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女儿行》 一回、 生活不是游戏 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白夜想起今天跟女朋友林玉虹的对话就郁闷得想吐血。他使劲揉了下鼻子,苦笑,那也不算自己的女朋友了,应该叫前女友才对。 是的,一向古板传统的白夜今儿也终于赶了回流行,分手了,失恋了,可以高唱单身情歌了! “妈的,老子交个女朋友容易吗我!”心里一阵止不住的软弱,白夜将网吧的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指挥着游戏里的女性人物将一个男枪客耍弄得团团转,仿佛这样就可以稍稍发泄一点自己的怨气。 别误会,白夜没有玩人妖号的癖好,这个号是他帮林玉虹练的。本来说好了练高以后跟自己的人物在游戏里结婚的,可是现在这个女剑客刚练到可以结婚的级别,她原定的主人却毫不留恋地将她踢开不要了。屏幕里的女剑客舞蹈一般挥洒着手中华丽的剑气,切瓜一样收割着戴斗笠的盗贼的脑袋,丰满的身体来回跃动,晃得白夜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心酸。这人物真丑,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发了哪门子神经,居然辛辛苦苦地练级,一心要跟这个虚拟肉弹结婚。那个时候将这个虚拟人物看做林玉虹,怎么看怎么怜爱,练起级来心里仿佛揣着无数浪漫甜蜜的小秘密,又哪里能预料到此刻的落寞愤恨。 白夜虽然是在校大学生,可骨子里满是传统的中国式大男子温柔,他轻易不会谈恋爱,可这一旦谈了,那是认认真真铁了心要结婚的。平常对林玉虹小心翼翼,那是捧如水,含如珠,宠得上天,又怎么会想到明明是自己女人的人会突然跑了溜了宣布不再属于自己呢。 此刻的白夜心中愤懑难言,觉得自己平常真是太小心温柔过头了,还可笑的守着什么传统,留着林玉虹与自己的处子身,期待着什么到新婚夜再圆满洞房的浪漫完美,这可好了,嘴边的珠玉碎了,什么浪漫完美,见鬼去吧! 这年头,一纸结婚证书都不保险,何况几句所谓的山盟海誓呢,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枚核弹头的事吧。 难道还是寝室的狼兄弟们说得对,女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及时推dao了上chuang行乐是正经? 白夜虽然受了失恋的打击,可想到此处还是不敢苟同。他平常待人温柔,在原则问题上却极倔强,不然也不会在这一片年少轻狂的大学里谈什么纯洁婚姻了。白夜的准则是,君子坦荡荡,是男人就该有天空一样的心胸。失恋了,好吧,可以跑网吧里来疯一回,玩玩悲情少年的游戏,可若要他从此放纵堕落,他还真做不到。 白夜妈妈就曾经在看悲情剧《苦心莲》的时候骄傲地称赞自己儿子,在性情坚忍这一点上足以让电视里的这个中国传统坚忍型女性“心莲”肃然起敬。白夜爸爸当时瀑布汗,这是什么奇怪的比方,不过接下来一句“儿子生命力确实顽强如杂草”让白夜更汗。 想起爸爸妈妈,白夜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只觉世界忽然就不那么黑暗了,原本顶着女游戏人物一边杀怪一边对着男枪客大呼小叫的行为也收敛了起来,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敲键盘的手指顿时停住。游戏里人物的自动战斗系统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职责,而私聊频道里女剑客毫不客气地讨要装备顺便还嫌这嫌那的话语忽然就卡壳了。 何必呢,这个女剑客是替林玉虹练的不错,可是现在林玉虹不要这个号了,他拿过来糟蹋又算什么?还要累得无辜的人受气。更何况林玉虹其实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个号吧,她一直只是说要自己把等级练高,可事实上她连这个号的具体密码都从来没问他要过。 枯燥的打怪动作持续了很久,网络另一端一惯表现得脾气很好的男枪客似乎也终于受够了女剑客的野蛮无礼,见女剑客不再喝骂也就顺势沉默了下来,私聊频道里久久一片清静。 白夜望着屏幕发呆,心里还是不住浮现往日与林玉虹在一起的种种甜蜜。第一次相见,他骑着自行车飚过,一不小心轮胎划过学校老路上破烂积水的泥坑,溅了她一身泥水,从他慌慌张,傻呆呆将她从地上扶起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什么东西挣扎着顽强地从他心底破壳而出了。第二次相见,暑气逼人的二手书市里,满头大汗的他碰着一大捧书晃晃当当地走,一身焦躁的时候,猛一抬头,忽然就见到她一袭白裙盈盈而来,脸上的笑容好似消融人心的清泉,让他从头到脚忽然沁凉舒爽。她歪着头回忆,笑说:“呀,是你啊,捧着这么多书,我帮你吧。”就这一个笑容,白夜从此沦陷了,执着痴恋,无怨无悔。 真的过去了吗,当真过去了吗?不管怎样,白夜心里还是翻来覆去的难过。 耳机传来私聊信息的滴滴提示音,沉默良久的男枪客忽然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西岭雪:“衣衣,还难过吗?不要难过了,我刚才充了很多金币,普通装备你看不上,现在珍宝阁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挑咯。”珍宝阁里的东西是必须要用人民币兑换游戏里的金币才可以买得到的,是整个游戏里最顶级的东西,也是这种所谓的免费游戏运营商最大的赚钱之路。这也是这种网游的死定理,不管人物玩得多么好,最后总也比不过人民币一撒。白夜平常自诩游戏高手,人民币充值这种事情是从来也不屑去做的。 夜染衣:“你刚才是充值去了吗?你很有钱?”电脑前的白夜冷笑,本来平复低靡下来的心里又充满了怒火。男人,有钱男人,就是用钱砸得女人芳心的? 西岭雪:“……” 夜染衣:“你就没有想过,你对面的这个人也许是个顶着一头乱发两泡眼屎的老男人?你还相信游戏里真有mm?哈哈,都是人妖!” 私聊里沉默了片刻,男枪客才又发信息过来。 西岭雪:“你是夜染衣吗?你是夜染衣就够了,我何必去管控制夜染衣的是个什么人?我们是在游戏,我不必在意虚拟尽头的现实是什么,我在意的是,你带给过我很多快乐,所以我也希望你快乐,衣衣。”从前白夜练这个号的时候,是满心温柔甜蜜的,所以对每一个游戏里认识的人都很好,其中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西岭雪了。 夜染衣:“见鬼了,老子这个是人妖号,叫得这么肉麻,你恶心不恶心!” 西岭雪:“(发过一个笑得很随意的表情,)一个游戏而已,如果衣衣你不想继续,你可以一脚把这个游戏踹了,不必折腾自己。” 白夜愣了愣,游戏吗?游戏可以随意,可是生活不是游戏啊。生活不是想踹谁然后一脚飞过去就可以的,生活也不是谁捅了你一刀然后按个复活键就又能继续活蹦乱跳的。 林玉虹,字字如刀,笑靥如割,刀刀割得他痛彻心扉。 夜染衣:“哈哈,好,一个游戏而已,你可以滚了!” 二回、 原来真的有复活钮 白夜手指狠狠敲过键盘,完了将电脑主机按钮一关,就直接强行下线了。 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疯也疯过了,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就这样吧。白夜混混沌沌地跟网管结了帐,又游魂一样游出网吧。已经是凌晨了,网吧口的街面上冷冷清清的,零散几个卖夜宵的小摊贩守着摊子,打着盹。 这是大学城背后的堕落街,有名的不夜一条街,大学生挥霍青春与父母血汗钱的好去处。可即使是不夜街,到了凌晨三四点,也显得萧条沉寂了。白夜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街面上,忽然升起一种一个人面对了全世界,不知从何处来,要往哪处去的茫然。 这是何苦呢?他又苦笑。还是回寝室吧,只不过今晚必须要爬墙了。 白夜垂着脑袋走,猛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接着左肩骨裂了一般狠痛,白夜被撞得蹬蹬直退好几步。 “谁!”左肩被灌满啤酒的瓶子敲了,白夜恶狠狠地抬起头,知道自己多半遇到抢劫的小混混了。 “哥们,兄弟们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很没创意的台词,加上染得花花绿绿的脑袋和破破烂烂的洞洞装,三个打扮得同样很没创意的小混混登场了。 白夜身高有176,一向锻炼得也勤,就南方人来说,身体条件是很不错的,不过照他平常内敛的性子,也就破点财,消点灾,只是今天—— 白夜飞起一脚,照着靠最近的一个混混下阴处狠狠抽过去,黄头发排骨身板,个子又比白夜矮的混混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抽中了,喉中暴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仰面撞在地上又虾子一样蜷起紧紧抱住下身,一个照面就失去了战斗力。至于他下半shen的幸福有没有问题,就不在白夜的考虑范围内了。 另两个混混愣了愣,没料到这个明显是学生的家伙出手这么迅捷狠辣。白夜抓准机会踏前一步,继续抬腿往另一个混混下身抽去。这小子倒是反应过来了,忙往右边闪去,白夜这一脚就抽偏了,抽在他胯骨上,混混吃痛惨叫,白夜的腿也被骨头撞击得生疼。 “你妈b!”惨叫过后的混混吐了一口唾沫,狠声道:“鸡头,抽刀子上!”他一边说着已快速从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西瓜刀来,另一个完好的混混也抽出刀来,抖着声音道:“六哥,这兔崽子下手太狠了!” 面对明晃晃的刀子,白夜心里一沉,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了,忙转身往学校门口跑去,可是他左肩本来就负了伤,这会疼得厉害,抽过人的腿也疼,又在网吧泡了整天没吃东西,刚抽人的劲头一过,这会不由浑身发软起来,跑着跑着,脚踝就是一崴,竟左脚蹭右脚,磕在了地上。后头追得快些的鸡头西瓜刀一扬,白夜整个后背上从右到左就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白夜只觉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似的,内脏也一阵翻江倒海。他喉头一嗝,吐出一口血来。心里一凉,不由自嘲低骂:“贼老天,这下可亏大了。” 后头的小混混一刀劈下来的时候是劈得爽快,可眼见这狰狞的伤口在刀下猛然显现,也不由的一呆,慌了。 “六……哥,怎么办,好像,好像要出人命了!” “蠢的要死!”那六哥骂一声,揉着胯骨蹲下来看白夜,见他伏地微弱地喘息,心中定了定,神色又扭曲起来,“妈b,好像还挺的住嘛,没那么容易死!”他一脚将蜷曲伏倒的白夜又踢了个仰天,弄得白夜背后伤口与地面剧烈撞击,脖子扯着,好像拉风箱似的喘不过气来。白夜觉得自己快死了,可不知怎么,神智偏异常清醒,过往的二十年好似跌落在河里自眼前奔流而过,白夜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对不住爸爸妈妈。在这生命脆弱如风中烛火的时刻,什么爱情,什么学业,什么理想,一下子全部黯淡了,只有双亲深恩,融刻在血液骨髓里,难割难舍,思量着怎么也报答不尽。 很遗憾,是真的很遗憾。爸爸妈妈啊。 白夜缓缓闭上双眼,眼中无泪,心尖却似乎早已泪流成海。 “不能便宜他!”后头一个嘶哑的声音夹着痛楚极尽恶毒地响起:“妈b,老六,鸡头,老子好像真的被他给废了,给我也废了他,废了他啊!”是最先倒地的那个混混! 老六咽着口水,怪笑,“好,好,废了他!” 本来已经痛得麻木的白夜忽觉下身重要部位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撞碎了灵魂一般的剧痛。他的思维忽就顿住了,灵魂深处仿佛有白光划过,有什么东西,“咔”一下,破碎了。 这个时候,不用去思考死亡,也不用痛楚遗憾了。什么碎了?什么碎了?白夜的喉咙卡住,心里恍恍惚惚地对自己说:“这下连惨叫一声应景都省了。电视里头,那些太监被阉割的时候,怎么就叫得那么欢呢?” 蒙蒙胧胧中,似乎有嘈杂的惊呼声渐渐扩散。耳边那个刻入了灵魂的怪声叫道:“不好,大半夜怎么出来这么多学生,快走,要闹大了!” 小混混悉悉索索应声跑走,然后又是熟悉的声音惊呼:“不好!是白夜!快过去!”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白夜贴在衣服里头藏在胸口的一方翠玉观音忽然流泻出极轻的柔和青光,青光仿佛有生命般渗透进白夜的肌肤,然后白夜的细胞忽似加了千万马力的马达,以恐怖的速度新陈代谢起来,白夜昏昏沉沉地只觉得破损的身体又似乎中了奇迹般充满生机,暖融融的,不一会就像回到了母亲怀抱,无思无想,无知无觉,竟恍惚安详睡去了一般。 “还好,好像没受什么明显的伤害。”刘艺的大手上上下下检查过白夜全身,松了一口气,又疑惑道:“奇怪了,背上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下面好像还被踹了一脚,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好了吧老大,大半夜把我们叫出来找人,现在人找到了,有惊无险,没事,还罗嗦个什么劲,看这家伙一身酒味,快把这个醉鬼抬回去,省的在这丢我们寝室的人。” “得了,少说两句,快点动,哎呀,这小子怎么不减减肥,丫的真重。” …… 三回: 总要好好活下去 白夜在一片温暖柔软中醒了过来,暮春的阳光清清爽爽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床头,寝室里静悄悄的,明净祥和。 揉揉眼睛,白夜心中奇怪,寝室的兄弟们都上哪去了,如果是上课,怎么没人叫他?恍惚了好久,才猛然一阵心悸,回想起那个如恶梦一般的凌晨。他死了吗?这里是梦?是真?白夜抖着手,缓缓贴上心口,那里的跳动一下一下,沉缓有力,明显而真实。他手又猛往胯下探去,呼吸窒着,然后又放松,那里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男性特征虽然不像平常早上有力竖起,可也是完好存在的。再深呼吸,身体似乎健康得很,手往背后摸去,那里别说伤口,光滑得连疤都没有一个。 难道真的是一场恶梦?可是梦境过于真实,由不得他不怀疑。 白夜目光转动,最后落在床脚一堆熟悉的衣物上。挪动身体将衣服耙到手上,白夜仔细看着,手又是一抖。 衣物上沤着酒味,外套和t恤的背面一致整齐的都是一道长刀口,上面还粘着干涸的暗红血迹。裤子的档部也是一片狼藉,昭示着这裤子的主人曾受过怎样恐怖残忍的伤害。这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唯独陌生的是自己完好健康的身体。 “我是怪物吗?”白夜难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事实出了问题,或者自己也赶上一回小说里的狗血奇遇了? 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手机完好,时间显示2009年5月11号星期一上午10:36,几条未读短信都是寝室里的发的,大意都是问他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时间提示从昨天到今天凌晨都有。他记得昨天接到林玉虹电话出去是没带手机的,就放在枕头底下,没错。他也记得自己昨天疯狂地在网吧刷了一天游戏,然后凌晨,然后…… 那段记忆清晰无比,那时候的白夜也没喝酒,衣服上的酒液是凶器啤酒瓶里漏出来的,他被打了,然后他也下死力打了回去。再然后呢,记忆里是他的结局比较惨,尤其是最后那一下。 可能是那样的绝望都经历过了,此刻白夜反而淡了失恋带来的伤感。虽然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又完好无损,但好好活着总是好事,而这时候他最想的就是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了。 想到了马上就拨出号码,“都都”几声后手机里传出母亲那熟悉的温和嗓音:“小夜啊,打电话回来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 五一假期白夜才回去过,不过现在五一已经取消周假了,只在家里呆了三天,不只白夜觉得少了,白夜的妈妈更是总念叨着白夜在家的时间太短,营养餐才吃三天补不住一个青年人的身体。 听到母亲的声音,白夜惶惑的心稍安,忙回道:“很好很好,妈妈你放心,我很舍得吃的,从来就不会让自己吃不好。” “你这孩子,5月天温差大,晚上要记得把被子盖严实了,现在流行感冒,注意不要冻着了……” 听着妈妈熟悉的唠叨,白夜表情渐渐放松,露出微笑,不管怎样,活着就是好的,能够随时听到妈妈的唠叨更是幸福,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多想的呢,就当是一场恶梦过去了吧,重要的是把握住自己的现在。 这个省内长途足足打了15分钟,最后还白夜妈妈心疼儿子的电话费才挂了的,总之都是些老旧的嘱咐,但白夜百听不厌,越听越幸福。 收了手机,白夜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裸睡的。他本人没有裸睡的习惯,而自己最后能出现在寝室的床上,不用说也知道是寝室的兄弟们帮的忙。不过这帮大老爷们能帮忙把衣服脱了就是好的,指望他们再伺候孩子一样帮忙穿上那也忒为难人,估计要不是这衣服太脏,他们是连脱也不会就直接把人扔床上的。 白夜笑笑,心底温暖萦绕,想了想,找了干净的衣裤穿上,又翻出一个脸盆,把脏的衣服裤子往里头一扔,再拿打火机一点,盆里头就燃起了火。能够过去的就过去吧,他不想深究了,最好能把所有的不快与烦恼都随这把火和这恶梦证据的衣裤一起烧了。 白夜把不安深深埋了起来,为了所有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人,尤其是为了爸爸妈妈。他要让自己相信,一切都是正常的。 中午时候,寝室的兄弟们陆续回来了,老大刘艺还帮白夜打了饭。老三陈紫东一进门就喊:“老幺,昨天晚上多亏老大把兄弟们拉出去找你啊,不然你小子就被几个混混给废了,哈哈,是不是要请客啊。” “是今天凌晨。”老四王动更正。 老二江淮推了推眼睛,斯斯文文地笑道:“小夜有惊无险,运气还是不错的。不过小夜你有心事可以跟我们说,一个人闷着半夜在外面街上走,危险。” 老五陈近鸿撇嘴道:“这小子能有什么心事啊,我看八成是失恋了。好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陈近鸿跟陈紫东是堂兄弟,一样的花花公子,不过这小子更毒舌,虽然年龄排第五,但论狼性之强大可是310寝室之首。刘艺一个暴栗敲他头上,斥道:“你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夜笑笑,挥手道:“是要请客,今晚上相思楼兄弟们吃火锅去。”他不愿谈及失恋的事。虽然已经试着不去在意,但提起仍然是痛。曾经放下的心意太真切太深刻,即便淡了,也只会是隐在深处,结成不敢去碰触的晦暗的痂。 几人笑闹一阵,这事也就过了。毕竟都是些大男生,粗心得很,人没事就是好的,有那闲情去管细节,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成为情场高手吧。这一寝室兄弟里头,倒是白夜的心思最为细腻。 晚上六兄弟一顿胡吃海喝再加神侃,时间忽忽就到了11点多,几个大男生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走进校门,没人知道,阴暗的一角里一双恶毒的眼睛死盯着他们的方向,放出诡谲的光。 四回: 难以启齿的焦虑 这几天白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失恋已经是过去了,恶梦也过去了,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可白夜总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好像要在自己身体里冲出原有的桎梏,生根发芽,蛮横地打破自己曾经所固有的熟悉岁月。 有个问题,不好跟别人启齿,白夜只好将苦恼闷在心里,每天为此发上一会呆。是的,本来每天早上都会自动起立的小兄弟从恶梦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四天没动静了。原以为只是受了惊吓,过两天自然会好,可是这几天下身的小兄弟不但一径沉静疲软,甚至连体积,也明显可见地一天天往下消减,再减下去,白夜就真的不用做男人了。 寝室的几条狼此刻正淫荡地围在陈近鸿的21寸液晶显示器前流着口水看少儿不宜的动态画面,音响里传来av女优跌宕起伏的呻吟和更多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奇怪声音,有几个兄弟手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往下身探去,白夜傻呆呆望着平常也算熟悉的场景,心里一片冰凉。 真的没反应了,任屏幕里的画面多么火爆,女优的叫声多么卖力勾人,白夜的身体就是没反应。脸红倒是脸红,心跳也心跳,可是下身的关键部位不合作啊,这个专业术语叫什么来着,是那个,那个,阳痿! 老天,他才二十岁,还没娶老婆,甚至还是个处男,这个,那个,他是不是真的非去看下医生不可了? 白夜脸也不红了,心跳也缓了,浑身上下一片拨凉拨凉,几天积累下来的忧虑终于让他下定决心。 忽地起身,白夜大步往外头走去,头也不回道:“兄弟们认真乐和啊,就是当心大白天的别让老辅抓住,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好勒。”这个声音怪怪的,压抑了情yu,不知是谁应的。 倒是老大刘艺奇怪的嘀咕了声:“老幺这几天怎么阴阳怪气的,现在连a片都不看了,不会真的是失恋了吧。”也是白夜瞒得太好了,失恋了,寝室兄弟里居然没一个知道的。 av上演得正激烈,几个眼睛通红的男生马上又扎了进去,没人去管白夜的退出。 捏了捏裤兜里的银行卡和几张老人头,白夜决定就是把这几年攒的零花钱都花光,也非得检查清楚不可。挤了几路公交,来到本市最好也是东南三省都大有名声的和雅第二医院,白夜一头扎进挂号大厅里排队的滚滚人流中,准备挂一个男性内科的专家门诊。 时近中午,好不容易拿到挂号单,找到那个专家的门诊室,又被护士告知马上就要下班了,这个号必须排到下午才能就诊。白夜拼命压住心中的焦虑,干脆午饭也不吃了,就在门诊室外的走廊上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猥琐的高大的有钱的没钱的各色男人发愣。这些男人没一个脸色好的,当然,来看男内科,必定是各有隐疾,哪能有个好脸色呢。想到此处,白夜心里不那么难过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嘿,老子还只是阳痿,比起得性病甚至爱死病的可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天性里都有拉垫背的小心思,糟糕的时候想着比自己更糟糕的,总也还能得到点安慰。在这承受着极大性征压力的时刻,就是一向自诩心胸可比天空的白夜也到底没能免俗。 吹着医院的免费空调,一面胡思乱想着,白夜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间听到护士高声喊熟悉的名字:“56号白夜,白夜在哪里,再不进来就下一个了!” 白夜蹭地一下弹起身来,忙应道:“是我是我,马上来了!”刚说完脸就红了,这里可别碰到熟人才好。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白夜快步窜进专家门诊室里,门一关,这里头跟外头就是两片天地。看到两鬓微微斑白的老医生正微笑望着自己,白夜心情稍稍放松,坐到医生的门诊桌对面,急急开口:“赵教授,我,我,阳痿!”这话在心里头憋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敢跟人说,这会不经大脑,猛一说出来,白夜脸又不由涨得通红。贼老天,真是太丢脸了! 老教授觉得好笑,男内科里这么年轻青涩的患者可是少见,尤其还这么傻乎乎的。 “好了,别急,小伙子,跟我到这边诊断台来,先给你做个初步检查。” 看着老医生平和的微笑,白夜紧张的心又定了定,撩过帘子,走到诊室内室里的诊断台上躺下。老医生戴好医用橡胶手套,吩咐白夜解了裤子,在把衣服撩开,就仔细检查起来。 医生的手这里按按,那里摸摸,又问起白夜平常的症状。 “你怎么会想到自己阳痿呢?” 白夜脸又憋红了,鼓了鼓气,终于还是说:“我那个那个,以前比现在要大上好几圈,现在的模样,都快跟十来岁的小孩子差不多了。还有,每天早上本来会自然那个,那个起立的,这几天也不会了。再有,现在看a片也没反应,好像真的退化了。”一口气说完,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明显不是一般的阳痿那么简单。又问:“那这个现象持续多久了呢?” “四天。” 医生手微微一抖,终于还是笑了笑,让白夜穿好衣服裤子,坐到门诊桌前,缓缓道:“似乎没有大碍,总之先去做个b超吧,仔细检查一下再说。”其实他已经觉察到眼前这个青年的腹腔内有些不正常,但在没有定论之前,做医生的是不能乱说话的。 白夜总觉得这个老医生的笑容特别高深莫测,心又提了起来。接过医生开的b超单,总之也只能听吩咐先去检查了。 又是排了好一阵队,等进了b超室,躺到诊断台上,白夜干脆闭上眼睛不管不顾了。这看个病真是太不容易,急过头也不急了,管他呢,除死无大事。当然,这个纯属自我安慰,不过,能自我安慰不也是好的吗? b超室里的医生有两个,两人来来回回轮流给白夜检查,一边还小声商量着,不知道怎么,就是不下定论。也不知折腾了多久,一个医生走出门去,不一会,赵教授带着一惯的平和微笑走了进来。 赵老专家接过仪器,来来回回又是检查很久,久到白夜已经觉察出自己身体有大问题了,才开口说:“小王,你去把齐容教授叫过来看看。”白夜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冒。 看出白夜的紧张,老医生又说:“小伙子别急,没有生命危险的,你的性功能也没问题。”他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不过这个没问题的不一定是男性功能罢了。” 白夜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为什么这个医生的笑容似乎已经从高深莫测升级到诡异了? 五回: 世界真是太荒唐 时间在怪异的气氛中缓缓走过,一个40来岁的女医生推门走进,神情严肃。 赵老教授微笑道:“小齐来看看,这个病例非常特殊又非常典型。” 齐容点点头,严肃的脸上透着紧张和兴奋,她似乎已经听说了什么。白夜忽然觉得自己像小白鼠。 等到齐容医生再检查过,白夜居然被带到了男内科主任办公室,而这几个医生竟也一直没有要告诉他诊断结果的意思,只说现在需要进行专家会诊,要他先到这里等待。 白夜再呆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答复,更何况他只是这几天焦虑以致神经有点迟钝,实际上白夜是很聪明的。 拦住要离去的几个医生,一直表现得傻乎乎焦虑失措的白夜神情忽然无比坚定:“告诉我结果,我到底有什么毛病,放心,不管是什么结论,我都可以接受的!” 赵教授咳了咳,笑道:“这个,主要还是不能定论,所以才需要专家会诊的。” 白夜摇摇头,态度坚决,眼神清明:“我既没特殊地位,又无权无势,赵教授,你们时间宝贵,如果不是我的病情特殊,你们怎么可能围着我一个人诊断这么久,就那小小八十块钱的挂号费可不值这样的待遇吧,更不用说临时招集专家会诊了。”他咧了咧嘴,笑得特别苍白:“而且我一个穷学生,专家会诊的费用我也出不起,您却不谈钱,只要我等着。赵教授,事关我的身体,而且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您说我要不要问清楚。” 白夜的语言并不激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惯以深藏不露著称的赵行德竟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似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通通透透,直指人心。 并不是妥协,赵行德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得到他应有尊重。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措词,才开口道:“结论常人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你既然有勇气来看男科,想必也该有点心理准备。”他顿了顿,发现这个原本局促的病患此刻神情竟有些冷。 赵行德轻轻一叹:“你并不是阳痿,我们发现在你的身体里除了有着一套男性的生殖系统外,竟还存在着一套女性的生殖系统。”见白夜神情虽还是有着冷意,不过也没什么过激反应,赵行德才下出结论:“简言之,你是双性人,不过目前男性的一套系统已经开始萎缩,而女性的系统发育得非常完善。所以,你必须进行性别纠正手术,成为一个真正的女性。而如果不进行性别纠正的话,不但做不了正常的男人,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 白夜站着,不言不动,赵行德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还是带着几个医生悄然离去。这个病症说起来简单,但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性别纠正手术更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病例难得,专家会诊马上就要举行。 白夜还是原地站着,良久,才惨然一笑。这个,怎么说来着,世界太荒唐,而我已经跟不上时代? 这算怎么一回事,贼老天,这他妈算怎么一回事? 白夜心中翻江倒海,可整个人却一动也动不了。似乎被施了定身术,又似乎身体,包括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全身一软,坐倒在地上,这时的他,浑身冰凉,冷汗湿得整个人好似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难道真的是做男人太失败,老天爷看自己被女朋友甩了,干脆就把自己也变成女人,从此以后,就没有哪个女人能甩自己了?或者是那天从网吧出来,对那个小混混下脚太狠了,害他做不成男人,于是报应应验,自己也不用做男人了? 白夜忍不住又自嘲:“我比他好嘛,我还能变成个女人,那混球却只能做不男不女的太监了。” 说是这样说,心里的酸意又怎么止得住?什么变成女人,说不准也还是个人妖!就算成了真的女人吧,又叫他怎么接受男变女的事实?更重要的是,要爸爸妈妈怎么接受他们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忽然就变成女儿了?他还要传宗接代呢,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 所以说白夜生命力顽强吧,这个时候,想了这么多,就是没想过自杀轻生什么的,还好还好。 那天男性特征被废的记忆忽然涌上脑海,此刻竟不回避了。也许,那个时候都挺了过来,现在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也许,双性人这种荒唐的结论都有了,那天的黑暗也就不是黑暗,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白夜勉强算是接受了现实。而此刻脑袋清醒了些,有些疑问又浮了上来。那天,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了二十年健康的男性,白夜无法相信自己的双性人系统是天生的,如果天生有,小时候怎么就没检查出来呢,如果天生有,受雌性激素影响,他白夜还真长不出现在这么有男人味的样子。 白夜身高176,宽肩窄腰,虽然清瘦,但并不瘦弱。平常锻炼得好,肌肉精瘦结实,呈流线型,显得非常有内敛的力量。他的脸型也有楞有角的,眉是小说里常说的剑眉,浓密修长,眼是小说里常说的虎目,大而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微厚,总的来看,是个阳光型帅哥。这样的白夜说他身体里还一直藏着一套女性的特征系统,确实是说不过去。而现在说不过去的事情变成事实了,怎么解释? 或许不用解释吧,没头没脑的,上哪要解释去,又解释给谁听? 