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钱》 第1章 《我爱钱》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温柔的警告(序言) (请各位大人一定要先看) 终于,写了一个“大总裁与小秘书”式的故事。 夸张的说,很有一种“呕心沥血”、“可歌可泣”、“惊天动地”,完成了一个“壮举”的“悲壮”感觉…… 哈哈! 好了,神经发完了。 现在,请客我温柔的警告—— 如果大人您讨厌“霸道、蛮横、变态”的“男猪脚”,对“懦弱、没出息外加没个性又委屈求全”的“女猪脚”挺感冒;或者,大人您极鄙视成天什么都不做,就只会追女人谈恋爱的“大总裁”,对缺乏逻辑、不合条理的情节不吐口口水不快,那么——那么,请容林阿是我温柔的警告,大人您请稍稍回避一下,这个故事还是别看为宜。 否则,等大人您气得摔书,昏得头上冒黑线,顺带嘴里骂出一些#@x※$的符号时,请别怪林阿是我事前没有提醒警告大人您。 如果大人您心脏够强、脾胃够全,可以承受种种“震荡”和“折磨”,那么这个故事请大人您不妨瞄一瞄,然后不爽的话,再用力给它唾弃一下。 说真格的,大人,就这个故事,林阿是发现,如果要事事合理兼顾逻辑,那故事简直写不下去。 “大总裁”不就钱多吗?没事就砸他个百万千万,再小样一点的也有十万二十万,咱们“小秘书”如果不“委屈”一下,没事就耍个性格,告个我们“大总裁”“性骚扰”——哎哎!那这戏还要怎么唱呀?! 还有,大人,您也知道,现代文明社会,没事来个“跟踪”、“站岗”、“强人所难”,那叫“变态”不叫“痴情”了。可如果我们的“大总裁”委屈自己在“小秘书”住的公寓楼外站上一站,就被当作“变态”,那叫我们“大总裁”如何表现他的“痴情”、男性强硬的气概? 所以,大人,请客林阿是我温柔的提醒,看这个故事时,请不必太“认真计较”,要是大人您真是看得很雷,实在是气不过,他x的很想摔书时,那么—— 大人,您就摔吧。 林阿是一拜 第一章 我爱钱,很爱很爱钱…… 老师说要写下他们最喜爱的东西,但她写了第一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大家一定都会笑她,说她死要钱。 可是爱钱有什么不好?可以买很多漂亮的东西,还有好吃的东西,那些,她看了常常只能叹气,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可是,女孩子都是那样的,不能说到钱的事,那样太俗气、太市侩,而且穷酸、没有气质,甚至虚荣势利,加上爱计较又吝啬小气,让人瞧不起。 男生也不喜欢爱钱的女生,骂她们“拜金”,认为那种女生都是爱享受、嫌贫爱富,而且虚荣现实。 早先几年,国外一首“拜金女孩”非常的流行,大家都学会了那个时髦新鲜的字眼“拜金”,只要有谁提到钱什么的,就指着她叫着“拜金”、“拜金”。被那样说是很难堪的。她记得上次林晓蓓就被男生那样叫着,哭了起来。 她悄悄看看班上,教室静悄悄的,大家都低头写著作文,有的想不出来写什么好像卡住的,在那里抓头发咬着原子笔。 “张明美,妳写什么?”隔壁的黄秀锦突然歪过来,伸长脖子看她写了什么,吓了她一跳。 “没有啦!”她反射地用手盖住本子。 黄秀锦怀疑地看看她,然后耸个肩。“那么神秘做什么,我只是看看妳写什么而已。”跟着嘟了嘟嘴,抱怨说:“老师干么出这个题目,好难写哦。” “妳不是喜欢唱歌吗?写那个不就行了。” “可是我也喜欢看小说、漫画,还有搜集邮票和卡片……哎呀,好多好多,都不知道写什么才好。” “妳就想一个最喜欢的吧。”张明美爱莫能助,陪着笑。 黄秀锦又耸个肩,不再理她。 等了一会,确定黄秀锦不再注意她了,张明美才移开盖住本子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动静,担心不知又有谁会忽然冒出来。 还是重写好了……她悄悄把纸揉掉,塞进书包。随便写一个交给老师就好,免得提心吊胆。 但写什么好?她最喜爱的…… 教室窗外有人叫嚷着。操场上有许多人跑来跑去,不知哪班在上体育课。大概就是那些人在叫喊。坐在窗户边,操场上传来的喧闹声不时侵袭过来,感觉特别吵。 咦?她的目光被操场上某个身影吸引住。 那个人满场奔跑,有时抬手不知喊些什么,时而又抬起手臂抹掉汗,又奔跑起来。其他人也一起跑来跑去的,追着一颗球,又跑又叫的,简直“荡气回肠”。 她认得那个身影。 说“认得”,因为她看过那个人几次。但连话都没说过,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所以,不能说“认识”,也不能说“知道”。她只是认得对方的样子,好像认得星星月亮太阳那样,不只有距离感,而且没有熟稔度。 更何况,她也不是每天会看到那个人。看到的时候,他身旁多半都有同伴,人缘好像不错的样子。她也不是特别注意。车站人来来往往的,每天总会遇到一些人,有些人出入差不多都在固定的时候,如果时间凑巧对上了,也就凑巧的遇上。然后,过段时间,有些人离开,有些人改变路线或时段,又产生不同的“萍水相逢”了。所以,像这样,她会看过一些人,也被看过,并没有特别注意,或放在心上。 生活里总会看到或遇到很多不相干的人,那些面容一瞥而逝,过去了就过去了,那个时间、分秒点的交集过后,就过去了,从此再没有任何交集印象,然后就此忘了。 所以,那个人,她虽然看过几次,诧讶过后也就过了。有些同学,心里偷偷喜欢哪班的某某某,每天偷偷地望着人家,又痛苦又快乐的,又脸红着说着对方的事。她看了有时虽然也有点惊讶羡慕,但感觉还是离太远,没有办法像她们那样痛苦又快乐的进入情况。 她也觉得奇怪。连对方是什样的人、怎样的性格都不清楚,怎么就那样喜欢上了?甚至光凭外表长相,看过几次面,心里就偷偷地暗恋着,不时偷偷地追寻凝望对方的身影── 那样不是很辛苦吗? 难怪班上那些女同学,总是又痛苦又高兴地讲着哪班的谁谁谁,或是她们在哪条路上、哪个地方遇到的哪个某某某。 那些问题,她总是插不上口,只有光听的份,然后,干笑几声,陪着摇头或叹气。 “张明美,”黄秀锦小声叫她。“老师在看妳了。” 她赶紧收回神,抓着笔胡乱写了几个字,假装在忙碌着。过了一会,悄悄抬起头扫了教室一眼,见老师专心在改作业什么的,才吁口气,挺挺弯得陷得像坑的胸膛,顺便顺顺气。 写什么好呢?我最喜爱的东西…… 她咬着笔,歪头斜眉,努力想起来。操场上那些人还是满场跑来跑去的,但她已经没放在心上。 周英杰十五岁的时候,张明美十三岁,星期的每天各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路线走到车站,但两条路在某个点交叉在一起,就好像河流支流汇集到主流那样,在某个点交会并成一条,然后一直延伸到车站。 偶尔,就会在“支点”碰见。不过,这大多是机率问题,好像河里两条鱼偶然间游对上一起,一下子又各自游开去。但如此,难免也产生了一丝印象,只是模模糊糊的,好似两旁成了背景的景物,回想时总想不出什么大概,但又是认得的,却又没存心放在心上,也未曾在意。 更多时候,因为在心里有先入为主的感觉与想法,觉得某些事某些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让自己跟别人一样保持那匆匆的、有距离的步调,擦身而过就过了。 所以,张明美站在车门旁边准备下车的时候,并没去注意站在她身后的周英杰。 “啊,是她。”周英杰却注意到。 他正在对异性感到好奇的年纪,那偶尔约好似在交会点上不早不晚偏巧同时走到那里而相遇到的偶然,让他不禁想到缘分什么的那种浪漫的事,连带的,感觉也浪漫起来,就对张明美留上了心。 不过,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偏偏注意到她,也因为她脸上一种奇怪的神气,眼神总好像看得很远,目光没有焦距。她不看人,所以目光没有探索,感觉就少了一点热情什么的。 他知道她是哪个年级、哪个班,但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话。沉默增添了距离性,距离增加了神秘感,神秘感使机率的巧合相遇蒙上宿命缘分什么的暧昧,暧昧产生了朦胧的美感,美感又激起一种诗意的情愫,那情愫使他便对她留了心,下意识追逐起她的身影。 但总的来说,为什么注意到她,为什么不知不觉会默望她的身影,一切都是没有道理的。那种感觉就那么产生,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注意起她这个人。 但张明美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她是认得他的,不过,也就那样。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多遇见了几次,有了印象,但总不能厚着脸皮就以为和人家有了什么牵系,自以为是,自来熟起来吧? 下了车,张明美直往前走,仍然没有注意跟在她身后下车的周英杰。 第2章 她差点没能写完按时交了作文,最后随便草草写了她喜欢听音乐、想要家庭温暖友爱什么的交上去了事。她停下来,把塞在书包里那张草稿纸抽出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但没丢好,纸团碰到垃圾桶边盖弹掉到地上。她没留意,转身就走开。 周英杰走过去,捡起来。格纸上有一行字── 我爱钱,很爱很爱钱…… 他脸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下意识握起拳头,眼色有点阴沉地盯着张明美的背影。 “张明美!”两个女孩子从他身旁跑过去,跑向张明美。 “黄秀锦?”张明美回头,有点惊讶。“妳怎么在这里?妳家又不是这个方向。” “我要去杨莉她家。”黄秀锦指指另一个女孩。三个人都穿着跟周英杰同样的制服。“妳要不要一起去?” “不行耶,我得赶紧回家。” 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笑笑闹闹起来。经过一家唱片行,瞧见店门外贴的海报,杨莉叫起来。 “啊!玛丹娜出了最新的专辑了!”跑过去,一边高兴叫说:“我最喜欢她的歌了!我有她所有的专辑。”随即有点懊恼。“我今天没带钱。讨厌!怎么这么不凑巧。” “那明天再买好了。”张明美看看那价钱,心里直觉得贵。要是她,她才买不下手。 “可是人家好想买。”杨莉等不及。 “不巧,我也没带钱。”黄秀锦抱歉地耸个肩。转向张明美。“张明美,妳有吗?” 张明美摇头。她更不会有钱。 “要不,待会到妳家后,拿了钱再出来买吧。”黄秀锦提议。 “那不好意思喽,黄秀锦,妳还要再陪我跑一趟。” “没关系。我也很喜欢玛丹娜的歌。”黄秀锦说:“对了,今天作文妳写什么?老师出那个题目差透了。什么我最喜爱的东西!我喜欢的东西一大堆,叫人家怎么写!妳呢?不会是玛丹娜吧?” “我才没那么笨。我说我最喜欢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快乐啊幸福什么的,我想要有很多很多的爱。”杨莉边笑边比了一颗大大的心的手势。“妳呢?张明美。” 周英杰走近唱片行,脸色有点阴沉冷淡。 “我?”张明美顿一下。她们最近才看了一本小说,女主角就说了杨莉那些话。“跟杨莉一样,我希望有很多很多的──” “很多的钱吧!”没等她说完,黄秀锦就半嘲笑地插嘴。 “哪有!”张明美脸庞蓦地一热,难堪地红起来。 “别装了!我都看到了。”黄秀锦嗤笑起来。转向杨莉。“我跟妳说,杨莉,张明美作文第一行就写“我爱钱,很爱很爱钱”,她遮起来,怕我看到,但我都看到了。” “真的?”杨莉睁大眼。“张明美,妳那么“拜金”啊!” 周英杰走过去,有点轻蔑地瞧了张明美一眼。听见张明美在后头低声反复喃嚷着“我才没有”,心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张明美胀红脸,不断否认又解释,她没有“拜金”、她没有死要钱,她不是……她跟杨莉一样,她也是写她想要有很多很多的爱…… 但没人听她的。黄秀锦一直说她爱钱。然后,不知怎么下结论的,最后就变成张明美爱钱,把钱看得很重,而且很“拜金”。 张明美百口莫辩,耳根都红了,几乎哭了出来。但黄秀锦还是一径在说她爱钱。 黄大杰说星期天要跟某某校的女生联谊,到郊外烤肉,每个人交两百块。他没注意听,嘴里随便咿哦一声,不怎么感兴趣。 “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周英杰。两百块。”黄大杰敲敲他的桌子。 “什么?”她这才抬起头。 黄大杰翻个白眼,重复一次。周英杰没等他说完,便摇头说:“你找小范他们,我没空。” 没空,也没兴趣。 升上高三后,功课开始多起来,课业也重。再说,钱又不是不能用,虽然才两百块,但干么吃饱撑着花那个钱又浪费那个时间,跟一群长得天知道是圆是扁,智商又不怎么样的女孩瞎纠缠烤什么肉的。 “小范他们早交钱了,就剩你。” “我没空。”周英杰还是不肯点头。 “才两百块你也不捧个场,你太不够朋友了,英杰。”黄大杰鬼叫一声,长腿横跨过椅子,双腿叉开,倒坐在椅上,手臂撑在周英杰的桌上,面对着他咄咄进逼。 “亏你有脸皮说。你跟小范看上了哪个妞,想泡人家,拉我们去凑热闹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有福同享,大家趁这个机会,可以认识漂亮的妹妹嘛。” “那也不少我一个。我对头脑不灵光的女孩没太大兴趣。” 前个月,黄大杰跟小范在某商场遇见了几个女孩,看上了其中两个,想追人家,打听了下,对方是某某职校的学生,黄大杰便策画了这次郊游烤肉,把班上几个较好的同学都拖下水。几个男生男校待久了,也饥渴得蠢蠢欲动,响应黄大杰的“号召”。 “咱们哥俩好,你不去谁去啊!”干脆说,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而且,你也别太偏见了,人家念的虽是商职,脑筋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就是书念得不怎么样的女孩长得才正点,那些会念书的多半都长得很抱歉。你没看什么x女中的,全是一堆恐龙,”贼笑一声又加了句:“其实,x商职在职校里也算不错的了啦。” “你说哪个商职?”周英杰忽地抬脸追问。 “靠!我讲半天你都没在听!”黄大杰又翻个白眼。“我说了n百遍了,xx商职。是哥儿就给我干脆一点,陪你兄弟上刀山!” 刀山一起上,妞儿一起泡,才有哥儿义气,才是好兄弟。 周英杰不再废话,掏出钱丢给黄大杰,黄大杰接住,咧开嘴,拍拍他肩膀,笑说:“这才是哥儿们。” “黄大杰。”林佑福走过来,手里拿了张伍百块。“这是我的份。” “谢了。”黄大杰收了钱,比个手势。林佑福有点傻气地笑了笑走开。 “林佑福也去吗?”林佑福有点钝,看起来一副傻气的样子,也不知怎么让他蒙混上这学校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家里钱多。 “嗯。”黄大杰随便嗯一声。“刚好,省了你这一份。”把他刚刚给的钱丢还给他。 “这样不好吧。”周英杰看看,没去接那个钱。 “什么好不好的!”黄大杰大不以为然。“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找他轧一份,凭他那副傻样,哪来的机会认识漂亮妹妹。” “我还是交我那份。”话这么说也没错,但他也不屑从林佑福身上占那两佰块的便宜,没事搞得那么廉价做什么。 “你啊,就是那一副骄傲的臭气。”黄大杰摇摇头,收了钱塞进口袋。 他本来就当是赞助。周英杰扯嘴笑一下,笑纹浅淡,感觉的确有几分黄大杰说的“骄傲”。他眼神有力,没事不会好奇乱瞟;脸上线条不算柔和,轮廓清楚明确。不笑时气宇显得冷漠,笑时表情仍然淡,有种笃定但不太亲切的优等生的距离感。 可他要真有那个“臭气”,哪还会交出那两百块,浪费那时间跟一群职校女生瞎混?倒贴他他都不去!他是有些原则没错,但也不是那么“臭硬”,要不,他说不去就不去,黄大杰这会哪还会拍他的肩说“哥俩好”的。 “我说英杰,”黄大杰忽然凑向他,鼻子几乎抵住他鼻子。“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妞儿在那学校,要不,怎么听到校名就改变主意?” 周英杰不慌不忙把他凑近的脸一掌推开,从容说:“我连你们找的是谁都不知道,要看上谁?大海捞针吗?” “但总是那个学校没错吧?”黄大杰贼笑。 总不会那么巧的,他只是被黄大杰缠得烦而已。对黄大杰带有意味的贼笑,周英杰不予置评,正色说: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大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回你要是再看上哪个女孩,自己贼混去,别再找我,拖我下水,少扯什么兄不兄弟的。” “知道了。”黄大杰咧嘴又一笑。“不过,你就不能有弹性一点?这样说一(奇*书*网^.^整*理*提*供)是一、说二是二,你不累啊?” 周英杰不吭声,只是双手交抱在胸前,抿着嘴,一脸冷肃的神气望着黄大杰。 “好,好,”黄大杰投降似举起双手,手掌朝外,平举在胸前,掌心朝外摆了两下,说:“我不说了,不吵你念书,行了吧?”一边举起屁股,一条腿倒跨回椅子另一边,站了起来。 只要不烦他,什么都好。周英杰挑个眉,意思很明显。 “英杰,你别像死人一样站在这里,快过来帮忙。”黄大杰将他拉过去帮忙烤肉。 烟气袅袅,扑着阵阵的油香与肉香,还有香料的辛辣味。一旁一个扁鼻子和另一个脸上长着斑点的女孩帮忙串肉,把串好的肉递给他跟黄大杰烧烤。他脸都不抬,接了肉串就借故忙起来,免去寒暄。黄大杰跟那个扁鼻子女孩则每每要来个“四目交接”,嘴角含着一颗糖地笑一下,暧昧一下,好让烧烤的火气更红更热。 但眼角彷佛一直有个影子拂掠晃动,他沉不住气,目光恶狠地朝左前方扫过去,有仇似地狠狠地盯了一张长年不晒太阳似的白脸一眼。 左前方那里已经围了一个小圈圈,小范几个人正对着几个穿着短裙,露出还算漂亮的腿的女孩猛献殷勤。在小圈子外围,散落或坐或站的四、五个人。明显地,四五个人其中,几个是认识的,聊自己的天;另一边的,明显被团体冷落的,默默站在那里,孤伶伶的。 第3章 不用说,林佑福就是那一个。看他那傻气样,没有女孩子主动跟他说话。然后,跟林佑福同样被冷落的,还有……她…… 她。他有一年没看到她了。 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在五颜六色,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女孩丛中,没有使她显得特别,只是更加的不起眼。显然的,她不懂得怎么打扮──或者,没有钱打扮。几个女孩的穿著打扮,很有几分杂志模特儿展示的流行性,虽不是什么名牌,但也是那种服饰店里的自家品牌贷;只有她,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地摊货。 “哪。”他把烤熟的肉串随手递给脸上有斑点的女孩。那女孩脸上立刻发花,盛开笑起来。 黄大杰也马上拿了一支肉串给扁鼻子女孩,一边对他挤挤眼。周英杰不理他,活动一下身子,顺便加了几块炭火,视线随着放远,扫了四周一眼,又掠过那张白白、沉默、有几分困窘的脸。 她来干么?为什么会参加这种活动? 听说她考上了某女中,不知怎地却上了某职校,路线不同,这一年他都没遇到过她。 正常的发展,他早该不记得这个人,忙碌他自己的考试和生活。他也不认为他还会记得,但黄大杰提起某职校时,他竟然就想起。 才发现,关于她的某种印象形影,像疙瘩一样讨人厌地附着在那里,他没注意到的幽微角落。 但也没想到,机率这么微小的巧合就会发生。 居然有她! 她做什么来了?来了又干么像傻瓜一样站在那里? 他突然莫名的生起气来。 “你在看什么?”黄大杰凑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皱眉。“那傻子像根柱子站在那里做什么?” 周英杰微讶地抬抬眼,若无其事地烤他的肉串。 “林佑福。”黄大杰对林佑福招招手。“你怎么跟根木桩似站在那里。过来一下。” 这一笑,引起小范他们的注意,看着林佑福,都笑起来。 “还有呢!”穿碎花短裙的女生笑得最响,过去拉住一个人孤站在那里的女孩。张明美,妳怎么也跟柱子似。还真是一对!” 林佑福呆呆走过去,看大家都在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笑得有点呆。碎花短裙女生硬拉着张明美过去,张明美满脸通红,嘴里不断喃喃着:“别这样,黄秀锦。”黄秀锦却仍硬拉着她,半推到林佑福身边,凑在一块。一边笑着,起哄说: “妳跟林佑福满配的,刚好一对。”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又叫又笑着。黄大杰拍拍林佑福的肩膀,扯着嘴角笑说:“林佑福,你有艳福哦!” 林佑福有点窘,但仍是呵呵傻笑,算是回应。 张明美困窘透了,白白的脸这时红得像煮熟、炖过的猪肉,红到有点发黑,手足无措,垂低着脸,一点都不大方。 烤肉架下传出油滴炭火的滋滋声响,周英杰翻烤着肉串,只是冷冷搭一眼,面无表情,被谁得罪似。 一伙人哄闹一下,闻到肉香,便把两人抛到一旁,拥到周英杰身周抢着要肉串,吃喝起来。 经过这一哄闹,男生女生间的矜持被打破,一对一对便聊开。男生给女生拿肉串又拿饮料的,十分殷勤;女生大眼有意无意眨得水亮,笑得像花开,不断在发花。一下子就又都把林佑福和张明美撇在一旁。 没人注意到自己了,张明美才觉得自在一些。松了一口气。她不习惯成为焦点,何况是那种情况。 “哪。”林佑福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烤肉串跟饮料。 “啊,谢谢。”有点意外。她不好意思笑一下。 “呃,刚刚真不好意思,大杰他们就是喜欢闹着玩。” “啊?”张明美抬起脸,看林佑福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笑一下,说:“没关系。” 长得真有点傻气的男生。但她觉得他人很好,又温和,感觉也好相处。 慢慢就聊起来。没人注意他们,所以两个人觉得自在──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有一双眼冷淡盯着,冷锋偶尔扫过,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 烤肉架那里,原先有几个女生围着周英杰,但他爱理不理的,几个女生觉得没趣,就转到小范跟黄大杰那里。两个男生会说笑,吸引去不少女生。 那双冷淡的眼里有点不痛快,生气似,又有种怒气引发的愤懑。 “啊?!你们两个好起来了呀!”吃饱喝足,黄秀锦“发现”一旁静静交谈的林佑福跟张明美,大声叫嚷起来。 黄大杰笑咪咪凑过去。“哟!林佑福,看不出来你这么行,“惦惦吃三碗公”哦!”用肩膀碰碰林佑福,还故意朝他吐吐气,暧昧地眨眼睛。 “没有啦!你不要乱说。”林佑福颠一下,困窘地看看张明美。 “不必害羞了。”黄大杰戏谑地拍拍他肩膀。转向张明美,挤眉说:“我们佑福老实体贴又可靠,妳真是好眼光!” 一个团体里总要有一两个被寻开心的对象,气氛才会热,才会有趣热闹。 “不是的……”张明美试图解释。 “别害羞了,张明美。”黄秀锦打断她的话。 “是啊,没什么好害羞的。”小范也凑热闹,还拉上周英杰。“是不是啊!英杰。”立刻又转头过去,比着大拇指,说:“真有你的,林佑福。好榜样!” 黄大杰笑嘻嘻加油添醋。“别看林佑福傻傻的,他可是个少爷!是不是啊?林佑福。” “没……没啦……”林佑福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别不好意思了。”黄大杰大声帮他宣布。“他家开大公司,asprit听过没有?有名的服饰连锁店,就是他家的。” “哇!”女生堆里有人低讶起来。 “所以喽,林佑福是有钱少爷,可别小看他了。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那刚好,”黄秀锦笑咪咪起哄。“张明美什么都不爱,就是爱钱。”推推张明美把她推到林佑福身上,碰撞到一块。“你们配得刚好,两个真是一对!” 张明美踉跄一下,撞到林佑福身上,极是尴尬。困窘到口齿不清,急着喃喃地:“没有……妳不要胡说……” “不是吗?妳国中作文上都写了……” “黄秀锦,拜托妳别一直乱说好吗?”感觉快窒息般,一波波浪潮打得她喘不过气。 “林佑福很不错的,好歹是个大少爷,妳有眼光!”黄大杰又戏谑调侃,无意间将那话题岔开。 “国中作文?写了什么?”一直在一旁看好戏似的周英杰,却忽然开口问,又撩起。 “那个啊,”黄秀锦抿抿嘴,故意顿一下。看大家都注意她了,才笑说:“反正就是那些。” “妳别卖关子了,快说!” 好几双视线投去,成为被注意的焦点,黄秀锦有些得意,抿抿下唇,又笑。“那时上作文课,老师要我们写最喜爱的东西,张明美就写了她最喜爱的是钱。” 男生哄笑着,女生也附和着笑。黄秀锦见自己的话产生这么好效果,笑得更响更得意。其实说她存心嘲笑张明美,故意使她难堪,那倒也未必,只不过,这种场合,总有一两个被说笑的对象,张明美运气不好,正好成为目标罢了。 “跟林佑福还真是一对。”小范大笑,勾勾周英杰的肩膀。“英杰,这回你这个冷硬派可没戏唱了,林佑福是我们今天的最佳男主角!” 功课好,运动神经发达,身材高大结实,身高腿长,长得冷峻性格,老似有种优等生的傲慢––所以他们都戏称周英杰是“冷硬派”的。女生会莫名的崇拜,把他的不和蔼与不耐烦解释作“酷”与“有个性”。 不过,他不是最受欢迎的。“俊美派”的黄大杰才是“女生杀手”。可黄大杰太博爱,没有酷酷不理人的周英杰来得吊人胃口,所以“性格派男主角”总是归周英杰莫属。 “扯上我干什么?”周英杰略微讽刺。“有钱的少爷又不是我。” 他身上统共只有坐公车回去的钱,连多余买果汁什么的零头都没有,哪像林佑福那种没数字概念的有钱大少爷。 冷眼看林佑福那傻样,和站在他身旁的张明美脸红又一副娇羞似的模样,他冷哼一声。 就是钱吧!让人不痛快。就因为家里有钱,林佑福那傻样,许多同学还是对他客气三分。大量的钱财面前,总让人感到自己的卑微、无能为力,甚至自惭形秽。林佑福那楞头,口袋一掏出来全是仟元大钞,可他身上只有坐公车回去的铜板––拜托!他是不可能对林佑福那楞头感到自卑或自惭的,就是相当不痛快! 他口气里的讽刺引得张明美抬头飞快掠看一眼,但没敢细瞧。她觉得像在哪里看过他,有点印象又非常飘忽模糊。可在这般混乱情况下,她没能仔细深索思考。 “有些老师就会出那种白痴题目。什么我最喜爱的东西!根本是给小学生写的。”黄大杰作态地摇摇头。“就有那种天才!哪个学校的?” “xx国中。”黄秀锦抢着说。 “xx国中?真的?”黄大杰挑挑眉,有点意外似,咧嘴笑起来,拍拍周英杰肩膀说:“还这么巧,英杰也是那学校毕业的。”转向周英杰,对他挤挤眉,朝张明美抬抬下巴,口气揶揄。“英杰,学妹哦!” 又转向张明美,开玩笑说:“妳可要叫英杰一声学长。” “别……我……”张明美困窘又尴尬,结结巴巴。目光一不小心,碰触到周英杰的。 第4章 他的黑眸冷且没有笑意,带着鄙夷及轻视。她楞一下。 “我不认识她。”语气态度都相当冷淡。 使得张明美十分难堪,甚至下不了台,垂低着头,低到尘土里,再抬不起脸来。 剩下的时间,她都很沉默。偶尔一两个人,可怜她似,跟她交谈一两句,她试着努力地笑,表示开朗,但脸皮总是很僵,凝固住似。偶尔目光不小心对上周英杰的身影,她都赶紧低下头避开,对周英杰的模样,也就印象模糊,只记得那黑眸里的冷淡、轻视与鄙夷。 她就知道,如果人家知道她爱钱就会被轻视。一般人都不喜欢爱钱、把钱看得重的女孩。 她觉得有点难过,非常羞耻。但她一直希望,有很多很多的钱…… 这一刻,却羞耻得想哭。 第二章 爱情带给人宗教般抽鸦片似的麻醉与快感;钱,则在这之间的落差带给人许多的安慰。但这社会还处在不能光明正大爱钱与膜拜钱的混沌与矛盾中,要将钱拼命的死抓着,同时又不断提倡道德的高调,以种种比如快乐、幸福的抽象性打压金钱的物质性,并且庸俗化钱的可恋与价值。 所以,张明美不敢太露骨地流露出她的高兴,拿到钱时,那满足安慰的感觉。 每个月,她最喜欢发薪水的时候。一早就开始盼望,一直耐心地等到下班,不管多疲累,她马上就赶到银行,确定钱进了帐户,然后把钱领出来。看着一迭的仟元大钞从提款机吐出来,她总有说不出的欢欣与喜悦,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皮包,将皮包紧紧贴压着身体,然后搭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回去。 回到租的地方,她小心地把仟元大钞一张一张正面朝上摊平放在饭桌上,然后支着下巴,张嘴笑着望着摆了半个桌面的仟元钞票。 她在现在这家公司工作五年多了,薪水从二万块一直升到二万四千块。职校毕业后,她工作了两年,然后狠下心去考夜二技,半工半读,中间换了两个工作,然后找到这家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 小贸易公司,从老板到业务,几乎都是他们自家人。老板娘管钱,她当了几年助理会计,一直很安分,对支配欲强的老板娘感觉也就没那么难相处。 每个月最大的乐趣,就是像这样一张一张把钱摊开,放在桌子上,不厌其烦地看着。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真是有钱人!脸上挂着笑,撑着下巴,嘴里一边哼着轻快的歌,觉得很满足。 这样看着摊开满桌的钱大概十多分钟后,她拿起了八张钞票拢齐了放在一边。这是要给远房的表表姑的。 她爸爸多年前已经过世,妈妈身体不好,熬到她夜二技毕业后,无法再做粗重工作,就搬到较偏僻的郊区乡下去,自己种些青菜、养养鸡。房子是那种砖造的,屋顶盖着瓦片那种。本来是她爸爸远房关系很远的一个表了又表的姑姑住在那里,后来搬到城市跟儿子住,屋子就一直空着,然后租给她们,她妈妈就搬过去。每个月,张明美付给表表姑三仟块,连带她自己住的这间一房一厅外加小小厨房、浴室的公寓,她要给表表姑八仟块。 