缘故,三个小家伙的婴儿床也搬到了第一辆马车里。 第二辆马车是跟着回肃北的家仆。沉萧府的家仆并没有全部跟着离去,只有王尺、绿蚁、囡雪和两个奶娘罢了。当然,隐卫是一并跟回去的,只是他们在暗处,并不与明处的戚珏一块走。 第三辆马车装的全是三个小家伙的东西,最后一辆马车里才是沈却和戚珏的东西。 沈却一直担心马车太过颠簸,所以戚珏便让车夫选了最宽敞平坦的路。三个小家伙倒是睡得很香甜,说不定根本没分清现在是在马车里而不是家里。 沈却松了口气。 “他们刚刚满月,还太小。总担心他们三个跟着受苦呢。”沈却将三个小家伙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第116节 戚珏拿了软塌上的袍子披在沈却的身上,将她拉到身边的软塌上拥着:“我更担心你。在月子里就没能好好养着。” 戚珏吻了吻沈却的额头,眼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歉意。 沈却笑着说:“先生,我好好的呢。你留下的食谱我每一日都有吃的,也有记得不碰凉水,不开窗户。虽然是有两回出了屋,可是鄂南热呀,都没有事儿的。” “倒是学会安慰人了。”戚珏看她一眼,“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回肃北?” “好久没见过雪了。”沈却依偎在戚珏怀里,留意避开戚珏受了伤的胳膊,慢慢合上了眼。 戚珏拉过一旁的毯子给沈却和自己盖好。 朝廷因为戚珏的突然离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养伤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戚青昊冷喝。如此,就将朝堂中的议论纷纷都给压下去了。 等到沈却和戚珏赶回肃北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肃北的一场大雪。 戚珏将雪白的裘衣给沈却披上,这才推开马车门。 入眼,就是纷纷扬扬的雪。 沈却扶着戚珏的手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欣喜地移不开步子。 “当心湿了鞋袜。”戚珏蹙眉。 “先生,我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是吗?”沈却哪里顾得上鞋袜,她拉着戚珏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这些年,多少个梦里都是肃北的大雪。 沈却仰着头,让微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也是亲切的。 “姑娘,咱们还是先是先回了府再发愣吧。小心三个小殿下受了凉。”囡雪笑着说。 “对,对,已经给他们换上冬衣了,你们抱着他们进去的时候再围一层被子。”沈却急忙吩咐。 绿蚁在一旁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呢!” 王尺的办事能力是绝对信得过的,可是沈却还是亲自吩咐家仆如何规整家具、打扫房屋。 “李叔、姚婶。”沈却眉眼弯弯,见到了许多老家仆。 肃北的这一座沉萧府与鄂南城的那一座几乎没什么差别,而当初戚珏离开肃北前往鄂南的时候,原本留在肃北这座沉萧府的家仆都没有离开,依旧留在沉萧府搭理着府里的事儿。如今再见他们,沈却觉得十分亲切。 五年多了,她终于回来了。 肃北的沉萧府和鄂南的沉萧府家具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用不着做太多的搬弄,可是在鄂南的时候,戚珏亲手做的东西,沈却是一定要带回来的。而且又多了三个小家伙,他们三个小家伙的东西可是要好好布置一番的。 戚珏坐在藤椅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他喝一口热茶,有些无奈地说:“累了就歇一歇,不用急于一时的。” “不累,不累!”沈却说着就抱着一个花瓶走过来,“先生你还记得这个花瓶吗?” 戚珏抬起头看着沈却怀里抱着的青叶敞口瓷瓶,不由瞪了沈却一眼。 这个花瓶是戚珏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一年,沈却不小心将花瓶打碎了,怕戚珏责罚他,所以小心翼翼的连夜将花瓶粘好,她想得很好,反正那个时候的戚珏看不见,所以是不会发现的! 可是沈却忽略了戚珏的鼻子特别灵,那股胶水味儿把沈却给出卖了…… 沈却吐了吐舌头,将花瓶摆在一旁。她蹲下来,随手取下发间的簪子,在一张高脚桌下摩挲着。 她用手里的簪子划了半天也没找到。 “找什么东西呢,让下人把桌子搬开不就成了。”戚珏略略无奈地说。 沈却一愣,想想也是,急忙让正搬着家具的家仆把这张高脚桌移开。 戚珏也有些好奇沈却在找什么东西,他掀开毯子,从藤椅上下来,走到沈却身边。 高脚桌被搬开,露出一张发黄的花笺。花笺被折了一下,折痕都已经有些裂开了。 沈却有些心疼地把它捡起来。 戚珏伸手从沈却手里把花笺拿过来,一层灰尘让戚珏皱了皱眉。 他将花笺打开,发现上面画着个小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坐在一棵芙蓉树下弹着琴。 那蹩脚的画工,一看就是沈却画的。 “这个小人儿是我?”戚珏笑着问。 “像不像?像不像?”沈却邀功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像,不过如果你把脸画上,就跟像了。” 居然还问他画的像不像,她根本就没画脸好吗? 沈却瞪了戚珏一眼,将发黄的花笺从戚珏手里抢过来,宝贝似的贴着胸口放着。她说:“我怎么画都画不出先生那么漂亮的脸来,所以就没画了嘛!” 戚珏本来想轻斥沈却那花笺很脏,不能这么贴着衣服。可是听了她这话,戚珏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想了又想,只能说一句:“下次别用‘漂亮’这个词儿来形容我。” “小红豆,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问。 小红豆不理她,拿着囡雪塞给她的布偶玩着。 “如归,如归,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看向小红豆边上的如归。 戚如归翻了个身,睡觉。 “无别,无别,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看向最后的戚无别。 戚无别静静看着她,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戚珏。 坐在窗下的戚珏失笑,道:“折腾一天了,也不累?” 沈却有些沮丧地走到戚珏身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戚珏的腿上,她踢了鞋子,将脚放在戚珏的鞋面上,有些怏怏地说:“他们三个小家伙这都过了百日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啊。整日跟他们说话好像自言自语一样。” 戚珏想了一下,说:“不会说话也好,要不然三个一起叽叽喳喳……” 沈却立刻转身瞪了戚珏一眼,道:“先生,你不能嫌弃他们?” “不嫌弃。”戚珏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雪停了,要不要去堆雪人?” “要!”沈却从戚珏身上滑下去,穿了鞋子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嗳,你慢点!”戚珏皱眉。可是看着沈却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他也忍不住跟着高兴。他走到婴儿床边,看了看三个小家伙。除了正在睡觉的老二,另外两个小家伙都睁着眼睛盯着他看。小红豆还咧着嘴笑起来,笑得如沈却小时候一样甜。 “乖。”戚珏宠溺地揉了揉小红豆的脸。 他又在戚如归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戚如归一下子醒过来,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哼唧。 戚珏轻咳了一声,他立刻老实了,同哥哥、妹妹一样盯着戚珏看。 戚珏这才满意地弯下腰,他依次点了点三个小家伙湿漉漉的嘴角,严肃地说:“都三个多月了,也该会说话了,知道了吗?嗯?” 三个小家伙眨眨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戚珏警告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小家伙,然后才替他们盖好被子。 戚珏走出屋子,站在檐下看着沈却。 沈却和囡雪、绿蚁两个人忙着堆雪人,雪人的身子已经堆好了,三个人正忙着滚一个大大的雪人头。院子里飘着沈却开心的笑声,清清泠泠的,悦耳动听。 戚珏凝望着轻笑连连的沈却,自己的眸子也染上一种愉悦。这个样子的沈却已经好久不见了。 沈却已经把雪人的头堆好了,和囡雪一起把它抱到了身子上。 “囡雪,去拿两个柿子来,再拿个胡萝卜和腊肠!”沈却笑嘻嘻地吩咐。 绿蚁有些诧异地问:“准备这些干什么呀?姑娘您该不会是要生吃吧?” “没见识的鄂南人!”沈却笑着接过囡雪递来的东西,给雪人摆出了眼睛、鼻子和嘴边。她还故意将腊肠弄得弯一些,才给雪人当嘴巴。 雪人弯着嘴笑,乐呵呵的。 沈却笑着站在雪人身边,也裂开嘴笑。 “先生,你看我像不像雪人?” 从鄂南和肃北走了两个多月,不累是假的。这一整日沈却几乎是被巨大的愉悦撑着坚持下来的。等到晚上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那股疲惫劲儿就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鄂南的时候,洗澡也不是什么越快的事儿,每次刚刚下水的时候还好一些,可没过多久,水就变得热了,就没那么舒服了。不像在肃北的时候,天气是冷的,泡着热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被温暖着的。好像热水温暖着皮肤,再一点点温暖着心口。 可是肃北泡热水澡也有坏处,那就是水凉得很快,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兑一些热水。 沈却打了个哈欠,趴在浴桶边儿,开始打盹。 她正觉得热水开始变凉了,就有温热的水一点点散开。 “囡雪,再兑点热水,再暖乎一点。”沈却闭着眼睛说。 戚珏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想泡到什么时候?” “先生?”沈却睁开眼睛,望着戚珏傻笑,“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囡雪呢。” 戚珏将水壶放在一旁,站在一旁蹙着眉看着沈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在水里?” 沈却的脸忽得红了。 她抓了一把浴桶里的花瓣扔到戚珏的身上,嗔道:“回屋看孩子去!” 戚珏勾了勾嘴角,开始解自己的袍子。 “不行!”沈却从浴桶里站起来,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还沾着几片花瓣。 戚珏已经将袍子解了开,露出胸膛。 沈却推着戚珏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胸膛就是一顿,她看见戚珏左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长好了,但是仍旧有一条疤痕还没有消去。 她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痕,然后隔着浴桶慢慢抱住了戚珏。 “又行了?”戚珏略惊讶。 沈却闷闷应了一声,然后仰起头吻上戚珏的唇。戚珏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地轻吻,视若珍宝。 沈却环着戚珏腰身的手慢慢下移,解去戚珏的腰带。 戚珏唇畔的笑意逐渐加深,他跨入浴桶,将沈却跨抱在他的腿上,面对面凝视着她。 沈却一怔,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有些生涩地回应戚珏,她低头,清澈的水里映出自己潮红的脸。她不由将眼睛闭上,埋首在戚珏的胸口。 可是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看着水中映照的情景。 其实没什么可羞可恼的,沈却逐渐笑开,她仰头主动邀吻。 沈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戚珏一直在她身边,只要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就足够了。 沈却回到肃北的第一日快乐地好像天仙似的,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日头已经很高了。她揉了揉头,掀开被子下床,惊讶发现身子有些疼。 第117节 沈却脸上一红,脑海中就浮现出四溅的水花,和水中映照出的情景。 “可算是舍得醒过来了。”戚珏走进来,怀里抱着如归。 两个奶娘跟在他后头,分别抱着无别和小红豆。 “怎么把他们抱出去了?”沈却看了一眼跟在戚珏身后的两个奶娘,又把腿抬上了床。 “瞧着你睡得香,怕吵了你。”戚珏说着把如归抱到婴儿床里,又让两个奶娘把无别和小红豆放下,便让她们两个下去了。 “饿不饿?饭菜都热着,饿了就让他们端上来。”戚珏拿起架子上的袍子给沈却披上,“肃北不比鄂南,起来了就把外衣穿上,省得着凉。” “我都知道啦,他们三个吃过奶了没有?”沈却有些歉意地看着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我这母亲做的好像有点不称职,都没顾着他们饿不饿。” 的确,自从戚珏回来以后,沈却就没怎么再过问三个小家伙的事儿了。以前戚珏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每天夜里都要起来两次给三个小家伙喂奶。可戚珏回来以后,每日都睡得很踏实,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哭声了。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戚珏扶着沈却到桌子旁坐下,又令人端上了早膳。 戚珏本来已经吃过东西了,可是看着沈却吃得那么香,忍不住又跟着吃了几口。 吃过了东西,沈却把三个小家伙抱到了大床上和他们一块玩耍。 从鄂南回肃北的路上,戚珏亲手做了几个玩具给他们,有小木人这种简单的,也有九环锁这种难一些的。三个小家伙趴在床上玩得很开心。 沈却陪三个小家伙玩得很开心,她蓦然转首,看着窗边的戚珏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翻开着,他身后的窗户开了一半,窗外是白银的一片雪景,湛蓝的天空下,她昨日堆的雪人正在对着她笑。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 沈却嘴角弯了又弯,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幸福。 无别拿着个木偶敲了敲沈却,沈却转过来,笑着把他抱在怀里。三个孩子里头,戚无别的性子最像戚珏,很少主动找人,这般主动让沈却抱的事情可真是少。 戚无别咿咿呀呀的,手里还在乱比划。 “怎么啦?想要什么?”沈却宠溺地亲了亲戚无别的小手。 “阿、却!” 沈却惊了。 窗边的戚珏也惊讶地抬头望过来。 “阿”字发音很准,“却”的发音咬得不是很准,可是足够听清他说的是“阿却”两个字。 “你说话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却激动地抱着戚无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阿却!” 戚无别又喊了一声,这一次的发音要比之前更准了! “你说话了!你终于会说话了!”沈却转过头惊喜地望着戚珏,“先生他会说话了!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的名字!这是真的吗?他真的会说话了吗?” “嗯,他会说话了,第一句话是你的名字。”戚珏笑着说。 等沈却一转过身去,戚珏和戚无别对视,然后戚珏看着戚无别,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戚无别的眸子亮亮的,好像特别高兴。 沈却转过去,惊喜地望着戚无别,说:“好孩子,再说一遍呀,再说一遍呀!” 戚无别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耐烦了。可是看着沈却高兴的性子,又受不得被她磨得又喊了几次。 一上午,沈却都抱着戚无别高兴地不像话。 戚如归和小红豆被晾在一旁,有些疑惑地看着沈却。 戚如归瞪了戚无别一眼。 小红豆有点委屈:母亲不是最喜欢她的吗? 戚珏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走过去把小红豆抱在怀里走到窗口,柔声说:“走,带你去看看雪。” 戚如归看了看被沈却抱在怀里的哥哥,又看了看被戚珏抱走的小红豆,他傻愣在那里,怎么没有人管他了? 王尺敲了敲门,在外面说:“先生,有一位自称尤川的人送来请柬。” “那个漂亮的尤川吗?”沈却转过来,终于把注意力从戚无别身上移开。 戚无别好像忽然松了口气。 戚珏瞪了沈却一眼,他还记得当初两个人成亲的时候,沈却忽然见到戚珏穿了一声红衣,竟然说“和尤川哥哥一样好看!” 合着沈却形容男人长得漂亮就是从认识尤川那个戏子开始的。 ☆、第113章 无别 “尤川哥哥已经知道咱们回肃北了吗?”沈却把戚无别放下,走到戚珏身边,拿过戚珏手里的请柬来看。 “嗯,晚上有一出戏,邀请我们去看。”戚珏道。 沈却点了点头,说:“是不是还在清风楼?那里的酒酿糕最好吃了!” “贪嘴!”戚珏无奈地点了点沈却的唇瓣,“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接你一起过去。” “嗯,知道了。”沈却说着就转身找小无别去了。她还沉浸在小无别会说话了这件事儿里头。 等到晚上戚珏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却闷闷不乐地坐在藤椅里,像一朵蔫儿了的花,没精打采的。 “怎么了这是?”戚珏走过去,微微弯腰看着她。 沈却看了戚珏一眼,有些不太开心地说:“没有人相信无别会说话了,谁都不信!囡雪不信,绿蚁不信,王尺不信,奶娘们也不信!最可气的是无别那小家伙居然真的再没说出话来!” 戚珏笑着看了一眼婴儿床里的戚无别,戚无别静静地摆弄着手里的九环锁。他好像知道戚珏在看他一样,转过头来看了戚珏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戚珏若有所思,她转过头看问沈却:“那还去不去清风楼了?” 沈却拉着戚珏的袖子,仰着脸说:“先生,你也听见无别说话了是不是?” “是是是。”戚珏把沈却从藤椅里捞出来,“小孩子说话急不得,过几日指不定就又说话了。” 沈却的心里这才略舒服了一些。 “要穿哪件?”戚珏看了一眼沈却,从衣橱里拿出一条明艳的鹅黄色襦装递给她,“这个?” 沈却看了眼,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等沈却换好了衣服,戚珏就递给她一件雪白的狐裘短袄。 “不成,我得把无别抱去,指不定他在家里又说话了,可我又听不见。”沈却走到婴儿床边,将戚无别拎出来,又给他套上小棉袄,再用厚厚的棉被包着他,连脸都没露。 不知道是不是戚珏的错觉,他好像看见小无别叹了口气。 清风楼是肃北最为有名的酒楼,有名在于它的酒,它的糕点,更在于尤川。 二楼的宾客围坐一圈,有的坐在长椅上,有的却在雅间里。沈却和戚珏就在一间雅间里,半透明的帘子放下来,半遮不遮的。 琴声起,悠扬的乐曲忽的飘出来,流淌于整个清风楼。 尤川一身红衣,伴着悠悠琴声,婉转轻扬地唱着曲儿。间或水袖轻扬,柳腰轻摆。回首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当真是个美人。 沈却拿起一块酒酿糕塞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楼下场中的尤川。 戚珏看她一眼,微微蹙眉。 “他很好看吗?”戚珏疑惑地问。 戚珏怎么看也没在尤川身上看出来他究竟哪里好看了,大好的男儿身偏要穿着裙装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哪儿好看了? “好看呀!”沈却看也没看戚珏一眼,“整个肃北无论男女老少谁不晓得尤川是最最美的人儿!” 沈却怀里的小无别好像也很好奇,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戚珏看了沈却一眼,无奈地将小无别从她怀里抱过来,让小家伙可以看清楼下的表演。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尤川最后一个音落下,整个清风楼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尤川微微弯膝,谢礼。 “嘿,开个价吧!”沈却对面的一间雅间里突然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 尤川掩唇而笑,道:“蔡大人喝醉了。” “少废话!要多少钱才肯跟我走!不走也成,陪我一宿也成!”被尤川称为蔡大人的汉子掀开雅间的帘子,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整个清风楼安静下来,等着看后续。 这些年来清风楼闹事儿的人也不少了,可是清风楼毕竟开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本事,一般人想要找事儿也是未必能够得逞。更何况,尤川在肃北名气不小,和许多大人物都有交情,一般人并不敢轻易动他。有人说他之所以这么多年仍旧留在清风楼展示才艺早不是为了钱财,而是真的喜好这一口。 这位蔡大人估计是真的喝多了。 沈却皱着眉,气鼓鼓的。 “先生!这人亵渎尤川哥哥!”沈却怒道。 戚珏正在饮一盏茶,听了沈却的话,差点呛着。这怎么连“亵渎”都扯出来了? 那位蔡大人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走下去,走到尤川的面前,打着哈欠说:“嘿嘿,你说你整日唱戏唱个什么劲儿啊,跟本官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身酒气袭来,尤川微微蹙眉,不甚满意地向后退了两步。 “别走啊!”蔡大人上手就抓住了尤川的手腕。肥腻的胖手抓在尤川仿若女子一般柔嫩白皙的手腕上,异常不协调。 “蔡大人请松手。”尤川脸上的笑淡去,添了几分愠色。 可是他实在长得太美,这般生气的模样倒有些嗔怒的绝色来。让那蔡大人望着他的目光更加猥琐,不堪入目。 清风楼的护院觉察到情况不对,都走过来,想要将蔡大人拉开。 “你们想干什么!再过来就把你们都抓进牢里去!”那蔡大人怒气冲冲地吼。 清风楼里的宾客窃窃私语,有些人对蔡大人的作风十分不满,也有些看好戏的。 “先生!”沈却有些急了,她拉了拉戚珏的袖子,“你倒是帮帮尤川哥哥啊!” 戚珏略无奈地将小无别放在沈却的怀里。他掀开帘子一角,淡淡道:“蔡大人,这里是清风楼还是安生些吧。” 帘子只被掀开一角,除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白色的袖腕,并看不清楚雅间内的人面貌。可是整个清风楼瞬间安静下来。 这声音…… “五载不见,尤公子倒是风华更胜,可否同饮一杯?”戚珏温润中带着几许凉薄的声音传出来。 第118节 一阵清风从二楼廊间的窗户吹过,将轻薄的帘子吹起,露出戚珏宽大的白袍子,以及一瞥就不见的侧脸。 尤川眸光微转,朝着戚珏缩在的雅间深深鞠了一躬,道:“能与沉萧君把酒言欢,是尤川的福气。” “真的是沉萧君回来了!”一个雅间由侍女掀开帘子,一位一身宝蓝华服的公子走出来,“在下袁倚林多年前曾得沉萧君救助,救命之恩九泉难忘,斗胆敬您一杯!” 守在戚珏那间雅间旁边伺候的侍女小碎步走过去,将帘子半掀开。 戚珏举杯,道一句:“袁公子言重了。” 另一间雅间的帘子被掀开,一名端庄秀丽的美丽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 “当年多谢沉萧君救下幼儿,刘张氏以茶代酒再谢沉萧君再造之恩。”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用帕子掩了唇,一饮而尽。 戚珏再举杯。 “沉萧君回来啦!沉萧君回来啦!”一群孩童突然涌进来,跑上二楼。明明是欢呼雀跃的模样,可是到了戚珏所在的雅间前面就闭了嘴,一个比一个安静。 许是跑的太急了,一个小孩大口喘着气。他旁边的小女孩瞪他一眼,小声说:“别吵了沉萧君!” “乖,一会儿去沉萧府领糖果去。”戚珏的声音略带暖意。 “终于又能吃到沉萧府的糖果糕点啦!” 蔡大人慢慢醒了酒,他朝着戚珏所在的雅间方向深深鞠躬,恳切道:“是蔡某酒后失言了,请沉萧君莫要怪罪!” 雅间里静悄悄的,戚珏没有说话。 蔡大人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久久不敢直起身子,他想了想,转身朝着尤川又拜了拜,赔礼:“尤公子,是蔡某冒失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尤川轻轻笑着,“蔡大人只是一时醉酒了而已。” 蔡大人松了口气,笑着说:“今日大家尽兴啊,我蔡某请客!我请客!恭喜沉萧君回家!” 沈却忍着笑捏了捏怀里戚无别的小手,“喂,你爹爹帅不帅?” 戚无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得很开心。这样真好,他的先生是肃北名声显赫的沉萧君,而不是鄂南皇室的太子殿下。 清风楼里的侍女将戚珏和沈却请到了后院的客厅。 尤川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还有沈却怀里的戚无别。 他生的好看,此番惊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在里头。 沈却伸出手在尤川眼前晃了晃,“尤川哥哥,你不认识我了不成?” 尤川笑着说:“果然啊,小阿却……你最后还是被沉萧君给收入掌心了!当初我就觉得……” 尤川看了戚珏一眼,接下来的话就没有说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戚无别的脸,他的手比女人还要滑。戚无别睁着黑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尤川手一顿,他莫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奇怪。 “对了尤川哥哥!我家小阿别会说话了!”沈却急说,“他今天早上喊了我的名字!他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我的名字!可是别人都不信他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你信不信?” “嗯,我信。”尤川凝视着小无别,怔怔地说。 戚珏一把将戚无别抱起来,整个抱在怀里,让小家伙背对着尤川。他拍了拍戚无别的头,淡淡道:“这人是个男的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带你去看漂亮的小姑娘。” 沈却正端着一盏热茶往嘴边送,听了戚珏的话,她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水洒出来。 短短一日的时光,戚珏回到肃北的消息就传开了。等到戚珏带着沈却从清风楼告辞往回走的时候,沈却坐在马车里,眯着眼睛靠在戚珏的肩上。她隐隐可以听见马车外面的议论声。 沈却抱紧了戚无别,十分开心。因为她知道那些人都在谈论戚珏,她心里慢慢生出一种自豪的感觉来。 她抬眼望了望闭目沉思的戚珏,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好! 三个小家伙九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四处爬了。别说是之前给他们三个做的婴儿床,就算是后来给他们每人单独做的小床都放不下他们了。简直一个比一个好动,一时不歇着。 肃北不比鄂南的炎热,是一个严寒的地方。沈却就吩咐下人在地上铺了三层的裘毯,让他们三个随便爬,只在晚上才将他们放到床上去。 厚厚的裘毯上随意堆着很多玩具,丑的是沈却亲手缝的木偶,精致的是戚珏亲手做的玩具。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是鞘做的。 沈却坐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墙角的戚无别。这个哥哥,好像天生就比一双弟妹聪明。不到四个月的时候吐出“阿却”,虽然他之后再没说过,可是沈却坚信他就是那个时候会说话了。 而现在,弟弟妹妹还在满地爬呢。他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了。 “吃!吃!”戚如归爬过来,抓住沈却的脚踝。 “如归饿啦?真是贪吃!”沈却笑眯眯地把戚如归抱起来。 小红豆也很快爬过来,笑着说:“饿!” “也是个贪吃的。”沈却将她也拉到怀里。 沈却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墙角的戚无别,这孩子明明是三个孩子里头最早会说话的,可是现在戚如归和小红豆都可以吐出零星的字儿了,戚无别倒是再也没说出一个字。 沈却把如归和小红豆放下,指了指窝在藤椅里看书的戚珏,道:“乖,去找你们爹爹玩去。” 如归和小红豆眨了眨眼,立刻挪着小身子朝着戚珏爬了过去。 戚珏将书放下,把两个家伙抱在腿上,问:“如归和小红豆想吃什么?” “吃!吃!”如归只能发出单个的音,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戚珏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不出来就不给你吃。” 一旁的小红豆也很急,她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可就没个准音。 沈却走到墙角,把戚无别拉过来,柔声说:“无别饿不饿?这些玩具是不是玩够了?让爹爹给你重新做一些好不好?” 小无别摇了摇头,继续摆弄手里的连环木扣。 “吧嗒”一声,那个戚珏略费了一番心思做的连环木扣就被他解开了。 沈却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生……这……”沈却懵懵地转身看着戚珏。 连环扣解开的声音落入戚珏的耳中,他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抬起头,十分淡定地跟自己的父亲对视。 戚珏轻笑着拍了拍腿上的如归和小红豆,笑道:“你们两个要像哥哥学习,知道吗?” “先生!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呢!”夜里,沈却依偎在戚珏的怀里质问他。 三个小家伙都大了,晚上已经不在沈却和戚珏的屋子里睡了。 “见过孩子天生愚笨父母犯愁的,没见过你这样孩子太聪明而愁眉苦脸的。”戚珏笑道。 沈却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直觉得无别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有些担心他。” 戚珏想了想,说:“如果小阿别天生愚笨或者身患残疾,你会嫌弃他,抛弃他吗?” “怎么可能!”沈却想也不想地说。 “这就是了,”戚珏直视沈却,“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所以只需接受就好。” 沈却想了想,便也释然了。戚珏说的对,无论戚无别是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孩子,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好,什么古怪不古怪的用不着深究。她又往戚珏靠了靠,想着戚无别过早懂事的表情逐渐睡去。 夜里,等沈却睡熟了以后,戚珏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戚珏去了三个孩子的房间。 两个奶娘都在外面的隔间歇着,三个小家伙躺在自己的婴儿床里静静睡着。 戚珏直接走到戚无别的床边,他一靠近的时候戚无别就睁开了眼睛,在夜色里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戚珏似乎对戚无别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他伸出手将小家伙抱出来,又拿着一条毯子将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然后,戚珏看了一眼睡得很香的如归和小红豆都没有被吵醒,才略略放心抱着戚无别出了屋子。 戚珏脚步一错,整个人瞬间腾空,抱着小阿别坐在了屋顶上。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空中,远处的山峦因为披着雪衣的缘故泛着白光。 “我知道你会说话了,会说很多话。”戚珏坐在屋顶上,他扶着小阿别的肩,让他站着面对自己。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道:“再不说话我就要松手了。” 只要戚珏一松手,小阿别就会从屋顶栽下去。 戚无别静静看着戚珏,戚珏也静静凝望着他,分明是极为相似的面孔,一大一小就这么对视着。 “不信吗?反正你摔下去摔断了腿我也能给你接上,只不过要吃一段时间的苦。”戚珏盯着戚无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摔断了腿,她会心疼的,还会哭。”戚无别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奶里奶气的,但是十分清晰。 他似乎也对自己奶里奶气的声音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戚珏惊愕地看着他,其实戚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家伙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刚刚说的话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讹他一下。 过了一会儿,戚珏才平静下来,问道:“会走了吗?” 戚无别摇了摇头。 戚珏忽然松开了手。 恰有一阵风吹过来,戚无别眼中闪过一阵惊慌,小小的身子就往后栽去。 戚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圈在怀里,他感觉到小家伙缩在他怀里松了口气。戚珏就没让他再站着,而是将他抱在腿上,道:“我是你的父亲,你应当无条件的相信我会永远护着你。而我也会相信你。” 戚无别有些惊讶,他小小的身子在戚珏的怀里微微颤了一下。 “冷了?”戚珏用毯子把他抱起来,“回去吧。” “你真的会信我?”怀里忽然传出小家伙细微的声音。 戚珏刚想要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沉声道:“信。” 怀里的小家伙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就在戚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小声说:“你以后会成为大戚的皇帝。” 戚珏惊住,他心里瞬间有了个预感。 “算了,没人会信我知道以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睡一觉就从二十一岁变成了个婴儿!”戚无别的声音有些沮丧,有些困惑,还有些无助。 如果戚无别跟别人说起这事,百分百不会被相信,可是作为重生一世的戚珏…… 戚珏揉了揉戚无别的头,柔声说:“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戚无别震惊地从戚珏的怀里抬起头,“你、你信我?” “大抵是有太重的执念才能得到重生一世的机会。把握住机会,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人,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不能让重来一次的人生再留遗憾。”戚珏看着戚无别,十分严肃地说。 戚无别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缓了好半天,他忽然用稚嫩的声音说:“这一次把皇位传给我,别给弟弟了!” 戚珏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你老子还没把皇位抢到手呢。” 