白夜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很惨淡,对了,已经不是阳光型帅哥了,不过硬要变性的话,估计也变不成一个美女,长得这么粗,不变成恐龙就是好的了。 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恐慌。掏出手机,按出号码,那个拨号键却迟迟按不下去。打给家里,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不打?打?打?不打?怎么办…… 时间蹭蹭蹭地就过去了,而白夜一直陷在恐慌与矛盾中。这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赵行德几声轻咳唤回白夜的神志,白夜向着老教授张张嘴,喉咙却涩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个,白夜啊,我叫你小夜可以吧。恩,小夜,从今天晚上开始呢,你最好住到医院里,方便检查。然后现在,我给你开了单子,先做个全身检查吧。你的男性系统萎缩的非常厉害,手术必须要尽快进行。然后,你现在最好给你家里去个电话,你是学生,手术还是需要家长签字的。” 白夜眨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赵行德眼睛落到白夜拿着手机的右手上,又咳了一声:“小夜你是准备打电话吗?打了没有呢?咳,应该是还没打,那我帮你打吧。”他把手一探,从白夜手里抓过手机,找到通讯录里一个注名“家里”的电话,拨了出去。 六: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夜。” 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的白夜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温暖声音。视线转过来,是两张熟悉的笑脸。虽然,这两张笑脸上眼睛似乎有点红肿,神色似乎有点憔悴,但确实,是熟悉的,温暖的笑脸。 白夜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来到这个病房后的第一句话:“妈妈,爸爸。”四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是无尽的依恋与不舍。 或者,当时任由赵行德将手机拿去,他白夜就是为了等得这两个人来的。只是自己说不出口,就任性地让别人去向自己最亲的人宣告最残酷的事实。 望着两张仿佛一夜老了十岁而又带着深深的怜惜的脸,白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忐忑?愧疚?害怕?安心? 白夜妈妈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儿子苍白的脸,手指移动到儿子眼角,忽然双臂一张,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道:“孩子,没事,爸爸妈妈在,没事了。” 白夜爸爸走到妻子身后,并不说话,只是眼神无比温柔,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温柔。白夜本来最担心的就是父亲了,因为父亲观念传统,从来都喜欢儿子胜过女儿,更希望白夜能为一脉单传的白家再添男丁。可是在这最糟糕的时刻,看到自己的孩子,一个父亲深沉的爱战胜了一切,白夜事先的万般忐忑,此刻全沉淀在这一个温柔的眼神里了。 靠在母亲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周身的温暖,白夜深深呼吸,轻轻开口:“爸爸,妈妈,你们都知道了?” 母亲苏雅好似哄婴儿般轻柔地拍着儿子的背,柔声道:“知道了,没关系,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的孩子一觉醒来就可以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儿,没关系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父亲白瑾风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小夜,爸爸也很喜欢女儿的,你变成了女儿,那爸爸就既有儿子又又女儿了。放心,我问清楚了赵教授,手术会很顺利的。” 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紧紧盯着父亲充满鼓励与温暖的脸,白夜只觉一股巨大的幸福向自己撞击而来,有了爸爸妈妈的肯定,好似一切艰难都如冰雪消融了。 他没有理由不好好活下去,为了爸爸妈妈,他可以战胜一切困扰与苦难! “爸爸妈妈放心,我没事,你们不是说,我顽强如杂草吗?”说着,白夜还眨了眨眼睛,又抽出一只手臂来,握紧拳头,挥舞一下。 母亲不由笑出声来,摸了摸白夜的头发,叫丈夫把提着的东西拿过来,又开始絮叨:“好,我的小夜是最懂事最棒的。来,爸爸妈妈带了很多吃的来,现在要把小夜的身体养好,医生说先激素治疗几天,看情况,很快就开始手术了。” 苏雅拿出苹果削皮给儿子吃,白瑾风打开单人病房里的电视,调到儿子平常最喜欢看的音乐频道。一家人开始温馨地说起了家常闲话,仿佛现在不是在医院,而是正在自己家的小客厅里。 聊着天,中间护士进来给白夜打了一针,又过一会,有着镇静成分的药剂开始发生作用,白夜昏昏睡去。 再醒来,白夜感觉身体变化更深了一分,小腹隐隐做痛,下面的小兄弟已经疲软细小得仿佛豆芽菜一般,更可怕的是,双乳处微微胀痛,好像有硬核在里面开始成长,竟带出渐渐隆起的感觉。这是遵医嘱注入的雌性激素开始起了作用,还是从那天变异后身体起的自然变化呢? 无法平静接受这种变化,白夜甚至希望手术快快完成,好摆脱这种不男不女的尴尬境地。 病房外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白夜悄悄下床,走近门边,声音开始清晰起来。 “瑾风,小夜真的会变成女孩子啊。” “我知道,雅,已经是现实了,小夜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好的。” 苏雅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一点哭腔:“钱还是筹不到那么多吗?” “我说不出借钱的具体原因,肯借的实在是不多。唉,还好,只差4万了,或者用房子做抵押,到银行贷款还是可以的。” “恩,不管怎样,绝不能答应他们公开小夜病情的要求,一定要保密。” “这个是当然。好了,我再去小夜学校找找他们校长,小夜的学业一定不能出问题,你进去陪着他吧,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白夜赶紧小跑步跳回床上,盖上被子。 门被轻轻打开了,白夜侧头装睡,被子里的拳头,已经捏得紧紧的。 要好好活下去,要闯出自己的事业,要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再不让他们操心了。 苏雅满腹心事,混没注意到儿子装睡,只是定定注视着儿子的侧脸,眼圈红了又红,终于低声抽咽起来。 等到母亲的哭声渐渐平息,白夜再也忍不住,假装打了个哈欠,再慢慢把眼睛睁开。这时候苏雅已快速擦了眼泪,又带出温柔的笑颜望着儿子。 “妈妈,”白夜轻声说:“我感觉身体变化很大,或者明天就可以开始手术了。”他想的是,这医院贵得很,能少住几天就尽量少住几天的好。 “傻孩子,”苏雅又习惯性地摸摸儿子头发,“怎么能凭自己的感觉来呢,要听医生安排。不用急,等几天,会好的。” “恩,”白夜将脑袋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我听妈妈的。”他怕刺激了母亲,决定还是少说话。 “好,好孩子。”苏雅顿了顿,又说:“小夜你寝室的男同学打过电话来,妈妈帮你接了,我说咱们家里有事,要请半个月的假。” “好啊,正好也跟他们有个交代。”说到这里,白夜心里其实是很担忧的,如果真的男变女了,那自己以后该以什么身份生活下去,这学业还能继续吗?爸爸要跟校长商议的又是什么?但这些担忧他不愿跟母亲说,至少,暂时,还是可以先放一边吧。 母子两个又聊起天来。说说隔壁王阿姨家的小女儿上幼儿园太调皮,天天摔交,又说说最近猪肉价格终于降下来一点,政府还是不错的,再聊聊现在的电视剧越来越没看头了,演员演得实在是假,总之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不过白夜应和的却是满心温暖。苏雅遵照着医生的嘱咐,话题挑得很小心,尽量聊些轻松闲散的,希望能帮助儿子放松心情。 这个孩子啊,要受那么大的罪,多不容易。 七回: 让我最后一次祝福你 在医院进行术前调养,已经过了三天了,白夜的身体变化非常快,快得超出常理,快得一班专家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专家们勉强得了个女性系统突变成熟的结论,将白夜的病理变化小心纪录下来,列入极特殊类病例,干脆做好与疑问长期抗战的准备。 然而不管白夜女性系统成熟的速度有多不合理,手术却是必须进行了。 白夜站在病房洗手间的大镜子前,心里头真是别扭又憋屈,接受事实是一回事,可看到镜子里那个可称怪物的人,还真有种要把镜子砸了的冲动。 镜中人有一张阳光少年的脸,皮肤却已从原来健康的小麦色转换成细嫩的白。宽肩稍稍收拢了些,肌肉也清减了下来,不过还是能看到明显的线条。小腹处的六块腹肌很漂亮,只是再往下看去,那两腿中间的东西就小得很怪异了。当然更怪异的是这个明明是清秀少年的胸膛上,却有两个小小的鸽蛋大的突起,好似美玉上硬长出两个肿瘤。用白夜的话来说就是:“贼老天,真是比人妖还丑。” 白夜不敢再看下去,忙用偷偷撕了衣服扯成的布条自胸而至腰紧紧缠上一圈,再套上长牛仔裤和长袖t恤,看看除了白了些瘦了些同以前也没有多大区别,才稍稍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向母亲招呼:“妈妈,我去学校了,一会就回来。” 为了手术前能去一趟学校白夜可是跟母亲争取了很久,虽然担心儿子的身体,可考虑到儿子要承受的心理压力,苏雅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时候又不忘担忧地叮嘱:“小夜记得,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跟人争吵,尽量快点回医院。等会还要做个全面检查呢。” “恩,妈妈放心,我只是,只是跟同学们告别一下。”白夜挺了挺脊背,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不再回头,大步向电梯走去。 一路回想着从前二十年的种种,心里疼痛难忍,也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走进了学校大门。c市的河西这一片正是大学聚集区,像白夜的湘省大学就跟湘中师范只是一条马路之隔,有些建筑甚至还交叉在一起,错落在麓山山脚,极具远离世俗喧嚣的文化气氛。走在道旁的绿荫下,暮春午后的阳光也似乎不那么灼人了,白夜的心渐渐宁静下来,然后又泛起一点淡淡的伤感。 在熟悉的道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望着里面在烈日下依然执着奔跑的一条条矫健身影,白夜心里是说不出的羡慕和遗憾。以前自己疯起来,也是从来不管天气的,有时候别说是出太阳,就是下点不很大的雨,也依旧顶着先过了球瘾再说。以后这些激情挥洒汗水的岁月不会再属于自己了吧。虽然也有女子篮球,但做女孩子,难道还能跟男生一样打个赤膊勾肩搭背去打球么? 况且,疏离了那些个臭味相投的兄弟们,这青春,又还有什么意思? 白夜这时候还真想摊张宣纸,拿支毛笔,学古代的骚客们,来句什么:纵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很文艺吧,很情调吧?还真他妈讽刺呢! “呵,小夜!真是你小子啊,怎么回来了?家里事情办好了?不是请了半个月假吗?你回过寝室了没,怎么没行李?” “是啊,老幺,从家里回来,没带吃的可不准进寝室门。” 身后忽然传来刘艺熟悉的声音和陈紫东的贼笑,白夜错愕,没想到寝室里的这俩懒人这个时候没摊在寝室午睡,或者跟女朋友找个地方吹免费空调,居然跑篮球场来了。 他原本是不想见他们的,怕更伤痛,怕见了就没有勇气去接受手术了。 可此刻撞见了,又似乎没有想像中的难堪,或许,这几天,已经被现实折腾得麻木了吧。 白夜转身,淡笑:“没有,跟爸爸妈妈到c市来办点事,顺便来学校看看,等会又要坐车子回去,可能,半个月还不够吧。” 陈紫东惊呼一声:“哇,老幺,你吃了什么,怎么瘦了又白了,居然比以前好看多了,一副忧郁美少年的气质。不得了,这小模样骗现在的女生可比以前黑糊糊的管用多了。” 白夜瀑布汗,得,他成忧郁美少年了。这家伙还真是从来都语出惊人啊。 控制不住的一咧嘴,白夜笑骂:“瞎胡说,我什么时候黑糊糊过,以前那也是健康小麦色。你小子眼红了是吧,眼红就多泡泡图书馆,泡久了自然也能整出忧郁气质来!” 陈紫东还待接着侃,刘艺已经皱着眉头接过话茬:“好了,多大人了,还美少年,恶心不你们。小夜你有什么事,方便的话,也可以跟寝室的兄弟们说说,或者大伙儿发挥集体的力量,也能有点帮助。” “没什么,”白夜笑笑:“能解决的,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些。” 刘艺还想再问,一口带着粤语腔的普通话却透着怪气插了进来:“哎呀呀,这不是白夜么,你还在学校里啊,最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躲到外太空打地洞去了呢。” 是王历!林玉虹的现任男朋友! 白夜压住情绪,猛转过头,眼神却在瞬间收敛,他不想因为这个人气坏了自己! 陈紫东已经捋起了袖子,脸上挂起痞痞的笑容:“小子,你很嚣张啊,就是不知道胳膊拧不拧得过大腿呢。”这家伙身材是典型的北方式高大,与白夜只能在南方人中称高的个子不同,他足有185高,站在刚刚突破170的排骨王历面前,就像一堵墙,确实很有威慑力。 可是人家王历有钱啊!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西装加黑墨镜,威慑力,那个,比陈紫东的胳膊可大多了。 而刘艺则用疑惑的眼神望向白夜,问:“小夜,玉虹怎么跟这个人走在一块?”他心里思量又叹息,也隐约知道答案。前几日兄弟们关于白夜失恋的调侃竟是真的! 白夜这个时候已经不去管他们说什么了,他的视线落在王历身旁的那个靓丽身影上,再也移不开。 林玉虹青春一如往昔,而美丽更甚从前。穿着一条一看就知道档次很高的米色长裙,长发上别着金闪闪的发卡。两颗闪着钻石光泽的耳丁衬着她耳垂发出诱人的光,而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前那颗红宝石更将这种诱惑推到一个新的高度。白夜不懂什么名牌,但也知道林玉虹这一身价值是很不匪的。虽然白夜阳光帅气,王历矮小委琐,但白夜给不起林玉虹她想要的,而王历可以,所以,看林玉虹如今巧笑嫣然,明显过得很快乐,就知道,白夜被甩的不是没道理了。 可是在这个女子身上,他倾注了那么多柔情啊,每一缕都缠缠mian绵,真真切切,如今拿来跟几颗冷冰冰宝石比,怎能不叫他痛得撕心裂肺。果然是不见还好,不见还能告诉自己已经淡了,再见又是止不住的痛。 林玉虹很平淡地向白夜打招呼:“白夜,几天不见呢,白了许多呀,还好么?” “还……好。”白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完整说出了这两个字。 林玉虹纤长漂亮的手很随意的拂过鬓角发丝,这个动作,很风情,也是以前白夜百看不厌的。她眼波流转,红唇微笑,说:“还在难过吗?没有必要啦,你的柏拉图式恋爱很美,不过梦总要醒的,你我都一样。你很不错,只是输给了钱。不过你还年轻,等你以后有了钱,我这样的,要找多少个都没问题。” 白夜原本心有千言万语,顿时全部消散。林玉虹,这就是林玉虹!果然不错啊,虽然残酷,但是直白无伪。美得如罂粟一般,很招摇地向全世界宣告,我有毒! 美人如玉剑如虹,她人如玉,而心似剑! 白夜忽然怨不起来了,或许他也从来就没怨过她吧。 不知怎么,能够淡笑出来,说:“还好,你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过去的记忆,就永远尘封吧。只是希望你能一直清醒快乐,保重……自己。” 他转过身缓缓向校外走去,一边说:“老大,三哥,我走了,请假不知道要多久,大伙也保重啊。”或许这样断了是最好的,林玉虹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开始,一个残酷的结束,不就如他这生命么。他本来,就是不可能再给她幸福的。还不如,祝福。 王历想找茬,林玉虹拦住了,而刘艺和陈紫东追过来,陈紫东一边骂:“你个混小子发什么神经,怎么搞得像交代遗言一样,到底有什么事,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白夜猛然停住,转头:“没事!好了,是兄弟的就别唧唧歪歪,我能解决,现在我赶时间,走了!”他眼神忽然无比凶恶,从来没有过的凶恶,仿佛在说,别过来了,再过来,咱们兄弟都没得做! 两个大老爷们忽然被镇住,良久,刘艺皱紧眉头,陈紫东呸了一声:“臭小子!自己顾住好歹,当我们想管你啊!” 八回: 居然不是恐龙 嘿嘿~~收藏~~~票票~~~收藏~~~票票~~~有了收藏,我们相见会更容易哦 ****************我是华丽丽的分割线********************************* 手术还是如期举行了。没有白夜事先设想的恐怖,在挨了一针全麻后,手术就在白夜失去意识的昏睡中完成,什么变化,都似乎在一觉之下过去了。 很有点一梦千年的感觉,醒来了,阴阳颠倒,天翻地覆。 白夜不敢去碰触自己的身体,只是对着病床边的爸爸妈妈傻笑。 “爸爸,妈妈,我醒来了。”这是废话,不过这个时候,说些废话反而有真实感。 苏雅露出慈爱的笑容,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感觉怎么样,身体麻不麻,痛不痛,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还可以,感觉神经有点迟钝,也不痛。”当然,这个时候创口还插着麻醉镇定包呢,要痛也是麻醉剂缓过以后才会痛。不过即便是痛了,白夜也不会愿意跟爸爸妈妈说的。 白瑾风仍然习惯性地站在妻子身后,见儿子醒来了,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这个时候,儿子应该叫女儿了吧。”想到这里,白瑾风眼神又不由一黯。单看脸,白夜和从前的变化也不是很大,只是柔和白皙了些,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很难接受,这个已经不是儿子,而是女儿了。最初有生命威胁,只想着进行手术,手术完了以后,这心理上反而不如术前那么能接受这个孩子变了性别的事实了。 当然这些白瑾风也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不敢刺激妻子和……女儿,至于自己心理上的不适应,就让时间慢慢冲淡吧。 “那我去叫医生了。”苏雅说着起身,用眼神示意丈夫坐到……女儿床边来。 白瑾风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坐到女儿旁边,尽量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轻声说:“小夜,现在调养好身体是第一桩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白夜心里似乎装着很多想法,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又是傻笑一个,感觉脑子清醒了些,才说:“爸爸放心,我分得清轻重,我会配合好医生的治疗,争取一个星期后出院。”她害怕的是住太久增加花费,家里不堪重负。 性别纠正手术之后,白夜全新的人生就在与父亲母亲平常又带点尴尬的对话中拉开了序幕,似乎也没有多惊天动地。当然,除了从男变女,白夜也就是一平常人,自然也惊天动地不起来。不过人心里具有无穷的力量,一段岁月结束,另一段岁月开始,在这个艰难的故事里,人生也自会渐渐开出美丽动人的花朵。 到手术后的第三天,白夜已经能勉强下床行走,进行些恢复性的锻炼。这个时候她的外貌跟刚刚完成手术后相比,也有了个台阶式的变化。 这三天白夜瘦得很快,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肌肉线条,四肢也渐渐变得圆润修长,那种女性化的修长。更令人惊奇的是,连她的骨骼都开始向着女性的方向自发收缩修整,双肩窄了很多,快赶上正常女性的标准了,大手和大脚也神奇或者可称诡异的缩小——这个同样令众专家称奇,见过骨骼闭合后又开始生长的,却听都没听过长成形的骨骼又自动向着完美比例收缩的。这个患者是怪物吗?当然,他们是医学研究者,应该讲究科学,科学是:存在即是道理!既然已经发生了,不管有多么难以理解,也只是现在水平不够,不代表以后就解说不了。于是和雅医院又多了个“关于成年人骨骼伸缩”的研究项目,这个不管是从生物遗传工程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人类本身潜力发掘的立点出发,或者基于美容技术的考量,可都是个大发现大项目啊。 除了最不合理的这一点变化,白夜其它的小变化还是跟曾经有过的性别纠正患者差不多。比如声音转为尖细,体毛大量脱落,毛孔一致收缩,皮肤变得女性化的白皙光滑细致等等,只是白夜的变化更为迅速彻底罢了。当然,这个跟骨骼收缩相比,又显得平常了。 总之,曾经的大男生白夜变成女孩子后似乎、还好,没有向恐龙发展的可能,至于能不能变成美女,还得加长时间观察才能定论。 这几天白夜和专家们的交流不少,也赢得了以赵行德为首的专家组的好感,在赵教授的帮助下,原本对白瑾风避而不见的湘省校长罗教授也终于露了金面。医院的证明很齐全,为了不惊世骇俗,罗教授答应将男性的白夜移除学籍,而转入女性的白夜到同专业继续就读。这个是便宜行事,确实得多谢赵行德的面子。好险,解决了白夜的学业问题。 现在白夜要重新办理身份证,而这个时候,一家人开始讨论起白夜新名字的问题了。 “总之小夜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那叫白语婷吧,看我们小夜长得多高挑,这个名字好。”苏雅兴致勃勃,给孩子再起一次名字,感觉实在奇妙,也冲淡了这几日的忧愁。 白瑾风有不同意见:“这个名字俗了吧,咱们白家可是书香世家,怎么能叫这么俗的名字?”所谓的书香世家,意思是三代教师,三代都是中学教师,汗。 “什么?”苏雅想了很久的成果被否定,顿时眼冒火光:“白瑾风你居然说我俗,这么雅致的名字哪里俗了?你倒是想个不俗的给我看看!”大有你不想出个让我心服的,就让你去跪搓衣板的架势。 白瑾风不为所动,妻子的小心思,他早有免疫力了。磨挲着下巴,白爸爸老神在在地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应该要叫白露霜。” 白夜很高兴,叫什么名字倒无所谓,关键是看到爸爸妈妈又像从前轻松笑骂了,她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其实儿子变成了女儿,父母亲最担心的还是孩子以后的生活。现在白夜的学业问题解决了,新的身份证有医院的强力证明也很快就能下来,这事的知情人又不多,又都以职业道德表示能够保密,心里最重的担子落下,白瑾风夫妇自然能够放松心情拿出兴致给孩子起名字了。 “白露霜,”苏雅想了想,又皱起眉头:“冷清清的,难听。”她瞪住丈夫,柳眉倒竖,表示,我现在火气很大! 白瑾风才不怕她,转了转念头,干脆把话题抛给白夜:“要不小夜你自己说,哪个好?” 白夜额头冒冷汗,这个问题为难他,左思右想,终于还是说:“爸爸,妈妈,我……能不能有第三个选择?” 苏雅一口定案:“好,那小夜你自己起。” 白夜仰望天花板,闷闷地说:“那我想想。” 想啊想,想了很久,白夜承认,要取个既符合妈妈柔美标准,又符合爸爸文雅标准的名字,难度是在是太高。自己没那文艺细胞,也受不了他们那些一听就感觉特美女的名字,怎么办?任由爸妈起的时候可以随便,可这权利既然下放到了自己身上,总不好敷衍了吧。 脑子里来来去去地过着一些古传的华美辞章,美吧美吧,可是太美了啊,不敢消受。白夜一直是不愿承认自己能文艺得起来,可她那不可救药的浪漫因子又开始顽强的发挥作用了,到最后,心底总就回响着一句话:“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好像真的就对这句情有独钟了,再也想不起其它。 “小夜,想出来没有呢?这么久。公安局改身份证还等着名字呢。”母亲苏雅开始催了。 “要不干脆还是叫白露霜算了,这名字唯美。”白瑾风总忘不了自己的“所谓伊人”。 白夜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有名字了,就叫白潇,潇洒的潇!中性一点,随意一点,比较好。” 她不想说,其实自己是因为对“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执念才得出这个“潇”字。为此,她还在“萧”的前面加上了三点水,心底下以为这样就能隐藏得更好。其实,她便是用了“萧”字,谁又会没事想到这个呢。或许,因为曾经名“夜”,这个“萧”,是为了祭奠什么吧。 苏雅跟白瑾风相视一笑,没有如白夜预想的表示反对,反而一致点头。 白妈妈说:“好好,还是我们小夜聪明,取的名字可比那什么白露霜好多了,白露霜,听着就寒碜。”她又揉揉女儿的脑袋,眼里满是笑意:“不过现在不叫小夜了,要叫潇潇,恩,潇潇……”尾音拉长了,溺着宠爱。 白爸爸说:“什么,白露霜这个名字虽然比不上白潇,不过总比那个一片俗气的白语婷要好的多。好了,潇潇,以后就叫白潇了!” 白夜,不,应该说白潇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不管自己取个什么名字爸爸妈妈都会同意的,先前的争论大概也只是逗自己开心吧。原来在父母亲眼里,还是孩子的快乐最重要。 九回: 我是白潇 赵行德最近有点苦恼,那个原本叫白夜现在改名叫白潇的病患身上实在有太多疑点了,她的女性系统似乎是突发成熟起来的,而术后体貌的变化更是完全颠覆了以往的科学认知。短短一周内,原本可称高大粗鲁的白潇竟长成了另一副纤长清秀的模样,就算雌性激素的刺激性再强,也不可能这么速度地把人给彻底转个边吧? 赵行德觉得,就算再给他十年,他也未必能把这个问题研究出个结果来。可是,白潇现在要求出院了,他又挺喜欢这个坚强聪慧的孩子,还真不好意思强要她留下来。虽然,他有能力这么做。 男内科主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赵行德并不抬头,随意道:“进来。” 齐容和另一个专家副教授刘昆走了进来。 “赵老师,白潇又一次强烈要求出院,她现在完全能够能够自由下床行走,除了体力跟不上,创口已经全面愈合了。”齐容有些为难的道。 “赵老师,我们想,能不能以将她的病例档案列入机密资料为条件,要求她再多留几天。”刘昆征询着。 赵行德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哦,那你准备再多留她几天?” “这个……” 赵行德叹了口气,语调有点重了:“小刘啊,我们不是免费给她手术的,白家前后缴了医疗费近20万,我们医院完全有义务为此类患者保密病例资料,况且,这个也是事先答应白家的。你说的,算什么条件?” 刘昆也是40多岁,儿子都上大学了,但此刻在赵老教授面前,脸却控制不住的有些红了。 “好了,小齐,你也是赞同小刘的意见的吧。你们那点心思,我怎么不知道,就是我自己,也未尝不希望白潇能多留一段时间好供我们观察啊。可是我们总不能留人家一辈子吧,你们觉得这个研究我们多久能出成果,十年?二十年?要研究,现有资料就够我们研究了,留人家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只要叫她以后定期来复查就是。而且,我们留的血液样本也不少吧?”赵行德说话时是笑眯眯的,可是业内人士都知道,赵老教授最危险的,就是他的笑了。 齐容和刘昆也只有尴尬赔笑,对专家组另一个骗他们过来的老狐狸孙长毅在心里咒翻了天。 “医者,医术在次,最重要的还是医德啊。”赵行德说着起身:“我们去看看白潇吧,顺便给她的出院证明签了字。” 白潇现在正在跟母亲买给自己的女装搏斗。 这个,胸衣是吧,谁告诉老妈她是36c的?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个?她的还没长这么大吧?胸衬?这个又是什么意思?把胸部垫高撑大的?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 以前寝室的色狼们无聊时也研究过有关女孩子的胸衬,用陈近鸿的话来说:“女孩子嘛,总有自卑自己胸部长小了的,垫个胸衬情有可原,垫着走出来以后,只要不给人看出痕迹,那也是风景,值得鼓励。只不过嘛,嘿嘿,如果哪个哥们找个女朋友,那女朋友偏偏是个喜欢用胸衬的,那就罪过大了。鹅米豆腐……” 兄弟们熟悉的怪笑还历历在目,可是该死的,怎么就轮到她来用这个东西了? 天知道,虽然已经自己洗过几次澡了,可自己这个胸部,她还是不怎么敢碰啊,更别说动手穿上胸衣了。她现在,站在镜子面前,连把病号服脱下的勇气都没有。 “潇潇,好了没有?快一点,赵教授过来了,准备给你签出院手续啦。”母亲苏雅透着喜悦的声音在洗手间门外响起。 白潇心里也是惊喜,可是,当前的苦恼怎么办? “潇潇,是不是穿不上?要不要妈妈帮忙?” “啊,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好了!”白潇心里增了一分急切,忙将眼一闭,囫囵就将病号服和裤子脱了。 因为创口位置尴尬,所以白潇的病号服里是真空的,这一脱,顿时全身就光溜溜了。前两次洗澡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用水一淋,然后拿毛巾粗粗擦过,又套上方便的病号服的,可是这一次…… 忍了忍,想到马上就可以出院了,白潇心一横,终于狠狠将眼睛睁开——顿时镜子里一片*扑面而来,这镜中人,竟秀美灵动如斯! 鹅蛋脸儿,五官较之一般东方女性要深刻些,双眉细致修长,眉梢削尖下来,带着一丝女性少有的凌厉之气。鼻梁秀挺,鼻尖微微翘起一个倔强而俏皮的弧度,下面是形状姣好的盈润双唇,下唇比上唇微厚,可爱饱满,竟透着说不出的性感,仿佛邀人采撷。唇下凹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带出秀气圆润又仿佛透着几分桀骜的下巴。 然后是天鹅般弧线优美的纤细颈项,削薄流线的双肩,性感微凸的锁骨,再然后,再然后是两团弧线惊人,骄傲挺立的突起,并不很大,但在流水一样起伏的身体线条上显得恰到好处,优美娇翘。再往下,就是骤然收缩的盈盈细腰,和光致紧绷的平坦小腹。 再往下……呃,白潇不敢看了,她觉得再看下去就会流鼻血了。只依稀、似乎,看到是……黄金比例的修长双腿。 诱惑啊诱惑,单看一个部位是诱惑,看整体更是完美。尤其是大眼睛的眼尾斜斜往上微挑,眼瞳仿佛泛着琉璃一样的光晕,使得整个倔强冰清的美人儿竟透出股精灵般的灵动气质,既鲜活又疏离,美得不似人间人。 白潇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敢置信这个真的是自己。 “潇潇,再不出来妈妈可真的进来啦。”门外苏雅又开始催了。 白潇浑身一机伶,再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忙背过身去,拿起胸衣就往身上套。其间无数次忽略手碰触到滑腻肌肤的良好手感,也无数次忽略身体上控制不住的敏感反应,再无数次磕磕碰碰地将胸衣挂扣扣歪,终于是将内衣内裤和休闲裤长t恤穿好了。最后发现,胸衬居然没用上,白潇又一冷汗,控制不住的怪异想法浮现,难道我的尺寸真的有c? 洗手间的门终于在苏雅的一再催促中打开了,病房里的众人只觉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带着清新气息的亮丽身影仿佛落入凡间的精灵般张着她那透着羞怯的美眸出现了。 她的衣着简单而随意,头发也是利落的短发,身量又有些过于高挑了,然而配合着她有些锐利的眉,羞怯清透的眼,竟有股说不出的潇洒灵动气质。让人实在难以相信这就是一周前那个棱角分明的少年。 还好是长衣长裤,白潇并没有很不习惯,她低头躲掉众人惊艳的目光,长腿迈开,几步走到床前将病号服放下,才抹了把眼睛,向医生护士们打招呼:“赵教授,齐教授,刘教授,林姐,小美姐,你们好。” 这些动作实在是很男性化,一下子就将众人从惊艳的迷梦中打醒。小美惊叹:“哇,原来潇潇换下病号服这么漂亮的啊。”她是中南医科大的在读研究生,在这个特殊的治疗组里负责白夜的心理指导。说是心理指导,其实她起的作用并不大,白潇很早就接受了现实,而要她适应女性的身份又太困难,这个也不是别人能疏导的,所以小美的地位一惯有些尴尬。