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原想跟她妈妈住在一块,但离市区实在有点远,每天通勤上班会来不及。她们仔细算过了,如果要租个两房的公寓,起码要多出一倍的钱,加上她妈妈喜欢那郊区乡下,表表姑又正好有这间小公寓租给她,这个决定似乎算理想了。 跟着,她又取了一万块,平分成两份。每个月她给她妈妈五仟块的生活费,剩下的是她自己的。她妈妈总是要她把钱留着自己用,或以备不时之需什么的。她知道她妈妈有点存款,可也不过几万块,那伍仟块的生活费,无论如何是不能省的。 她自己的那份,包括水电、电话和伙食及交通费,勉强够用,不够时就挪用剩下的钱。剩下那六仟块,四仟块还要再存回进银行,其余的两仟算是杂费——偶尔买件衣服、鞋子什么的,还有生活用品,以及补充生活费用。 所以,每个月领了薪水后,一张张数着,摊开在桌子上,这样心灵和感觉得到满足后,一部分就要缴房租、一部分生活费用,剩下的就存起来。摸着一张张钞票特有的不同纸感与质感,她总不禁地满足地吁口气。 她每天带便当,中午可以省下一笔午餐费用;顶多看看电视,几乎不看电影;偶尔逛逛书店翻翻免费的杂志,尽量不应酬;逛街的时候也不带超出三佰块的现金,甚至没有信用卡,以免受不了诱惑,买了不必要的东西。最奢侈的,就趁换季时,买点过季打折品。有时嘴馋,她放纵自己买点零食、蛋糕或冰淇淋什么的,吃得甜滋滋。 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很满足了。下雨天时,听着滴答的雨声,她一身温暖又干燥舒适地躲在被窝里,有点小小的安慰与庆幸。 她毕竟还有自己一个小小的天地啊。 但不打扮、没交际,又少外出走动,爱情就懒得来拜访。她不是恐龙,自然有过纯纯的少女情怀,对爱情偷偷地盼望。有时走在街上,总是对那手牵着手的情侣非常羡慕,盼望自己也有那样美丽的爱情。 而今二十八岁了,她知道爱情不是那么美丽,希望有一个英俊、高大、温柔、体贴又有钱的男朋友,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 她渐渐不再作那种灰姑娘、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也不再梦想白马王子。日子就这样了,至少她还有自己一个小小的天地,还存了十几万——虽然她规定自己每个月存四仟块,但时有东挪西支的情况。不过,至少还存了十几万,她很是心满意足了。 这样每个月一次,看着摊满半桌子的钱,觉得自己好似个有钱人,她心里也就感到小小的充足,也会觉得好像日子充满希望,感觉更有力量,生活得更起劲一些。因为已经不再作那种爱情啊白马王子的美梦,孤独一个人也就不再觉得那么难过。虽然偶尔有一点伤感,她就看看包包里剩下的钱,感到一些小小的安慰,也不会因为男同事偶尔的请客,或占一点小便宜,而使自己显得廉价。 她很小心,不让别人知道她对钱的喜爱而对她嗤之以鼻或取笑。他们顶多觉得她节省、孤僻、不会打扮、没有生活情趣,舍不得花钱娱乐、买东西。 表表姑说,虽然现在房市不景气,但房子至少还值个一百多万。因为是自己人,她如果有意思的话,可以算她便宜一点,一百万就好。房子坪数小,有些部分是超建,旧公寓的关系,所以房屋权状与实际面积有些差距,银行贷款无法贷太多的钱。所以,她至少得准备三分之一的自备款,大概要三十万。她已经存了快二十万了,再省一点的话,再等个两年,她就可以跟表表姑把公寓买下了,真正有属于自己小小的天地。 想到这里,张明美心里又充满那小小的满足,工作得更加起劲。 “明美,一起吃饭吧。”午休时,隔壁的徐小倩邀她。 “好——可是我带便当耶。”不好意思地加个语尾助词,冲淡一丝尴尬。公司的人多半知道她自己带便当,几乎都不出去吃饭,久了,没人找她中午一起吃饭。 徐小倩到这公司还不到半年,看张明美几乎被摒除在公司同事“交际圈”外,自然也不会、也没有“消息来源”像其他人那样三姑六婆,讲些闲言闲语的,所以比较倾向跟张明美在一起。 “没关系,我带了水果。”拿出一颗苹果跟橘子。“我最近在节食,吃水果餐。” “那样够吗?要不要我分妳一点?”虽然有点舍不得。便当的量只够她一个人吃。 “不了。我跟妳说了,我在节食。”徐小倩倒了两杯水,随便将苹果搓洗一下,连皮吃起来。 那么好的身材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还要减肥!但这不关她的事,张明美不多嘴,肚子也饿了,贪婪地吃着便当。 “妳下个礼拜天有空吗?”徐小倩问。 “下个礼拜天?啊,欢送会吗?”张明美抱歉地笑一下。她还没听到欢送会的事,不过,早些天好像有人提了什么会之类的,大概是指这个吧。 徐小倩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嫌公司小,任人唯亲,相处麻烦;而且,没什么机会遇到青年才俊。所以,半年不到,早早辞职了事,且已经找到某大公司待遇不错的工作,下个月就过去,一点都不闲着。 这让张明美很羡慕。但她没有那种本事,学历也不高,只能本分一点,能安稳地守住手里这份工作就不错了,她不敢有太大的企图心。 “什么欢送会!”徐小倩撇撇嘴。“这些人哪有那种风雅。我倒听说公司最近好像计画缩减编制,裁减冗员。” 徐小倩书念得比较多,爱用财经报纸上那种文绉绉,听起来比较有学问的措辞。简单来说,就是公司打算裁员,辞退一些不必要的人员。 可是,整个公司,就那么几个人,徐小倩又要离职了,还要裁,那要裁到谁头上? “真的?”张明美紧张起来。 “我也只是听说。”徐小倩耸个肩。“算了,别提这个。妳下个礼拜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心里仍忐忑不安。但想想,她在这边工作五年多了,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卑微地只希望保住这份工作和安稳的生活。 “我朋友介绍我认识一个朋友,都约好了,她却临时有事,不能陪我去,我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妳行行好,陪我一起去。” 第5章 “啊?可是……”第一个反应是,她根本没有衣服可穿。 “拜托啦!”徐小倩双手合十并拢摆在鼻前,要对她膜拜那般,表情俏皮又可爱。 徐小倩只不过比她小两岁,显得那么青春有活力。怎么差别会那么大? “可是……”随即她不禁暗暗失笑。担心什么衣服,相亲的人又不是她。“这种事我实在是不习惯……” “拜托啦!明美。求求妳!”徐小倩又比个祈求的手势。 其实也不见得就那么亲,交情好到可以让她陪相亲。但张明美嘴巴紧,事后不必担心她三姑六婆四处乱传;再者,她几乎不打扮,显得普通不起眼,不会抢了她的光采。考虑到那些花枝招展的朋友,找张明美陪她,是最保险的了。 “好……吧……”真教人为难,又拗不过,只好答应。“可是,呃,我没什么衣服……” “没关系,妳随便穿,衬衫、长裤也无妨。” 她只是陪衬,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抢了主角的光采。她的作用就是衬托主角的。 整个下午,张明美心神不宁,算帐时出了几次错,还好都及时发现。下班后,徐小倩跟她打个招呼,先走了,她收拾好桌子,眼皮跳个不停。 “明美,妳过来一下。”正打算离开时,老板娘叫她过去。 心突地一跳,徐小倩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响。 老板娘还没开口先堆起笑。难得笑得那么和善,但脂粉过多的脸上,好似糊了一层皮屑,看久了,让人感觉脸上的皮肤和肌肉好像是分开的。 “明美,妳也知道,最近很不景气——一直都很不景气啦,最近更糟糕。公司生意不好,一直苦苦撑着。公司小,又请了那么多人,我拼命在这里缩着、那里省着,但光这个办公室的租金,每个月就要十几二十多万。还有那个人事费——哎呀!妳就不知撑得有多辛苦。” 老板娘吐了一堆苦水,房租费啦、生意不好啦、人事费高涨啦、景气低靡啦,下垂的八字眉像两条毛虫般,随着她的口气起伏生动地蠕动着。张明美默默站在那里,眼里有一点担忧地看着老板娘。 “妳也知道,”老板娘避开她的目光。“景气不好,大公司还好,底子厚嘛,熬一下就过去了。像我们这种小公司可就惨了。大家都在拼命缩减花费,不这样实在过不去。” 顿一下,抬眼瞄瞄张明美。 “妳在这里也工作五年多了,妳知道,我跟老板一直很欣赏妳,感激妳的帮忙。”先给了一顶高帽。 张明美喃喃。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应该是“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客套话吧。 然后,老板娘涂得过多脂粉的脸上露出为难忍痛的表情,未开口先叹了一声长气。 “唉!妳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了,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意这么做。可是,景气真的很不好,不这么做,公司实在撑不下去——”从抽屉取出一张支票递给张明美。“这是妳这个月的薪水,公司还多发了一个半月的薪资。不好意思,明美,妳就做到这个月底吧。” 仿似五雷轰顶,轰轰轰地,震得张明美头昏耳背、眼花嘴斜,听不清老板娘还在说什么,自己也说不出一句话。 工作了五年多,一句“不得已”,就这样被辞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过那张支票,走出公司的。 一个半月……她不知道劳基法或相关什么法是怎么规定的。她不懂那些,也不知道该怎么争。好歹老板娘还给了她一个半月的遣散费,还算是有良心的吧? 明天就得赶快把支票存进银行里。还有,得赶快找个新工作了。 结果,又工作到快八点。周英杰拎起躺在办公桌底下的运动背袋,甩在肩上,快步走到公司附近的健身中心。 换好衣服出去,黄大杰已经在跑步机上跑步,看到他,挥个手,脚步没停。 周英杰上了跑步机,调好速度,一口气跑了四十多分钟,又做了伸展锻炼大腿及臂力肌肉的运动机器,流了满身汗,短衫透湿了才罢手。 “你啊,做个运动都那么拼命。”黄大杰早已经下了跑步机,在一旁优闲纳凉。 “工作一堆,不拼行吗?”他没有像黄大杰的好家底及现成铺好的路,起跑点不一样,公司才创立一年多,要冲刺的地方还很多,虽然是打响了名号,但他仍不满意。 “在美国做的好好的,干么跑回来?”两人往更衣室定去。 大学毕业,黄爸看好周英杰的潜力,想招揽他进黄氏公司,他却办了留学贷款,跑到美国念什么mba。切,提到这个,黄大杰就佩服周英杰那小子。他连留学贷款是啥东西都没听说过,那小子却什么都计画好了。 优等生不是干假的。史丹福毕业后,周英杰立即进入金融界工作,不到一年,便被猎头公司看上,转到一家著名基金公司任基金经理。两年多下来,负责管理的资产约近亿美元。 很多行内的基金经理人都听过克里斯多弗洪的——一个华裔的投资银行家,nci基金公司创办人,还不到四十岁——视他为偶像。他创办的nci基金公司,初成立时便管理约三十亿的欧元资产,去年的回报率达三成六,比标普对冲基金指数的百分之三点九高出不知多少。而且,成功推翻德国交易所收购伦敦交易所的建议,并且使得德国交易所主席及行政总裁下台,使得他一举成名,在行内声名大噪,被欧洲投资界极为著名的投资信托基金rit委任为独立非执行董事。 所以许多行内的年轻基金经理以克里斯多弗洪为榜样,都希望成为下一个克里斯多弗洪,特别是在大中华区,由于中国市场兴起,吸引欧美对冲基金,一些基金经理干脆独立自立门户炒作起对冲基金。 nci进入香港,在香港成立分公司之前,曾与周英杰接触过。因为母亲年纪大了,那时周英杰正考虑离开美国回到岛内。香港距离近,nci的邀请挺令他心动。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到岛内。 回来后,理想情况还是选择自己熟悉的领域做,但岛内基金运作偏保守,亦没有欧美健全。结果,他做了一个很大胆甚至冒险——而且,相当荒唐——的决定,决定创立一家服饰品牌公司。 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原因,为什么选择服饰业,做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决定。他投入自己这几年积下的所有积蓄,加上银行贷款,及黄大杰家公司部分的投资,成立一家创新品牌服饰公司。 一开始便锁定大中华地区市场,走知名品牌路线,也像许多知名品牌那样,不设厂,世界各地下订单。从一开始便大量砸钱,请知名影视红星代言、造势、广告、媒体、舆论同时宣传运作,一下子便将名号打响。 但一下子把所有的资金投入,他需要不断地开拓市场,寻求新的资金来源,压力非常的大。这也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而黄大杰摇头说他那么拼命做什么。 除了睡觉、吃饭跟运动,他几乎都在工作,四处不停地跑着。工作量大,需要相当的精神体力,他就往健身中心跑,锻炼体力。 在美国工作那段期间,为了应付庞大的工作压力,他养成运动纾解的习惯。回到海岛,压力依旧,甚至更大,他办公桌下固定地便搁着放了运动服装、鞋袜等的袋子,方便他一拿就走。 “我妈年纪大了,我不放心。”冲完澡,周英杰仅在腰下围了毛巾,走进更衣室。 常年锻炼的身体线条流畅、结实有力、小腹平坦,不显一丝赘肉。黄大杰上下打量,啧啧出声。不过,拜周英杰所赐,一年多来他跟着上健身中心,身体也练得很不错。 “你妈不是跟你弟一块住?你弟都结婚了,你妈有人照顾,担心什么。” 周英杰出国念书、工作,他母亲由弟弟照顾。弟弟要结婚时,他把第一年所赚的钱全给了他弟弟,搬离了他们家多年来一直租住的矮暗平房,买下城东的宽敞大楼公寓。现在,他母亲还是跟着弟弟住;他一个人另外租了公寓住。弟弟没有生活压力,感激哥哥的慷慨,对母亲更尽心尽力。 “我妈也不是我弟一个人的。”周英杰瞪瞪眼。 “你这样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有什么差别?”忙得有空回去吗? “我有回去看我妈的。”周英杰又瞪眼。 “什么时候?上个月?还是半年前?”周英杰讨嫌,故意跟他作对似。 周英杰果然一脸嫌他聒噪烦人,扯开围在腰间的毛巾,毫不在意站在面前的黄大杰。 黄大杰打量他两眼,啧一声,说:“你啊,别跟个机器一样,只知道工作,有时也出去玩乐玩乐,调剂一下。要不,看,啧啧,浪费了这副好身材!” 纯心惹周英杰白眼,周英杰只当他说的是耳边风。 “别忘了,你们黄氏集团可也投资有份,我要去调剂,把公司调剂下去,也有你们那一份。” “这就看你怎么拿捏。看我,不是“调剂”地好好的。”黄大杰贼笑。“你啊,别光卖力工作,也要懂得享福。我问你,这个假日你干什么?” “下礼拜我要到香港一趟,然后转上海。现在青少年自主购买力很强,我们才成立的副品牌,需要多宣传。” 需要找个青春偶像代言。 “我不是问你下个礼拜要干什么,是这个假日!假日!”切,一开口就是工作工作。“就这么说定,让我介绍给你几个漂亮的妞儿,好好轻松一下。” 第6章 黄大杰聪明,能力也是有的,但前途早有家里事业等着他接手,比别人少奋斗三十年,用五分心力工作,另外五分总不忘游玩享乐。 “我没空。” “没空?”黄大杰吊起一边眉毛。 “我要去看我妈。” 是谁刚刚说他忙得多久才能看他母亲一次?好吧! “我也去。”黄大杰一派“烈士”神态。“周妈妈会很欢迎我的。然后,吃完饭、喝完午茶,你就跟我走。” “我对你那些小歌星、模特儿的没兴趣。”一口便挡回去。 黄大杰英俊有为,难得又有家底,号称什么“贵公子”,许些小明星、模特儿很乐于与他结识。那些女孩,个个青春亮丽,脸蛋姣好、身材窈窕,光看着就养眼更养神,美女围绕,没人不爱。 “光听你说这些话,就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男子汉,就喜欢美女。 黄大杰能力不错,家产不少,人才有些,但有钱公子那些玩乐的习气也占全了。这一点,周英杰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对哥儿的习气说三道四。出身不同,性格有别,喜好有差,就那样而已。 周英杰不理他,换好衣服,将运动背袋往肩上一甩,走出更衣室。 “喂,英杰,就这么说定。”黄大杰跟出去。 周英杰不置可否,一径往外走。 女人啊,都不过那样,等在高枝,待人攀折,可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空闲跟那个兴致。 全都是一群等着钓金龟的,盘算着如何以自己交换最大利益,看了,也只是倒胃口。 第三章 作过梦没有?那种从高处落下,身边风声呼呼,心脏狂跳,脚会蓦然一抽的梦?不是飞翔,是坠落,坠落到不知底处的深渊的梦。 爱情就是那样,一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是一种心惊,心脏怦跳;还是一(奇*书*网^.^整*理*提*供)种昏眩,茫茫没了方向。只是坠落,一直到底的感觉。 但像这样,两个人面对面,“陪衬团”排排坐,相对大眼瞪小眼的,搜肠刮肚半天拼命挤出一半句话寒喧,实在,不怪也尴尬,看着怪难受。 英语里说恋爱fallinlove,因为爱情是一种坠落,一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感觉。是一种坠落时,心慌意乱、意乱情迷的感受。所以叫“fall”。想想,多传神。陷入爱恋,如由高处往下掉那样,心慌意乱,又不顾一切。 可是现在——张明美偷偷看看徐小倩——说两句话就要抿一下嘴或掩一下口,完全没有平时的伶俐活泼;当然,也不知比平时端庄含蓄了多少。 她只觉得怪异。不过,她自己心里有事,注意力恍惚,有些心神不定。她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保持浅浅、没有名目、看起来就有点蠢的礼貌微笑。 说是“陪衬团”,两边只各带一人。她这个陪衬很尽职,打扮平凡,口齿笨拙,安静少话,一点都不喧宾夺主,只在偶尔徐小倩转头附带似地询问她意见时,忙不迭地称是附和。 男方带来的人也是沉默寡言,偶尔问到他的时候,腼腆地笑一下,简短说两句,露出种“憨憨的”表情。刚见面时,对方有介绍他的名字,但张明美心里有事,并没记在心上,只是尽职坐在那,并不是很注意周遭一叨。 然后,她觉得内急,连忙到洗手间,走得有点急,一点都没有优雅的从容。看!她永远成不了“女主角”。人家哪出剧的女主角会有这种有失浪漫、不文雅的行动?虽然现实跟梦幻爱情剧有别,但这一点,就注定她“小配角”的质地。 她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出来时不巧碰到男方的朋友。她反射地勾嘴,礼貌地微笑。对方也不好意思似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用一种有些疑惑又不确定的眼光看了看她。 回到座位,发现徐小倩已经与对方谈开,像认识了不知多久似,娇甜中带点活泼,稍稍恢复“本色”。看来,“破冰”后马上进入情况。 她看得有点惊奇,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蠢态,赶紧合上嘴,端正坐着。 “张小姐真是文静啊。”跟徐小倩相亲的男人看看她,突然笑着开口,像是赞美。 “啊?”张明美像是受惊的小鹿,张惶的抬头,错愕不已。 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在一个习惯不被赞美,也习惯没人赞美,更不知怎么被赞美的环境与生活长大,对别人的赞美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的别扭。 但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主角已经收起笑,转开话题,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好似只是心血来潮。她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又不好抬头看太久,对他的长相,也觉得模模糊糊的。 她偷觑徐小倩一眼,担心她会不高兴。但徐小倩与男一号主角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她稍稍觉得放心,想起工作的事,心头又沉起来。 欢乐的时光易过——算是欢乐吧?起码徐小倩和对方似乎看对眼,她的“任务”也算圆满达成——她没注意徐小倩是否跟对方约好再碰面的时间;甚至,结果到最后,她还是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仍搞不清楚,也不确定如果哪天在街上不巧跟对方撞见了,还能认出对方。 离开时,她们现代作风,没让对方送。男方的朋友露出有点憨的笑,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欲言又止,搔搔头,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似,什么都没说。 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张明美心里有事,只觉得沉,注意力根本不集中。徐小倩跟男一号热络地作别后,领着张明美往另一边走时,有些得意说: “妳觉得怎么样?” “啊?”张明美根本没进入情况。 “那位刘先生啊。虽然有点古板,感觉没什么情趣,但人长得中规中炬的,又是个医生,虽然是皮肤科的,但收入不错,又在大医院工作,条件相当不错。” 看起来徐小倩对男方相当满意。张明美连忙点头,附和说:“是啊,看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跟妳挺相配的。” “我一下就看出来他喜欢什么型的女孩。现在的男人哪,被女性主义压得抬不起头,越来越吃不消强势的女人。尤其像他那种男人,有学识、有成就,可又有点古板,喜欢女孩子温柔、含蓄,又有点活泼,但又不要太张扬。” 哇,要求得真严格。张明美暗暗咋舌。又要温柔、又要含蓄、又要活泼,但又不能太张扬——难度也太高了吧? “我一下子就抓得准准的。”徐小倩又露出得意的表情。 所以她才会一下子变了性,变得那么含蓄端庄喽?张明美很是佩服,但不好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可是,呃,这样好吗?会不会……嗯,有点不习惯?妳的个性一直比较活泼……”她小心措辞,委婉地说着。 “不忍耐一下,怎么能抓到好对象!”徐小倩不以为然。“等认识一段时间,他自然会喜欢我活泼真实的一面,没问题的。”对自己的吸引力非常有信心。 但……嗯,张明美心里觉得,明明不是那样的性格,强要忍耐,恐怕很难太长久。可她还是不好多说什么,一来她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份量,二来也不想扫了徐小倩的兴。 走到大马路边,徐小倩挥手招计程车,一边转头问她:“妳怎么回去?”她们不同方向。 “啊,我搭捷运回去。”再换一班公车。但张明美没说下去。她看到徐小倩眼里一些不以为然的神气。 大概在嫌她太节省。计程车一趟就到家,偏要转来转去,浪费时间精神和体力省那几块钱。 “对了,我看妳今天有点无精打采,怎么了?”一直招下到空车,徐小倩索性回过身。 “那个,呃……”张明美吞吞吐吐,终究把被资遣的事说出来。“老板娘让我做到这个月底。” “那就跟我一样喽。”徐小倩一点都不惊讶。“我就知道会这样。她给妳多少资遣费?” 张明美犹豫一下,才开口: “一个半月。” “才一个半月!真会坑人!要是我,不要她多吐出一倍的钱来才怪!”言下之意,她该多争取。 张明美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赶忙说:“好像有辆空车过来了。” 徐小倩转身招车,然后又回头问:“妳找到新工作了吗?” 怎么可能那么快。张明美摇头。 计程车停下来。徐小倩拉开后车门,临上车前随口说:“我有个朋友的公司最近好像在找人,我帮妳问问吧。” “啊?真的?谢谢!”张明美整个脸亮起来,满溢出希望。 徐小倩随便挥个手,便上车。张明美站在那里,目送计程车开远,心头的大石轻了一些,甚至觉得有些雀跃。 转车的时候,在车站地下街经过一家服饰店,她探头望了一下,有些畏缩。这个品牌是新成立的,但一下子就红了,打出名号。虽然不像那些老牌的世界知名品牌那样高高在上似,但常可在知名的时尚杂志看到这个品啤,对她来说,感觉有些遥远,价格相当不便宜。 不过,这个店是他们最近成立的副牌,走较“平价”的路线,专门锁定青少淑女族群。可说是“平价”,要她花一两仟块买一件衣服,她实在舍不得。所以,她探头望一眼,便赶紧走过去。 回家前,经过一处露天小市场——其实,也不能算是市场,只是早晨黄昏时,有人会挑些蔬菜水果摆在路边卖,甚至有些摆起小饰品或皮包衣服等小摊。 第7章 好像也没人管的样子,就任由小贩做买卖。她有时会在这里买些蔬菜水果,比较便宜。 这时小市场有小贩摆了一摊衣服,嘴里吆喝着,几个女人围在摊子前挑挑拣拣。张明美走过去看看,挑中一件蓝灰色裙子,质料不怎么好,车工也粗糙,更不是什么品牌,但才一百块。 她很开心,打算留着,等下星期天回去看她妈妈时,再穿这件新裙子。 经过便利商店前,原想买个饭团,但想刚刚才花了一百块买裙子,就忍着口。回到家后,把昨天剩下的冷饭,加上葱跟蛋一起炒饭,解决一顿晚餐。 然后,她把藏在柜子里的一万块拿出来,一张一张正面朝上摆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着,呵呵傻笑。 这个月的薪水,她算是提早领了。想起工作的事,她心头沉一下,但再想到徐小倩说要帮她问问新工作的事,心情又稍微轻松起来。 她打开皮包,把里头的零钱倒出来。掉出来一张名片。她觉得奇怪。 “牙科诊所?”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张名片。 歪头想了一会,“啊”一声叫出来。 好像是今天跟徐小倩碰面的那个男人带去的朋友给的吧。她记得刚碰面时,他们互相介绍…… 应该是吧。她无意义地摇摇头,把名片随手搁在一旁电视机上,就忘了。 她打开电视,一边小心翼翼把钱收起来藏好。她的生活就是这样了。没有太大的喜悦或悲伤,孤单宁静偶尔一点小小的乐趣,满足她小小的心灵,便那样够她安心地睡入梦中。 秘书蕾贝卡把事情报告完后,提醒他说:“跟林医师约在今天下午两点,别忘了。” “林?”周英杰先微蹙眉,随即“哦”一声。“哦,知道了。” 他的牙医师休一个月长假,介绍他到这家诊所。他交给秘书联络,一下子没能联想在一起。 除了心理谘询外,因为他觉得不需要,周英杰有着一些外国人必有习惯的习惯,比如固定运动健身、定期看牙医。用的秘书也是着重经验干练,而不是年轻貌美的花瓶型。他的秘书四十多岁了,不符合年轻貌美的花瓶资格,在外商企业中比较能生存,当初也不抱希望能得到这个工作,没想到周英杰却挑中她,一年多下来,主雇间工作得很愉快。 周英杰那一套,甚至习惯,几乎是外国那个作风。他叫她名字,她也像以前在外商公司工作那样,直接叫他名字或“老板”。她不泡咖啡,要喝什么,周英杰会自己去张罗,对她客气尊重,态度随和,但不随便浮滥。 他的消遣就是运动,不是健身中心,就是户外哪个小山公园健行。有时临时有事,蕾贝卡打他私人手机给他时,必须把他从几十公里外的郊外山区找回来,这一切,回异于岛内那种唱ktv、泡夜店酒吧、参加宴会等等商场娱乐文化。往往,收到的一些宴会邀请卡,他总是不出席,丢给秘书处理。 所以,对这个年轻老板,蕾贝卡印象很好,也很佩服。 “还有,黄氏集团的黄经理打了两次电话。” “大杰?他有什么事?” “他没有说,只是说会再打来。” “我知道了。谢谢。” 秘书离开后,周英杰拨了电话给黄大杰,劈头便说:“找我什么事?” “英杰?”黄大杰一副“总算逮到人”的口吻。“干么关机?每次找你都找不到人。” “有留言。”真夸张,真不知什么叫“每次”。“没听到有你的留话。” 黄大杰咕哝一声,像是说“谁跟机器讲话”什么的。 “你那个秘书——叫什么名字?蕾贝卡的是不?真没情趣,一板一眼的,问你干么去了、上哪儿了,一问三不知,像是怕我把你给拐了似。” “我没跟她说我上哪儿了,她当然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中午一起吃饭,我在“欣悦”等你。” “我没——” “空”字还没出口,黄大杰便打断他说:“啊,他们在叫我了。真烦耶,开会也不少我一个。我得挂了,就这么说定。十二点在“欣悦”。”一副很忙的样子,匆匆挂了电话。 单向订下约,不让他有拒绝的余地,就挂掉电话。要是忘了,就一堆啰嗦埋怨。黄大杰也不算太空闲的人才对,周英杰实在搞不懂他哪来那么多时间花在吃吃喝喝上,那都是很耗时的。尤其到“欣悦”那种高级西餐厅,正式一顿餐下来,两小时跑不掉,他哪来那种优闲时间! 一直忙到中午,他几乎忘了与黄大杰的约,想起时已经快十二点。本想爽约算了,又不想听黄大杰事后埋怨啰嗦,还是赶过去。 黄大杰在“欣悦”订了位子,除了他,在座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孩。 “你总算来了。”黄大杰笑咪咪地。 周英杰狠狠瞪他一眼。 但瞪他也没用,黄大杰皮不痒肉不痛。笑嘻嘻说: “我来帮你介绍,这位是安琪小姐,那是萱萱小姐。安琪跟萱萱都是dg模特儿经纪公司旗下最有潜力的新秀。”对周英杰挤挤眼。朝两个女孩说:“这是周英杰先生。英杰是我的好哥儿,我们俩从高中就哥俩好到现在。我跟妳们说啊,现在市场最呛的品牌aj妳们应该知道吧?英杰是——”被周英杰警告地狠狠又瞪一眼,干咳一声,呵呵笑两声,打个哈哈蒙混过去,不了了之。 “是什么?”