第119节 “早晚的事儿。”戚无别有些困顿缩进戚珏的怀里,他身上的那种警惕消失了。 其实戚珏心里也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登上帝位,又为何会废长立幼,把皇位传给如归?戚珏低头看着怀里的戚无别,小家伙毕竟是小孩子的身子,已经睡着了。 戚珏抱着他跃下房顶,又抱着他走进屋子,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戚珏给他盖了盖被子,立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吐出心结的缘故,戚无别比以往睡得都要香甜。 算了,未来的事情还是不要问戚无别了。戚珏转身离开,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儿女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多干预,是他们的尊重。 ☆、第114章 犹豫 寂静的夜晚,银仪一路小跑,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凌乱而让人不安。 银仪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好像前方才是出口,好像前方才是生路。而背后是万丈的深渊,不可回头。自己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地敲在银仪的心口,她加快步伐,耳中听到的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眼看着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银仪心跳越来越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道大门,就自由了!一想到之前几乎囚禁似的一年,她的心里对逃走是更多的渴望。 等到银仪跑到大门的时候,看见顾翦静静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银仪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有些执拗地看着他。她不愿意对顾翦妥协!她不愿意对任何人妥协!她受够了这种软禁的日子! 顾翦凝望了她一会儿,才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 “身上的衣服有点薄,夜里这么冷,恐怕要着凉的。钱带够了吗?还有防身的匕首和一干药品,都带了吗?”顾翦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走吧。” 银仪惊讶地看着顾翦,迟疑地说:“你肯放我走?” 顾翦看银仪不肯接包袱,就抓了她的手,将包袱塞给她。他说:“守卫被我调走了,快走。” 银仪抱着包袱经过顾翦身边,错身的瞬间,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犹豫。 “别犹豫,今日不走就走不掉了。”顾翦沉声说。 “你保重!”银仪朝着外面跑去,她跑了十多步又停下,她转过身看着顾翦,顾翦还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像一种依靠。 “顾翦,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父皇会责罚你的!”银仪将顾翦为她准备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口,有些难过地说。 “我无碍,不用管我。”顾翦眸光微暖,她担心自己,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已经足够了。 银仪咬了下嘴唇,心里忽然下了决定,“顾翦,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离开乌和,去哪儿都成!” 顾翦僵在那里,有些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银仪。 银仪别开脸,说:“你要是不跟着,谁伺候我!” 顾翦嘴角一点点勾起来,说道:“银仪……” “你们谁也走不了!”顾司翰领着一队兵马赶过来。 顾司翰,乌和第一大将军,也是顾翦的义父,萧潇名义上的兄长。 “义父!”顾翦一惊,大步跨到银仪身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顾翦,你翅膀硬了。”顾司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义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顾翦跪下,恭敬说:“顾翦不敢。”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这个驸马你要是不想当,我就把她送给别人!整个乌和有的是男人想当这个驸马!”顾司翰语气略阴沉。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银仪走过去。 “银仪,你长大了不听舅舅的话了是不是?” 银仪怒视他,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一条狗而已!” 顾司翰的眸子瞬间显了厉色,手掌就抬了起来。顾翦急忙起身将银仪拉到身后。 顾司翰手中的巴掌就落到了顾翦的脸上,顾翦脸一片,略慌张地说:“义父,你不要怪银仪,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 “顾翦!”银仪怒视顾司翰,“顾大将军你凭什么打人!” 顾司翰盯着银仪,厉声道:“安生地滚回去待着,别给你母后添乱!” 顾司翰一提到银仪的母后,银仪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她急忙问:“我母后现在究竟在哪!她究竟怎么样了!” “我比你这个只会闯祸的女儿更担心她的安危!”顾司翰一跃跳上马,“来人!守住驸马府,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银仪愤愤追出去,留下的官兵拦住了她。 “你们都给本公主让开!” 守卫们垂首立着,十分恭敬,可是并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 顾翦握住了银仪的手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 沈却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小家伙,就低下头画几笔。她坐在窗边画了好久了,可是总对自己的成果不太满意。 “能不能不乱动嘛,一直动,一直动,画不好了!”沈却把画笔放在一旁,有些埋怨地说。 她转头,就看见一旁躺在美人榻上小憩的戚珏翻了身,转了过来。 沈却看着看着,嘴角就带着点笑。她低头看看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三个小家伙的画像,将宣纸移到一旁,又拿了一张素净的白纸开始描绘躺在美人榻上的戚珏,先是勾勒整体的轮廓,再一点一点描绘他的眉眼。 沈却画得很认真。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时不时抬眼望一眼戚珏的模样,等到后来的时候干脆也不看了,就那样一边想着戚珏的样子一边画。 沈却的嘴角始终挂着甜甜的笑涡,好像一想到戚珏就会开心起来。 戚珏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却垂首作画的模样,一绺儿黑发从她一边的肩膀滑落下来,她竟是毫不知觉。她时而浅笑,时而蹙眉,趁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景,成了一副动人的丽人画卷。 戚珏起身,走过去。 “醒啦?”沈却问着的时候仍旧低着头画画,没有看戚珏。 “嗯,画什么呢?”戚珏走到沈却身边,将她垂下来的乌发理到身后,然后走到她身后轻轻环着她的腰,将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看向桌子上的画卷。 沈却原本画的是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的戚珏,可是…… 可是她画完以后觉得有些枯燥,就又加了些东西。 比如,给戚珏画了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比如,给戚珏的合着的眼睛画了对星星。再比如,给戚珏垂在一侧的手化成了一只熊爪。 戚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不是哪里惹了你?” “不是啊!”沈却搁了画笔,转过身环住戚珏的脖子,“我画的可都是有道理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鬼道理。”戚珏笑着看她。 “翅膀的意思指先生神通广大,熊爪的意思是指先生力大无穷!”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戚珏皱了皱眉,“那星星呢?” 沈却弯了弯眉眼,道:“先生就是从天上偷了星星藏在自己的眼睛里,才让眼睛这样明亮好看呀!” 戚珏忽然想起了尤川,便问道:“好看?那和尤川比谁好看?” 沈却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戚珏不太高兴地抓了沈却的手,在她的指尖咬了一下。 沈却笑得前仰后合,整个被戚珏环在怀里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她笑着说:“先生你在吃醋吗?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啊,先生你居然会吃醋啊!为了看先生吃醋,我也要说尤川哥哥好看呀。” 沈却笑得太开心,满地爬的三个小家伙都抬起头看着她,跟着她一起“咯咯”笑起来。 戚珏无奈一个一个瞪过去,然后环着沈却的手在她的腰间捏了捏,惹得沈却犯痒,又是一阵更加大笑的轻笑声。 王尺在外面轻咳了一声,才说:“先生,慕容家慕容易公子来了府上,说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沈却的笑瞬间停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僵。 戚珏安慰似地拥了她一下,说:“没事,别担心。在这里陪着他们三个小家伙玩吧。我去去就来。” “我也一起去吧。”沈却拉了戚珏袖子,“我也想问问二姐夫这段日子二姐怎么样呢,还有小遇见。” “好。”戚珏道。 慕容易带来的圣旨并不算是圣旨。 “陛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慕容易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交给戚珏。 戚珏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卷轴,瞧着有些像书画墨宝。 沈却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 戚珏将系着卷轴的绸缎解开,将卷轴一点一点展开,原来竟是一幅画卷。 画卷从下往上一点点被展开,显示露出两个女人的身影,直到最后才显露出两个女人的脸。 “银仪!”沈却惊呼了一声。 那画卷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分明就是银仪。另外一个女人,沈却并没有见过。她戴着凤冠,一身华服,端庄且大气,而她的长相和一旁的银仪十分酷似。 沈却看向身侧的戚珏,才发现戚珏比银仪长得更像那个女人。 “这是乌和王送给陛下的一份礼物,说是请求陛下将此画转交给太子殿下。”宇文易说道。 戚珏望着画卷上的两个女人久久不言。 沈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问着宇文易沈琉和小遇见的近况。 说起家事来,慕容易的话便多了起来。他和沈却说了些沈琉和他们的女儿小遇见的事儿。又谈了些鄂南城这一年发生的其他事情。从慕容易口中,沈却惊讶地得知萧如筝居然嫁人了。嫁给了右相长子,当然了,是做妾。 戚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 慕容易这一趟也算是急差,而且必须很快赶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并没有久留。匆匆用了饭就告辞了。 戚珏有些心不在焉地修剪着一株腊梅。 沈却走到戚珏身边,轻声说:“先生,咱们是不是该回鄂南了?” 戚珏修剪花枝的动作就停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这么多,快夸我! 关于无别的重生,可以勉强当个伏笔看,其实主要还是作者的一个怨念。 他是某个文的男主: 一对双胞胎兄弟,一个男主,一个男配,一个皇帝,一个王爷。 然而这个文胎死腹中了,所以……让无别在这个文里留个影儿,嘿嘿。 第120节 ☆、第115章 走路 “你不是喜欢肃北的日子吗?咱们不回去。”戚珏转过来宠溺地望着沈却。 “可是先生,你放得下心银仪吗?”沈却走过去一点,靠在戚珏的肩上,“我们回去吧,离开了才知道五年时光在鄂南已经留下了太多惦念。” “不知道哥哥过得好不好,何氏不晓得有没有再欺负嫂嫂,阿宁脸上的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小书香是不是都会走路了?攸攸一定更调皮了,魏姐姐一家不知道还好不好。还有刘明恕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孤僻不爱说话,他家里哥哥多,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戚珏好笑地看她一眼,“长大了,心思都变多了。” 沈却瞪他,道:“我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瞧,我儿子都会走路了!” 沈却指尖一指,指向戚无别。 摸着墙壁想要尝试走路的戚无别踉踉跄跄,一下子朝前摔去。幸好地面铺了很厚的裘毯,是摔不疼的。戚无别皱着眉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戚珏摇了摇头,这孩子太着急了。 快要离开肃北的时候,沈却掀开窗口的帷幔,有些怅然地望着远处深深浅浅的雪山。 这一回居然住了半年,其实已经比沈却意料中的久了许多。 “先生,你相不相信雪是有味道的?”沈却放下帷幔转过身来,顺手将小红豆嘴角的口水给擦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戚珏拿着袍子给她披在身上。 沈却笑了笑,没有接话。 会不会回来都不重要,这一次能够回来这么久她已经满足了。以后只要永无别离,哪里都是一样。 过了两个多月,沈却和戚珏终于又回到了永无严寒的鄂南。沈却抹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又给三个小家伙换上清凉的夏装。 戚珏跳下马车,“我先进宫一趟,不要急着安排府里的事儿,别让自己累着。” “晓得了,”瞧着戚珏转身,沈却又把他叫住,“诶,早点回来。” 戚珏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戚珏入了宫。 “除了那副画,乌岂还有话给你。”戚青昊站在玉案后看着他。 戚珏静默地立在那里,等着下文。 “他要你的命。”戚青昊盯着戚珏的表情,“否则,灭戚。” “那父皇的意思呢。”戚珏很平静地说。 “呵!”戚青昊冷笑了一下,“我的意思很重要?我又如何掌控得了你。” 大殿里静下来,无声无息的。 过了许多,戚珏开口:“我去乌和。” “可你应该明白就算没有你,我大戚与乌和也必有一战。你当真以为凭借你一己之力可以扭转时局?还是……你真的只是想救母救妹?”戚青昊道。 “父皇难道以为我当真是躲到肃北享福了半年,什么都没做?”戚珏轻轻勾了勾唇。 戚青昊愣了一下,他重新上上下下打量戚珏。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凄凉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坐在龙椅上,这张椅子代表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心烦。倘若我不是大戚的皇帝,一定不会耐着性子跟你说话,直接让你滚蛋!” 戚珏弯了弯腰,轻笑着说:“您现在也可以让我滚蛋。” 戚青昊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咱们父子能不能好好说话?嗯?哪怕就一次!” 戚珏默然立在一旁,沉默。 戚青昊坐下来,他喝了案头的一盏凉茶,皱了皱眉。 “你五岁的那一年,我就知道你母亲没有死。还嫁给了乌和的王,成了乌和的皇后。我当时就想把你掐死。” 戚珏有些惊讶地挑眉看他。 “我去了乌和,亲眼看着她被封后。她穿着凤装,和乌岂并肩而行!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至高无上的地位?都想做皇后?就因为我不能让她做正妃,她就要狠心离开?如果当初我允她正妃,她是不是要嫌弃正妃不如皇后?”戚青昊冷笑,嘴角挂着一抹嘲讽。 戚珏想反驳,可是他不愿意为那个女人说话。戚珏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她多次朝自己出手,想让他死。大概,也是为了巩固后位吧…… 戚青昊继续说:“如今乌岂拿她做要挟,她心里是什么滋味?想笑,也心疼她……” 戚珏凝视着戚青昊,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的确,戚珏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我没见过那个女人。我去乌和也不是为了救她。也不是为了银仪,如果一个人连自救都不能,别人又何必出手相救?”戚珏凉凉地说,“可是我还是愿意去一趟乌和。” “理由?能让你身陷危险的理由是什么,你可别说是为了大戚。”戚青昊有些不懂地看着戚珏。 戚珏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为了大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炎雄皇子有勾结,很多次将大戚的军事情报以高价卖给炎雄!”戚青昊徒然加重了声音。 “嗯,没错。”戚珏点头,“我是个商人,缺点本钱。” 戚青昊怒道:“你知不知道凭借你刚刚这句话我就可以把你给废了!” 戚珏轻笑了一下,道:“父皇,当初派我去领兵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可以父皇你并没有。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父皇是真的在示好。” “示好?哼,笑话!”戚青昊猛拍了一下桌子。 他的脸色也差得很。 戚珏沉默了一下,忽然走上前,将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倒过来,倒了一杯茶。 “既然父皇想要一场父子间的好好对话,那就依父皇。”戚珏将茶推给戚青昊,“父皇喝茶,消消气。” “没错,军事机密这种事我的确卖过几次。可是父皇的江山还是稳的不是吗?有的时候过程并不重要。” “哼,”戚青昊冷笑,“那么结果呢?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大戚的盛世太平。”戚珏微顿,“父皇放心,儿子暂时还没有弑父的打算。当初宫变夺位时我没有杀你,盐丘州你没有对我动手,这算扯平。你是大戚的皇,儿子是大戚的太子,儿子会等你死了以后再坐上龙椅。” 戚青昊被他气笑了:“哼,老死?病死?毒死?” “儿子身为洛神医弟子保父皇长命百岁并非难事。”戚珏缓缓道。 戚青昊就收了笑。 他端起身前的茶,蹙着眉,一点点饮了。这才说:“去乌和有什么打算。” 戚珏眉心轻蹙,正想着要怎么说清楚,戚青昊忽然说:“算了,我也懒得管。走走走,赶紧走!” “儿臣告退。”戚珏郑重地行了礼,转身离去。 “慢着。”戚青昊叫住了他,“沈却要是闲着没事,常让她抱几个孩子进宫来坐坐。” 戚珏惊讶地回头看他。 戚青昊轻咳了一声,“他们三个也该周岁了吧?” “还有十三日。” 戚青昊点了点头,说:“等他们三个的周岁礼过了再走吧。” 沈却和戚珏要回来的消息是提前就传回来的,王尺也先行一步,先回了沉萧府布置。等到沈却他们回来的时候,这般的沉萧府已经收拾完毕了。 其实鄂南的沉萧府一直都有人搭理,只不过三个小家伙逐渐大了,要给他们住的地方改一改。鄂南的气候不比肃北,不能在地上铺很厚的裘毯,可是三个小家伙都是学走路的时候,所以还是给屋子里的地面铺了一层软软的毯子。 沈却蹲在小无别的身边,看着他走路。 小无别神情严肃,一双小脚也有了力气,一下下使劲儿迈着步子。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看着小无别像模像样的走路。沈却开心地不得了。虽然小无别还不能走太久,可是对于沈却来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成长起来,这种过程是那么美妙。 小无别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走路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分神,他的身子就要朝前栽去,沈却一把扶住了他。小无别就栽进了沈却软软的怀抱里。 他仰起头看了看沈却,不由自主笑起来。就算他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二十多岁的灵魂,可是面对自己母亲的温暖,他心底也是要融化的。 “你们的母亲又偏心了是不是?”戚珏站在门口脱了鞋子走进来,他走到一旁的戚如归和小红豆身边。 两兄妹正玩着一大块拼图,看戚珏过来了都伸开胳膊。 “爹爹,抱!”小红豆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小如归撇撇嘴,说:“偏心!” 沈却瞪他一眼,愤愤说:“等你什么时候不踢哥哥,不抢妹妹的玩具就不偏心了!” 小如归捡起地上的木偶塞进小红豆的手里,又朝着床脚爬去,去把落在床脚的一捧花拿过来塞给小红豆,说:“给!” 小红豆笑嘻嘻地凑过去,在戚如归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戚如归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拍着,笑个不停,分外开心。 戚珏指了指另一边戚无别,跟小红豆说:“还有大哥哥呢。” “嗯!哥哥!”小红豆笑着朝戚无别迈出小短腿。她还不会自己走路,只能由戚珏扶着。 小红豆又是一嘴口水蹭到了戚无别的脸上,戚无别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拉了沈却的袖子给小红豆擦口水。 戚珏去把戚如归捞过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都一岁了,该学走路了。” 戚如归眨了下眼,胖乎乎的身子想往后躲。小家伙心里清楚这个爹爹可是个严厉的! 说着,就把戚如归胖乎乎的身子拉起来,扶着他的胖胳膊教他走路。 戚无别情况特殊,根本不用戚珏操心。就连小红豆都异常聪明,可是老二戚如归倒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不,不仅成了小胖子,还会的话少,也不会走路。 ☆、第116章 周岁 戚珏对如归的确很严格。小如归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走了两步,就开始耍懒,腿儿迈不直了。戚珏就用手敲了敲他的小腿。 小如归敢怒不敢言。 走呀走呀,啥时候是尽头啊! 戚珏忽然松开了手,小如归不出所料一跟头栽倒在地。幸好地上铺着一层绒毯,要不然以小如归脸朝地的摔法,这鼻子可就是要塌的。 小如归挪了挪身子刚想爬起来,戚珏一下子把他胖乎乎的身子捞起来,抱着他就往外走。小家伙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挥舞着手臂朝着沈却求救。 沈却别开脸,全当没看见。 戚珏把小如归抱到外面的青砖路上,将他放在地上就松开了手。小如归眨了眨眼,看了看地面上的青砖,然后有些不安的用胖乎乎的小手抓戚珏的裤子。 戚珏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走到小路的另一头立着。 第121节 “走过来。”戚珏一手负于身后,远远看着小如归。 小如归扭了扭身子向后方看了看,他心里有点急!阿娘怎么不出来救他!连奶娘也都不见了!哦,他没有奶娘……哥哥和妹妹都有奶娘,只有他没有。 小如归不太情愿地转过来,仰着头看着前方立着的戚珏,只觉得这条路真是远。他哼唧了两声,就迈着步子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啪叽! 第五步的时候,小如归整个人朝前栽去。眼瞅着大地越来越近,他急忙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胳膊挡着脸! 疼! 爹爹居然不来扶他! 小如归吸了吸鼻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扶他,他只好哼哼唧唧地坐起来,有些委屈的抹眼泪。他又透过肉嘟嘟的手指头偷偷去看,爹爹站在远处一步都没迈过来,而且脸色好差啊! “起来。”戚珏沉声说。 算了!不就是走过去嘛!忍忍就过去了!小如归又吸了吸鼻子,这才爬起来。他只想早点结束这磨难,咬着牙根往前走。 走啊走,走啊走…… 不行啦,好累啊!腿好酸! 小如归站在那儿不肯走了。 “继续。”戚珏又说。 小如归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再忍忍!再忍忍!不能摔倒,千万不能再摔倒了,好疼的!看着爹爹就在眼前了,小如归重重松了口气。 “爹爹,抱!”在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小如归笑起来,张开白藕似的双臂。似乎已经忘了刚刚还在生爹爹的气! 明明只有一步了,可是小如归脚底一滑,又是向前栽去。 小如归吓坏了! 可是这一次戚珏没有再让他摔倒,而是及时一捞,将他抱了起来。他看着怀着的小家伙,问道:“摔疼了吗?” 小如归眨了下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疼!疼!”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张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泪迹。 “好了,别哭了。”戚珏皱眉。 小如归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瞅着戚珏的脸色。 戚珏被他逗笑了,拉开他的裤管,看见他的膝盖果真青了一大块。小如归吸了吸鼻子,又要哭。 “再哭把你扔下去。比你妹妹还爱哭!”戚珏瞪他一眼。 小如归就讪讪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戚珏把他抱回去,交给沈却,然后寻了消肿的药粉,擦了一些在他的膝盖上。 “以后耍懒不肯走路,膝盖就要天天摔破的!”沈却皱着眉捏了捏小如归的鼻子。 小如归原本以为娘亲会心疼他的,可是没想到娘亲也跟爹爹一个口气! “揉揉!揉揉!”小红豆凑过来,蹲在小如归的身前给他揉着膝盖。 小如归眉开眼笑,连疼都忘了。看看,还是有人疼自己的! “先生,他们三个马上就要满岁了。满岁礼要怎么办?”沈却让小如归和小红豆一块玩,有些疑惑地戚珏。 “你的意思呢?”戚珏敲了敲小如归的屁股,跟小家伙说,“去吧随便扔到地上的木偶都捡起来。” 沈却想了想,说道:“当初他们满月的时候情况特殊,好的坏的请了那么多人。这回他们周岁了,不想走那些虚套,不办那么隆重的宴席了,只请一些关系好的朋友过来好不好?” “依你的意思吧。”戚珏说着拍开小红豆想往嘴里塞的手指头。 小红豆有点委屈,瘪着嘴找哥哥去了。 “醒醒!醒醒!”小红豆站在床下,拽着沈却的袖子。 沈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冲着小红豆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眼窗外还黑着的天气。 “怎么早啊……”沈却嘟囔了一声,把床边的小红豆捞起来,抱在怀里。 她一个转身,面朝墙壁,闭着眼睛给自己和小红豆盖了盖被子。这是打算继续睡了。 小红豆用小手去抬沈却的眼皮,嘴里还念叨着:“醒醒,醒醒!” 沈却打了个哈欠,道:“天还没亮呢。” 明显是想要继续躺着不肯起的架势。 小红豆哼唧了两声,又凑过去亲了亲沈却的脸颊,糯糯地说:“爹爹都起了!” 沈却的睡意也被小红豆这一搅,散去了不少,她抱着小红豆说:“那小红豆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啊?” “生日!”小红豆发音还不太准,咬这两个字的音有些费力。 沈却一下子醒了。对了,今天是三个小家伙的周岁,她怎么给忘了。 沈却打着哈欠起床,一边让囡雪服侍她梳洗穿戴,一边让绿蚁和奶娘帮三个小家伙换上新衣服。三个小家伙换上新衣服以后,小红豆特别开心,是个从小就知道漂亮的,小如归也是总乐呵呵摸衣服。只有小无别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好像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沈却的目光从小红豆和小如归那儿扫到小无别的时候就不由有些担心,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真是让人犯愁。 戚无别当然看懂了沈却担忧的目光,可是他又不是真的刚满一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像一对傻乎乎的弟妹那样傻乐呵。可是这娘亲还是得勉强哄一下吧? 他从椅子里跳下去,走到沈却面前抱住了她,又安慰似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怕。 “小无别最好了!”沈却立刻把刚刚的担忧忘记了,开心得不得了。 戚无别只好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个娘亲可真是好哄。 “殷夫人过来啦!”囡雪小跑进来。 她前脚进来,攸攸就像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阿却,你可回来啦!给你摘的花花!”攸攸一下子推开戚无别,冲进了沈却的怀里。又将手里刚摘的一捧花递给沈却。 红的,黄的,紫的。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儿,一看就知道是攸攸在路边随手摘的。 “你喜不喜欢呀?”攸攸偏着头眯着眼问道。 “喜欢!喜欢!攸攸送的东西肯定喜欢!”沈却急忙笑着说。 小红豆乖乖地坐在椅子里有些好奇地盯着攸攸看。攸攸发现了,她就跟沈却说:“这花你再还我一朵!” 沈却还没答应呢,攸攸直接从沈却手里捧着的花束里抽.出来一朵小雏菊,然后屁颠屁颠地送给了小红豆。攸攸摸了摸小红豆的头,“呐,给你哒。收了我的花,你以后可不许惹阿却生气!” “嗯,嗯!”小红豆连忙点头,盯着手里的小雏菊笑起来。 这个时候魏佳茗才走进来,她瞪着攸攸,不满地说:“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规矩,哪里能这么称呼长辈名字的!” 攸攸缩了缩脖子,藏到了沈却的身后。 “没事,没事,我喜欢攸攸这样喊我。”沈却笑着揉了揉攸攸的头。她这才注意到魏佳茗手里还领着个小女孩,而且魏佳茗的肚子微微鼓起来,应该是又有了身孕。 “这个就是小络青吧?”沈却走过去。 殷络青乖巧地弯了弯膝,道:“给却姨问好。” 明明才两岁的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乖巧懂事,礼数也是周到异常,一点都不像她的姐姐。沈却被她一喊,觉得心都软了。 “真乖!”沈却接了囡雪递过来的红包递给殷络青。红包鼓鼓的,里面装的当然不是钱币。 “谢谢却姨。”殷络青规规矩矩地谢礼,将东西收了。 “我也要!我也要!阿却你不能偏心!”攸攸又缠了过来,其实她就看见囡雪手中的托盘里是两个红包,另外一个肯定是自己的! “当然不会少了你的。”沈却笑着把另外一个红包给了她。 攸攸开心地直接拆了红包,里面是一对红玛瑙的镯子,成色上佳。攸攸十分欢喜,直接套在了手上。而另一边殷络青目偷偷看了眼自己的红包,忍着没有拆开。 这两个女儿性子真是差了好多。 沈却想了想自己那三个性子完全不同的小家伙就释然了。她挽着魏佳茗的胳膊坐下,笑着说:“魏姐姐你居然又怀了第三胎,几个月了呀?” 魏佳茗目光渐柔,她揉了揉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已经四个月了。” 沈却就依次让三个小家伙见过魏佳茗,可是她忽然发现戚无别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呆呆的立在那里,魂不守舍的。三个小家伙里向来最是冷静的他怎么会这样样子? “无别?无别?”沈却牵了他的手,发现他的小手凉凉的,“是不是冷了?” 沈却皱眉,鄂南的气候怎么会冷呢?更何况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儿。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沈却有些担忧地摸了摸戚无别的额头,很正常呀。 戚无别这才缓过神来,他将落在魏佳茗肚子上的目光收回来,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他的小姑娘还没有出生,这一次他一定好好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收一丁点的委屈!戚无别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正抓着桌子上的果子往嘴里塞的戚如归。 哼,这一次一定不让这个小胖子欺负了他的小姑娘! “对了,沈云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身子不太舒服就不过来了。还托我带了给三个小家伙的周岁礼物。”魏佳茗说。 沈却点点头,问道:“云姐姐和殷二哥哥成婚没多久我就离开鄂南了,也不晓得他们过得怎么样。云姐姐为什么会不舒服呀?生病了吗?还是有好消息了?” 魏佳茗脸上的笑就淡了些,“也不是生病,去年她怀过一个孩子可是太不稳孩子没了。如今又有了一胎,就在家里安心养着了,几乎不怎么出门。” “这样啊,那是要好好养着了。”沈却笑着把话别开,认识魏佳茗这么久了,她要有些了解她。魏佳茗不是个会在别人背后碎嘴的人,可是也不是个虚伪矫情的人。刚刚瞧着魏佳茗的表情,沈却隐约猜出来沈云在殷家可能还有些别的事儿,只是魏佳茗不太方便说。 沈却也很疑惑,明明沈家的几个姐妹里面,她原本和沈云的关系是最好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沈却和沈绯都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怎么反而和沈云最生疏了? 魏佳茗来的最早,沈却留她在屋子说了一会儿话,伴着五个小家伙的童真嬉笑声。过了没多久,沈休和苏陵菡,沈琉和慕容易也到了。他们两对的沈书香和小遇见当然也一并来了。小遇见和殷络青差不多大,而沈书香只比沈却家的三个小家伙大了三个月,她的身量随了苏陵菡,娇娇小小的,瞧着和小红豆差不多大。而且更奇妙的是沈书香和小红豆模样有着六七分的相似,站在一块的时候简直像一对双生子。 沈书香好奇地看着小红豆,小红豆也好奇地盯着沈书香看。没过一会儿,小红豆就抛弃了两个哥哥,和沈书香玩到一块儿去了。 戚无别一直偷偷瞟着魏佳茗的肚子,盯着自己还没出生的小姑娘,倒是没怎么在意小红豆。可是小如归就不大高兴了,好像自己的妹妹被抢走了一样。 沈宁也来了,她跟在沈休和苏陵菡的后面,有些别别捏捏地不爱说话。十一岁的小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是她脸上的疤痕一直都没有消,还残留着一层白白的印子。 她不太喜欢热闹,虽然沈却一直拉着她说话,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直接让沈却招待别人,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 沈宁正在发呆呢,裙角忽然被拽了一下。