但这个女孩子活泼开朗,并不在意,倒是常说些笑话逗得白瑾风夫妇开心,让白潇对她很有好感。其实这也是小美的高明所在,白潇自己的心结很难打开,但她有软肋,这个软肋就是她的父母亲,所以走上层路线的小美说到底还是成功的。 “恩,看来妈妈眼光还是不错的嘛。”苏雅上下打量着女儿,笑眯眯的很自得。其实买这么简单随便的衣服是小美的建议,主要还是怕白潇心理反弹。 “呃,好了,”白潇忙转到正题:“赵教授,您来给我签出院手续单吗?妈妈,单子给赵教授了没有?” 赵行德还是笑眯眯的,挥了挥手里的单子:“已经签了,现在你可以回家修养几天,然后去学校继续学业咯。”说着还冲白潇大力眨了几下眼。 白潇“呵呵”笑了,这老头,还挺可爱的。 小美凑到白潇身边来,揉她的头发:“潇潇,你笑得好傻哦。” 一股幽香直往白潇鼻头钻,弄得她不自然地让了让。小美继续凑,白潇刷地起身,这下大家都笑了。 连一直板着脸的齐容都说:“潇潇,你已经是女孩子了,不用避嫌的。” 白潇好无言,她是怕小美凑得太近了自己把持不住留鼻血,那才叫丢脸呢。 赵教授又仔细叮嘱了好些关于白潇的饮食注意事项,然后让她一个月后务必到医院复查,将出院手续单给她,白潇只要到缴费处结算清楚住院费用就可以正式离开这个改变她一生的地方了。 结算的事情是白瑾风在做,白潇跟在妈妈苏雅身边等着,心中百感交集,对这个和雅医院也不知是怨恨是感激,只有一股惆怅,总是淡淡的挥洒不去。 拿到白潇的身份证,踏出这里,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十回: 所谓闺房原来如此 “好了,301,就是这里了,记得要跟寝室的处好啊。”宿管张阿姨不顾身后忐忑的白潇,推开掩着的铜绿色保险门,,打着招呼:“寝室除了你们两个里边还有人在没?你们寝室还有一张空床吧,这个是新转学来的,就安排在你们寝室了。” 白潇站在宿管身后,高她一个头,一眼就望到了301寝室里面。这是一个外间的小客厅,靠窗处的小柜子上摆了台21寸的纯屏彩电,然后中间一个小桌子,旁边凌乱放了几把竹椅。一个秀气的女生手上拿着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正入神地看着电视,还有一个微胖的女生垂着头拿根针在一块布上比划着,似乎在绣东西——白潇好晕,这个地板不见得很干净,垃圾桶旁边漏网着一些没扔进去的垃圾,屋里没有传说中的女性馨香,两个女生的动作也跟没形象有点靠边…… 吃薯片的女生眼睛依旧盯着电视,随口应着宿管:“不是吧,张阿姨,那张床是用来堆行李的,你这么中途插一个人进来根本就住不下嘛,换间寝室吧。” 绣花的女生也不抬头,接着话说:“寝室就我们两个,其她的有些上课,有些约会去了,反正不到晚上不会回,东西也没人整理的,床空不出来啦。” 宿管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待遇,也不生气,只是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又扩招了,整栋楼也就你们寝室有一间空床,反正你们这间是混合寝室,再加一个人也没什么,而且也只有往你们这里加了。”她说完不再管两个女生的反应,径直招呼白潇道:“把东西搬进来吧,里间的空床你自己清理一下。” 白潇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一声不吭地跟进,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两个女生的注意力终于转了过来,见到白潇,又齐齐发出惊呼:“天哪,她好高!” 白潇手术后骨骼缩小变得比例完美,身长却是没缩的,女孩子176实在是要比男生打眼得多,两个坐着的女生一转头,几乎以为自己见到t台上走下的模特了。 有白潇的身高威胁在这里,两个女孩子更加不愿起身,只是神情开始有些尴尬。 “好吧,张阿姨,既然只能安排到我们这里,那清理床铺的事情我们不管哦。那个……”先说话的还是吃薯片的那个女生,她望向白潇:“记得搬下来的东西不要弄乱了哦,先整齐放到一边,等会大家回来了再一起整理。” 白潇点点头,微笑道:“我叫白潇,打扰了。”虽然白潇想表达善意,但她鼻梁上架了副超大号的老式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在女生中极少见的超级身高,这一句话说出来,竟有些冷冷的感觉,冷而钝。 两个女生似乎被刺了一下,吃薯片的女生僵硬的点点头:“好,我叫孙亭亭,她叫黄月儿,那个,你们进去吧。”说着又将视线放到电视上,就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不在电视上了。 跟着宿管走进内间的时候,白潇已经不再对所谓传说中的闺房抱有憧憬。但真正见到,却没想到还是震撼了一把。 汗,别想岔了,不是被什么整洁雅致震撼的,而是被几乎不输男生寝室的凌乱震撼的。这里除了没有男生寝室最典型的臭袜子味,或者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淡淡的清香,但东西摆得那个乱,真是让白潇熟悉啊熟悉。 说句实在的,这里比白夜以前住的那个寝室要乱多了,因为以前白夜寝室里头正好出了白夜这么一个愿意搞整理的怪胎。 白潇瀑布汗啊,连看到一些床沿上挂着的或可爱或性感的内衣裤都生不起丁点香艳的感觉了。 这栋女生宿舍是新建的单元式小套间,外面客厅,里面卧室,卧室更里面是落地窗和阳台。落地窗的两边排着两排床,左边三张,右边三张。床都是楼梯式的,上层是床垫,下层带出小书桌和小衣柜,还挺方便,条件确实比男生宿舍的老式直通房要好得多。唯一的空床在右侧靠客厅的角落位置,这里采光最差,属于被遗弃的角落。 床垫上和书桌上都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行李箱和旧书,还有几个旧的毛茸茸的公仔。上下都积满了灰,看得白潇除了满头黑线,就只能庆幸自己原来的力气还没丢失,把这个整理好,应该不会太为难…… 最后,白潇还是低估了整理这一床东西的难度。所以当寝室的另一个成员金晶回来时,看到穿着大t恤,一头灰,正在站在床边搬东西身高特明显的白潇后,超高分贝尖叫出声了。其声之浩荡不亚于鬼哭狼嚎,马嘶风啸,震得白潇手一抖,跌下一个大行李箱,“哐当当”与金晶同学的海豚音交响互和,声色非凡。 “天哪,金晶,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老死不愿起身的孙亭亭也坐不住了,忙走到门边来,就看到金晶捂着嘴,满脸惊恐与惊讶。高挑得让南国佳丽心生畏惧的新室友白潇扭着身子,也惊吓并着疑惑地望着金晶。 手被针狠扎了下的黄月儿皱着眉头也走到门边,问出声:“有蟑螂吗?金晶,怎么叫得这么恐怖?” “我,我是入室抢劫的恐怖分子还是蟑螂?”白潇张了张嘴,这话还是没有问出声,只有在心里问自己。她现在真的不觉得香艳了,她觉得恐怖,女生寝室好恐怖。 “这个,这个是谁?”金晶纤手颤抖着,指向白潇。她已经看明白了,虽然身高有点离谱,但这人是个女生还是很明显的。可她还是得问,这个是陌生人好吧。 孙亭亭有点不好意思了,怪她忘了在金晶推门前说清楚,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一惊一乍的性格。 “这是我们的新室友,金晶,别吓着人家了。”孙亭亭向着白潇笑了笑。 金晶委屈地撇撇嘴,正想说这是谁吓着谁了,白潇已经很爽朗地回了个露齿的笑:“你好,金晶,我叫白潇,新来的转学生,宿管安排我住到这里,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刚才吓到了大家,抱歉,今天晚上我请客,大家相思楼好好撮一顿去。”白潇做男生时的惯性思维又开始做怪了,很豪爽地说着撮一顿的话,与她那个身高,汗,还真有点相配。 三个女生都有点错愕,这个白潇说话还真有点男人婆的架势。 孙亭亭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笑道:“好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请全寝室呢?” 白潇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是请全寝室啦,也正好让我们大家好好认识认识。”为了与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人打好关系,请一顿是很必要的,但白潇也只打算请这一顿了。毕竟家里经济状况因为自己的手术一下子就拮据了很多,爸爸妈妈不说她也知道家里欠了很多钱,有机会的话,她更想找些兼职把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解决了,多少为爸爸妈妈减轻点负担。 孙亭亭忙点头:“那好,都请哦。既然都请了,那可以带家属吧,毕竟把男朋友撇一边独吃大餐不好呢。” 白潇楞了楞,带上家属可就是双倍开销,男生再喝点酒那就更不得了,不过这时候可小气不得。她只好又笑了笑:“当然没问题,都带上吧,人多热闹。” “好耶!”金晶和黄月儿已经开始欢呼。 孙亭亭故做苦脸道:“可惜了,我可还没男朋友呢,都是为别人谋福利啦。对了,白潇,你男朋友呢?” 白潇摇头道:“我哪来的男朋友啊。”她说得很随意。 可是孙亭亭等三个女生眼里已经泛起同情之色,孙亭亭更是说:“是白潇你长得太高了吧,这样的身高要找个能配的上的男人还真不容易呢。” 白潇苦笑,算是默认了,她总不好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白潇那可比模特的身段孙亭亭就有点不舒服,这会儿似乎终于打击到她了,孙亭亭又觉得真的同情。她那么恐怖的身高,再怎么凹凸有致,男生也不敢靠近吧?想到这里,孙亭亭一下子就舒坦了。 “那我先打个电话给另外两个还在约会的家伙咯,要她们早点回来做好准备。”她笑得眼弯弯的,迈着轻松的步伐又往小客厅走,去拿座机打电话了。 十一回: 闺房里终于还是有风景的 白潇到寝室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等她宣布晚上请客,已经快五点了,孙亭亭打完电话后就开始加入黄月儿与金晶关于晚上穿什么衣服的讨论中,而白潇又继续与满床“垃圾”奋斗。 三个女生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比划来比划去,金晶问白潇:“白潇,你怎么不先拿出要换的衣服,等下走的时候会来不及哦。”她的性格挺自来熟的,虽然尖叫声很恐怖,但人还是不错。 “谢谢,那个,我不打算换衣服。这个……衣服没脏,不用换吧。”白潇冷汗,不就是出去吃个饭嘛,至于吗。不过在这一点上,她是从来都不会傻得跟女孩子争论的。就像以前林玉虹换衣服的频率,那也是高到夸张,她早就习惯了。倒是此刻不经意间想起这个曾给自己带来无数甜蜜与痛苦的女孩,白潇心里已只是淡淡的怀念与遗憾,竟似乎坦然了。或许是真的释然,或许只是把一切都深埋吧,毕竟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不换衣服!”金晶的高叫又拉出来吓人了,一手指着白潇,几乎要发抖:“你,你,你怎么可以不换衣服呢?难道你不知道女孩子形象有多重要吗?你弄得一身灰,你就准备这样出去?你……成心要给我们301的姐妹们抹黑是吧?” 白潇额头冷汗继续嗖嗖的冒,这个,这个,不用上岗上线到这个程度吧。她忙放下手上的抹布,转过头来有些僵硬的笑道:“一会洗个澡就行了,衣服我很小心,没弄脏的。呵呵,我所有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换不换都一样。”家里很不宽裕了,白潇的女装一共就三套,都是长休闲裤加长袖t恤。 “不是吧!”金晶尾音高高扬起,又是一声惊叫:“你有没有搞错,你怎么照顾自己的?我还以为你这一身是专门用来搞卫生的,原来你居然……居然平常也这么穿。天哪,你也太对不住你的好身材了吧!” 白潇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的形象可能没问题,金晶的形象可就全毁了,被她那恐怖的惯性尖叫弄毁的。 “这个,金晶啊,你的衣服呢,选好没有?”可怜的白潇忙转移话题。 金晶得意一笑,提了提手上的粉红色雪纺小短袖和黑色半身蕾丝纱裙,歪着头道:“选好了哦,怎么样,不错吧,我先洗澡去啦。”她说着,提起一块印着小浣熊的可爱浴巾走向小客厅,浴室要从客厅过,在左侧。 “恩。”白潇忙点头,又继续搞卫生,期望能早点把自己的窝整理出来。 孙亭亭忽然就开始脱衣服了,白潇正爬到床垫上擦着床沿,一侧头,就从制高点看到孙亭亭紫色蕾丝胸衣托出的两抹雪白,白而腻,圆鼓鼓的,中间凹下一道诱人的深沟…… 白潇呆了呆,忙又将头转到另一边去,心脏却砰砰跳得不能稍缓。 天啊,她们就是这样换衣服的,那以后……以后…… 白潇不敢想下去了,她既兴奋又沮丧,一方面是男性本能大受刺激,另一方面自己现在的身体除了徒惹伤感,又实在是百无一用。天哪! 好不容易终于把床铺弄干净了,白潇开始铺垫被和席子。 “我洗好啦。”金晶欢快的声音伴随着拖鞋“哒哒哒”地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潇闻声转过视线去,一见之下,心跳又差点漏了一拍。 金晶居然,她居然……除了裹个浴巾,再似乎,似乎什么也没穿! 刚刚出浴的身子粉嫩泛红,好像熟透的水蜜桃,湿漉漉的头发用一个大夹子夹着,还滴着水,水顺着雪白纤细的脖颈,滑过锁骨,滑入浴巾遮不住的雪白深沟。浴巾半遮着,金晶此刻的诱惑竟比只穿内衣的孙亭亭还大得多,浴巾下白生生的小腿晃得人眼睛生疼。 白潇赶紧挺背、仰头。 “哎呦!”这一仰,居然撞到了天花板,好险又将蠢蠢欲动的鼻血逼了回去。 这闺房,这闺房,不止恐怖,原来风景也很好啊! 白潇一向自认不算好色之人,金晶也只是清秀可爱,长得没到祸国殃民的程度,可是,这前后反差太大了啊,先用尖叫把人吓个半死,再用青春诱惑把人遐想个半死,实在,实在……是刺激傻白潇了! 孙亭亭和黄月儿捂嘴轻笑。 “嘻嘻,白潇撞天花板啦,可要注意点你的眼镜哦。” 金晶呆了呆,也跟着“咯咯咯”地笑出声:“白潇,你的样子好傻哦。” 白潇摸摸被撞疼的挺翘鼻头,接着傻傻一笑:“是吗?” 孙亭亭黄月儿金晶一齐大笑。 忽然之间众人的隔阂就仿佛去了不少,连整个寝室里的空气都似乎开始活跃多了。 “呦,呦,有什么好事哦,大家笑得这么开心。”随着这清脆带有笑意的声音,一个穿着杏黄色连衣中裙的娇小身影蹦跳着进了屋。 她一仰头,看到床上正铺床的白潇,又惊叹:“哇,你就是新室友白潇吧,你好高哦,躬着身子跪坐都看得出来好高呢!” 白潇终于将床铺弄好,爬下床来,也对她一笑:“你好,我是白潇,那个,不是很高,是有点高,呵呵。” “哈哈,”管程程吐吐舌头:“你的笑话好冷哦,一点都不好笑。” 白潇无言,你不是笑了吗? “我叫管程程,上海滩里冯程程的那个程程哦。”她笑得弯了弯眼睛,很是清甜可爱。到目前为止,在这个301室里,白潇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她了。她又不由有些期待起了最后一个未见面的室友。 很快,管程程也加入了换衣大军,不过白潇闷头整理桌子,已经不敢随便转动视线了。 身后女孩子们在唧唧喳喳的。 “程程,你好像又瘦了哦,哇,腰好小,好想掐一掐。”金晶的声音很不安分。 “金晶你的皮肤才叫好呢,呜……我保养得跟你一样勤快,怎么就没你的好呢,哇,粉嫩嫩的,好想咬一口。”管程程的声音最清脆。 “唉,真是羡慕你们,就我最胖了,怎么减肥都没效果。”黄月儿话不多,声音也有些沮丧。 “哎呀,月儿你这是健康得刚刚好,你们家方晓峰怎么说的来着……”孙亭亭学着低沉深情的强调:“我的月儿哪里都恰到好处,我最爱的就是你的圆润绵软了。” “天哪,亭亭你是不是偷听了人家的电话,你好邪恶哦!”金晶又尖叫出来,黄月儿大羞不依,管程程添油加醋,几个女孩子笑闹做一团。 白潇忽然觉得这个寝室里还是阳光灿烂的,有这些笑声与肆无忌惮的青春,又哪里没有快乐呢。 十二回: 哥们,要喝咱就对瓶吹 嘎嘎~~~潇潇本来就是很男人又很有责任心的那种男生,变身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所以……故事是要慢慢发展滴~~心理是要慢慢转变滴~~结局是不能定论滴~~~收藏和票票是最好都不要少滴~~哈哈!!鞠躬,撒花~~自我鼓励啦~~偶会将一个帅哥变身成美女后的无限可能都为大家搬上来滴~~~ ******************偶是灰溜溜的分割线*************************** 一直到晚7点白潇她们准备出发了,寝室的最后一个成员还是没有回来,孙亭亭说那个杨小书很忙很忙,所以要她们先开桌,她和男朋友过段时间才到。于是四个女孩子走在前面,白潇跟在后头,开拨了。 到了寝室楼下,就见三个男生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管程程蹦蹦跳跳快步奔出,一下子就扑到一个穿米黄色衬衣的高个男生怀里,腻声道:“齐哥哥,等很久了没有?”那男生伸出大手轻抚管程程的秀发,笑道:“不久,刚到一会。而且等程程,多久我都甘愿。” 黄月儿羞羞答答地走到一个穿棕色t恤短袖的壮实男生旁边,小声叫道:“晓峰。”然后就红着脸一副小媳妇模样不吭声了。 金晶“咯咯”笑道:“这两个家伙,一个赛一个肉麻。”然后狠狠一瞪扯着笑脸走到自己身边的男朋友道:“就你笑得贼,可别指望我跟她们一样温柔。” 三个男生里面,倒是金晶的男朋友长得最高大,虽然不很帅,但男生有身材也就等于有形象了。可他此刻在金晶面前陪着笑脸,竟好像宠物狗一样伸过头,说着与他高大身材全不相符的话:“是,我的姑奶奶,您最厉害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晶伸出纤指轻轻一扭他的胳膊,嗔道:“就你死样。”眼角微挑,真是说不出的妩媚。 白潇轻轻一叹,算是见识到女孩子私下里和在男朋友面前的不同之处了。 孙亭亭踮着脚尖凑到白潇耳边说:“这些家伙,尽腻人。”说着又压着声音笑,气息拂得白潇耳垂痒痒的,半边脖子瞬间就红了,好似暖玉染上霞光,无尽的颜色瑰丽。孙亭亭又惊呼:“呀,原来白潇你的皮肤这么好啊,穿衣服怎么遮得那么严实呢?” 白潇刚生起的一点绮念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都被剥夺男性权利终身了,还能被se诱么? 无奈地冲孙亭亭一咧嘴,白潇笑得很不自然,“还好还好,我手脚体积太大了,穿严实点是遮丑呢。” 孙亭亭又“咯咯”笑了,笑完嚷道:“好啦,三对,我们一边走吧,路上有的是时间给你们亲亲我我。” 金晶一扬眉毛,顿足道:“臭丫头,什么三对,有你这么叫人的吗?” 众人嬉笑着向学校东门走去,堕落街在那边。 白潇还是习惯性的走在最后。其实也不是她要故意落后,实在是三个男生里面最高的也没到180,跟她走一排的话也太打击男性自尊了,而名花有主的自然和自己男朋友走一块,剩下的孙亭亭也自动走到她前面,不愿承受来自同性的身高压力。 众人倒是有一个奇怪的默契,就是谁也没有要给白潇做个介绍的意思。女孩子们可以理解为见了男朋友就忘了一切,可三个男生好歹也是来吃白食的,不跟原本陌生的请客者认识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被白潇的恐怖身高吓得不敢出声交流。至于孙亭亭,她总是忽冷忽热的,白潇才懒得费脑筋去揣摩这个女孩子那些变换的心思。 也幸亏是白潇可以不当回事,若是换个正常点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待遇,怕早就委屈得想哭了。 相思楼开在大学城旁边,算得上是个平民化的中国式酒楼,很多大学生都喜欢在这里消费。白潇他们一走进去服务员就熟练地迎了上来,白潇也很熟练地回应:“给我们开竹字号包间。”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抱歉,竹字号包间已经有人定了,同学可以换一间么?” 白潇想了想道:“那就到天蓝蓝里面吧。” “好勒,”服务员高喊:“天蓝蓝包间,8位!” “是10个,还有两个等会来。”白潇纠正道。 服务员又重新报了数,领着他们往楼上的包间走。 孙亭亭惊异道:“白潇,你是哪个学校转过来的?以前来过相思楼吗,怎么这么熟悉?” 白潇笑了笑,随口回道:“堕落街的相思楼,只要是大学生,来过就不奇怪,跟哪个学校的没关系。” 听她这么说,孙亭亭也不好深究了,毕竟不是很熟。于是前面继续热闹,白潇又沉默了下来。 一路气氛有些怪异,到了包间以后,白潇发挥主人风范,一口气点了十个菜一箱燕京纯生,然后才很有风度地问其他人:“我就点了这些,还可以么?你们如果有另外想要的,只管加,不要客气。”她的语气神态实在是跟一个豪爽的男生没什么区别,孙亭亭不由就有了想要再宰一宰她的想法,于是拿过菜单又加了一个兔肉火锅和两个凉菜。粗算下来,这一顿最少得两百五十,对普通学生而言,是个不小的开销了。白潇心疼这个钱,更加坚定了尽快找个兼职的想法。 “各位,现在要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衣食父母白潇了啊。”菜开始上了,每个人的杯子里也都倒满了啤酒,金晶忽然站起身来,举高啤酒杯子,颇有些司仪的架势道:“现在菜上来了,大家开吃前是不是先向今天的主人白潇表示一下谢意呢?白潇就是这个,个子最高的,我们的新室友,身材很好呦。” 管程程很不合作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晶晶,这里个子最高的那个是你家男朋友吧,怎么成白潇了?还你室友呢。” 金晶脸红了红,斥道:“小丫头尽给我搅局,明知道我说的最高的是指女生里面最高的。” “哎呀,晶晶也会脸红啊。”管程程拒绝悔改,又闹。于是好好的金晶本来准备正儿八经地给白潇做个介绍的计划就泡汤了。孙亭亭冷眼旁观,黄月儿继续沉浸在有男朋友在身边的羞涩中,白潇只好笑了笑,自救。 站起身来,白潇举高杯子:“好了,兄弟姐妹们,我是白潇,先干为敬了!”她说着,仰天一口,就干了杯中的啤酒,那豪爽劲,一下子就把在座的镇住了,几个男生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异色。 管程程的男朋友站起来举杯笑道:“你好白潇,我叫齐锋,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喝一杯。”他将杯子伸过来,白潇再倒一杯酒,与他的杯子一碰,笑道:“好,干了。”仰头又是一口喝尽。 齐锋当然不能示弱,也笑着一口干了。 “好!”酒桌上的男生开始叫好起来,这喝酒,果然是活跃气氛的良好催化剂。 金晶的男朋友有些使坏地站了起来,笑道:“那为了欢迎白潇同学来到我们学校,我们每个人敬她一杯吧。白潇,我可先干了哦。”他也不给白潇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将杯中酒一口喝了,然后又将杯子倾斜,以示我喝完了,到你了。中国人喝酒那是能灌到就绝不放过,金晶的男朋友将这个实践得很灵活。 金晶偷偷拧了他一把,他冲着金晶歪嘴坏笑。 白潇并不着恼,这是她重返校园后的第一顿酒,能喝个尽兴才好,何况自己掏腰包,哪能不喝个够本呢。 继续一口干了,白潇又向金晶笑道:“金晶,你男朋友敬了我,现在是不是到你夫唱妇随了呢。” 金晶故做豪爽道:“那当然。”提起杯子,泯了一口,又皱起秀眉,再泯一口。那模样,真是极可笑,又极可爱。 孙亭亭打趣道:“金晶,你不能喝就让你男朋友替你喝嘛,相信大家不会说什么的。” 金晶小鼻子一翘,“哼”道:“我会输给他?才不要他代。”说着拿酒就往嘴里直灌,一边呛一边漏,竟也一口喝完了。 然后是黄月儿的男朋友敬酒,这个男生有种稳重感,用平平的语调说着:“我叫方晓峰,白潇,敬你。”轮到黄月儿敬酒的时候,他又主动替黄月儿喝了,因为是替的,还罚了一杯。惹得金晶眼红了,又去掐自己的男朋友,然后那个唯一没自我介绍的男生哇哇直叫冤枉。 众人到这时才发现,白潇连喝了六杯酒,居然没吃一口菜。这酒桌上,最怕的就是喝酒不吃菜的,众人到这时,才真是为白潇的酒量惊叹了。 酒一杯杯敬着,菜也陆续上着,喝到后来,一箱啤酒已经完了,白潇又再叫了一箱。酒过三巡,大家都面红耳赤,白潇也微醉了。她菜吃得极少,酒喝得又最多,那一箱子酒倒有一大半是到了她肚子里,这时才微醉,酒量真是极好了。几个男生对她的佩服之情已经上升到嫦娥对月亮的高度,口口称兄弟,金晶男朋友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吴明圣。几个人,竟在这一桌酒上喝出交情来了,似乎还是比301寝室姐妹们跟白潇更铁得多的交情。 白潇微红着脸,走到吴明圣身后,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难怪你不怎么乐意说自己的名字,原来这明圣两个字倒过来念,就是圣明,皇上圣明,可是你无圣明,哈哈。” 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走进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白潇嘴微微张开,完全无视了应该就是杨小书的那个女孩子,死死盯住她旁边的那个高大男生。 这个人,这个人,居然,居然是陈近鸿!她原来310的老五陈近鸿! 陈近鸿有187cm高,连白潇望他都要稍稍仰视。于是白潇眼微向上斜,觑着他:“陈近鸿,你来晚了,晚了很多,要罚酒。” 陈近鸿有些错愕,他搂着杨小书的肩膀,望着这个自己应该不认识的女生,为什么她的口气似乎跟自己很熟? “难道我以前招惹过她?”他这样想。可是又觉得不对,虽然他陈大公子风liu债多不胜数,但身材这么出挑的女生他见过后是不大可能再忘记的。 陈近鸿转着念头,望着这个戴着大黑框眼镜斜眼盯自己的女生,不知怎么,竟从她那土气的装扮上看出点冷艳之色来了。他放开杨小书,大步上前道:“好,我喝。”他端起一杯酒,就准备喝下去。 一只白玉一般修长漂亮的手拦住了他,白潇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提过两支完整的啤酒,白潇开了瓶,一瓶放到陈近鸿面前,一瓶自己拿着。她手搭到陈近鸿肩膀上,头微歪,陈近鸿能看到她的红唇格外盈润漂亮。这两瓣形状性感的红唇一张一合着,吐字:“哥们,要喝咱就对瓶吹!没趴下一个就都不准出这个门!” 十三: 眼泪在哪里 “好!干!”两个啤酒瓶对撞,声音清脆,还“咕咕”地往外冒起些泡沫。 陈近鸿没犹豫,他觉得很好笑。看到面前的女孩子很潇洒地仰起头,张开嘴,酒瓶里的酒好像从水龙头上淋下来,冲进她嘴里,忽然就想起了《笑红尘》那首歌。“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歌还是他记不清的哪任女友教他的,可他此刻眼中却只有对面喝酒的那个女孩子。她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寂寞与亲切,被眼镜镜片一挡,竟莫名泛起些妖冶的光泽来。 两个人一瓶又一瓶地对着喝,竟都不吃一口菜,也不管其他的人,似乎就自成一个世界了,谁也插不进。 杨小书的脸色早就铁青,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当众发飚,心里的愤怒酸涩委屈却早已经泛滥成灾了。陈近鸿这个花花公子,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还是一头栽进他的甜言蜜语中了呢! “小书,”孙亭亭轻轻拉住杨小书的手,贴着她耳朵说:“这个白潇好可疑,你要当心了。” 杨小书咬着嘴唇不吭声,她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吴明圣端着一碟菜凑到白潇面前,摇摇晃晃地说:“白,白潇,你好歹吃口菜呀,这样不……不行!”他酒量最差,早就醉了。 白潇摇手挡开他,也已经醉眼蒙胧,声音却颇有些气吞山河的猖狂:“没,没事,我们兄弟喝酒,是从来都不吃菜的!奶奶的,谁吃菜谁……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这架势,再一次把在场的都给吓到。 陈近鸿也有些醉了,大声叫好。 白潇“呵呵呵呵”地傻笑。在从前的寝室里,她的酒量可是排前头的,唯一喝不过的就是老大刘艺,拼个陈近鸿,那是小意思!可是这会,她又觉得自己醉得特别快,心一下子就沉淀了下来,满满是难言的复杂滋味,喝酒,喝酒,莫不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么? 眼睛开始发酸了,又有些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开坚硬又脆弱的心壳放肆地奔流出来。 “我,我要去上个……洗手间。”白潇说着,放下酒瓶,就踉跄着往门外走。 陈近鸿晃着沉重的脑袋伸出手来,“我……扶你……” 白潇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厉:“放开!你给我好好呆着,我自己……会走!” 她挺了挺脊背,拉开门,走出去,又“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脚步开始绵软了,像走在云端里一样,飘啊飘地飘进洗手间,上完厕所,到洗手池边洗了手,又捧了水,洗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傻兮兮的脸,还是觉得,不想哭。 走吧,腿往后踩了一步,又顿住——背部感觉有点疼,好像撞到了一堵温热坚硬的墙。 白潇张着迷蒙的眼睛,依稀看到镜子里除了自己,在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好高,居然比她都高了一个头。 “呵呵,”她笑:“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我走了。”她想迈步走,一转动脚,却是左右脚绊住,这回换成正面软倒在人家身上,倒像主动*一般。醉得一塌糊涂的白潇显然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她软软一锤面前人形抱枕的肩膀,继续笑:“真是抱歉,又撞到你了,我……这就走。” 人形抱枕微皱眉头,说:“小姐,这里是男洗手间。” “啊,”白潇张了张嘴,鼻子里轻轻应出一声:“恩。”不就是男厕所吗?当然是男厕所啊。她脑子根本就没转过弯来,男厕所她都上了二十年,不上男厕所难道她还上女厕所? 人形抱枕再次提醒:“小姐,这里是男洗手间。”他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心里有些不耐烦,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她拎出门去,但看到她那醉醺醺的傻样儿,心里的不爽涌上来,又控制不住地想把她吓醒。 想像中尖叫没有出现,这个醉鬼却仰头望着他,怔怔地流下泪来。 她嘴唇紧抿,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恍惚没有聚焦。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流下,缓缓滑过似乎沾了烟霞的明净脸颊,透过眼镜镜片,仿佛清晨雾迷时分染了朝露的睡莲,折射出无比瑰丽凄美的光彩。 他向来都讨厌女人哭,可这一刻,眼前女子无声的泪流忽然就魅惑了他,让他心底柔软处狠狠地揪了一下,准备将人推开的手顿了顿,反而划过一个弧顺势落下来,落到身前人纤细柔软的腰间,将人搂在了怀里。他又皱了皱眉,轻轻拿下怀中人的眼镜,看到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忽然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仿佛水仙滚珠,孤寂招摇,又仿佛睡莲乍开,皎洁慵懒而骄傲。 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似乎在冲刷一段不能回首的破旧岁月,又似乎固执地要用一场无声的闹剧祭奠什么。 他止不住一声叹息,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将怀中人脸颊上的泪细细拭去,细腻冰凉的触感又让他心中微微一荡。再叹一口气,认命地将怀中醉鬼打横抱起,迈步走出这个女孩子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白潇感觉身体忽然就腾空了,不安地挣了挣,又感觉到处身之处温暖而安全,干脆就顺势伏了下来。这一场泪流的,仿佛洗尽了所有难堪与疲惫,让人心里一下子就空荡荡又实沉沉的,什么也顾不得,只想一觉睡去。 对面一个穿着蓝色雅痞衬衣的俊秀男生走过来,望着出现在男厕所门口的两个人惊讶地瞪大了眼:“沈……沈错,你怎么回事,上个厕所还从里面抱个美女出来了,你……你哪里拐到的人?” 无视掉朋友惊讶的眼和其他闻声看过来的人的暧mei眼神,沈错极淡地扯了一个笑,压低声音道:“别吵着她了,去上你的厕所吧。” 他迈开长腿往包间方向走,路上碰到一个服务员就开问:“认识这个女孩么?”他也就是随便一问,心里早做好了将人带到自己包间的准备。 没想到那个服务员惊“咦”一声道:“居然醉成这样了,她的朋友们在天蓝蓝包间呢。” 沈错点点头,说道:“谢了。”转过一个角往天蓝蓝走去。 