萱萱睁着大眼睛,娇滴滴地笑着。 黄大杰看看周英杰,嘿嘿笑两声,含笑不说话,可有些尴尬。 周英杰轻描淡写说:“大杰给我面子,不好直说。我靠大杰帮的忙,介绍我到aj工作,只是一个领薪水的小职员。” 品牌虽然一下子就窜红,打响名号,但周英杰低调,拒绝很多媒体杂志采访,几乎不曝光,也不参加酒会派对的,所以还没有时尚杂志刊登过他的照片,一般大众也不会知道aj老板长得什么模样。 “周先生太谦虚了。”萱萱得体的反应。虽然年轻,但很懂得应对、怎么保全对方的面子。 周英杰当然不在乎这些,但他也佩服萱萱这类女孩处世的得体与圆熟。在娱乐圈求生存并不容易,人际关系十分重要,没能处理好的话,对前途是种妨碍。 以往与黄大杰在一起,光凭外表气宇,他不会比黄大杰少受注意。但一旦女孩知道黄大杰的家世,对黄大杰的兴致一下子就多起来。 现在,偶尔被黄大杰强迫来这样的场合,他不准黄大杰透露他的工作,省得麻烦。黄大杰享受美女围绕,但他没那闲工夫与女人牵扯。女人多拜金,她们接近的目的很明显,他没空玩那种浪漫跟游戏。 当然,他不是没有过女朋友,谈过浪漫的恋爱——呃,浪漫吗?他有点怀疑。只是解决彼此的需要吧? 总之,女人骨子里都差不多,拜金又势利现实。 他冷冷旁观黄大杰和两个年轻女孩说笑调情。萱萱识体,偶尔会分心与他说话,他简短回答一两句,又当他的闷葫芦。 老实说,他真不知这有什么乐趣?为什么黄大杰会那么享受,乐此不疲? 勉强吃完了前菜,他再待下下去,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还得赶下午上班的时间,恕我先失陪了。”微微点个头,算是招呼,便离开桌泣。 “英杰。”黄大杰赶紧追上去,跟着周英杰一直走到餐厅外,抱怨说:“你怎么搞的?这样就走了。正餐都还没吃呢!” “我有事。” “你哪一次会没事。”说得酸酸的,小有不满。 “我约好了牙医门诊。” “改个时间就可以了嘛。” “不行,我时间都排好了,不能随便更动。” “你这个人,实在没情趣。那么漂亮的妞儿坐在你身旁,你偏跟个石块一样。真是!你老实说吧,我介绍的这两个妞儿都很正点吧?脸蛋、身材都是一等一的,你要看上哪个,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周英杰板起脸。“这次就算了,大杰。下次如果你再搞这些无聊的事,别怪我连你的电话都不接。” “嘿!”黄大杰碰了一鼻子灰,大大不满。“咱们哥俩有福同享,怎么说我也是为兄弟着想。” “不必了。这种福你自己享就可以了。” “英杰,你讨厌女人的毛病不会是还没改吧?”大学时,周英杰对女生就很有偏见,说女人这种生物拜金,没有真诚。“漂亮的女孩子需要华服美钻烘托,崇物拜金,这也没什么,你何必对女人有那样的偏见。漂亮的女人是用来疼的。你这样,会错过太多身为男人的乐趣的。” “你说够了没有?”周英杰冷哼一声。 “别把女人当成虎豹蛇蝎,英杰。我就不懂,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这么死脑筋。高中时那次郊游烤肉也是!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呃,什么的女生——你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当着大家的面让人家那么下不了台,害人家都快哭了。你小子就是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黄大杰莫名其妙忽然搬出八百年前的事,周英杰小小诧讶一下。黄大杰居然还会记得,他自己都忘了——是忘了,黄大杰不提,他想都不会想。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进去吧,我没时间跟你耗了。” “说到这个你就心虚。说起来你也是从那时开始对女人有偏见,该不会是你对那个女孩有意思吧,却受了挫折——” 越说越离谱。周英杰瞪了黄大杰一眼,掉头便走,不耐烦再听他瞎扯下去。 第8章 “英杰!”黄大杰追叫一声。 周英杰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常年的运动习惯,他身材锻炼得很好,身高腿长,穿着又得体,路过的人不时回头看他,大概以为他是什么明星或模特儿。 对那些注视,他统统视而不见。走在路上,他没有看人的习惯,抬头挺胸直往前走,不对周遭的路人多投去一眼,更不会去注意哪个人是常常会在同条路线遇见或同方向什么的。所以,陌生人就是陌生人,他不再对谁存有印象,或对哪个人看久而熟而留下印象。 他把那一切所谓的偶然,或可能的“邂逅”,都摒弃在他的注意力之外。生活里不再有那种对在某处常看见的某个陌生人有了印象,或对在往哪处的路上常遇见的某个陌生人遇久成熟等无聊事发生。 想起少年时那时候,对某浪漫诗人的那首“偶然”成日成夜的啃着,那样的兴起,如今想了,只觉得蠢。 柜台办事员让他稍坐等候。不一会,语声轻脆唤他,说: “周先生,林医师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周英杰走进去。他总以为,跟一般医院诊所一样,牙科诊所也弥漫有那种冷森的味道。 “周先生?你好。”穿着白色医服,中等个子的牙医师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憨憨的,似乎有些木讷。对他伸出手。 “林医师,你好。”周英杰礼貌回握。是姓林吧?刚刚柜台办事员像是这么说的。他全交由秘书帮他联络,连诊所名称都没特别留心。 牙医师看看他,像有什么话要说,又考虑着。周英杰觉得奇怪,礼貌笑一下。 对方似受到鼓励,泛开笑说:“英杰——周英杰,你是x中的吧?我是林佑福,你的高中同学。” 林佑福? 周英杰楞了一下,不禁微锁住眉头看着他。 林佑福脸上仍挂着有点憨的笑,开心说:“我看到你填写的资料上的名字时,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果然是你!”没想到那么巧。 “你当了牙医啊……”周英杰可没那么开心,眼色甚至有点阴沉。他记得林佑福的家是…… “是啊。”林佑福呵笑地搔搔头。那憨笑的模样还是没变,只不过人成熟了,以前那种憨傻转成木讷。“我听说你大学毕业后出国了,没想到你早回来了。” “嗯。”看到林佑福,让他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某个模糊的人影……今天真倒楣,一再被撩起他不想记的事。周英杰只是冷淡“嗯”一声,不接林佑福的话。 “啊,我光顾着说话。不好意思,请你坐在这里。” 等周英杰坐稳,放低了躺椅,让周英杰戴上遮目镜,打开顶上罩灯,然后戴上手套、口罩。 周英杰定期看牙医,所以只是一些例行洁牙工作,不到一个小时便处理完毕。 “你的牙齿很漂亮呢。”林佑福摘下口罩,边取下手套边说:“整齐又洁白,十分健康。” “谢谢。”周英杰仅是道声谢,无意多寒喧。 林佑福想起什么似,又笑了。“前几天……呃,你记不记得……”却不知该怎么说,显得语无伦次、没头没脑。 “怎么?” “啊,没什么。”忙不迭摇头。算了,他想周英杰一定不会有兴趣听,说不定也早忘了。以前周英杰就是全能的优等生,现在也还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 “啊——”周英杰转身要离开,林佑福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空,嗯,不介意的话,请打个电话给我,我很开心能遇到你,跟你聊聊。” 他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周英杰不置可否,接了名片,平淡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把名片带在身上。” “啊,没关系。”林佑福连忙表示无所谓。 然后,周英杰头也不回走出去。林佑福微微吁口气,稍稍有点疲累似。 “嗯,妳工作多久了?”坐在张明美面前大桌子后,表情有点精明干练的女人问。 她是这家公司的财务部门主任。记得徐小倩告诉她,对方叫吴妙丽。 “五年多。不过,我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半工半读。”因为透过“关系”,这面试不是正式的,就直接在吴的办公室里面谈。 吴妙丽看看她的履历,随口似问:“妳是xx学校毕业的?” 上头都写得很清楚了,某某二年制技术学院夜间部毕业。实在是多此一问。但张明美没有半点不耐烦,中规中矩回答说是。 心里却不免志忑,有些气短。 一进这间办公大楼,走进这家门面简单但却给人感觉气派的公司,她就感觉到了,自己可能没什么希望。她觉得这家公司的要求一定不低,自己的学历不够,能力又不是多好,八成没指望。 面对女强人型的财务部主任吴妙丽,她更是不敢有太多的期待。她简单扼要回答问题,不说多余的或问题以外的话,显得有些口拙、不伶俐,也不够聪明相。 吴妙丽沉吟一会。说:“妳的学历是不怎么样,不过,这份工作需要的是苦干、努力,能配合公司情况加班。”又沉吟一下,当场决定。“妳下个月初就来上班吧,试用期三个月。这份工作不轻松,会很辛苦,妳要有心理准备。” 啊?!录取她吗? 张明美略微张嘴,很是愕然意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她以为大概没希望,没想到…… “好了,妳可以出去了。下个月来报到上班。”吴妙丽不禁暗暗摇头。但她也是看上她的口拙和不多废话,对她的反应也不意外。 “啊,是,谢谢!”张明美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道谢。 她知道自己那模样看起来一定很蠢,但没办法,她真的以为没希望了。 她高兴得想跳起来。没想到能进入这样的公司工作,简直像作梦一样。 她偷偷捏一下自己的脸皮。唔,好痛。还好,一路没人在看她。她匆匆忙忙走出去,有些莽莽撞撞。 电梯正巧上来。她忘了先在一旁等一下,怕要晚了,反射地又莽莽撞撞冲上前,差点与从电梯中出来的男人撞在一块。 “啊,对不起!”她马上退了一步,赶紧退到一旁。 真是的!她怎么冒冒失失的。对自己有些懊恼,也没敢多看从电梯中出来的人。低着头,发现新买的这件蓝灰色裙子腰侧线裂开了。 本来是想等礼拜天回去看她妈时才穿的,但徐小倩跟她说帮她问好了,对方要她今天过来面谈。她想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却又没什么象样的衣服,这件裙子的质料虽然不怎么好,但穿起来还算大方。她也知道是便宜货,但第一次穿就坏了,很是心疼。回去要仔细缝牢一点。 那男人从她面前走过去,根本没有正眼看她,但因为身体角度的关系,视线很自然地朝她的方向掠过。 咦?那个人! 那男人猛回头。 电梯门已经合上,他站在那里,锁紧眉头盯着合紧的电梯门。 看错了吧?是他看错了吧? 周英杰啊周英杰。他暗暗又皱眉。 都怪黄大杰那家伙,才会撩起这些无聊事,偏偏不巧又碰到林佑福,害他竟然看花眼起来。 他摸到口袋里的名片,眉头一皱,顺手丢进一旁垃圾桶。 第四章 “明美,这个请妳先帮忙核算一下。”部门里算“资深”的莉莎把一迭帐目丢给张明美,嘴巴说“请”,口气跟命令差不多。 张明美是财务部助理——还是试用期的——说是助理,其实是整个部门最低阶层人员,主要是干杂务的,连影印、传真都要包。难听点地说,大概只比工读生好一点。核算帐目对她来说,算是“大工作”,耗费精神,必须十分小心,不能出错。她做的,其实只算是初步工作,过后莉莎还会再核算一次。但就是这样,她特别怕出错,总是很小心,一条一条,仔细核对,怕哪里给漏了。 工作不算累,反而精神压力大,怕出错。不过,她才刚来没多久而已,他们还没给她太多的工作量,只是先让她熟悉工作环境。等过阵子,工作量怕就多了。工作一多,又怕出错——她真不敢想象,到时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财务工作就是跟数字有关,要对付的就是数字。那些阿拉伯数字密又麻,一不小心就看花眼,所以总要特别小心应付。好在她也当会计助理当过五年多,这点小挑战还难不倒她。 没有人特别找她说话;真找她了,她往往也不知说什么好,进不了状况。第一天,莉莎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很老实,回答是朋友介绍,然后经过吴妙丽面试。莉莎“哦”一声,没有说什么。那一声“哦”,听起来却很微妙,像明白了什么,心照不宣;又像是说“原来,我想也是这样”。 张明美那时微微红了脸,脸上燥热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高兴能得到这个工作。试用期就有二万四,跟以前一样,三个月试用期过后,还会调高三仟块。她真的很开心,那时高兴了一整天,这么高的薪水,跟她“工读生”似的阶级不太配。 午休时,莉莎走到她桌位旁。“明美,请妳核对的东西好了没有?” “啊,还没有。” 莉莎哦一声。“请妳稍微快一点,我下午就要。” “啊,好,我知道了。”趁着午休时赶一赶吧。 吴妙丽从办公室出来,随口问:“明美,不去吃饭?” “我在公司里吃。我有带便当。”说的时候,张明美不禁觉得难为情,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怪胎似。 第9章 “那……”吴妙丽看看周遭,多半同事都去吃饭了。“妳要是留在办公室,电话请妳帮忙接,只要记下对方名字、电话就可以。” “好,我知道了。”好似老是在回这两句话。 交代完,吴妙丽偕着莉莎出去。张明美这才发现,小部门这块角落里,只剩她跟另外一个同事。对方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不方便打岔,赶快把昨晚炒的饭用微波炉热了,大口大口吞着,两三下解决掉,灌了半杯水,然后赶紧跟没做完的工作奋斗。 这时另外那位同事站起来,也不跟她打招呼,直接走了出去。很不巧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 “啊!”她脱口叫出来。心脏猛缩一下,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突然连接个电话都变成重责大任。 “喂?”她小心翼翼翼接了电话,忘了报公司的名称、部门和自己的名字。 不是专线的电话,都由总机过滤转过来的,跟她以前待的那种小公司根本不一样。对方自然知道是打到哪里,但仍有必要在电话开头就报部门及名字的。 “喂?我是周英杰。蕾贝卡吗?” “啊?”第二个错误应对。 财务部里没有叫蕾贝卡的,显然总机转错了。 现在很多公司都改用语音服务,可直接按分机号码找到人。但常常,光听那一堆语音就不知耗去多少时间,搞得人心烦。aj一派外国处事风格,在这点上,却不跟风,仍沿用传统作法,让打电话来的人直接跟“人”对话,而不是跟机器说话。 “转错了是吗?”对方反应很快。“请妳把电话转给蕾贝卡。” “啊,嗯,”她知道自己一定搞砸。“请问您知道蕾贝卡是哪个部门的吗?” “妳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气氛先窒一下,口气似乎有些意外。“蕾贝卡是秘书室的。” “这里是财务部。我是新来的,我叫——” “算了。”周英杰打断她的话。“请妳将电话转给蕾贝卡吧。”这时间他想蕾贝卡也许还在办公室——应该直接打手机找人的。 “您请稍等。”张明美火速查秘书室的号码,简直手忙脚乱,终于平安把电话转过去qi書網-奇书,吁了一口大气。 她说,有个周英杰先生找您——应该还算得体吧? 啊,没时间再想这个了。莉莎下午就要那些资料,她赶紧收回心思,埋头奋斗起来。 下午上班时,莉莎朝她的方向看了两回,看得张明美神经都紧绷起来。第三次的时候,张明美总算核对完了,松了一口气。莉莎走了过来。 “明美,好了没有?” “好了。”张明美赶紧把东西交给莉莎。 莉莎一副理所当然,随便说声谢谢,又交给她一迭资料说:“这个麻烦妳影印一下。” 还好,只是影印,可以喘息一下了。 “妙丽在吗?”进来一个穿着套装,有点古板,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同事,直接喊主管的名字。 “啊,蕾贝卡。”莉莎回头,立即笑起来。“妙丽在里头。”指指里头小房间,吴妙丽的办公室。 蕾贝卡直接走进去。张明美好奇地望一眼,不小心与莉莎的目光撞上,勉强挤一下笑容,赶紧低下头忙她的事。 她在这个公司已经上班一个多礼拜了,到现在连老板都还没有看过。听说老板在国外,还要一两个星期才回来。雇用她的是财务部部门主管吴妙丽,甚至连经理都只是惊鸿一瞥。公司老板把权力下放,像这种低低阶层小职位的人事聘用,让主管全权作主决定,再向上头汇报就可以。所以,虽然是有名气的公司,但她只是枚小螺丝,没有一点重要性,随时可以被取代。 但她还是很感谢徐小倩介绍她这个机会。如果徐小倩自己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她也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吧。 想想,真是奇妙。之前她还对这公司的服装价格咋舌,路过了都不敢探头多看,没想到这会儿她竟在里头工作。而且,虽然不能与历史悠久的世界知名品牌抗衡,相对她以前待的那种几人行小公司,aj算是很大的公司了。 命运这回事……哦,她不算命的,因为费用不便宜。 莉莎好像又在看她——她大概不喜欢她吧。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或情绪,但她总敏感地觉得怪怪的。 算了。张明美小心地换个姿势,以免动作弧度过大,引起其他人注意。她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其它的多想也无益。 “会计组这边是不是找了新的人?对新人该教育一下。虽然是新到公司,可怎么连老板都不知道。”蕾贝卡口气闲话家常似,称不上抱怨。但她特地过来走这一趟,表示对事情还是在意的。 “怎么了?”吴妙丽问。 蕾贝卡把电话的事说了。“妳知道她怎么说的吗?“有个周英杰先生找您”。”摇了摇头。 吴妙丽不禁弯起嘴角,忍住笑说:“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没跟她说清楚。她刚来,什么都不清楚,哪知道那么恰巧,老板刚好打电话找妳。” “我不是想抱怨什么,新人嘛,难免。不过,这个好像不太伶俐,有点笨拙的感觉。” “嗯,是有点不够机巧,但耐得住辛苦的工作,也不抱怨,要她加班也不多话。”标准“苦力”型的。当主管的,就需要这种闷声干活的。 “有空的话,提醒她注意一下吧。要不然,当真见到老板时,难保不会问他“先生,请问您找谁”。” 蕾贝卡可没意思说笑话,吴妙丽却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她比个手势,说: “我会跟她说,提醒她注意的。” 蕾贝卡点点头,便出去了。离开时,特别看了张明美一眼。张明美正埋头苦干,根本没注意。她头发有些凌乱,穿着衬衫、土黄色长裤。看到她那身穿着,蕾贝卡暗暗摇头。老太婆的式样,又相当陈旧,怎么那种衣服也穿来上班! 下班时,吴妙丽把张明美叫进她办公室。先问她适不适应、工作得还习不习惯,然后才提起电话的事,提醒她注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张明美胀红脸,嗫嚅着。 “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了。” “我会注意的。” “老板有没有说什么?”吴妙丽问。 “没有。”张明美摇头。“他只是要我把电话转给蕾贝卡小姐。”心头忐忑着,果然出了纰漏。 吴妙丽看出她的担忧,说:“没事的,别担心,以后多注意一点就好了。” “是的。” “还有,”吴妙丽盯着她上半身,不着痕迹地瞥瞥她那件阿婆式样的上黄色长裤。“如果可以,穿着打扮上,妳也多注意一下。” 张明美不防又窘红起脸,耳根发烫。 吴妙丽委婉地继续说:“我不是说妳穿着哪里不好,不过,妳现在在服装公司工作,aj也不是无名小公司,在服装上多注意一下比较好。也不必穿什么名牌不可,不过,穿着代表一个人的形象,穿得稍微正式一点,式样也别太老气,看起来会比较专业一点。” “好的,我会注意。”她红着脸,低头回答。 “好了,没事了。妳可以回去了。” 在大公司工作真是不简单啊。离开公司后,走出大楼到马路上,张明美才真正松口气,觉得肩膀无比酸痛。 下班时分,人潮简直像洪水。肚子很饿,她忍痛找了一家面摊,吃了一碗三十多块的阳春面。现在连有卖阳春面的面摊都不好找了,太寒酸了,可她本来可以连这三十多块都不必花,等回家再炒饭或下面条吃的,但今天肚子太饿了,又不能马上回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真有那么糟糕吗?吴妙丽说得很委婉,却没客气,嫌她品味不好,至少,不合在aj工作的规格。 像蕾贝卡穿的那种套装,她根本买不起。吴妙丽的服式较偏向休闲一点,没那么正式,但显然是名牌出厂的,她也不敢想。回想徐小倩和莉莎以及其他几位同事的穿著,徐小倩的太花俏,她不习惯;莉莎的穿著,颜色则太明艳,她觉得有些张扬……不过,她在脑中回想,她们的穿著,设计、式样都相当时尚、有流行感。 就那样吧。跟着那样穿一定没错,找些颜色比较素淡,且不那么花俏的。 逛了半天,知名品牌的店,她根本不敢进去,光想那价格就肉痛;一般厂商自创品牌的,居然也要两三仟块,真叫她气馁。 然后,不知怎地,她逛进一条小巷子,里头有家中型的店,看起来不起眼,人却不少。里头卖的大半衣服,都没有品牌商标,全被剪掉了,但质料都相当不错,设计大方、式样简单,十分有时尚感。 最重要的,价格都不吓人,顶多五六佰块,有的再折价,甚至只要一两佰块。 虽然还是比她平时买的地摊货贵上不少,但张明美很兴奋。她甚至看到有一件衣服是徐小倩以前曾穿过的,设计式样都差不多。 然后,她才弄明白,这些都是名牌过季服饰。这家店老板专门去搜购国内外名牌服饰的过季产品,然后低价出售。 为了维持高贵时尚——加上高价——形象,知名品牌都会推陈出新,每季出新产品,引领潮流。过季的产品很快就淘汰。这些过季的产品便折价卖出,最后没卖掉的那些,辗转就流入这种“特别”小店里。但为了维护品牌形象,这些衣服的商标都会被剪掉,便宜买到手的人只是买到一件不知品牌的衣服,不能藉此炫耀。 第10章 此外,这种店都不张扬,躲在小巷子里,上门的大都是懂得门道的人,再有就是她这种误打误撞的。 张明美挑了几件上衣、短窄裙、长裤,甚至一件及膝无袖的贴身洋装,花了伍仟多块。她心痛了半天,还是咬牙狠下心给买了。 然后,花了二十多分钟等公车回去。时间有点晚了,公车上人不多。上来两个看起来像前中年期的男人,一身虚肉,往车厢后走来,扫了她一眼,然后坐在她左侧前方的座位。 那种目光她是熟悉的,也习惯——像看见青菜萝卜那样,不过眼光带到,却忽视,根本没看进眼里去,不当她存在,有时甚至带点轻蔑。 走在路上,不大有男人会回头看她。男人看女人,看脸蛋外表身材、看打扮化妆穿着。外表是很重要的。女人要衣装、要打扮;不光鲜亮丽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没份量,根本不睬理。男人是感官的动物,眼里只盯着漂亮时髦明艳的女人,看到那样的女人时,也都会装一装,变得像绅士、像风流潇洒的才子,也会注意起自己的举止形象。 可是,对那些不起眼的女人,男人连装一下都不装,即使眼光瞄到,也像看到空气一样,连做个样子都懒,对那些不起眼的女人视而不见,忽视而没放在眼里,根本当她们透明不存在。 所以,两个上车的男人那样瞥她一眼,那目光张明美是熟悉的,她顶多就是一棵萝卜种在那里。 果然,两个男人高谈阔论,旁若无人,根本不在意张明美是否会听到,他们的形象在她眼里会是如何。 男人说得嘴边都是白沫,说什么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交上手;又什么现在女人整容隆乳的太多,假胸部假鼻子假什么的一大堆,要怎么怎么样能让那些女人“无所遁形”,保证找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真波美女”。 公车忽然慢下来。到了某个大路口,多线汇集,车子多起来,红绿灯变换减缓车子流动速度。 “啧,怎么这么慢!要不是我的车拿去修理,谁搭这种破公车啊,又慢又不舒服。”右边那个男的抱怨。 内侧的那个附和,然后讲起车子来,然后又扯到载了那些大胸翘屁股、身材好的漂亮年轻女孩去哪兜风。 张明美忍不住无聊地望了那两个形似前中年期的男人一眼。应该就三十出头,但那肥厚的体型四十不止,像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听得出来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是城市精英的白领阶层。可一身浮晃的吧肉,明显是好吃懒得动。大概工作不错,有点钱,所以以为全世界女人都会倒追,任他们挑拣。所以要求女人要有身材、脸蛋,要漂亮,要这个、那个,然后只要他们一招手,女人就会蜂拥而上,因为大爷他有钱。却不想自己皮白肉肥,一脱衣服,一身白晃晃的五花肥肉。 张明美听得大为心悸。不要、不要、绝对不要!她发誓,她再爱钱,也绝对不为了钱,把自己搞得那么廉价,连这种只有钱,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也当成宝。 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家,她将衣橱大清理,把那些放了不知几个朝代的陈年老旧衣服,及质料恶劣、式样老气的,全部忍痛收起来,用大塑胶袋装扎好,冷藏在角落里。 剩下几件衣服,可以与她今天买的衣服混合着穿,应该没问题。她吁口气,不意瞥见镜子中的自己——那穿衣镜也是量贩店买来两百块的便宜货。 她挨到镜子前。二十八岁了,皮肤已经开始松弛;长时间坐办公室的关系,缺乏运动,下半身也显得稍肥胖,臀部也有下垂的迹象。 啊,她应该开始好好运动了。就算已经不期待白马王子,也不要让自己照镜子时,看到自己那模样就很难过吧。 为了身体健康,运动也是必须的。但她舍不得花钱。海岛地狭人稠,少有活动空间,游个泳、健个身,都要到泳池或健身中心,那些都要花钱。 因为省钱,她没有很多人逛街购物、唱ktv、泡吧或吃喝寻欢作乐的习惯;也没有白领上班族上健身中心的嗜好。甚至很少到郊外爬山健行什么的,顶多就到郊区偏僻乡下去看她妈妈。 有什么不花钱又可锻炼的运动? 她住的是旧公寓,在五楼顶,所以每天要爬五楼楼梯。但那不够——跑步好了。她神情一亮。 她住处附近,走路十分钟左右有个小学,她不知道小学是否对外开放,但沿路有条人行绿道,种了一些树,一直延伸到几百公尺外的国中。 她可以沿着那条人行绿道跑步。她看过,很多人沿着那条绿道跑步,清晨晚上都有。她不习惯被人看见注视,所以可以等下班回家后,天黑了,感觉不那么暴露,再去跑步。 “就试试看吧。”张明美对着镜子的自己说。 烦恼的是,必须买双运动鞋…… 唉,又要花钱。 听说老板回来了。 张明美莫名的紧张起来。她希望自己能像爱情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淡然,毫不在乎。爱情小说的女主角都是那样,然后因为她的“特别”,她的淡然反而显得不一样。 可是她永远不会是女主角,就连配角也不是,残酷又难堪的,只是个跑龙套的背景小角色。她很早就明白这残酷的事实,怕太自怜,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别把自己想成女主角,免得让人看笑话。 因为不是女主角,所以也不会“天生”有使得爱情小说女主角显得比别人特别的“淡然”。该紧张的,她还是觉得紧张。她只盼望保住这个工作。 经过这几天的打听,她稍稍知道了一些。老板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创立aj,很有生意头脑,毕竟是国外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虽然不会跟员工打成一片,但也不会摆架子。只是,像她这种低阶层的小人物,不大有机会会碰到老板就是。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老板不仅有内涵、有能力,外表高大英俊、身材性感有魅力,而且未婚,“好像”也没有女朋友。 告诉她这些的李玲特别强调“好像”两个字,表示那可能性,还开她玩笑说: “加点油,多多让自己曝光。如果运气好让老板看上了,可就麻雀变凤凰了。” 张明美呆傻似笑了笑,少说少错,不多说废话,免得不小心说了什么,引起别人误会。 这算是“任务”,吴妙丽要她注意的,她有在注意,不再连老板是谁都搞不清楚。有一天在电梯里不巧碰到蕾贝卡,她上下打量她两眼,没说什么。后来,吴妙丽也没说什么,所以,她想她大概算是过关了。她们也没再挑剔她的穿著了。 下午,老板和各部门主管开会。张明美职位低,被派去帮忙准备资料、茶和咖啡饮料什么的,老板来之前,她就退出去,在门口甬道迎面遇见几个人走来,赶紧避到一旁,略垂着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蕾贝卡跟在后面,还有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一边讨论着什么。 要是爱情小说的女主角,这时要不淡然一笑不在意,要不自怜感伤唏嘘一下吧。她只希望能平安无事度过试用期,成为正式职员,那样她的薪水就又多升了三仟块。 她希望能存够钱,买下表表姑的公寓,有一个自己的小地方,再存一些钱,将来生活有个保障。 这种“小人物”的想法,跟周英杰心里在盘算的,天地之差般大大不一样。