她低下头,就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陪我玩!”戚如归拽着沈宁的裙子就不松开。 沈宁嘟囔了一声“麻烦鬼”,还是把小胖子抱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沈绯领着刘明恕也过来了。沈却的确递了帖子,她想见一见刘明恕,对于那个小男孩她总是放不下心,也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戚珏诊治一下那个小男孩的眼睛。 刘明恕一进屋的时候,沈宁整个人僵了一下,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默的刘明恕。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儿,沈绯就不会早产,那么刘明恕的眼睛是不是就不会盲? 刘明恕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活泼的攸攸拿玩具给他玩,他会下意识地躲开。 第122节 沈绯一直很介意当年的事情,见沈宁也在屋子里,脸色就有些沉。 沈却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就把大家都请去了前厅。虽然沈却和戚珏的意思是只请一些好友聚一聚,也给三个小家伙找找伴儿。可是毕竟戚珏的身份摆在那儿,朝中达官权贵的夫人们自然是要来的。又因为沉萧府这次的低调,那些夫人们也都尽量带着孩子过来,让气氛活跃一些,显得更加家宴一点。 沈却早就不知道第一次两次遇见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厅里,两张八仙桌摆在一起,再铺着很厚的绸缎。上面摆着各种各样能搜罗到的小东西。 这是要抓周了。 当真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瞧热闹。 “咱们再押一局他们能抓什么东西吧。”沈休来了兴趣,他的目光在三个小家伙身上打量了一圈。“这小子怎么跟他爹一样冷冷的,应该会抓个刀啊剑啊什么的吧?”沈休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坐在桌子上被这么一群人围着十分不舒服。 沈琉说:“那个小胖子肯定抓中间的馒头。” 许多妇人都忍不住掩着嘴笑。 沈却拍了小如归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如归呀如归,你可得给我长点脸啊!” “抓那个娃娃!抓那个娃娃!”攸攸跳着指给小红豆看,她眼睛亮亮的,明明是自己想要玩。 戚珏从外面走进来,和他一起并肩进来的还有戚青昊。 朝中权贵的夫人们几乎都是见过戚青昊的,见他来了,都齐刷刷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戚青昊随便摆了摆手,走到三个孩子的身边。他瞪了戚珏一眼,“你是不是没跟沈却说?” 沈却有些惊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戚珏。 戚珏轻轻摇头,他走过去拍开戚如归往嘴里塞果子的手,说:“还小呢,再大大就让阿却带着他们去宫里请安。” 三个小家伙被推了推,坐在一大堆东西中间。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想要瞧瞧他们抓起来的会是什么。虽说这抓周是有点不可信,可是大戚子民可是对这事儿深信不疑的。好像抓个刀枪就能当将军,抓个书本就能考状元似的。当然也不全是好兆头,如果抓了吃的,免不得被人笑话是个饭桶的料! 沈却有些紧张地看着三个小家伙,她还真的担心戚如归真抓个大馒头。 小红豆挪着身子本来想要帮攸攸姐姐拿那个娃娃的,可是她的目光被一个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虽然那个东西被一个精致的绣帕遮了大半,可是亮晶晶的,真好看! 小红豆扯开绣帕,将亮晶晶的东西拿起来瞧了瞧,十分欢喜地戴在了头上。 那是个凤冠。 静悄悄的,那么多人谁都没说话。还有人偷偷去瞟陛下的眼色,不过戚青昊似乎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笑。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凤冠当然不是真的凤冠,戴在小红豆的头上很大,她扶着上面的流苏不让它遮着眼睛,有些求救似地直接扑向戚珏,一边走一边说:“爹爹,大!太大了!” 戚珏将她搂在怀里,笑着说:“好,以后给你打一个合适的。” 戚青昊正看着戚珏怀里的小红豆,忽然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他低下头,就看见戚无别爬到了他身边,拽着他腰间别着的镶龙令牌。 这令牌黑玉所造,雕浮龙。是大戚祖上世代帝王所佩戴之物。换句话说,它等于玉玺,等于龙袍,等于龙椅。 这下子,厅里就更静了。 “哈!”戚青昊忽然笑了一下,“看来你们准备的上百种物件都不入我这皇孙的眼啊。” 戚青昊摸了摸腰间的镶龙令牌,直接将他扯了下来送给戚无别,说:“拿去玩吧!” 戚青昊的这个举动着实惊了诸人! 戚珏皱了下眉,有些斥责地看着戚无别。倘若戚无别真的是个周岁的孩童,戚珏会觉得无所谓,甚至要夸他一句。可是他既是重生归来,再联想他之前说的话,戚珏有些担心这个儿子太执念皇位。 小无别自然看懂了戚珏的眼神,可是他也很委屈啊!他前世周岁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这块镶龙令牌啊! 还没有抓东西的就只有小如归了,他坐在桌子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看什么都喜欢的样子,可是又什么都没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毕竟他的哥哥和妹妹抓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震撼,就不知道剩下的他会抓什么。不过好像的确也没有什么比他的哥哥和妹妹抓的东西更好的了…… “如归,快点抓一个!”沈却有些着急地催了一声。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头盼望一定要抓个好的! ☆、第117章 道歉 小如归瘪了瘪嘴,一副十分心痛的表情。 他忽然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嘴里喊着:“都要!我都要!” 沈却有点懵。 懵的又何止沈却一个。 戚珏轻咳了一身,把他捞起来,说:“好好好,都给你。绿蚁把这些东西全收起来送他屋里去!” “爹爹最好了!”戚如归哈哈笑着,拍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开心坏了。 沈宁有些不太喜欢这种热闹,三个小家伙抓周的时候,她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等到抓周结束,沈却安排着宾客入座闲聊的时候,她有些不耐烦地躲了。 沈宁沿着沉萧府的一条青砖路随意走着,忽然听见一群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她本来想躲了,却隐约听见什么“打他!打他!”“对对对,打死这个小瞎子……” 沈宁心里咯噔一声,她奔过去,推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就看见刘明恕跌坐在鲤池边儿的泥地上。鲤池里的水很高,有一些溅到外面,就导致周围那一圈儿的地十分泥泞。刘明恕的身上已经沾了很多的泥土,可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承受着。 “你们在做什么!”沈宁冷喝一声,怒气腾腾。 那群小孩子惊了一下,却在看见沈宁虽然比他们大几岁,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放下心来。 “哪里来的丑八怪,要你管……”有一个小男孩嘟囔了一句。 另外一个更小的小男孩说:“丑八怪帮瞎子,真是一伙的。” 沈宁两步跨过去,直接将两个小男孩扔进了鲤池里,惊得鲤池里无数红鲤鱼四散开来。 “救命啊!救命啊!”剩下的孩子们吓坏了。 这些孩子都是朝中权贵的子孙,身边也都跟着伺候的下人,只不过沈宁的动作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瞧着两个小主子被扔进了鲤池里,急忙呼叫的呼叫,告知主人的告知主人。 其他的小男孩都被跟着的丫鬟、妈子抱了起来,想要避一避。 沈宁懒得理他们,她站在刘明恕面前,问道:“疼吗?” 刘明恕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沈宁又问。 刘明恕抿了下唇,十分小声地说:“不是。” “那你是少胳膊还是少腿?他们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算打不过他们你不会喊人吗?”沈宁冷着脸,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刘明恕没有说话了,他慢慢低下了头。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花厅里的人都知道了这头的事儿,急忙赶了过来。沉萧府的家丁也及时跳进鲤池里,把两个小男孩救了出来。两个小男孩吓坏了,所幸没有性命之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少爷怎么会掉进水里!”两个小男孩的母亲莫夫人怒声质问守着小男孩的奶娘。 原来这两个小男孩竟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奶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是奴婢没有看好少爷,可是……不是少爷们自己淘气掉进鲤池的,而是……而是有人推了他们。” “谁!”莫夫人厉声问道。 奶娘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沈宁。 莫夫人有些迟疑。她自然知道沈宁是沈却的妹妹。说来奇怪,这个沈却并非太子妃,可是太子一直和她住在一起,还有了三个儿子。而且太子妃的位置现在可是空悬的。朝中早就把沈却这个戚珏最早的妻子当成太子妃来看。更何况刚刚看着戚青昊对那几个孩子的态度,是绝对不能得罪了沈却的。 沈绯这个时候才赶过来,她凑过来一眼就看见跌坐在地上的刘明恕。 “明恕!”沈绯冲过去,将一身脏兮兮的刘明恕拉起来,发现儿子的额角还有一块淤青。沈绯顿时心疼得不行,她用眼神余光看了沈宁一眼,问刘明恕,“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你?” 刘明恕的奶娘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才急匆匆过来,一看这情形,脸都吓白了,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跪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照顾着小少爷的吗!”沈绯怒斥。 沈却也一脸冰寒,三个孩子出了事儿,其中一个还是刘明恕。她也真是不太高兴了。 戚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五岁的小男孩被围着欺负的一幕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 “怎么回事。”戚珏沉声问道。 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穿着绣着沉萧暗纹的衣袍,自然是潜在沉萧府的隐卫。他恭恭敬敬地将事情说了,不偏不倚,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沈绯这下更怒了,盯着两个全身湿漉漉的孩子,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莫夫人有些讪讪,可是她仍旧强撑着脸面说:“小孩子不懂事,多教教他们就会懂的,何必推到水里去。还是个姑娘家,这心思可是够歹毒的!” 莫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宁脸上的疤上,带着点说不明的意味。 “哼,”沈宁毫不介意地抬起头让她看,“这位夫人你想看我脸上的疤不用偷偷摸摸的,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沈宁这态度反而让莫夫人有些下不来台,她小声嘟囔了句:“果然是没个好母亲教导出来的野丫头……” 沈休怒了,刚想说话,沈却就拉住了他的胳膊,朝着他摇了摇头。 “莫夫人,”沈却让自己的脸上带着点端庄的笑意,“您这话我是很赞成的,孩子不好总归是父母没有教导好。那令公子闯下的祸事,是不是该由您来道个歉?” “道歉?”莫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她迎上嘴角噙笑的沈却的目光时,就是一愣。是了,她刚刚还在心里提醒过不能得罪了沈却。怎么一时冲动就忘了沈宁是沈却妹妹这件事!而沈绯也是沈却的姐姐! “咳咳……”莫夫人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她站在那儿看着刘明恕,“你的两个小哥哥调皮了些,不是诚心的。我替他们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不会计较的。” 莫夫人的脸上堆着笑,可是这笑容有些僵硬。 刘明恕低着头,没吭声。 沈绯冷哼一声,对莫夫人抛出一个不肖的眼神。 莫夫人是待不住了,以两个儿子落了水怕着凉为借口,急匆匆回家去了。沈绯也想带着刘明恕回家的,被沈却给拦了下来。 虽说沈却的三个小家伙不过才刚刚过了周岁,可是沉萧府里连三个孩子一直到十岁的衣服都给准备了。沈却让囡雪瞧着刘明恕的身子,给找了件适合的衣裳,等刘明恕重新梳洗过了,给他换上。 沈却将宴席安排妥当了,就领着刘明恕和沈宁去了偏屋。 本来这次让沈绯带着刘明恕过来就是要给他瞧瞧眼睛的。 屋子里,沈宁站在一角,可是她一直有些紧张地盯着刘明恕,她真的太想这个小男孩治好眼疾,这比治好她脸上的疤痕更重要! 看着戚珏给刘明恕诊脉,沈却和沈绯也十分担忧。 戚珏终于放开了刘明恕细细的手腕。 “怎么样?”沈却焦急地问。 “很难。”戚珏照实说。 第123节 沈绯的眸光一下子灰败下去。 “是很难,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不对?”沈却有些不死心地问。 戚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的眼睛是天生的,想要重新看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明恕拉了拉沈绯的手,沈绯低下头,就看见这个向来不爱说话的儿子努力朝着她扯了扯嘴角。沈绯知道这是刘明恕怕她难过,在安慰她! 沈绯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别开眼不忍心去看刘明恕,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报应到了刘明恕的身上。沈绯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肯为明恕费心,能不能看见只看天意吧。我领着他先出去了。” 沈绯知道戚珏一会儿还要给沈宁治脸上的疤痕,她并不愿意留在这里。 看着沈绯领着刘明恕往外走,戚珏忽然开口:“明恕,你想不想学医?” 刘明恕的脚步就停下来了。 沈绯一喜,喜的不是戚珏说的话,而是刘明恕居然终于有感兴趣的事情了。这几年刘明恕整日不说话,一直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模样。 刘明恕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想。”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等有一天你能保护自己不受别人欺负了,就来找我。” 刘明恕重重点了点头。 沈宁脸上的疤痕倒是不算难事。戚珏连沈却身上最难消去的烧伤留下的疤痕都能去掉,何况其他。只是沈宁脸上的疤痕有些深,并不能一时片刻就清除,更何况那些不同的肤色。不过只要慢慢涂着药膏养着,过个三五年总会慢慢消掉的。 沈却紧紧皱着眉,还是很担忧。 沈宁如今十一了,三五年内正是说亲的时候,这个时候脸上落着疤…… 沈却怎么能不替她犯愁? 不过沈宁倒是自己想得开,并没有把脸上的疤痕当回事。 “行了姐,你别替我操心了。又不是嫁不出去就不能活了。我先出去了昂,刚刚沈琉还找我呢。”沈宁拿着戚珏给她开的药方随意塞进袖子里,就急匆匆出去了。 沈却瞧着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就有些犯愁。她觉得还是得嘱咐沈休一遍才行。不成,不成,沈休也是个做事不靠谱的,倒不如请苏陵菡多帮忙盯着些。 沈却想着就要去找苏陵菡,戚珏忽然拉了她的手腕。 戚珏微微用力,就将沈却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双臂将她环住。 “阿却,我有事跟你说。” 沈却望着戚珏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出事了!”一道青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门外出声道。 也几乎是瞬间前面就响起了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有妇人的惊呼声,还有小孩子受了惊的啼哭声。间或能够听见“行刺”、“救命”这样的声音。 沈却一惊,就从戚珏的腿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无别、如归和小红豆都还在前面! 戚珏也变了脸色,往前头去了。 沈却和戚珏从来没想过才沉萧府里会遇见这种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请假】【请假】 因为马上要结局的缘故,想要好好梳理一下结构、伏笔。 所以明天请假一天,后天奉上大肥章。 ☆、第118章 念想 沈却和戚珏赶到前厅的时候,行刺的人已经被抓住了。两排一身青竹色衣袍的隐卫将整个前厅围住,那些受了惊的妇人和小孩也被困在厅里,谁都出不去。 小无别、小如归和小红豆三个小家伙被刃护着,没有任何闪失,甚至也没有吓到,正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吓哭了的小孩。他们三个大概是不懂,他们哭什么呀? “怎么回事。”戚珏看了一眼厅里的情况,只有三个来做客的妇人被隐卫钳制住,地上落了两三把匕首,还一滩血。再无别的伤亡。 沈却可就没观察那么多了,她的目光全部在三个小家伙身上,看见三个小家伙坐在一块玩着手里的玩具,她就松了口气。她走过去,有意无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他们三个的视线。 “这三个妇人用了易容术,混入宴席,企图对陛下行刺。当时幸好沈将军离得近,及时发现,拦住了他们。陛下并无碍。”刃三言两句就把事情交代了。 沈将军即沈休。 戚青昊铁青了脸,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戚珏略一沉思,走到那三个被迫跪在地上的妇人身前。以免他们咬舌自尽,隐卫不但钳制着他们跪在地上,还堵了她们的嘴。 “挑断手筋脚筋,再割了舌头,拉下去慢慢拷问。”戚珏云淡风轻地说。 沈却回头看他一眼,瞧见他右侧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就晓得戚珏是真的动怒了。 押着三个妇人的几个隐卫弯了弯腰,无声押着人下去了。 “没想到在沉萧府还能有遇刺的事儿,真是太巧了。”一个满身气派的妇人用帕子遮了唇,轻笑着小声说道。 她是薛家三夫人,也是左相三子的嫡妻。 今日来的宾客本就是朝中各位大臣的家眷,谁听不出来这话的意思。 一旁的韩姑娘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薛三夫人这话可真有趣,沉萧府又不是密闭的盒子,适逢三位小殿下的周岁礼,宾客云集,怎么就不可能有奸险之人鱼目混珠了?而且我怎么瞧着那三位妇人刚刚还与薛三夫人说过话呢。” 韩姑娘是右相的长女,也是韩明轩的妹妹。 “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他们都用了邪门歪道的法子改了容貌,今儿来的宾客谁都没发现出端倪!又不仅仅是我!陛下!您不要听信她的浑话!”薛三夫人急了,急忙辩解。 戚青昊这才开口:“把事情处理好,拿出结果来。” 他的话自然是对戚珏说的,他说完就起了身,打算离府。对于薛三夫人和韩姑娘两个人争锋相对的对话,戚青昊权当没有听见。 “送父皇。”戚珏恭敬行礼。 戚青昊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今儿个来的宾客没有哪个是傻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代表了自家男人的意思。令她们颇为惊讶的是戚青昊的态度。遇到行刺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将人押回天牢重重审问吗?怎么竟然如此轻易地交给了戚珏处理?戚珏是太子,交给他处理也算合宜。可关键是这事儿发生在沉萧府,那戚珏就洗脱不了嫌疑。这种情况下将行刺的人直接交给戚珏,那岂不是摆明了一种过分的信任? 当时朝中所有人都认为陛下立戚珏为太子是一个阴谋,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戚珏这太子是不是当的越来越稳了?而且原本最容易继位的大殿下和二殿下,大殿下自出了霸占弟媳的事儿以后几乎过着隐居一样的日子,朝中毫无根基。而二殿下又死在狱中。如今勉强可以跟戚珏争位的似乎只有四殿下,可四殿下戚玳又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更何况其母当今皇后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那么,还有谁能跟戚珏争夺皇位?那些妇人们心中暗暗合计——等回去了可得把今儿个的事儿跟自家男人好好说道说道。 宾客陆续告退,隐卫暗中排查,只有确定了这些宾客没有嫌疑才放他们离去。戚珏去了书房,不知道和谁在议事,沈休也一并去了。 沈却将宾客送走了,让奶娘领着几个孩子到后院的花厅里玩。自己和魏佳茗、苏陵菡、沈宁、沈琉还有沈绯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闲聊。 本来沈绯是要带着刘明恕回家的,但是难得刘明恕被攸攸拉去玩儿了。刘明恕这孩子性子太孤僻,在家里的时候也时常被几个妾生的哥哥欺负,实在难得和同龄的小伙伴玩儿。所以沈绯就留下了。不过她坐的位置离沈宁很远,沈宁也避开了她。 凉亭里时不时传来谈笑声,花厅里也不时传来几个小孩子的嬉笑声。 攸攸年纪最大,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一群小豆丁。 “诶,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攸攸手里捧着一束花,正想插在小红豆的头上,就看见刘明恕一直乖巧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攸攸的话,让一群小豆丁都看向刘明恕。 远处刘明恕的奶娘有些急,生怕有人欺负了自家的小主子,毕竟刚刚她已经疏忽了一次,毕竟刘明恕在家里也总是被兄长们欺负。 小红豆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从攸攸递给她的花里拿了一支鹤望兰,然后迈着步子走向刘明恕。 “表哥哥,给!”小红豆把花递到刘明恕身前。刘明恕整个小身子都紧绷了,他看不见小红豆递过来的东西,可是他闻到了花香。他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小手颤了一下,他想接,可是没敢伸出手。 因为他看不见花在哪儿。 刘明恕甚至有点害怕,小时候有一次姐姐也送花给他,可是花上有可怕的虫子,等到他伸手去接花的时候,就摸了一手虫子,虫子上带着倒刺,将他的手都划肿了。 小红豆在刘明恕的身前蹲下来,盯着刘明恕的眼睛看。 刘明恕更紧张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是在盯着他的眼睛看吗?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所以慢慢低下了头。 小红豆就去拉刘明恕的手,然后把手里的鹤望兰塞在刘明恕的手里。然后握着刘明恕另外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花叶。 “绿的!” 小红豆用握着刘明恕的手指头往上移,让他的指尖碰到上面佛焰苞的边儿,说:“紫的!” 再拉着刘明恕的手指头,让他的指尖碰了碰花瓣,说:“蓝的!” 刘明恕的指尖颤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小红豆皱了下眉,然后重新拉住刘明恕的手,让他摸一摸手里的花儿。她努力发准了音,糯糯地说:“鹤、鹤、鹤!” 可是第二个音,她怎么都发不出来。 一旁的攸攸急了,急忙大声说:“鹤!望!兰!” “嗯嗯!”小红豆使劲儿点了点头,努力说:“鹤!哇!难!” “不对,不对!是鹤望兰!”攸攸皱着眉纠正她。 一旁守着的几个奶娘都忍不出笑出来。 小红豆也有些烦躁地又说了一遍:“鹤!哇!难!” “还是不对!跟我说!鹤!望!兰!”攸攸重重叹了口气,她把手里的花儿塞给自己的妹妹殷络青,走到小红豆身边仔细教她。 一遍,两遍,三遍…… “鹤!望!兰!”小红豆终于能把这三个音准确地发出来了。 别人还没夸她呢,她先自己拍起来手,笑得眯起眼睛来。 刘明恕握着手里的花儿,低着头,嘴角也忍不住带着点笑。 小红豆自己笑够了,用重新拉住刘明恕的手摇了摇,说:“鹤!望!兰!” 瞧着刘明恕抿着嘴,没有反应,她急了,又重重说了三遍,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刘明恕这才明白小红豆是在教他认识望鹤兰,他抬头匆匆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小声说:“鹤望兰……” “对!摘!摘!”小红豆拽着刘明恕的手,就想把他从长椅上拉起来。可是她不过刚刚过了周岁,步子还没走利索,刘明恕坐在那里不愿意起来,她就啪叽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漂亮的小裙子都染上了泥土。 “小红豆!” 小无别、小如归、攸攸、沈书香、小遇见、还有殷络青都围了过来。 “疼不疼?”戚无别皱着眉把她拉起来。 “吹吹!吹吹!”戚如归肉嘟嘟的脸全部皱起来。 第124节 剩下的几个小姑娘都给她扑了扑裙子粘上的尘土。 小红豆的奶娘想要过去帮忙,被绿蚁拦了下来。 刘明恕有些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他想要道歉,可是开不了口。他想知道小红豆摔疼了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哭鼻子,可是他看不见…… “不疼!”小红豆笑着推开两个哥哥,她还是要去拉刘明恕的手。“表哥哥,摘花!摘花!” “好……”刘明恕任由小红豆拉着她钻进花丛里。牵着他的手小小的,柔柔的,可是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道,只要牵着她的手就不怕摔跤,纵使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小如归掐了一朵山茶,笑嘻嘻地递给戚无别。 戚无别略嫌弃地把山茶塞给沈书香。小书香十分开心地接了,又将手里的君子兰送给戚无别。戚无别一滞,看见一旁的小遇见手里抓着一捧花,就又把手里的君子兰给了她。 也许抓周的确很有预示性,戚如归的确是太……博爱了。这世上就没有他不好奇不喜欢的东西,好像对什么事儿都充满了兴趣。等他长大以后谁都要夸他一句博学,他自己也一直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戚无别知道这个弟弟就是什么都懂那么一丁点,又什么都没懂的透彻! 而且他还特别喜欢抢哥哥的东西!但凡是戚无别喜欢的东西,他都要参合一下!包括…… 戚无别看了一眼跟在攸攸身后的殷络青,戚无别的小糖豆模样和殷络青有几分相似,只是性子又不同。他的小糖豆和两个姐姐性子都不太一样。 戚无别看了一眼一旁玩泥巴的弟弟。他重回一世可不能再输给这个弟弟!戚无别勾了勾嘴角追上了攸攸和殷络青。既然他的小糖豆还没有出生,那就先和她的两个姐姐打好关系! 远处的鹤望兰花丛里传来悦耳的笑声,有小红豆的,还有刘明恕的。这是刘明恕今天第一次笑。 戚无别望过去,看见刘明恕跟在小红豆的身后,嘴角裂开,笑得很开心。 原来这小子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赖”上小红豆了吗?戚无别望着他的身影,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刘明恕,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小红豆…… 戚无别深知在未来的岁月里,小红豆的撩汉技能实在太过强大。而刘明恕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个罢了…… 沈绯时不时转过头望着花房的方向,她有些担心刘明恕。 沈却自然看出来了沈绯有些担心刘明恕,她安慰说:“绯姐姐你不要担心了,明恕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应该很快就能和其他小家伙们玩到一块儿的。” 沈绯点了点头,让自己松了口气,她也只能这样盼着了。 “姑娘、姑娘,殷家里二夫人过来了。”囡雪从回廊那头走过来,禀道。 “云姐姐?她不是今天不舒服吗?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宴席都已经结束了呢。”沈却心里虽然疑惑,仍然急忙起身,她对其她的姐妹说,“你们先等一等,我去前面接云姐姐过来。” 沈却说完,就让囡雪跟着,一并往前头去了。 魏佳茗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之前她并没有对沈却完全说实话。沈云自从第一个孩子掉了以后,和殷夺的感情就不是太好。院子里时常能听见两个人吵闹的声音。虽然魏佳茗和她接触不是很深,但是她隐隐觉得沈云似乎不太喜欢沈却。而且沈云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来?魏佳茗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沈却还没有走到前头呢,沈云就过来了。 看着沈云出现在回廊另一头,沈却笑着迎上去。可是离得近了,沈却慢慢发现沈云的脸色不太好看。 “云姐姐这是怎么了?”沈却有些诧异地问。 沈云扬起一只手就朝沈却的脸上甩过来。 沈却从来没有想过沈云会对她动手,完全没有设防。幸好一旁的囡雪瞧着沈云的脸色不对,心里做了防备。所以及时挡在了沈却身前。沈云那狠狠的一巴掌就落在了囡雪的脸上。 囡雪的脸一直被打偏到一侧,长发散下来,遮了她大半的脸。 “囡雪!”沈却惊了,急忙去看囡雪的脸。 凉亭里的这些人虽然离得不算近,可都能够看清回廊里的情景,而且响亮的巴掌声也都落入了她们耳中。她们急忙起身赶过去。 “沈云你这是做什么?”沈琉怒视沈云。 沈绯和沈宁也是不解地看着沈云,闺中的时候沈家女儿里头就数沈云最是端庄得体,和沈却的关系也是最好的。她今天这是做什么? “阿却你没事吧?”苏陵菡吓白了脸,急忙询问沈却,又和沈却一起去瞧囡雪的脸。 魏佳茗怀着身子,是最后一个赶过去的。她拉了拉沈云的袖子,说道:“还怀着身子呢,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没事,没事!”囡雪急忙说。可是她的脸已经瞬间红肿起来。 囡雪对于沈却来说,根本就不是个普通的丫鬟。 沈却拉开站在自己身前的囡雪和苏陵菡,看着沈云,冷声说:“若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别一直憋在心里生闷气,而我又根本不知道为了什么!” 沈却明白自从那一年她举办生辰宴之后,沈云就故意疏远了她。沈却没有来主动找她,适逢那时候出了很多事儿,沈却也就没有去询问。今日见她过来,沈却心里原本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欣喜,却没有想到沈云是来算账的。 很好。 沈却也想知道,这个沈云倒是为了什么疏远她,甚至仇恨她! “哼,”沈云冷笑,“你在装糊涂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还要继续装糊涂吗?沈却!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刚回沈家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对你的?” 沈云的目光依次看向沈绯、沈琉和沈宁。 “你忘了沈绯怎么欺负你,排挤你,甚至她不愿意嫁到刘家,把你推出去替嫁的事儿了?” 沈绯脸色一红,愤怒地看着沈云,怒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挑拨离间吗?” 沈云没有理沈绯,继续说:“还是你忘了沈宁怎么推你,怎么骂你,怎么大喊着把你赶出家门吗?” 沈宁冷冷地看着沈云。 “还有,这个沈琉她有帮过你吗?整天假清高,谁都以为她性子孤僻不好相处,实际上呢?哼,处事最圆滑的就是她!谁也不帮,谁也不交好,让别人想起她来的时候只觉得她人不错。” 沈琉看了沈云一眼,懒得跟她分辨。 “而我!”沈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你孤苦伶仃从肃北回鄂南的时候,只有我对你好!她们排挤你的时候我帮你说话!我送你礼物!我关心你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给你出主意,陪着你说话!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沈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沉声说:“是,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多亏云姐姐的照顾,沈却感激不尽。可是我现在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对你怎么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沈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盏递给沈却。 沈却仔细端看手中的酒杯。小巧精致的瓷杯,把杯子翻过来,就可以看见下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却”字。只不过整个酒杯的底部沾了些奇怪的软土。沈却就认出来这个酒杯正是沉萧府的东西,而且是她十五岁生日宴的时候,戚珏特意命人造的。 当初沈却的十五岁生日宴上用的一干物件上都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却”字,就是为了庆祝沈却的生辰,图个吉利。这个酒杯就是那个时候造的。只不过后来那些东西在沈却的生辰宴结束以后都收起来了,平时也没有再用过,这个杯子怎么会在沈云的手中? 沈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沈云,问道:“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杯子的确是我沉萧府的东西,可怎么会在你这儿?” 沈云冷笑,说道:“他将这个东西藏了整整两年,故意用一层软土抹去下面的‘却’字,然后放在书房日日看!夜夜看!看了两年!” “他?他是谁?”沈却懵了,她怎么根本听不懂沈云的话? “哼,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沈云望着沈却的目光全是仇恨。 沈却一点点反应过来了,能让沈云和她产生隔阂,甚至动了这么大的气,也只能是殷夺了。 “你是说殷二哥哥?”沈却震惊地看着沈云。 “你这声哥哥叫的可真亲切!”沈云死死盯着沈却,“你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 “我承认什么?”沈却陷入震惊中不能自拔,她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说不出心里头什么滋味。