天蓝蓝包间里此刻气氛怪异,几个男生都醉得很,女孩子们也有点微醺,陈近鸿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条凳子上,一手提着个酒瓶,另一手斜撑着脑袋,眼神涣散。杨小书气鼓鼓地坐在另一边,脸色灰白,任谁说话都爱搭不理。 管程程偎在齐锋怀里,望着男朋友酒后泛红却更显得温和的脸,一径陶醉。 金晶嘀咕:“白潇怎么还不来,菜也吃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 孙亭亭更是难受,人人都成双成对的,就她是一个人,白潇还能跟陈近鸿称兄道弟呢,她却孤零零的没人理。她现在后悔提议带上家属了,她更后悔自己怎么眼界那么高,总找不到一个合意的男朋友。 半掩的门忽然开了,一个极高大的身影横抱着一具玲珑起伏的娇躯出现在门口。门外灯光透亮,照在姿势浪漫的两人身上好像给两人渡了一层金光,那背后,只差一个烽烟四起、烟尘弥漫的战场了。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人,这架势,怎么好像在上演王者归来? 白潇醉醺醺地出去,然后被一个帅得好像雕像一样的超级帅哥抱着回来,这,这演的是哪出啊? 陈近鸿醉得最厉害,但他反倒是第一个出声:“你……你是谁?怎么……抱着我兄弟,放……放下她!” 杨小书冷笑:“那是人家的男朋友,人家爱抱,关你什么事?”她仿佛终于抓到小偷罪证的骄傲警官,站起身来,得意地俯视着弓背坐着的陈近鸿,满腹怨气都在这一下找到了个宣泄口。 金晶忽然又尖叫出来:“沈……沈错!这是沈错!经管院的沈错居然是白潇的男朋友!”她的眼神就好像追星族看到偶像抱着灰姑娘一样的不可思议和充满羡慕。 还留着丝丝清醒神志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沈错大名,如雷贯耳。 吴明圣抬起好像灌了铅一样的脑袋,拍着金晶的肩膀道:“沈错……跟……白潇?”他语气荒诞,然后又“呵呵”傻笑。 沈错微皱一下眉头道:“你们都醉得很了,结帐走么?” “啊……”金晶跳起来:“白潇醉了……”潜台词是请客的人都醉了谁来付帐。 沈错看她神色,很轻易就分辨了出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没关系,我来结帐。那我们走吧。”他抱着白潇转身就往楼梯走去,也不管身后几个醉鬼东倒西歪跟得艰难。 结果很奇怪,男厕所里撞到的陌生抱枕替白潇付了超过三百大元的酒帐,然后还一路抱着早就睡熟了的她送到了寝室里,最后还拧着毛巾为她擦了脸,再盖好被子,这才走了。 沈错做得很自然,301室的女孩子们看得很惊叹,白潇却一无所知,一径沉在香甜的睡梦里。 十四: 找工作,不容易 第二天快10点的时候,白潇神清气爽地醒来了。回想一下课表,马上就有一节高等数学,她不敢怠慢,快手快脚地冲到洗手间,淋了个澡,淋去一身酒味,然后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拿起书和一张打满招聘信息的报纸就准备去上课。 临行想到昨晚记忆模糊了,又问一句:“各位,昨晚我付帐没,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黄月儿和管程程还在睡觉,金晶和孙亭亭正坐在桌子前拿着瓶瓶罐罐涂抹着脸,杨小书抱着笔记本在发呆。醒来的三个女孩子本来还无视白潇,这时听她一发问,又齐刷刷地将视线照到她身上,眼睛一致瞪得大大的,惊异嫉妒怨恨的都有,复杂得白潇脑袋都晕了。 只有金晶的视线是最友善的,只是纯粹的惊异和羡慕,也是她最先接了话:“白潇你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居然还说没有,还问付帐没有?不付帐我们怎么回来?”尾音还是高高扬起。 “是哦,人家多温柔,”孙亭亭有些酸溜溜的说:“还一路抱着你回来呢。” “对哦……”金晶又说:“白潇你也不轻吧,沈错的力气真是大得恐怖,他抱你走那么远居然气都不多喘一下的,好像你没有重量似的。” 杨小书不说话,可那眼神里,仿佛长着无数的刀子,割啊割地要将白潇割成碎片。 白潇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她有男朋友?还被人抱回来? 这话,怎么听得她混身发寒?她又赶紧拿出钱包,粗粗一点里面的数,竟发现百元的一张都没少,脸色顿时就有些泛惨白。谁替她付的帐?那个莫须有的“男朋友”吗?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白潇反问,声音止不住地扬高。 金晶跳起来,又是一声尖叫:“天啊!白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人家沈错都承认了,你还这么说!”她话一顿,又将视线紧紧定在白潇脸上,然后“啧啧”惊叹:“原来白潇你摘下眼镜这么漂亮啊,难怪沈错一副神魂颠倒,温柔得不得了的模样!” 白潇忽然觉得眼前有无数的蜜蜂在飞舞。她?沈错?贼老天,这是怎么一个误会? “好了,金晶,别说了,我认了好不好?”她声音低弱,只想要金晶赶快住嘴,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恶心地吐出来。 金晶反应仍然激烈:“什么,你什么话哦,好像认得很委屈,人家沈错那么好。“她说着沈错,眼睛里快冒小星星了。 白潇毛骨悚然,忙说:“我要去上课了,拜拜。”然后逃也似的奔出寝室,那速度,快赶上百米赛跑了。 一直跑出寝室楼,白潇还心有余悸。该死的沈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错本人,她没见过,沈错大名,她还是听过的,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有交集,还被人误会成这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依稀想起了洗手间里的高大抱枕,和忽然之间止不住的泪涌。头开始痛了,白潇捶捶脑袋,不敢再去想这个让自己混身发抖的恐怖问题。 一路快步走着,却奇怪路上总有人怔怔望着她,还有些错身走过,回头,又再望。白潇奇怪地摸了摸脸,她脸上有花吗? 刚莫名其妙过,手又忽然顿住了。贼老天,她没带眼镜! 白潇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出色,那是一种女性的秀美精致中更带着三分凌厉的诱惑,仿佛荆棘丛中的透净花朵,每一个折光都泛着让人欲罢不能的招摇,再加上完美的模特身材,最后绝对构成奇特无比的魅惑气质——哪怕,她穿得再普通。 白潇真是要晕了,怎么会忘记带眼镜呢?金晶还提醒了她,她当时只是被沈错吓到了,竟全没在意。天哪,该死的沈错! 白潇恨不得捂着脸往教室跑,可是这个举动也太蠢了,只怕比自己那所谓美貌带来的回头率还要高。左思右想,还没个定论时,一副熟悉的大黑框眼镜却忽然出现在眼前。白潇呆了呆,顺着眼镜望过去,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大手,再往上,白潇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一个男人,一个她此刻恨不得剥皮拆骨的男人! 沈错!这时候拿着她眼镜,并且还比她高一截的,除了沈错还能有谁? 一把夺过眼镜架到鼻梁上,白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教室跑去,从头至尾,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沈错一眼。 这个该死的人!她对他除了愤恨再没半点好奇心,只希望他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被人无视的沈错却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 一直到走进阶梯教室,白潇才想起刚才只急着逃开,竟然忘记把钱还给沈错。真是糟糕透顶!看来她还是得找个机会跟沈错见一面把钱还了才行。 不过现在,还是先顾工作吧。这时候授课的林教授还没来,教室里人也不多,白潇选了一个不前不后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来,然后就开始看报纸上的招聘信息。 她的专业是电脑艺术设计,包括影视动漫和游戏开发等,可是这类的工作要么要求全职,要么需要资深的软件应用高手,她这个才上大二的小菜鸟是怎么也不具备竞争力的。然后是一些大卖场的周末推销工作,声称最低保障每日30之类的,看着就很假。还有一些招电话接线员,前台小姐什么的,白潇也做不来。至于那些高管或者专业性强的职业,那是更加想都不用想了。看着这个大杂烩的报纸,白潇觉得,不只现在找兼职有问题,以后自己毕业了,工作只怕也不容易,虽然说,她就读的大学号称国家重点。 台上老教授嗡嗡地念着经——说实话,高数课能上得他那么无趣也挺不容易的,还好的是,他一向都只管上课不管纪律,总的说比教马哲的那个最好管闲事的更年期妇女不知道可爱多少倍。 在白潇快将报纸看出朵花来的时候,终于圈定了三个工作。一个是电脑平面广告设计助理,这个没什么希望,纯粹就是冒险试一试;一个是法式缘岛咖啡店的服务生,她大一的时候因为林玉虹喜欢上法语歌,选修过法语,法语会话还勉强可以;最后一个是彩色印象艺术摄影公司的静态模特,这个她实在不怎么愿意,但害怕前两个都不成功,还是留了这个准备保底。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对于自己的身材,她潜意识里已经有一个很高的肯定了,就像这个静态模特的职务,她想都不想就定义在自己不愿意做,而不是去应聘了能不能成功。 一节大课不知不觉过去了,中餐白潇随便吃了个牛肉粉,然后毫不停留地跑到文印室弄了份书面简历出来,就搭上了公交准备去第一家公司试试。 c市的公交状况其烂无比,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到了这家公司所在地的飞鸿大厦刚好就是下午2点了,正中他们下午开始招聘的时间。白潇和一堆白领挤在电梯里,吹着有些气闷的空调上了19楼,找到了这加名叫“非常创意数字艺术工作室”的人事部。这时只见走廊上已经有好几个着装整齐的人捧着资料在等了,白潇先到登记处报了名递了简历,然后就空着双手站到了等待队伍中间。 左看看,右看看,白潇有些尴尬了,好像……确实,就她一个人是空着双手的。 “这个,先生,可不可以请问你们拿的都是些什么资料呢?”选了一个看起来最秀气和善的年轻人,白潇走过去跟他打起了很不熟练的招呼。可惜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年轻人大概刚过170cm,而当一个男人旁边站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多的陌生女子时,指望这个男人心情很好那是不大可能的。更何况,这个问话的“高大”女人还是一个很菜鸟的竞争对手。 “哦,”年轻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又跟白潇拉开一点距离,才不冷不热地说道:“是资料啊,一些设计资料。” 白潇看他的表情,觉得自己简直像洪水猛兽,有这么夸张吗?不过这人好歹还是回了句明白话,一句让白潇觉得自己愚蠢无比的明白话。不说自己简历之粗陋完全不符合一个设计者的身份,就是事先对平面设计这个工作没有丝毫心里准备也足够让自己痛快走人了,更别正常应聘者没哪个不是拿着作品踌躇满志而来的。就她这两手空空……白潇冷汗,觉得自己平常真是太对不住几个专业老师的教育了。职场不是想当然,她在干嘛呢? “呆到最后也是自取其辱吧?”白潇想着,脚跟一旋,干脆走人了。自己还太嫩了,真正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多学点再来吧。 这时候,“非常创意”的人事考核组里,一个俊秀的青年正翻着助手递上来的应聘者简历,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当翻到最后一份时,视线却忽然多了一分专注。 “白潇?这个名字怎么耳熟?”他疑惑地微眯了眼,然后又忽然笑了:“原来是沈错的小醉鬼,有意思……” 他转过身体,毫不理会对面的应聘者,也不管其他两个并排坐着的同事,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喂,沈错啊,我刚才看到你的小醉鬼了哦,你猜她在做什么?” 手机里传来沈错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你说,不是废话的话,我这里的petrus你下班就可以来喝。” “好!”青年的声音略略扬高了些,透着喜悦与得意:“我可是告诉你,她到我的工作室来应聘平面设计师助理了,你说怎么样呢?” “哦,”沈错的声音却仍然是没什么变化的平稳:“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照常处理就是了。不过……petrus你还是可以来喝。” 当然,这个时候,我们自认是菜鸟,而且确实是菜鸟的白潇同学已经战前脱逃,很不给面子地主动溜了…… 十五回: 奇异的咖啡店之旅 回到学校,又上了七八节的电脑美术专业课,白潇决定,晚上好好温习一下法语和找些有关咖啡的知识来了解了解。可惜她的电脑还扔在原来的男生寝室,不然上网查查倒是方便很多,现在还是只能上图书馆了。当然,去网吧那是发泄的时候为了寻求气氛才去的,平常他还是很不愿意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更何况,从那天以后,网吧在他心里,也是不可触及的一个痛了。 可惜白夜的身份太尴尬,为了不露陷,原来那台电脑即使叫爸爸妈妈拿回去白潇也不敢再用了,这样白潇就有多了一笔开销预算,就是得买一台新电脑。没办法,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怎么能没有一台个人电脑呢? 为钱而苦恼着的白潇在图书馆辛勤泡到晚10点,直到管理员一再催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弄得管理员也直郁闷,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有那么好看吗,怎么还真碰上一书呆子了? 第二天正好只有上午一二节有课,至于七八节的马哲,白潇已经直接忽略,准备逃到底了。上完课后白潇再次搭上了公交,这次心情与昨天又全不相同,她很在意这个职务,昨晚又吸取了教训大做了功课,现在算是有了一半既兴奋又忐忑的标准求职心态。 缘岛咖啡同样在河西,离大学城坐公交也只要30多分钟,位置十分理想。白潇下了公交就看到一片广大的绿色草地,草地的正中间圈着一个玫瑰花形的大理石喷水池,池中捧花的雕像少女半披浴巾,羞涩婀娜。草地后是一栋非常漂亮的仿巴洛克式建筑,少了一些法国古代巴洛克的宏伟,多了一丝现代小作坊式的秀丽明媚。这里靠近市郊了,整片本来就是比较有名的人造风景区,依在百林公园的旁边,绿荫交错,玫瑰飘香,环境十分优美。这里远离了城市喧嚣,是很上层的消费场所。同样,哪怕是个兼职服务生的工作,可能也不容易聘上。 深吸一口气,白潇昂首走进缘岛咖啡那仿佛宫殿一样雕着繁复花纹的大门,两边穿着欧式宫廷贵族女装的礼仪小姐很甜美地行着淑女礼,说着欢迎光临,一瞬间,白潇就仿佛置身时光交错之中,从现代都市来到了中世纪的优雅古堡。 眼前是置满了高低明暗大小不同各式蜡烛的大厅,八面落地窗为了配合蜡烛的光影效果,都拉上了厚厚的浅黄色呢绒窗帘。大厅里的空调位置肯定放置得很巧妙,因为既看不到,而厅左侧那个燃着熊熊火焰的壁炉又并不让人感到炎热。 大厅里的一切现代化设施都隐藏了,靠近洛可可风格的天花和墙面弧线相交,转角处花饰精美,烛火交映着一幅幅摆设巧妙的仿古油画,色调细腻柔媚,蒙胧得似乎在咏叹时光。最近很流行的清新法语调子《我的名字叫依莲》不知从何处流泻而来,美得仿佛飘在天际。这里果然是纯正的法式咖啡厅——最讲究浪漫气氛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气氛又让白潇有些发怵了,美则美矣,她在这里,却只像会破坏气氛的突刺。 斜倚在壁炉边的服务生迈着优雅得好似圆舞曲一般的步伐走到白潇身边,穿着与礼仪小姐不同款式的宫廷贵族装,行一个同样很中世纪的欧式淑女礼,甜甜的说:“小姐几位,有预定坐位么?” 因为是上班时间,咖啡厅里坐着的人很少,可白潇还是觉得自己快尴尬得无地自容了。与这里的环境和举止优雅的人们一比,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着装不整,什么叫冒失唐突。 望着那服务生紧紧盯着自己的水灵大眼,白潇脸一红,低声道:“对不起,我是来应聘的。你们咖啡店里不是招聘服务生么?” 漂亮精致得仿佛中世纪贵族小姐的服务生轻轻“哦”了一声,然后继续露出甜美的笑容:“既然这样,那请跟我往楼上,我带你去找店长。”她微提着裙角,转身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当先向厅角回廊藏着楼梯处走去。 白潇感叹,这就是服务质量,这就是奢华品质啊!这样一来,她反倒不尴尬也不紧张了,心底一股傲气油然而生,仿佛沸水上的蒸汽,腾腾不去——这里不过是隐藏在浪漫优雅表皮下的销金窟,金钱将人们包装得一个比一个温文,可难道这样他们就真的高贵些么?嘿,钱,算个什么东西! 她随意地跟着每一步都走得很“贵族”的服务生,一路也不忘欣赏好像从法国博物馆里搬出来的各色装饰,然后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道最少有三米高的双页门前。服务生停下了,轻轻扣门:“店长,有人来应聘。” 出乎意料的,里面传来一个极慵懒动听的年轻女性嗓音:“进来……” 服务生伸出小手,在大门费力的“咯吱”声中将门推出一条小缝,然后向着白潇一示意,竟转身走了。留下白潇一人心又稍稍提了起来,这扇开着小缝的门,实在是让人无法不遐想里面是不是童话里恐怖古堡中的女巫密室。 想了想,不能被这些有钱人的排头吓到,于是更加挺直了脊背,昂首阔步踏进铺着纯白长毛地毯的豪华室内。 进入了,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白潇心底还是忍不住又抖了抖。确实,任谁刚从浪漫细腻温暖的洛可可王廷转到鲜红苍白的至毒女伯爵密室都会难以适应这种心理反差的。这整个室内,除了脚下衬染着诡异红光的苍白地毯,就全部都是深深浅浅不同调子的血液一般的红!所有的红都让人联想到不同时期的血液,新鲜的、干涸的、年老的、青春的、跳跃的、黏稠的……种种种种,衬着纯白的地毯,好像扼住人全部胸腔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最让人喘不过气的还是慵懒地靠坐在柔软沙发中半张迷蒙魅眼的女子! 她就仿佛暗夜里的一团火焰,虽然在一片红色之间身着红衣,却依然清晰张扬,仿佛所有的红色都在向她膜拜,将她衬托得犹如在火焰中漫不经心梳理羽毛的不死鸟。这却是地狱而来的不死鸟,混身烧灼着艳丽的死亡火焰,让人一眼就想到了——至少白潇是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吸血女伯爵真实存在在眼前,美艳、残忍、慵懒、骄傲、恶毒、强权……她几乎将一个女人所能展现的祸国殃民全部痛快地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留余地。 妖孽、女巫、毒刺、女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形容她,又似乎什么都是多余的。 “erzsébet!”白潇低声惊呼。这是文艺复兴以后匈牙利女伯爵的名字,这个著名的女人倍受争议,她像吸血鬼一样吸食年轻美貌处女的鲜血,信奉异教和巫术,恶毒残忍,而她又是那个斗争激烈的年代中饱学的女权主义者,骄傲地向着男性为尊的旧有社会发出过强烈的抨击。这才是真正的罂粟,漫无边际的罂粟花田一样的女人! 十六: 话说"吸血女伯爵" 陷在沙发中的女子缓缓起身了,动作轻柔优雅,却让人想到这是在糖衣里裹了颗毒药。她并不理会站在门口呆住的白潇,也不在意她失声惊呼出来的禁忌名字,她的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真正的烟视媚行,目空一切。 她缓步向着左侧波浪般起伏的吧台走去,每走一步边角不齐的红裙里都隐约闪现一截惊人的白腻,像行走在华美舞曲的节奏尖上。见了这样的行走,白潇方觉得先前那服务生所谓的优美步伐原来是媚俗的了。 吧台上关于咖啡的器具非常齐全,也都是深浅不一的红色系。她轻轻地打开一个精美的小木盒子,伸出染了蔻色的指尖将咖啡豆一颗一颗地捻进一个纹理诡异的木质手摇磨豆机,然后微微仰头,仿佛非常享受地摇起手柄,磨起了咖啡豆。 白潇不知不觉就走近了她,离着吧台三尺左右远,看着这仿佛暗夜精灵的舞蹈。 她的手形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并不是那种女性化的小手,但手指很纤细。手指不但纤细,而且很长,长得有些超出正常比例,再加上那修得尖尖的长长指甲,真像半夜里忽然伸出来的一只吸血鬼的手。可是这只手却在惨淡的形状下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整体美感,仿佛魔鬼攥着yu望的手。 这双手吸引住了白潇的全部视线。这手悠闲地摇啊摇,不知摇了多久,才仿佛如梦初醒般顿住。手指舒展,取出咖啡粉,然后均匀抹入滤网中,再提起已经自动烧制好温水的细长嘴水壶,这手一倾,水线便细细地划着圆弧冲过滤网,冲入水晶一般的流线咖啡壶里。不一会,咖啡粉开是起了细细的小泡,这手又将水壶提开,捻起盖子,阖住幻梦一般将咖啡焖住。事实上,这手,这动作,本身就如一出梦幻,一出带着毒药气息的梦幻。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是过了千万年,这手忽又将盖子掀开,这时,一股极淡的香草味已经控制不住地从杯中袅袅飘了出来。然而这还没有停止。这手又提起了水壶,这次注入的却是滚烫还散着蒸汽的开水,水落在杯中,打着旋儿,一窝一窝的,仿佛深渊。 白潇才知道,原来看人冲咖啡,也可以如观美景、如饮醇酒,欲罢不能。 滤网被轻轻抽出了,这手再次将壶盖盖上,然后捧起这个鲜红的衬得手愈发苍白的精致咖啡壶轻轻摇动,每一下,都像在摇晃人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广口细腰的斜身咖啡杯被摆了出来。然后咖啡壶里的咖啡仿佛流动的绸缎一般流泻入了这个妖冶的咖啡杯里,似乎是注满神秘少女的心事,然后浓得化不开的香草味顿时弥漫住白潇的整个感官。 这双手轻柔地将咖啡杯端起,长长的蔻红指甲映得白潇眼睛发疼。这手的主人仍是并不言语,然而白潇却像鬼使神差般上前一步,端住了那杯也许藏着无数秘密的咖啡。 刚刚冲泡出来的咖啡热度很奇妙,轻啜一口,竟是说不出来的美妙滋味。这杯纯咖啡并不很苦,反而满满是浓郁的芬芳,香滑如丝,仿佛巧克力,与巧克力又有太大的不同,浓郁黏稠,似乎加了蜜糖,但事实上它还是苦的。这杯咖啡,说不尽的百般滋味,倒正如人生的一种滋味——暧mei。 缓步走回沙发处,继续软软坐下,红色的毒一般的女子终于扬起微微沙哑的慵懒嗓音轻轻开口:“怎么样?这咖啡如何?” 白潇忽然清醒了,这咖啡,果然醒人。 “很暧mei。”她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 “哦,”陷在沙发里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她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戏谑的光,“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咖啡?” “不知道。”白潇回答得很干脆,天知道她平常连速溶咖啡都不喝一杯的,哪能靠一喝就分辨得出这小资派的东西是哪个品种。 吸血女伯爵——姑且这么称呼她吧,至少她给人的视觉冲击就是erzsébet。 吸血女伯爵迷蒙的魅眼稍稍睁大了些,然后里面是更深浓的戏谑和讽刺,她轻轻扬起似乎当真吸食过鲜血的红唇:“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咖啡之一,努瓦克……” “努瓦克?”白潇怔了怔,苦笑。即便是在她昨晚临时恶补的那一点稀薄咖啡知识中,努瓦克的比例也是重中之重。不是因为这种咖啡的昂贵,而是因为它那让任何人一经知道就绝对忘不了的神奇“出身”。昨天她还感叹这咖啡是人喝了都会恶心呢,没想到转眼她自己就亲口品尝到了这所谓恶心的贵族咖啡。奇怪的是,这时候,除了感慨,她却并没有想像中的恶心。似乎自己的“出身”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又有什么好去笑话“努瓦克”恶心的呢?这人生果然如努瓦克,说不出的暧mei与讽刺。 吸血女伯爵神色间微微露出了一点开心,语调悠扬:“看来你知道努瓦克咯,说来听听?”她的眼里又似乎透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兴奋。 白潇反而端起咖啡,又小啜了一口,然后才平平淡淡地开始叙述:“努瓦克咖啡产自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到了咖啡浆果成熟的季节,当地农民就有意将棕榈猫放入咖啡种植园中,让它们大肆饕餮,最后从猫的粪便中找出未消化的一些残余的完整咖啡豆,然后经过除臭等加工,制成了努瓦克咖啡。所以,努瓦克咖啡出身于猫的粪便。”她说完,才终于略略苦涩一笑,然后又将咖啡小啜一口。然后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接受努瓦克,不是它的味道有多好,也不是它代表着怎样的时尚与奢华,而是或者各有故事,同病相怜。 吸血女伯爵魅惑的神色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张扬地笑了:“哈哈,说得好!”她站起来,像个优雅的疯妇,快步走到白潇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有些神经质地问:“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什么错误?” 白潇吓了一跳,然后想到这个人早不该以正常逻辑来衡量,才定了定心,摇头道:“不知道。” “呵……你当然不知道了!”她将纤长的脖子扬起,骨骼在这个动作下绷出致命性感的弧,然后又很伤心的说:“你有完美的身材,精致的脸蛋,你的先天条件比常人强出无数倍,可是你却举止粗鲁,毫无女人气质。你甚至连正常的着装打扮都不会,你穿的什么?就算你穿不起giorgioarmani,虽然这个很适合你的风格……你也可以穿森马,这是很平民化的小品牌吧。我个人觉得,这个牌子虽然不是世界品牌,但对普通的年轻人来说,也还算有点意思的。”她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两行泪来。 这下,所有的吸血女伯爵气质全没了,仿佛打破了一个魔咒,白潇只觉得这个人容颜再美,也终究是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人的气质不是靠服装衬托出来的。”白潇淡淡地回她:“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我知道,这不需要几件衣服来证明,衣服除去遮羞保暖,再多的附加值也是毫无意义的奢侈。” “哈哈!”红衣女子忽然跳起来,眼神凌厉,仿佛又在瞬间恢复了吸血女伯爵的凛凛威风。她厉声道:“你知道什么,服装是种艺术!你居然说是毫无意义的奢侈……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在为了你所谓的毫无意义的奢侈而争得头破血流吗!你知道一个人要练出完美无懈的优雅气质要吃多少苦吗!你知道,一个人为了她的梦想,可以付出到什么程度吗!你懂什么,你天生丽质,甚至什么修饰都不需要,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你能想到那些先天什么也不是的人,为了争得一丝光彩,要怎么残忍地对待自己吗?你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否定无数人的努力,你以为你是谁!” 白潇望着她,不说话,她忽然明白,原来吸血女伯爵鲜艳奢华的外衣下,是一颗残破腐烂的心。她用无数炽烈的红色来装点自己,用极尽所能的奢华来衬托高贵,而事实上,她的内心充满了卑微与惶惑,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坚强的理由。或者她也曾有过几个伤痛的故事,与白潇相比,很难说谁比谁更不幸,可是白潇知道,她比自己可怜。 会给陌生人冲努瓦克咖啡的人,要有多寂寞。 “你看什么看!”吸血女伯爵手臂一扬,划过一个仿佛要杀人的弧度。继续厉声道:“你知道我给我的服务生开多高的月工资么?哈哈,3000到6000,在这个城市,这个职务,是不是高得很奇怪?没有!这就是服务质量,这就是营销手段!我是要来赚钱的,我知道,被一个贵族一样的美女服侍是什么滋味,所以我这里的咖啡可以比其它地方的同类贵上十倍以上。我的服务生,必须要有品位,懂气氛,可是……你太粗鲁了!我简直连1000的工资也不愿意给你! 第一眼看到你,我发现你很美丽,美得连我都嫉妒,所以我请你喝努瓦克。你对努瓦可的评价我很满意,没错,就是很暧mei。可是,你居然说服装毫无意义!就这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气氛、生活、品质,你一样都不懂,你怎么来我的缘岛工作!我不需要我的员工有多漂亮,漂亮是可以后天包装的,我也不需要我的员工有多聪明,那不能为我带来经济效益。我需要的是品位!品位!你怎么可以不懂!” 白潇还是觉得这人很寂寞,可是她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真的疯了,陷在奢华的迷梦里,疯了。其实早在看到这一片红色时,她就该知道,这个吸血女伯爵是个疯子,可是男性的意识,真的很难抗拒妖艳女疯子带来的晦se诱惑,一开始为她的美貌惊叹地忘了其它一切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的,我什么都不懂。”白潇说:“那我可以走了么?” 女疯子忽然又狡黠地眨了眨眼:“走做什么?虽然你很糟糕,但是还算有点潜力,我决定聘用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接受我的专业培训。”她扬起头,居然满是等待夸奖一般的得意。 白潇摇头:“可是我不想应聘了。” 她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身后女子惊讶和气急败坏的呼声。这个时候的她,绝不会想到,在将来的某一段时光里,这个吸血女伯爵,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十七回: 彩色印象的矮胡子 ps:很多大大都以为咖啡店长是真的吸血鬼啊,其实不是的,本书里没有yy异能这些元素,那个咖啡店长只是精神不正常,把自己扮成吸血鬼的样子而已.55555~~~真的那么失败吗?都没人看出来? 忽忽~~不过也感谢所有愿意提出疑问的大大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坚持文风,加油咯^^ *********跳跃的分割嫌拉拉********************** 再次踏上拥挤闷热的公交,白潇当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刚与童话女巫访谈归来,又仿佛刚从魔鬼的交易中全身而退,这会挤在破烂的公交里,竟觉得无比亲切,连公交上难闻的气味都在可爱地昭示:生活在现实里真美好。 缘岛咖啡里的整个世界都像被种了魔咒的,吸血女伯爵用一座城堡将自己与阳光隔离,连带去到那里的人,都仿佛被时光扭曲了。缘岛咖啡,虽然不是酒吧,但白潇觉得,那里比酒吧里更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气息。 不管怎样,工作还是要找的,她有必须坚强的理由。 看看还有时间,白潇随便在一个站下了,找到一个快餐店,要了一份盖浇饭,就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饭菜味道不是很好,但真实,比昂贵暧mei的努瓦克真实多了。就这一顿饭,轻松洗去了白潇半天的疲惫,从进入缘岛起就有些阴郁的精神也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吃完拍拍肚皮,白潇咧嘴自得一笑:“盖浇饭吃得人就是舒坦。”她掏钱付了帐,悠然走出餐厅,然后走到公交站牌旁等着到步行街的车。彩色印象摄影公司的对外影楼就在步行街。 虽然是工作日,步行街还是很热闹的,一眼看过去,人流如织,颇有点熙熙攘攘的感觉。