周英杰根本没去注意甬道旁站的人,从香港、上海转了一圈回来,他满脑子想着如何扩展aj的版图。 aj在大中华区的名号早已打响,从新加坡到香港、上海都有据点。这回到上海,他发现当地——不只当地,沿海各大城市,消费能力强劲。针对青少淑女市场的副牌销售表现,更是亮眼。城市独生子女的结构,使得这些青少一代比父母一代有更大的购买力。除了上海,他打算在北京、广州、深圳也开设新店面,并且聘请四小旦之一,有广大人气的少女偶像代言。 因此,一回来,他就与黄大杰及其父亲讨论增资的问题,再召集各部门主管讨论相关事宜。上海分公司直接在当地招募工作人员,主管由总公司派去主持一切事宜,并策画执行在沿海其它各大城市成立分店的计画。 会议结束后,各部门主管离开,蕾贝卡出去之前,想到什么似,说:“对了,那个电话,新来的人员还搞不清楚,我已经提醒他们注意。” 这种事私下解决了就好了,蕾贝卡根本不必特别提起。但蕾贝卡对这个年轻老板,有种长姐在辅佐弟弟似的心态——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自以为然的模棱感觉——事情不管大小有意无意便提出来与老板说一说。 “啊?”周英杰早忘了那回事,根本没记在心上,蕾贝卡忽然提起,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个啊……”他笑一下。“她连妳都不晓得。看样子,妳得到各部门多多宣传自己才行,蕾贝卡。”半开玩笑。公司事情顺利,他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那个张明美是财务部那边新找的人员,对公司情况还不熟悉,所以——” “妳说什么?”周英杰忽然坐正,打断她的话。 蕾贝卡微微一惊,有些意外。 “妳刚刚说她叫什么名字?”浓黑的眉压低,微皱。 “张明美。”心里尽管诧异,蕾贝卡脸上仍平静如常,半点都不惊动。 这个名字……周英杰深深吸口气,突然躁气起来,又联想到前些时遇到的林佑福,眉头又皱紧。 “妳说,她在哪个部门?” 第11章 他压下躁乱的思绪,神态已回复平时的冷静镇定。 “财务部,会计组那边找的人。是妙丽面试聘用的。会计组那边说要找个助理已经有段时间了,半个多月前才聘雇的。”周英杰对新来的小职员这么注意,蕾贝卡十分意外,但她是个好秘书,谨守秘书的职责,不好奇的过问,老板问什么答什么。 “喔。”周英杰却没再多问。 蕾贝卡等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她便往外走。不料,周英杰突然又叫住她,吩咐说;“等等,蕾贝卡,麻烦妳将她的人事资料传给我。” “好的。我马上就传给你。”蕾贝卡意外极,脸上仍没波澜,就像平常回应行事那样。 “谢谢。” 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一下子把一些不必要、他以为早已经清除消档掉的记忆挖出来。 黄大杰曾不只一次半开玩笑半恼怒说他“不正常”;说他“不像个男人”。哪个“构造”健全正常的男人会像他这样,对女人那么冷淡没兴趣?哪个男人不花心?他如果女人一个交过一个,黄大杰大概还会替他鼓掌,偏偏他对女人有莫名的偏见,不懂得“享受”女人的温柔妖娆,也不懂得那软香在抱的滋味…… 黄大杰那家伙什么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不会、更不肯承认的——他也曾跟许多纯纯的少年一样,注意过某个淡淡的倩影的。但那份纯纯的感觉,却被现实击坏,让他在林佑福——对,就是那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林佑福——面前,感到深深的挫败。 金钱的光环、拜金的女人——什么优等生!算什么呢!一百个优等生也比不上一个愚蠢的有钱富家少爷! 蕾贝卡很快将张明美的资料传给他。 学经历、出生年月、地址、电话、数位化后面容显得仍不够娇甜的格式照片…… 是她!果然是……盘踞在他记忆阴暗底处的黑影…… 他呼吸稍微粗重起来。 这不是演粗俗的三流爱情连续剧——学生时代天天在上学的路上相遇,默默相视彼此,却始终没有跟对方说过话,但一直将对方放在心底,不曾忘却。多年以后,命运或巧合或偶然的关系,将两人又拉在一块,他一眼就认出她了,对她的那份执着仍然不变,心底仍有着她的身影……他与她的故事又重新开始…… 这种烂剧本,也只有那种三流编剧才写得出来! 但现实中的生活,往往就是这般庸俗,如三流肥皂剧,让人嗤之以鼻。 他以为他不是以前的他了,这个张明美,看照片就知道,更不是那种叫人一见惊艳,回头多看一眼的美女。他跟她的差,是天跟地的差!过去也许有过意外的交集,但如今他们已经处在不同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搭在一起,现实生活可不是电视连续剧。 周英杰切掉电脑萤幕,调整粗重的呼吸,心里真是不痛快。 早已是毫不关痛痒的,他为什么还会记得?他应该连想也想不起来才对,为什么没太大的挣扎就想起来了? 人脑选择性地储存记忆,储存重要的经验、知识,那种发生在当下,不重要的琐碎,被储存在“短暂记忆”里,过后就被大脑清除掉。只有那种时时回味复习、思想起的,才会被储入“长期记忆”中,一被触及便自然撩起。 他真是不痛快。他居然还记得这个人,林佑福、那车站里偶然的视线相遇、烤肉……这代表什么? 就算记得,那又怎么样? 他烦躁地站起来,走到墙壁又走回去。 总不成还真的演上一出三流肥皂剧吧! 第五章 “那六点半,在“一品屋”碰面。”约好徐小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间地点后,张明美小心放下话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声响,虽然周围都没其他人了。 午休时间,小办公室又唱空城计。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式料理店,开幕八折优惠,所以大半的同事都“赶集”去了。 刚打开便当盒,有个好看、挺有魅力的男人走进来。她不会品比男人,只能这样笼统的形容。而且对方身材很好——人家又没脱衣服,她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赶紧盖上便当盒,连忙站起来,强迫自己正视这进来的好看、有魅力的男人。 像这样的男人,走在路上,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当然不是不屑,而是有自知之明,不想让自己因为那种举动而显得花痴或可笑。她也曾经作过白马王子啊灰姑娘什么的美梦,希望能嫁一个英俊有钱又温柔体贴的男人,享受少奶奶的生活。很快的,她就知道那真只是梦,白日发大梦,想想自己的家庭情况背景、学历、身材、长相……加上年纪又渐老了……剩下的,只能正视现实,保持自己一点小小的自尊。 她不认为自己是多难看的丑女,也很愿意给自己信心,相信自己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特别的地方,气质、性格什么的,但人穷志短青春盛华又不再,即便好好装扮起来也许可以成天仙,但现实生活中没有“也许”。 “我是周英杰。”男人盯着她。她不记得了是吗?那么,这个名字呢? “啊?!”张明美禁不住脱口轻讶一声。连忙站好,懊恼自己的失态,慌忙说:“总经理。” 她自然不能像蕾贝卡她们那样用着带有丝亲近随和意味的“老板”称呼。她是小虾米,只能正正式式地称呼老板的头衔。 还好不是“总裁”什么的。现在许多公司老板流行时兴在名片上印个ceo,加注“执行总裁”之类的,听起来很气派;周英杰还是中规中矩地挂个“总经理”的牌。 “妳是新进人员?”总经理——对他的名字,她果然也没印象,只有这“总经理”三个字的反应。 心里涌起不快甚至愤怒。事情应该相反,反过来才是,不对吗?他功成名就,看过无数大场面,她应该偷偷惦记着他这个她遥不可及的人,而他自然不记得她这样渺小的女孩——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是的。”张明美恭敬回答。 “妳叫什么名字?” “张明美。” “妳是xx国中毕业的?” “是的。”她的人事资料上都写了,没什么好惊讶。 “真巧,我也是。” 她大为意外,反射抬头,很快又低下头。他脸上表情没有那种闲话家常的亲切,不像是顺口聊起。但她想是自己太多心,见不得“大人物”。 “妳是念某职校的?” “是的。”心里有些不安了。公司的老板会关心这种连小事都称不上的琐碎吗? “真的是巧啊。我高中时读xx中学,记得有一次,就是和某职校女生联谊,到郊外烤肉。记得有个女生,好像也叫什么美的,说她爱钱,大家就把她跟班上一个家里开服饰公司的少爷凑在一起。妳说有没有意思?” 张明美又惊又诧讶,不禁又抬起头。到最后,脸色却刷白起来,嘴唇也变得紫白,失了血色。 周英杰的语气态度非但没有怀念的意味,反而带着讥嘲讽刺。张明美避开他的目光,垂低下头。 “我在跟妳说话,把头抬起来。”他命令她。 张明美只得艰难地抬起头,脸色一片惨白。 “妳说,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很有趣?”看来,她似乎想起什么了。周英杰撇撇嘴,嘴角一丝残忍的微笑。 感觉像猫捉获老鼠那样,看着她困无去路,脸色发白的模样,他有种愉悦的快感。 “我……”张明美呼吸困难,半天挤不出话。 周英杰,周英杰……不,她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只记得当大家发现他们是同一所国中毕业,起哄他们是学长学妹时,那个人说不认识她时那冷淡轻视的眼神……就像现在这个人,她的公司老板,看她的眼神一样 “我在问妳话。”他逼她开口。 “嗯……有很趣……”勉强挤出话。只觉得连手脚都冰冷起来,快站不住。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更难以理解,周英杰仇恨她似的态度及冷淡轻蔑的眼神。那都是过去很久了的事情了,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 他看不起拜金爱钱的女孩吧。但如今他贵为公司老板,高高在上,他们身分悬殊,就算真有那样过去的巧合,他何必跟她一个小职员一般见识,跟她过不去? “对了,我还记得妳还写过一篇“我爱钱”的作文是不是?”这跟他的地位身分完全不相衬了,说出这种近似无赖恶意的话。 张明美垂低了头,脸上一热,几乎要哭出来。 “啊,老板?!”莉莎跟李玲回办公室,看见周英杰,吓了一跳。 周英杰转头,对她们微微一笑。 “你找主任吗?”莉莎抢着开口。 “不,我只是经过,顺便进来看看。没事,我走了。”他又笑一下,走了出去。 莉莎看看周英杰背影,又看看张明美。张明美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桌位,打开便当盒默默吃起来。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把饭好好吃完。她不是美少女,也不是小说漫画女主角,没有自怜感伤、食不下咽的本钱。她不知道周英杰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只是刚好发现这个巧合,对她嫌恶,所以发泄一下。反正有钱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总是有莫名的脾气。 熬过这关就好。她希望可以保住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待遇实在很不错。况且,她也不认为以后周英杰会没事找她麻烦。他不可能记得她的。他跟她的身分地位不一样,不是谁高贵什么的,而是他处的生活层面跟她不一样,他要忙要打理的,也不是她这种小人物的生活经验范围会触及的。 第12章 所以,她不认为周英杰会再找她麻烦,她甚至不认为他会记得会计部门里有她这样一个人。 她只要好好的工作,通过试用期就好。她只希望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存一些钱,平安地过日子就好。 她的人生、生活就是这样了。 偶尔买一些零食,看看电视,吃吃冰淇淋,犒赏一下辛勤工作的自己,那就很满足了。只是这样小小的愿望!这样的生活,就心满意足。 是徐小倩主张要到“一品屋”的。张明美为了答谢她的帮忙,特地请她吃饭道谢,地点由徐小倩选择决定。 看了“一品屋”的价目表,张明美笑得就有点不自然了。“一品屋”一客牛排要一仟六,加上另外点的饮料,两个人合起来,一顿饭就差不多花了她一个多月的伙食费。 真的有人吃饭是这么花钱的吗? 可是,看看周围,简直座无虚席。张明美有点感慨,却只想赶快吃完,回到她小小的公寓。生活到今天,她已经放弃那种富贵的美梦,也不求白马王子了,只守着安稳的生活,平淡、低层次都没关系,柴米油盐能饱足,没有太大失落就可以了。 “妳怎么把牛排都切碎了?”徐小倩看她把牛排一下子切成小块,摇头教导她说:“要像这样,一次切一小块,用叉子叉到嘴里吃,才是吃牛排的正确方式。” “我不习惯吃西餐。”张明美尴尬地笑笑。 “对喔,妳中午总是带便当。不过,妳都不跟朋友到外头吃饭吗?妳也别这么省,明美,偶尔享受一下,到餐厅吃顿饭、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啊鞋子是必要的。” 说到衣服,还往张明美身上瞄一眼。又说:“妳今天穿的不错,是dk的吧?不过,都过季了。” 张明美又尴尬地陪个笑。她穿的都是没商标的,老实说了,怕徐小倩又高谈阔论一番,又不好虚荣地冒认,只能干笑说: “只是一般商店买的。” “妳现在在aj上班,对服装也该注意了吧。” “是啊,他们要我注意自己服装方面的琐碎。”张明美老实承认。 “那好,等会吃完饭我们去逛逛吧。”提到服装、逛街,徐小倩兴致高昂起来。 吃完饭,徐小倩兴致勃勃领着张明美到她常去的服饰店,全是些品牌货。不管设计、剪裁、质料,的确都比一般衣服质感好很多,但那价格也是好几倍之多。 徐小倩试穿了几件,也指示张明美哪件衣服适合她、哪件衣服她应该试试。 “这件不错吧?”好心地替她挑了一件葱绿色上衣。这一季流行的色彩与设计。 张明美忙不迭摇头。好在徐小倩自己也喜欢那件衣服,作态问一句,便拿着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从试衣间出来,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徐小倩很满意,表示要这件衣服。张明美忍不住,说: “小倩,妳已经买了两件衣服,还有一件裙子,这样,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妳没听过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吗?再说,我跟刘医师见面,也不能老穿那几件衣服。” 看样子徐小倩跟那个“相亲”的男人进展得很不错。说得也是,如果是男人,没有理由不被徐小倩这样时髦漂亮的女人吸引。 “妳什么都没看上啊?试试这一件,应该很适合妳。”徐小倩又帮她挑了一件衣服。 “不了。”张明美连忙推拒。 “妳应该买下来,很适合妳的。” “下次吧。”她怎么买得下手!一件衣服就要好几仟块,即便打了折,也要她快一个礼拜的薪水,她买不起。 “干么等下次!妳应该买了,挺适合妳的,别老是穿那种地摊货或过季的衣服。”徐小倩大大不以为然。 “不了,下次吧。”平时许多事,张明美能附和别人就附和,也不太坚持,但这时她坚持抵住。如果是几佰块也就算了,但一件衣服就要好几仟块,她买不下去也买不起,也不懂,钱怎么能这么花。 “别这么小器,妳也该买件有些质感的衣服。” “这是下次吧,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张明美还是找个借口。 “用卡啊。” “我没有信用卡。” “妳没有什么?”徐小倩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没有信用卡。“算了,先刷我的吧。”就要作主帮她把衣服买了。 “这样不好啦。”张明美吓得连忙阻止,陪笑着把衣服放回去。 “妳哦,一点钱都舍不得花,跟个守财奴似!”徐小倩很不以为然,态度甚至有些不屑。 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徐小倩不高兴地咕哝说:“难怪妳都快三十岁了,还找不到男朋友。那德性,连件衣服也舍不得买,哪个男人会看得上眼才怪!” 径自招了计程车,也懒得跟她打招呼,便上车走了。 多少伤了张明美的自尊。但她想,徐小倩大概觉得跟她一起逛街很扫兴吧。只是,她真不懂,徐小倩那样的花钱方式,她赚的钱够吗?一件衣服就要四、五仟块,当季的世界名牌的,更要上万。也许徐小倩家里有钱吧。难怪徐小倩会觉得她寒酸。但没办法,这种钱她实在花不下。 如果能够,她也希望别得罪朋友。大概,她这种人就是注定没有朋友吧。国中时的黄秀锦、职校的同学们,甚至念二技夜校的同学,没有半个还维持联络。也是没办法吧,她不是那种人家会记在心里、会想保持联络的人。像尘埃一样的存在,像尘埃一样本来就会被遗忘。 这天晚上,她在灯下算着晚餐的花费,不禁叹了一口气。一顿饭吃去了一个月的伙食费——看来,她最少要吃两个礼拜的炒饭了。 真羡慕徐小倩能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钱啊。可人的命是不一样的,羡慕也没用—— 她又吁口气,泡了一杯茶,然后打开了电视。 结果,张明美料错了。 一个礼拜后,周英杰不但没有“仇怨已报,档案消除”,忘记她这个渺小的人物,反而还牢牢记得,在忙碌的日程中,时不时地让他烦躁不堪。 为了摆脱那烦躁的情绪,他足足在健身房待了两个小时。黄大杰体力不济,不肯多奉陪,周英杰也不睬他,泄愤似狠狠跑了一个多钟头,一身的汗把衣服都濡湿。 运动完后,他踅回公司。楼层角落还有光,他也不以为意。公司时有人员会加班,到这时候还有人在,他没有太意外。 他走过去,发现亮灯的角落是会计部门那里,眼色蓦地阴沉起来,转身走回去。 “这样就可以了。”里头有人走出来,边走边交待说:“辛苦了。那我先走了,再不走,我要赶不上开演的时间了。” “妳快去吧,妙丽姐。”莉莎跟李玲跟出到办公室外。 吴妙丽离开后,莉莎跟李玲收拾一下,见坐在角落的张明美还在磨蹭,有些不耐烦,说: “还没好吗?明美。” “啊,马上就好。”张明美手忙脚乱起来,一着急,东西反而掉了一地。“啊,不好意思,妳们先走吧,我把东西整理一下。”一边忙不迭蹲下去一一把东西捡起来。 “那我们先走了。妳离开办公室时,记得把灯关掉。”莉莎跟李玲也没有等她的意思。 已经快九点了,忙了一天,没耐烦等张明美笨手笨脚地磨蹭。 “好的。”张明美连忙答一声,一边扭头过去。莉莎跟李玲早已经走出去。 她呼口气,蹲在那里,慢慢把东西捡起来。忙了一天,她也很累,但总算熬过一个月了,明天就领薪水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精神起来。 “妳在干什么?”屁股后头忽然冒出冷冷的质问声。 她吓一跳,本来正想起身,一吓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后一跌,屁股往地上重重一摔。 顾不得痛,勉强回头看,心一惊,又手忙脚乱起来,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姿势狼狈丑陋难看透了。 “总经理。”爬起来了才想起东西又散了,反射地又想蹲下去,赶紧煞住,低着头站在那里,双手不知怎么摆放,交握住,忽然意识到,又赶紧放开。 “抬起头来。”周英杰命令。 他付她薪水,他是老大,张明美只好乖乖抬起头。他不会真的跟她这种渺不起眼的人过不去吧?都一个礼拜,她以为已经没事,可是现在……他不会真的故意为难她吧? “这么晚了,妳还待在办公室里干什么?”那没有修饰过的眉毛、没有上妆的惨白似的脸色,即使看着人,也像没焦距似的遥远眼神,一再使他想起那些讨厌的回忆。 “呃,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今天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所以待晚了一点。” “就妳一个人?其他人呢?” “他们先走了。我动作比较慢,所以……对不起,我马上就整理好离开。”以为他嫌她拖沓。 周英杰没说话,走过去,随便坐在一个位子上,长腿高高跷起伸直,搁在桌子上。 张明美惊讶地微张嘴,不知他想干什么,心中预感什么似,有微小苦恼的声音。 “总经理……”他这么一坐,一时片刻大概不会了结,那她大概也走不了。 “妳记得我吧?”盯着她的眼,冷淡有仇似。 啊?她楞一下,随即低下头。 惹得他恼怒。“我在跟妳说话,抬起头。”逼她面对他。 她抬头了,看见那忐忑不安的眼神,他才满意,说:“我问妳,妳记得我吧?” “我……我记得……”她嗫嚅不安。 第13章 “我记得参加过那郊游烤肉,大家开玩笑起哄,还有……嗯,有个学长……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呃,我不知道是不是总经理……” “妳是说妳不记得了?那么,林佑福呢?” “啊,那个——”她记得跟她一起被取笑的男生好像是叫什么福的是吧。那么久的事了,都模糊了。 “果然没忘记吧。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妳当然不会放过,牢牢抓住了才对吧?”语气里的讽刺轻蔑十分明显了,连那笑,都充满讥嘲。 张明美没化妆的脸越发惨白,下意识咬咬唇说:“总经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嗯,如果那时我做了什么,曾经得罪总经理,我跟您道歉,请您不计小人过,别放在心上。”低声下气,卑微地道歉。 小说戏剧里的女王角,在这种时候都很有个性,了不起工作不做就是了,绝不会如此卑微、没性格。但她不是女主角,她也不是在演爱情剧,现实生活要过,她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 这是一份安稳的工作,有安稳的收入,她并不希望得罪周英杰。跟他道个歉,她能保住工作,那就好了,即使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过去了那么久的事还耿耿于怀。她其实并不记得太多,只记得那冷淡轻蔑的眼光……就是这个人吧?她现在对他低声下气地道歉的这个人。 “妳倒是挺会看脸色,懂得见风使舵。”她的低声下气却让周英杰更不屑。 张明美愕楞一下。难道他期待她耍性格,跟他针锋相对不成?周英杰的“不友善”令她觉得无所适从。 她不是那种有个性的美女,也不是爱情小说里那种视富贵如粪土的淡然女主角。国中时,那些同学就笑她“拜金”;职校时也一样,让人嫌爱钱市侩;即使现在,她也庆幸有钱时那种安全、可靠、满足又安慰的感觉。 他希望她怎么样呢? 只能沉默。 “我在跟妳说话!”但她不说话又惹周英杰不痛快。 “对……不起。”张明美赶紧道歉。 无法不觉得这个老板阴阳怪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不管她说什么,总会惹他不愉快。然后,不说话也不行,一样惹他不高兴。 周英杰站起来。“我办公室里有一些杂务必须处理,妳跟我过来。” “啊?”张明美又楞一下。“可是……总经理,那个……”已经九点多了,她连晚饭都还没吃。 “怎么?”他冷冷抬下眼皮。 “没……什么。”她不想得罪他。默默跟在他身后。 进了周英杰的大办公室,张明美小心地目光不敢四处乱瞟。对门是一大片落地玻璃帷幕,映着城市的灯光;临窗摆着大办公桌,一旁一墙书柜,中间一组大沙发。 “把那些东西整理好。”周英杰指着角落一箱箱有些杂乱的书刊杂志报纸。 张明美吸口冷气。把那些东西整理好,那要多久? 但周英杰丢下话,就不理她,自顾做他的事。张明美只好暗暗深吸口气,轻轻吐出来,硬着头皮去对付那一箱箱杂物。 有很多是过期的外文杂志,财经期刊之类什么的;报纸也多是外文的和财经类的。她先将中外文的分开,再按照类别分类,然后再照日期整理。 她跪坐在地上,也没戴手套,双手很快就被报纸的油墨沾得乌漆抹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英杰突然开口说:“好了没有?” 张明美吓一跳,赶紧说:“还没有。” “动作这么慢,都已经十点了。” 十点了啊。张明美有点急,都那么晚了。嘴巴却连忙道歉:“对不起。” 周英杰走过去,干脆坐在大沙发上,支头看着她。 被他那样监视着,张明美不自在起来,手忙脚乱,越急越慌张,越慌越做不好。 她的慌张,周英杰全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耐烦似又看看时间。 他不催她,也不帮忙,只是阴阴地盯着她。 他在干什么?干么跟这个女人耗在这里?如今他高在云端,这女人根本跟他不在同一个阶层,跟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交集;他在上,她在下,生活范围毫不一样。他还在气躁什么? “算了!”他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出去,发狠似用力击关掉电灯开关,偌大办公室,一下子陷入黑暗。 他不想看到那张脸,讨厌的记忆鬼影似老在那里晃晃漾漾。 “啊?总经理——”张明美慌张站起来,办公室一下子暗了她看不到,绊到箱子,跌了个狗吃屎,撞到鼻子,都流血了。她随便伸手抹一下,只觉得温温湿湿。 她跑出周英杰的办公室,想起自己的包包还在座位上,急忙说:“对不起,我去拿一下东西,马上就好。” 匆匆跑到她们的小办公室,随便把东西全塞进包包里,然后抓起带子往身上一套。 “啊?!”才转身便脱口惊叫起来。 周英杰幽灵似地站在她身后。 “总经理!”她看他蹙蹙眉。他忽然抓住她,抽了两张面纸,粗鲁地擦着她鼻子。 “啊!”她的愕叫声被雪白的面纸窒死。 他把面纸丢进垃圾桶。她才知道她流鼻血了。 “那个……我还没有整理好。”张明美讷讷说着。 “不用了,妳可以走了。”周英杰掉头走出去。 他痛恨他自己居然到现在还对那段往事耿耿于怀。简直莫名其妙!对方又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叫他一见倾心难以忘怀。相反的,他厌恶那种拜金重视物欲的女人。对这个张明美,他充满轻视,但令他气躁的,他发现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总——”张明美脱口叫出来,又赶紧把话吞回去。他说她可以走了,她不想再多话而节外生枝。 已经十点多了,回到家怕不都十二点。她简直都快累趴了。 她匆匆离开。周英杰当然没有叫住她。他当然不会送她,也不关心她这么晚了怎么回去。他厌恶他自己这种显得在乎张明美这个人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厌恶他这种对过去情绪的偏执。 他的世界明显是不一样了。所以,对这可笑的、不明了的耿怀困扰愈发地感到心浮气躁。 第六章 发薪的那日,张明美兴奋了整整一天,之后过了十多天,她的情绪还是雀跃高亢。拿着钱的那种实在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充实,即使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在单调狭小的公寓里吃着简单的菜饭,心里也感到小小的安慰。 她没有兄弟姊妹,也没什么朋友,以前的同学都没有来往,与同事也不亲近,那种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单,有时会让人有些小小的悲哀,容易感伤自怜。她小心不容自怜的情绪侵袭。不过,每天工作下班回到公寓时,她经常都累得没力气想太多。 发薪了,但她舍不得在外头吃饭,忍了十多天,终于忍不住,觉得该慰劳自己一下,这天晚上下班回家时,买了一包花生糖跟凤梨酥。 花生糖又黏又硬,她边吃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使劲嚼着,突然不知、又像咬到什么似,左边上排后头牙齿根部传来一阵抽痛。 她冲到浴室漱口,把嘴里的糖屑吐掉,又轻轻刷牙,一边又不断漱口。牙齿神经还是一阵一阵抽痛,好像有人拿着锯子在锯她牙齿似。 勉强忍了五分钟,实在受不了了,可是这时间了,一般牙科诊所早就关门了吧。怎么办?怎么办?她痛得按住脸颊,心想着到医院挂急诊好了。 痛得、又急得团团转时,瞥见电视机上不知什么时候丢在那里的名片,也不晓得为何,眼力一下子好得看见名片上“牙科”两个字。她冲过去,抓起名片,死马当活马医,拨了上头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她几乎绝望要放弃,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喂?”温温的,很可靠的样子。 “喂,”她几乎叫起来,语无伦次。“请问是牙科诊所吗?你们还开着吗——啊,我是说,请问你们现在还看诊吗?我牙齿好痛——” 那边微噫一声,然后似乎在考虑什么,过几秒才说: “好吧,妳过来吧,我可以帮妳看诊。” “谢谢,我马上过去。” 她几乎是用冲的冲下楼。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下。 牙齿不断抽痛,但她没有痛得“失去理智”。诊所离她住的地方有段距离,都在市区了,搭计程车很花钱。