原来这几年沈云疏远她,记恨她都是因为殷夺? 可是殷二哥哥…… “我和殷二哥哥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要胡乱猜疑好不好?”震惊过后,沈却有些生气。谁都不愿意被人冤枉,更何况还是这种事儿。 “什么事儿都没有?胡乱猜疑?”沈云向前一步,“如果你们两个什么事儿都没有,当初沉萧府出了事儿,你为什么会住在殷家?那个时候你就和殷夺不清不楚了吧?据说还是殷夺救了你一命,那个时候你该不会是为了报恩就献出自己的身子了吧?” “沈云!你说话注意分寸!”沈琉瞪她一眼。 沈云不理会沈琉,更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继续说:“好,那个时候我与殷夺毫无关系,我不怪你!可是你十五岁生日宴的时候已经知道我和他的婚事了。结果呢?你避开所有人和他偷偷相见,私相授受!瞧你握着他送你的东西时候那个高兴劲儿,当时你有想过他和我有婚约吗!” 沈却使劲儿想了想,她什么时候和殷夺私相授受了?沈云说的这事儿真的发生过? “还有!我和他成婚的前一日,他还来看你!与你倾诉衷肠!你还送他外伤药!若不是他瞒不住让我知道了那个外伤药是你送的,是不是也要把那个小瓶子和这个酒杯一起供着!” 沈却深吸一口气,还没想明白私相授受的事儿,又被沈云砸下来一个“倾诉衷肠”的名头! 沈云的视线越过沈却,看着后面的戚珏,嘲讽地说:“太子殿下,你捧在手心里疼的妻子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殷夺口口声声喜欢沉萧府酿的酒,可是戒酒以后还是时常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听说太子殿下对殷家有恩,可曾想到殷家子孙惦记着你的妻子!” “沈云!你别在这里胡说!”牵扯到殷家,魏佳茗不得不拿出长媳宗妇的架势训斥沈云。 沈却转过身,这才看见戚珏和沈休站在后面不知道听了多久。 沈绯、沈琉、沈宁和苏陵菡都有些担忧起来。甭管是不是真的,可是这些话让戚珏听了总不是好的。 沈却现在心里头翻江倒海的,她可顾不上戚珏现在心里怎么想。 “沈云,我告诉你。念在你现在是个孕妇,我不想动你,不过你最好在我忍不下去之前立刻滚开!”沈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她已经是强忍着心里的怒意了。 “怎么了,你在心虚吗?”沈云又向前走了两步。 “好了,好了。沈云,你还在孕期,别闹脾气了。快消消气,别伤了身子。”魏佳茗想要先把两个人劝开,她挽着沈云的胳膊,把她向后拉去。不过沈云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她推开魏佳茗,魏佳茗一个趔趄,差点向后跌去,幸好沈琉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你也怀着身子,别往前凑了。”沈琉皱着眉,将魏佳茗往后拉了拉。 沈云又朝着沈却走了一步,冷笑道:“当年我对你的真心实意就换来你对我的恩将仇报!你所做的这一切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沈却沉声说:“我竟是不知道这两年你故意躲着我,是为了这个。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了好好说?你又何必自己在心里憋了这么久,今儿个又来我这儿没脸没皮的撒泼!” “撒泼?对,我就是撒泼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是误会!你敢发毒誓你和殷夺什么关系都没有吗?用你的儿子发誓!”沈云怒道。她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的情绪好像在崩溃的边缘。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沈却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过我没有必要为你这样的人发毒誓,更不可能为了你这样的人用我的孩子发毒誓!” “可笑!你不敢发毒誓就是心虚!你就是和殷夺不清不楚!青梅竹马?哼,说吧,你们偷情过多少次,你的儿子到底姓什么!”沈云的眼睛越来越红,说的话也是越来越没谱。 沈却强压着心里的怒气,沉声说:“沈云!为了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把这些话收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孩子?”沈云的眼睛里已经蒙了一层泪,“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你没有抱住你知不知道!” “笑话!你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根本没见过你。你是梦里做噩梦梦见我,把孩子吓没了的吗!”沈却觉得她已经忍受不下心口的这股怒气了。 沈云抿着唇,不肯说话了。她有些说不出口!当初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恰巧沈却出了事儿,殷夺担忧地跟着沈休去了沉萧府。沈云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动了胎气,要不然那个孩子也不会保不住!更可气的是,从那个孩子没保住以后,大夫说她以后生产不易。 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可是被她发现了那个杯底刻着“却”字的酒杯。她怒火中烧,积压多年的怨气一股脑涌上来,紧接着又跟殷夺大吵了一架,便又动了胎气。 她手掌发颤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的这一胎又保不住了…… 她现在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流血! “沈云!你来这里发什么疯!”殷夺冲进来,黑着一张脸。 沈云一惊,她目光有些躲闪。 “阿却,我知道我今天不应该过来闹,更不应该不知规矩的乱说话。”沈云的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她抓住沈却的手,“阿却,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你知道有了身子的人最是情绪波动,我……” “你松开!”沈却有些嫌弃的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可是沈云的力气大的惊人。 “啊……你做什么!”沈云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回廊外摔去。 沉萧府的回廊比两旁的花丛地势要高一些,沈云直接摔出回廊,挡在回廊外面的花丛中。 当殷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云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蜷缩着。 “沈云!”殷夺一愣,连满肚子的怒火都暂时压下去了。他跳下去,将沈云扶起来,“怎么样?很疼吗?” 沈云哭着依偎在殷夺的怀里,“我只不过是想把你这些年的心意告诉阿却,可是……可是她居然说我败坏她名声,还要推我……” 第125节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沈云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沈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腕刚刚被沈云大力抓着,还有一点红。 沈却并没有想到沈云会来这么一招,气势汹汹像个泼妇一样吼了半天就是为了激怒沈却?沈却算是慢慢想明白了,合着她刚刚那么多废话就是等殷夺过来呢。没想到沈却一直压着怒火没对她出手,她竟然明目张胆的演戏。 这个女人……她怎么不入宫争宠去呢? 沈云究竟想干嘛? 沈却实在是想不通,听她刚刚对殷夺的那句话的意思。沈却隐隐能够猜到沈云在殷夺面前的表现。不过是一边嘤嘤嘤地哭诉一边装着大度。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感动殷夺? 不对…… “疼……好疼啊……”沈云捂着肚子,整个人弯下腰去。 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她大片的裙子。 “快!快去请大夫!”魏佳茗急忙吩咐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 沈云哭着抬头,一脸悲切地看着沈却,哭诉:“阿却,就算你对我再怎么有意见,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啊!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肠!” 沈却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沈绯忽然冷笑,“沈云,你知道吗?你这种嫁祸别人的破把戏,我十年前就玩腻了。” “哼,估计是觉得沈家有推孕妇的传统!”沈宁整个脸都是黑的,她甩了袖子愤然转身。 “阿宁?”苏陵菡有些担忧地喊她。 “我先回家了!”沈宁大步往外走,一点都不想回头。这一幕,让她打心底恶心。 殷夺眸光深了又深,他缓缓松开沈云的手。 沈云脸上还挂满了泪水,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殷夺,颤声说:“你就这么放开我?你的妻子!怀了你的骨肉的妻子!在这种情况下……”沈云低下头看着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血,“我们的骨肉可能保不住了啊殷夺!” “沈云,我们和离吧。”殷夺无比平静地说。 沈云震惊地看着他,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就连刚刚往外走了几步的沈宁都惊讶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殷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沈云的身子在发抖,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是,我是喜欢沈却。很多年前就喜欢了,可是我们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喜欢她,那是我的事情,她甚至根本不知道!” 沈却惊讶地看着殷夺。她从来没想过殷夺会喜欢自己。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儿? 沈云忍着腹中的剧痛,她呆呆地看着殷夺,又看了看一旁一脸惊讶的沈却。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真的只是殷夺单方面喜欢沈却,而沈却一丁点都不知晓? 魏佳茗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急忙打圆场:“误会解开了就好,误会解开了就好!殷夺,快扶沈云歇着,大夫一会儿就要过来。” 魏佳茗过来扶着沈云,沈云不肯走,她盯着殷夺,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要合离?” “是。”殷夺一脸坚决,“我曾经努力全心全意对你好,可是我实在看不透你的心。我找过苏大夫,知道你这一胎保不住。而你今日来沉萧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借沈却的手,假意不小心小产。” 沈云脸色煞白,整个人在鄂南的骄阳下冷得彻骨。 “和离吧。” 沈云蒙了一层泪的眼睛死死盯着殷夺,直到殷夺的面孔逐渐模糊。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模糊,鲜血快要将沈云的双腿打湿,沈云逐渐失去意识,整个人向后栽去。 “沈云!”魏佳茗急忙扶住她。 这个时候大夫也到了,魏佳茗就让几个丫鬟帮忙搀扶沈云到了就近的凉亭里。 殷夺没有追过去,这沈云的这两年时光,除了相互折磨别无其他。他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酒杯,轻轻摩挲着杯底的“却”字。 沈却也没有追去凉亭看沈云的状况,她站在原地蹙着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殷夺。 戚珏和沈休一直站在远处没有说话,尤其是戚珏,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不少人偷偷瞟着戚珏的神色,却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来。 沈休看了一眼戚珏的脸色,急忙走过去拍了拍殷夺的肩,然后背对着沈却和戚珏,在殷夺耳畔低声怒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殷夺静静拍开沈休的手,绕过他走到沈却的面前。 “这个杯子我还能留着吗?”殷夺看着沈却的眼睛,大大方方的。 沈却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殷夺干净澄澈的眼睛,心里忽然就明朗了。她笑着说:“殷二哥哥,当然可以了。” 殷夺抿唇笑了一下,拇指用力摩挲了一下杯底的“却”字。 他这才去看一直立在远处的戚珏,戚珏一手负于身后正看着这里。 殷夺走过去,有些犹豫地说:“只是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这章肥不肥!!! 呃………… 改一个非常大的bug 之前那个路人甲太子妃韩绮晴,她应该是姓薛的,薛绮晴_(:3ゝ∠)_ 左相一伙姓薛,是坏蛋! 右相一伙姓韩,是好蛋! ☆、第119章 信任 “玩!玩!”小红豆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肯睡。 “嗯,好,等过几天带你去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儿,好不好?”沈却柔声说。 “好!好!”小红豆开心地拍起手来。 沈却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说:“那要快点睡哦。” 小红豆伸出一双小手挡着眼睛,小嘴念叨着:“睡!睡觉!” “乖。”沈却弯下腰,亲了亲小红豆嫩嫩的脸蛋。 那一边小如归翻了个身,睡梦中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沈却走过去,笑着给他盖上被子。她又去看另一张小床里的小无别,小无别睁着眼睛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平时小无别算是最省心的一个,根本不用沈却哄着睡。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还是这么精神。 “无别不困吗?”沈却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那一边小红豆刚刚睡着,她怕再把小家伙吵醒了。 戚无别回过神来,迎上沈却的眼睛。 “早点睡好不好?”沈却将小无别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拿进被子里,动作轻柔。 “嗯,这就睡。”戚无别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匀称,像极了睡熟的样子。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今天终于见到了他的小糖豆,虽然她还没有出生,可是戚无别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情,一时有些睡不着。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一岁孩童的身子,更不能让沈却担心,就假装成睡着了的模样。 沈却望了眼三个小家伙都睡熟了,才吩咐两个奶娘好好照看他们三个。沈却打着哈欠出了孩子们的屋子,回自己屋子去。 今日忙活了一整日,三个小家伙又因为难得和小伙伴们玩了一下午有些不好哄。等沈却从孩子们的屋子出来时,天上已经繁星点缀了。 “那个……”沈却转身发现囡雪没跟在她身边。她恍然地揉了揉眉心,她怎么忘了今日囡雪替她挨了那一巴掌,所以她让囡雪早早下去歇着了。 真是忙糊涂了。 沈却揉了揉肩膀,独自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因为每日她都要亲自哄三个小家伙入睡的缘故,她和戚珏的房间离三个小家伙的房间并不远,她没走多久就到了。 担心戚珏已经睡着了,沈却推门的动作很轻。 屋子里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只留了两盏。猜着戚珏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去梳洗了,又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袍,才绕过屏风走向床榻。 当沈却上床的时候,一下子就感觉到戚珏没有睡着。 “先生?”沈却在他身边躺下,轻声喊了一下。 “嗯。”戚珏翻了个身,将她拥在怀里。 沈却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先生,你是因为殷二哥哥的事情有些……介意吗?我一直都把殷二哥哥当成亲哥哥来看,他今天说的话我也很意外。” 其实今日殷夺走到戚珏面前说留个念想的时候,沈却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当时戚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甚至又请和殷夺和沈休一起去书房谈了些公事,可是戚珏这个人向来喜怒不言于色,沈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忧的。 没有听见戚珏的回应,沈却继续说:“先生会觉得我让殷二哥哥留着那个酒杯的做法不对吗?我……我只是觉得我根本没有权利阻止殷二哥哥那么做。如果连站在远处想着一个人的权利都不给予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却有些苦恼地说:“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很……很……” 沈却又往戚珏的怀里靠了靠,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心紧紧皱着,也是因为这些年和戚珏之间毫无阻隔的信任,让她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心平气和地跟戚珏谈起。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你只是站在局外把这件事情看通透了而已。” “通透”应该是一个好词吧? 沈却仰起头望着戚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有意,在你还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戚珏笑着说。戚珏自然早就知道,他上辈子就知道殷夺对沈却的那份心思。 “真的?”沈却惊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又伏在戚珏的胸口笑,“原来不止先生有别人喜欢,我也是有的!” 沈却的脸上甚至挂着点得意的笑。可是下一瞬,她脸上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了。她有些赌气地推开戚珏,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还用鼻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戚珏有些好笑地说:“想到自己对如筝的厌恶了?想到薛绮晴了?你是在想我居然不生气别人喜欢你,更没有像你赶走如筝那样把殷夺赶走,一定是不够喜欢你。” “先生,你这样让我很有挫败感!”沈却重重叹了口气。自打小的时候,她几乎不用说话都被能戚珏看透心思!这还给不给人留点神秘感了! 戚珏没有接话,而是轻声笑着。 最后还是沈却主动转过身来,她掰开戚珏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去。沈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地说:“先生,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或者哄哄我也成啊。” “这不一样的,”戚珏给沈却盖了盖被子,“你都把这件事情看得很明白了,只要不打扰,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心意。你把他当成哥哥来看待,那么他再如何有心思都不重要。我在意的一直都只是你而已。而且……”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反正他也抢不走你。” 沈却瞪他一眼,说:“倒是自信!” 沈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低声说:“先生,我想明白了。你那两个侧妃只要不贴在我面前我就不去惹她们了……” 沈却声音越来越低,话还没有说完,就伏在戚珏的胸口睡着了。 戚珏眉眼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给她的身子稍微挪了挪,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沈却昨夜说了只要戚珏的那两个侧妃不来招惹她,她就懒得管她们两个。今日,谷侧妃就亲自来了沉萧府。 沈却皱了皱眉,有些厌烦地说:“让她进来吧。” “玩!玩!”小红豆拉着沈却的手,心里想着找几个表哥哥、表姐姐玩呢。 沈却把她抱起来,柔声说:“乖,这才一早上呢。等下午带你去找攸攸姐姐和络青姐姐玩好不好?” “好!”小红豆甜甜笑开了。得了沈却的答应,她便不再缠着沈却,转身去找一旁的小如归玩去了。一旁的戚无别眸子一下子亮起来,他比小红豆更想去殷家。 第126节 “夫人!” 谷侧妃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喊着沈却的时候带着哭腔,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沈却如今的身份并不是太子妃,可是戚珏的宠爱,和两个太子长子摆在那儿,谁都不敢轻视了她的地位。什么时候恢复太子妃的位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谷侧妃喊了沈却“夫人”这个称呼。 一旁玩着的三个小家伙都转过头来好奇地瞅着谷侧妃。 “把她们几个抱下去。”沈却吩咐奶娘将三个小家伙抱下去,然而皱着眉看着谷侧妃,略略不悦地说:“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了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真是的!昨儿晚上还说不欺负你了,你今儿个就主动送来门来!沈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谷侧妃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不过并没敢起来。 她说:“夫人,我……犯下了死罪,还要请夫人救我一命!” 谷侧妃说着就直接给沈却磕头。 “别磕了,有话就直说。不过你要是真的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我也是没能力帮你的。”沈却淡淡说道,她的脸上已经挂了几分不悦。 谷侧妃偷偷看了沈却的脸色一眼,急忙收了收抽泣声,说道:“是……是这样的……” 谷侧妃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沈却是彻底不耐烦了,她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已经不想理会这个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的谷侧妃。她刚刚走到门口,谷侧妃就站起来拉住了她。 “放手。”沈却有些厌烦地拽出来自己的手,然后目光扫了一下谷侧妃。她的目光落在谷侧妃的肚子上就滞了滞。 谷侧妃这肚子至少有五个月了! 沈却并没有怀疑戚珏,因为五个月之前戚珏和她一块在肃北呢。那么这个谷侧妃……还果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啊…… 谷侧妃的用意就是让沈却先看出来她怀了身子,毕竟这话她也有些说不出口。如今沈却看出来了,自然也省得她解说许多难以启齿的话。 谷侧妃略略局促地攥着裙角,小声说:“夫人您也发现了,我这肚子快要瞒不下去了。我知道我犯的这个是死罪,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求求夫人放我出了太子府好不好?” 沈却慢慢反应过来了。 她急忙问:“是谁的孩子?” “是鞘公子的,”谷侧妃低着头,“求夫人放我出太子府吧。他答应了我,会娶我的!” 沈却好像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她一气之下曾经让鞘去勾引谷侧妃。可是!他怎么能把谷侧妃肚子给搞大了啊!鞘真是个花心的!还是个不负责的! 沈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鞘真的会娶谷侧妃吗? 沈却紧紧皱着眉。如果鞘只是欺骗了谷侧妃,等到谷侧妃从太子府出去了又被鞘抛弃,如今又怀了身子,那她该怎么活下去?经过昨天晚上和戚珏的谈话,沈却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反正她对戚珏是百分百的信任,只要这个谷侧妃不主动惹麻烦,离得远远的。沈却也不是不能把她留在太子府,养她一辈子。 朝中大臣女儿的婚事本来就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嫁给戚珏,这辈子都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可怜的事情了。 沈却若再使计将她赶出府,若她再被鞘欺骗…… 沈却的脊背有一些发凉。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的莽撞。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沈却微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她又加了一句,“路上小心一些,别伤了身子。” 谷侧妃刚走,沈却就让刃把鞘揪回来了。 “你真的会娶谷侧妃吗?”沈却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当然啊!”鞘将叼在嘴里的一根草叶子吐了出来,“如今我这可是千帆过尽,终于找到了心头好!小蝶儿性子好,温柔、善良、聪明、漂亮、懂事、机灵、博学……简直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沈却怔怔看着他,“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会对她好,不是为了当初我许诺给你的银子才这样对她的。”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喜欢小蝶,所以才要娶她的!那些银子我根本不会要的!”鞘斩钉截铁地说。 沈却没有说话了,她审视着鞘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鞘大大方方地跟她对视,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 沈却舒了口气,缓缓道:“你要是真的收了性子,以后会对她好,那我祝福你们。可是你可给我记着了,这件事情当初是我一时冲动才会让你去勾引她。倘若你以后对她不好……” 沈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刃,说:“我就让刃叔叔一刀砍了你!” “非常乐意效劳。”刃拱了拱手。 鞘白了刃一眼,不肖地说:“公报私仇!” 沈却眨了一下眼,显然是对这个“私仇”十分感兴趣。 鞘耸了耸肩,胳膊搭在刃的肩上,笑道:“喂,你都成大叔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该不会是像鱼童说的那样,你和弦……嗯哼?” 鞘的目光有些你懂我也懂别人不懂的意味。 鞘向来是个说话不着调的,一身痞气,就算是在沈却面前也从来没避讳过。 刃甩开鞘的手,十分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被鞘碰过的地方。 “没个正经。”刃凉凉地看了鞘一眼。 “我先走了啊,第一次成亲,事儿多着呢!”鞘又一次将胳膊搭在刃的肩上,“诶,跟我走帮忙!我那新宅子的床还没锯完呢!缺个帮我压着床腿的下手!” 酷爱机关的鞘在自己的新婚宅院上也是花了心思,一桌一椅一床一凳都要自己亲手做。 鞘根本没给刃拒绝的机会,他跟沈却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刃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还嘀咕:“这个弦,现在是大将军了,少个跑腿的,啧啧……” 知道了鞘是真的喜欢上了谷侧妃,又是真的在准备迎娶她。沈却放心了。 这大概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虽然谷侧妃自嫁入太子府,戚珏就没有碰过她,可是她毕竟是嫁过的。那些世俗的眼光是要吃人的。也只有永远吊了郎当什么都不在意的鞘最适合了。 只要有鞘在的地方,那就少不了欢笑。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只是鞘和刃的几句话,沈却就被逗笑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鱼童,听说他始终没有放下那段仇恨,如今也不晓得怎么样了。鱼童也是个可怜人,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吧。 用了午膳,小红豆就缠着沈却要去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沈却心里想着几个小家伙多几个玩伴儿总是好的,就领着他们几个去了慕容家找小遇见去了。 原本她想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殷家找魏佳茗的攸攸的和小络青,可是刚刚出了沈云的事儿,她也不太方便这个时候去殷家的。 因为沈书香模样和小红豆十分相似,又比小红豆乖巧许多的缘故,沈却也分外喜欢她。只是沈却更不想回沈家。 沈却是挂念刘明恕的,可是她毕竟曾和沈绯有过过节,就算如今可以平静说话,可毕竟还没到时常走动的关系。 如此,只能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慕容家找沈琉的小遇见玩儿了。 沈却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多邀请他们来沉萧府坐坐。 小红豆和小如归有些失望,他们以为和昨日一样有一大群小伙伴呢!小无别就更失望了,他居然没见到他的小糖豆!早知道是来慕容家不是去殷家,他宁肯赖在家里不跟出来了。 沈琉哪里不会懂沈却的顾虑,便让丫鬟去沈家、殷家和刘家请人了。没多时,魏佳茗领着攸攸和小络青,沈绯带着刘明恕,苏陵菡带着沈书香都到了慕容家。 这下子,这些小豆丁们才开心地玩起来!隔着远远的,都能听见小花园里的嬉笑声,给整个府苑添了不少生气。 沈琉将沈却拉到一旁僻静处,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最近乌和的事儿。” 只要戚珏一回来,沈却就是什么都不关心不操心的状态,沈琉只好来提点她一下。 “什么事儿呀?”沈却皱了皱眉,心里隐约觉得和戚珏有关。 沈琉叹了口气,愤愤地说:“我也是不懂,为什么那些人好日子不过非要打仗!打仗有什么好处?打仗有多少父亲要离开孩子,有多少丈夫要离开妻子。灾民流离失所,又是一番人间惨相!” “又要打仗了?”沈却心里一惊。 “嗯,”沈琉点了点头,“上次太子夺下的那几城几州没有守住。” 沈却急忙问:“都丢了?” “不仅是那几个地方丢了,周边连着的七座城池已经被乌和夺去了。”沈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沈却,“太子可真是把你深养在沉萧府,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 沈却脑中还想着大戚被乌和夺了七座城池的事儿有些缓不过来神。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沈琉脸色微微发沉,“乌和王愿意交出大戚的那七座城池,还愿意格外再割三座城池赠予大戚。” “乌和王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琉,“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沈琉握住了沈却的手,说:“用太子来换。” 沈却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幸好沈琉扶住了她。 沈却脸色瞬间苍白,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已经十多日了,太子是故意瞒着你吧。”沈琉轻轻叹息了一声。 用戚珏来换十座城池,戚青昊会怎么选?沈却根本不敢想。 “阿却?阿却?”沈琉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 沈却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我先回去了。” 沈却回到沉萧府的时候,直接将三个小家伙交给了奶娘。 “娘!明天还去!”小红豆挥舞着小手臂,显然是今天玩得十分开心。 “好,明天还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沈却温柔地依次吻过小红豆、小如归和小无别的额头,拖着水色的裙摆离去。 她让囡雪不用跟着她了,独自一个人静静走在沉萧府里。她穿过竹林,看见戚珏坐在竹林尽头竹屋前面的台阶上,正做着一个木马。 沈却立在那儿,忽然就想起来那一年在沉萧府的地道里戚珏第一次吻了她。那个时候在沈却的心里,戚珏还是她命中的先生,直到现在沈却都能想起来当年心里的恐慌。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的慌乱和拒绝也让先生曾难过了吧? 戚珏抬起头看了一眼竹林这一头的沈却,他嘴角微微扬起,一如曾经。 沈却笑着走过去,在戚珏身旁的台阶上坐下。她看着戚珏手里的木板,问道:“先生,这是给小红豆做的吗?” “嗯,前几日她说喜欢,就给她做一个。” 戚珏手头正缺一个窄木条,刚想去拿,一旁的沈却就将他需要的那一个递给了他。 戚珏一边将小木条站在木马上,一边说:“说吧,你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二姐又跟你说了什么事儿。” 沈却垂了眉眼,静静想了一会儿,说道:“先生,你会为了我,为了三个小家伙保护好你自己对不对?” 戚珏手中的动作不停,轻声道:“嗯。” 沈却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戚珏写下来的话,她伸手一掰,就把木马身上刚刚粘上去的那片木板拆了下来。因为是刚刚粘上去,胶水还没有干,所以很轻易就被她掰了下来。 然后挑衅似地瞪了戚珏一眼。 沈却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去掰另外一片木板。可是那片木板粘上去的时间久了一些,胶水已经干了。她使了大力气都没有掰下来。 戚珏坐在那儿静静看着沈却气嘟嘟的样子,就觉得分外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d 早上更了近1w,晚上又更了6k 第127节 ☆、第120章 红绳 “昨天还夸你长大了,今儿个一看还是个孩子心性。”