彩色印象在步行街的中间地带,白潇走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到许多大号的遮阳伞错落排在影楼前的空地处,伞与伞之间摆满了几可以假乱真的人造桃花树,一片花色绯红,撩人情怀。 每个遮阳伞下都摆了一张雅致的小桌子,桌旁坐着影楼的工作人员。白潇随便选了一个桌子,走到旁边询问:“小姐你好,我想来应聘你们公司的静态模特,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到影楼里去啦,我们首席摄影师正在挑人呢。”说话的这个女孩子长相很是娇小甜美,她说着话还冲白潇俏皮地眨眨眼,虽然穿着蓝色的小西装制服,但显得很清纯,这个年代很少见的清纯。 白潇点头道谢,这才注意到这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竟是非常美丽,心里暗赞一声,白潇记住了这个女孩子工作牌上的名字:时浅浅。很奇怪,很有味道的名字。 “不用谢啦,住你成功!”时浅浅笑得很灿烂。 白潇回以微笑。 到了影楼里,白潇一说目的,就有人引她上了二楼。二楼最显眼的就是最外间的摄影棚,占了几乎200坪的空间,现在搭出的场景是中国古代园林式的。几个穿着古装的窈窕女子正摆着各种姿势,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矮个子男人却很破坏气氛地在一边大呼小叫:“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自然!气质!韵味!你们懂不懂?你,手抬高一点!你,眼睛不要睁的那么大!你,对了,说你呢,让你笑不露齿,不是让你板着个脸!” 白潇又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这个人不会是这家摄影公司的首席摄影师吧?如果真是这个人,那估计她今天又很渺茫了。 这时一个女孩子终于受不了被人如此喝骂,她忽然就将脑袋上的发钗一摘,跺足道:“行了,高贺,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气就瞧不起人,哼,再怎么样,你还不是沦落到这里来了?你,你太不尊重人了,这个什么模特,我不干了!” 矮胡子脸色一僵,然后又猛地涨到通红,他嘴唇抖了抖,更大声地怒骂:“好好好!我他妈从来都只尊重人,不尊重猪!像你这种没职业素养的家伙,我还不想要你呢!你现在就可以下去,找财务领工资走人了!” 女孩子牙齿咬着下唇,气得说不出话来。 矮胡子又冷冷地添了一把火:“顺便记得把衣服换了再走。不换的话,不只你出去要被人当成疯子,我们影楼还得起诉你偷盗!” 这话说得太言重了,弄得这个女孩子当场就要哭出来。几个副手模样的人只能走出来安慰劝阻,而带白潇上来的那个接待员一见这架势,随便跟白潇交代一声,竟忙不迭溜了。看来这矮胡子积威甚重,在这里是无人敢犯啊。当然,想走人的例外。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以那个女孩子离职收场,但矮胡子并不显得高兴,反而更加暴躁,甚至在那个女孩子刚一换好衣服下去时,马上又冷冷地对着其他几个模特说:“你们有什么意见吗?尽管说!”说话时满脸煞气,哪有半点愿意接受意见的样子,分明是又想骂人了。 也许矮胡子真是让人受够了,这高压下,原本噤若寒蝉的女孩子中反而又有一个站了出来,扬起头说:“高老师,为什么我们本来是来做静态模特的却要来接受你所谓的自然拍摄?静态模特本来就只要穿着衣服到橱窗边上一站就可以的,我们又不是你的摄影模特,我们也不是专业人士!” “哈哈!”矮胡子仰天就笑,仿佛听到了最幼稚的笑话,笑过后又有些烦躁地将衬衣领口一扯,忽然显得意兴阑珊道:“如果静态模特只需要换了道具服装,然后往橱窗口一站就可以的话,那我还请真人干什么,直接把塑胶模特往橱窗一摆不就行了么?罢了罢了,说这些你们也不懂。说的也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专业人士。好吧,受不了的都走,工资按小时到下面去领。不送了。”他挥挥手,整个人,竟显得有些落寞了。 结果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除了一个,都走了,而这剩下的一个,居然正是刚才提出置疑的女孩子。 矮胡子有些惊异的说:“你怎么不走?” 那个女孩子仍然是很骄傲地昂着头,大声说:“我突然发现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决定认识一下你艺术的魅力,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在这里说大话!” 矮胡子皱了皱眉头,然后淡淡道:“随便你。”说是说得平淡,但他的眼底,却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 “好了,你,是不是来应聘的?”他不再理会那个女孩子,反而走到白潇身边,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见识了这个矮胡子的脾气,白潇说没一点害怕,是假的,但她也并不很怕。她觉得,这人,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这是一个同吸血女伯爵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但这个人一看就很纯粹,纯粹地在追求某一境界的高峰,与那个自我编织奢华迷梦的吸血女伯爵相比,他令人敬佩——这也就够了,足够白潇不转身离开。 白潇也打量他。好奇中带着欣赏的打量,打量中又透着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清冷,一种从容的清冷。从吸血女伯爵那里,白潇真的学到了很多。比如人是因为自己内心卑微无依才会可怜,比如人若敢于无畏那不管面对怎样尴尬的人生,依然可以坦然笑对。 矮胡子转了几个圈,他大概还没有170cm高,站在白潇身边显得有些滑稽,但看他的模样,倒是很趾高气扬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好像古代大官老爷一样问话。 “白潇,青天白日的白,潇潇雨歇的潇。”白潇觉得这人真是很可爱,让人心情很好,于是给自己的名字做了一个很大气洒脱的注解。 矮胡子停住脚步,点头道:“还不错。我这里有一个适合你的角色,你先去换了衣服来看看造型。”他向一个副手说:“小王,你去拿那套青色的黄药师的衣服给她试穿,然后带她去老酒鬼那里上妆。” 白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黄药师的衣服?嘿,不过这矮胡子眼光还不错啊,让她穿男装,居然还是她最喜欢的黄药师的造型。 十八回: 白潇和黄药师? ps:感谢所有支持小墨的大大们,今天小爆发一下咯,再更一章^^ 再ps:5555555~~~~~其实今天好累了,手好酸啊~~~只能两更了.明天星期六啦,再三更爆发,有票票和收藏的大大们不要嫌麻烦,给点动力哈^^ **********偶是逃走滴分割线,拉拉********************** 白潇欢欢喜喜地跟着那个小王去了。古装的体验还是很新鲜的,尤其这里的古装居然是从里到外的全套,质地还都不错,也没有一些道具服装常见的奇怪气味,洗得很是干净。 小王拿出服装就退到了更衣室门外等着白潇。白潇先将外衣和长裤都脱了,穿上白色的古式中衣和雪白稠制长裤,还有雪白的薄底布靴。靴子有点长了,白潇脚的长度早缩到了正常女性的37码,好在这一套服装里还有准备衬脚的鞋衬,白潇前后加了一块鞋衬后也就勉强合脚了。再穿青色外袍时有些麻烦,这长袍是斜开襟的,扣子又藏在衣襟里面,白潇连着扣错了好几次才把衣服穿好。这还是现代简化的盗版古装,真不知道古人穿个衣服要有多麻烦。最后是系腰带了,腰带就是一条长长的青步,白潇随意在腰间缠了几圈,再打一个半边的活节,就算穿着整齐了。自我感觉,除了有点热,还是不错的。 当小王看到推开门的白潇时,眼里也露出了一点赞许之色。他一边领着白潇往拐角处的化妆间走去,一边提醒:“白潇啊,等下不管化妆师说什么,你都只管听着,尽量保持沉默,她的脾气,呵呵,也不比高老师好很多。对了,你可以叫她罗老师。” 化妆师确实是很有特色的一个人。白潇看到她的时候是怎么也无法把这么一个美人跟矮胡子口中的“老醉鬼”联系起来。她很冷,很媚,凤眼斜挑,上了一点淡淡的蓝色眼影,又很清雅。白潇第一眼就把这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子看做一朵蓝玫瑰。她觉得,就这个最适合这人,不需要去知道她的名字。就像明明已经知道矮胡子叫高贺,她还是喜欢在心里叫他矮胡子一样。 蓝玫瑰身材很高挑,快赶上白潇了,看不出具体年龄,不过应该也不小了。她淡淡瞥了小王一眼,小王连忙说:“罗老师,这是白潇,她来应聘静态模特的,高老师说让您给她化个妆,这个是黄药师的造型。” “好,”蓝玫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又反问:“他让我化什么我就化什么吗?” 白潇似乎看到小王的腿哆嗦了一下,然后听他急忙忙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罗老师,人我已经带到,那边还有工作,我先走了。”他说着,也快步溜了。让白潇不由联想到:最近总见魔王,总有带她见魔王的人又很不负责任地当先出溜…… 蓝玫瑰倒是没有为难白潇,她只是很平淡地要求白潇闭眼坐下,就开始了她的工作。化妆的过程很难说,反正白潇一直都很听话地闭着眼睛,什么也没看到。她只感觉到眼镜被摘走,自己被戴上了假发,然后脸上有一只轻柔的手在涂涂抹抹,再然后……蓝玫瑰水平应该很不错,至少化妆的过程中,白潇很舒服,舒服得快睡着了。 就在白潇真要快睡着的时候,蓝玫瑰透着冷意的淡淡声音终于响起了:“睁眼,你可以到落地镜那里去看一下了。” 白潇的面前就是一大块化妆镜,但她睁眼的时候特地不去看那镜子,她更想的是一眼看到全身镜里的自己,不愿意先只看到半身破坏印象。这个小心思明显不符合从前白夜的习惯,但现在的白潇并没有注意到,她从小看金庸小说时就特别喜欢黄药师,这会已经满心是期待了。 镜中影像有些出乎白潇意料,那是另一个方向的绝美。 刚照到全身镜时隔得远了,似乎从雨雾中透出一点蒙蒙青影。然后随着她的走近,这青色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长袍大袖,意兴萧疏,盈盈一握的纤腰被一根青布腰带束住,柔弱中透着说不出的随意清峭。这很明显是一个穿男装的女子。她的两鬓的发被随意束成一缕,乌黑的发丝垂在背后,垂在胸前,一直垂到腰间,托出这亭亭清秀的身影好似谪仙一般,眉目清幽,难描难绘。 白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展现出这样的气质来,真是,人如青山,青山一般峻峭、清澈、挺拔、孤傲的女子。真是奇妙无比,这不是黄药师,又似乎是黄药师。 蓝玫瑰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错,你本身的气质就很简单随意又带点清峭,很容易让我产生灵感,没想到那个臭胡子总算有点眼光了。”她看着白潇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孩子。 白潇感到她忽然亲切起来,也不由笑了:“谢谢,您有一双透彻的眼。” 蓝玫瑰的眼中却泛起一丝疲倦:“太透彻了未必是好,你走吧。” 白潇笑了笑,点点头就往门外走去。她知道,这个人,是不需要别人安慰的,就如她自己。 矮胡子再见到白潇时,表现出了极高昂的兴奋与欣喜再加激动,他就差没一跳三尺高了。当然,就他那体型与弹跳力,跳三尺高是不现实的…… “白潇?”他先是疑问,然后又很肯定的一点头,接着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似乎溅出了那么一点泪花。 他很激动地踱起了圈子,自言自语:“不错不错,居然有这么好的效果。太好了!太好了!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萧。暮春时候,桃子熟了,我却来拍桃花岛,桃花岛上伊人笑,好,很好!这一次桃花岛系列的宣传一定能成功,不,这一定能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不行,不行,不能在摄影棚拍了,我得好好准备,过几天再拍都没问题,一定先好好准备好才行!对,签约,先签约!小王,小刘,快准备!”他一下子窜到白潇跟前,咧开被大胡子盖得几乎看不见的嘴傻笑:“白潇……” 白潇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矮……”她一顿,好险没将矮胡子叫出声来,“高老师,我是来应聘静态模特的,就算要培训之类的,跟拍什么桃花岛宣传也没关系吧?” 矮胡子大手一挥,气势磅礴:“没错!就是你!就是你最合适!”他又得意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说,我眼光什么时候错过,我说是黄药师就是黄药师!哈哈,虽然是个年轻加女性版的黄药师,不过不是更有趣么?嘿嘿。” 白潇看他简直完全陷入一厢情愿的幻想中了,真是无奈得很。对这艺术狂人,不答应怕现在被他给撕了,答应又怕自己没那专业素养,拍摄中途被他给撕了。 皱着眉头,白潇想,你不是要黄药师么?黄药师是什么人?最直观的概括是桀骜不群,爱憎分明,任性无忌。简单点说,就叫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是吧? 白潇冷哼起来,居高临下打量矮胡子,语调不容抗拒:“闭嘴!我有说过要答应你么?我绝不会扮演别人!” 矮胡子一愣,然后又笑:“哈哈,没错,就是这样,就这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很好!你不需要演别人,你只要表现你自己!好了,保持你自己就可以了!”这家伙再次一挥手,斩钉截铁,拍板定案,“就这样!我要拍个桃花岛系列的宣传片,你做主角,咱们签约吧!” 白潇无言。 十九回: 沈错其人 白潇终于找到工作了。过程像奇遇,结果很荒唐。 让她考虑,是不是可以根据找工作的经历,写一部《都市奇遇记》什么的,比如,类似《木偶奇遇记》? 当然,以上纯属玩笑,让白潇写文章,那也忒为难他这个湘省大学计算机学院的高才生了,根据这个编个小单机游戏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比如,吸血女伯爵和矮胡子还有蓝玫瑰,都可以塑造成终极boss。不过如果是传统的通关杀怪模式的话,又太单调了,剧情模式呢,能言之有物的东西也不多。而且这两种模式也都是被前人用烂了的——这个问题可以以后再想,对现在的白潇而言,当务之急却是还钱给沈错。 通过两天的相处,再加上白潇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确实被剥夺男性权利终身,更加上寝室的女孩子们言语上对她和沈错关系的多方试探与猜测,白潇已经可以彻底无视女生寝室的风景,外加根本就不想呆寝室了。 她很想大声宣布:“我讨厌沈错!”当然前提是她不怕被金晶的尖叫吓死,和抗得住孙亭亭话中的醋酸,以及种种种种…… 所以,话只能由沈错来说。 可是她还欠着沈错的钱啊,还是人家在她睡着的时候垫付的钱,说得不怕刺激自己一点,可以说是她白潇还欠着沈错一个人情。有人情,要先还了,清了恩,才好论怨。 可是,沈错在哪里?难道要她到经管院去找? 左右犹豫,再想到现在有寝室归不得的尴尬境地,白潇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混蛋沈错,谁怕谁啊! 要找沈错很容易,严格来说,沈错已经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他是老师! 当然,从学籍上来说,他还是学生,经管院的在读研究生。只是他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开始给一些教授当助教,升上研究生以后更是直接成了学校的兼职讲师。他的课甚至比很多老教授的还有名,到课率非常高,还有很多外系学生也喜欢去旁听,几乎是堂堂爆满。 沈错成名很早,在他的传奇故事流传遍中国整个求学圈子的时候,白潇才是刚上高一的新鲜新鲜新鲜人,那个时候,妈妈苏雅还多次拿沈错的成功经历做对比来激励白潇好好念书。甚至可以这么说,沈错的存在,使得湘省大学的高考录取线每年都往上涨着那么几个百分点。 沈错是大学生自主创业加白手起家成的名。众所周知,他是孤儿,由一个在小县城买馄饨的瘸腿老伯收养长大,瘸腿的养父连供起沈错的学费都很勉强,所以沈错很小的时候起就自己贩卖一些利润微薄的小东西来勤工俭学。沈错头脑很好,他小学跳了两级,初中和高中又各跳了一级,高考的时候他取得了省状元,本来是考上了全国最顶尖的大学“京华”,后来为了湘省大学的超高全额奖学金而来到了湘省大。 沈错大一的时候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也就是他传奇的开始。那时候湘省一家规模不小的股份公司“南方物流”遭遇信用危机将要倒闭,各大媒体将这事报导得风雨满城,在所有人都以为“南方物流”无药可救了时候,沈错却悄悄地将一份书面策划投到了“南方物流”的信箱里。这份外表不起眼的策划原本并没有人在意,还是一个机缘巧合被“南方物流”当时的ceo看到了,霎时机遇出现,奇迹被创造,沈错的一份策划,一个点子,竟然挽救了一家将要倒闭的大型企业。后来“南方物流”复苏,那个ceo还邀请沈错就职他的特别助理,出人意料的沈错拒绝了,一条金光大道就在眼前,他却束手推却,反而以交易的形式将那个点子卖了10万人民币。后来媒体戏称,沈错将“金点子”卖成了“铜点子”,意思是太划不来了,大降价贱卖了。毕竟一个大型企业的核心管理者月薪加奖金就有可能10万不止,更不用说这是一个多么豪华的才华发挥平台了。 这一场所谓的贱卖却是沈错真正传奇生涯的开始。他以这10万元为资本,在2003年的股市中,短短两个月之内,圈到了自己的第一桶起始资金,100万。有了这100万,沈错来到商场上,拉起人,扯起旗,就自己开起了公司。他的公司最初是做家电销售代理,在树立起一系列的经典销售模式后,沈错的公司也从微型小公司渐渐壮大到开起了全市连锁家电销售超市,再到全省连锁,再到两年后,他竟然就进军起了利润最大也是水最深的地产业,并且再次取得一系列成功,这时候,媒体也不知道他的资产状况到底怎么样了,毕竟已经成了人家的商业机密。而沈错的传奇,也随之达到了一个巅峰。 不过他这个人很奇怪,大四时事业取得高度成功后也不去全职管理公司,却继续升学在湘省大读起了研究生,还兼职做起了讲师。当然也有人猜测说他留在湘省大是为了亲自培养挖掘人才,八卦点的就说他是钟情于某学妹而特意留下的,猜测有很多种,具体怎么样,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刚成功那会,沈错引起过很大的轰动,尤其在湘省大,几乎是走到哪里,哪里就交通堵塞。到这两年,他的故事渐渐不再新鲜了,也就沉淀了下来。虽然仍是每一个湘省老生对新生们的绝佳谈资,但还好已不再引起轰动。学生们看他,也就是一个顶着超级天才光环的老师,或者偶像,或者黑马王子,总之,也算是习惯了与名人共处。 白潇一直都熟知沈错的传奇,毕竟是曾经听起茧了的故事。可是做男生时的白夜或许会对这个人抱以欣赏敬佩甚至仰望的态度,换成女生白潇忽然与这个大名人有暧mei谣传却只会愤怒厌恨了。跟男人有诽闻本来就够让白潇恶心了,再加上这个男人还优秀到让人嫉妒地一塌糊涂,那就是摆明了刺激白潇! 可怜的白潇同学越想越气,想这个家伙虽然童年艰难,可看现在的成就,分明就是上天的宠儿,这一对比她自己的荒唐经历,不是成心郁闷人么? 一路上白潇的脸色是气得越来越红,到沈错上课的大阶梯教室后门口时已经是红成了整片玫瑰色,满脸都是大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的艳色yu滴,继续造成回头率爆增。可怜白潇是气的,人家还当她春心荡漾,羞的呢。 “嗨!”一只大掌忽然拍到白潇肩膀上,一颗留着板寸顶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的脑袋也凑了过来:“同学,你也是个沈错迷吧,不过光看看偶像脸就能红着这样,像你这么害羞的可真是少见。” 白潇的脸刷地就反白了,顿时有抓狂将这个臭小子爆打一顿的冲动。 沈错今天讲的是“c市经济形式”的专题课,教室早挤了满了人,这个胡说八道乱搭讪的人也跟白潇一样属于来晚了只能站后门口“守门”一员,所以当看到一个身材很模特的女孩子走到了身边,不由就兴奋了。 白潇气过了头反而装模作样地冲他害羞一笑:“是啊……可是,同学你……难道也是沈错迷么?没关系,虽然你是男生,但是我理解你的,爱情没有界限,如果你是真心……我,我愿意放弃……我,帮你……”这话还没说完,白潇心里就快吐啊吐啊吐翻了天。再看那个男生,嘴巴张得大大的,白眼直翻,一副受不了快晕倒的模样,心里又不由好笑,怒火终于消了些。 不过不管怎样,沈错,还是该一脚踢到臭水沟里去! 二十回: 万恶的沈狐狸 这个时候沈错正在回答学生的提问,他随意迈步到教室中间,眼光忽然就顿了一下,竟然落到了后门边的白潇身上。白潇眼冒火光,狠狠瞪他一下,沈错反而微微笑了。 这是白潇头一回正眼看清沈错的容貌,更是头一回正面他的笑容,打从心眼里,白潇真的不愿意对这混蛋给出任何正面评价。可这沈错一笑,偏偏就有一些小女生开始唧唧喳喳的低呼好帅之类的,声音不大,可人一多,却热闹得满教室都是。 沈错这个笑容不同平常,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莫测温存,使他的气质更添三分潇洒与魅惑。气得白潇脸又刷红了。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在白潇心里刚把沈错的第十大罪状列出来时,下课了。沈错让过一些课后问问题的学生,径直往白潇走来。 “白潇,今天怎么挪动贵架来找我了?是不是准备请我吃饭?”他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瞬间惹得周围哗然一片。然后,是议论纷纷。 白潇的脸又刷地青白,她紧了紧拳头,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沈老师,我是来还钱的!感谢你上次慷慨解囊,救我于危难之中!” 周围又“哦”声一片,八卦温度似乎稍稍低点了。 沈错点点头,这次是露出了一个甚至可称温柔的笑容,连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不用谢,既然是危难之中,又哪有不救之理。”所谓“救人于危难之中”原本不过是白潇气浑了说的反话,这下被沈错拿过来一说,却恁是被他说出点令人无限遐想的味道来了。 白潇的脑袋一下子醒过神来,看看周围一双双冒光的眼,她知道自己做蠢事了,这不是摆明了给人当猴戏看么?一把拖过沈错的手,白潇转身就往门外跑,一边低声威胁:“跟我走,不然我每天堵在路上,暗算也要扁死你丫的!” 沈错没有吭声,很顺从地跟着白潇跑,就是那对黝黑的眸子里头,怎么看都蓄满了笑意。 乍然遭遇大八卦的湘省学子们一下子就像炸开了锅的油,沸沸滚滚,甚至还有的吹起了口哨,手快的已经拿手机迅速抓拍起现场来,更多的是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了出去。也许,不用十分钟,这八卦就能传得全校皆知,也许,再过十分钟,这八卦就会面目全非了。 这些都不是白潇此刻要考虑的,她根本顾不得身后八卦热情高涨的校友们,拉着沈错再次发挥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往校门外奔去。还好沈错上课的这栋教学楼离南门不远,不一会两人就来到了街上。匆匆拦下一辆出租,白潇拖着沈错钻进车内,随便报个地点让司机快开后,才长出一口气,叹息了起来。 坐出租车,奢侈啊,贵啊,这些钱都不知道能坐多少轮公交了。 白潇心里郁闷,决定将沉默坚持到下车。虽然是她把沈错拉出来的,可是这会她特别不想理他,连骂他都嫌烦,只想着自己回学校以后大概不用见人了,就懊恼得想将自己的脑袋捶开花。自己怎么就那么蠢呐,居然跑到公共场所去找沈错! 白潇不说话,沈错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可是前排的司机先生却耐不住寂寞了。 “这位小兄弟,惹你女朋友生气了吧,怎么不哄哄呢,我说,别看我年纪不小了,但女孩子是要哄的,这我还是知道的。”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沈错相貌不凡,而白潇的面容虽然未见到,但她拦车时那模特级的身材还是给了他深刻印象。这会感到帅哥美女之间气氛不对,不由也想八卦一回。 沈错看看白潇脸色忽红忽白,好像玩川剧变脸一样,眼中笑意就更深了些,嘴上却叹气道:“我也想哄啊,可是她脾气倔得很,我都事事顺着她了,她还总是生气,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白潇再也忍耐不住,一横肘就对着沈错的胸膛狠撞过去,顿时沉闷地骨肉撞击声传出,沈错竟挺胸硬接了,这一下撞得还真叫个结实。 沈错闷哼一声,捂着胸膛,苦着脸叹息:“潇潇,你可真下得了手,自我们认识以来,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没违逆过你半点,你怎么就是不开心,总是有脾气呢。我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尽可以打我骂我,可不要打完还是继续生闷气不吭声啊。要知道,你气坏了身子,我是要心疼的。” “你……”白潇打个寒战,横眼望着沈错,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竟然可以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可偏偏对他的话,白潇就找不出反驳的句子来。是的,沈错从来就没违逆过白潇,就比如刚才白潇拉他走他就走。可是,从头到尾,他们也就刚才有过真正的对面交流吧,从头到尾,醉酒时候不算,拿眼镜的时候也不算,他们也就是刚才才算是真正见面认识吧? 这话听在热心的司机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觉得,这简直是在现场播放真实版“野蛮女友”啊。想着他也叹息,“野蛮女友”这个电视剧曾经是他女儿最喜欢看的,看得好好一个文静的姑娘硬给整成了一个刁蛮小姐,现在车里这个女孩大概又是一个被“野蛮女友”荼毒的年轻人吧。韩国风真是害人不浅。 司机很有感触地说:“姑娘,你男朋友的真心你也该看得到吧,够了,心放宽点,近在眼前的幸福要抓住,不要以后硬是弄得失去了才后悔。我年纪大你一大轮,也是个过来人,听我的,没错。” 白潇哑口无言,如果不是生命珍贵,她简直连直接跳车的心都有了。这……这都是什么人啊! 好一会,白潇才勉强将心跳平复下来,冷声道:“是个男人,就应当拿得起放得下!他整天围着我转算个什么,我就看不起他这一点!”她干脆也不解释自己跟沈错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男女朋友了,解释有用吗?只会越描越黑,还气坏自己。气坏自己多划不来,气死沈错才好! 沈错并不生气,他本来只是在上次偶遇白潇醉酒时心动了一下,当时那心动引发了他难得的一点温柔,然后化成了一点兴趣。当然这兴趣未必就要发展到爱情,但也足够他多给白潇一点关注了。然后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很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再然后发现逗她实在是一件同样难得的让人开心的事情,他就一直保持了愉悦的心情。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觉得她说得很不错,于是愉悦中又多了一点惊喜。 沈错继续心情很好地扮演痴情男友,叹息道:“潇潇,身外名利拿得起放得下又何妨?可是塞满了心里的东西,那么重,拿起就足够耗掉人所有的勇气,又哪里还放得下?” 白潇愣住了。这话乍听着像沈错在演戏玩告白,可实际上,他没提到哪怕一丁点可以跟爱情靠边的东西。那这到底是他避开重点的一句玩笑,还是他心里在感叹别的什么呢? 或许,二者皆有吧?那她白潇,放不下的又是什么? 二十一回: 还钱进行曲 白潇放不下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至少现在是得不出答案了,车子已经到了先前白潇报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错手脚很快,在白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钱递给了司机,然后接过找零,就把白潇拉下了车。 白潇愣愣的,问:“你怎么还收他找的钱?”意思是,你这么有钱,怎么不当小费给了。 沈错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更觉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收他找的钱?” 白潇终于回过神,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弱智,好在当初脸皮也是跟着兄弟们练过的,马上就摆好脸色,讥笑:“你不是大老板么?这么斤斤计较,莫非也是你经商的策略?” 沈错“呵呵”一笑,神色间颇有些得意:“那是当然,斤斤计较,寸土必争,在某些时候都是商场上不可动摇的原则。做生意,没有毫无缘由的慷慨,就算有一时的慷慨都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你看刚才的找零,我如果不收那能给我带来更大的后续利益吗?不可能吧?不收就当是白丢了,白丢钱这种事,我沈错是不会做的。” 显然沈错脸皮更厚,当然这个白潇也早知道了。她不禁怀疑,这家伙之所以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功,到底是他聪明的功劳大一些,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个原则的功劳大些,或者其实,是他厚脸皮的功劳最大? “没错,笔笔帐都要算清楚,我正是要还钱给你的。”白潇点点头,也懒得生气斗嘴了,觉得还是快速解决欠债问题比较实际,“沈错,那天在相思楼你替我付了多少钱的帐?” “不多。”沈错四顾一下,“你不觉得我们站在这里说话很奇怪吗?要还钱也不用站到马路边吧,到书市里去?” 白潇面色忽然僵了一下,才发现无意中报出的地名居然是第二次与林玉虹邂逅的那个书市旁边!真的是当初镌在心里太深刻了么?念念不忘到这程度,随口一说都说出了这个地名。 “不好,”白潇嘴角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弧度,“那边有个肯德基,我们去肯德基吧,我请,当是还利息。” 沈错显然发现了什么,很识趣很爽快地答应了,虽然他其实很讨厌肯德基。 到了肯德基里,白潇又发现了沈错一个缺点……也许,对白潇而言,可以算是优点…… 沈错这个不知道是优点还缺点的习惯就是,很没绅士风度。 白潇说请客,他就心安理得地坐到了一张餐桌旁,然后等着白潇这个女孩子去排队把东西买好端来。话说,他不抢着做绅士帮忙排队,白潇很松了一口气,可是腹诽又难免了。这家伙脾气这么臭,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呢?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混蛋的表象太具有欺骗性了! “套餐!”白潇把餐盘往沈错面前重重一放,然后继续去排队,买自己的那一份。沈错悠然拿起一杯可乐,慢慢吸着,眼睛半眯,似乎很惬意。 白潇暗暗在沈错的十宗罪后再添上重重的第十一宗,没有礼貌,居然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就先开吃了!当然,天知道,沈错不是偷偷地,他是光明正大的。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一份也端上了桌,白潇先大大地吸了一口可乐,然后才冷着脸问帐:“沈错,那次在相思楼到底是多少钱?” “三百二十八呀,”沈错抬起头,又笑了:“我可是砍了八块的零头下来,帮你省了钱呢。” “好,”白潇掏钱包:“不愧你商人本色,相思楼的价你也能砍下八块来。”这话调子有点怪,一半讽刺一半佩服。倒不是白潇故意的,一是确实对沈错很无言,二是相思楼素以不讲价闻名。她就没想过,沈错其实又在胡说八道了,那时候沈错抱着她这个醉鬼,身后还跟着更多醉鬼,哪有闲时间去砍个八块钱的零头? “慢一下,”沈错却挡住了白潇拿钱的手,挑了挑眉,问:“你确定你就只欠我这些钱?” 白潇顿了一下,忽然也哈哈一笑:“好,我白潇向来都恩怨分明,当然不止这一点。还有刚才的车钱嘛,是我劳烦你沈大公子上的车,车钱23块,也要加上一起还了。