她想搭公车,又怕时间拖太久,心里有点后悔找上这一家,随即又斥开那想法,要不赶快去看牙医,痛上一个晚上,那怎么受得了。 最后,挣扎了两分钟有吧,她还是“忍痛”招了计程车,一路催着司机开快一点。老老的司机从后视镜看看她,慢条斯理的说: “小姐,慢慢来,这么急做什么,差不了那一两分钟。” “我牙齿痛。”张明美捂着脸颊,眉头皱成一团。 “那也不差那一两分钟。” 计程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后头跟着一辆银灰色的奥迪也停下来。 那辆银灰色的奥迪停在那里已经许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整个脸在阴影的笼罩下,辨不清表情,也看不见那黑瞳里的深沉。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周英杰点了根烟,微亮的星火隐约映照他挺直的鼻梁。 他跟踪了她三天——也说不上是跟踪,他知道她住的地方,车子停在她公寓前,他坐在车里一坐一两个小时罢。 他不交女朋友,不耐烦女人因为金钱目的接近他,黄大杰说他“不正常”。 第14章 但现在,他这才真正是“不正常”吧。 这种行径,有的人或许会喟叹是浪漫痴情;但在现代文明社会,简直会被视为变态。 他到底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不该受过去制约,被情绪拨弄;更不该如此莫名的被牵引,因着年少未能完成的心情的遗憾形成执着—— 是偏执吧? 还是她有什么出色、特别的地方?她漂亮吗?特别吗? 不!她什么都不是! 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存在的特别的份量,往往有难以说明、或不见得合理的原因,无法解释明白的。 同样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癌细胞似地附着扎根,成因也是不明的,解释不了那“异常”与“偏执”。 所以,所谓痴情,或许可以解释作人的一颗心,被感情癌细胞侵袭后,形成的“异常”与“偏执”。 那么,反过来呢? 太可笑了,周英杰狠狠地拧熄香烟。 他现在功成名就,高高在上,而这个女的什么都不是! 他受够了自己的莫名其妙,受够了这种种的不对劲!够了!够了! 他发动引擎,却见张明美急匆匆冲出公寓,一直冲到马路口,招了计程车。 什么事那么匆忙紧急、迫不及待? 他犹豫一会,脸色还是一沉,跟在计程车后头。 当车子停在前不久他曾来过的诊所前,他看着张明美急匆匆跑进去,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禁抓紧,眼底烧起炙热的怒火。 她还跟他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说她忘记了,说她谁也不记得了…… 她居然敢欺骗他!居然背着她!居然! 当年那种挫败、失落、厌恶、轻蔑与护恨、自尊受伤害的复杂混淆感,又如洪qi書網-奇书水般漫淹上来,将他吞噬。 由于助理今天晚上要参加朋友喜宴,林佑福让她提早离开,自己慢慢清洁整理使用过的仪器器具。他不赶时间,也没其它事情要做,所以悠悠哉哉的,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整理器具。 拖到七点多了,他才整理收拾好,洗手准备关灯离开。这时候,电话却响了。 他已经走到门口了,迟疑了一下。这时候了,如果是私人电话应该会打到手机吧。但他还是走回去接起电话。 “喂?”话筒传出的声音一听就像是牙齿痛的样子,口齿不清而且语无伦次。 他反应慢了几秒才听出对方想说什么,又犹豫了几秒看看时间,才说:“好吧,妳过来吧。我可以帮妳看诊。” 等了一会,他看她捂着半边脸颊急匆匆跑进来,大概因为疼痛的关系,眉头紧皱着,整个脸孔几乎皱成一团。 “啊!”他轻噫一声。 这声轻诧引得张明美抬眼看他,觉得有些奇怪。 林佑福微微一笑。“妳不记得我了吗?” “啊?”换张明美愣了一下。 她又多看他几眼。好像有点印象…… “啊!”她指着他。“你是那个——徐小倩相亲那时候……”突然发现那样指着人很不礼貌,赶紧把手收回去。 “那一天,我陪朋友一起去的。”其实是强被拉去的。林佑福腼腆似又一笑。“不过,妳大概真的不记得了。其实,以前我们也见过——”看张明美一脸茫然疑惑的表情,搔搔头,憨笑说:“啊,我是说,高中时,有次郊游烤肉,妳也去了对吧?不过,我想妳大概不记得了。看见妳时,我觉得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才想起来。” “高中那时候啊……”怎么这么巧,又是这回事。上次周英杰提起时,好像提到什么名字,她也想不起来。“对不起,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可是,真的很巧啊。” “是啊。”林佑福又笑。他的笑容温温的,有点憨,却有种安定的力量似。“那时大家把我们凑在一起闹着玩,我一直觉得对妳很不好意思。” 啊!那个人。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呢?她一直没注意看名片上及诊所门外的医师名字,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事的。原来那个人就是你,我有点印象。真的很巧啊,没想到会遇到以前的——嗯……”算是认识的人吗?又算是朋友吗?她突然说不出来,有些尴尬,含糊带过去。说:“没想到我来看牙医居然——啊!”说到这里,神经被提醒了似,又感到牙齿一阵阵抽痛。 “好痛!”她捂着脸颊,皱眉叫一声。刚刚说话时,大概是注意力转移,似没感到那么痛,一提到“牙医”两个字,“牙神经”活跃起来,痛得她眉眼皱成一团。 “对不起,我顾着说话。请过来这边,坐在那椅上。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帮妳治疗。” 张明美乖乖坐上去。林佑福准备就绪,移到她椅边旁,说:“请把嘴巴张开。” 张明美张开嘴巴,突然涌起一阵尴尬。如果是陌生人就好,但经过刚刚那一番“叙旧”,再这样张开嘴巴“暴露”在对方面前,而且还不只那样,对方还要在她嘴里检检弄弄,实在有说不出的尴尬。 但好在她牙齿实在痛得受不了,管不了那么多。 林佑福帮她照了臼齿部分的小片x光片,又帮她大致检查了一下牙齿,说:“妳不太爱护妳的牙齿哦,里头都蛀了。” 张明美一下子脸红起来。讷讷说;“呃,我也不是经常吃甜的东西……” “我建议妳把那颗臼齿拔掉,蛀得很厉害了。不拔掉蛀洞更严重,妳会觉得更痛。” “一定要拔吗?可不可以请你尽量帮我治疗,不要拔掉它。” 看她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林佑福不禁觉得好笑。带笑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是建议妳拔掉。要不然,那只是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就是说,如果不拔掉,她还会再像这样痛几次。但是……哎,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还是请你先帮我治疗一下,不痛就好了。” “好吧。”林佑福没奈何似地笑了笑。 张明美就那样张大着嘴巴,躺在那里。 她一辈子都没跟一个男人那么“靠近”过。即使眼睛不敢乱瞟,她也可以感觉林佑福“挨”在她身边,甚至身体微倾靠向她的压迫感。 而因为职业所需,要与陌生人“挨”得那么近,牙医们——比如林佑福,也不好受吧。而且尴尬。不管别人是怎么感觉,总之,张明美觉得十分尴尬,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终于受完刑似,从躺椅上及那堆泛着冷金属光的器具包围中被释放下来时,张明美暗暗松口气。 “谢谢。”她捂着脸颊。老是觉得怪怪。尤其麻醉还未消褪的关系,半边脸颊感觉好像橡皮似,说不出的奇怪。 “不客气。”林佑福始终保持温温的笑容。 “那……” 电话声突然大作起来,吓人一跳。 林佑福抱歉似笑一下,接了电话。大概是对方问他怎么这时候还在诊所,他保持温和的口气,说: “不好意思,因为临时有个急诊,我把手机关了。” 然后,他看看时间,又说:“九点是吗?我马上过去。不过,大概会晚一点才到……好,我知道了。” 看样子像是有约会什么的。张明美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说:“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谢谢你。” 她准备付钱,林佑福摇手说:“不用了。” “不行的,这一定要付的。” 收下钱,林佑福倒有点不好意思似。 “对了,请妳填一下资料好吗?”递了张表格给她。上头他龙飞凤舞写了一些大概是检查了她牙齿的情况,但个人资料栏上一片空白。 张明美很快填好,再道声谢,便赶紧离开,免得再耽误人家的时间。 虽然时间已晚了,但夜气一点都不沁凉,牙齿已经不痛了,她慢悠悠地晃去搭公车。还没走到路口,突然有人从身后跳上前猛然抓住她手臂。 “啊!”她心脏猛跳起来,惊叫出来。 等看清那个人,叫声转为惊诧。 “总经理?!”那个周英杰。他脸色很坏,有仇似狠盯着她。 “妳居然敢骗我!”声音从齿缝间挤压出来。 “啊?”张明美被弄糊涂。刚受的惊吓,心脏的砰跳还没有完全平复;周英杰又像抓小鸡一样使劲抓着她手臂,还劈头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只觉得情况很乱,好像呼吸都变困难。 “妳居然骗我妳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妳刚刚去见的又是谁?”指节有力的捏紧,她叫痛出声。 “好痛!你放开我。” “妳到底跟林佑福来往多久了?”记忆里那挫败、护恨、受伤害的感觉一涌而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牙齿痛,来看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她跟谁碰面,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巧,就刚好找上林佑福?”而且,在这个时候?周英杰冷笑。 “那只是凑巧,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是他——好痛,请你快放开我。”事情要从徐小倩要她陪她去相亲开始说起,她哪说得清。 “哼,妳终于承认了。”用力甩开她。又冷笑一声,转身走开。 张明美简直一团糊涂,根本没想到要跟周英杰解释什么,只是对周英杰的行径觉得困惑不已。 这个工作她还保得住吗?她悲观起来。 第二天周英杰一到公司,就把张明美叫到他办公室。 第15章 她桌上电话响时,张明美还觉得奇怪,才出了声音,便传出冷冷、带着恶意的声音,命令她说:“妳马上过来。” 也没说他是谁,充满上对下的鄙夷及压制。 张明美心里七上八下,怕办公室里其他人瞧出异样。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却居然感觉做贼似的心虚。 蕾贝卡上上下下打量她,让她心里很不好受。进了周英杰大办公室,他头也不抬,自顾忙他的,让她像呆子那样站在那里。 “总经理……”张明美忍不住出声。 周英杰眼皮子这才动了一下,冷淡扫她一眼。张明美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等判刑似。 周英杰往宽大的椅背一躺,长腿架高,搁在桌子上。 “说吧,妳要多少?” 张明美困惑地抬头。一开始她就糊里糊涂,搞不明白。当然,她也不是那种蠢到谷底的人,隐约有些奇异的感觉,又不敢想得太深;又不愿随便臆测,怕自取其辱。 “说啊,”周英杰冷淡的眸里流着露骨的轻视。“反正妳不就是爱钱,只要有钱就行了,不是吗?我把妳包了,妳说妳一个月要多少?三十万够吧?”丢了一迭钞票在她面前。 啊?!无法不诧异的惊愕抬头。 对着那轻蔑的目光、鄙夷的口气与近似嫌恶的态度,张明美下意识摇头后退,像被人掴了几巴掌,又难堪又羞耻,满脸先胀得通红,而后一下子就褪得死白。 “不……我……”她喃喃摇头,说不出完整的话,感到无比的羞耻,又难过,睁大眼望着周英杰,退到无可退了,蓦然转身冲出周英杰办公室。 “怎么回事?”蕾贝卡觉得奇怪。张明美没理会她的叫唤,一直跑了出去。 “老板,”蕾贝卡敲门进去。“怎么回事?张明美她——”瞄见桌上大迭的钞票及周英杰阴沉的表情,立刻把话缩回去,安静退了出去。 要是照三流爱情剧和小说里写的,有骨气的女主角这时应该就跑出去,离开这混蛋公司,永远不再回来。但张明美老实回到了会计部,怕别人发现异常,低着头,匆匆地回自己的桌位。 一整天她忐忑不安,心里不断在挣扎。她应该辞职吧?应该马上辞职,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挣扎了一天。周英杰没再找她麻烦。快下班时,蕾贝卡却过来找她出去,引起办公室里其他人侧目。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小姐。”蕾贝卡将她带到一旁角落,低声询问。 “没什么。”张明美摇头,强作微笑。 “妳跟老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蕾贝卡试探地问。 “没有,怎么可能。”张明美仍然微笑否认。 不管蕾贝卡怎么询探、旁敲侧击,张明美都表示没什么,不肯多吐露一点风声。 尽管如此,事情还是传到吴妙丽那里。第二天一早,吴妙丽就把张明美叫进她办公室。 “明美,昨天老板找妳过去了?” “嗯。”张明美心里有数,大概是蕾贝卡告诉她的。 “他找妳有什么事?” “总经理要我整理一些期刊之类的杂志。” “他怎么会找妳做这些事?”吴妙丽怀疑。 “我不知道。”张明美低下头。 吴妙丽看了她一眼。“明美,妳跟老板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语气不无关心。 虽然张明美一向不太伶俐,也知道言多必失,这种事多说多错,多解释多麻烦,而且越描越不清。 “没有。”她一口否认。 吴妙丽狐疑地看看她,知道问不出什么。语气一转说;“没事就好。妳才刚进来不久,凡事多注意一点,多做事少去沾惹些不必要的事,妳懂我的意思吧?j “是的,我明白,谢谢主任。” “妳可以叫我“妙丽姐”,不必那么严肃。以后有什么事,妳尽管跟我说,我会帮妳拿些主意。” “谢谢。” “好了,没事了,妳去忙吧。” 但先是蕾贝卡,后又有吴妙丽找她谈话,还是引起办公室其他人的注意。莉莎问:“妙丽姐找妳做什么?” “没什么。” “还有蕾贝卡呢?老板秘书没事找妳出去做什么?她跟妳说了些什么?”李玲也很疑惑。 “只是随便聊聊。” 老板秘书怎么可能会没事找她“随便聊聊”?这回答显然让人不满意。但不管她们怎么追问,张明美都摇头否认,一问三不知。 捱过了又一天,以为没事了,周英杰又找上她。她提心吊胆着,硬着头皮走进他办公室,挨着门边站得僵直,怯懦说:“总经理,您找我?” “过来。”一开口就下命令。 张明美机械式地走前几步。 “妳要我说几次?过来。”口气很冷,不满。 不会是好事。张明美几乎想掉头夺门而去,但那种戏剧化的举动不是她缺乏个性的性格做得出来的,只能又硬着头皮走到周英杰大办公桌前,即使她心里忧怕着再次被他羞辱。 “我问妳,妳跟林佑福偷偷摸摸来往多久了?老实回答,别想再欺骗我。”他坐着,她站着,他的目光由下逼视,仍然逼迫得她透不过气。 “我没有,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非得用那种侮辱性的字眼羞辱她不可吗? “抬起头。”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但在他冷酷锐利又带轻蔑的目光的逼视下,她本能地低下头。 “哼,心虚了。”他冷哼一声。“想也知道,林佑福那种家庭根本不可能接受妳这种女人,门不当户不对,妳根本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但知道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妳抓紧着不肯放手,选在那种时候,偷偷摸摸跟他见面。”所谓潜意识规则,人在某种情况下说了某些话,表示了潜意识里的某种想法。这番话与其说是周英杰的怀疑不满,不如说是暴露了长年梗在心里的心结。 但他自己不会承认,张明美也不可能明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羞辱她。 “我没有。”脸色苍白地一再否认。 “妳就是看上他有钱,不是吗?”周英杰走出办公桌后,逼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像矗山似压迫住她。“我出三十万包下妳,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少年时样样强势的优等生,头脑、能力都过人,只是家境差没钱,知悉她拜金爱钱,让他隐晦的少年心受了伤害;郊游时,她得知林佑福的家世,藉众人的起哄趁势与林佑福眉来眼去,又在他隐晦的心田脆弱处捅了一刀。那一刀,失血过多,让他的心都冷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除了有头脑、有能力,就是有钱,多得足以把钱丢在她身上砸死她。 “你——不要——”她脸色更加发白,不断往后退。 “嫌少了?”她越退,他越逼迫,将她逼到墙壁处。 甚至他怀疑,当年若不是黄大杰低调,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只字不提,她大概也会不择手段搭上黄大杰,现在或许已被黄大杰玩腻抛弃——哦,或者说“资遣”了。 他的心充满恶毒的意念、充满鄙夷,要看着她这样被他羞辱,脸色隆白,无处可退,才稍稍觉得纾解。 “不要这样……”她再无可退,几乎快哭了。 “不要?那么四十万怎么样?”他捏住她下巴,硬将她低垂的脸扳起来。“反正妳也不会是第一次,还装什么装。”猛然低下脸,泄愤似用力吸吮她嘴唇。 “不——唔——”她挣扎着。他用力捏紧着她下巴,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几乎叫她动弹不得。 她企图推开他,却根本难以使力,粗鲁横暴毫不考虑她感受的吻几乎让她透不过气,反射地咬了他的唇。 “啊!”他吃痛,本能地退开。 她逮到空隙,慌张钻了出去,逃到门边匆忙开门跑出去。 不小心对上蕾贝卡的眼。她赶紧低下头,快步匆匆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对同事投来的怀疑目光低头回避。 第七章 整个周末,张明美都在考虑要不要辞职。发生这样的事,她居然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辞职,没个性又没骨气,有性格的人只会嗤之以鼻。 没有朋友可以商量,也不敢对别人多说,又怕重新找工作的不定与经济上的不安。她是有一点存款,但如果没了工作,坐吃山空,更不必想拥有自己的这小小公寓和天地了。 心里无限苦恼着。 周英杰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他不会是对她…… 噢,不!这念头刚起,她马上打消它。她知道自己的条件,即使心里还有那种偷偷的幻想,也不会真的天真地失去理智跟脑袋。 不是那样的。他对她。 就算她没有被人喜欢呵护疼怜过,她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时,不会是那样的。 怎么可能轻视鄙夷喜欢的人呢。 周英杰对她的态度满足轻蔑鄙视,甚至他的吻,也是在羞辱她。是的,他不过是想羞辱她。 她试着回想多年前那次郊游烤肉的事,总会浮起他那轻蔑鄙夷的眼神,让她不禁起寒颤。 她记得那时大家起哄,把她跟林佑福凑在一起——为什么呢?细节她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黄秀锦提起她国中时的作文取笑她,说她爱钱——啊?! 对了,是的了,就是那样……她坐直起来。因为那篇作文,他们笑她爱钱,说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刚好是一对,就把他们凑在一起。 所以周英杰鄙视她“拜金”“爱钱”吧? 第16章 原来是那样…… 这就是周英杰羞辱她的原因?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他印象已成,所以讨厌她——或者说她“这种人”,她刚好是“具体化”的存在吧。 她颓靠着椅子,不知该怎么办。如果是那样,也没办法了,这份工作不可能保得住的。 她的确是“爱钱”没错。所以很节省,总希望手里能存有一些钱。每个月领薪水她都很开心,也舍不得花,虽然不至于把钱看得很重很重很重,可也是在乎的。 所以,似乎没有辩解的余地了,大概也没必要。她要跟周英杰解释什么呢?说她是爱钱没错,但没有那么见钱眼开,她没有看上林佑福家的钱?! 那样未免太可笑了,而且,她的“爱钱”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 铃—— 电话声忽然刺耳的大响起来,刺得她耳膜一痛,心脏震跳一下,胸腔都给震痛。 “明美啊。”是远房的表表姑。 “表姑。”虽说是亲戚,但关系远,表了又表,除了收房租,平常根本不会跟她们这家来往,突然打电话给她一定有事,张明美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明美啊,这公寓妳还要不要买啊?”表姑开口就问。 “要的。”张明美赶紧说:“我已经快存到钱了,再过一阵子。” “上回妳也这么说。”表姑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到底还要多久啊?一个月两个月?” “很快的。”明知她一下子拿不出那么些钱,一两个月也不可能就存到,但她没敢跟表姑呕气,急忙说:“再几个月……半年,明年三四月就——” “我跟妳说啊,明美,”表姑又打断她的话,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或许也根本没在听她说的话。“人家有人有意思跟我买那个公寓,出了多一倍的价钱——” “不可以的,表姑。我们说好的!”张明美急了。 “这个表姑知道。可是,人家多出一倍的价钱呢。” “表姑,我求求妳!”急得她快哭出来。 “哎呀,我只是说说。”表姑有些扫兴。“好了,我还有事,那就这样。” “表姑——”电话喀嚓一声断了气似。 整晚教张明美坐立难安。她不认为表表姑会念那个情,或看在亲戚关系的份上就放着更多的钱不赚,把房子留着卖给她。这几年景气低迷,房价跌落,所以表表姑才会按捺到现在。她只能祈祷对方改变主意,毕竟多一倍的价钱也太离谱了,房市景气依然低迷不振,没有人会这么丢钱的。 但这样一来,她还能潇洒的辞职,说不做了就不做了吗? 心里又急又难过,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并不喜欢这种自怜的情绪,很快把脸抹干净,用冷水敷脸,便去睡了。 刚躺在床上,电话又响了。她以为是表表姑,却传出周英杰冷刺命令的声音。 “现在马上过来。” “对不起,现在很晚了,我要睡了。”都快十点了。这个人怎么这样?! “睡了也给我起来,马上过来。”低冷的嗓音像金属一样尖锐割人,充满恶意与杀伤力。 挣扎了片刻,张明美发紧的喉咙才发得出声音,软弱不堪,艰难地说:“总经理,如果您有什么事,请找蕾贝卡小姐,她是您的秘书,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小小的会计助理,什么也不懂的。” “我花了三十万包妳,妳就该随传随到。这妳也不懂吗?” “请你不要胡说!我没有!不是——”她猛然胀红脸,脸上燥热不已,有些语无伦次。 “是的了,妳还没有给我答复,妳是嫌三十万太少了?”一声比一声冷,充满轻蔑的意味。 “我没有——不是——你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一而再那样羞辱地? “为什么要包妳吗?”他明知却故意曲折,用着讥讽的口吻。“妳爱钱,我有钱,不就正好?”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那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无法不追问。她实在不懂。 “这只是桩交易买卖,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讨厌一个人,也要那个人有那个份量——他怎会承认她在他心里有那个份量。“我出得起这个价钱买下妳就够了。” “你——”口口声声都是钱。这样才能更轻蔑她吧。“你——喜欢我吗?”忍不住脱口出来。 一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愚蠢的话,问这种不经过大脑的可笑问题?! “喜欢妳这样的女人?”他连连冷笑。“哈,张明美,妳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妳也配?我出钱包妳,妳就该偷笑了。”又连连冷笑几声,声声透着鄙夷不屑,冷不防便切断电话,“喀”地一声,打了她一耳光似。 掴得她整个脸都通红,而且因为难堪、羞辱而垂低了头,几乎快哭出来。她的确是自取其辱。怎么会忽然脱口说出那种没有大脑、愚蠢的问题?被羞辱,是活该吧。 她不是没有神经的人,一直也都算小心翼翼附和应付着别人,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愚蠢、没有大脑的话? 想一想,周英杰是她这辈子所能碰到的最大、最好的“运气”了。到哪里找这样色艺钱才俱全的男人呢?如果吞下自尊,不要廉耻,一个月所有的钱,就够她做上一年的工,忍一忍,什么都有了—— 啊?! 她猛震一下。为了自己居然思考起这个,吓了一跳。 她怎么可以?!居然还真的思考起来! 那只会让周英杰更加轻视她罢了。而且,充满轻蔑羞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更重要的,没有感情、不被喜欢的关系只会是痛苦。 啊,她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原来潜意识里她还怀有这种爱情的美梦……不切实际的梦…… 再过几年,真的就会彻底放弃吧。 如果时间推移几年,她就会不管什么羞不羞耻,毫不考虑的接受周英杰的“交易”吧?因为,她明白爱情是有条件的,因为她了解了爱情并不是真的那么美好的,不过是欺人上瘾的麻醉剂。 人在做或不做一件事时,受自私基因的影响,会趋向对自己有利的;但受文明的制约,无法太坦白与坦然,就得找一些高尚的理由来掩饰,用文明高尚的解释来埋掩那真正、没说出来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因为人类共生共荣的关系,也被大众所接受。相信人类自己的性本善与真诚无虚假,久了,就成了人类文明特有的一种精神。 动物在做一件事时,就是做了。只有人类,会找种种理由,来说服自己或别人,或解释,那行为的合理与高尚性,也就不必赤裸被检视。 那么,她的“理由”呢?为什么不一辞了之,干脆撇清得远远、一干二净算了?就只是因为担忧失去工作后,经济、生活的不稳吗? 她说不出。对自己仍然无法完全坦白。 原以为会是很难堪的一天,但出乎张明美意料的,周英杰整个早上没有找她麻烦。后来她才知道,他人在南部,她松了一大口气。 昨晚,她又想了许多,觉得周英杰意在羞辱她,才作了那提议,并不是真的有那个意思。想到此,她就宽心许多,心想只要挨过短暂时间,厚脸皮的坚持下去,就没事了。毕竟,周英杰地位、立场不一样,厌恶一个员工,为难她一下,发泄过后就算,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跟她计较,继续跟她过不去。当然,如果他干脆将她辞了,那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时刻都像在面对刑期宣布似。 寒上加霜的,她发现办公室里其他人,有意无意地忽视她,态度忽然变得冷淡。不过,她们本来对她就不“热情”,好在她平常也沉默不多话,不常与其他同事交际,所以,也不觉得有多难过。 “哪,这个麻烦妳,我三点就要,请妳快一点。”只是莉莎常在最后关头才把工作丢给她,然后急着要,她必须赶着做完,神经紧张不已。 结果,核对一份报表时,把数字给弄错。莉莎发现了,生气地责骂。“明美,妳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工作?这个很重要妳知不知道?妳这样随便,以为一点小错误没什么,妳知不知道一点小数字不对,公司就要损失多少?” “对不起。”张明美低头道歉。“我马上改过来。” “改过来就没事吗?要不是我发现了,出的错误谁要负责?公司损失谁要赔偿?” “对不起。”张明美只能道歉又道歉。 莉莎仍气呼呼地高声责骂,吴妙丽被她的叫骂声引出办公室。 “怎么回事?”扫了大家一眼,没人说话。“莉莎,明美,妳们两个进来一下。” 莉莎垮着脸,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肚子不满似。张明美低着头,没有辩解或解释。 “明美,妳太不小心了。”吴妙丽说:“这种错误最要不得。