戚珏一边,一边捡起被沈却掰下来的木片,重新粘黏。 沈却有些怏怏。 她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把脚抬在同一层台阶上,抱着膝。又将脸贴在膝上,偏着头望着戚珏。 戚珏把最后一片木板粘好,只等着胶水干透彻。 “这次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沈却口气幽幽。 “把左相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走。” 第二日,左相府就被抄了家。 因为三个小家伙的周岁礼上行刺戚青昊的三个妇人招供是左相指使。 “陛下!老臣冤枉啊!太子殿下这是血口喷人!陛下!陛下!”左相官服脏了,披头散发。他看着戚珏的眼中全是彻骨的恨意! “拖下去。”戚青昊沉声说。 听了戚青昊沉静的声音,左相的呼喊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高座上的男人,忽然全身犹如坠入冰窟,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古来伴君如伴虎,那个位置的人也最是多疑! 当年先帝在时,左相支持的是三王一党。所以就算戚青昊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夺了左相的权利,也并不代表他放过了左相。 左相目光扫过朝中诸位大臣,这才发现才短短三两年的工夫,旧识同僚早已投靠了右相。 “哈哈哈哈哈——”左相捂腹大笑。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号称一只麻雀都飞不进去的沉萧府会溜进去刺客,为什么皇位巩固时会有人行刺,为什么戚青昊会放心的把刺客交给戚珏。 因为那一场行刺根本就是戚青昊一手策划!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陛下,父亲是冤枉的!”皇后脸色苍白,她冲进大殿为其喊冤。 戚青昊冷冷看着她,“念在你哺育三位皇儿的份儿上免你死罪,即日起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戚珏走的那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了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另一头系在沈却的手腕上。沈却还在睡着,呼吸匀称,眉头轻皱。放在眼前的手攥成了拳。 戚珏动作轻柔地掰开她的小拳头,原来红绳系在手腕上还不放心,还要攥着线头。 沈却睫毛颤了颤,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有些迷迷糊糊地合上。过了一会儿,沈却一下子睁开眼,盯着戚珏看,眼睛里还有一丝强烈的慌张和不安。 戚珏一下子就心疼了。 他俯下身吻了吻沈却的眼睛,原本想要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可是竟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却的身子缩了缩,习惯性地抱着戚珏的腰。戚珏侧着身子拥着她,看着她睡熟的容颜,等着她醒过来。 而对于沈却来说,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戚珏就可以让她一整日心情很好。 “先生你醒啦?”沈却睫毛微颤,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嗯,刚醒。”戚珏柔声应着。 下一瞬,沈却身子紧绷,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系在手上的红绳,抿了下唇。 “不许笑话我像个小孩子!”沈却说着去解系在两个人手腕上的红绳,“我只是怕你趁我睡着了偷偷溜走。” 将红绳解了,沈却在床上坐起来,她将床幔拉开一条缝,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天不早了,该起了。你也该走了。”沈却低着头,有些沮丧。 戚珏将沈却落在床上的红绳捡起来,一道一道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沈却一直看着他这么做,等到戚珏快将红绳缠完的时候,沈却伸出手将他手腕上的红绳打了个死结。 “可不许自己解开了,只能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给解开。”沈却仰着脸郑重地说。 戚珏一下子捧起沈却的脸,用力吻下去。 沈却身子颤了颤,很快用力地回应。 “再忍忍。”戚珏闭了闭眼,将沈却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我答应你,很快把一切都解决。把名分、安定和厮守亲手捧给你。” “嗯。”沈却闷闷点了头,“去看看他们三个吧,不止是我会想你,他们也会想你的。” 想到三个小家伙,戚珏又是一阵歉意。在他们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他们,甚至让他们三个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次又要离开这么久。 三个小家伙还没有醒过来,都在个自的小床里睡得极为香甜。 戚珏立在床边看了他们很久,才舍得离开。 “爹爹。”戚珏刚刚转身,小红豆就揉着眼睛坐起来。 “睡醒了?”戚珏同沈却一起转过来。 “爹爹抱!”小红豆攀在小窗护栏站起来,朝着戚珏伸出小胳膊。 戚珏将她从小床里抱出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醒得这么早,不困了?小红豆是不是饿了?” “嗯!”小红豆点了点头,“雪荷糕!吃!吃!” 另一边小无别和小如归也都揉着眼睛睡醒了,一听见雪荷糕,小兄弟俩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沈却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幕,跟着说:“我也好久没吃了呢。” 戚珏探出手来,捏了捏沈却的鼻子,笑道:“四个馋嘴的家伙。” “等着。”戚珏将怀里的小红豆抱给沈却。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甜的,戚珏特意做这雪荷糕也算给他们解嘴,这东西总比糖果好许多。可即便是这样,戚珏也是不许他们多吃的。免得他们像沈却一样太爱吃甜食导致牙疼。 知道爹爹真的去给他们做雪荷糕了,三个小家伙高兴的不得了! 雪荷糕是戚珏自己发明的一种糕点,白如雪,甜如蜜,滑如绸,又因为用剪成小块的荷叶包着蒸煮,所以带着一种荷花的清香味儿。 厨子们也试着做过几次,可都不是戚珏做出来的那个味道。 三个小家伙只爱吃戚珏亲手做的。 沈却想了想,将小红豆放在床里,对三个小家伙说:“听奶娘的话,好好梳理了,才有雪荷糕吃。” 三个小家伙忙不迭点头,恨不得奶娘的动作更快一些。 沈却叮嘱了奶娘好好照看三个小家伙,自己则去了厨房。 倘若这一次戚珏离开久了,三个小家伙又想雪荷糕了怎么办?她决定跟着戚珏学一学。 直觉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 戚珏这一次离开便是整整两年。 “娘,今天还有雪荷糕吃吗?”小红豆一股风似的跑进来,伏在沈却的膝上。她的头发扎着两个马尾辫儿,其中一个已经散开了,半边的头发散下来,像个小疯子。 “总是这么没规矩乱跑,还想着吃呢。”沈却皱着眉,真是越来越拿她没有办法了。 绿蚁好不容易追上来,手里还拿着小红豆掉了一根头绳。 “头发都散成这样了,还只顾着跑!”绿蚁又气又笑地说。 “给我吧。”沈却从绿蚁手里接过青蓝色的头绳,给小红豆散落下来的头发绑起来。 小红豆在沈却怀里哼唧了两声撒娇,“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小红豆想他了!” 沈却眸光一滞,沉默下来。 小红豆吐了吐舌头,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哥哥告诉过她不许在娘面前提爹爹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爹爹呀!小红豆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小红豆!走!咱们去摘青梅!”戚如归跑进来,额头上还蒙着一层汗。 戚无别跟在他的后面。 沈却皱眉,有些责备地拿着帕子给戚如归擦了擦汗。 戚无别看了一眼沈却的脸色,走到小红豆身边,低声质问:“是不是又提父亲了?” 小红豆有些心虚。 那一边,戚如归朗声问:“娘,爹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以前做的木马都小了!” 戚无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戚如归显然没有看见哥哥的眼色。 “想玩木马了吗?那娘一会儿给你们做一个。”沈却柔声说。 “你会做?”戚如归惊讶地看着沈却。 沈却捏了捏戚如归胖嘟嘟的脸蛋,“一个个的,都是小没良心的,你们爹爹会的,我都会!” 小红豆拍起手来,高兴地说:“要!现在就好!” 小红豆和戚如归一左一右拉着沈却的手朝外走去。 戚无别叹了口气,真是两个小屁孩! 沈却坐在竹林深处的木屋前的台阶上,回忆着当初戚珏的动作,仔细在木板上量画尺寸。小红豆和小如归蹲在她身边瞧着她,期待中带着点怀疑。 真正做起木马来,才知道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两个小家伙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 “走!哥哥带你玩秋千去!” 戚如归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下子看见不远处竹林间的一个小小的秋千。那还是小半年前,沈却亲手给小红豆做的呢。 “囡雪,盯着点他们。”沈却吩咐。 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将东西搁了,起身推开木屋的门。 入眼,就是满室悬挂的画卷,每一幅画上画的都是自己。沈却走过去,用指尖轻轻划过画中人。她不禁轻声说:“我那时候可真年轻。” “娘现在也很年轻。”角落里忽然想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沈却一愣,转身就看见戚无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沈却蹲在戚无别面前,揉了揉他的头,“无别怎么不去和他们玩呢?不喜欢吗?” 戚无别拉了沈却的手,两只手捧了沈却的指尖,放在嘴边吹了吹,略埋怨地说:“父亲看见了会心疼的,我也会心疼。” 沈却一怔,半天没缓过来。 戚无别叹了口气,他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沈却。他小小的手掌在沈却的后背轻了轻拍了拍。 沈却一下子就想起来好多年前,戚珏每次安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第128节 她已经在这儿等了太久太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隐卫那边不时传来戚珏的消息,去了乌和,被关押,又逃离,起兵夺城,得了哪座城,又失了哪座城,中埋伏,亦或是受伤。 隔了那么远,关于戚珏的一切,她也只能通过隐卫知道。 渐渐的,传回来的消息也有真有假。有一次传回来消息说戚珏重伤,让沈却吓个半死,可第二日又传来消息戚珏在另外一城。 真真假假,沈却都已经分辨不清了。而她已经在沉萧府过了两年这般提心吊胆的生活。 曾经以为沉萧府是天下最安心的地方,可是他不在,纵使是沉萧府也像一个牢笼。倘若不是因为三个孩子,沈却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撑到今天。 “娘,别哭!别哭!” 小红豆和戚如归手拉手跑过来,小红豆伸出手去给沈却擦眼泪。 沈却别开脸,努力吸了吸鼻子。这两年她掉过太多的眼泪,可是每次都是在夜里,她从来不会在三个孩子面前掉一滴眼泪。 “没哭呢,眼睛有些疼而已。”沈却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呜呜呜……”小红豆开始哭,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一定是小红豆又惹娘不高兴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也不吃那么多糖果了……呜呜,不哭,不哭!” 明明自己哭的像个小泪人儿似的,小红豆还偏偏要拉着沈却的手,想要安慰沈却。 她爱哭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沈却。 “哎呀!你别哭啊!你哭了娘亲要更伤心了!”戚如归跺了跺脚,用胖乎乎的手背给小红豆擦眼泪。 他又责备地瞪了亲哥哥一眼,好像在质问:你是不是惹娘亲生气了? 戚无别懒得理他,直接转过头去。 “好了,好了。娘亲好好的呢,你们这么乖,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却将三个孩子揽在怀里,“瞧这一头汗,还不快回去洗一洗。” 沈却用指尖点了点戚如归的脑门。 戚如归和戚无别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戚如归要比戚无别胖了一圈,刚刚给小红豆推秋千,又跑了一路,这就一头的汗了。 小红豆仔细看了看沈却的脸色,娘亲好像真的不哭了。这下,她才放下心来,她握着沈却的手指头,撒娇说:“娘亲,你好久没带我们去找攸攸姐姐玩啦!小红豆要去找攸攸姐姐,络青姐姐,还有小糖豆!” 戚无别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期待地看着沈却。 若说还有什么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事儿,大概就是去殷家看小糖豆了! 沈却有些犹豫。 现在哪儿哪儿都在打仗,连鄂南也都不太平了,她之所以很久没有带三个小家伙出门,就是因为不安全。沈却抬起头,看了眼略阴沉的天气,只盼着这场仗早点结束。 晚膳前,沈却让奶娘伺候着三个小家伙洗个澡,换身衣服。自己则去前厅见了王尺。她一边看着王尺交给她的账本,一边听着王尺叙事。 “所以我们到底还能拿出多少的粮草?”沈却直接问。 王尺无奈道:“并不是沉萧府财力不够,只是今年和去年连续两年大旱,庄稼没有收成,如今就算倾尽沉萧府财力,也买不到粮草。” 沈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大旱的地儿虽然多,可也并非整个大戚都是如此。河郧乡、海荆镇、中黑郡还有碑迁乡都是富足之地。这些地方的粮草还不够填补饥荒之地的空缺吗?还有,各处府衙与商户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囤粮吗?” 王尺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出兵打仗本就耗人耗力,那些富足之地的田间壮丁不少被征了兵,许多地方都是田里的粮食没人收。而府衙和粮商自然有囤粮,可府衙中所囤的粮草有不少是进了贪官囊中,而那些粮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收购粮草,只盼着粮价再翻几番。” “国都快灭了,还要压价!”沈却直接摔了账本,“以市价五倍的价格收购粮草!就算倾尽沉萧府所有的财力!” 王尺一凛,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却。同时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沈却是不是只是一时的妇人之仁。 他想了想,说道:“夫人,现在有两条路走。倘若趁机囤粮,那些粮商自然不是沉萧府的对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沉萧府原本的家底翻一倍。而若高价收购粮食只是为了赈灾,这是一个无底洞,恐怕就算以沉萧府的家财也要全部栽进去。” 沈却沉默下来,她在想如今戚珏还在这里,今日是戚珏拿这个主意,他会怎么做。 不,沉萧府早就是她的了。 沈却决定按照自己心底的想法去做,不去想戚珏的态度。 “除了沉萧府这个宅子,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栽进去。”沈却闭了闭眼,她太想这场仗快些结束了。而整个大戚与她一样盼着战争快些结束的女人不止她一个。 还不够。 沈却的目光逐渐坚定,她要想法子让那些贪官和奸商吞下的粮草吐出来。 ☆、第121章 难民 “小糖豆,你为什么要穿男孩子的衣服?”戚如归好奇地跑到小糖豆身前瞅着她。 “男孩子厉害呀!可以保护娘亲!”小糖豆抿了抿唇,脸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戚如归眨了眨眼,盯着小糖豆的脸蛋。 “你的脸上有小坑!”他好奇地伸出手,用手指头摸了摸小糖豆脸上的酒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酒窝呢,真好看! 小糖豆眯着眼睛笑起来,“如归哥哥,这个叫酒窝,娘亲说爱笑的姑娘才会有呢!” “那我要是像你这样天天笑也能长出酒窝吗?”戚如归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地问。 小红豆捂着嘴笑,“二哥哥,你脸上肉太多了,是长不出来酒窝的!” “你胡说!”戚如归脸红了,难道他真的很胖吗? 小糖豆忍了笑,去看始终站在一旁不吭声的戚无别。她一直都有些怕这个总是不说话的无别哥哥,觉得他有些冷冰冰的。 “无别哥哥,你怎么不开心呀?”小糖豆鼓起勇气走到戚无别身前拉了拉他的手。 戚无别指尖颤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他当然不开心了!为什么他的小糖豆还是比较喜欢如归那小胖子一些? 小糖豆讪讪地缩回了手,眨着眼睛看着他。 “我们去玩吧!”小红豆亲昵地挽住小糖豆的胳膊。 如归也过来拉小糖豆,“走走,咱们走!不理木头人哥哥!” 看着小糖豆被一对弟妹拉走了,戚无别心里有些发堵。 “给。”殷络青站在戚无别身后,将一捧青梅递到他眼前。 戚无别愣了一下,才将青梅接了。 “谢谢。” 殷络青点点头,去追小红豆几个人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手里都捧着许多新鲜的青梅。 戚无别转过头,望向凉亭。沈却和魏佳茗在凉亭里说话,攸攸一本正经坐在石凳上,好像能听懂两个大人的话似的。 沈却转过头来,朝着他招了招手。 戚无别犹豫了一下,就走进了凉亭。 “外面晒不晒?”沈却将戚无别抱到石凳上坐着,她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喜欢和其他小孩子一块玩的。 戚无别摇了摇头,将之前殷络青送给他的青梅放在了石桌上的空盘子里。 也只是为了三个孩子,否则沈却是没有心思出沉萧府的。 “小红豆乖,下次再带你来玩。”沈却蹲下来揉了揉小红豆的头,小红豆嘟着的小嘴立刻笑起来。 “那咱们拉钩!” 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手指,沈却愣了一下。很久以前,沈却便总是这样缠着戚珏要拉钩。戚珏既无奈又宠溺的眉眼好像就在眼前。 “好,拉钩。”沈却伸出小指跟小红豆的小指头缠在一块。 沈却垂了眉眼,将眼中的黯然收起来。 他走以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戚无别看见沈却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又想戚珏了。戚无别种种叹息了一声,和他稚嫩的脸庞完全不符。 “走吧。”沈却站起来,收起情绪。 魏佳茗带着三个女儿亲自送沈却离开。 许是闹了一下午的缘故,小糖豆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她牵着魏佳茗的手,走路都有些脚步发软,毕竟年纪还小。 “魏姐姐你就不要送我了,院门就在前头了呢。瞧瞧小糖豆困的。”沈却心疼地看着小糖豆。 小糖豆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地摇了摇头,说:“小糖豆不困的,要送哥哥姐姐们的!” “都困成这个样子了,还送什么啊!”戚无别语气有些发凉。 小糖豆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被她看得心里别扭,直接转了头。 小红豆站在戚无别的背后朝着小糖豆扮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哥哥。 小糖豆“噗嗤”笑出来,两颊的酒窝深深的。戚无别看着她,好像陷进了她脸颊的酒窝里。 魏佳茗坚持送沈却他们到院门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上马车。 沈却在囡雪的帮助下,依次将三个小家伙抱上马车,她刚扶着囡雪的手上去,就看见一匹骏马飞奔而来,殷夺穿着一身墨色的铠甲坐在上面。 “吁——”殷夺打马停在院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 自那一年沈云大闹沉萧府,沈却与殷夺无论是公开的场合还是私下都不曾再相见,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避开相见的机会。随着战事起,殷夺和沈休也都离了鄂南领军,沈却这才重新踏进殷家大门找魏佳茗。 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重逢。 魏佳茗本来领着三个女儿正要往回走,听着马蹄声回过身来。她看了眼两个人的神色,先开口:“回家了也不打声招呼,回来了就好,这回可得好好歇歇。” 又吩咐身边跟着的丫鬟先回去支会殷夺院子里的下人。 “谢谢大嫂。”殷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丝疲惫。 沈却放下囡雪的手,望着殷夺浅笑着说:“殷二哥哥回来啦,真是辛苦了。” 听着沈却喊他“殷二哥哥”,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入眼,立刻在殷夺的心里激起千层浪,一时间难以平复。可是看着沈却那双平静的眸子,殷夺的心又一点点静下来。 “嗯,回来了。过几日还要走。”殷夺凝望着沈却。 沈却点了点头,真切地说:“刀枪无眼,沙场无情。殷二哥哥可是要小心一些。” “嗯。”殷夺重重应了一声。 再无别言。 沈却立了一会儿,扶着囡雪的手上了马车。 第129节 车门关上,沈却的容颜再也看不见。殷夺别开眼,牵了马默然跨进殷家。 越来越多的灾民涌进鄂南城,这座皇城处处门窗紧闭,生怕那些饿得狠了的人冲进自己的家里。这个时候,沈却命人搭建灾民蓬,开始发粮食。 “快!沉萧府有米饭吃!白米饭!” 领饭的队伍很长,彷如看不见头。 沈却领着戚无别和戚如归,站在街道的尽头。两个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衣衫褴褛的队伍。 “娘!我们把不穿的衣服送给他们吧!”戚如归怔怔地说。小家伙自打出生就被养在蜜罐里,从不见疾苦。今日被眼前的这一幕,险些吓到了。 另一边的戚无别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抿着唇不吭声。 沈却蹲下来,揽着两个小家伙的身子,柔声说:“如归是个好孩子,可是家里所有衣服拿出来也是不够这些难民穿的。” “那怎么办啊?”戚如归皱着眉,有些着急。 沈却摘了发间的一根玉簪,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家国天下。 “什么国天下……”戚如归勉强念出来后面三个字,第一个字的笔画实在太多了,他不认识。 “家国天下。”一旁的戚无别说给弟弟听。 沈却握着簪子在一旁画了一个小小的房子,“这是我们的家。” 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把房子圈住,“我们的家在大戚。” 沈却站起来,她提起裙摆,轻轻踩了踩,地上的房子和圈就都不见了。 “我们的家不见了!”戚如归焦急地说。 “因为我们的大戚是一滩泥。”沈却慢慢收了笑,“倘若我们的大戚足够强大,外敌不入。家可固,人可聚。记住,你们的身份特殊。将来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定要把我们的大戚放在首位。” 戚如归眨了眨眼,忽然说:“娘,我会好好守住大戚!” 沈却赞赏地点了点头。 曾经在肃北的时候,那里靠近边境时常有流民。那一年她还小,戚珏牵着她的手,和她说过相似的话。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戚无别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母亲被父亲宠坏了,永远无忧。却没有想到沈却会说这样的话。这和戚无别记忆中的母后并不一样。 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天忽然阴了。远处隐隐有着雷声滚动。想来会是一场暴雨。 沈却拉着戚无别和戚如归急忙回家,等到他们刚刚回了沉萧府,暴雨倾盆而下,伴着轰鸣的滚滚雷声。 “娘……”小红豆哭着扑进沈却的怀里,小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 “怎么了这是?被雷声吓着了吗?不怕,不怕,娘抱着你。”沈却将小红豆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我怕!我怕!”小红豆哭着摇头,哭得太凶了,话竟是一时说不明白。 绿蚁急忙解释:“红豆儿做了噩梦被吓醒了,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一会儿喊着娘,一会儿喊着爹爹。” 沈却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拍着小红豆的背,轻声安慰着:“红豆儿不哭,做了什么噩梦竟吓成这样。说出来就不怕了。” 小红豆猛地吸了吸鼻子,哭着说:“红豆儿梦见、梦见爹爹了……爹爹浑身都是血!” 沈却轻拍小红豆的动作一顿,手里的帕子就落了地。 夜里,连沈却也开始做噩梦。 她先是梦到令人窒息的大火,然后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她在梦里转身,以为可以看见戚珏,可是身后空空荡荡的,只有无尽的雪。 “啊——” 沈却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窗外还在下雨,雷电交加。 手背忽得一疼,她低头去看,看见自己右手手背被抓得鲜红一片。沈却一怔,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抓挠手背的习惯了? 她好像看见戚珏又站在床头,皱着眉轻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第122章 歹徒 灾民多了,就容易生匪患。就算是皇城鄂南,也免不了一桩又一桩的抢劫杀戮。就算是一些官家竟也陆续遭了贼,如今的鄂南还哪里有曾经的繁荣秀丽。 沈家就遭了贼。 先是厨房,然后是库房。等到贼人翻到各个院子的时候,终于惊了家丁。可沈家的家丁哪里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就死伤了些家仆,慌乱之中还伤了个贼人。这些贼人本就是为了钱财而来,见如此,便跑了。 恰时沈休并不在家中,沈家整个乱了套。时时担忧那些贼人再来报复滋事。最后沈仁咬咬牙,给沈却去了书信,问能否暂住几日。 毕竟如今的鄂南还算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就是沉萧府。 沈却很快回信问何日过来,她好派人去接。 “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拒绝我们的。”沈仁松了口气。 “是啊,沈却这孩子总是个心善的。”何氏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有些尴尬。“我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走。” “嗯,”沈仁点点头,“别带太多东西,毕竟是借住。而且快一点,越快越好。那些不要命的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诶!”何氏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稀里糊涂应了,就下去吩咐了。 夜里遭了贼,第二天一早沈仁就给沈却送了信。沈却上午回了信儿,等沈家收拾好东西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沈家人都怕夜里贼人再来,眼瞅着日头就要落下去,心里越发着急,许多东西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沈家人老老小小人口也不算少,再加上奴仆带着行李,便是几大马车。 “明恕哥哥!”趴在车窗口的沈书香忽然惊呼一声。 趁着落日的余光,苏陵菡和沈宁顺着沈书香的目光,一下子看见不远处的街角一伙贼人正在抢夺一辆马车。地上躺了些尸体,血泊一捧一捧的。刘明恕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里,十分显眼。 贼人抢了东西扬长而去,徒留一地的血腥惨状。 “天呐!是刘家遭了贼!”何氏脸色惨白,联想到昨夜情景,她心里有些后怕。 “停车!”沈宁忽然大喊。 “你要做什么!现在外面全是坏人,如今之计是要快些到沉萧府保命!”何氏拉住沈宁,厉声指责。 沈宁看着何氏,认真问道:“刘明恕可是你外孙,连去看一眼他的死活你都不愿意吗!” 苏陵菡帮着劝:“母亲,咱们就过去瞧一眼,或是让家丁过去看一下也……”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何氏高声指责苏陵菡。 苏陵菡低下头,抱紧沈书香。 “母亲,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停车去看一眼!”沈宁沉声说。 何氏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阿宁,别闹了,如今保命要紧。你还是……” 何氏的话还没有说话,沈宁已经毅然推开马车门,从一侧跳了下去。 “阿宁!”苏陵菡扶着车门喊。 何氏一愣,气急败坏地说:“真是个不省心的!” 可她毕竟心疼沈宁,急忙让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 沈宁跳下马车以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形,急忙跑向刘明恕。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害怕过。她怕刘明恕出了意外。她甚至瞬间脑海中想到了许多事情,如果刘明恕的眼睛不是瞎的,那他是不是不会遭此一难? “刘明恕!” 沈宁推开压在刘明恕身上的尸体,将他抱了起来。 刘明恕听见熟悉的声音,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睛,可是眼神空洞。 “是……是五姨吗?”刘明恕小声问道,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看见刘明恕还活着,甚至神智依旧清楚,沈宁松了口气。她立刻给刘明恕检查身体,发现他的左脚明显受了刀伤,恐怕是不能走路了。 沈宁目光再一扫,发现死去的刘家人都是些家仆,刘元志和沈绯并不在其中。 “来,我背你。”沈宁在刘明恕身前蹲下。 刘明恕摸索着爬上沈宁的背,然后整个人趴在沈宁的背上,他小声说:“谢谢五姨。” 沈宁没有吭声,她背着刘明恕往沈家的马车走去。 偏巧这个时候,一伙十余人的歹徒从长街的另一头冲过来。他们的第一目标并非背着小孩子的沈宁,而是停着的沈家马车,毕竟光是看马车的款式、材质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 “拦住他们!”为首的那位歹徒高声喊。 十余个歹徒就朝着沈家的马车奔去。 “哎呀,这可怎么好!”何氏脸色瞬间苍白。 “快!车夫快走!”何氏急忙吩咐车夫赶车。 苏陵菡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急道:“母亲,阿宁还在下面!” 何氏脸色僵了僵,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咬咬牙,就当没听见苏陵菡的话。 苏陵菡以为何氏是被歹徒吓到了,急忙拉住何氏的袖子,再次说:“母亲,不能现在就走啊!阿宁还在下面,我们得等她!” “放手!”何氏猛地推开苏陵菡的手,“你要是想下去陪她送死,我不拦着你!” 何氏转过头,不再看苏陵菡,也不去看马车下面的沈宁。 苏陵菡这才明白何氏这是不管沈宁的死活了,她震惊地看着何氏,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人的女人。 沈书香被吓到了,她缩了缩身子抱住苏陵菡的脖子。 苏陵菡这才回过神来,她将沈书香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又有些焦心地从车窗朝外望去。 在歹徒一出现的时候,沈宁就知道了。她背着刘明恕快步往沈家的马车跑去,可是看着沈家马车抛下她扬长而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刘明恕向来敏感,听觉更是敏锐。他虽然看不见,可是通过耳朵,已经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小小的手臂缠在沈宁的脖子上,小身子也有些不安。 沈宁抿了抿唇,她抓紧刘明恕的手转身朝着一条小巷拼命跑去。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清醒。 那群歹徒眼看着追不上马车,就开始追沈宁。没有钱财和粮食,有女人也是好的。 听着背后追来的脚步声,沈宁绷着脸,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清醒。 刘明恕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小声说:“把我放下来跑得快。” 沈宁背着他继续跑,没有吭声。 刘明恕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我是小孩子,身上又没有钱,他们不会杀了我的。” 第130节 “闭嘴!” 刘明恕立刻不说话了。 沈宁背着刘明恕跑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条街巷早就没有人住了,处处荒芜。沈宁冲进一户小院,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心里就有了决定。 她将地窖的盖子打开,立刻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冲进鼻子里。 “小心一些!”沈宁将刘明恕放在通往地窖的木梯上,刘明恕摸了摸,试探着往下爬。 沈宁没有多少时间耽搁,立刻也下了地窖,再将盖子遮好。 地窖以前似乎是酿酒的,浓浓的一股酒味儿。地窖里又黑又臭,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儿。沈宁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沈家马车远去的背影不由映入脑海,她急忙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 “脚疼吗?”沈宁提起刘明恕的裤管,看见他的左小腿有一条很长很深的刀伤,幸好没有沾染太多泥垢。伤处朝外翻着,大概是流了太多的血,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只是伤处的肉已经发白。 这得多疼啊,这孩子居然一路过来一声没坑。 不能让伤口再沾染尘土,沈宁将自己的裙摆撕了,小心给他缠好。 “谢谢五姨。”刘明恕低着头又一次道谢。 沈宁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想哪里担得起他的感谢。对于这个孩子,她一辈子都还不完。 沈家的几辆马车在沉萧府门前停下,得了消息的沈却亲自到门口来接。 看着沈家人陆续从几辆马车里下来,沈却蹙着眉,问道:“阿宁呢?” “她跟你母亲在一辆马车上的。”沈仁看了一眼何氏,“咦,阿宁哪儿去了?” 