还有,那天麻烦你送我回了寝室……”说到这里,白潇又有点咬牙切齿:“等下吃完套餐我再请你吃个冰淇淋,ok?” 白潇说着话,心里又是另一套:“哼!冰淇淋,鬼才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呢,最好也腻死你丫的。当然,一个冰淇淋打发了你,沤死你更好!” 沈错显然没有这么好打发的,他沉吟了一下,继续拿出不温不火的语调说起气人的话:“冰淇淋好啊,可是我把你从堕落街送回寝室,路程怎么也有个将近三里远吧,再加上爬你们寝室的三层楼梯,你换算一下,就值一个冰淇淋?一个月内,一天一个还差不多吧?”这家伙总算还有个度,知道不把白潇其实是被他抱回去的事情拿出来说。 但是白潇的火气还是又蹭蹭往上涨了一大截。 “一天一个,当心吃得你丫的蛀牙满天飞!”咒人的话一冲出口,白潇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本来很简单的欠债还钱,怎么硬是给沈错绕得无比复杂了呢?这家伙哪跟神经搭错了?难道……他看上我了? 忙将这个令自己起出浑身鸡皮疙瘩的念头甩出去,白潇更觉得诡异。沈错看上她白潇?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相貌就不说了,至少脾气自己知道,绝对是可以令任何男性对爱情这个念头退避三舍的。何况她跟沈错才见了几次面,今天才算正式认识呢。一见钟情?见鬼去吧!而且这沈错身边应该美女不少吧? 照今天的认识来看,沈错是个标准的商人,他绕来绕去跟她纠缠不清,除非是她身上让他有利可图,可是,她这么个一清二白的穷学生,又有什么利益值得他注目呢? “难道他知道了我是从男生变性而成女儿身的?”这个念头一转到,顿时让白潇如被踩了尾巴的小兽,浑身寒毛倒竖,眼神充满戒备。 沈错本来看着白潇苦恼得脸上神色连连变换,还看出点可爱来了,可谁知道她忽然像被触到了逆鳞,就戒备凶恶起来,竟让他觉得看着她的自己,好像传说中的怪叔叔。 “要不,改成两天一个?有时间缓冲,就不会蛀牙了吧?”沈错手指轻轻敲起桌面,若有所思。 “就这样!”白潇一把将四张百元的钞票按到沈错面前,没好气道:“剩下的也够你吃上十来个蛋筒了。好了,我们两清了,沈、错!以后就是陌生人!”她甩下话,转身就走,也不想再找沈错什么麻烦了。总之还了帐,她不欠人就好。沈错这个瘟神,她是再也不想见到了。 沈错手指继续敲击桌面,敲在四张鲜红的纸币上面,不同原来的清脆,声音有点钝了。他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二十二: 街霸?我喜欢 白潇冲出肯德基的店面,忽然又茫然了,她该往哪里去? 学校?不知道她这个八卦女主角这时候出现,会不会被人言给灭了呢?这时候的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孤独到了这个地步。从前认识的朋友,全部都没了,整个世界,除了她自己,似乎就只剩爸爸妈妈了。 可是父母亲不能陪伴儿女一辈子,就像这个无比寂寞的时候,人需要的是一一知己,一个朋友,而不是躲到父母亲的怀里去寻求抚慰。亲情,可以给人坚强的力量,却不能让人就此不需要追寻其他的感情。白潇的爱情已经随着白夜一起死了,白潇的友情也随着白夜一起尘封。 空虚茫然,无处可去。 那就随便走吧。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想起了沈错。本来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这会了结了,倒觉得有趣起来。原来也不是那么讨厌的,其实这个人,除了喜欢胡说八道一点,脾气还是不错了。至于那个关于沈错知道她性别纠正手术经历的猜测,现在头脑清醒了想起来,也纯粹就是她自己神经过敏在乱猜。 先不说沈错哪来的那么神,就说这个秘密的价值,对沈错而言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秘密,只会伤害白潇,或者还可以给和雅医院增加点名声,再对其他人而言,也就是一点谈资了。 沈错因为这个纠缠白潇?那也太可笑了。 至于到底因为什么,都过去了,想来也没有意义,何必浪费那个脑细胞呢? 沿着城市的人行道走着,也不知到了哪个地方,白潇忽然就停住脚步。面前的店面高高地挂起着几层楼高的招牌:飞跃电子娱乐城。 电玩城?白潇感到手痒了。赛车、射击、篮球、街头霸王,哪一样都是她喜欢的,既然近在眼前,又怎么能不进去玩玩呢? 到服务台兑换了20个游戏币,白潇就开始慢慢走着寻找目标机器。这电玩城生意真是好得很,大部分机器都已经被占了,各种电子音和人类的叫嚣声混合在一起,令白潇感到无比亲切熟悉,心情也渐渐染上些愉悦。 忽然前方有欢呼惊叹声传来,白潇走过去,只看到两个游戏篮球架在晃动,一颗颗篮球往框里飞去,竟然两边都没一个漏网的。只可惜一堆人围在外面,遮的两个投篮者是一点影儿也看不到。 白潇按捺不住对篮球的喜爱和对投篮者的好奇,硬是觑着空隙挤了进去。只见左边投篮者是一个瘦长的青年,短发衬衣牛仔裤,两肩如削,背影给人很坚硬的感觉。右边却是个娇小婀娜的女孩子,穿着吊带小褂和七分裤,长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看起来很青春可爱。围观者的惊叹和欢呼大部分是给她的,毕竟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子能将篮球玩得这么好,还能跟一个看起来很高手的男人力拼,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白潇看到两边的积分纸都在地上堆得体积不小了。 “这都是第三轮了,可惜这个女孩子体力差了点,每次都败在这里,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输?”旁边有人议论。 “差不多吧。那个男的也真是的,都不知道让着点。”这句话可能代表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可惜他话音刚落,胜负却分了,右边的球框处飞来的篮球忽然就偏了一点,磕到边框滚了下来,打破了颗颗入网的爽快景象。女孩子将手一甩,气恼道:“不玩了,就没赢过你,时宇你太过分了!” 围观者一片叹息。 青年再将篮球入网一颗,也便垂下手来,皱眉道:“时浅浅,是你非要跟我比的,是你说要公平竞争,不准我让的,怎么输了还想不认帐?” 白潇眼睛一亮,这个女孩子原来就是在彩色印象做接待工作的那个时浅浅,她们虽然不算熟人,但也是认识的吧? “时浅浅,你在这里玩啊,看到你真高兴。”白潇插话进去,也算是暂时帮时浅浅解决一下所谓“输了认账”之围。 时浅浅是真的很高兴,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时宇呢。 “呀,是你啊,白潇!”时浅浅开心地走过来拉住白潇的手,然后是一连串的话:“白潇你也喜欢来电玩城啊,这里还好玩吧?今天还有其他同伴没有啊?要不我们等下逛街去吧?和雁堂那边新开了一ncoe是什么,不过配合还是会的:“我一个人呢,浅浅,我们去那边玩街头霸王吧。” 时浅浅晶亮的眸子转了转,定定望着白潇:“你会玩街头霸王?” “是啊……”一说到街头霸王,白潇眼睛又是一亮,然后手就有要赶快去找到游戏柄来握住的冲动。 “好呦!”时浅浅欢呼一声,把另一边臭着脸的时宇拉过来,然后得意地向他宣布:“时宇,要我认输也可以,你还得先赢了白潇才行。别说什么不答应哦,我们打赌是说赌女孩子玩游戏赢不过你,白潇也是女孩子,你赢了她我才服。”她其实也没对白潇抱多大希望,但能给时宇找点麻烦,延长认输的时间她就很高兴了。 “跟他?比街头霸王?”时宇神色不屑,眼睛又在白潇身上溜了一圈,觉得打扮得这么老气的人会将街机游戏玩得好简直是不可能。还戴那么恐怖的一副大眼镜,不会是个书呆子吧? 白潇正愁找不到对手呢,看样子这个时宇玩游戏应该还可以,马上就挑衅地一昂头:“怎么样?你怕了?” 激将法很老土,但是也很管用,时宇马上就中招,冷笑一声:“比就比,看我扁得你满地找牙!”他一甩头当先往街机游戏那边区域走去,时浅浅收起投篮投出来的积分卡,拉着白潇的手,高高兴兴地跟上。 街头霸王的游戏机都被人占了,时宇走到一个鼻子上打了个环的小青年旁边,拍他的肩膀,很不客气地说:“猴子,我要跟人pk,你们让个位子。” 那青年一看是时宇,马上拉着跟自己对打的同伴一起站出来,然后一扬声就开吆喝:“兄弟们,时宇哥来了!要跟人玩单挑呢,快来看!” 熟悉的人都围了过来,不熟悉的也有些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白潇也不吭声,当先坐到一边位上,就等着时宇过来开战。 猴子惊呼起来:“时宇哥,你不会是要跟她pk吧?” 时宇板着脸,哼了声:“就跟她,怎么了?”也一屁股坐到旁边,喝道:“臭小子们都各干各的去,没什么好看的!”跟个书呆子打扮的女人斗街霸,时宇觉得就算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样的比赛,他还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时浅浅不乐意了,噘起小嘴道:“猴子、大力,你们别走,就看着他怎么欺负女孩子,还被女孩子打败的,哼,胆小鬼才不敢给人看!” 白潇已经投好游戏币了,她都手痒了好久,还是尽快开战是正经。 选择了最熟悉的隆做操作人物,白潇又斜眼看向时宇,很挑衅地等着他选择人物。 时宇臭着脸选了古烈,心里对旁边这个毫无女人味的女人真是鄙视上天了。怎么就不选春丽呢,还选隆,果然毫无女人味! 白潇握上手柄,按住操作键,心里蓄满战意,今天一定要扁得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二十三回: 低调地KO吧 第一战,时宇表示让白潇主场,白潇也不客气,地图就定在了隆的主场房顶上。 比赛一开始,时宇控制的古烈就迅速靠近对手,连续脚刀毫无停滞地使出,打得隆血槽防槽晕眩槽都直往下掉,似乎毫无反击之力。时浅浅在一边急了,嘴唇抿得死紧,也不敢出声打扰白潇。 围观者嘘声一片。 白潇全神盯住屏幕,她并不着急,隆本来就是擅长后发制人的,站到最后的那个才是真赢家呢。 就在这时,古烈露出破绽了。时宇想要接一个华丽的连体婴技,将隆完美ko,但可能是一开始就轻敌冒进,这时候心情也不在状态,古烈聚气下蹲再往上,再出拳,再到接脚键的时候竟慢了一拍,连体婴技就华丽的渣掉了。白潇抓准时机,控制隆就先来了一个小升龙拳,再一个真升龙拳,然后是扔摔,瞬狱杀出到一半,古烈就被ko! “耶!”时浅浅激动地大声欢呼,冲到时宇面前,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时宇,怎么样?叫你得意,你得意吧!输了哦,快叫姐姐!” 时宇脸色青黑,懊恼死了自己的轻敌。但认输是不可能的,他鼻子里哼哼两声,硬着声音道:“老规矩是三局两胜,这才刚开始呢,急什么?” 白潇也并不得意,她知道这次是得了时宇轻敌的便宜才赢的,看他玩腿刀的水平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易于的对手。 “好了,时宇,我们再开赛,废话就少说了!”她切过页面,这次选择了波特兰机场做地图。 第二场白潇其实是做好输的打算的,她从一开始就隐藏了实力,既然第一场在不暴露必杀技的情况下意外胜了,第二场就更要隐藏到底,以便加强第三场的绝对胜率。 开赛后时宇谨慎多了,注意力也集中起来,不过古烈的攻击以奇袭著称,而白潇又准备将隆的防守反击进行到底,所以稍微对峙了一下,古烈就开始冲近对手近身攻击了。 时宇的技巧确实非常华丽,一近身就聚气,然后重拳重脚,一个惊艳的无影摔流畅地用了出来。隆被摔到地上,血槽直掉。古烈继续逼近,连续无影摔,这一次真的是顺畅无比,连续技逼得隆毫无反击之力,在摔过第四次之后,古烈就将隆完美ko了。 时宇的那些小弟们欢呼。时浅浅苦着脸凑到白潇身边,小心道:“白潇,没关系吧,你不要太紧张哦。” 时宇终于小出了一口恶气,这时又得意起来:“不紧张也没用,小丫头,你就等着叫哥哥吧。” 时浅浅几步过去,捶他的肩膀,哼道:“急什么,还有一局呢,白潇肯定能赢,你就等着叫姐姐吧。” 白潇有点冷汗了,这两个人死掐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赌注啊。 第三场开赛,古烈仍然抢先进攻,隆却一反先防守的常态,也冲上去对攻。时宇都习惯白潇的防守反击战术了,没想到她忽然对攻起来,无影摔的进攻节奏一下就被打乱。白潇控制的隆一个龙卷旋风脚先扫过去,就把古烈扫倒在地上。时宇的反应也不慢,飞快起身,音速手刀反击,再一个空中翻摔。隆是全面均衡型人物,吃亏在没有连续技,这一下又被打倒。不过白潇的街霸经验丰富,这次拿出真本事,翻身就是一个快速小升龙,然后迅速拉开距离,聚气,电刃三段叠加攻击,屏幕里爆出一个光角四射的电闪,然后是ko两个大字。白潇的隆抱臂风中酷立,来了一个完美的对攻胜利! 白潇终于笑起来,很畅快地对时宇说:“怎么样,隆不一定要防守反击的,电刃攻击也可以绝杀。” 时宇怔了怔,先是难以置信,然后也笑了:“好策略,这才是你的真实水平吧,女孩子玩街霸能到你这个程度的,值得我佩服一下。”周围看客也一致叫好,时浅浅更是欢喜得蹦了起来。 白潇听了这话,原本ko得很爽的情绪一下子就被顿住了,淡淡反问道:“玩街霸就一定要分男女么?女性没有天生就比男性差的理由,我赢了你,你可以佩服我玩的好,但如果佩服的前提里还加上我是女孩子,那就没必要了。” 时浅浅赶忙帮腔:“就是就是,女孩子不比你们这些臭小子差的,时宇,你输啦,快叫姐姐,叫姐姐。” 时宇苦着脸,看向周围,一群小弟们平常时宇哥叫得多亲热,这会却一个个尴尬地偏着脸,没人理他。其实是没人敢理,时浅浅和时宇本来就是异卵双胞胎呢,他们兄妹或者姐弟什么的,谁管得到? 无论如何,这姐姐时宇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都抗争了快二十年了,就因为晚出生10秒钟,就要他叫这小丫头姐姐,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浅浅啊,我请你去特别牛屋吃牛扒好不好?你不是说很想去吗?”时宇转移注意力,准备赖帐。反正这笔帐他们两个都赖过无数次了,不知道打了多少赌,最后谁也没真正认输过,最多就是输了的被狠宰一回。 时浅浅刚才投篮输了已经赖过一次帐,这会也不好太过逼迫时宇,当下挽住白潇的手臂,一副胜利公主模样,开心地开着条件说:“特别牛屋好啊,不过白潇也要一起请了。还有哦,三张陈诺演唱会的门票,一张请白潇,一张就当我请你啦,给你一个做护花使者的机会,哼哼,怎么样啊?” 时宇还能怎么样,赶快答应先,不然还不知道这丫头又要开出什么条件呢。他很不满地嘀咕:“你的护花使者,什么时候不是我做来着?真是的,自己也不找个男朋友,老拿兄弟充数。” 时浅浅耳朵尖,听得清楚呢,脸色又变了:“时宇,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准备……” “啊,没啊,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不是已经有很多积分卡了吗,赶快拿去兑那个你看中了很久的长江七号啊。”时宇手插裤袋迈步快走,生怕时浅浅又提什么为难人的条件。 白潇很无力。这两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别人的意见吗?如果只是时宇一个,白潇恐怕早就骂出声了,可时浅浅一副活泼俏皮的模样,让她实在是骂不出口。虽然骂不出口,自己的意见还是要表达的。 “时浅浅,我刚吃过东西了,而且等下还有事,牛扒就不去吃了吧。” “怎么不去啊,没关系,就吃一点,不饱肚子的。对了,你叫我浅浅就好啦。” “我是真的有事,还有,陈诺的演唱会是哪天啊,我也可能没时间。” “你不知道?哎呀,下周六晚上啦,你肯定有时间的。” “浅浅,我想回学校了,我下午还有课。” “这样啊,我给你想个办法……” “……” 跟时浅浅说话,比街霸对打费力气多了,白潇想:“要不我还是放弃,让她ko我算了?” 二十四回: 关于八卦的困扰 事实证明,白潇放弃纠正时浅浅霸道决定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跟这个人,道理完全说不通,所以还是沉默王道吧。 白潇只能一再告诉自己,我的心胸可以和天空一样宽广,才能控制住翻脸的冲动。由此得出结论,人的外表是具有欺骗性的,比如相貌堂堂的沈错其实是只脸皮超级厚的狡猾狐狸,再比如看起来清纯可爱的时浅浅脾气却很霸道无理。就因为时浅浅的霸道,白潇街霸只玩了三局,二十个游戏币才刚用了三个,在电玩城游戏瘾才刚挑起,然后还是只能很郁闷地离开,去跟两个不怎么熟的人吃那个怎么也咬不动的怪味牛扒,再去逛光看不买东西的街。 到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8点了,为了谢绝时家姐弟送到校门的提议,白潇最后几乎是逃一样地上了出租车,再次重历上午的“出租逃亡”事件,然后挂着一肚子无奈往回归寝室。 人倒霉起来果然是豪无道理的,怎么遭遇都有可能,反正连变身这种事情都经历了,白潇现在是什么都不想管了,这破运气,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白潇发挥阿q精神,双手插进裤袋里,缓缓爬着楼往寝室里走去。楼梯上间或碰到几个女生,总是要仔细盯着白潇看几眼,然后有伴的议论着走开,没伴的变换着表情走开。白潇一概视而不见,直奔目的地。 推开寝室的门,小客厅里却没人。再走进里间,五个室友都围在杨小书的笔记本电脑前全神看着什么,不时惊呼感叹。 白潇的推门声一发出来,金晶就转身大叫:“哇!白潇,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今天多热闹!” 杨小书也一反前两天的敌意,竟对白潇露出一个微笑,但话还是有点酸人:“白潇,你真的是沈错的女朋友啊。唉,奇怪我家那个死陈近鸿却老喜欢念着你。” 孙亭亭的眼神很复杂,管程程的眼神很梦幻,黄月儿脸上却奇怪地带着点同情之色。 “我跟沈错没什么关系。”白潇很平淡地回答,她心理准备做得很充足了,现在是随那八卦飞上天,她也坚决紧守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走。 金晶又发出习惯性地尖叫:“都这个时候了白潇你居然还否定!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否定什么!” 管程程侧了侧头,很奇怪地说:“白潇,你跟沈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我们的小娱乐论坛里什么猜测都出来了。” 白潇根本不想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的人纯粹就是无聊,给点小腥味都能揪出一条大鲨鱼来,她去看那些,那就是没事找事折腾自己。 黄月儿叹了口气:“白潇,大概你明天不用出去见人了。你的照片现在到处都贴满了,还有一张你走在路上没戴眼镜的照片,特别漂亮,现在有人都称你是神秘女王呢。” 孙亭亭终于出声了,很搞笑地学着电视上娱乐新闻主播的语调念:“究竟是神秘女王还是痴恋情人,沈错一语道出无数信息。当场,沈大牛人言,‘白潇,今天怎么挪动贵架来找我了?是不是准备请我吃饭?’,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沈错对白潇根本就还在追求中?白潇当时声称目的为还钱,并感谢沈错救人于危难之中,那么,他们之间,又曾经发生过什么浪漫故事呢?白潇来历神秘,现已证实为近几日插班进来的转学生,她为什么可以插班,她有什么背景?她与沈错相识,又有多长时间——” “好了!”白潇到底没忍住,喝出声来打断孙亭亭的八卦转播,叹道:“我跟沈错分手了好不好?别再说了,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反正我跟他不可能有以后了。”这招果然管用,室友们各种猜测与惊奇瞬间就收敛起来,也不好再说什么,气氛瞬间就沉默了。 白潇才不管什么沉默不沉默,沉默是金呢。她自顾往洗手间里去洗漱,准备等下看会书就睡觉。现在毕竟是学生,花上四年时间在大学里,最后不能什么都没学到。 白潇一走,五个女孩子又忍不住议论开了。 “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分手了?”金晶很难理解,“看那天沈错抱她回来,伺候得那么好,怎么就分手了呢?” “谁知道呢?”孙亭亭伸个懒腰,“她脾气那么怪,说不定是沈错受不了她了。” 黄月儿还是叹气:“白潇其实人还挺好的,很爽朗大方啊。也没什么坏毛病,就是有点不像女孩子。看她脸色那么闷,说她的人那么多,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打击?” 杨小书关了电脑上有关白潇八卦的网页,敲着键盘边聊天边回道:“也没什么,沈错在学校这么多年都没跟哪个女孩子传过诽闻,忽然传出来一个,大家当然兴奋了,不过又不是真的什么明星,兴奋一下也就过去了,我看白潇顶得住,她在我们寝室不是冷面好几天了吗?” 管程程“哎呦”一声,惊道:“糟糕,光记得看八卦,明天还有一篇小论文要交,不行了,我得快写。”她忙扑到自己的老纯屏电脑上查起资料来。 八卦这个东西,也就是个无聊时候的谈资,人毕竟不是靠这个生活,所以说说也就过去了,有正事的时候,八卦当然就得靠边站。 可是301室里的八卦风淡了,到白潇第二天出现在校园的时候,学校里关于她和沈错的八卦才正炒得热。 一路往教室里走着,白潇的回头率已经不知道有多高。光明正大看的,偷偷瞄着看的,看了还再看的。甚至最拙劣的是—— “嗨!同学,你的钱掉了!”声音从身后传来,用的是现在初中生不屑用的引人回头的弱智招数。 白潇还是回头了,不但回头,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是你啊,陈近鸿,上次可是实实在在把你给灌醉了,怎么样,以后还再喝不?” 陈近鸿在心里很仔细地将眼前女孩子从头到脚评了个分,不看打扮,有个惊人的98分,加上打扮,刚过80。 但白潇这个招呼实在是太给人亲切感了,仿佛就是熟悉的兄弟在说话,陈近鸿原有的一点绮念瞬间就给这一句话冲得淡淡的,也不由露出个纯粹的笑容:“喝酒好啊,就是不跟你拼了,你那架势,要拼的话,呵呵,找我们寝室老大去,他那才叫能喝呢。” “好啊,有时间的话,把你们寝室的都叫上一块喝酒去,有酒有朋友,不是人生快事吗?”白潇很高兴,能看到从前的兄弟,哪怕不能相认,也总是觉得没有那么孤独的。 说老大,老大就到了,可是老大对面走过来,眼神却很怪异。 “老五……你……”刘艺认出了,陈近鸿旁边这个就是昨天诽闻里的女主角白潇。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得跟白潇说起了话:“你是白潇吧?” 白潇苦笑,这都什么眼神啊。已经不止是陌生人了,还是带着说不清的奇怪色彩的陌生人。 二十五回: 未了的仇怨 白潇很想跟刘艺亲近地说说话,可是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除了三分惊奇,剩下的就全是陌生,那原本热滚滚好似滑在阳光浴池下的心不由就一下子跌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带出一片极不自然的僵硬和难受。 面对他那句“你是白潇吧”,她竟然除了点头,就再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刘艺本来是个大方健谈的人,对兄弟朋友们又特别照顾,白潇这些日子避开了原来的熟人还好,这一见到原本朝夕相处的好兄弟就在眼前,之间却像隔了无数重远山深壑,顿时近日来所有的孤单和委屈通通涌上心头,只想再冲着对方捶上一拳,然后勾着肩膀去喝酒。 可刘艺不像陈近鸿那个轻浮的花花公子,不会跟陌生的女孩拼酒,也不会一看到美女就油腔滑调地凑上去。这家伙在寝室里狼性十足,真到了女孩子面前却腼腆万分,话也难得说一句的。估计要不是白潇这会被八卦炒得太热了,刘艺也不会跟她打招呼。 还好陈近鸿是个不甘寂寞的。 “老大,刚说你呢。白潇很能喝,我上次都被她喝倒了,你什么时候帮兄弟讨会一城来啊。”陈近鸿勾住刘艺的肩膀,贼兮兮地笑。 刘艺皱眉道:“你小子,丢脸。对了,你今天怎么一大清早就跑不见影了,他们都上课去了,我起晚了点,正好碰到你。你这是往哪里去,我们教室不在这个方向。”白潇的影视动漫设计专业有三个班,她现在转到了同专业却不是原来的班了,课程安排也跟原来大不同。她记得这个时候原来的兄弟们是要去c6教上专业英语的,而她去的是相反方向的机房。 陈近鸿看了一眼白潇,然后向刘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本来是早上篮球队有点事出去了,正准备去上课呢,不过刚看到美女,当然要过来打个招呼啦……”他说着又冲白潇斜抛一个电眼,真是无处不忘招惹任何异性。 如果别人做这个动作,白潇早发飚了,但陈近鸿她还是知道的,招惹人那都快成本能了,不过本身还是没什么坏心思的,这家伙风liu,勉强还可当得“不下流”的三字评语。 可是她已经从陈近鸿的神色里看出不对来。他肯定有事,而且还是颇为严重的事。他回答刘艺的话之前先看一下白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外人在,不好说的意思。而且他根本就没加什么鬼篮球队,这小子,是他们寝室唯一不摸篮球的,他迷的是足球! 刘艺也觉察到了,他打个哈哈,随口说道:“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的,就你小子的条件还不够格凑这热闹呢。呵呵,白潇,这家伙就喜欢胡说,你不要介意啊。快迟到了,我们就先上课去了。”他向白潇点点头,拽住陈近鸿的手就准备走。 陈近鸿笑嘻嘻地冲白潇挥手:“那我们先走了啊白潇,有时间一起喝酒去。” 白潇点点头,嗓子里涩涩的,说不出话来。她很想问问他们究竟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她帮忙,但这话说来毫无立场。在他们眼里,白潇只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绝不会想到,这具起伏秀美的女性皮囊里会藏着他们曾经的兄弟白夜的灵魂,这灵魂一如从前,可换了外壳,就是陌生的。 对面不相识,又有多寂寞,又有多苦涩。 校园的分岔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白潇神色痴惘苦涩望着刘艺和陈近鸿背影的画面也被不少人看到。说实话,在这个时候,白潇虽然穿着土气,还戴着呆板的大黑框眼镜,但那神情,却是透射过皮囊表象,恁的绝美动人。 人类的美,除却肢体五官外貌的色相,其实最能触动人心的还是将心深处真挚浓烈情感形于外的神情,它本身就能让最平凡的眼光芒四射——那么如果,当你在某个阳光清爽洒下的上午,走过绿荫浮动的校园大道,忽然看到一个高挑清瘦的少女,立在一处地方,仿佛隔离了世界一切,只是痴痴凝望着某个方向,她或许在迷惘,或许在留恋,或许心有千结而一语不能发,但到最后,都还凝成一点微小而无比坚定的固执、执着……你会不会也想停驻一下脚步,看看她痴痴望着的什么呢? 当然,很美,美得让人无法不浮想联翩。 可是这痴痴凝望的少女身份有问题,这被少女凝望的人身份也有问题。 关于白潇的八卦更加疯狂地爆炸开来。比如,昨日疑是沈错情侣的神秘少女为何同时又与另外两个男人纠缠不清?她在校园大道上公然“痴情”凝望他人,置沈错与何地?这是四角恋?或者还隐藏着目前不为人知的五角恋、六角恋……比如,沈错始乱终弃,以至情人另投他怀?再比如,沈白二人恋情危机,第三第四者乘虚而入? 既然是流言,一旦流泻开来,自然就没了拘束毫无道理。总之现代大学生有时间有闲情,想像力自然可以无限丰富,反正就是说说而已,有谈资为什么要放过呢?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就有人发掘出了沈白诽闻中第二第三男主角的身份。刘艺就不说了,陈近鸿却还算是计算机学院的系草一棵,并且还是以花心高杆闻名的风liu系草。这可不同于学术事业型的沈错,沈错事业太强大,弄得多年来身边都没有桃色诽闻容身之地,陈近鸿却是真正的花丛老手啊。 这下故事更添曲折,沈某虽是黑马王子,陈某却胜在情场惯有无敌纪录,女主角白潇左右周旋,最后将会*呢? 八卦是越爆越大了,白潇早没心思去理会。从发现陈近鸿有麻烦事开始,她就总觉得有点不安,这不安也许是因为明知兄弟有事却无法帮手,也许是一些自己也说不清原因的莫名情绪在作祟,总之白潇一直想着这事,怎么也放心不下,至于流言,让他们自己滚大了,滚到太平洋去吧! 陈近鸿和刘艺离着白潇走开一段距离后是这样对话的。 “老大,其实我早上出去是去见一个人了。”陈近鸿的声音难得有些严肃。 “你见谁?” “还记得我说过最近在外面玩的时候总有人跟踪吗?” “找到那个人了?他因为什么跟踪你?”刘艺的声音也慎重起来。 “不是找到那个人,只是得到一点消息。”陈近鸿苦笑,“虽然有人帮忙,但那人也不过是能帮忙找点消息,我们毕竟是学生,又不是道上混的,能怎么样?” “好了,你小子少废话,快说重点!哼,真要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管他妈是不是道上混的,我刘艺都不会放过他!” “是因为小夜。他……那天晚上不是被几个混混打劫么?那小子出手真生猛,一脚就踢爆了那中间一个小混混的鸟蛋,真把人家给废成太监了。”陈近鸿继续苦笑,神色间又带着点佩服。 “他们跟踪你是在找小夜!”刘艺明白过来了,“小夜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帮混蛋想报仇,找不到人,就往我们寝室的身上打主意。嘿,你小子,谁让你平常最喜欢跑外面混,看吧,招人盯了吧。” “我那是帮你们吸引火力!”陈近鸿哼了声,“不要以为是老大,就可以说风凉话!” 刘艺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小夜到底有什么事,打电话也都是他爸爸妈妈接,这么多天了,也不跟兄弟们交代一下。不过这小子,确实够生猛的,平常还真看不出来。”他说着语调忽然激昂有力:“老五放心,不管有什么事老大都跟你一起担待着,几个小混混,老幺都能废爆一个,我们还不行么!再说寝室的那帮小子们肯定也不会不管的,我们兄弟们齐心,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陈近鸿笑了笑,应道:“好,当然不不怕!”眉宇间深深的,其实还是藏着担忧。 二十六回: 八卦背后 市郊的天香花园别墅区,一辆黄色的庞蒂克solsticegxp2.0t小跑车如飞一般轻快地驶进了大门,车子在一栋栋别墅间熟练地穿梭着,最后停在一栋色调清爽的园林式别墅的草坪前。 驾驶位置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细高跟鞋与修长光致的小腿当先露出来,然后是浅粉白的chanel休闲套裙,尾稍挑染着酒红的披肩大波浪卷发,再是一张仿若细描芙蓉般的美丽脸庞。下车的女子浑身洋溢着都市丽人的知性气息,提着丝织手袋,身姿婀娜,走进了别墅里。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别墅二楼楼梯的扶手处传出:“雪云妹妹来啦,可真是稀客啊。” 刘雪云眼波流转,款款走上楼梯,笑道:“表哥今天在家,更是希奇呢。舅舅是不是在书房里?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他老人家。” 二楼的男子身量颇高,穿着深蓝的纯色衬衣,浅蓝的牛仔裤,方正脸,眉眼却带着几分邪气,此时斜倚在栏杆上,头偏着,满不在意道:“在呢,只要有空,他什么时候不在?你去吧,不过我妈妈也在里面,你小心被唠叨。” 刘雪云走到了他身边,笑盈盈地望着他,声音娇软:“表哥你跟我一起去吧,今天不是谈公事,是个很有趣的问题,相信表哥你也会有兴趣听的哦。” 罗翼海“哦”了一声,恍然:“你是来问沈错的吧?嘿,不错啊,看来你表面上放任沈错自个潇洒,其实随时关注湘省大的动态,只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 刘雪云嗔怪地瞪他一眼,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你来不来听呢。沈错大木头爆出了诽闻,你就不对那个女主角感兴趣?” 罗翼海摸摸鼻子,跟上:“我是怕你居心不良,又要本公子出马去牺牲色相,勾走喜欢沈错的无知小姑娘。最近我刚从意大利回来,正饱享过热情美女的恋爱滋味,有点腻了,想独身消停一段时间。” 刘雪云悠然一笑:“行了吧,你这个花花公子也会腻,跟沈错抢女人,我看你是乐此不疲。要不是舅舅向来讨厌你花心,你自己肯定早就去问她那个诽闻女主角的来历咯。”已经走到了书房门边,她轻轻将门扣响。 “进来。”里面传出的声音低沉,被门一隔,更有点模糊。 刘雪云转动门把,这门里面是没锁的,轻轻一扭就开了。 “舅舅舅妈,是我哦,雪云来看你们啦。”她带着甜甜地微笑走进门内,一个中年妇人正迎过来。两人拥抱一下,刘雪云又甜甜地叫了一声“舅妈”。 一排高大的书架边,躺在躺椅上捧着书的中年男子将视线移过来,笑了笑道:“是雪云啊,今天有什么事?” “今天有点私事。”刘雪云羞涩一笑:“舅舅,您知道我对沈错的心思,虽然他是个木头,怎么也不开窍,但我相信总有能等到结果的一天。