妳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还犯这种错误?” “对不起,我以后会更小心注意。”不管怎样,都只能道歉。 “妳最近心浮气躁,出了这种错,大家工作的情绪也受影响,妳自己要多加注意。” “我会注意的,对不起。” “好了,没事了。以后小心一点就是。” 只说了张明美两句,轻轻放过,莉莎很是不满。出去后,也不对着特定任何人,自言自语似对着空气不屑说:“有关系的人就是不一样,出了纰漏都没事,像我们这种没关系的,不被妙丽姐骂个脱层皮才怪。” 张明美默默低着头,只能当什么都没听见。 “莉莎,妳还说! 第17章 妳不怕这话传到老板那里,妳有关系没关系都逃不了关系。”不知谁讽刺地说笑。张明美低着头,无法看知说话的是谁。 “哟,我怕死了。”莉莎夸张地拍拍胸口。 小办公室里开始有人在揣测张明美和周英杰之间的关系,异样的眼光里有许多不屑。典型的“总裁与小秘书”模式,也不必费脑筋多想,反正靠得还不是女人的“原始本钱”。甚至讽刺,蕾贝卡那个秘书位置大概快不保了。 那些不屑中,还有更多不平与不甘的情绪,若换作一个漂亮性感身材好的女孩也就罢了,但就那个张明美?!她们会计部里随便一个都比她强、比她抢眼,为什么是她?! 这种情绪却无法明说,大家只是对张明美更加排斥不屑。而张明美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也令她们更加反感。 下班前一个多小时,周英杰回到公司,一回到公司就立刻把张明美叫进他办公室,还交待蕾贝卡挡掉所有电话,而张明美进去之后直到下班时都没再出来。 会计部里议论纷纷,又不屑又不齿。 张明美一进去,周英杰就把一堆资料丢给她,要她整理。那些都是很专业的东西,市场评估与分析的数据等等,她看了一个头两个大,脸也红起来。 “对不起,这个……我看不懂。”她老实承认。 周英杰抬起头,语带讽刺。“不懂?我花那么多钱请妳来公司是干什么的?” 那口气!她明白他是故意为难她。 “我只是会计助理,主要是做帐算帐核对数字。”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坦然。 周英杰学经历傲人,自己以前是专业人士,在金融业工作多年,属于精英中的精英,自行创业以后,能力才干更是有目共睹。她跟他的差,岂止是云跟泥的区别! 她的学历有限,能力普通,平凡又平凡。如果能够,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吴妙丽那样,成为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男人总希望、追求梦想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所以,女人也就只有两种:要不,就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温柔解语,专门伺候男人;要不,就是学识能力与男人旗鼓相当,让男人欣赏折服的女人。 她什么都不是。 “算了,去把那些整理好。”指着角落一直没被动过、上回她没整理完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的期刊杂志。 跟上次一样,她干脆坐在地毯上,把未整理完的部分重新分门别类,再依照日期整理收拾。周英杰几次抬头看她,她没发觉;一时忘了双手沾了灰尘乌漆抹黑,手背往脸上抹擦一下,脸颊黑了一块,却浑然未觉。 周英杰盯着她看了一会,皱皱眉,打了电话不知在讲什么。她听见说话声,抬头望去,发现他边说电话边盯着她,心里一吓,心虚地飞快低下头。 好不容易熬到快下班时,张明美总算把所有期刊杂志都归类整理好。周英杰突然大步走到她身前,她觉得奇怪,仰起头看他,他忽地蹲下身,扳起她的脸,从衣袋抽出一条手帕,粗鲁地擦抹她的面颊。 “好痛!”张明美缩动一下,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总经理——”蕾贝卡敲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只见张明美坐在地上,仰着脸,周英杰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扳抚着她下巴…… 这是什么画面? 太多空间让人想象。 蕾贝卡若无其事道声歉,正要退出去,周英杰叫住她。“等等,蕾贝卡。”走过去,拿起桌上一份资料交给蕾贝卡,交代说:“麻烦妳把这份资料传给黄氏集团的黄经理,然后帮我取消今晚跟“祥荣”王经理的约会,说我人在南部还没赶回来,改订在明天。” “好的。”蕾贝卡专业地一板一眼回答。递给周英杰一张备忘录。“这是刚刚打来找你的电话,重要的我都记在上面了。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没有——哦,对了,帮我在“横滨”订个包厢。” “好的。” 张明美早已经赶紧站起来了,战战兢兢站在那里。蕾贝卡若无其事瞥她一眼才走出去,张明美觉得像被看透什么似,内脏被穿刺过一样。 “过来。”总是高高在上命令的口吻。“收拾一下,到这个地方去,然后,再到这个地方来。”交给她一张写了大概是公司名称和地址的纸条。 距离都不算太远。aj总公司就位于繁华的商业中心,除了办公大楼,其它各式各样的商业活动也鼎盛活跃。 “请问,是什么事?”但要她去做什么?看样子是收送资料,但这个都由快递公司服务,为什么要她? “去了就知道。”冷冰冰的。果然是收送资料吧?为什么要找她?当她是苦力——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疑惑下去,周英杰已经在皱眉,而她能越早脱身越好。因此,她也不敢再多话,匆匆离开。 第一个地方有个很旖旎的名称,叫“花想容”。一般公司行号取这种名称,实在有点……嗯,阴柔。到了一看,在崭新的大楼里,挺气派的,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家美容spa中心;楼下是同机构健身中心。 周英杰要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张明美不由得楞在那里,盯着spa中心的落地玻璃大门看了好一会。被人奇怪地看了好几眼,也不能老站在那里,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请问……哦,我是aj派来的……”她怯怯地问。 穿着米色制服的高挑漂亮的女郎兜着笑。“欢迎光临。我们正等着您呢。请跟我来。” 带她到更衣室,笑容满面递给她一件迭好雪柔的白色浴袍。“请先更换您的衣服。” “啊,为什么要换衣服?”张明美呆呆地接过去。 “当然要换衣服啊。”漂亮的美容师抿抿嘴笑,再理所当然不过,对她又比个手势。 “可是……”张明美心里满是疑问,又不好意思再多问,只好快快换下衣服。但里头光溜溜,只穿了一件袍子,她觉得十分别扭,又觉得奇怪,老担心袍子翻开了怎么办,抓着衣襟,抓得紧紧的。 “请跟我来。”换好衣服,漂亮的美容师笑容可掬地等着。 然后,就糊里糊涂、莫名其妙被推去洗了三温暖。她“啊”一声,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话涌到喉咙口便被白热的烟气堵回去。 再然后,不受她意志控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的,像人偶一样这里那里被摆弄。浴袍被剥掉,全身光光的不知涂了什么油,上下被按摩;脸上还涂了黑抹抹像是泥上的东西;手指甲、脚指甲也被整修一遍。最后还在她脸上修修剪剪描描画画一番。简直是全身大美容。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漂亮的美容师把她推到镜子前。天啊,她几乎不认识镜子里那个人!呃,眼睛、鼻子、嘴巴还是一样的,但……只是因为脸上多了一些什么的关系吗?那样涂涂抹抹擦擦画画的,镜子里的这个、这个人…… 原来她也可以说是漂亮的? 呆了三秒后,她心头猛然一震,一直恍恍惚惚、糊里糊涂的脑袋总算清醒过来。 “呃,那个……”心不规则地怦跳着。这要花多少钱? 到此,就算她再蠢,也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的。这样全身美容保养多吃钱啊!她觉得脸燥耳热,不知要花多少钱,身上也没那么多钱。 “那个……帐单……”简直要喘不过气。 “稍后我们会将帐单寄达。您请在这里签个名即可。” “嗯,我可以请问……呃,费用是多少吗?”硬着头皮问价钱。再丢脸也要问清楚,不然钱怎么被吃光的都不知道。 漂亮的美容师一样笑容可掬地轻声细语,又觉得有趣似,好像她是第一个问她这种问题的人。 “啊?!”张明美听了简直晴天霹雳。 天啊,她没听错吧!就算她不吃不喝,一个月的薪水也不够这样一次奢侈的享受! 心里那个痛,言语无法形容了。还有那个懊悔、那个怨怼!为什么不事先问清楚? “这是特惠价了,张小姐。周总经理是我们公司重要的贵宾,所以给了特别优待。” “周总经理?”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是啊。周总经理一直是我们公司所属健身中心的贵宾,对于顶级的贵宾,我们都会给予特别优待。”漂亮的脸蛋笑笑,了解什么似多加一句。“周总经理签结所有的帐。” 张明美蓦然飞红脸,毫无预兆地。 最后那句话像有什么意味似,还有美容师那“了解什么似”的笑,教她不自在极了。 已经洗不清了。周英杰莫名其妙地叫她到这里;她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接受了”这奢侈的享受……洗不清了! 接下去,他又要她到……“横滨”? 好像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该不会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事等着吧?她犹豫着,但想起周英杰那冷漠的脸、带刺的口吻,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她可以辞职了事的:她可以有个性一点:她可以下必这么忍气吞声:她可以掉头走人的:她可以……唉!有太多的“她可以”,混乱成一团。现实生活是什么都不可以。 到了“横滨”,发现是一家日本料理店,张明美傻眼了。该不会是叫她来这里吃饭的吧?有那么好的事吗? “欢迎光临!”穿着和服的服务生在门口笑脸相迎。“请问您只有一位吗?” “啊,不,我是,那个,呃,aj的那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周英杰究竟叫她到这里做什么? 第18章 ! “周总经理已经到了,正等着您。您这边请。”服务生比个手势,请张明美跟着她进去。 张明美愣一下,来不及细思服务生的话,反射地跟上去。 “请。”服务生带她到一个包厢前。 “横滨”仿日本高级“料亭”格式,也走那种隐秘高价路线,隐秘性高,许多商界人士喜欢来此,或招待日本商人、或享受其不受闲杂人等打扰的隐密感。 “周总经理,您等的客人已经到了。”服务生也受严格的日式训练,进退有据,一板一眼。 等张明美进入包厢了,服务生才拉上纸门,悄无声息退开。 包厢里摆了个低矮的桌子,周英杰坐在桌子后,正喝着——大概是清酒。张明美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不知该怎么才妥当,偷窥似抬眼看看周英杰,又忙不迭低下头去。 “过来。”周英杰始终是那居高临下命令的口吻,示意她到桌子前。 张明美直挺挺走过去。 “坐下。” 榻榻米式格局,但又不能像周英杰那样盘腿坐着,她只好跪坐着。 周英杰一直盯着她,打量着,像审视什么新鲜物品,有点诧讶、有点有趣、又有点意外似,嘴角拱起一抹嘲意,讽刺说: “现代的化妆产品和技术还真是进步,丑八怪都可以变西施。”毫不掩饰口气里的讥笑。 张明美一下子胀红脸。是他叫她到那地方去——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讥讽她吗?她真是不懂。有钱人的花钱方式就是这样吗? “请问……总经理找我到这里有什么事?”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真像他所讲的那样吗? 周英杰扫她一眼,没睬她。 这是约会吗?她几乎忍耐不住。但当然她没有又无自知之明地再说些自取羞辱的愚蠢话语。 她真的不认为他那个接近侮辱、根本是恶意羞辱的提议是认真的。他的目的是羞辱她,早也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继续跟她过不去?更不懂,他怎么会有那种时间与多余力气跟她过不去?他难道不疲累吗?再说,他应该很忙的;他那样的人谁有空跟一个小职员浪费时间?! 她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以为只要熬过最初短暂时刻就没事,除非他一开始就叫她滚蛋。但,再这样下去的话…… 这样下去的结果,大概就像言情小说里写的“总裁和小秘书”的故事那样,小秘书为了尊严必定是辞职,然后总裁锲而不舍地追到她的地方,然后小秘书再辞职、搬家,总裁也必定能够找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果就只是她这个小职员必须辞职走人罢了。 周英杰不理她,她有些尴尬,加上不习惯跪坐,腿麻不舒服,不安地蠕动着。 服务生进来上菜。日本料理盘盘碟碟的,摆满了整桌子。周英杰自喝他的,张明美想要茶水又不敢开口,但口干舌燥的,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清酒,难受得直想伸舌头扬掉那酒气。 头开始昏、眼开始花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周英杰冷语说:“我问妳,妳跟林佑福又见面了是吧?” “我没有。”注意力有点难以集中了。 “哼,妳舍得放手?” “我没有……”头昏眼花又口干舌燥。“水,有没有水……我想喝水……” 周英杰不理她。“妳这种女人,爱慕虚荣,拜金重视物质享受,攀住了林佑福,哪还肯放手。”始终在这上头纠葛,跳脱不出,全然不似一个早已功成业就的优等生。 口干舌燥加上晕眩眼花,让她烦躁起来。“对,我就是爱钱,我接近林佑福,你满意了吧?水,我要水!” 周英杰眼神阴沉,闪过一丝寒光。 “妳要水是吧?”大步跨过去,用力捏开张明美的嘴,将整瓶清酒往她嘴里灌。 “你干——咳!咳!”张明美难过地胡乱推开他,呛得不断咳嗽。 “我要回去了——”她摇摇晃晃站起来。 “谁说妳可以回去了!”大手抓住她,一把将她拖过去。 她重心不稳,整个人摔下去,然后眼帘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命,过了好一会才觉得怪怪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呻吟一声,试图动一下,发现自己躺在周英杰腿上。 先是怔冻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坐好。那一急,头昏脑胀末消差点又晃倒。 看一看,还是在包厢里。桌上已收拾干净,还摆着一壶茶。周英杰则面无表情看着她。 “对不起。我……呃,是不是睡着了?”她低头道歉。不知道睡了多久,几点了。 “跟猪一样。” “对不起。”只能再道歉。酒意消了下少。“呃,请问……现在几点7+?” “十点了。” “啊?!”她一惊,反射站起来,猛一阵晕眩。 等回神过来,周英杰已经起身站在她面前,冷不防伸手搂住她的腰,粗鲁地将她搂到身前,身体贴紧着,挤压她柔软的胸部。冷声说: “妳是不是要我这么做?直说就可以,不必做作的假装做戏。” “我没——”她惊呆了,待听到他的冷言鄙夷讽刺,臊红耳根,忍辱地挣扎想挣开。 “还在装。妳这样扭动,是故意要惹我反应是不?就在这里也可以,我无所谓。”猛然亲吻住她嘴唇,粗鲁地撩开她的衣服,伸手进去用力地揉搓她的胸部。 “你干什么?!”张明美大惊恐慌,简直不敢相信,睁大眼瞪着他,拼命挣扎推开他。 羞耻加屈辱,根本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抓拢住衣服,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跑出去。 第八章 “哪,多吃一点,看妳瘦的。”张明美母亲挟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又挟了一些菜脯炒蛋给她。 “天气热嘛。”张明美大口吃着鸡肉跟饭,又塞了一口炒蛋,嘴巴塞得鼓鼓的。 “妳千万别跟人家学什么减肥,能吃就是福,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 “妳半个月没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 “最近工作比较忙嘛。”扒口饭,喝口水,想到什么似。“对了,妈,表姑有没有再说什么?” 张母摇头。“上次来说有人出了高一倍的钱要买那间公寓,就没听她再提这件事。好像是对方改变主意,又不打算买了。” “真的?”不由得放下碗筷,心头窃喜。 上回打了那次电话后,她表表姑就没再提这件事,不了了之。张明美不放心,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改变主意。 “我听妳表婶婆说的。”表婶婆跟表表姑一样,都是表了又表,关系比太平洋还远的亲戚。“对方嫌风水不好,房子后头都给遮住,又发现权状实际坪数过少,而且公寓老旧,加上原本传说会经过的新捷运路线结果不盖到那里,结果对方不加钱不说,反过来倒砍一半的价。妳表姑气呼呼说,那她还不如卖给自己人就好。” “表姑都没提,我还以为她真的会把公寓卖了。” “这事她怎么会提。”张母说:“明美,我看我们还是趁早跟妳表姑谈定吧,省得她又改变主意。” “我也是想啊,可是起码也要准备三十万……” “妳那边有多少?” “凑一凑顶多十八万吧。”再过两个礼拜就领薪水了,挤一下大概够这个数。 张母点个头,起身走进去里头房间,一会儿拿了本邮局存折跟印章出来。 “这样应该够了。”里头有差不多十五万。 “妈,妳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张明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对那数字算了又算,确定有那么多位数,她没看花眼。 张母微微一笑。“妳每个月给我那么多钱,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一个月二、三仟就够用,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妈!”张明美好激动,说不出话。 当天她们就打电话给表表姑。隔天表表姑找了她不知哪方的在当代书的表亲,拟了合约。表表姑那公寓是清偿没负贷款的,便跟张明美她们说定,看在大家是亲戚份上,给她们方便,可以签约房子过户给她们,但一切费用包括房屋税、土地增值税、手续费、代书费等等各自必须负担的费用都由张明美她们负责。表表姑先拿三十万现金,然后等房子设定贷款下来,再把余下的七十万给表表姑。 这样,表表姑实打实拿到一百万,什么杂费税款都不用付,虽然房子先过户会冒点险,但她不怕张明美母女跑得了。 张明美便请了两天假,跟着表表姑及代书把相关手续办好,该缴的费用缴清。但等相关机关及银行审理拨款还要一两个礼拜时间,还必须耐心等待。 不过,不管如何,那小小的公寓算是属于她的真正小小天地了。只是,付了那些钱,她也变得一贫如洗。甚至还不够,她妈妈还跟邻居借了几万块。看着存款簿上剩下不到一仟块的可怜数字,她心中滋味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长久的梦想达成了,但是,好像有一丝悲凉。 “横滨事件”后,张明美心里实在害怕着再面对周英杰,刚好恰巧因为公寓的事,她请了两天假,暂时逃避。 但今天到办公室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到这地步了,她居然还来上班!难怪周英杰瞧不起她! 他一定以为,她对他怀有什么企图吧。看上他有钱什么的。在日本料理店那时,他表现出的轻蔑是那么明显。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周英杰,提心吊胆着。如果再有什么,她不辞职也不行了吧? 第19章 但一连四五天,周英杰都没有动静,没再找她麻烦,她甚至都没看见到他。她心里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个礼拜,她仍是连周英杰的影子也没瞥到,觉得安心许多,同时又有些丝微的卑微感伤。她只是如泥土尘埃般的人物,泥尘就是泥尘,附着在墙角泞地,人踩踏了就是踩踏,不会有人多在意一眼。 到了发薪那天,张明美一大早就到公司,心情难得好轻快。这是她最喜欢的日子,每月每日盼的就是这一天。她埋头工作,一心等着下班后赶到银行提款的那种快乐。 午休时间过后,吴妙丽进办公室,带了一大包爆米花,说:“谁要吃爆米花?”就搁在办公室小圆桌桌上。 几个女孩围上去。吴妙丽拿出五张电影招待券给大家。好像各部门都有。aj赞助某半官方机构与某报社合作主办的艺术电影周活动,主办相关单位送了些许入场招待券。 “我要!”莉莎第一个抢上去。 那些招待券有场次限制,又是较沉闷的艺术片,李玲没兴趣,看了一眼便退回去。 “明美,妳要吗?”吴妙丽问张明美。 “啊?谢谢。”所以,才轮到张明美。 张明美很高兴,今天发薪了,又得到一张免费的电影招待券。看看日期,是后天晚上,下班过去刚好赶得及。 一整天她都很兴奋,心中那点小小的卑微感伤淡了很多,几乎消去不见。她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她原就是泥尘这等层次的卑微小人物,有什么好感伤的呢。 好不容易,总算买了表表姑那公寓,她只希望能保住这份工作,就这样不要再有任何波折,有个安稳的生活,那就好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重复又重复的希望。只希望啊…… “听说你在“骚扰”公司一个女职员?”黄大杰咧开嘴笑,讲到“骚扰”那两个字时,特别加重语气,还对周英杰眨眨眼睛。 周英杰恼他一眼,不吭声。 “你啊,什么女人不好找,沾惹自己公司女职员做什么?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伸手一招就有了,你干么吃自家窝边草?”一副“忧国忧民”的愁恼模样,还摇了摇头。 又惹周英杰一个白眼。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黄大杰咧开嘴又是一笑,笑得贼兮兮,语气来个大转折。“我总以为你哪里有问题,还是哪里不正常,现在证实你的“男人本色”,追起了女人,管她是谁,我都放心了。” 周英杰终于耐下住,没好气说;“你巴巴地跑来,就是专门来说这些废话的?” “耶,这怎么是废话。”黄大杰摆一副正经,眼底却露出嘻闹的笑意。“你不知道,我一听到消息,立刻拍案惊起,究竟是哪方艳丽,竟有那么大的能耐,让我们讨厌拜金庸俗的女人的周公子终于动了凡心,展现起他男性的雄风?我百思不得其解——” “黄大杰!”周英杰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好,好,不开玩笑就不开玩笑。”黄大杰双手平举,摆个熄火投降的手势,收起嘻笑的表情。“说真格的,英杰,你终于动了凡心,追起女人,兄弟我替你感到高兴安慰,但——” “什么“追”,那女人还不配!”周英杰粗鲁打断他的话。 那语气、态度,怎么看怎么奇怪。黄大杰审视地看看他,试探什么似,说: “英杰,追女人没什么可耻,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只是奇怪,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任你采,你没事干么沾惹自己公司职员,不仅麻烦,让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总是不太好。” 周英杰哼一声。 黄大杰又说:“要嘛,就把她搞定,那个钱你又不是花不起。要不,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民心浮荡,有什么事也不好办。那个女的还在公司对不对?这样就不太好了。” “你要我把她辞了?”声音冷冰冰、硬邦邦。 哈,说这话,到底是承认了。黄大杰抹抹脸,听到风声时他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他兄弟真的对女人感兴趣起来,而且一搞动作还不小,让底下工作的议论纷纷。 “你真的看上她了?” “凭她也配!”冷冰的口气里明显流露出轻蔑厌恶,把黄大杰搞糊涂。前一刻才承认,这一刻厌恶的情绪却那么明显,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那干么——”停住口,审视着周英杰,试图看出点蛛丝马迹。“英杰,你到底在搞什么?对了,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好像是姓张,张什么美的是不是?” “张明美。”周英杰冷冰吐出这名字。 “张明美?”黄大杰略皱眉,没印象。 “有点耳熟是不是?”哪知周英杰却绷紧脸,有点阴沉说:“上次你不是提过,高三时那次跟某职校的联谊郊游吗?她当时也去了。大家不是起哄把林佑福跟个女的凑在一起吗?就是她。” “啊?!”黄大杰半张开嘴。 天啊,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没想到他这哥儿,老一副冷淡态度的优等生,居然还会记得这种陈年蒜皮芝麻小事! 太叫他意外了。他不禁盯着周英杰,用一种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想起来了?”周英杰却误会黄大杰那惊异的眼光,点点头说:“这个女人虚荣拜金,知道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就想攀龙附凤,大家就起哄把他们凑在一起。” 但那关他什么事?他居然惦记不忘到现在?黄大杰无法不惊奇、不诧异,眉目斜挑望着他哥儿。 “但你怎么知道这个张明美就是,呃,那个女的?”天,他连那女的长得什么样都完全不记得,没有丝毫印象,连名字听来都跟阿拉伯文一样陌生。 “我一听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人就认出来了。你刚刚不也一样。”周英杰回得极是理所当然。 “不,不一样。”黄大杰终于合上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不记得,只有你——英杰,你是不是对这个张明美……呃,她该不会就是你讨厌虚荣爱钱的女人的原因吧?” 周英杰闷哼一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唉!”黄大杰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啊,英杰。” 周英杰狠狠瞪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那种女人,打国中那时我就——”蓦然顿住,不自然地别开脸。 “从国中开始!”黄大杰大为惊讶,站了起来,不无夸张,但确实相当意外。皱眉想了想,拍拍头说:“对了,我记得你跟她是同所国中毕业,我还取笑你跟她是学长学妹……原来你……”一脸恍然大悟似。“英杰,原来你从那么久以前就对个女的……啊,原来你那么纯情!” “你少再胡说八道行不行?”周英杰大声否认,用力瞪他,冷峻的脸因为肌肉牵动而有点松动,显得有些狠狈。 黄大杰不管周英杰是不是下不了台,自顾说:“你讨厌她虚荣拜金,又忘不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了她,一直惦记着她,对她又爱又恨,既挣脱不了那厌恶嫌弃的情绪,又放不下、在乎她——” “黄大杰,你给我闭嘴!” 黄大杰嘿嘿笑两声,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一副对他刮目相看,对他挤眉弄眼,咧嘴笑说:“可歌可泣的爱情呢,英杰。” 优等生还真是极端,要不,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用完就扔;要不,就像周英杰这样吧? 周英杰狠狠瞪他一眼,恼他那接近戏谑的语气,以及嘻笑不正经。更恼他窥知什么似的那一堆乱七八糟、不知胡乱说些什么的东西。 黄大杰收起笑,又拍拍周英杰肩膀,难得正经严肃。 “英杰,咱们哥儿那么久,听我一句,有些事你身在其中看不清。那就跳出来,别去管过去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看现在就好。如果你对张明美那妞儿有兴趣,男欢女爱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也不是花不起这个钱,也可以了结这个心结。如果你对她没太大兴趣,那就算了,让它过去,不要再去沾惹她。