何氏脸色苍白,一句话没说出来。 “阿却!快去找人救救阿宁!”苏陵菡抱着沈书香从马车上下来,她将沈书香放在原地,就急忙碎步疾走到沈却面前,焦急地说。 沈却的脸色瞬间沉下去,“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宁在哪儿?” 沈仁也是十分诧异,他看了看儿媳,再看了看何氏的脸色,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祖母不肯管姑姑!”沈书香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沈书香扑到沈却的怀里,“还有明恕哥哥,明恕哥哥全身都是血,姑姑去救明恕哥哥了!” 小孩子说话总是没个前后,苏陵菡急忙将事情缘由跟沈却说了。当然,她身为沈家的儿媳,自然不能说婆婆的不是,不过是三言两语把事情叙述了,也不敢妄加自己的情绪。 沈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还会不了解何氏? 原以为何氏十分宠溺沈宁,宠溺到将沈宁的性子养得刁蛮任性。这般宠溺是疼爱的吧?可是没有想到生死关头还是会这样轻易遗弃。 不,还没到生死关头呢。 沈却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看何氏的脸色,一边吩咐王尺安排沈家人住下,一边让刃急忙让隐卫沿着沈家来路寻找沈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 今天的更新在晚上。 顺便继续求收藏藏藏~~~ 马上要开的下一本~: 求求求作收~: ☆、第123章 怨恨 沈宁抱着刘明恕躲在地窖里,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地窖这种地方多的是耗子、蟑螂。沈宁虽然跟着沈休没少舞刀弄枪,可是毕竟自小被娇滴滴地养着,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身旁的刘明恕忽然动了一下,抓着沈宁的手开始发抖。 沈宁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上面的脚步声。沈宁来不及多想,急忙捂住了刘明恕的嘴,让他不要发出声音来。 她的小腿一凉,趁着地窖内微弱的光,沈宁看见一条花花绿绿的蛇从刘明恕的脚踝处爬过来,爬到了她的小腿上。冰凉的触觉从沈宁的小腿开始蔓延,逐渐让她整个身子都开始有了寒意。 刘明恕伸出手去摸沈宁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喊乱叫。 沈宁死死盯着那条正在往她身上爬的蛇,她不知道这条蛇有没有毒,光是这种冰凉的触觉就足够让她战栗。然而她不能动,不能喊。无论是这条蛇,还是头顶上正在搜寻的歹徒,都是她所不能惊动的! 沈宁盼着这条蛇可以自己爬走,然而蛇头立起来,却是朝着刘明恕的方向。 不好! 沈宁一惊,在蛇咬向刘明恕之前,一下子伸出手握住蛇头偏下的位置。蛇头调转了方向一口咬在沈宁的手掌虎口。尖利的牙钻进皮肉,一股难以描述的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沈宁的神智都出现了瞬间的糊涂。 刘明恕在她身边,她不敢松手! “那娘们跑哪儿去?还背着个孩子,肯定跑不远!” “我刚刚明明看见她朝着这个方向跑过来的,仔细搜!” 歹徒的声音就在头顶,沈宁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一旁的刘明恕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好像隐约感觉到沈宁受伤了,他很担心,又很怕,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问。他紧紧抿着唇,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他急忙把眼泪擦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疼痛从虎口处传来,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并且这种酥麻的感觉从她的手掌顺着胳膊不断蔓延。沈宁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就没有力气抓住这条蛇。受了刺激的蛇难免要伤及一旁的刘明恕。 沈宁用颤抖的左手拔了发间的簪子,朝着蛇头刺过去。蛇头摇晃挣扎,簪子就刺进了沈宁自己的手上。幸好她整个右手都没有什么直觉了,便也不会觉得痛。她狠了狠心,用右手死死抓着蛇身,左手不断地向着蛇头刺去,直到将整个蛇头刺的鲜血淋漓。 确定蛇不动了,沈宁才扔了手中的簪子。她的右手已经僵硬了,要用左手费力将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这才将手中抓着的蛇扔开。她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就将手心抓破了。 还好刘明恕没事。 沈宁倚靠在身后的酒坛子,仔细听着上头的动静。已经听不到那些歹徒的声音了,应该已经走远了。没过多久,她就觉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散去。沈宁再一看自己被蛇咬过的虎口,就知道刚刚那条花花绿绿的蛇是毒蛇。 沈宁摸到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簪子,那上面已经沾了许多毒蛇的血。沈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扔了。然后摸索到一块砖头,奋力砸向身后的酒坛子。 浓稠的酒味儿立刻飘出来,沈宁皱着眉,捡起一块酒坛子的碎片,划在自己的小臂上,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昏过去,这地窖这么高,刘明恕的眼睛又看不见,她必须把刘明恕带上去。 “你会数数吗?”沈宁忽然开口,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隐忍。 “会。”刘明恕点头。 “能数到多少?” “能一直数一直数。”刘明恕急忙说。 “好。”沈宁捡起一块小小的酒坛子碎片塞进刘明恕的手里,“从现在开始数三千个数,等你数到的时候,如果我睡着了就使劲儿摇我,要是摇不醒我,就用这个碎片划我的胳膊。记住了?” “记住了!”刘明恕点了点,开始数数。 地窖里又黑又静,只有刘明恕稚嫩的声音不停地数数。 “两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刘明恕终于数到了三千,他开始摇沈宁的手。沈宁果然睡着了,刘明恕抿了抿唇,握着酒坛子碎片的手都在发抖。 不,他下不去手! “五姨!你醒一醒,醒一醒!”刘明恕使劲儿晃着沈宁,想要把她摇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意去伤害沈宁。 沈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让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五姨,你终于醒了!”刘明恕开心地笑了,可是他的脸上眼泪纵横。 看着眼前的刘明恕,沈宁这才把之前的事儿回忆起来。右手的疼痛猛地袭来,沈宁一看,整个右手已经肿了起来,被毒蛇咬过的地方一片乌青。 “刚刚我睡着的时候,上面有没有声音。”沈宁问道。 “没有。”刘明恕很确定地摇头,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刚刚他一直仔细听着的,那些坏人已经走远了。 沈宁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刘明恕不安地抓着她的手。 “我们上去。”沈宁先爬上梯子,又让刘明恕紧紧跟着她。 沈宁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才将地窖的盖子推开,她勉强爬了出去,又将刘明恕拽了上来。 “走!”沈宁再也没有力气背着刘明恕了,她只好用还有知觉的左手牵着刘明恕,沿着街巷警惕地朝着沉萧府的方向而去。 “什么人在那边!”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沈宁一惊,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刘明恕可怎么办?下一瞬,她拉着刘明恕拼命朝前跑去。可是刘明恕毕竟才五岁,又看不见。被沈宁拉着跑了没几步就扑倒在地上。 “刘明恕!”沈宁急忙停下来,将他扶起来。 马蹄飞扬,转瞬就到了沈宁身边。 “沈宁?”殷夺惊讶地看着沈宁,险些没有把她认出来。 沈宁这才听出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疑惑地抬头看见殷夺翻身下马。沈宁顿时松了口气。 “带他去沉萧府……”好像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挑断,沈宁整个人都栽下去。 “五姨!”刘明恕挥舞着手臂去抓沈宁。 殷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免得沈宁摔倒。他低头,就看见抓着的手臂鲜血淋漓,遍布伤痕。而沈宁的右手虎口显然是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殷夺想也不想,抓了沈宁的手腕,就给她吸手上的蛇毒。他连吐了三口,可沈宁中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不能把毒完全吸出来。 他急忙将沈宁抱上马,又将刘明恕抱上去。自己才翻身上马,急忙朝着沉萧府策马奔去。沈宁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可就算在迷糊中,也紧紧抱着怀里的刘明恕。 沈却几乎将整个沉萧府的隐卫都出动了,她在厅中急得团团转,如今处处兵荒马乱的,沈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要多凶险!沈却不敢想! 沈家人都在厅里坐着,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不过并未都是担心沈宁的安危。 殷夺骑着马还没有将人带去沉萧府,就被隐卫发现了。隐卫急忙回沉萧府禀告。 沈却一喜,急忙提着裙角奔出去,沈家的人也都迎了出去。 看着冲出去的众人,何氏立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她咬咬牙,还是追出去了。她是沈宁的母亲,母女哪有隔夜的仇! “沈宁!”沈却看着浑身是血的沈宁,整个人惊住。 “她中了蛇毒,我给她吸出来一些,不过体内应该还有残毒。”殷夺忙下了马,将马背上的沈宁和刘明恕抱下来。 “知道了。”沈却也不多说,急忙让绿蚁帮着自己扶沈宁进到屋里去。沈却又让囡雪去取了戚珏以前常用的一套银针。 何氏刚想去请郎中,一回头,就看着沈却捏着银针,一根根刺进沈宁右手伤口周围。 “绿蚁准备水、干净的棉布。再让王尺去刘家通知。” “囡雪,去拿架子第三层第五格的小红瓶子伤药。再去第一层第一格里取药方本,翻到第七页,照着药方煎药。” 沈却吩咐完这些以后,静下心来给沈宁施针。 是的,戚珏的确教过沈却一些简单的医术。一些疑难杂症,沈却自然是不会诊治。可是对于蛇毒、碰伤、天花、骨折,这种可能遇到的危险,戚珏都曾仔细教过她应该怎样应对。 沈却将沈宁的袖子撸起来,看见沈宁的小臂上一道道的划痕,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疼。她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些划痕是怎么来的。沈却急忙给沈宁小臂上的伤擦上伤药。 第131节 看着昏迷中的沈宁,沈却眉头紧皱。 沈宁脸上的疤痕已经很淡了,只要不是仔细去看,就瞧不出来什么。可是纵使有一日疤痕全部不见了,那些受过的伤就可以忘记吗? 沈却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这几日的夜里,她总是做噩梦,而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反反复复在无意间抓伤自己的手背。沈却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以为那些伤痛、怨恨和不甘早就被戚珏的疼爱一点点磨平。可是原来啊,那犹如梦魇一样的记忆,那一场大火,那一次次又一次的冷漠相对,一直存在她脑海最深处,从未散去。 ☆、第124章 身陷 沈宁开始发烧,昏迷中总是断断续续喊着刘明恕,又是喊打喊杀,一副要将恶人都除掉的架势。沈却悉心照料了她五日,她才退了烧醒过来。 “姐,他没事吧?”沈宁醒过来第一个问起刘明恕。 “没事,你不用担心他。”沈却给她盖了盖被子,“躺一会儿,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沈宁这才发觉肚子饿得很。 “沈器。”沈却刚刚出了屋子,沿着回廊没走多久,就碰见了沈器。 “三姐,阿宁醒过来了是不是?”沈器瞧着沈却的脸色变好,猜到定是沈宁醒了过来。 “嗯,她体内的毒清了。这下醒过来就没什么事儿了,我正要吩咐厨房给她炖些药膳补一补身子呢。你是来找我吗?还是看望阿宁的?”沈却问道。 “哥回鄂南了,我已经让惊蝉传了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 沈却心里顿时欢喜,沈休这两年也总是在外面打仗,每一次能平安归来总是顶大的喜事儿。 “知道了,阿宁醒了,哥哥也回来了,这真是双喜临门。”沈却笑道。 沈器也笑着说:“是啊,你先去忙吧,我顺便也去看一眼阿宁。” “嗯。”沈却应了,跟沈器擦肩而过。 “对了。”沈却没走两步又被沈器喊住,“我刚刚看见府里的管家好像有事急着找你。” 王管家早就不在鄂南了,如今沉萧府的管家是王尺。 “晓得了。”沈却应了,可是她瞧着沈器的目光还是有些犹疑,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并没有说一样。她便立在那里等着。 沈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三姐,你就不怨恨母亲吗?” 沈却挑眉看他,没有想到沈器会提到何氏。 “如今整个沈家都借住在沉萧府,如果这个时候三姐请求父亲休掉母亲的话,父亲或许会答应的。”沈器笑了一下,“三姐或许以为我这是在挑拨离间,但是说实话,弟弟心中的确怨恨母亲。倘若不是她……”沈器接下来的话便没有说了,他转身进了沈宁的屋子,独留沈却一个立在原地。 沈却站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让囡雪吩咐厨房给沈宁煮药膳粥,又让绿蚁去准备迎接沈休回家的事儿。做完这些她暂且放下沈器跟她说的事情,去了前院找王尺。 “是不是灾民又开始闹了?”沈却进了前厅,看见不仅王尺在,连许久不见的鞘也在。 “不是,是太子那边的事情。” 沈却心里忽然一沉。 沈却把目光凝在鞘的身上。 鞘轻咳了一声,说道:“太子身陷罗玉城,罗玉城周围已被乌和三十万兵马包围,据说太子身边的兵马已不足万人。如今整个罗玉城只许进不许出,不太乐观。” “慕容将军和赵将军那边的情况呢?”沈却心里刺了一下,她问。 鞘看了一眼沈却的脸色,说道:“慕容将军和赵将军如今都在昭氏县,那里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根本无法接应罗玉城。” 沈却点了点头,她缓缓低下头,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真难喝。她慢慢将茶杯放下。 “行了,我都知道了。”沈却平静地说。 鞘和王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告退了。 沈却独自在厅中坐了许久,直接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 “无别?”沈却朝着站在门口的戚无别招了招手。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来,可是因为绷着脸太久的缘故,这般硬生生扯出个笑容来倒是十分艰难。 戚无别看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件宽大的袍子递给沈却,“母亲被着凉了。” 白色的宽大袍子被戚无别抱个满怀,几乎遮了他的脸。 沈却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衣服。她抿了下唇,将戚无别递给她的袍子披在身上。是戚珏的袍子。 “谢谢无别。”沈却在戚无别的面前蹲下来。每次看见戚无别这张酷似戚珏的脸时,沈却的心里就是一种又暖又酸的滋味。 戚无别皱了眉,本来想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可是瞧着沈却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就把肚子里的话咽下去了。他抱了抱沈却,用小手拍了拍她的背,说:“母亲,我会很快长大保护你的。” 沈却一愣,完全没想过这话是出自三岁的儿子。紧接着,她眸光一黯。 “无别,母亲不需要你保护。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如归和小红豆。”沈却盯着他的眼睛,“答应母亲,以后我若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一个大哥哥一样护着他们。” 戚无别又皱了皱眉,“母亲,你是不是要离开鄂南城了?” 沈却又是一惊。 她现在发现自己什么事儿都瞒不过这个孩子,就像她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戚珏。她垂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握住戚无别的手,柔声说:“是,母亲要你找你们爹爹了。无别是最懂事的,所以在母亲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一定会照顾好如归和小红豆对不对?你放心,刃和隐卫会留在这儿,王尺、绿蚁、囡雪、奶娘……他们都会留在沉萧府陪着你们。母亲还会请求别人来照顾你们的。可是……”沈却叹息了一声,“我还是不放心你们,你弟弟和妹妹平时很贪玩。闹气脾气来怕是不会听别人的劝告,但他们两个听你的话。所以你替母亲看着他们好不好?” 戚无别看着沈却眼中的挣扎,心里有一种心疼。倘若不是顾虑他们三个小孩子,母亲早就去找父皇了吧? 戚无别重重点头,“母亲放心,只要无别活着,就决不许任何人欺负弟弟妹妹,不会让他们受一丁点的委屈。” 沈却把戚无别抱进怀里,悄声叹息。 沈休回来的路上就听惊蝉说沈宁出了事儿,他满心焦急地进了沉萧府,得知沈宁已经醒过来以后才松了口气。他回来的时候沈宁刚刚吃过东西睡着,沈休便立在床边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忙去找了苏陵菡。 “你回来了,应当先见见父母才对的。”苏陵菡柔柔地说。 “我知道!”沈休朝前探着身子在苏陵菡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苏陵菡脸上一红,急忙推开沈休,“做什么呢这是!可蔷、可薇在这儿,书香也在这儿呢!” 可蔷和可薇两个人急忙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书香偏着头,有些好奇地盯着沈休看。 “也有你的份!”沈休一下子把沈书香捞起来,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 “爹爹!爹爹!”沈书香攀着沈休的脖子,高兴地不得了。 “好了,好了,快些去父亲母亲那里吧,可千万别先让他们院子的人过来喊人了呢。”苏陵菡说着就把攀在沈休身上的沈书香抱了下来。 “好好好,这就去。哪儿那么多规矩。”沈休一边嘟囔着一边朝沈仁和何氏的屋子去了。 惊蝉只跟沈休说沈宁在沈家前往沉萧府的路上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至于具体的情况当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说。所以沈休还不知道何氏抛下沈宁驱车而去的事儿。 等沈休到了沈仁和何氏那儿,沈仁倒是还好,规规矩矩地问了些话。而何氏则是抱着沈休哭,喊着她的宝贝儿子瘦了,黑了。 沈休打仗的时候伤了手,左手手背上一直到小臂留下一条疤。伤并不深,只是伤的时间比较近,伤口还没长好,何氏瞧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沈休原本还想着只是点个卯就去找沈却谈些事情,可没有想到在何氏这儿绊住了脚。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何氏还是不放人。沈休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时候,沈却派人过来请他。 沈休眼睛一亮,急说:“沈却找我一定有事儿呢!我先去了啊!” 他不等何氏的回话,掰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撒腿就跑。 “呦,这是给我摆接风酒呢?”沈休被王尺领进了一间木质客房。一进去,他就看见沈却坐在木桌后面等着他,而她身前的桌子上摆着酒菜。 沈休闻了闻,都是沉萧府最上等的酒。 “是呀,趁先生不在偷偷拿了他珍藏的酒请哥哥喝呢。”沈却笑着说。 沈休大大咧咧地在沈却对面坐下,等沈却给他斟了酒,他才笑着说:“以前殷二那小子还没戒酒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垂涎戚珏私藏的这些酒。他是没机会喝了,今儿我替他喝!” 沈休说着就喝起酒来。 沈却垂眉笑了笑,又给沈休倒满一杯酒。 等喝了三五杯,沈休看着沈却,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嗯。”沈却又给沈休倒了一杯酒,“跟你说说阿宁这次受伤的事儿,还有你母亲的事儿。” 沈休皱了皱眉。 等到沈却将沈宁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沈休说了,沈休的脸色已经冷如冰。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找何氏。 “哥哥,再陪我喝几杯吧。”沈却也站起来,笑着说。 沈休就转过来,凝视着沈却,说道:“你在灌我喝酒,你想做什么?” 沈却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是想把你灌醉。那哥哥要不要喝这个酒?” 沈却当着沈休的面,将袖子里的一个小瓶子拿出来,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酒杯里,然后将酒举到沈休面前。 看着沈却嘴角的笑,沈休直接接过酒杯,一仰头将酒喝了。他又坐下来自己倒了杯酒继续喝。 大概是嫌弃酒杯太小,沈休索性抬着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 ☆、第125章 易容 沈却静静看着沈休,她默默坐下来,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浅酌。 没过多久,沈休便醉了。他目光有些迷离,看着沈却,无助地说:“沈却,我该怎么办?我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母亲?” 他并不是在问沈却,也不是在问自己。话问出来,自己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沈休的眼睛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望着沈却说:“其实啊,三兄妹里头我最没出息!不如你和阿宁能拿主意。” “哥哥不要说这话,我和阿宁都仰仗着你的照顾。我和阿宁也都懂你的挣扎、犹豫。你和我们不一样,她是你的母亲,她疼你宠你。谁又能狠得下心来真的伤害对自己好的人。”沈却轻声说,她别看眼,不去看沈休失态的样子。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些年何氏是真的对沈休好。有个人就算是混世魔王,可他愿意把一切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时,那么你对他便会不忍。 这些年,沈却总是避开在沈休面前多说何氏。因为沈却知道沈休再怎么对何氏发脾气,最终都不会真的做出伤害何氏的事情。 沈休苦笑,他又猛灌了一口酒,有些嘲讽地说:“可是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子,算什么男人!” 沈休猛地一掷,手中那一坛子酒摔得粉碎,大半坛子的酒水洒了一地。 “哥哥这话不对,这些年你将我和阿宁护得很好。我这辈子没怎么在沈家生活过,可是阿宁这些年已经被你教的懂事多了。在我和阿宁的心里,你都是天下顶好顶好的哥哥。”沈却一边说着,一边给沈休重新捧了一坛子新酒,为他拔了塞子。霎时间,酒香四溢。 沈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接过沈却递过来的酒,大口喝着。 沈却瞧着沈休的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她怕他着凉了,就去窗边将窗子关上了。等她回头的时候,沈休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哥哥?”沈却轻唤。 没有反应。 第132节 “哥哥?”沈却又喊了一声,并且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沈休仍旧没有醒过来,睡得很沉。 沈却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走到沈休身前去脱他的衣服。沈休回来回来以后先是去看了一眼沈宁,又回去看苏陵菡和沈书香,紧接着又被何氏叫过去,再从何氏那直接被叫到了沈却这儿,根本没时间换衣服,如今身上穿的还是戎装。 将沈休身上的铠甲脱下来以后,沈却继续在沈休的腰间摸索,直到找到了他的令牌。 “哥哥,不要怪我。”沈却有些自责地看了一眼沈休,然后取了一旁架子上的袍子给他披上。 “嘿,你哥酒量真好。喝了这么多酒,还加了佐料,居然才睡着。”鞘从后面走进来,一边说着,一边把沈休扛在背上。 “慢点。”沈却瞪了鞘一眼,又给沈休身上的袍子掖了掖,“送回去的时候就跟嫂子说是哥哥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知道,知道。”鞘应着,扛着沈休往外走。 直到鞘和沈休的身影看不见了,沈却才关了门。她走到一旁的衣橱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几套厚衣服取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穿,上下穿了三层。 沈却本来就怕热,穿了这么厚的三层衣服,额头立刻沁出了薄汗。 她又将从沈休身上脱下来的铠甲穿在身上,整个人越发笨重了。 小时候她才能假扮沈休,可如今沈休身高体型都比她大了好几号,想要假扮沈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沈却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藏了三层厚衣服,再套上铠甲的确和沈休的身形差不太多了。可是身高还是不同,她想着如果是骑在马上倒是可以隐藏一下身高的问题。 对这个成果,沈却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抹了额头的汗,绕到后面去。后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简单的檀木梳妆盒。她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深色的脂粉涂在脸上。 之前影假扮戚珏的时候,沈却有些好奇跟着学了一点,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她和沈休本来就是双生子,化化肤色之类的倒是不难。 看着铜镜中古铜色的肌肤,沈却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又拔了发间的玉簪,重新梳理长发,然后高高扎起,梳成沈休的发髻。 “爹爹!爹爹!”外面忽然传出沈书香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大概是后面的小花园。 沈却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 她走出木屋,就看见沈书香正一路小跑朝着这边跑来。居然只有一个人,身边的奶娘、丫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爹爹!”沈书香一眼就看见沈却了,迈着一双小短腿扑过来。 沈却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爹爹,书香想爹爹啦!娘亲也想爹爹啦!娘亲想爹爹不好意思说,书香来找爹爹回家!”沈书香的声音十分清脆,吐字也是清晰得很。 听了这话,沈却忍不住就笑了。 她轻咳了一声,故意沙哑着嗓子说:“好,咱们这么就回去。” 沈书香皱了皱眉,好奇地说:“爹爹,你的嗓子不舒服吗?” “嗯,不太舒服。”沈却又轻咳了两声。她知道想要在声音上模仿沈休实在是太难了。她将沈书香抱起来,想着她身边的丫鬟和奶娘应该不会远,等看见了他们就把她送过去。 把沈书香抱在怀里,沈却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很薄。虽然沈却很怕热,可也知道小孩子夜里是怕凉。于是,她就抱着沈书香回了木屋,去翻找小红豆的外套给她披上。 “站在这儿等我,我进里面去给你找一件外衣。”沈却将沈书香放在地上,自己去了里面。 之前戚珏在的时候,他担心沈却和三个孩子平时不定什么时候着凉了,或是饿着了。所以每间房都备着一些衣物和零食。后来戚珏离开沉萧府了,沈却也保留了这个习惯,让下人备着。 沈却在矮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沈书香的衣服。她与几个孩子平时很少来这间木屋,这儿备着的小红豆的衣服还是几个月前的,有些小,不太合沈书香的身。 沈却寻思了一会儿,直接拿了戚无别的一件墨色外套。反正他们现在年纪还小,倒是无妨。 “怎么有烧焦的味道……”沈却轻声呢喃着,她对火的味道向来比较敏感。 沈却转身,就看见前面一片火光。 “书香!”沈却惊呼一声,手中的外套落了地,她连声音也忘了隐藏,急忙冲到前面去。 如果沈书香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 她一定不会有事! 鄂南城本就是个只有夏季的炎热地方,长久无雨造成了这地方异常干燥。整个木屋全是木质,地面上又被沈休之前无意间洒满了助燃的酒水。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前头已经燃起大火,尤其是地面,全是火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改这两章,下一章明天改。 关于何氏的死,会和以前的版本完全不同。 ☆、第126章 死去 前面的地面整个被火舌席卷,沈书香呆呆地站在大火中间。她手里还拿着个烛台,可是烛台上的蜡烛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沈书香贪玩摆弄烛台的时候,蜡烛落到地上,火光落到桌布上,就引起了火,又有地面上洒满的酒水助燃,火势一下子起来。 看见沈书香暂时没事,沈却略放心了些! “站在那里别动!”沈却扯下一旁高脚桌上的厚桌布,拍打着地面的火舌,熄出一条通往沈书香的路。 这里的大火很快惊动了沉萧府的人,隐卫几乎是立刻出现,从鲤池中引来水,奋力扑灭大火。 沈器因为白日跟沈却说的话,一直睡不着。他有些担心沈却会觉得他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另一方面他也很想知道沈却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会不会真的去要求沈仁休弃何氏。 他辗转不能眠,心里想着全是这件事情。所以外面有了噪声时,他一下子就起来了。听说木屋着火了,立刻披上件衣服跟着去救火。 沈器无意间回头,就看见何氏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他目光闪烁,把水桶放下,急忙迎了上去。 “沈器啊,你哥哥是不是还在里面?”何氏有些焦急地说。 “是啊,听说喝得烂醉如泥出不来呢!”沈器急忙道。 何氏慌了,“那、那怎么成啊!” “哼!”沈器做不满状,“我瞧着沉萧府的这些人根本没想救人,都是做样子。” 何氏心里一慌,竟真是把沈器的话当真了。“不成!绝对不成!沈却哪儿去了!她居然敢不救她哥哥!” “母亲别急,沈器一定会救哥哥的。” 何氏点了点头,怒道:“那你还不快去!” 沈器目光闪烁,道:“母亲,儿子刚刚看见这座房子后面还有道门。咱们去那边看看,您帮着儿子看着,儿子想法子从后门进去。” “走!咱们快去!” 沈器提了一桶水浇在自己的身上,又提了一桶水,趁着别人不注意,和何氏两个人绕到了木屋的后面。 木屋的确有一道后门,不过平时不怎么用,从里面锁着。 “门是锁的,怎么办啊!”何氏急得焦头烂额。 “母亲别急。”沈器拿出匕首,顺着门缝.□□去,使劲儿撬锁。木门很热,里面的火已经是已经蔓延到后头来了。 “你倒是快一点啊!”何氏催促。 沈器不言语,继续撬锁。 “吧嗒”一声,里面的锁开了。 沈器把门打开,里面有热浪扑过来,惊的他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避开这股热气。 “你快进去救你哥哥啊!我去前面喊人!”何氏放下水桶转身就走。 然而沈器两步追上她,一手捂了她的嘴,另一手将匕首刺进她的腹部。鲜血瞬间涌出来,汩汩的鲜血染脏了何氏的衣服和沈器的手。 “唔唔……”何氏拼命挣扎,沈器狠了狠心,更加用力地将匕首刺进她的身体。 沈器贴着何氏的耳朵,咬牙启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每喊你一声‘母亲’心里的怨恨就多了一分!每日卑躬屈膝给你请安的时候我娘死时的样子就浮在眼前!我多想你去死!死无全尸!” 沈器的声音冰冷无情,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何氏的耳朵爬在她的身上。 何氏的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腹部的疼痛连带着她的身体一阵阵抽搐,她怕! 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沈器猛地将何氏敲昏,然后一把将她推进木屋里,又将门关上。他手脚麻利地躲在树后,直到人影走远。原来是往前头赶去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沈器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热血的手,心里生出一种复仇的快感来。 他终于给他还没有出世就被害死的弟弟报了仇,更为白姨娘报了仇。这么久了,他时常在夜里惊醒,梦见白姨娘随意扔到乱坟岗的尸体。 那种恨意盘踞在他心里太久太久。 沈器用桶里的水洗了手,又将染血的匕首也给洗干净,然后将水倒在树后的草地里。他躲在树后守着,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毒妇有活命的机会。 被敲昏的何氏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腹部的伤口太疼,许是屋子里的浓烟太过呛人,她终于醒了过来。  “咳咳……”她被屋子里的浓烟呛的不住咳嗦。腹部的疼痛提醒了她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努力动了动头,看见身下有一汪血水,很多已经凝固了。 何氏想要呼救,可是她张了张嘴,浓烟呛到嗓子里,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挣扎着往前爬,每挪动一下身子,腹部的伤口就汩汩向外淌出一滩血。她担心沈器还守在后门,就朝前爬去,浓烟呛到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睛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泪被呛了出来,几乎将她的视线阻碍,她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去擦眼泪,可是血水流进眼睛里,让她眼前昏暗的影响都带着一种红光。 