可是,最近那个白潇,是怎么回事呢?” 罗谦哈哈一笑,将书扔开,靠在躺椅上的身体稍稍坐起来了一些,眯着眼睛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要来问这个。没错,白潇的特别入学手续是我通过的,但她的身份来历却不能说。你也不必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她对你没有威胁就可以了。” “这样啊,”刘雪云思考着罗谦的意思,“就是说,您对白潇确实很熟悉咯?那我不问她的来历,您告诉我,她为什么对我没有威胁好不好?” 罗谦身材中等,有点胖,躺着时大肚子突出得很明显,看起来像个和善的邻家大叔,但他的眼睛狭长,总给人深藏凌厉的感觉,此刻这眼睛眯得快成一条缝隙,似乎闪着意味深长的光。他缓缓说着:“白潇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她根本不会去喜欢一个男人。就算她有接受一个男人的可能,那也肯定是这个男人主动对她苦苦追逐,甚至有可能要在她那里受到无数委屈还依然坚定不移。那么你说,沈错会是这样一个男人吗?当然,也有可能白潇会爱上沈错的身价,但若白潇是这样一个人,沈错又会多看她一眼吗?” 刘雪云眨眨眼睛,笑了:“沈错不会,如果沈错会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沈错了。所以,诽闻终究只是诽闻咯,一群无聊的人的无聊把戏。” 罗谦却又摇了摇头:“沈错是不会这样,这个诽闻却并非只是无聊人的无聊把戏。” 刘雪云两道柳眉向中间蹙起,思索:“舅舅的意思是有人在这背后添火炒做?也是,那天本来只是两个人很平常的见面对话,就算对话有点暧mei,但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是情侣。就算是无聊的人乱爆八卦,也不过是在小圈子里流传一下,不应该到后来离谱成那样,现在你们校内论坛都快被相关帖子刷屏了。要真照这个说法,那岂不是每一个跟沈错说话的女人都有可能是他女朋友了?可是背后又是谁在添火呢?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罗翼海一直在一边听着,这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 “顾青颜!”他呵呵笑了,带着点幸灾乐祸:“雪云妹妹,你不用担心了,你就等着看沈错这家伙头痛吧。背后添火的肯定是时家。那个白潇出现得太是时候了,顾青颜明天回国,你说她要是听到这个大流言,会有什么反应?她可没有雪云妹妹你这么冷静聪明啊。嘿,顾青颜要是跟沈错闹翻了,时家还不得乐死去?” 刘雪云原本樱唇微抿着,这时慢慢勾出一个弧度,笑了:“时家这么做,岂不是正给我一个机会?” “这个嘛,是当然。所以雪云妹妹你要把握住,哈哈。”罗翼海说着,话题一转,突然问:“爸爸,白潇是不是同性恋?” 罗谦的脸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意味不明地笑道:“这个嘛,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问白潇本人才行。” 不愧是父子,罗翼海也露出一个同样很奇怪的笑容:“这可是爸爸你说的,那我可就去问啦。” 两个晚辈走出去以后,罗谦的妻子谢颖才问出心中的不解:“老头子,你什么意思?居然怂恿阿海去招惹那个白潇。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潇是怎么回事。” 罗谦再度将书捧起,悠然道:“就是知道白潇是怎么回事,才叫阿海去碰碰钉子的。这小子花心无度,花言巧语,不知道坏了多少女孩子的清白,我倒要他试试被人拒绝的滋味。我察过以前白夜的资料,这孩子脾气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却凶烈得很,阿海要是拿出那些骗女孩子的惯用手段来,那可有得他的苦头吃喽。”他笑眯眯地,很是为儿子要吃亏而高兴的样子。 谢颖有些忧虑:“白潇做咱们罗家的媳妇那是不行的,可阿海若是动了真情怎么办?” “哼!”说到这个罗谦就上火气,“这混小子,他还有真情?真要有,那也好。让他以后知道白潇的真实身份了大受一场打击,看他收不收心!” 谢颖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丈夫才好。 二十七回: 前路何方 罗翼海正在思考要制造怎样一场偶遇才能让白潇对自己印象深刻,并且顺利延出后续发展的可能。 已知条件一:白潇喜欢喝酒,性格大方。 已知条件二:白潇家境普通,在找工作。 已知条件三:白潇缺乏品位,穿着土气。 已知条件四:白潇到课勤快,除了马哲。 综合,这个人好接近,不过没有感情意识。得出结论后,罗翼海乐了。 “哈哈,沈错这个木头人,碰到了同样木头的白潇,你们要是能有戏,那才见鬼了!不过有了本公子出马,沈木头你就等着自动出局吧!” 这个时候,白潇在照镜子,盘算着如果扮成男装,那与从前的白夜能有几分相像。 她还是不放心陈近鸿,昨天她从他的眼深处,分明是看到了忧虑的。这小子很少想正经事,可真要想了,那事情就麻烦大了。既然白潇没有立场去帮助他们,那么换上白夜呢? 可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没多久,白潇自己就又犹豫了。 白夜已经是过去了,还让他再出现,好吗?毕竟不能回到当初,就算现在白夜可以再出现一次,那以后呢?以后的以后呢?况且白夜的存在,对白潇的身份而言,明显是一个天大的威胁,她可以冒着暴露的危险,再让白夜出现吗? 白夜是死去了的人物,而白潇必须向前看。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她的身上还寄托着家中倍受打击的父母的希望! 可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陈近鸿有事,要她完全置之不理,她又怎么能做得到?难道去问杨小书?先不说因为昨天一群想像力丰富的无聊人士居然爆出她与陈近鸿的八卦,而闹得杨小书对她的敌意上升到了一个见面就眼红的高度,就算她跟杨小书关系良好,以陈近鸿那种非兄弟不谈心事的习惯,他会将自己的麻烦给杨小书知道吗? 左思右想,没个定论。白潇心一横,觉得干脆去找蓝玫瑰,请她帮忙化装试试,看能不能成功扮出白夜来,能的话就让白夜再出现一次,不能的话……那再说吧。 从浴室出来,再从小客厅里往寝室门外走时只有金晶一个人在,她正无聊地换着电视台看,见白潇外出,一扬声,叫住了她。 “哎,白潇,你出门可要注意点啊。”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纠起,叹气,“说你怎么就跟陈近鸿闹上了呢,多不愉快。不过你在外面要是实在听到一些难听的话,不要理,当没听到就是了。” 这是从昨晚白潇回寝室后,寝室里的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白潇停住脚步,心忽然就揪了揪。 跟沈错闹诽闻的时候,寝室的女孩子们见到她虽然总是抱着很高昂的八卦热情,但那些唧唧喳喳的问话总还是因为她们觉得是在一个寝室,所以问得出口。可到昨天,居然传出了跟陈近鸿的诽闻后,寝室的女孩子们见到她除了怪异的眼光外,却都一致地连跟她说句话也不愿意了。 她们做得很明显,就是孤立她。 毕竟她是后来加进来的,本来就还没得到她们的认同,她又不知道一个真正的女生要怎么才能获得其他女生的友情——她们自然是向着杨小书一些,何况她与陈近鸿闹诽闻,不正像个第三者么? 说本来就没有交情,所以可以心如止水,所以可以毫不在乎,真的就可以吗? 这个时候金晶很平淡的一句嘱咐,忽然就让她的心像被揪到了热烫烫的水里,不知是疼是涨,还是温暖。金晶怎么就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她不怕跟寝室的其他女孩子们闹翻吗? “好,”白潇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我会注意的。”她说着,咬紧下唇,转身就走。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金晶,不论金晶的眼里是关切是怜悯,她都不敢去知道,因为关切无法回报,怜悯不能接受。 走在了外面,听到身边的议论果然让人更难接受了。 “看,那个就是白潇,长的不怎么样嘛,怎么跟两大帅哥都扯上关系了?” 这个说法一般。 “听说她好像怀了陈近鸿的孩子,然后又打了,所以沈错才不要她了的。” 这个很震撼,白潇忍。 “据说白潇以前跟沈错青梅竹马,是为了沈错才转学过来的。可是沈错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她就耐不住寂寞,跟陈近鸿好上了。不过陈近鸿要她跟沈错分手她又不愿意,结果闹得两边都没得到。” 这个很孽情,很肥皂,很强大! “唉,陈近鸿本来还有个女朋友呢,就是自动化的那个杨小书,还是他们系的系花呢,挺漂亮的,对陈近鸿不知道多好,怎么就没争过白潇呢。花心的男人果然要不得。” 白潇苦笑,一直苦到了心底层。面对流言,杨小书又何其无辜,难怪301室的女孩子们要孤立自己了。 一路走着,快到学校南门了,白潇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一辆自行车忽然斜刺里向着自己疾冲过来。骑车的人惊呼出声,赶忙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吱吱”地滑过,刺耳难听。白潇从腰侧到大腿一阵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一下就被带着撞到了地上! “该死的!”白潇低声咒骂,满腹无奈忽然就有了发泄的出处。 “你他妈都不长眼睛的!”白潇坐在地上,捂着腰,猛抬起头破口大骂:“你会不会骑车!你腿软手软骨质增生,四肢不良,五体不勤,黑白不分!你眼睛长到脚底板上了,不会看路,不会骑车,你怎么还跑出来丢人现眼!” 骑车的是个瘦高的青年,身量极好,长相可以说是风liu俊秀那种,站在倒着的自行车旁边,此刻却似乎被骂傻了。 白潇火气更大,想起自己从前的容貌也不比这个青年差,现在变成了女人,倒处处因为男人而受欺负,心里的不平衡就像踩在了失重的跷跷板上,高高翘起,怎么也落不下来。 “你傻了疯了神经迟钝了!还不快把我扶起来!”白潇怒喝:“准备好钱,送我去医务室!” “啊,对不起!”那青年终于反应过来,忙蹲到白潇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背,往腋下穿过,另一手就往她腿弯处伸去。 “你干什么!”白潇一把打开往自己腿弯处伸的手,狐疑地望着肇事的青年。这家伙不会打算给她来个公主抱吧? 那青年却眉毛一挑,露出惯常邪气的笑容,声音里透着关怀和温柔:“我伤了你,当然要抱你去医院。”说着手又往白潇腿弯处神。 白潇忙将这恶手打掉,忍着痛,一把扯住青年的肩膀,猛地站了起来。这一下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差点将旁边近190cm个子的大男人掀翻在地。 白潇嫌恶地望着还半蹲着发愣的肇事者,冷声道:“你声带抽筋了吗?神经病!快起来,扶我走!” 青年缓缓站起身来,这时眼中也难掩一丝怒火了。 白潇冷冷地注视着他,满心煞气。 二十八回: 玉取其坚 罗翼海双拳捏得死紧,肩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在强忍着冲上去砸面前这个粗鲁女人一拳的冲动。 现在的状况,跟他事先设想的完全不同。 是的,他承认,他就是找人跟踪了白潇的行走路线,然后故意骑自行车撞她的。被自行车撞嘛,受不了什么大伤,又可以在接下来的照顾与被照顾中产生感情,多好。按照他的想法,像白潇这种被分析为木头型的女人就该用这种比较激烈的方法来打开俘虏之门。 可是这个被评价为木头的女人怎么会凶悍成这样?这样子,已经不止是泼妇可以形容的了! 想他罗大少从来都被鲜花环绕,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白潇双目冷厉,紧紧盯住眼前肇事青年,看他的神情似乎快到怒火爆发的极限了,不由又是一声冷哼。 不知是酸楚,还是痛快。白潇强行忽视掉心里奇怪的难受,愤愤地想:“做错了事情,难道不应该承担后果么?你把我撞伤了,我还骂不得你吗?” 这样想着,她却不再吭声了,忍着痛转过身,曲肘扶着腰一瘸一瘸艰难地往校医务室方向走去。 罗翼海腾腾烧上来的怒火忽然就滞了滞,他以为白潇会继续不依不饶,却不知道她自己走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背影,清峭倔强,每一步移动都似乎在无声地抗争什么,竟如那风雪绝壁上的青莲花骨朵儿,不肯开放,又透着说不出的柔韧孱弱,触人心怀。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孩被撞了后除了破口大骂,竟没叫一声疼! 罗翼海告诉自己:“我不是找虐,我只是对她好奇,顺便跟沈错闹着玩玩!” 念头才刚转过,他的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至于自行车,早扔一边,不打算管了。 白潇知道肇事者跟了上来,也不想再理他,直接视而不见。反正骂也骂过了,他负责最好,不负责也罢,一点小伤,疼过了,上点药,几天就好了。 罗翼海默默地跟着白潇,慢慢地走着,虽然跟了上来,但他也同样不想再跟白潇说话,更不想再假装殷勤去扶她。她乐意自己走就让她自己走呗,痛是她自己的事,他要是再去扶,鬼知道这个疯女人会不会忽然甩他一巴掌什么的! 当然,罗翼海同志已经直接忽略了白潇不是拒绝他扶,只是讨厌他抱。 一路上,也不乏指指点点的人。 “天哪,那个人是白潇,她怎么啦!衣服都破了,好像受伤了。她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大八卦呀,白潇真厉害,又一个帅哥跟在她身边跑!” “她不会跟人打架了吧?难道是因为感情纠纷,被人给打了?” “白潇强呀,都已经三大帅哥现身了,不知道她后面是不是跟了一个加强排?嘿嘿,不知道这女人滋味怎么样,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跟她扯上?” 罗翼海额头青筋一跳一跳,这个人还是大学生吗?这种话居然能够当众说出口来! “那男人真蠢,一个破鞋了,也凑上去!” “沈错真是不值得啊,居然跟这个女人好过。” 白潇紧抿着直视前方,继续一瘸一瘸地走着,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罗翼海望着身侧不发一语的白潇,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惨白,也不知道她是疼的,还是气的? “这个又凶又土的恶女人,仔细看还是长得满好的嘛。”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罗翼海竟觉得白潇越看越好看。那肌肤莹莹如玉,整个人的线条都似乎是天工精雕出来的,让人只觉比例完美,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句:“玉取其坚,环取其周而不断!” 这个人,若真如玉,那就是宁可碎裂,也不肯曲折的玉! 罗翼海的心忽然揪疼起来,面对这种种流言,恶意猜测,她要怎么坚强,才能依然倔强地独自挺直脊背? 时家用来打击沈错和顾青颜的手段,落到了她身上,她又有多无辜! 白潇心里不知道自己的无辜,她只当自己倒霉。从那晚在网吧外面被打劫开始,到现在,这霉运就没断过!是很憋屈,那又如何?好端端地从一个正常男人变成了个女人她都没想过要寻死觅活,难道现在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轰炸她就要自己天崩地裂吗? 她这样告诉自己:“白潇,就算你难过到想哭,那也请忍住。因为这里没有人可以承载你的眼泪!”至于辩解,那就更没有意义了,所谓流言,就是让人辩无可辩,越描越黑的东西。 两人一路顶着种种异样的目光,心里各转着心事,几步一顿地走,终于到了医务室。 也许是现在白潇太有名,连医务室挂号的工作人员看到她都低呼一声才开挂号单。面对这种情况,白潇也只能面无表情了。 外科的医生是个中年女子,有点发福,神色倒是和善。她先帮白潇检查了一下伤处,做一个初步处理,然后建议她去拍个x光片。还好校医务室的条件还可以,x光片也能就地拍摄。 拍片的暗室里空气堵得慌,好不容易拍好了,白潇憋着气,也顾不得伤处的余痛,提着片子就快步往门外走——门开了,忽然就听得一个冰冷骄傲地女声说:“你就是白潇!”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与审视,仿佛白潇是街边乞讨的阿猫阿狗。 白潇在门口愣了一下,只见走廊上站着一个高挑婀娜的年轻女子,雪白的真丝上衣,浅蓝的修身裙,长发飘逸,清冷得似乎是立在冰雪画中的大地主宰。 可是她的语言实在太骄傲,神情又仿佛女王,白潇回过神来,立马就转过头,然后只当没看到她一般直往走廊外端的外科诊室走去。 “白潇!”那个女子怒叫一声,“你站住!” 白潇继续无视,这女子美则美矣,但行为莫名其妙,蛮横无礼。 罗翼海从外科诊室出来,一看到眼前场景,就紧张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热情地向白衣蓝裙的女子走去。 “青颜妹妹,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哥哥我去接机呢?” 顾青颜面罩寒霜,斜睨罗翼海一眼,冰冷的声音里掺着愠恼:“罗翼海,谁是你妹妹呢,少胡说!给我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白潇疑惑地望着两人,总觉得罗翼海表情有点不对劲,他似乎知道什么。这个青颜为什么好像跟她有仇一样? 罗翼海歪起头,耸了耸肩膀,做了个很漫画男主式的摊手动作,无奈地笑道:“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呦,青颜你却狠心一如往常啊。” 顾青颜也疑惑地望着罗翼海,目光冰锥一样,审视了一会,忽就了然一笑:“罗翼海,你都知道了吧?你什么意思?想转移话题,帮她?” 罗翼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然后痞痞地笑了起来:“青颜妹妹,我这可是怜香惜玉呢。两个大美人,和和气气说话才好。” 顾青颜柳眉蹙起,定定地望着他,嘴角扬起,也不说话,转身走到因罗翼海出现而停住脚步的白潇面前,“啪”地一声忽然就是一巴掌! 白潇竟没躲过去! 她实在是没想到,全没防备,不可理解。这个女人,居然扇她耳光! 白潇的心里忽然腾起无数疯狂的叫嚣,一波一波地冲抬着她的怒火像要把周身的血液都烧沸!这是白潇有生以来,挨的第一个耳光! 她想都没想,反手就是更重的一个耳光狠狠扇回去! “啪”!一声,顾青颜呆了,罗翼海也呆了。 “白潇!”沈错的一声低喝忽然出现,他大步从挂号厅门口那边走来,衣裳有些凌乱,似乎赶来得很急。 白潇侧过头,冷冷地望着他. 二十九回: 人在戏中 顺便,弱弱地说一句,有票票地不要忘记给偶投上啦~~ *************偶是不好意思的分割线,嘎**************************** 白潇的目光一如沈错次次回想,就像一只深藏戒备的凶恶小兽,悄悄探出抓牙,候着一切敢于招惹自己的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错总觉得,她这个样子,看着很狼狈,想着很可爱,记住了,又满心是很怜惜。然后想起那晚那个无声泪流的女子,水仙一般的寂寞,睡莲一般的皎洁。对着这个人,就真像附到心里的小小藤蔓,枝芽幼嫩,却缠缠绕绕细细生长,怎么也落不下来了。 “阿错……”顾青颜扁扁嘴,眼圈红红的,望着沈错,雪白的脸颊上挂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格外刺目,分外委屈。 沈错停住脚步,望着面前的三个人,眉头缓缓皱起。他目光在罗翼海身上稍停,带着三分讥诮,然后转到顾青颜身上,又是莫可奈何的包容,最后落到白潇身上,却蓦地一暗,沉淀淀的晦涩莫名,竟隐隐约约透着些说不出的温柔。 白潇心里本来是将沈错想得万般可恶,又见他气势汹汹而来,还喝起了她的名字,脑中不由就转出无数种沈错将怎么伤害自己的设想来。这时候,触到他深沉难解的目光,却莫名地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就将眼帘下垂,不敢再对视下去。 然后,她又马上清醒了过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扇她一巴掌,她就打回去,有什么不对?她为什么要好像心虚一样不敢抬头? 白潇猛将头扬起,更加凶狠地瞪向沈错,这个人,可是罪魁祸首! 顾青颜不该扇那一个耳光,她可以打白潇其它任何地方,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白潇都可能不会还手。但是,人最打不得的,就是脸。脸是尊严的门户,那一个耳光,可以将人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都侮辱个透! 如果要迁怒,加上绯闻的,加上顾青颜的,白潇可以立马将沈错恨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沈错缓缓说:“青颜,脸上伤了,最好马上去找医生开点药敷着。”他向顾青颜说着话,视线却还是落在白潇身上,不肯移开。 顾青颜的眼泪再也耐不住,大颗大颗急涌出来。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居然遭了人一耳光!而这个给她耳光的人,却是她上不得台面的情敌! 脸想必都红肿了起来,这么狼狈的样子被沈错看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还会被更多人看到,她……她……顾青颜抽着鼻子上前几步,忽然就扑到沈错怀里,抽咽起来:“阿错……阿错……他们那样说,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显得格外小心无助,冰女王的姿态随着这泪珠一落,瞬间便一起滚碎在地板上,荡然无存。 沈错无奈地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顾青颜抽咽稍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沈错继续说:“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亲妹妹——” 顾青颜忽然就猛力向沈错一推,自己踉跄几步退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满脸凄怆。 “沈错……”她咬了咬下唇,又将头高高昂起。明明比沈错矮了一大截,却硬是摆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你一直都觉得我太缠你,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是最不屑缠人的……好一个妹妹!” 白潇的愤恨忽然就被抽离了,她只觉得好笑,这人认认真真的表演深情,怎么她却觉得像在看闹剧呢?好似是八点档的肥皂剧,罩着一层隔离了时光的蒙胧色影,人人来来去去,哭哭笑笑,撕心裂肺,又没心没肺的。剧本只顾激情四溢地演,于她又有什么关系? 人说做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她在这里,挨了那一巴掌,算是疯子,还是傻子呢? 医务室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也算是有几个,这场景,在其他人眼里,也是戏吧。 白潇不想再给人当猴戏看,也不想再看沈错和顾青颜的戏。 转过脸,白潇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提着x光片,就继续往外科诊室走去。 罗翼海自沈错出现后,表情就一直很怪异,半是惊讶半是幸灾乐祸。这时候见白潇自顾走了,也忙跟上。 “白潇,”罗翼海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你现在怎么样?还是我扶你走吧。”他说着手已经伸了出来。 白潇侧身让开,也不看他,淡淡道:“你不觉得假么?” 罗翼海目光缩了缩,然后做出一个有些无赖的笑脸:“还好吧,是我撞了你,总要表示一下吧。”见识了白潇的脾气,罗翼海决定即时改变攻陷策略,采用死缠烂打的无赖战术。 白潇不再理他,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沈错说:“这里正好是医务室,青颜,你还是先找医生开点药吧。”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顾青颜刚才的激动失态不过是很久以前演播过的幻觉。 顾青颜做不到这样,沈错越平静她就越激动,她甚至想再冲上去给沈错一巴掌——还好她忍住了,面对沈错时,她忽然就醒觉过来扇人耳光是一种多么不可饶恕的侮辱。 “我不要在这个破地方看医生!”顾青颜满脸鄙夷,忽然神色又一转,软了下来,带点撒娇,“阿错,你要真关心我,就快送我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沈错叹了口气,转身跟上白潇,摇头道:“你还是回去自己拿热毛巾敷敷脸吧,或者找你的家庭医生按摩也行,不过耽搁了时间,脸上留下些什么痕迹可不要难过。” 顾青颜瞬间就慌了,忙跟到沈错身边,急道:“阿错,真的会留痕迹吗?” “赶快看医生就不会了。”沈错神色不变,看着前面的白潇,心里其实却有些急了。 来这里之前顾青颜就跟他闹过一场,后来顾青颜得到消息说白潇在这里,又气急败坏地开着车直往这里找来。他是追着顾青颜过来的,心知她脾气蛮横,所以匆匆赶来时首先就担心白潇会受到什么伤害。那一刻的反应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的,他担心到居然一见她就先大喝她的名字,潜意识里只想确定她仍会一如他所认识的给出激烈鲜活的应对。 最初白潇恶狠狠地瞪他,他放心了,不但放心,还微泛着甜蜜。可后来白潇忽然又沉默地走了,他心里也就不自主地跟着忐忑,猜测她是厌恶而走,还是怕更受伤而走。 沈错人高腿长,几步就赶上了白潇,顾青颜在后面跟得难过,心里更慌,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话声带着凄厉:“阿错,你什么意思!你真的铁了心要跟白潇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走?” 水性杨花? “白潇受伤了。”沈错脚步不停,只是一直平淡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你回去吧,这里庙小,确实容不得你千金娇躯!” “沈错!”顾青颜呆住不再动,声音慢慢低下来:“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你……”声音一字比一字细微,可是沈错听到了。他的眉头又开始缓缓皱起。 三十回: 大戏开锣了 ps:喜欢本书的朋友,加进群来哦,69506534~~~ ***************************傻乎乎的分割线************************************* 顾青颜忽然几步小跑,越过白潇,站到她对面。她的双手笔直垂顺在两侧,头高昂得几乎是用下巴在看人,然后她用冰冷中透着无限鄙夷的声音说:“白潇,井底之蛙妄图搏取大洋是什么后果呢?你不就是想要男人吗?罗翼海也不错,至少身家就不会比沈错低!” 白潇刚抽离的怒火瞬间又烧成熊熊大焰,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先担心你自己吧,”她将火焰压抑,声音凉凉的,“不知道你这个极限动作一摆,会不会将脖子扭断?”这话实在是有点引人往邪恶方向遐想,不过顾青颜这个神经质的女人连她想男人那种恶毒话都说得出口,白潇回击起来也就不介意更邪恶一点了。 显然在场的也没一个思想多纯洁的,罗翼海的脸部肌肉瞬间扭曲,似乎憋笑憋得很艰难,沈错的表情白潇看不到,但要说他没点两性常识,白潇见鬼了才信。顾青颜的脸色早就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像个开染料坊的。 当然,顾小姐你是名门淑女,这种下流的骂人话你怎么会听得懂呢?既然听不懂,你脸色怎么那么奇怪?不会是有病吧。 白潇心里是这样讽刺的,脸上也跟着露出讥讽与不屑的神情。她觉得真是受够了,这个世界好像疯了,人人都似乎不可理喻。现在这个疯女人自己找上门来,那她就不客气地笑纳这个对骂机喽。 顾青颜羞恼气愤了一阵,决定不再跟白潇继续在语言上纠缠,显然,她终究还是要淑女面子的,恶毒的话她可以说,但太下流的话,她还是要担心沈错的看法。 “白潇,”顾青颜横着眼睛,“你这一巴掌我会记住的!” “好,”白潇点头,面色平静了下来,不带感情,“随便,你的记忆只有你自己能够做主。”不知触动从何而来,她忽然就想起了林玉虹。不知道如果是她,面对这种状况会怎么应对呢?她肯定不会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凶狠难堪吧。林玉虹向来最擅长的就是以春风化雨的姿态解决一切争端。那才是笑里藏刀,圆转如意,顾青颜跟她一比,简直是小丑。 那么跟个小丑较劲不依的自己,不也跟小丑差不多么? 想起林玉虹,总是很惆怅,酸疼泛在心底,找不到来处,又无处不在。 外科诊室就在前面了,白潇转角踏几步,走进去。 一进屋,白潇呆了呆,屋里的人也呆了呆。 刘艺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烦躁,另一边的简易手术台上医生正在给陈近鸿的手臂缝合着伤口,而杨小书呆站在医生的身后,满脸懊恼痛苦与紧张。 白潇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陈近鸿怎么会受伤了?难道是因为上次他们说的那个事? 刘艺的心思就简单多了,他只是别扭,他看到了白潇,看到了沈错,而白潇还跟他自己和陈近鸿都闹过绯闻呢。 杨小书此刻的心情却是最复杂的,她最不想见白潇,更受不了白潇与陈近鸿见面,尤其在这个时候,更是要不得。你道陈近鸿的伤是怎么弄的?那是杨小书一把美工刀划的! 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忽然一段悠扬的钢琴铃声响起,顾青颜冷着脸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 “都查清楚了吗?” “哦,有这种事。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好,很好。”她挂断手机,神色平静多了,甚至还能很自然地对着沈错微笑出来,“阿错,我还有点事,先走啦。” “好。”沈错吐出一个字。 顾青颜恢复了淑女的优雅气度,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轻盈地转身离去。 沈错的眉头一直都是有些微微皱起的,这时候皱得更深了。顾青颜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她的样子,摆明了就是有问题。 罗翼海勾着嘴角,邪笑出来:“沈错,你麻烦大了。” 沈错淡淡道:“我任何时候都有着数不完的麻烦。” “可这次的,只怕是格外的大啊。”罗翼海颇有些看好戏的神态,“你还是快去处理吧,关键时刻,那可是分秒必争啊。” “多谢提醒。”沈错忽然笑了,“你说得很对,关键时刻,分秒必争。”他的笑容了然而意味深长。然后跟着白潇进了屋里,不再言语。 罗翼海摸摸鼻子跟进,不急不燥,他是真的等着看好戏。何况,他掺和进来的最初目的,不也正是为了看好戏么? 白潇左耳听到后面的人说话,话在脑袋里还没转一个圈,又从右耳飘了出去。她现在满心都是陈近鸿受伤的原因和对杨小书的尴尬愧疚。 杨小书忽然尖叫一声:“白潇!你来做什么?”像一尾被踩逆了鳞片的鱼,戒备痛楚。 白潇心里也跟着一痛。众口铄金,果然不错。杨小书误会她,她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误会不也正说明杨小书对陈近鸿的不信任吗?自己的兄弟白潇知道,陈近鸿平常是喜欢口花花,女朋友也交过不少,但他绝不会同时脚踏两条船,任何一个女朋友,只要还在交往中,他这段时间就是专一的。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很多人很难理解专一怎么可以这么用,但陈近鸿就是这样的,至少站在兄弟的角度上,白潇虽不赞同,但也理解他。 “我,”对着顾青颜应辩无碍的白潇一见到杨小书,声音就有些干涩了,“我刚才被撞了,我来看医生。”