到底你今天的身分地位不一样了,而她只是你聘雇的一个职员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循循善诱,谆谆开导,怕他太聪明的脑袋转不过来。 难得黄大杰如此正经不苟书笑,周英杰瞪他一眼,没说话,既不反驳,也不急着否认或辩解什么。 是不是承认了年少时的心情,他就可以从容面对? 是不是解开了这个心结,他就不会再——呃,留恋? 解开了这个心结,他就从此不会再在乎她……他在乎她吗? 他不说话,深沉的表情没有波动,仿佛在沉思分析他新发现的,内心的奇异的情感心情。 今天早上起迟了,张明美匆匆赶到公司,差一点就迟到,只来得及喘口气,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赶紧收好东西,在座位上坐好,好像小学生赶早自习考试似。 会这么战战兢兢,是因为她发现她进来时,大家或抬头或转头,停下正在做的事或正在交谈的话,用一种奇怪,或者说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像今天才看到她这个人似。 吴妙丽很讨厌人家迟到,所以她在这种走钢索边缘的时候才到公司,多少引起其他人侧目吧。 她不敢多话或没事聊天,奇怪的,一早上整个办公室也没人多话,气压有点低,流动着一股奇怪的气流。偶尔她抬头,发现有的同事拿眼角瞄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觉得奇怪,但没有人跟她说什么。 下午茶时间,许多人都众到咖啡间,边喝咖啡边聊天。 第20章 她平常不到那里去,这时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就想,去喝杯咖啡也好。 她跟多半的人都不熟,也没打算跟谁多聊,只想倒杯咖啡回自己座位慢慢喝就是。一进咖啡间,里头原本高谈阔论的人,看到她都停下来,互相对看一眼,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等她出去后,嗡嗡地窃窃私语起来。 她听不清那些嗡嗡声在说些什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但她小心的检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衣服、鞋子都是过季的产品,但没破洞、没脱线。她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只除了…… 不会的。她暗暗摇头。从那件事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周英杰没有再找过她麻烦…… “啊,对不起。”回到办公室,蕾贝卡刚好从里头出来,一时互挡到路,张明美赶紧道歉让开。 “啊,张小姐,我正好有事找妳。”蕾贝卡一副大秘书的职业表情。“妳看过妳的帐户了吧?我已经汇进去了。” “啊?啊!妳是说那个是不是?谢谢,我前两天就到银行查过了。”张明美有些不好意田心。前两天一发薪水就巴巴跑到银行,蕾贝卡当面这样问,她实在难为情。 但她觉得有些奇怪,这跟秘书处有什么关系?蕾贝卡怎么突然问她这些。 “那就好。”蕾贝卡仍一副职业的表情。 是她敏感吗?还是太多心了?蕾贝卡眼里似乎闪着一些鄙夷,虽然十分隐约,而脸上也不显任何情绪…… 尽管心中觉得奇怪,但事情一忙,张明美就把它丢到脑后。快下班时,她心情浮动起来。今天下班后她准备去看电影,还打算奢侈一下,去吃一碗牛肉面。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些傻笑,抬头看见莉莎正瞪着她,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莉莎却抬高下巴,鼻子抬天,把脸别开,不理她。 张明美只觉脸庞一热,心里小小的难过一下,赶紧低下头去,然后没敢再抬起头。 下班后,她没敢立刻离开,等了一会,等莉莎、李玲都走了以后,才怯怯地跟还留在办公室的同事打个招呼,脚步悄悄地离开办公室。 电影院人不算少,比她想象的多。因为是艺术片,她以为大概不会有太多的观众。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免费的招待券,她也不会花钱来看这电影的。 由于在办公室多耽搁了一会,她没能按照计画去吃牛肉面,肚子觉得饿,正想买个热狗,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张……明美?”那声音有些迟疑,似是意外讶异,又像不确定,也像惊喜。 “啊?”她回头,也大为意外。林佑福身边带着一个女郎,脸上笑着望着她。 一时不知该怎么叫唤,只好含糊说:“好巧,你也跟朋友来看电影。” “妳也是看这部电影?”林佑福比比海报。 “是啊。”张明美微微一笑。 “啊,差点忘了,这是我朋友颜玉婷小姐。玉婷,这位是张明美小姐。”林佑福这时才想起似,替她们介绍。 “妳好。”张明美赶紧微笑点头打招呼。 林佑福没明说,但她想那应该是他女朋友。林佑福的女朋友很漂亮,高挑腿长,可以说是美艳。刚刚被忽略了,可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修养挺不错。 颜玉婷微笑回她招呼。大方说:“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你们慢慢聊。” 又对两人微笑一下,高雅地转身,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这样有风情的女人,颠倒众生,张明美看得有些羡慕,回过头,发现林佑福正看着她,尴尬地笑了笑,没话找话说: “你女朋友很漂亮。” 林佑福憨笑一下,没说什么,反问:“妳牙齿好一点了吗?” “啊。”张明美反射地伸手捂住脸颊。这举动,让林佑福不禁再笑出来。 “没事了,都没再痛过。那次真谢谢你。”连她自己也觉得真是笨拙又有点蠢,赶紧放开手。 “不必客气。其实我还是建议妳最好把它拔掉。” 张明美忙不迭摇头。“反正不痛了,以后再说。”能拖就拖。对拔牙这回事,跟个小孩心态一样。 “妳还真像小孩。”林佑福不禁又发笑,怕她难堪,转了话题,说:“对了,妳刚刚是不是要买什么?” “嗯,我肚子有点饿,所以……” “妳要什么?我去买。j “啊,不了,我自己去买。”张明美连忙摇手阻止。 “不必跟我客气。” “可是——” “我不是要妳等我?妳在这里做什么?!”冷锐的男声冷不防打断她的话,突然拽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 她没有看到他。 他看她低着头,匆匆地离开公司,几乎不跟别人有视线接触,连他的存在也没注意到。 多久了?三个礼拜有了吧?他有意忽略她,她也居然活得好好的,没有憔悴一丝! “蕾贝卡,”周英杰停下脚步,交代蕾贝卡。“麻烦妳通知黄经理,说我晚点才到,要他不必等我。” 也不回办公室了,掉头往门口走出去。 出了大楼,他略微张望一下,便看到她。她正往左边街道走去,步伐并不大,走得也不快,经过路口一家面店时,她似乎犹豫一下,脚步还是没停,一直往前走去。 他跟上去。她一直没察觉。他看她过了马路,走向马路对面的电影院。路口红灯亮起,阻断他前进,他不耐烦地看看时间。绿灯一亮,他立刻大步抢过去。 电影院人不少,重重的人影挡去他的视线,身影的缝隙与缝隙之间,时隐时现地暴露出她的容颜。 他看见她在笑,对谁在说着话。说着什么呢?隔着距离、人声,那笑显得无声,极突然地,一剎时竟教他猛地揪心。 他不禁踏前一步——下,她不是一个人。她的笑……她对着一个男人笑。 看清那个男人是谁时,他全身忽然一紧,内心一阵狂躁,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窜起,狂乱焚烧起来。 他大步走过去,狠狠拽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恨不得捏碎似,冷酷说;“我不是要妳等我?妳在这里做什么?!” “啊!”张明美吃痛叫一声。看清是他,惊愕又诧讶,楞站在那里,睁大着眼看着他。 “英杰!”林佑福很意外,不无惊讶。 周英杰眼光这才冷冷移向林佑福,不无傲慢。 “是你!”是嫉妒吧?胸口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他不肯也不会不愿承认,却又控制不住。 哪是现在才看到林佑福,却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你跟明美……”林佑福自然叫着张明美的名字,看看他,又看看张明美。 明美?周英杰冷冰的眸子缩起来。 他没回答,反问:“你跟她约在这里见面?” “啊,不,我们是碰巧遇到。” “碰巧?”真就有那么巧?周英杰阴沉的眼仍布满怀疑,毫不掩饰地直瞪着林佑福。 林佑福搔搔头,笑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跟明美在一起,明美没提过。”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明美猛震一下,仿佛突然才感到周英杰拽住自己的手,挣动了一下,挣不开,慌惶抬头,紧张慌乱的关系吧,眸光盈水,有点可怜兮兮。 “明美,”林佑福又笑。“没想到妳跟英杰在交往。” “啊,不,那个——啊!” 手被狠狠更加用力抓捏住,轻叫出口。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周英杰,不知他究竟想怎么样。 “英杰,你这样会抓痛明美的。”林佑福注意到。 周英杰冷冰的黑眸又一缩,眉一挑,反而将张明美抓得更紧。 “佑福。”颜玉婷走过来,伸手挽住林佑福。发现多了一个周英杰,黑玉亮又柔润的眼眸眨了眨。 周英杰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手仍紧拽着张明美。林佑福帮他们介绍后,他仍仅是点个头,缺乏绅士礼仪。 “你好,周先生。”颜玉婷大方的伸出手。 周英杰只好放开张明美,回礼轻轻一握。“妳好。” 脸色这时已经不再那么阴沉,口气也不再硬邦邦,姿态也松缓下来,不再那么紧绷。他看一眼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美艳的颜玉婷,又看一眼林佑福,表情平板,不露声色,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时间快到了。”林佑福说:“英杰,你们也一起上去吗?” “我们不——”张明美下意识开口。 “不了。”周英杰立刻一口否决,重又拽住张明美的手。 “可是明美不是……”林佑福微有点诧异。但看他们的样子,礼貌地不多追问。“那我们先上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张明美忐忑不安,被拽住的手感觉在发烫,禁不住偷觑周英杰一眼。 “跟我来。”周英杰拽着她没放,大步往外走。 专制、蛮横、不容拒绝,仿佛张明美是他所有物。张明美被拽着,又挣不开,被迫跟着。周英杰走得很快,她踉跄一下,他根本不理会,她只好不时小跑着,追着他的速度,以免跌倒。 天色已经暗了,街道忙碌繁乱,人行匆匆,不小心就会撞到人。周英杰近乎横冲直撞,张明美被拽在后头,几次被撞着吃痛,却不敢出声,就算叫了,他也不会理会。 一路将她拽着,快到公司大楼时,经过一处暗巷,周英杰忽然拐进去,粗鲁地将她拖到身前,推到墙上,跟着,高大的身子立刻压上去,双手压制住她,不发一语,狂烈粗暴地密密亲吻起她。 “唔……”张明美来不及惊惶诧讶或失措,整个人已被牢牢压制住,无处可逃可退。 第21章 他将她紧压在墙上,高大的身体紧压贴住她,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鼓动。隔着薄薄的衣裳,她可感到他结实富有弹力的胸膛,紧压着她的胸,他紧实修长有力的双腿叉贴在她腿间,顶着她某个柔软的敏感处。身体莫名地热起来,紧紧被叉贴着的双腿也发热着,那某个柔软幽密的敏感处更是无端热烫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些恐慌、有些迷乱,不敢对着他的眼,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因为常年运动健身的习惯,周英杰有着强健的身材,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紧实的腰腹——从腹部到臀部到大腿间,线条紧绷肌肉偾张,充满男性的力与美,即便隔着衣服,也能轻易感觉出来。 张明美闭着眼,那感觉更清晰,微觉得有点羞耻,但更多的是迷乱,身体软弱而无力,不听使唤。 忽然,他停下来。 仿佛一切天旋地转在霎时停住,她从晕眩中被抛回来,重新找回着力感,怯怯地,慢慢地睁开眼睛。 立刻就对上他的双眸。他黑眸灼亮,像在燃烧似,在暗中显得几些诡异。 她怯怯望着他,无法出声;他紧紧盯着她,也不出声。 他缓缓俯下脸,作势亲吻她,她不禁闭上眼。 唇瓣要接触之剎,他突然顿住,脑中掠过她对着林佑福的笑,那往事断片,心里一阴。 “下贱。”从齿问冷冷挤压出这鄙夷轻蔑。 她猛然睁开眼,眼底迅速淹了一层雾水,不相信似地望着他,眸里抹着受伤的表情。 “妳这种女人就是这么廉价。”他在她受痛的伤口上,又狠狠加上一刀。 为什么要……他知不知道她要鼓起多少勇气才能面对他引他却毫不留情地刺伤她…… 他作势转身,她猛然抓住他,使劲将他拉过去,双手用力扳住他的脸,拼命似疯狂地亲吻住他的唇,吻了又吻,狂暴迷乱,又舔又咬、又吮又吞似。 “我就是贱!就是廉价!”大声叫了出来,推开他大步跑开。 泪眼模糊,终是掉下来,糊了一脸。 如果这样,以哭泣做结束就好。 哭了一晚,第二天两眼红肿,整个人无比暗淡。表表姑却一早打电话给她,催她房租,郊区乡下她妈妈住的屋子还得按时给表表姑房租,张明美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把自己稍微整理一下,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天塌下来,也只是她自己头上的天垮下来,别人的天还是高高横在那里。同样的,即使有一天世界末日来了,也只是她自己的世界到了末日,别人的世界还是一样繁华如锦,充满狂欢。 照多年的习惯乐趣,发薪那天,她就应该把钱领出来,但房子的贷款已经下来了,以后开始会从她帐户自动先扣缴利息,所以那天她只是查看而已。但也许,还有另一个深层,她说不出的原因吧。时而掠过的那鄙夷的眼神……把钱一张一张摊放在桌子上的乐趣,突然之间,让她感到无比的卑微羞惭…… 除了表表姑的房租,还有她妈妈的生活费,她想想,领了一万出来。领了这些钱之后,帐户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这个工作是做不下了,现在又一贫如洗,每个月都必须固定缴纳贷款,还有房租、她妈妈的生活费……张明美不禁一脸黯淡。 咬紧牙,再忍耐一下,可不可以呢? 内心挣扎交战。不离开的话,还要被轻视到什么样的程度?但她存款已经没了,剩下的也没多少钱…… 咦?! 她猛然顿住,睁大眼睛瞪着银行明细表。 那么多阿拉伯数字……个、拾、佰、仟、万、十万…… 她不禁吸口气。她的帐户居然多出了三十万! 会不会是银行弄错了?刚想转身回去,心中蓦地一揪——三十万?! 啊!三十万!刚好就这三十万! 难怪蕾贝卡会莫名其妙跟她说那些话,问她拿到钱了没有;难怪会计部那些同事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在她背后窃窃私语;难怪周英杰会说她廉价,轻蔑地骂她贱。 难怪! 这原来不是哭泣就能做结束。她还要吞受这更大的屈辱、更多的蔑视…… 第九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耶诞夜,上海外滩。 “英杰?原来你这在里,我找了你半天。干么躲在房间里?”黄大杰敲开周英杰饭店的房间门走进去,边说边松开领带,呼吸间带着明显酒味。 “你怎么上来了?我不是把会场交给你了。”周英杰倒杯水给他。 黄大杰咕噜喝了几口,揩揩嘴角水渍,咧嘴笑说:“你这个老板都不在了,我这个凑热闹的,不开溜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你上来了,那会场怎么办?” “别紧张,还有田经理他们顶着。”田经理是aj上海分公司负责人,也是今晚庆祝会主要筹画人。 “田经理吗?”田经理是aj在上海当地直接招聘,复日一大学毕业,曾在外企工作数年,能力很强,英语流利,而且亦通法语,重要的是善交际、处事圆熟、沟通能力强。周英杰放下心,也不催黄大杰回去会场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一边。 上一季,除了大中华区,aj在海外市场表现并不算理想。由于缺乏世界顶级知名服装设计师,aj在欧美日澳市场的销售不如预期,在大中华区的销售虽然尚可,但仍远不如欧美知名的世界品牌。 不过,aj针对青少淑女的副牌,卖得却非常好,深受青少年喜爱。除了在大中华区甚受欢迎,而且还打入欧美市场。尤其是北美,aj成功在各主要城市的各大商场抢下据点,成立门市,也在各百货公司设柜,销售情况非常良好。 这几个月,周英杰马不停蹄,飞到各地视察情况。在北美当地大力起用年轻一代新锐设计师,并积极培养本土设计人才,同时投入大笔预算在平面与电视卖告。 大中华区仍是aj的主要市场,周英杰也特别注重这块市场,所以耶诞前夕,aj特地在上海外滩举行了一场特别服装秀,并在秀后于外滩的和平饭店开了庆祝会暨耶诞联欢晚会。周英杰直接从纽约飞到上海,特地参加了这场特别服装秀,并且出席庆祝会。 不过,跟出席的贵宾寒喧招呼过后,他只再待了一会,便把庆祝会丢给以大股东身分出席的黄大杰,悄悄离开会场。 “干么?喝闷酒?”黄大杰走过去。 周英杰扫他一眼,不答,自顾喝他的酒,望着高楼外上海外滩梦幻似的夜景。金茂大厦与东方明珠电视塔在夜里灯火辉煌,晶亮灿烂无比。 “你这张扑克牌脸,我都看了好几个月了,你不烦,我都烦了。”这家伙就是从小当惯优等生了,老一副故作深沉,看了教人冒火。 “你烦的话,下去跟大家闹去,少在这里烦我。”优等生就是优等生,眉毛都不动一下,不愠不火地顶回去。 “你这什么话!”黄大杰嚷嚷。“失恋了也不必拿哥儿出气。” “谁失恋了?”周英杰没好气白他一眼。 “哪,”黄大杰斜眼睨视,讨嫌说:“好好的庆祝会不参加,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着闷酒,倚窗远眺,孤家寡人,形单影只,顾影自怜的,这不是失恋是什么?”还故意咬文嚼字,更加讨嫌。 “你噜嗦完了没有?”周英杰干脆把酒塞到黄大杰手里,走到沙发旁坐下,打开电视。 “还没呢。”黄大杰跟过去,关掉电视。“英杰,不过是一个人,你要真是放不下,大不了去把她绑回来。” 惹得周英杰又白他一眼。 黄大杰咧开嘴,在周英杰身旁坐下。“所以我说你真是纯情呢,英杰。” “你要再多嘴的话,当心我轰你出去。” “忠言就是逆耳。我真搞不懂你,天下美女那么多,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凄惨——” “黄大杰!”周英杰出声警告了。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黄大杰平举双手投降。 没十秒,嘴巴又犯贱,说:“不过,不是我说,英杰,男人做到像你这程度,也太失败了。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喜欢就喜欢,不爱就不爱,怎么你就看得那么复杂,跟它个罗蜜欧与茱丽叶似,你不累啊?” “黄大杰!”第二次警告了。 “好,好,我知道。但听我一句,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压抑,适度发泄一下,不然对身体有影响的。” 周英杰忍无可忍,站了起来。 “好,好。”黄大杰跟着起身,双手平举摆动安抚。“我出去就是了,你不必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退了出去,一边还不断摇头。 周英杰这才吁口气,走到里头房间,重重往大床一躺,瞪着天花板发怔起来。 女人天生就有取悦男人的本能吧? 不仅为自己喜欢的人装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也为喜欢自己的人装扮,雨露均沾,泽被天下。 要不然,公司里除了她之外,另外的,也是唯二的女职员,为何老是没事就照着镜子,这边拨拨、那边弄弄,涂抹齐全,与两个男业务说说笑笑、打情骂俏? 公司除了老板、老板娘,就她们两个女职员,跟两个跑外头的男业务。每天埋头就是工作,说是业务助理,但什么都要做,一个人当两个用,物尽其用、人尽其榨,每天累得她回到家只想倒头就睡。 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两个多月了,张明美每天都想辞职,但每天都要自己多熬一天。一天又过一天。 第22章 “明美,快把这个表格打好。”接近中午时,老板娘十万火急地丢了份报关的资料给她,交代什么时候要做好,然后便跟老板一起出去吃饭。 张明美任劳任怨,习惯了也不吭声。 三个多月前,她把一张银行本票连同辞职信交给蕾贝卡后,就没再回aj去过。辞职信其实应该是交给吴妙丽,但既然蕾贝卡是“经手人”,她就把东西交还蕾贝卡这个经手人,辞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没了工作让她很恐慌,她不敢稍加休息,立刻就着手应征找工作。刚开始应征了几家大公司;人家不是嫌她学历不够,就是资格不符。有的问她在aj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她给不出一个好的理由,也就没下文。 然后,她学乖了,隐瞒在aj的经历不说,也不敢再指望大公司。小公司薪水都不高,福利苛刻,而且能压榨就压榨。 她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工作,急得快哭出来。最后,这家公司要她,她根本也没选择余地,急急抓住。一个月才两万块,还包括全勤奖金两仟块在里头,她如果请个假、迟个到或早退什么的,那两仟块就泡汤了。 待遇苛刻,但也没办法,她很怕没有工作,生活的焦虑时时啃噬着,只能默默忍受。 “明美,妳看看我这条项链怎么样?跟我衣服配不配?”隔壁的小凤又在照镜子,不放心似凑过去问她意见。 张明美看了一下,点头说;“挺好看的,很配的。” 小凤高兴地笑了起来。下午两个业务先后回来,也赞美小凤戴那条项链很好看。小凤嘴角一提,如花般笑开,跟他们眉来眼去,一搭一搭地说笑打闹。 张明美看了,佩服得不得了。小凤的工作也不少,居然还有时间在那里笑笑闹闹。但看小凤如春花笑得恁般灿烂,心里也羡慕得很。想想,如果换作是她,虽然不习惯,听到人家赞美,也还是高兴的。喜欢听好听的,那是天性,没人不喜欢温柔亲切柔情的感觉。 为了赶打那份报关表,张明美中午没有吃饭。老板娘回来后,她把东西交给老板娘,问老板娘她可不可以休息吃饭。老板娘面有难色,勉强给她半小时,还说: “动作快点,工作很多很赶,妳也知道的。” 张明美热了便当,默默吃着。她考虑换个工作。年底了,旧历年也快到,有些公司现在在征人,旧历年后上班,如果顺利的话,时间上街接得正好,辞了这工作马上就可以到新公司上班。 但前提是要一切顺利,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虽然失望惯了,满坑满谷的当头掩来,还是教人心情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十分沉重低落。 “明美,这个周末妳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逛逛街?”小凤邀她。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逛街要花钱,看电影也要花钱。 “妳又有事了。” “不好意思啦。”小凤不只一次邀她,张明美有些一过意不去。“如果妳打算买衣服的话,我告诉妳一个地方,不过我不知道妳会不会喜欢。”把那家卖剪掉商标的过季名牌服饰的小店告诉小凤。 “真的?”小凤很高兴。“我都不知道有这种地方!我今天下班马上就去看看!”甚至是雀跃。 如果是徐小倩或莉莎她们,一定很不屑这种过季衣服吧,而且还是没商标的。张明美很高兴小凤喜欢,本来冲动地说出来时,她还有些后悔,怕小凤不屑。 整个周末,她都坐在电脑前,在人力资源网站上搜寻可能的工作机会。运气普通,只找到几家合意的。有家大公司福利待遇相当不错,要求条件也高,她根本不符资格,只能死心。正准备放弃时,居然看到另一家规模更大的公司征人讯息,要求的学历条件平实,强调实际工作经验。她很兴奋,花了整晚上时间反复斟酌拟写自己的学经历和自传,才把资料传送上去。 不过,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像把死马当活马医,更多的是祈祷。那样的大公司,不可能会要她的。她对自己没信心。 那天晚上睡觉时,她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成眠。安慰自己,如果不行的话,就多忍耐一下吧,现在的工作毕竟还算安稳。这样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夫复何求? 她不是只求一个安稳吗? 现世安稳,她有一个地方遮风蔽雨,有个可以糊口的工作——累是必然的,每个人都为生活忙累。所以,够了。 她喃喃说着,够了,可以了,重复呢哺了许久,天快亮了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大老板们日理万机,工作忙碌,但也不是像个陀螺那样,时时刻刻团团转,该享受的生活还是要享受,而且富足优闲,优雅有情趣。 黄大杰母亲过生日,低调不愿铺张,就在自家花园别墅开了生日会,只邀请关系近的亲朋好友。黄大杰自然拉了周英杰给他母亲拜寿。 周英杰学生时代就在黄家出入,黄父一直很赏识他,黄母也把他当另一个儿子了,没敢怠慢,不必黄大杰拐骗兼绑架,老实跟黄大杰一同上黄家。 “伯母,生日快乐。”送了一只翠绿、成色十分好的玉镯。 “英杰,你人来了就好,干么这么破费。”黄大杰母亲很高兴,当场把玉镯子戴上,拉着周英杰,笑咪咪地。 “应该的。”对长辈,周英杰多礼又客气。 黄大杰的兄嫂、两个妹妹也跟母亲祝寿,送上生日礼物,唯独黄大杰空着手。 “哥,你的礼物呢?”黄大杰大妹问。 黄大杰嘻皮笑脸地。“你们都送了那么多礼物给妈,不少我一个。我送给妈的是一颗最真诚的孝心。”说着。走上去,也不嫌肉麻,在他妈脸颊各印了一个大吻。 “你这孩子!”黄母开心地笑瞇眼。 周围的亲友都笑了。黄大杰自己倒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气定神闲。黄父笑着摇头: “大杰,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我再正经不过了。” “你要是正经认真,就老老实实找个对象结婚。你大哥都结婚生子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成天嘻笑胡闹。” 真是冤枉,他哪里成天嘻笑胡闹了?班照上、工照做,老子要挑剔起来,总是有事可说教。他赶紧把周英杰拖到前线,自己躲到后头去。 “英杰,”黄父说:“你跟大杰就像兄弟一样,你也帮忙说说他,可别跟大杰一起胡闹。” “爸,”黄大杰忍不住从周英杰身后探出头。“你这话有欠公允,我什么时候胡闹了?” “没胡闹?你以为报上写的那些,我都不知道吗?”黄大杰跟女明星、模特儿来往,时被八卦报纸杂志当花边消息写上一笔,黄父不看那些新闻,自然也有人会向他报告。 黄大杰马上噤声,立刻缩回头去,暗暗扯扯周英杰衣服,周英杰只好帮腔说: “伯父,大杰懂分寸的,不会做得太过分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您不必担心。” “这小子要你帮他说话,是不是?”黄父笑骂。“你们两个哦,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说的也是。”黄母附和。“大杰就不说他了。英杰,你这么能干有出息,又一表人才,怎么还没交个理想对象?前两天,“合讯”的施董事长夫人才向我打听,问你身边是否有了对象呢。” “我有在留意。”焦点转到自己身上,周英杰也没显得不自在,适当的措辞,聪明地不用“忙碌”做借口搪塞,表示他有心,但要自己拿主意,阻挡可能的“说媒”企图。 “有中意的对象了吗?”黄父呵呵笑。“别忘了,家里有两个哦。”他一直欣赏周英杰,要他做儿子做不成,“半子”也好。 “爸!”黄大杰大妹害羞,不好意思地瞟了周英杰一眼。 “爸,这你就别白费心了。”黄大杰说:“英杰这里早有人了。”指指周英杰的胸口。 “真的?怎么不带对方来家里坐坐?是哪家小姐?”黄父不无可惜,但也像对自家儿子一样关心。 这下给周英杰一个难题,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 “爸,”黄大杰“闯了祸”,赶紧替周英杰收拾。“现在那些记者多厉害,什么蒜皮小事都挖得出来,英杰这事才刚萌芽,要好好保护,防着那些记者才是。英杰现在不方便带对方来家里,等成了一定跟你们报告。” “这样啊。”黄父了解似地点头。跟着板起脸,数落自己儿子说:“你呢,要跟英杰好好学学,你要是有英杰一半认真正经就好!” “是,是。”