何氏不小心拉扯了什么东西,一旁燃烧着的高脚木架子倒下来砸在何氏的身上,火舌瞬间点燃了何氏的衣服。 皮肉烧焦的疼痛折磨着何氏,她想要逃开。可是她整个身子都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她躺在地上,双手压在不断向外流血的腹.部。 大火烧掉了她的衣服,残存的衣料和皮肉黏在一起,何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火舌在一点一点舔舐她的皮肉。 何氏抬起头,从倒下来的木板缝隙好像隐约看见了沈休的身影,沈休穿着一身铠甲,怀里抱着沈书香。前头的门已经被破开了,很多隐卫冲进来救人。 何氏抬了抬手,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她。 巨大的房梁砸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听见自己脊梁被砸碎的声音。她眼睁睁看着冲进来的隐卫将沈休和沈书香救走,然而谁也看不见残喘的她。 整个屋子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眼前的影响不太清楚了,何氏模糊看见了沈却的身影。 沈却好像还是三岁的时候,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一会儿又开始哭。 “母亲,哥哥在哪里呀?” “好,阿却在这里等母亲和哥哥。” “母亲!母亲!” 原来当年沈却被困在大火里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那一年,何氏的身体很不好。白姨娘总是故意穿得风风光光的炫耀沈仁对她的好。又时常喂沈休吃一些坏掉的东西,让沈休总是生病。 何氏恨。 第133节 她想保护沈休,沈休是她的一切,没有沈休,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更想除掉白姨娘。可是白姨娘做事太隐蔽,她根本找不到证据!所以她想陷害白姨娘! 她不敢拿命根子一样的沈休做饵,于是用了沈却。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白姨娘会在那时候小产,用苦肉计躲过一劫! 何氏慢慢闭上眼睛。 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耳边全是沈却当年一声声的呼喊和求救。 ☆、第127章 假扮 沈书香明显吓坏了,伏在沈却的肩上小声地哭。 那头可蔷和可薇也急得团团转,把小书香在火中的事儿告诉了苏陵菡,苏陵菡脸色煞白,顾不得还在昏睡的沈休急匆匆跑过来。 看着熊熊大火,苏陵菡几度昏厥,若不是可蔷和可薇死命拉着她,她早就冲进了火海里。 直到鱼贯的隐卫冲进去把沈书香救出来,苏陵菡才松了口气。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沈却假扮得再像,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苏陵菡。 “你……”苏陵菡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许是太担心沈书香的缘故,她的脑子一时转得很慢。 虽然当初戚珏硬生生给沈却改掉了怕火的习惯,可是她还是对火灾有一种抵触。沈却觉得有些累,对苏陵菡说:“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再说吧,书香好像吓到了。先带她回去吧。” “好。”苏陵菡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沈却,终究还是心疼沈书香,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不好了!”沈器从后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母亲、母亲她!” “母亲怎么了!”苏陵菡惊呼。 沈器咽了口气,忙说:“刚刚我和母亲在后头救火,母亲挣扎着要去救哥哥。我本来想拦着她,可是我被浓烟呛昏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冲进去了!” “快!快去救人呐!”苏陵菡焦急地说。 沈器抬起头看向沈休,惊讶地发现原以为待在里头的沈休居然变成了沈却。 沈却也在看着他,那目光凉凉的,好像要把他看透一样。 隐卫继续扑灭大火,可是何氏是从后门进去的,位置有些深。夜里忽然刮起了风,火势更加凶猛。说来也是奇怪,夜里本来没有风的,可是自沈却和沈书香被救出来之后忽然刮起了风,将火势卷得更凶。 等到天亮的时候大火才被熄灭,只寻到了何氏烧焦的尸体,四肢已经黏在了一起,看不出人形。 沈家老老小小都在哭,只是这眼泪有几分真却是不清楚了。沈器穿着素服默默立在一旁,脸色出奇的平静。沈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移开视线。 沈却将视线移到何氏的尸体上,没有什么表情。她里头穿了几层厚衣服,又套这着铠甲,汗水几乎将她整个身子打湿了。 站在一边的沈宁终究是没忍住眼底的湿润。 “哥哥呢?”沈宁问一旁的苏陵菡。 苏陵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犹豫地望向沈却,心里已经明白沈休并非醉酒,而是被沈却下了安眠的药,此时是叫不醒的。 沈却仰起头看了眼窗外的朝阳,心里有些悲凉。 “姐……”沈宁站在沈却的身边有些茫然。 沈却定定看着沈宁,略郑重地对她说:“阿宁,姐姐有事要拜托你。” 沈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就快要日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的出奇。 “苏陵菡!苏陵菡!”他大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回音,他便晃了晃头,翻身下了床。经过桌子旁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留了一封信。上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哥哥亲启”。 沈休有些头疼,之前沈却给他灌酒的记忆浮现脑海。沈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将信封拆开,细细来读,越读脸色越是难看。 “沈却!”沈休愤怒地将信揉成了一团掷到地上,大步冲出去。 他刚刚推开门,就看见苏陵菡急匆匆往回赶,穿了一身白色的丧服。 “你终于醒啦!”苏陵菡有些欣喜地迎上去,“有没有不舒服?饿了没有?” 沈休盯着苏陵菡身上的衣服,静了一瞬,才问:“谁去了?” 苏陵菡一愣,就把那场大火的事儿跟沈休细细说了。沈休默默地听着,脸色很平静。 “沈却已经走了吗?”沈休平静地问。 苏陵菡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沈休,说道:“走了,今天一早走的。早之前还让我把那封信给你。” 苏陵菡越过沈休,视线落在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信。瞧着沈休立在那里不吱声,苏陵菡拿过放在一旁的丧服,“穿上吧,早些去灵堂。家里就等着你醒过来再给母亲入葬呢。” 因借住在沉萧府的缘故,丧事只是草草办了。外边处处不太平,必经沈家祖坟的地方几乎已经被土匪占了窝。所以何氏暂时连祖坟都没能入,只是随意安葬了。 当时沈仁痛哭流涕,在何氏的坟头哭诉等到天下太平一定将她迁回沈家祖坟。然而多年后,等到沈家大富大贵时,沈仁也没有再将何氏的灵柩迁回祖坟。 沈家操办何氏丧事的时候,沈却已经拿着沈休的令牌,领着沈休刚从彰宁城带回来的五万兵马离开了鄂南。沈却没有去罗玉城找戚珏,而是一路去往昭氏县。炎雄联合两个小国千齐国和烈晋国在昭氏县和大戚进行最后的交战。戚珏镇守的罗玉城是大戚的正门,而慕容将军和赵将军死守的昭氏县则是大戚的后门。 一路灾民无数,白骨遍野。 沈却紧紧抿着唇,从震惊到害怕到愤怒,再到麻木。最后开始一路收下壮年男丁入伍。很多灾民想混进军队里,起码当兵有吃的。可是沈却严苛得不近人情。太过瘦弱和染了风寒的一律不收。 “沈将军!鄂南送来的书信!”小兵将驿馆送来的书信递上来。 “下去吧。”沈却揉了揉眉心,不用看她都知道是沈休写信骂她。 她不仅偷了沈休的令牌和兵马假扮了他,还让隐卫死守了沉萧府,囚禁了他。 一晃眼,三个小家伙浮现在眼前。这是他们三个出生以来,沈却第一次离开他们这么久。想念和担忧堵在她心口。 “刃叔叔,联系到鱼童了吗?”沈却收起对鄂南的想念。 刃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大帐内,“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去昭氏县的路上了,那封信也到了他手中。” 沈却略略松了口气,她慢慢向后仰,倚靠在椅背上。心中盼着这次她赌对了。 此时的罗玉城秋叶满地,不见丰收,只觉凄凉。 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所过之处无数兵将或打招呼或停下行礼,然而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他一路不停,直接走进罗玉城深处,进了一间普通的民宅。 弦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木门被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打开。两个人站在门□□谈了几句,弦就走进了小院,他直接走到后院僻静的小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柔柔的声音,不是女子胜是女子。 弦推门进去,见戚珏倚靠在藤椅里,眼上覆着一块厚厚的白色棉布。尤川一身鹅黄长袍打扮,站在一旁的铜盆里洗着帕子。弦看见铜盆里的水早就被血水染红了,屋子里是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更浓的药草味儿。 弦只一扫,就收回了视线。他微微弯腰,道:“先生,鄂南传来消息夫人假扮了沈将军带着五万兵马一路去了昭氏县。” 戚珏随意搭在藤椅把守上的手,食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取下覆在眼上浸着药汁的棉布,缓缓坐直身子。 “你再说一遍。”平缓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冷意。 ☆、第128章 大结局(上) 昭氏县军营大帐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对待攻还是守这个问题,众人已经僵持不下几个月了。 “鱼童!你是太子的人,担心他的安危我理解!可是你不能枉顾大戚的安危!昭氏县一旦破了,那群狼子野心的敌军就会直捣我大戚皇城!皇城倘若破了就是真正的灭国!”赵将军道 “何必要给你自己贪生怕死找一个借口!”鱼童愤而起身。 “你!”赵将军也站起来,指着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男孩模样的鱼童,说不出话来。 “好了!都别吵了!”慕容将军敲了敲桌子。 鱼童看了一眼赵将军,又在心里念一句:怕死的孬种。 “报——”小将进入大帐,跪地大喘,“千齐国撤兵了!” “小心有诈!”赵将军急说。 慕容将军倒是沉稳,问:“你且慢慢说来!” “回将军,沈将军擒了千齐国的主帅!” “陛下不是命沈休回鄂南死守皇城吗?他怎么来昭氏县了?这是违抗圣旨的大罪!那小儿怎么敢!”赵将军不敢置信。 帐内另一副将说:“沈将军能来对战事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啊!只是……听说沈将军手里的兵马不足五万?” “回将军,据报沈将军手下的兵马有很多民兵,绝对不止五万。” 等到下午的时候,连烈晋国也退兵了。烈晋国主帅得知千齐国主帅被擒的消息之后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也在大帐中遭了毒手。可是敌方显然没有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烈晋国兵马。 退兵的命令是皇帝下的,命令干脆直接,让烈晋立刻撤兵。 炎雄大怒烈晋国的背叛,在烈晋国退兵路上,设伏埋杀了三万兵马。烈晋国本就是小国,面对炎雄的围杀毫无破解之力。 戚国的几位将军以防有诈,并不敢趁机出兵。可又舍不得这样的机会,令小队人马先行打探,后方重兵严阵以待。 赵将军将身边的一支队伍全支出去打探情况,眼看着鱼童也要走,他急说:“诶,你别走,你跟我留在这!” 鱼童心里嫌弃赵将军又是畏首畏尾一副怕死的模样,让他留下来恐怕是因为他自己不敢留在这儿。 两个人躲在山后,周围静悄悄的。 赵将军这个人平时最是惜命,现在恐怕是杀他的最好时机。鱼童悄悄摸上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我知道你认为我贪生怕死。”赵将军打了个哈欠,“鱼童啊,不是我赵光怕死。好吧……就算是我怕死。可我也不能死啊!那些打仗的时候不管死活往前冲的将军都是傻的!主帅死了,那军心不就乱了!你瞅瞅千齐国主帅被擒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赵将军又拍了拍鱼童的肩,“我劝你一句,别总像个愣头青似的!就你这性子,要不是太子的面子我才不收你。当初你怎么说的?跟着我学本事?哼,我看你就给我添堵!” 鱼童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松开。 “赵将军,您总是驻守在边关,常年不回鄂南,不会惦念家里吗?”鱼童忽然换了个话题。 赵将军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鱼童会问他这个问题。 鱼童做不经意的样子,“随便问问罢了,若赵将军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赵将军洒满地躺在草地上,“我家里早没人了,没媳妇儿,没孩子。” 鱼童挑眉看他,心里“咯噔”一声。记忆里明明是…… “本来有的,都死了。”赵将军叹了口气,“他们娘俩在阴曹地府只会恨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情况我只能丢下他们…” 赵光眼中略沉,好像回到了那一年。他轻声说:“那年炎雄擒了我妻儿,要我的命来换。我能怎么办呢?自杀?我领着大戚的兵马,就得对大戚千千万万的妻儿负责。我若死了,那一役必输!所以,我亲手射杀了他们娘俩,然后亲眼看着炎雄人一刀刀砍在他们的尸体上,甚至让烈马踩踏我妻儿的尸身!……” 鱼童身子紧绷,他偏过头,不去看赵光。母亲致死都死死护着他的一幕是他记忆里回不去的梦魇。滚烫的热血,刀剑刺入身体,还有烈马踏脆母亲与他的骨头。 也许是因为母亲死死的保护还有那一股仇恨让他残忍了一口气。命运让他遇见了戚珏。戚珏给他换了骨,又换了人皮。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容貌,却也让他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每当鱼童看着镜中陌生的脸庞,都在提醒他当年被烈马踩踏的情景。 第134节 “不说这些啦!”赵将军将手搭在鱼童的肩上,“我那调皮的小子出事的时候就像你这么大,等这场仗打完了,你当我干儿子吧!” 鱼童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朝着营地走去。 “发什么脾气啊!就这臭脾气!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我才不收你!”赵光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鱼童砸过去。他又一抬眼,看见前方黑压压的兵马。 还没走远的鱼童也停了下来。 哪方的兵马? 赵将军一下子跳起来,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是沈休的兵马! 五万兵马居然已经变成了十万! 炎雄少了烈晋国和千齐国的助力,实力大打折扣。而大戚驻守昭氏县的兵马又有了“沈休”带来的这一支庞大军队助力,实力大增。不仅守住昭氏县,又从炎雄手中收复了两城。 尤川将捷报一份份念给戚珏听,戚珏的脸色并不见任何喜悦,反而带着一股冷意。尤川有些闹不懂了,他们躲在罗玉城近五个月的时间,那是因为大部分兵马全拨到了昭氏县那边。只等着慕容将军和赵将军先取得胜利,再来支援。如今那边胜利在望,明明是喜事。为何戚珏反而不悦? 转眼间秋天就过去了,除夕即将到来。 这场战火持续多年,因为炎雄终于撤兵的缘故,今年的大戚倒是有了些年味儿。 担心炎雄再犯,慕容将军留在昭氏县,而赵将军和“沈休”则是带着另外一半的兵马赶往罗玉城。而此时,乌和国对罗玉城的控制更加严苛,重军团团围住,困守不攻。 虽然此时的罗玉城只能进不能出,却仍然有许多难民不断涌入罗玉城。因为周边的几城早已无粮,可罗玉城向来富裕,存粮也比周边城镇多许多。 乌和冷着脸,站在远处的山顶看着又一拨行乞的路人走进罗玉城。 顾将军站在他的身边,犹豫再说,开口道:“陛下,为何一定要活捉戚国太子?既然知道他在这罗玉城中,不若浇上油,然后……” “陛下!”有一名士兵急匆匆从后面赶过来,“禀陛下,银仪公主又逃跑了!” “哼,”乌岂重重冷哼一声,“顾翦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顾司翰低下头,闷声说:“臣会好好管教他。” 乌岂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曾经富裕的罗玉城,道:“顾司翰,若真的杀了他,萧潇……” 接下来的话,乌岂没有说。他甩了袖子愤而离开。每次只要一想到萧潇,他心里都异常的烦躁。 顾司翰看了大门敞开的罗玉城一眼,跟上了乌岂。 就在他们走后,又一行人进入了罗玉城。 似与其他进入罗玉城的人没什么两样。 罗玉城深处,一座普通的民宅里,戚珏和几位将军正在商讨军事。戚珏以白绸覆眼,长长的缎带绕过他的眼睛在脑后顺着黑发一起垂落下来。他坐在上首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众人的争执。对作战方略僵持不下,气氛有些僵。 忽然响起脚步声,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来人明明正往这边走,可是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奇怪的是屋中那些人没一个出声的。 戚珏微微蹙眉,他侧过耳,仔细去听来人的脚步。 “阿却吗?” 沈却的脚步顿住。 不知道是谁先起身,其他人也都陆续出去了。 尤川冲着沈却眨眨眼,从她身边走过,又为他们把门带上。 沈却走到戚珏身前,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戚珏探出手慢慢揽过沈却的腰身,将她的身子缓缓拉进怀里。 沈却就势坐在戚珏的腿上,她将脸贴在戚珏胸口,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戚珏修长的手指顺着沈却的腰身下滑,摸索过她的小腿,将她的一双鞋子脱了。沈却便蜷缩着腿,将一双脚搭在戚珏的鞋面上。 屋子里很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沈却的啜泣声。 沈却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轻声说:“先生,我累。” “嗯。”戚珏起身,抱着沈却绕到后面的里屋。 厚重的床幔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 沈却合着眼,摸索着戚珏的手腕。戚珏的手腕上缠着红绳,一道,两道,三道……一共是二十一道红绳。 还在。 “睡吧。”戚珏轻吻沈却的额角,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怀里。 沈却又往戚珏怀里钻了钻。 沈却睫毛微颤,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眼泪会忍不住一颗一颗漏出来。 ☆、第129章 大结局(中) 两年半了,沈却从来没有像今天睡得这么安稳。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沈却才揉着眼睛睡醒。 “先生!”沈却猛地坐起来,掀开厚重的床幔。 房门被推开,戚珏立在门口,道:“在这里。” 他蒙在眼睛上的白绸已经解开了,黑如璞玉的眸子轻轻落在沈却的身上。 沈却偏着头,长发散落下来,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戚珏走过去,侧坐在床边。他长指为梳,轻轻梳拢着沈却略凌乱的长发。 “先生,你的眼睛……”沈却伸出手在戚珏眼前晃了晃。 戚珏垂眼,嘴角划过一抹笑意。他低头,轻易含住沈却的手指,先是轻轻地吻,然后又用牙齿轻轻啃咬沈却的指尖。 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尖尖上,沈却的脸颊忽得一红。 戚珏已经放开了她。 “沈却。”戚珏的语调有些严肃。 每当戚珏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沈却双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我很生气。”戚珏伸手捏住了沈却的下巴。 天地有一瞬间的颠覆,戚珏整个人已经压了下来。 床笫之间,戚珏对沈却从来都是克制而温柔的。只有这一次,戚珏好似发泄一般故意折磨沈却。戚珏把沈却压在身下,贴在她的耳边沙哑着说:“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疼痛让沈却的眼睛有些湿,可是她紧紧抿着唇就是不吭声。她知道戚珏在生气,可是她偏不认错。 戚珏轻轻啃咬沈却的耳垂,又扯了一旁的白绸,在沈却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的手腕绑起来压在头顶。 “先生,疼!疼!”沈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戚珏抿着唇,惩罚似地加大力度,梨木大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沈却终于忍不住哭着喊出来:“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戚珏的动作一停,心里好像有一根羽毛划过,然后整颗心脏被无尽的温柔淹没。他俯下身来,解开捆绑沈却手腕的白绸。他将沈却拥在怀里,从眉眼开始轻吻。那眼角残留的湿润,被他的唇一点点吻去。 沈却哼唧了两声,她用没了束缚的手捧起戚珏的脸,从发际到下巴,反反复复地看。 “看什么看!”戚珏的声音里还带着两分余下的薄怒。 沈却抿了下唇,说:“好看!” 戚珏心里剩下的两分薄怒也彻底立即烟消云散。 他拍开沈却的手,低下头去吻沈却的唇。沈却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偏过头,闷闷地说:“先生你都没说想我!” “你说我想不想你?”戚珏用力一撞,让沈却的口中不由溢出娇吟。 沈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落日的余晖从半开的纸窗洒落进来,染了一室的温暖。她掀开被子,看着身上被戚珏折腾后的青红痕迹,皱了皱眉。 沈却扯过床头架子上的白袍子将自己的身子裹住。那是戚珏的袍子,套在她的身上十分宽大。她抬了抬手,才将一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宽大的袍子在她的身后曳地。 她推开房门,很快被一对麻雀吸引住了。两只小麻雀站在一堆晾晒的玉米上叽叽喳喳,像唱着小曲儿一样。 戚珏端着食托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却望着前方莞尔。有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映衬地仿若画中人。 “吃饭。”戚珏将饭菜依次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沈却笑着走过来坐在石凳上,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说:“这小院真好看。” 戚珏环顾四周,不过是最普通的农家小院罢了,比起沉萧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戚珏皱眉,问:“哪儿好看了?就因为那两只麻雀?” 沈却笑着摇头,“因为有先生啊!但凡先生在的地方才是人间。” 沈却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戚珏递筷子的手一顿,沈却真是从小就有一种一本正经说情话而不自知的本事。 算了,就当她说的不是情话好了…… “不饿吗?”戚珏把筷子递到沈却面前。 沈却的双手托着腮,并没有想要接筷子的意思。她抿了一下唇,古怪地看了一眼戚珏的眼睛,说:“中午的时候为了让你高兴,我的手累着了,拿不动筷子了!” 戚珏指尖微颤,惊愕地看着沈却。 话一出口,沈却先别开了眼。 她想了想,自己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又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望着戚珏的眼睛。 戚珏轻笑,用筷子夹了块肉丁递给沈却,却又在沈却张着嘴靠近的时候,故意收回筷子,递进自己的口中。 沈却瞪他一眼,直接蹦下了石凳,吻上戚珏的唇,在他口中将肉丁抢了过来。 戚珏笑着伸出胳膊,将沈却圈在怀里,果真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等沈却终于吃饱了,戚珏问她:“知道刚刚都吃了什么吗?” 沈却合着眼,懒洋洋窝在戚珏怀里,朗朗道:“凤髓龙肝!” 这里不比鄂南,吃的都是些普通的农家菜,甚至还有两道地道的农家小咸菜。 “果然傻了。”戚珏失笑摇头。 “只要是先生喂我吃的都是神仙肉、九天酿!” 戚珏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可是听了这话,嘴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又上扬了一些。 “在这儿等着。”戚珏将沈却放下来,收拾了碗碟朝后院走。 第135节 “好!” 沈却趴在石桌上,望着戚珏晚霞下的背影,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了。 戚珏提了桶热水回来。 沈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真凌乱不堪,还沾着点草屑。 戚珏在井边打了水,将热水兑进盆里,直到水温适宜。然后仔仔细细地帮沈却洗头发。 傍晚的农家小院总是有那么几只蜻蜓低低地飞,沈却望着院门口的蜻蜓,好像自己也长了翅膀似的。 温热的水浇在发上,沈却感觉到戚珏的手掌轻揉自己的长发。木盆里的水微微颤动,映出戚珏含笑的侧脸。本来还想耍小性子的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好了。” “哦。”沈却没想到这么快,她有些失落地站起来。 “等等。”戚珏将她拉回来,取了一旁的棉帕仔细地给她揉擦湿发。 “说过很多次了,刚刚洗完头发要及时擦干,要不然会着凉的。” 沈却不应他的话,反而说:“先生,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戚珏轻笑,揉擦沈却湿漉漉长发的动作一顿,道:“是认真伺候你的样子好看吧。” 沈却吐了吐舌头也不反驳。 秋日的白天开始变短,沈却趴在戚珏的膝上,和戚珏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散去,夜幕逐渐拉下来。 当天边第一颗星星闪烁的时候,沈却朝着夜空伸出手,“先生,我就要抓住天上的星星了。” 戚珏笑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他默了默,接了句:“一直这样挺好。” 不大一会儿,天边又陆续浮现了几颗星星,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的。蜻蜓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有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间流连。 “夜里凉,回去吧。你身上的痱子也该涂些药了。”戚珏说着,便起身,将沈却慵懒的身子抱回屋。 沈却在戚珏的怀里动了动,假装不太高兴地说:“你都不问问还要不要再看一会儿星星!” “以后有的是时间。” 沈却忽然又说:“先生,我要你给我抓萤火虫!” “好。”戚珏口中虽然应着,抱着沈却回屋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沈却嘟囔了一声“敷衍我”,便默不作声地缩在戚珏的怀里了。 这三个月多月,沈却一直战战兢兢地假扮沈休。厚重的铠甲下是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领着军队四处奔波,她的身上早就起满了痱子。虽然沈却一直有涂药,如今身上的痱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仍旧还有很多。尤其是军队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后背上的痱子一直没有涂过药,如今有些严重。 沈却趴在床上,戚珏侧坐在床沿儿仔仔细细地为她擦药。 越擦越心疼。 戚珏索性岔开话题:“那些停在外面的兵马你可有安顿好?该不会连赵将军都不知道你是假的沈……” 戚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沈却捂着耳朵不停摇头,道:“不听!不听!不听!我都找到先生了,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些麻烦事儿!” 戚珏无言以对。 “我在与不在,你完全就是两个样子。”戚珏想了想,自己倒是先笑了。 沈却没吭声,趴在床上发呆。 给沈却后背上一大片的痱子涂了药粉后,戚珏将东西收拾了,就要往外走。 沈却“噌”地一声坐起来,“你又要去哪儿啊!” 戚珏望一眼光着身子毫不自觉的沈却,无奈道:“给你抓萤火虫。” 沈却扯了被子裹在身上,朝一旁栽倒,“先生,我还要秋千!” 沈却果真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慵懒生活。就算是最简陋的农舍,就算是最普通的粗茶淡饭,只要经过戚珏的手,沈却就过得像个无忧的公主。 戚珏和那些将军议事的时候,就是沈却最无聊的时候。 沈却坐在秋千上,一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都要飞起来了。 院子里剪着菜花的尤川看她一眼,笑着说:“你倒是悠闲。” “尤川哥哥,你给我唱个曲儿吧。” 戚珏疾步走进小院里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荡在秋千上,合着眼睛静静听着尤川唱曲。他心里的那一丝焦急便淡去。 “太子。”尤川停了唱词。 戚珏朝他点点头,大步走到秋千那儿,将沈却抱了下来。 “该走了。” 沈却眨了一下眼,回望一眼干净的小院,心里有些不舍。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几日眸中的慵懒散去,警惕起来。 那些隐藏在罗玉城的谋将很快从各处赶来。 戚珏拉着沈却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钻进偏僻的小巷,踩着没过小腿的荒草进到一处宅院里。 弦轻易撬开门锁,几个人推开书架,一处暗道便出现在眼前。 戚珏嘴角轻扬,“该结束了。” 沈却仰起头望着身旁戚珏的侧脸,握紧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明天没有更新的话,后天奉上万字更。 关于番外,你们想看什么? 1沈却小时候, 2前世 3银仪x顾翦 4沈休x苏陵菡 5娃们长大以后 6殷夺x那谁谁 7萧潇 ☆、第130章 大结局(下) “银仪在哪?当然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乌岂冷笑着逼近:“如果你想要银仪好好活着,那就穿上你的战袍,和你的儿子对战。” “你在用你的国家报复我吗?”萧潇坐在太师椅上嘲讽地看着乌岂,“你难道不清楚兵士疲惫,粮草不足,再这么拖下去乌和早晚要败吗!你就忍心你的将士为了你身死,你的百姓为了你受苦吗?” “你还会关心乌和?你的心里难道不全是大戚?”乌岂捏着萧潇的下巴,眼中的怒火早就将他的理智淹没。 萧潇猛地转头躲开乌岂的钳制,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乌岂,你不是很想要一个皇儿吗?收兵,我们回乌和。就当我没有别的儿子,只有一个银仪,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你还记得吗,银仪小时候总是闹着要弟弟。” 萧潇的声音里带着祈求,也带着略疲惫的憧憬。 乌岂闭了闭眼,难忍心中苦涩。这话他等了太久太久,而如今从萧潇口中说出来,他不觉苦尽甘来,只有嘲讽。 他笑:“担心乌和百姓?是担心大戚生灵涂炭吧。至于担心将士身死,你是担心你的奸夫顾司翰吧!” 萧潇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乌岂。好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再说一遍!” “说错了吗?”乌岂大笑,“那两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玩弄你欺骗你为他生了儿子再抛弃你,一个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来。可笑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捡他们不要的货色,还把你捧在手心里二十年!”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乌岂的脸上,让他的脸上立刻浮现一片红印子。 萧潇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你不要胡说!” “胡说?”乌岂冷笑,“你还记得银仪小时候是多么乖巧吗?倘若不是她撞见你和所谓的‘舅舅’偷情,她也不会变得越来越任性,更不会连顾翦都恨上!” “你说什么?”萧潇不可思议地看着乌岂。 “不知道吗?她当时才九岁。后来发烧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守了她一夜,听了她的呓语,我也不会知道!你想不到吧?你和顾司翰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每说出一句,乌岂就像用刀子刻自己的心,“自从相识,我乌岂不顾一切立你为后,后宫只你一人,除了从皇兄那接来的几个皇儿,这么多年只有银仪一个女儿……” “没有!我没有!乌岂!你宁愿相信一个九岁女孩的呓语也不肯信我?”萧潇大声质问。 乌岂沉默,可是他的眼神萧潇已经看懂了。 萧潇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轻笑:“是啊,乌岂,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仅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跟我偷情的男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啊。是你费尽心思自甘降低身份非要立我为后!” 看着萧潇轻笑的样子,乌岂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乌岂只是个沉默寡言不受重视的皇子,尚未登上帝位。偶然的机会,他看见凉亭中托腮凝神的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萧潇想到了什么,忽然抿唇轻笑。 萧潇不喜欢笑,可是她轻笑的样子当真倾城无双。 一笑驻心,一世执念。 乌岂不自觉地掐住萧潇的脖子,看着萧潇逐渐涨红的脸颊,冷冷地说:“我真想掐死你。” 可是他又舍不得。 没有快乐的时光吗? 也是有的吧。 乌岂看着眼前的萧潇,将这二十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回忆了一番。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乌岂低下头,看见他最爱的那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而那匕首整个刺进他的胸膛。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在萧潇凝脂白皙的素手上。 乌岂一阵恍惚,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将她这双手上的血迹擦去。 “母后,父皇说您没胃口,让我亲自给您炖……”银仪端着一锅飘着香气的浓汤,她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咣当”一声,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盅打翻在地,滚烫的鸽子汤溅在银仪的手背上、绣着青梅的鞋面上、染着渐变暗纹的藕荷色裙摆上。 “银仪你怎么会来……”萧潇慢慢转过头,将视线从银仪的身上移到近在咫尺的乌岂脸上。 鲜血从乌岂的嘴角流下来,可他却在笑。 “我乌岂平生只爱两个女人,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关进大牢……”他的话尚未说完,又好似什么都不用再说。乌岂忽然握住萧潇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刺进他体内的匕首拔.了出来。 浓稠而滚烫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喷在萧潇华丽的凤袍上。 第136节 乌岂整个人向后倒去。 “父皇!”银仪跑过去,抱住乌岂。 她慌忙去压乌岂胸口的伤口,鲜血染红她的手。她一边哭,一边絮絮说着:“父皇,不要丢下银仪!不要丢下我啊!” 顾司翰和顾翦走进来,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了。 “别哭……”顾翦急忙走到银仪身边。 “顾翦!救救父皇,快去喊太医!”银仪哭着说。 “好。”顾翦没有去看顾司翰的眼色,直接冲出了大帐喊太医。 顾司翰在太医们冲进来之前走到萧潇身前,夺下了她手中紧紧攒着的匕首,直接踢到了一旁桌子底下。而等到太医和侍卫冲进来的刹那,他大喊:“有刺客!快抓住刺客!” 太医忙着去看乌岂的情况,合力将乌岂抬起来,抬到里面的梨木床上。银仪泣不成声,依靠顾翦扶着她,才有力气去到里面守着乌岂。 而那些侍卫一听有刺客,急忙一部分人将大帐围住,一部分追出去。 外面,就只剩下了萧潇和顾司翰。 顾司翰走到大帐外,对自己的心腹吩咐两句,重新进到大帐里。 他看着魂不守舍的萧潇,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别这样,你要冷静!不是你杀的人!是大戚的刺客行刺!” 见萧潇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顾司翰略略焦急地说:“皇后娘娘,您听臣说。陛下膝下无子,早些年为了应付朝臣将他皇兄的两个儿子收到膝下。那两位皇子既不是殿下的孩子,也不是娘娘您的骨肉!倘若陛下这次遭到不测,无论那两位皇子哪一位继位了肯定不会让您和银仪公主过上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就算是不为了您自己,您也要为了银仪公主考虑!银仪公主和那两位皇子可是自小就不和的!” 萧潇呆滞的目光微微闪过一抹光,她将目光落在顾司翰身上,淡淡道:“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 “是!”顾司翰瞧萧潇有了反应,急忙说,“之前我以前听说了,陛下前两日已经立下了诏书!” 萧潇又移开视线,将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顾司翰的话。 她这个样子,顾司翰有些急。他说:“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是不信任臣吧?这么多年,臣所做的一切都可是为了娘娘您啊!” 萧潇忽然勾了勾嘴角,她看着顾司翰凉凉地说:“信任?自从你几次三番背着本宫刺杀戚珏之后,还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信任?” 顾司翰一滞,“娘娘!都过了这么多年,您怎么还是对那事耿耿于怀?您该知道您身份特殊,这些年朝中有多少人质疑您皇后的身份。又有多少人因为后宫无嫔妃无皇嗣而对您不满。臣只是为了让您的后位坐得更踏实才会背着您出去后患,臣……” 顾司翰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传来略乱的脚步声——顾司翰的两个心腹将乌岂贴身伺候的张公公抓了过来。 张公公在乌岂小的时候就伺候着了,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他为人慈善,不仅一心待乌岂,更是对萧潇多有照拂。 看着张公公有些脚步踉跄的样子,萧潇皱了皱眉。 “你把张公公带来做什么?” 顾司翰自从大帐进了人,已经主动向后退了两步,和萧潇保持了两步距离。他顿了顿,道:“张公公,陛下如今命在旦夕。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张公公将陛下之前所写的诏书交出来。” 张公公听了里面太医们议论的声音,银仪公主哭泣的声音,再看一眼满地的血迹,他心里十分焦急。面对顾司翰的逼问,他冷着脸,质问:“顾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谋反吗!” “张公公这话可就严重了,顾某一介武官,怎可有谋反之意!只是如今陛下情况实在不妙。还请张公公把诏书交出来。”顾司翰缓缓道,他的声音倒是不怎么焦急。 “什么诏书?没有!”张公公偏着头,一脸固执。 顾司翰还想说话,萧潇忽然出声:“顾将军!” 顾司翰看了萧潇一眼,就把话咽了下去。 没多时,又有一名侍卫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明黄的盒子。 “将军,东西拿到了。”侍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顾司翰。 “顾司翰!你!你!”张公公气得花白胡子直颤,他想冲过去找顾司翰拼命,可是两个侍卫死死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张公公,你服侍陛下多年,进去伺候吧。”萧潇说。 两个侍卫看了一眼顾司翰,顾司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才松开了手。 张公公看了看顾司翰手中的诏书,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萧潇一眼。然后他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走到里面去看乌岂了。 “皇后娘娘,臣以为两位皇子很快就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必须……”顾司翰一边说,一边打开明黄漆木盒子里的诏书。他看着诏书上乌岂熟悉的笔迹,整个人愣在那里,那些还没有说完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萧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瞧你这样子。难不成这诏书上把皇位给了你不成。” 顾司翰没有说话,将手中明黄的诏书递给了萧潇。 萧潇狐疑地打开诏书,随意瞟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她的目光落在“银仪”两个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将皇位给了银仪……”萧潇呢喃着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了当年乌岂将两位小殿下收到膝下时,无奈地说:“萧潇,只是为了应付那些朝臣,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两个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我最在意的永远都是你和银仪两个人……” 顾司翰也有些懵。 就在刚刚,他脑中立刻谋划了很多计策,然而却没有想到乌岂的诏书居然将皇位传给了银仪公主!他想做什么?想让银仪公主成为乌和第一个女皇帝吗? 这简直是笑话! 他怎么敢! “皇后娘娘,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将事情告诉银……”顾司翰一时没了主意,竟是主动问起萧潇。 顾司翰惊讶地发现萧潇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染上了一种颓败之色。 “肃北现在属于谁,大戚还是乌和?”萧潇摆手打断顾司翰的话,她眸光如水,似乎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冷静。 “大戚。”顾司翰顿了顿,“戚国太子似乎对肃北十分执念,肃北周边几座城都已是我乌和土地。可是他派了重兵几乎是死守肃北。” “哦。”萧潇长长应了一声。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苍苍地看着顾司翰,道:“我要见他,戚国太子。” 一想到要见这个分别了近三十年的儿子,萧潇已经开始紧张。 *** 自从乌和使臣送来书信,戚珏的脸色就不太好。坐在一旁不吭声,虽说手里捧着本书,可半天不见他翻页。 沈却用剪子将线头剪了,才捧着手里的袍子走到戚珏身边坐下。 “瞧,我绣的怎么样。”沈却捧着白袍子后心处的杰作递到戚珏眼前。 戚珏垂眼,就看见沈却在他的白袍子后心处绣了些东西。竟是当年那件沈却在上面绣了喜鹊的袍子。如今沈却又在那只喜鹊周围又绣了三只小喜鹊。 戚珏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绣功也不见长进。” 沈却瞪他一眼,将他手里的书抽走。 “都在这儿看了半天的书了,也不理我。我可要不高兴了。” 戚珏轻笑,略无奈地探手,将沈却整个身子揽在怀里,“好好好,理你,理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沈却又瞪他,“好哇,先生你嫌我老了!” 戚珏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蜷缩,在沈却的额头弹了一下。假装生气地说:“故意气我是不是。” 沈却不说话了。 戚珏就看着沈却漂亮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了一圈。戚珏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下一刻,沈却果然伸出手来开始数手指头:“一、二、三……九、十。” 等到她将自己的一双手数完了,又去拉戚珏的手,开始数戚珏的手指头,“十一、十二、十三……十九、二十!” 沈却仰着头望着戚珏,问道:“先生,我刚刚数到几了?”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戚珏还是说:“二十。” “对嘛!”沈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戚珏,“先生,阿却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用‘你还小’这个借口来隐瞒我事情了!” “你居然二十岁了。”戚珏有些恍然。 “是啊!我不仅二十岁了,我儿子都四岁了!”沈却眸光又是一黯,“今天是他们四岁的生日。” 戚珏抱着沈却的手臂微微收紧,轻声问:“想他们了?” “嗯。”沈却点头,又摇头,“不仅是想他们,还担心他们过得好不好。小红豆会不会又生病了?先生你不知道,她小时候生病那次是真的吓到我了。如归没人管着会不会总是往嘴里塞东西?会不会更胖了?还有无别……他瞧着自小就懂事。可是他懂事到古怪,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儿来?比如离家出走的?我走前还跟无别说了,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他能照顾好吗?” 沈却苦恼地摇头,“他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呢?” “安心了,他会照顾好的。”戚珏安慰沈却。 戚珏倚墙而坐,一腿随意放平,另一条长腿支起来。沈却被他揽在怀里,她便将下巴抵在戚珏支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 “先生,你三十了。”沈却忽然说。 戚珏皱了下眉,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轻斥:“又嫌我老了?” 沈却“咯咯”地笑。 沈却的长发泼墨一样洒在肩背上,还有一些垂落在戚珏的身上。 戚珏挑起沈却的一绺儿发,递到唇畔轻轻吻了吻。 他还记得当年沈却只有十一岁,受了委屈跑来寻他,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然后戚珏也是这样悄悄挑起她的一绺儿发放在唇畔轻吻。 只能背着她偷偷地吻。 那个时候啊,他多么盼望怀里的小姑娘快些长大。 一眨眼,居然九年了。 “乌和的使臣递来的书信是乌和萧皇后送来的,上面说要我去安建城一见,商议停战之事。”戚珏缓缓道。 安建城是两军对峙之地。 “萧皇后?”沈却在戚珏的怀里直起身子,她转了下身,望着戚珏,“你的……生母?” 戚珏微微点头。 沈却皱着眉想了想,问道:“怎么会突然要停战呢?这战事可是他乌和挑起来的。那书信上可有提什么其他的条件?” 沈却心里警惕起来。 戚珏扬了扬下巴,指着长案上的书信。 沈却便将已经折好的书信重新打开,只见那上面只有一句话——诚邀安建城一见,共议两国停战,永不再战之事。 下面附着萧潇的名字。 应当是萧潇亲笔所写,笔迹大开大合,倒是不像一般女儿家的手笔。 “如果真的能停战也是好的。打仗这事儿,总是苦了万千平民百姓。”沈却略略严肃地说。 之前她假扮沈休,带领军队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悲惨流民。 第137节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出三个月,我可以让乌和国灭。”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着戚珏,这接近三年的时光,大戚可是一直处于下风的。 似知道沈却心中所惑,戚珏慢慢跟她解释:“几乎是从九年前开始,我已经将沉萧府的财力一点一点移到了乌和。” 沈却眨了一下眼,她忽然想起来如今沉萧府的管家是王尺。而作为真正掌管戚珏财力的王管家已经好多年不见了。原先沈却还以为王管家年纪大了,戚珏已经让他享清福去了。如今看来王管家应当是一直在乌和为戚珏做事! 戚珏点了一下沈却的鼻尖,笑道:“阿却说说看,九年的时间你的先生能做到多少?” “怪不得先生把大戚首富的位子让给我,其实那个时候先生已经是乌和首富了吧?”沈却又加了一句,“听别人喊先生太子听多了,阿却竟是忘了先生的本质是个商人!” 沈却又皱眉:“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就算先生在乌和的家当富可敌国,真的可以对这场仗有那么大影响吗?” 戚珏轻笑了一下,“从下个月开始,乌和后方运来的补给物品将会出现问题。箭支易折,射程将不足之前一半,重盾会变成空心的,铠甲会变成腐烂的。而且,粮草会断掉。” 戚珏望着沈却,问:“阿却,你说我是再等三个月将乌和纳入大戚的版图,还是现在去商议一个并没有什么好处的停战。” 戚珏好像是在问沈却,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很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划算得多。 可是沈却明白真正让戚珏犹豫不决的是来信的人。沈却将头搭在戚珏的胸口,柔柔地说:“先生,我们去见她一面吧。说不定他们料到了自己会败,所以才要停战呢?先见一见,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倘若不满意……哼,咱们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戚珏听得出来沈却故意用欢快的语气是为了逗他开心。 没听见戚珏的回话,沈却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阿却也很想见一见那个传说中乌和第一皇后呢!” 戚珏垂眼看她,沈却有些心虚地说:“好嘛,这事情的确得先生自己想。” 沈却又往戚珏的怀里缩了缩,嘟囔着:“先生,我困了。你想你的,我睡我的。” “嗯。”戚珏应了。 他抬头看一眼被沈却随意放在长案上的书信,拿过来再看一遍,然后重新叠好放回去。感觉到怀里的沈却气息绵长竟然已经睡着了,戚珏搂着她朝一旁躺下,没多久,竟也跟着睡着了。 最后,戚珏听了沈却的话,决定先见她一次。 戚珏留在乌和的手下打听到他跟那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戚珏又见过她的画像。可是在戚珏的脑海中还是勾勒不出她的模样。 萧潇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戚珏独身一人缓步进城。当年她抛下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他竟生成这般仪表堂堂。 萧潇看着戚珏一步步走近,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她急忙将眼泪擦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个想了近三十年的身影。 可是等到戚珏登上城楼前,萧潇又及时把眼泪擦净,很好的掩饰了情绪。她脊背挺得笔直,将她萧皇后的气势完全大开。 戚珏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幼时崇拜,后来怨恨,如今平静相待的生母。 “萧皇后是打算休战?”戚珏缓声问。 萧潇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原来她儿子的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萧皇后?”见萧潇没有反应,戚珏喊她一声。 “什么?”萧潇缓过神来,“啊……乌岂退位了。乌和正在筹备收兵回国为银仪举办登基大典。” 戚珏蹙眉,问:“银仪的登基大典?” “是。”萧皇后仔仔细细看着戚珏,“我会辅佐她成为一个好皇帝。” 戚珏还是皱眉,他脑海中不由想到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她明明知道他嫌她吵,还故意说个不停,甚至趁着戚珏神情有一丝松懈,就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银仪竟然要成为乌和的皇帝了。 “这是乌和永世不向大戚起兵的盟书。”萧潇摆了摆手,自有士兵捧着盟书递给戚珏。 萧潇看着戚珏接过盟书的修长手指,心里一颤,她多想是自己亲手递给他。 可是她不能。 戚珏将盟书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条款。乌和不仅将之前从大戚强占的七座城池全部奉还,还格外赠送了大戚三座大型城池。 不过,乌和要肃北。 “用三座城池来换肃北?”戚珏挑眉,“我不同意。” “三座不成,可以五座。”萧潇又接了一句,“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三座城池并非弹丸小城,这是我们乌和的诚意。” “你们乌和?”戚珏忽然轻笑了一下。 萧潇觉得心口好像被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说:“太子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 戚珏收了笑,说:“家中妻儿一直很喜欢肃北,这一城不能割。” 戚珏并没有错过萧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肃北地广人稀,本就在两国交界处。倒是可以以古焦江为界,隔一半赠予乌和。”话一出口戚珏自己都愣住了,他几乎是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这可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六座城市。” “成交!”萧潇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来。 盟书之上早就盖了乌和的玉玺,戚珏便从侍从手中取了笔墨,在诏书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侍从将诏书递给萧潇,萧潇看着左下角“戚珏”两个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他的字迹是这个样子的。 听说他幼时看不见,还以为他的字迹会很难看呢。 盟约之事定下,两个人站在城楼之上一时变得沉默无话。 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着对方。 许久,戚珏拱了拱手,道:“烦请萧皇后带话,戚珏提前恭喜新帝继位。” “好。”萧潇木讷点头。 萧潇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戚珏一步步离开,正如目送他一步步靠近。自从戚珏出现在视线里,她便没有挪动一步,始终站在这里。 戚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萧潇还立在那里怔怔望着远方,仿若他还在一样。 “娘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侍从走过来恭敬地说。 萧潇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竟然发现已经天黑了。 自从知道戚珏肯赴约,她天还没亮就来到这里。竟是这般站了一整日。 *** 鄂南。 沈休在喝酒,一口接一口,带着气。 “爹爹,别喝了。殷二叔叔来了,表弟让我来请爹爹过去呢。”沈书香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脸上带着点红晕,瞧着粉嘟嘟的可爱。 沈休想发脾气,可是看见自己女儿,这脾气就发不出来。 苏陵菡挑起帘子走进来,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 她走到沈休身边,将沈休无意间掉到地上的佩玉捡了起来。 “还好没碎呢。”苏陵菡垂了垂佩玉上的尘土。 沈休看着苏陵菡鼓起的腮帮子,心里剩下的那点气就彻底没了。 这辈子啊,他是被面前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彻底降服了。 “殷二过来了啊?”沈休的语气已经很正常了。 “嗯,大军马上回城了,整个鄂南都在庆祝呢!”苏陵菡的笑脸上卷着层笑意,“沈休,太子和阿却也都要回来了。你气了几个月就别气了,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陵菡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软。若是平时,一听她的声音,沈休只剩“好好好”,可是听了“阿却”这俩字,沈休的脸又开始变臭了。 “爹爹!”沈书香接到苏陵菡的暗示,趴在沈休的膝上,笑嘻嘻地说,“表弟好不容易让我帮忙做件事儿,我可不能办砸了。爹爹快跟书香去客厅吧!” 沈书香口中的表弟自然是戚无别。 提到戚无别,沈休也是无奈。 明明是四岁的孩子,倒真成了沉萧府的主人。一干事情竟是处理的滴水不漏。 沈休抱着沈书香去客厅的时候,殷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坐在那儿喝着茶水,戚无别板着脸坐在主人的上首位置,有板有眼的偶尔跟殷夺说几句话。 瞧着,有那么点意思。 当然了,忽略他那四岁孩子的身子比较好。 让沈休意外的是沈宁也在那里。平日里没有多观察沈宁,今儿一瞧才发现沈宁不知不觉中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舅舅过来了。”戚无别看见沈休到了,便跳下椅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沈休有点不太喜欢戚无别。 小孩子嘛,就应该像戚如归那样活泼无忧,而不是戚无别这样少年老成。戚无别动作、言语间都太像戚珏了,可是又比戚珏多了几分城府。 城府? 沈休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对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或许是他多想了。 戚珏和沈却回到鄂南,必定先去宫中拜见戚青昊。 戚青昊体谅戚珏家中三个孩子,便让他回去休息,待明日再来说公事即可。 沈休虽然心里还在生气,可真到了沈却回来的日子,他比谁都着急。一早就守在了大门口,苏陵菡向来是个贤惠的,自然陪在他身边一起等着。他们两个来了没多久,沈宁就领着府里的四个小孩子过来,一起守在门口了。 沉萧府的下人们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正在忙活的,就没有没过来的。 颇有些夹道欢迎的意味。 “爹爹和娘回来了!” 戚如归和小红豆最先跑出去。四岁的孩子正是行动间一阵风的时候,身后的奶娘愣是没抓住。 戚珏及时拉住马缰,先跳下马,再把马背上的沈却接下来。 沈却的眼圈已经红了。 小红豆“咯咯”地笑,“娘亲好棒!真的把爹爹带回来了!” “爹爹、娘!你们在外面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能吃得好睡得好吗?我听说打战好辛苦的!还有,还有……有没有想想小红豆呀!” “想!想!”沈却把小红豆紧紧的抱在怀里。 另一边的戚如归一本正经地说:“舅舅说打战不仅辛苦还很危险,爹和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替你们教训他们!” 第138节 戚如归说着,举了举小拳头。 沈却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她松开小红豆去看二儿子,惊讶的发现戚如归不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变成一个小胖子,反而瘦了许多。一打眼,还以为是他哥哥戚无别呢。 戚珏蹲下来,揉了揉戚如归的头,笑着说:“在家里吃不饱吗?居然还瘦了。” 戚如归努力摇头,“不是!不是!哥哥说了吃太多身体会变笨,那就不能保护爹和娘了!” 戚珏和沈却一愣,望向大门口。戚无别静静站在那儿,瞧着是高兴的,还非要将那种高兴掩藏起来。 沈却和戚珏就分别抱起小红豆和戚如归朝着沉萧府走去。 “哥哥、嫂子、阿宁。”沈却将小红豆放下,先跟他们打招呼。 苏陵菡和阿宁都在笑,可是沈休的脸色还是很臭。 沈却就委委屈屈地拉沈休的胳膊,“哥哥,坐在马上好不舒服,上回我骑着马逃命差点被树枝刮下来!” “连马都不会骑,你怎么那么笨啊!”沈休瞪她一眼,可是那眼中藏不住心疼。 沈却便笑,“那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沈休只好应了。 他最受不了撒娇了!苏陵菡一个,沈书香一个,还有这个沈却!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姑姑,你可回来啦。书香和表弟表妹们一样想姑姑呢。”沈书香甜甜地说。 “真乖。”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夸奖她。 之后,沈却才蹲下来,捏了捏戚无别的脸。她眯着眼睛笑着问:“无别想不想我呢?” 戚无别真的很讨厌这群大人把他当成小孩子随意捏他的脸,可是……好吧,沈却是个例外。 “想”这个字卡在戚无别的嗓子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却儿姨,表哥哥害羞呢!”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沈却回头,就看见魏佳茗和殷争领着三个女儿走来。说话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小糖豆。 小糖豆真像她的名字一样,模样甜,声音也甜。 听了小糖豆的话,戚无别直接扭过头去,谁也不看了。 “阿却!”攸攸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沈却的腰。 沈却笑得眉眼弯了又弯。 “又乱喊!”魏佳茗在后面责备她。 “没事儿,我喜欢!”沈却亲昵地在攸攸的脸颊亲了一下。 攸攸忽然在沈却耳边说:“阿却,我九岁了!” “嗯,攸攸是大姑娘了!” 攸攸有些畏惧地看了魏佳茗一眼,忽然在沈却耳边说:“我十一岁可要嫁人的!但是我还没遇见未来夫君呢!阿却你要是看见好男儿,可得给我留意着了!” 沈却愣住了。 原以为攸攸当年年幼不懂事随口说说的,她居然真的这么打算的? “你又胡说了是不是!”魏佳茗生气地瞪着攸攸,可见攸攸这话并非第一次说了。想必在家里时常说起,而每次都遭到了魏佳茗的严厉批评。 沈却抿了下唇,她觉得她好像起了个坏的带头作用。 事实上,攸攸的确如愿以偿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嫁了人。 沈仁也出来迎接戚珏和沈却了。可是戚珏只是对他略一点头,而沈却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众人久别重逢的场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长辈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沈仁没有久留,悄悄回去了。 他回到他的书房,再一次摊开宣纸作画。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卷,一副是白忆的,一副是何氏的。 沈仁盯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白忆的模样,他有些记不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白忆到底哪里不像。而另外一副画着何氏的画像,似乎眼睛那里画的不太对。 那就重新画一副何氏吧。 他一边画,一边絮絮讲着外面的热闹。 沈仁一下手抖,砚台不小心打翻了。浓黑的墨汁顷刻间染脏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宣纸。 沈仁一惊,急忙将上面的宣纸扔到一边,去查看最下面的那一张。 最下面的那一张宣纸上,画着白姨娘,白姨娘静静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微笑。墨汁浸湿了宣纸,将白姨娘嫣然的容颜染成漆黑的一团。 沈仁的心忽然收紧,一种强烈的心疼顷刻席卷了他。 他忽然扯了挂在墙上画着白忆和何氏的两幅画卷揉成一团随意扔了,而后将已经染脏了那副白姨娘画卷仿若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抱着白姨娘的画像嚎啕大哭。 爱? 那是什么? 他是沈家嫡长子,他自小就知道婚姻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交易。他更是自小就认为一个品格高尚的贤者要分清妻妾之分。 妻子是尊贵的,妾室是卑贱的。 他不懂爱,但是他知道这三个女人若是抛开身份地位,也只有白姨娘可以被他放在心里。 可是她是妾啊! 有什么办法? 不,他不能爱一个妾,会被世家耻笑的…… *** 沈却整日都跟三个孩子在一块,陪着他们说话,陪着他们玩游戏。戚珏白日里还是会很忙,可是他每日都尽量早些回来,然后和沈却一起陪着三个孩子。 对于三个孩子,他比沈却缺了更多的陪伴。 “爹爹!爹爹!”小红豆摇着戚珏的拇指,一旁的戚如归也眼巴巴望着他。 戚珏今日将萧潇的事情告诉了他父皇,正想着但是戚青昊颓败的样子,一时有些走神,竟是没有听见小红豆跟他说了什么。 戚珏轻咳了一声,求救似的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切,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不过沈却还是笑着解围:“你们爹爹当然愿意教你们骑马了。” 原来是这事。 戚珏起身,“走,咱们现在就去学。” 沈却不赞同地说:“先生,他们现在就学骑马太小了些吧?” “没事,让王尺寻两匹小马就成。”戚珏说着就抱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往外走。 至于戚无别,反正他也会骑马。 沈却可不知道父子俩的秘密,对于戚珏总是冷落戚无别的行为十分不满,她略愧疚地拉过戚无别,问:“无别想不想骑马?娘亲自教你好不好?肯定比你爹教得好多了!” 戚无别很清楚,沈却到老都没把骑马这项技能学明白。还教他呢…… “母亲,我不想学。” “那好吧。”沈却便不再多说了,在她的印象里戚无别的确有些特别。 沈却看着略凌乱的梳妆台,皱了皱眉。刚刚小红豆随意拿着玩,竟把梳妆台整得乱七八糟。沈却拖了把矮凳,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个妆奁,细心收拾着一干首饰。 那些细碎的首饰收拾起来也是件琐碎的事儿,沈却不知不觉摆弄了近半个时辰,还没完成一半。 戚无别想了想,拿了本书站在沈却的背后,背对着沈却看书。 “站在我背后做什么?”沈却诧异地问。 “这矮凳没靠背,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戚无别随意说着,他的眼睛都没从书卷里抬起来。 沈却的心里却是暖得一塌糊涂! 她正想跟戚无别说些掏心窝的话,一看戚无别蹙着眉认真看书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她看了戚无别一会儿,还是将他抱在腿上。 戚无别疑惑地抬眼看她。 “站着累,坐这儿看书吧。”沈却温柔地揉了揉戚无别的头发。 戚无别眨了一下眼,然后“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没过多久,戚珏就带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回来了。两个小家伙的脸上显然还残留着不尽兴的神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却诧异地问。 “宫里头宣。”戚珏没有多说,换了身衣服就急忙入宫了。 沈却想了想,吩咐绿蚁和囡雪进来照顾三个孩子。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去了沈宁那儿。 沈宁马上就要十五了,沈却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沈却将提前准备好的名录拿给沈宁看,那里面甚至贴心的附上了人物画卷。 “这些人都是我和魏姐姐、嫂子一起精挑细选的,无论是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且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沈宁不吭声。 沈却便笑着说:“只是让你瞧瞧罢了,你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你。还是……阿宁自己有中意的人了?” 沈宁有些吞吞吐吐。 一瞧沈宁这神情,沈却愣了一下,她急忙问:“到底是谁呀?对姐姐也不能说吗?” “姐,殷家在招续弦。”沈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沈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续弦? 殷家需要招续弦的只有之前跟沈云和离的殷夺了。 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宁。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宁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