暗暗跟周英杰眨了下眼。 “能说一次,你就非得说两次!”黄父又瞪眼。“就不能认认真真、正正径径。” “爸,你别老是这么冤枉我,我再正经认真不过了。” “真要那样的话,那公司这次招聘员工工作就交由你负责。” “爸!”那多无聊!黄大杰苦起脸。“这种事交给王副理他们办就可以,干么非要我不可。” “什么叫“这种事”?瞧瞧你这态度,哪叫认真了?员工是一个公司的基石,基石不稳,公司怎么能屹立得稳?招聘员工是很重要的,别把它看成简单的事。” “是,是。” 迭声连连,又让黄父瞪眼。黄大杰赶紧立正站好,收起苦瓜脸,正经说:“我知道了,爸。” 周英杰看得好笑,落井下石。“伯父,大杰眼光准,能力也好,用不着王副理,他一个人就可以处理得很好,倒不如让他全权负责。” 儿子受称赞,黄父心里也高兴,笑呵呵赞同周英杰提议。 第23章 周英杰笑着恭喜黄大杰,黄大杰睁大眼瞪着他,目光要把他吃了,射出好几记无形的镖,镖镖淬毒。 周英杰,你给我记住!还辅以口形,无声警告。 周英杰哥俩好地拍拍黄大杰肩膀,还可恨地又朝他笑了一笑,再拍拍他。 “忍着点。搞不好有很多美女去应征。”附在他耳畔说悄悄话,再哥俩好咧嘴一笑。 碍于父母在场,黄大杰哑巴吃黄莲,发作不得,扯着脸皮陪着周英杰笑,也哥俩好地捶拍周英杰的肩膀,用上了七成力气,捶得啪啪响,暗中报复一记。 “咱们哥儿俩有福同享,你也来“共襄盛举”。” “我也这么希望,但不巧我得到新加坡一趟。”周英杰一副好不遗憾。 黄大杰还要再说什么,那边有人喊要寿星切蛋糕了。大家移过去,黄大杰趁哄闹,拐住周英杰脖颈说; “哥俩好?!等着吧,英杰,此仇不报非君子。” “彼此彼此。”周英杰回睨黄大杰,要笑不笑。 那桩“见不得光”的心事,他最忌讳人家触及,黄大杰偏要提,他就推他下井,再落下石。 算是扯平了。 她坐在那里,双腿并拢,双手并合平放在腿上,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她周围,坐着几个跟她一样安静等待的人,有男有女,有穿套装、裙装、裤装,她夹在当中,没有特别抢眼,也不至于渺不起眼,只是,同质性太高,一晃眼,可能就略过。 这不是突出表现个性的时间场所。当然,个人特色与能力需要强调,第一眼就让人深入印象,增加自己的竞争力,但大公司重视制度规章,对形象要求趋向保守刻板,坐在这里的几个人,服装打扮也多是偏向简单素雅。 张明美穿了简单的白衬衫、灰长裤、黑色低跟鞋,搭上没名没牌的黑色皮包。她坐在那里,等了好一会了,看着人进人出,心中七上八下,紧张得手心发汗。 收到面试通知时,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应征了几家公司,但多没回音,只有一家给她通知,而且还是她以为最不可能、最不抱希望、福利待遇最好的那一家。她高兴了半天,本来想去买件新的衣服参加面试,但为了这个面试,她请假了一天,这个月的全勤泡汤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 “张明美小姐,请进来。”轮到她了。 她站起来,深深吸口气,小心翼翼走进去。 正对门的大桌子后,并排坐了三个人,座前放的名牌写着人事部副理、业务部经理以及会计处主任。 “请坐。”坐在中间的男人开口。是业务部经理。 看样子是主要的面试主管。张明美中规中矩坐着,双腿并拢,双手并排放在腿上。 “张明美小姐?”她看见对方眉头似乎轻蹙了一下。 很轻。不知是不是她看花眼。 她紧张的应一声,心脏砰砰跳,可比等待宣判徒刑的囚犯。 对方问了她些许简单的问题。学历、工作经验、兴趣、应征该公司的理由、对该公司有什么期待……等等制式的问题。没什么新鲜的,几乎都可预料到。 “谢谢。我们会通知妳结果。”然后,便礼貌请她出去。 她轻轻带上门离去。人事部副理喝口水,闲聊似说:“这个谈吐应对还不错,可惜学经历稍微差一点。” “这年头年轻人在一家公司待不了多久,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她一毕业,在同家公司一待就是五年,定性够。”会计处主任说。 “嗯……”业务部经理没下定论。乍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好似有点印象,在哪听过,但那印象太浅,根本连个印子都不是,根本想不起来。蹙个眉,就过去了。 这些话,张明美当然不会听到。她带上门出去,外头立刻有该公司的人员引导她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她不禁回身望一眼。觉得自己渺不起眼,完全没信心。 电梯下来的时候,另一边的电梯刚好上来,走出几个人,她无心地望一眼,与最前出来的男人视线碰巧撞在一起,同时她已经迈开脚步,走进电梯。 她惊愕回头,屏住气,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在那几秒间,那男人抢到电梯前,与她正面相对,目光仿佛惊异有种恶狠。就那么几秒,然后电梯门便完全合上。 张明美这才吁出气,发觉自己惊出了一额汗。 第十章 这该死的偶然! 他像个变态一样,在她公寓楼外“站岗”,并且跟踪她四天了。 如果这是演电影,大概不知会赚得多少心疼泪,赞叹他多情痴心吧。但落到现实生活中,他只是像个变态,跟在她身后,注意她一举一动;夜里开着车,停在她公寓楼外,在车里一坐大半个晚上。 本来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心结”应该算解开了,他也打算让它过去了,彻底删除消档。偏偏——这该死的偶然!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冲着黄大杰,失去控制,愤怒地咆哮。 “啊?”黄大杰一脸无辜,简直莫名其妙。 “还装!她到“黄氏”应征,你知道了,故意不告诉我,还叫我过来!你这是在报复是不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英杰。”黄大杰气急败坏起来。周英杰的指责,他没一样搞得清是怎么回事。“哪个她?” 周英杰重哼一声。“张明美。”十分地阴沉。 “张明美?”黄大杰皱起眉,用力想了一下,忽然才哦一声,恍然大语似。“那个……啊,就是她啊!当时我只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可又想不起来,没什么印象……”他顿一下,有些抱歉却又悻悻的。“你对我鬼吼鬼叫的,就以为我藏私,故意整你、报复你是不是?” 周英杰又重重哼一声。 “我承认是我的错,我疏忽了,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英杰。你落井下石,害我无聊浪费了一整天,我叫你来,浪费一下你的时间也不为过吧。我没想到会那么巧。再说,说句不中听的,我又不是你,哪会对一个女人惦惦念念,根本没放在心上。神经的是你,我没事干嘛陪你一起发神经——” 周英杰狠狠朝他瞪去,他摆个手,妥协说:“好,好,我把话收回来,你别再瞪了。我怕了你行不行,周大总经理?!相信我,这真的只是巧合。” 世上就有这种该死的巧合与偶然,周英杰简直无力透。 他也没想到自己反应会那么大,震惊、愤怒,心潮起伏澎湃,甚至失去控制,无法保持冷静理智。 “你要我录取她吗?”黄大杰突然问。也没等周英杰回答,就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起来说:“录取了她,某人大概就会不时往“黄氏”集团报到……”故意觑了周英杰一眼。又作态摇摇头。“不,不,这不是个好主意,录取了她,她一定做不久的,到时又要找人,那太麻烦了……”又觑了周英杰一眼。 “你有完没完!”周英杰心烦气躁,又瞪他一眼,“砰”一声便甩门出去。 然后,便是这样了。 这该死的偶然!他变态似跟了她四天。 看到她在那种窝藏在公寓内的家庭式公司工作,在狭小的空间一待一整天,中午也不见她出来透气吃饭,他心都痛起来。 心痛?他居然为她感到心痛?!他再不承认也不行,一切根本没有过去。过不去。他的心或许始终没打算让它成过去。 跟了她四天。第一天晚上,他坐在车子里,看她从他车前走过,回到她公寓里。不一会,她跑下来,身上换了运动衫,沿着绿道跑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她跑回来,似乎还可看见她额头冒出的汗。 第二天晚上,固定时间、固定地点,他隐在车内阴暗中,看她从夜晚中跑出来。 第三天晚上还是一样,他强按捺住一股冲动,隐在黑暗中冷眼旁观。 然后,第四天——这个晚上,这刻、此时,他暗暗跟着她,始终隔着距离。她没有马上回家,不知为什么,在路上晃啊晃啊。他跟着她,一直跟着,路边时而冒出一些卖吃的小摊,香味袭人,强留客似地那味道一沾染到路过的人身上便纠缠着不退。 他看她一路走过卖红豆饼的、烧仙草的、烤香肠的小摊,嘴馋似两眼骨溜溜盯着,似乎都可看到她吞口水的模样,想买又舍不得买似。经过卖盐酥鸡的小摊,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看她掏了掏口袋,全是零钱,搁在手掌上算够不够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着。 钱好像不够。他看她把铜板塞回口袋,又吞口水,眼睛眨巴眨巴地,嘴馋地盯着那些盐酥鸡。 他终于忍不住,大步冲上前去。 “给我一份!”猛然转身,把一路买的红豆饼、烧仙草和烤香肠一古脑儿地全塞到她手里。 张明美又惊又错愕,睁大着眼,嘴巴张开,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半句话。 “丑死了,把嘴巴闭起来。”实在教他心烦意躁,怎么都按耐不住,忘不掉、放不下、又搁不了。 他对她从来只有命令的口吻,完全是一种霸道。他需要这样的霸道武装自己,好像多不甘愿多下得已似,|qi|shu|wang|不承认心里挥之不去的对她和那如丝隐约的一段意念的牵挂。 张明美还张着嘴,还处在惊愕中,他不耐烦,伸手捣住她嘴巴。 她轻震一下,大眼惊慌朝他望来。 他也跟着震一下,震到心脉,激荡地扑跳不止。 “盐酥鸡好了。”小吃摊老板吆喝。 周英杰付了钱,把盐酥鸡再塞给张明美。 第24章 “跟我过来。”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张明美却生根似站在那里不动,有些顶不住似地看着他,又心虚般、底气不怎么足地,且不知哪根筋忽然不对,不合时宜、没头没脑、期期艾艾说: “我……呃……我已经跟……跟你没、没关系了……” 听得他剑眉斜挑,眸目又阴沉起来。 “妳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高大的身子横在她面前,将她全然笼罩,没有缝隙可逃。 冷漠与距离的养成,本是后天因应环境的自我防卫,慢慢成了一种性格。周英杰身上那种优等生的傲慢,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就算该柔情蜜语时,他有的也只是霸道与蛮横。 “你……”张明美可怜兮兮地退缩一步。 “妳是要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扛妳走?” 听起来真像威胁。张明美不禁又往后退缩,不防撞到后面经过的人,跄踉一下,险险跌倒。 “小心!”周英杰眼明手快,连忙跳过去拉住她。 东西掉了一地。张明美担心地偷觑了觑他。 “算了。”掉了就算。拉住的手,却没意思放了。“跟我来。” 理所当然拉着她,自作主张、独行独断,强迫她跟着他。仿佛她是他的。是他的,就跑不了,也别想跑得了。 一直将她拉到他车上,他才放开她。 “妳干么不回家?”然后开始质问。 “我……”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张明美又慌乱又不解。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他这么霸道无理,她为什么乖乖听他的?她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啊?不!她跟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关系——呃,至少,不是那种关系……她是……那个……呃…… 唉!乱了,全乱了! 她本来就不是能冷静思考善分析的人,思绪乱成一团,越理越糟糕。她跟他没关系的,至少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她在aj工作的关系,但他、但他——混乱了! “回答我的话。”他强要逼她开口。 忍受不了她的沉默,要她对他有回应。 他一逼,几乎是反射的,张明美便可怜兮兮地开口:“你要我说什么?” 她承认,她真是没出息,简直像小媳妇一样,懦弱不成材,逆来顺受、委屈求全,没一点骨气个性…… “妳为什么不回家?”难得他耐住脾气。 这关他什么事?但简直早没合理性可说,要不然,他凭什么强迫她上他的车子?她为什么就蠢得不会反抗? “不可以吗?”即使是小小顶撞,语气虚弱,听起来也心虚得很。 “当然不可以。”毫无疑问妥协地。 “这是我的自由。”她仍在做垂死挣扎。 “自由?哼!”周英杰竟冷哼一声,更像冷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禁瑟缩一下。那声冷笑似乎在说事情尚未完呢。感觉犹如坠入蜘蛛网的蝶虫,只有等着被吞噬的命运。“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也辞职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你没有权利这样……”越说越小声,最后,在他眼眸冷光逼视下嘎然顿住,把未完的话吞了进去。 “妳以为单方面辞职,把钱退了,就没事?我准许了吗?我说妳可以离开了吗?” “那不需要你的同意。”这个人真是疋无理取闹。他骂她贱、骂她廉价,对她充满鄙夷,她辞职走人都不行。“至于那……呃,那件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羞辱我也羞辱够了,还想怎么样?”眼眶不平气地迷濛起来,她下意识咬住唇,把眼里的雾水逼回去。 虽然口口声声说放弃、不期待,内心底处,还是渴望有人呵护有人爱;也会去喜欢一个人,希望两情相悦吧。虽然麻雀变凤凰的梦不现实也不可靠,告诫自己不可以去作白日梦,也不认为这辈子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一个白马王子似形象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时,还是会不小心、不禁地迷惑吧。 “妳跟我的事还没完。” 意思是她还要再接受他的羞辱?她不住摇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不能放过我?” “我放过妳,谁放过我?”他倾身逼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张明美呆住。她不敢揣测也不愿揣测。但不放过他的又不是她,他全记在她头上。 她转身想打开门,车门却锁住。 “请你开门,我要下车。” “妳跟我的事没完,妳别想走。”他简直蛮横霸道到丢掉道理这两个字。他觉得她欠他,要她还他。 但她欠他什么?恐怕自己也说不明白,心中多年来的情结意绪纠纠葛葛,对她他已没有理智冷静可言。虽说是他自己内心的矛盾挣扎,但仿佛她亏负他不知有多少,要将她“占有”了,拿她来填补,才能填补满心田深处那个虚空、那个破洞。 “那么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完了?”不明白他究竟要她怎么样,张明美备觉无力又不安无奈。 曾有一度,在那暗巷里,她那样意乱情迷过。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复杂的一件事。即使是邪气的男人、有条件有魅力的男人都有对女人的吸引。她不敢承认被他的吸引,连她自己都会讥笑自己吧,怎么承认?果然也受辱了,羞辱难堪不已地落荒逃走。 “今晚妳跟我回去。”不经思索就脱出口。周英杰心里暗自一惊,脸上仍若无其事。 “跟你回去?”她刺跳一下,想到下该想的,咬住唇,语气有些颤抖。“如果那……样,你就……就会放过我?” 显然地,她误解他的意思。他没解释,反而说:“再说。” 她下意识抓握着拳头,连带抓起腿上长裤,把长裤抓皱。 “哪。”他把自己的睡衣裤递给她。 洗完澡,她换上他的睡衣裤,衣服过大,袖子裤管都长上好几寸,穿在她身上,好像小孩穿大人衣服,有点滑稽。 “过来。” 她听话过去。他帮她折起袖子跟裤管。 “上来吧。”他拍拍身边的床。 张明美一窒,身体僵直。他紧紧盯视住她,目光逼得很紧。她闭闭眼,全身僵硬,同手同脚地爬上他的床。 灯光忽然暗灭,一片漆黑,她来不及惊呼,他便翻身压上她。配合那漆黑合暗,压低声显得阴凉说: “妳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妳?告诉妳,我跟妳没完没了。” 倘若这声音柔一点、气氛美一点、浓情加蜜意一点,整句话十成十的是调情的蜜语甜言。那种俯在耳畔,轻轻吹着气,暧昧咬着耳垂舔着耳际的欢爱甜蜜。然而,周英杰显然不懂什么叫柔情,这话叫张明美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她僵住。 事情到此,她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蠢到这地步。真的摆脱不了吗?真的需要如此解决吗?除了表面上的无奈,她内心深处是否有种什么不可告人的隐微的东西? 那一度的意乱情迷该不是偶然的吧。她心底深处,尽管她不承认,藏着那一点羞耻、不可告人的渴盼欲望,她不敢正视,而要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出来吧。 “周英杰,你是个男人。”黑暗中,壮着胆子,第一次大胆叫出他的名字,一种异样的颤栗泛遍全身。 “妳叫我什么?”显然,他也感到那异样。 她咬下唇,再次喊着:“周英杰。” 他没说话,俯下脸,把脸埋在她颈边。 这是什么意思?默许吗? “你好重。”他毫无保留地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七八十公斤的男人体重压得她透不过气。 “压死妳,就一了百了。”这哪是傲慢的优等生会示弱的话,黑暗中,他显然也有些不对劲。 “周——嗯,你到底——” “叫我名字。”他打断她,俯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 没想到他竟会有这种举动,都不像他自己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心头有股热窜动着,动作先意识而发,由心头那股热荡控制着,而不听理智的指挥。 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冷静理智全失,全不受控制,全受感情的摆弄? 可笑他居然暗问自己这个问题?周英杰啊周英杰啊! “周英杰。”她不禁舔舔干涩的嘴唇。 他满意了。安排起她的事。 “明天,妳就把工作辞了。我会负责妳的生活,妳只要——” “我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专门伺候你就行了,是吗?”张明美打断他,心平气和地接口。 她并不想太自怜,除了一纸婚姻契约书,大概多半女人就只有这种选择。 周英杰怔一下。故意要问:“伺候我有什么不好?” 这跟一开始有什么两样?但她摇摇头,累了,不想抵抗了。 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妳最好别想逃开,张明美——”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品思从他嘴里吐出她名字的感受,那三个字还缠绕他舌尖般。“妳欠我的,我要妳一一还我。不过,这不一样,我——我——”又顿住,说不出甜言蜜语。 对她的心牵牵绕绕。 但这种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不过,算了,他自己知道就好。 “妳喜欢我吗?”他突然反问。 太突然了,张明美措手不及,怔愣住。 “妳喜欢我还是喜欢钱?”他又追问。 “我、你突然这么问,我怎么好说。”她犹豫了那么一下,只是那么一下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立刻混掩过去。 他英俊可恋,钱也很可恋,她一下难以做比较。 周英杰没察觉到“那一下”。 第25章 夜太黑太暗,他心太黏太迷乱。霸道的他,管她喜欢不喜欢,他喜欢就够了。 到头来,傲慢的优等生还是傲慢蛮横。他要她的,她要给;她不给的,他也一定要她给。 他知道她爱钱。不怕,现在他有的是钱。她爱钱,他就给她钱,拴住她,看她跑到哪里去。 “妳爱我吗?”问这话时,他整个人重新压上她,完全将她笼罩。 今晚就算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管了。他不想再按捺—— 燃烧吧! 整床着了火。 “黄氏集团”通知她第二次面试时,张明美十分意外。她以为没希望了,已经丢到脑外,接到通知,意外之余又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搞不懂为什么要面试两次。这表示她有希望得到这工作? 这次面试的主管只有一个,业务部经理。她走进去时,居然还对着她笑,未免太亲切了。 “请坐,张小姐。” 她正对着坐在他面前,那业务经理上下打量她,审度什么似,打量她一眼又一眼。 “嗯……”打扮一下的话,化个妆,穿得女人味一点,是个漂亮的女人。难怪英杰那小子发神经。黄大杰用那双品鉴惯女人的眼睛,骨碌审度着张明美。 他对她咧开嘴笑起来,竟自我介绍起来。 “张小姐,我是业务经理黄大杰。我跟aj的总经理周英杰是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好哥儿——啊,aj的总经理周英杰妳听过吧?妳在履历上头没提,不过,我听说妳好像曾经在aj工作过。妳为什么不提呢?” “啊,我……”张明美一时措手不及,有些狼狈。 黄大杰咧嘴又一笑。“是不是总经理太难缠了?那家伙念书时就是个优等生,傲慢得很,不过,却纯情|qi|shu|wang|得很。哈!妳不知道,他打国中时,就喜欢上个女孩子,暗恋了人家好多年,高中时有次联谊郊游凑巧碰到那个女孩子,他误会那女孩拜金虚荣,心里很受伤,心里破了一个洞,从此变得灰暗又阴沉——唔,我记得那个女孩叫……啊,好像也叫张明美,跟妳同名,好——” “黄大杰!”“巧”字还没出口,门被人粗暴地踢开,周英杰气急败坏地闯进来,后面跟着急忙想阻止的职员。 黄大杰比个手势表示没事,那职员安静带上门出去。 看到周英杰闯进来,张明美惊讶得站起来。不只如此,黄大杰嘻嘻笑笑说的那些话,让她更吃惊不已。她不知道会是那样…… “黄大杰,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周英杰很不客气,一巴掌拍在黄大杰桌上。 “面试啊。”黄大杰气定神闲,一副“你难道没看到吗”。“张小姐各方条件都符合本公司要求,虽然不是这次应征人员里条件最理想的,但面试的几位主管都对她相当欣赏,所以我们决定再跟她面谈一次,破格录取。” 他转向张明美。“张小姐,妳被录取了。” “真的?”张明美没那么高兴,她也看出大大不对了,但并不急着问怎么回事。 “黄大杰,”周英杰阴沉瞪他。“你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拉住张明美。“跟我走。” “下星期一记得来报到呢,张小姐。还有,别忘了我刚刚跟妳说的那些话。” 气冲冲拉着张明美往外走的周英杰,脚步忽地一顿,停下来。“他跟妳说了什么?” 立即又转向黄大杰,大声说:“你跟她说了什么?” “那个啊,”黄大杰贼兮兮一笑。“我问她有没有听过aj的总经理,原来她也在aj工作过,就稍微提一下我跟aj总经理哥俩好的关系,又稍微提一下aj总经理年少时暗恋一个女孩的心事……” “你这家伙!”周英杰平时冷淡傲慢的表情一下子垮了,竟然微微脸红,显得狼狈不堪。 连张明美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觉得很尴尬。当面窥知了周英杰的感情,面对面,无处假装掩藏。 望着他,她脑中忽然浮起那晚旖旎的事,那肤触、那热焰,仿佛还在她身体内滚烫。她蓦然飞臊红脸。 周英杰哪容她躲,并不避讳黄大杰,搂住她的腰。 “听好,以后离这家伙远一点。”对哥儿一点都不客气。 “嘿,这是什么话!”黄大杰笑嘻嘻地。“英杰,你也该好好、正式介绍一下了吧。” 周英杰没好气。“这介绍什么,你不都知道了。” “话不能这么说,知道归知道,该有的形式也不能省。”掠开周英杰,一本正经,伸出手说:“张小姐,我是黄大杰,叫我大杰就可以。我跟英杰是好哥儿,从高中就认识,请多多指教了。” “你好。”张明美不习惯地伸手回礼。 “好了。”周英杰立刻拍开黄大杰的手。“招呼一下就可以,不必握那么久。” 实在,未免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黄大杰在心里偷笑。唉!纯情男子就是这样。 “你也不必把明美看得那么紧——嗯,妳不介意我叫妳名字吧?”嘻笑着转向张明美问一句,又掉头对周英杰抱怨:“我又不会把她吃了。” 这话应该不假。张明美自己都不认为黄大杰会对她这类型的女子有兴趣。她不认为自己有那种魅力。 “倒是你,可别把人家吃了。”闲闲地斜睨周英杰。 那晚旖旎的风光又浮上张明美脑海,脸庞蓦地又飞红。周英杰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瞪了瞪黄大杰。 还真把人家吃了?真是单纯的反应呀。黄大杰偷偷对周英杰挤挤眼,周英杰警告似回瞪一眼,不准他说出任何难堪的字眼。 黄大杰耸个肩。不说就不说。 唉,纯情的男人呀,一踏入就不顾是不是深渊! 在她小小的公寓,小小的床,周英杰高大的身躯几乎占了大半的地方,她只好窝在他怀里。 “大杰到底跟妳说了什么?”周英杰问。 张明美讷讷地说着。他不主动问,她不会提。说的时候,感觉好像在说旁人的事,却又羞赧得不好抬头看他。 “那家伙,就会出卖我。”语气有些悻悻的。 “你真的……” 他伸出食指掩住她的唇。 “有好几年,心里又恨又忘不了。”终于肯承认。 说天天受折磨也许太夸张,但心里实在不好过。 “林佑福家里有钱,是有钱人家少爷,大家起哄把妳跟他凑在一起,妳又写过那样的作文……我恨妳拜金虚荣。” “我没有——” “嘘,”他又比住她的唇。“我知道。我会觉得受伤,我想是因为嫉妒吧。”吐出最不愿承认的虚弱。 说起来,这有大半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但两个人最终牵系上,她也只能共同担负那过重的情感。 “不过,妳爱钱总没错吧?”他拧拧她鼻子。 “这件事,我想我们或许该谈一谈。”张明美鼓起勇气,说着自己的“粗鄙”。“我承认我爱钱,我也从来不认为爱钱是可耻的事。大家笑我拜金,可是吃喝住穿都要钱,大家会比我少爱钱一点吗?也许,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吧。” “钱哪,是没什么不好。”周英杰微微一笑。 “我希望有很多很多的钱,要不,就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都足够,那就够了。” “心这么小。那茶呢?”他揶抡她。 “茶又不是必需品,没有也无妨。” “那么,醋也不必。” “你不吃醋吗?”一语双关,说闹起来。 “不,我不吃。妳吃吗?” “你不吃,我也不吃。” “真的不吃?”他提高声调,故意使坏地笑。 “呃,偶尔会吃一点,但你不要给我吃太多。” “一言为定。妳要都不吃,我还以为妳都不在乎我呢。” “不在乎你,要在乎什么?” “钱呢。”他突然收起笑,假装严肃起来。“我问妳,妳要老实回答我。妳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钱?” 呃…… “你。” 她犹豫一下,千分之一秒的剎那。就那么千分之一秒的犹豫。再一次,他没有察觉注意到——欸,或许他根本就一清二楚,只是不说破,情愿这小小的猜心游戏。 “这可是妳说的!”他双手搂抱住她,逮住她似满脸都是笑。 “你不会记录下来,要我画押吧?” “我就是打算这样。”他翻身将她压在身子底下,密密亲吻她,缠绵起来。 “啊,对了。”她喘口气。“我可以接受“黄氏”那个工作吗?” “如果我说不呢?” “我——唔——” 他没让她再有开口机会,她一张嘴,他就将她嘴巴堵住,又密密麻麻亲吻起来。黏腻的吻从脖子一路滑下,衣衫一寸一寸被撩褪;不安分的手游移着,从胸部抚过肚腹一直摩挲到大腿间…… “啊!”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 床太小了,不够伸展的空间,双双跌到床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妳喜欢我吗?”他不厌其烦,问过一遍又一遍。 “喜欢。”她也不厌其烦,回答一遍又一逼。 “可妳更爱钱吧?”他睨睨她。 她笑起来。 是啊,她爱钱。 他吻住她,根本无意听她的回答。那吻,一下子又黏腻起来,双手又不安分的游移起来。 这一次,整个地板着了火。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