她扬了扬手中的x光片,似乎是想要赶紧证明。 杨小书神色稍缓,正要说话,陈近鸿憋着痛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白潇,你怎么受伤了?” “你——”杨小书更是火大,可是对着陈近鸿她也是心有愧疚的,这刚叫出一个字,话又说不出口了。 “没事,一点小伤,比你轻多了。”白潇慢慢走近陈近鸿,故做随意地问道:“你怎么伤的呢?要不要我帮忙?好歹我们也算是酒友吧,呵呵,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呢,别客气啊。” 陈近鸿神色尴尬,他自己小两口吵架呢,还是因为的白潇,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没事,没什么。不小心自己划伤的。”陈近鸿闪躲过白潇的目光,心中不解。她的眼神似乎太热切了些,而且熟悉得有些怪异。 白潇当他是把自己当陌生人,有事不愿说,不由黯然。 这神情,落到杨小书眼里,那却又是无限猜测了。 三十一回: 因与果 清创完成了,医生一边熟练地给伤口缝针,一边说:“白潇你先等等,他这里是必须要紧急处理的。”医生说的是废话,但这句废话却恰到好处地稍稍化解了些此时的怪异气氛。 白潇心不在焉地应是,退一边到刘艺旁边坐下。 沈错视线一直落在白潇身上,虽然觉得她对陈近鸿关心得有点过了,但看她这个样子,又忍不住想帮帮她。 “刘艺,”沈错坐到另一边,微带疑惑道:“陈近鸿怎么是被划伤的?需不需要报警?” 白潇听到这问话,忙将目光关注到刘艺身上。 刘艺尴尬地笑了笑,他高中时代也是崇拜过沈错的,虽然后来年纪渐长这崇拜已经消退成了佩服,可看沈错总还是带着点敬畏心理。但今天情况又不同,陈近鸿受伤,严格来说跟沈错也有间接关系,沈白绯闻又闹得特别不像话,让他对着沈错的问话实在是只能无言。不好回答,也不想回答。 杨小书像是猛然惊觉什么,大叫一声:“沈错!” 她风风火火地冲到沈错近前,中间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傻站在屋中间的罗翼海,然后攥紧着拳头,愤愤道:“沈错!你自己的女朋友你怎么自己不管好?我们家近鸿受了什么伤关她白潇什么事?你又来问什么!”她忽然示威性地冲白潇一扬头,“白潇!你不用问了。近鸿的伤就是我弄的!怎么样?阿鸿他乐意让我划,你管得着吗?” “杨小书!”陈近鸿大喝一声,“你少说几句行不行!非要在这里丢人丢尽了你才开心吗?”他这一喝,人都快从清创台上跳起来。 “你们安静点!”医生终于受不了,出声责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拿到这里说,出了医务室随便你们怎么闹。现在还有两个伤者在这里呢。陈近鸿,你的手臂是不是不打算要了?还有白潇,你坐好了,等下看你片子,还不一定没伤到骨头呢。如果伤了骨头,你等会就去大医院吧。” 患者面前,医生总是最有权威的,闹的人再怎么不甘,总算还是安静了下来。只有杨小书的眼神,像是发酵在冰窖里的醋酸,望着白潇,仿佛万千牛毛细针,扎得人心里赤裸裸地疼。 白潇紧抿着嘴唇,满心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她才想起,今天出门的最初目的,是去找蓝玫瑰,看看能不能化装回白夜的样子去见以前的兄弟们。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先是被罗翼海撞伤,再是很狗血很白痴地跟顾青颜吵了一顿,到最后,竟然见到了受伤的陈近鸿。还要问什么?还有什么好问的?人家小两口都因为她的绯闻而动起了刀子,她还能说什么? 想她还是白夜的时候还什么都是好好的,就算最后跟女朋友分了手,也总算还有寝室里一帮铁杆的兄弟们可以一起喝酒打屁,互相关心。可是一朝大变,他变成了她,变成了女人后,就什么都糟糕了起来。她没了从前的朋友,也交不到新的朋友,她的身边只是伴随着一件又一件的荒唐麻烦事,她理也理不清,逃又无处可逃。 难道真的是她做人太失败?还是其实只是她做女人太失败? 白潇开始反省自己。是真的吧,她太没女性自觉了。不需要去管别的什么,至少男女有别她还是应该记住。如果她那天晚上不一见到陈近鸿就失态地跟他拼酒,而把杨小书落在一边,就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得罪杨小书。如果她不是醉得发昏,也不会遇到沈错,还让他为她付了帐,从此牵扯不清。 如果她去找沈错的时候注意点场合,说话的时候语言清楚点,也不会让绯闻有爆发的机会。如果她见到寝室兄弟们时能再自持点,不过分关心,那绯闻也不会愈演愈烈,闹到现在不可收拾。 流言来得固然不可理喻,太也过分,但她就是完全无辜的么?空穴不可来风,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行为种下了因,又哪来此刻苦果?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知道,空穴来风固然事出有因,但背后若无人煽风点火,那几缕细风又怎么变得成龙卷风暴? 白潇陷入了自怨的情绪中,全身冷汗又开始不自觉地冒,她面无表情,眸光却时而迷惘时而痛苦,变换莫定。 沈错一直注意着她,他虽然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想法,但想起她这几日面对的事情,心里就自然设想出了种种可以怜惜之处。他自己也奇怪,白潇看起来是很惹人怜惜的那种吗?显然不是,不论是外形,还是性格,白潇明显都与让人怜惜无关。可是有些情绪,一旦滋生了,就是自己也把握不住的了。今天之前,沈错还只是三不五时的想起白潇,然后莞尔,可因为顾青颜的到来而忽然涌起的担心却将这种微淡的心动放大到了揪心着紧的程度。再见,忽然间交错起前后种种,这心,就不由自主了。 “白潇。”沈错轻轻唤了一声。 “恩?”白潇转过头,望着他,很有些疑惑,但少见的,居然没摆出戒备或者愤恨的神色。她的表情惘然,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沈错说:“我有两个朋友。都受伤了,重伤。” 白潇打起点精神,继续望着他。沈错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的朋友?还两个?白潇无法不联想。是她和陈近鸿吗?他们不是朋友吧,也没重伤。 “他们两个在一个病房里住着,都很无聊,于是就聊起了天。”沈错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一如平常,“一个人说:‘我倒霉死了,昨天开着刚买的新车出去兜风,正得意着呢,忽然看到马路前面有一块牌子,上面写什么东西,太远了,没看清楚。我就赶紧开过去,一看,只见牌子上写着:前面有沟,请绕行。可刚看完,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车掉下去了。’” 白潇听得莫名其妙,诊室里其他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沈错停了停,继续说:“这个朋友顿了一下,然后又问他的病友:‘老兄,你怎么也伤得这么重啊?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他没想到,另一个人正恍然呢,然后突然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怎么回事?老子当时正在挖沟!’” 沈错说完,表情不变,好像刚说完今天这顿饭还可以之类的话。 白潇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沈错在说笑话呢! 这笑话本来还可以,但被沈错这么一说,却不知道怎么特别冷,冷得白潇哭笑不得。 然后心里,不知怎么,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罗翼海已经很给面子地大笑出来:“哈哈,沈木头!敢情你在说笑话呢,我还以为你在做报告!果然木头就是木头,一个笑话都说得这么木!” 白潇觉得,如果是漫画上面,那么除了沈错和罗翼海,可能其他人头上都会出现无数黑线! 这哪跟哪啊? 三十二: 过去的和将来的 不得不说,沈错的笑话虽然很木很冷,但起的效果并不比精彩的笑话差,甚至可以说,他的冷笑话说出来,收到的效果比大笑话还要好。总之他搅乱气氛的目的是达到了,至少白潇也不再绕那个让自己迷惘痛苦的圈子。 “好了,我给你开点药,伤口不要碰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换药。”医生为陈近鸿的手臂做好最后的包扎,走到门诊桌前坐下,写好处方,“拿着,去药房拿药。白潇,你的片子拿过来给我看。” 白潇坐到医生对面,将拍的x光片给她。 杨小书取了处方,当先就往门外走,陈近鸿尴尬地笑笑:“我们先走了啊。”一拉刘艺,两人跟着走出。 白潇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这三人都走了,才忽然长出一口气,身体里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什么,带着疲软,又透着轻松。 接下来的时间,终于过得平静正常了,罗翼海和沈错也都不多话。白潇没伤到筋骨,只是右侧腰腿处破了皮又淤血肿胀,不过这种伤最初几个小时还一般,到第二天就会疼得特别厉害。 罗翼海很自觉地出了医药费,到三人从医务室出来后,又凑到白潇身边摆出笑脸,说:“白潇,今天害你受伤真是不好意思,快到中餐时间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白潇从陈近鸿他们三个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然后她发现,这几天,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偏离了正常轨道。虽然不是自愿的,但她确实是每天纠缠在所谓情爱之间,然后实际行为上还构成了破坏别人情侣感情再加争风吃醋以及泼妇骂街等等。这算什么?风花雪月强说愁? 大学,确实是个风花雪月的好地方。可是她回来,不是要来风花雪月的。她必须要继续她的学业,学到实质的东西,拿到毕业证,然后找一个好工作,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她从白夜变成白潇,已经够让父母亲大受打击,然后呢,她就继续浑浑噩噩地浪费时间? 为什么她不可以无视那些流言?清者自清,随便别人爱怎么说吧。她的在意不会让流言稍止,只会将自己气得头脑不清。至于白夜过去的那些兄弟们,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她早就告别过了的,连带着林玉虹的那份一起,都告别了,也都祝福了。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没有谁可以为别人负责,人却必须要对自己负责。那么陈近鸿的麻烦事情,他自己可以解决,而她的未来,也还需她自己争取! 坚强与性别无关,即便变成了女儿身,她白潇,也一样可以顶天立地! 白潇心中,豁然开朗,深藏多日的彷徨忽如旧雪乍遇春阳,消融成潺潺清流,洗得灵魂也透亮。 “不用了。”白潇灿然一笑,“我下午还有课,中午随便吃点,要赶快回去预习。”她随手将眼镜摘掉,虽然脸上还留着一个巴掌印,但她浑不在意。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东西来掩盖内心的无助,美也好,丑也罢,总是生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敢见人? 罗翼海眼睛晃了晃,看到白潇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忽就觉得如有桃花盛放。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联想,真是好没道理。 可罗翼海就是这样想了。似乎她在桃花树下笑,风吹过几瓣落英,暗香浮动,这人笑如春风,和畅飒爽,印象定格了,怎么也甩不掉。 如果她这样笑了,那么还有谁能拒绝?反正罗翼海是拒绝不了。 “好……吧。”罗翼海也回以一笑,很难得的不带邪气的笑,“明天再来看你,请你吃饭,算是赔礼。”他说着摸摸鼻子,心里半是开心,半是疑惑地走了。他觉得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决定赶快回去好好理清一下。 被忽略的沈大公子脸色早有点沉了,直到罗翼海走开,才又回复到平静无波的样子。 他说:“去食堂吃饭吗?一起去吧。” 白潇心情明朗了,虽然不会再迁怒沈错,但要说有好感,那还是困难。她疑惑道:“你去食堂吃饭?”虽然不知道沈错平常是在哪里吃,但应该不会是食堂吧。如果沈错常去食堂吃饭,那相信这一条也会写进他的名人谱中,被传得大众皆知。 “不可以吗?”沈错微微一笑。 “不是,”白潇很干脆地回答他:“你可以去食堂吃,只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他们一边走着,沈错对这个回答倒是不意外,他挑挑眉,淡淡道:“既然可以去,那我坐你旁边,可以吧?食堂是公共的。” 白潇一滞。得出结论,沈错的笑话虽然说得很冷很木,但他的本质还是从前那只万恶的沈狐狸,一点都没变!罗翼海所谓沈错是木头的说法,拿来骗鬼,鬼都不信!当然,白潇不知道,沈错认识的人里面,其实也只有她不相信沈错是木头。 跟沈错来个暴力竞赛?或者飞速逃跑?两种做法都很蠢。既然暂时甩不掉,白潇就有话要问沈错了。 “那个什么青颜是怎么回事?是你招来的醋坛子吧。你管好她点,这次我是不计较了,以后嘛……”白潇顿了顿,难道以后见到那个青颜了还继续跟她争风?那也忒无聊了点,闹得好像她真的在跟人争沈错似的,“以后我躲着她。所以我们还是当作不认识比较好。你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她这不是懦弱,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因为这种事情而一团糟。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我也想躲着点。”沈错苦笑,“今天她先来找到我,闹到半途,听人说你在医务室,就一头赶了过来,她车子开得很快,我追都没追到。为此,我还闯了两个红灯,你说,这麻烦的根源是谁?” “你真把我当白痴了?”白潇好笑地摇摇头,“那是你们两个的事,强行牵扯到我,本来就很荒唐。你自己摆不平,还累我受罪,我没怪你就是好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补偿啊。”沈狐狸叹息一声,忽然又微笑起来,“比如说,请你吃饭,或者,为你做做就业指导什么的。大家都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了,你也不用避嫌了吧,反正不管你怎么做,流言都不会改变了。还不如,尽量让自己少吃点亏。” 白潇停住脚步,上下打量沈错,发现他除了衣服还有些乱,其他看着也都还正常,那他怎么了?说这种话,脑袋发烧了吗? “沈错,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流言这种东西,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淡掉,可是我要是还顺着流言去做些什么的话,那就真的会没完没了。” 忽然一阵轻柔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白潇的手机,唱着水一般温柔的“小城故事多……”沈错有点诧异,白潇会用这种音乐做铃声? 其实,曾经在林玉虹面前的白夜是非常浪漫细腻的,不然他的爱情也不会来自于那两场微笑的偶遇。就像他跟林玉虹第一次相见是他骑自行车溅了林玉虹一身泥水,也就难怪白夜变成白潇后被罗翼海撞了会那么大反应,触景生情,而过往不再,如何不痛苦,如何不迁怒? 白夜变成了白潇,无所适从,只有将心底柔软的一面深埋起来,用全部坚硬将自己武装。“小城故事”的铃声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小习惯罢了。 白潇按了接听键,电话是矮胡子打来的。 “喂,高老师,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 “咳咳……”矮胡子一向高扬爆炸的声音有点扭捏低沉,“这个啊,白潇啊,这个可能出了麻烦。恩,要再等一段时间。要不,要不我预支你一点工资?” 白潇的心也跟着矮胡子的话沉了沉。虽然这几天她都没时间想这个工作的事,但不代表她不在乎这个工作,也就是找到工作了,她才有心情去跟最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绕吧,不然整天苦恼工作的话,也自然没力气去管别的了。 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似乎连老天爷都在跟她说,该做正经事了! 虽然矮胡子没说她的工作泡汤,但照常识来看,继续的可能也不大了。矮胡子看起来就是那种对艺术很执着的人,他似乎对白潇的黄药师形象期待很大啊。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预支?”白潇笑了笑,“高老师,可以预支多久?如果我白拿工资不做事,您又可以养我多久?” “……”矮胡子沉默了。 三十三回: 环取其周而不断 高贺拿着手机,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动,要怎么跟白潇说?要他怎么跟白潇说? “臭胡子!”罗燕云提着精致小瓶装的青梅酒,斜靠在一个道具支架上,头半仰着,长发尾稍泛着幽蓝的光泽,“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已经做出选择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些假惺惺的作态!什么鬼话,为了艺术?哼哼……” “老醉鬼!”高贺怒吼一声。 “高老师?你怎么啦?”手机外音里传出白潇疑惑的声音。 “啊……没什么。那个,白潇,你等等吧,我再准备准备!”高贺说着,忙将手机掐线,然后立在屋中央,满脸颓然。 “为什么你当初可以那么坚定地拒绝?”罗燕云将酒液往嘴中慢慢倾倒,悠悠地说:“为什么你现在就无法拒绝了呢?” “我还能怎么办?”高贺大喝一声,猛然将手机狠狠摔到地上!啪啪撞击,手机四分五裂。 这还是我认识的臭胡子吗? 罗燕云缓缓将眼睛闭上,青梅酒的味道酸涩无边。 白潇疑惑地望着被挂断的手机,轻叹一声,继续往食堂方向走去。与矮胡子的见面本来就有种梦幻泡泡的感觉,现在忽然被告知,这个泡泡破裂了,也在情理之中吧。但失望,是难免的了,勤工俭学是必需的,还了沈错四百块钱后她的生活费本来就着紧了。 “白潇,”沈错跟在白潇身边走,“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当是我雇用你为我工作吧,可以么?” “哦?”白潇沉吟一下,然后笑了,“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沈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无法接受,就这样吧。你还要去食堂吃饭吗?我不想吃了,先回寝室去了。”她说着又向沈错笑了笑,笑得沈错心间的藤蔓紧紧长了一下,却无话可说。 沈错可以肯定,她的笑是和善的,面对他的时候,从没有过的和善。但他也明白,她的笑是疏远的,这笑就好像在跟擦身而过的一棵树,一粒石打招呼——今天天气不错呀,如此而已。 他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拙劣、词穷,除了默然呆站着,看着一个想亲近的人自顾远去,就再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从小顶着超级天才光环的沈错,似乎智商无限下降了。沈错苦笑,这次是真正从心底下一直苦到全身血液里的苦笑,不像以前,再怎么苦笑也总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白潇走回寝室,取了书,又在寝室楼边的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就一边啃着一边往教室走去。她的心思停留在对于今后生活的规划上。她要怎么做?课肯定是再也不逃了,流言就当空气吧。朋友,不是刻意结交就能得来的,缘分到了,自然会遇到那些可以一起欢笑,一起苦恼的人。 白潇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这节高数课,头一次发现,凸顶的林老教授讲课虽然无趣了点,但还是很有实质内容的。 下课了,同学中不乏对白潇指指点点的人,白潇一概无视,直往图书馆而去。先看会最新的游戏动漫方面的资讯杂志,没有什么有新意的。再看看黑客病毒方面的新闻,据说最近新出一种叫“萝卜吃草”的病毒,除了名字搞怪,业绩也还不明显。然后白潇来到专业书籍区域,找了一本《数字合成概述》,就坐到阅读区仔细读了起来。数字合成一向是她的弱项,她的长处偏向于结构绘画和视觉解剖,尤其是对于动画艺术的基础理解,她触觉敏锐。 shake基于节点的合成,白潇正卡在这里,苦苦思索,难以理解通透。 “同学,我可以坐这里么?”一个微沉的女孩子声音轻轻响起,然后一个人坐到了白潇旁边的椅子上。 图书馆的坐位是公共的,她问什么? 白潇疑惑地转过头,然后发现为了方便,她把自己原先看过的杂志直接放在了旁边坐位的桌面上,正占着了人家的地方。 “不好意思,”白潇笑了笑,“我马上收开。”她说着起身将杂志放回了原来的书架。 回到坐位上时,发现那个女孩子正在翻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数字艺术概述》。 她见白潇回来了,忙将书翻回原页放到白潇面前,笑道:“你是计算机学院的吗?” 白潇点点头,一眼收清这个女孩的容貌。 不是很出色,但秀气小巧,难得的是气质干净,鼻梁上架着一幅宝蓝色细金属边框的眼镜,很有书香味。 “她不认识我。”这是白潇的第一想法。 很高兴,难得轻松,这是白潇的第一感觉。 “我哥哥也是计算机学院的。”她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给人感觉很亲切,“据他说,计算机学院不但女生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恐龙,就算不恐龙,也没有什么美化环境的魅力。但是我今天一来这里就发现,原来哥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姐姐你真是很漂亮呢。” 白潇愣住了,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半点哀伤,似乎还掺着些许欣喜?这还是她回校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无伪不含其它任何情绪地称她漂亮。 “呵……”白潇真不知该怎么应对,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然后笑道:“你也很不错。”说完自己又愣了,感觉上电视里很多女孩子见面都是这样对话的,很特色地互相称赞美貌,难道她已经自然进入女性角色了吗? 可是不这么回还怎么回?吼一声:老子不要漂亮? 那可真是神经病了。 “据说我已经很老了。”这个女孩子摸了摸脸颊,轻叹一声,又微微笑起来,“你没怀疑过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她眨着眼睛,笑容清浅,真是很亲切。 “你不是吗?”白潇顺着她的话问过去。猜测她是外校的拿了本校学生的借阅证进来的。这也不是很奇怪,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唉……”她秀气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很淡的自嘲,“我是高中生呢,不过说出来没人信。似乎我看起来,至少也读了两三年大学了。” 白潇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这个女孩子,看起来,还真的不像高中生,说她大四,估计都没人会怀疑。实在是她身上那种浓厚的书卷味,让她看起来很冷静成熟。虽然明显是未经过社会洗礼的样子,但怎么也不像青惨惨的苦涩高中生。还记得,一个很流行的关于高中生的说法,惨绿少年…… “真有那么老吗?”她见白潇没说话,又叹了口气,但神色倒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白潇看着,总是觉得,很亲切。 “很年轻。”白潇认真地说:“就是觉得年轻,看不出具体年龄的那种。虽然现在别人不会觉得你是高中生,但也许再过十年,别人还是觉得你是大学生。” “呵呵,”她轻轻笑了起来,好像纯色的风铃在细细摇动,“这说法真让人开心。对了,我看你看书很痛苦的样子啊,换一本轻松点的吧,老师说的,要劳逸结合。” 她将一本书推到白潇面前。彩色的封面上画着向相反方向驶去的两辆自行车。 《向左走,向右走》? 三十四回: 土豆还是豆腐 白潇再次在图书馆呆到了将要关门的时候,也再一次引起了图书管理员的腹诽:“这不是白潇吗?啃专业书啃得这么认真?做假吧?” 当然,这话管理员还是只在心里说,白潇听不到,就算听到了,她也基本学会了不去在意。这个时候,白潇心情是不错的。因为从下午听了施梦舞的建议重温了遍《向左走,向右走》之后,再来看《数字合成概述》时竟觉得果然通透易懂多了。事实上,这也不是《向左走,向右走》的魔力,而是施梦舞的魅力。 施梦舞就是下午坐在白潇旁边的女孩,她有着奇特的亲和力,与她随意说着话,白潇也觉得心情轻松。于是直到施梦舞走后还保持着好心情的白潇看起书来,效率自然也就高了。想学习好最重要的一个前提就是心态好,这个高中老师最常说的论点,果然还是不错的。 与施梦舞说话,看《向左走,向右走》,几乎是让白潇又恍惚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时候,老师说话总是很烦人,下课的时候与女同学讨论最新流行的小说漫画总是让人很期待。虽然白潇更愿意跟人谈论《笑傲江湖》,但那时候为了能跟上女同学的话题,再加显摆自己的“渊博”,还是不得不很认真的看了《向左走,向右走》、《幻城》、《荒村公寓》等等等等。 因此与施梦舞聊天,白潇还是很能接得上的。两人说得很投机,虽然是在图书馆,说话必须极力压低声音,但是这样似乎反而,更有趣。两人谈论起小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意见相同的,只有在说到卡索的性取向问题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白潇从没觉得卡索的性取向有问题过,他前后取了两个妻子,深爱过两个女人,有什么不对么?可是施梦舞的视角不一样。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的,反正她就是看出了卡索和樱空释暧mei暧mei很暧mei。她坚持认为卡索真正爱的人只有樱空释,樱空释也同样执着于卡索一人。 虽然白潇不能理解施梦舞的看法,施梦舞也一直没能纠正白潇的看法,但并不能影响她们在谈话中建立友情。施梦舞说,她喜欢谈话,到处都能交朋友,对于这一点,白潇羡慕也佩服,同时庆幸施梦舞这次选择了自己做谈话对象。她没想到,这样也能交到朋友,对这变成女孩子后,意外得来的第一份友情,无比珍重欣喜。 果然,生命中随时会有阳光在不经意间透射出来,只要你有愿意沐浴阳光的心情。 假如遇到施梦舞的时候,白潇仍然沉浸在流言以及种种不如意带来的阴郁烦闷中,想必她也不会有心情听从一个陌生人的建议去再看一次已经看过很多遍的《向左走,向右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谈话,两人也就没有建立起友情契机了。 在天快黑的时候,施梦舞临走,还给白潇介绍了一本书,《轮椅上的天空》,张海迪写的。她的评价是现代社会很少有人会看,但看了会让人觉得生活美好。 这真是一个有趣又可爱的女孩子,温馨秀雅,又灵动俏皮。让人只要一想起,就可以会心一笑。 回到寝室后,虽然依旧无人理睬,继续被孤立,但白潇竟然能奉送给每个人一个灿烂的微笑,哪怕回应的,是各种怪异表情。 很大的进步,不是么? 第二天是周六了,大家各有活动,而孤单一个的白潇还是只能最优选择图书馆。其实她最近也落了不少功课,去图书馆倒是个好选择。 不过医生的嘱咐应验了。昨天还好,到了今天一早醒来,白潇的右腰侧就火辣辣的又是酸疼又是胀疼,疼得她差点起不了身。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了,穿衣服的时候扯动韧带,又差点没将她疼得休克过去。从上铺爬到地上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像在做极限运动,白潇当时都感觉比正常时候爬悬崖峭壁还危险。 但这个寝室里没有容许她喊疼的土壤,至少她就想不出,如果自己呼痛求救,会遭到的是她们的鄙视还是同情。不管鄙视还是同情,也同样都是白潇难以接受的。 再疼,图书馆还是要去,如果不去图书馆,她简直想像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 上午除了继续啃那本《数字合成概论》,白潇还选了一本《蒙板绘图技巧》来看。还好认真看书的时候,疼痛也能自然被忘却。不知不觉间,她带去的手抄本上都划了密密麻麻的十来页了,时间也就忽忽到了中午。白潇正计算着,中午是吃土豆还是豆腐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白潇随手就挂了。可是过了不到一分钟,这电话又骚扰过来,白潇想想,接电话反正是免费的,干脆就接通。 “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很有情致的逗弄意味,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点耳熟。 “你是谁?不说我就挂了。”白潇随便回着他,以为是某个无聊人士在打陌生人的骚扰电话。这种事情,以前白夜的兄弟朋友中也有人穷极无聊做过。 “哎……怎么能这样啊,这么没生活情趣,听不出我的声音吗?白潇,你太伤我心了,我是罗翼海啊。” “哦,罗翼海,有什么事吗?”白潇眉头皱了起来,一想到罗翼海,她本来疼痛渐息的腰侧痛感又在瞬间被放大了,疼得她腰都立不起来,整个人直想软下去。 “请你吃饭呀,”罗翼海透着邪气的声音稍稍收敛了起来,又添上几分认真,“昨天撞了你,真是抱歉得很。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我有说要答应让你请吗?”白潇发现最近总是遇到自以为是的人,“我不怪你了,你不用抱歉,也不要请吃饭了。” “白潇……哎……不用这样吧。”罗翼海声音更真诚了,“我是很诚心道歉的,给个机会吧。” “你已经出了医药费。”白潇终于在与疼痛的抗争中站起身来,她都佩服自己,声音几乎要颤抖了,却还能强行带出点笑意,“我当时骂你也骂的不轻吧,你也不必说抱歉什么了,咱们两清。”她说着话,笑意又有点扭曲,倒像是在笑话罗翼海。 那边不由沉默了一会,然后罗翼海道:“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养好点,我就不多说了,拜拜。” “好。”白潇将手机放回裤袋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继续考虑,中午吃土豆还是豆腐呢?两种都还算是她比较喜欢吃的,虽然学校所有食堂的烧菜水平都不怎么样,但好在相对廉价。 白潇现在也只能土豆豆腐二选一了,生活费强烈紧缩,她必须尽快再找一个兼职。 三十五回: 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就在白潇刚决定了中午吃土豆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 难道又一个请我吃饭的? 白潇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时浅浅。 “白潇,是我啦。”时浅浅的声音里透着点兴奋,“你在哪里?中午有大餐吃哦。” “大餐?请我吗?”白潇疑惑道。她对时浅浅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既保留着第一次在影楼外面问询时的良好印象,又对她自以为对人好,本质上却霸道的作风敬谢不敏。 “是啊是啊,时宇又赌输了我一回,中午请吃火锅哦。你在哪里?我来接你。这次,一定要把他吃穷!”时浅浅声音清脆,语速也快,单纯听起来好似玉板敲击,倒也轻灵可爱。 白潇忽然觉得自己好笑,时浅浅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心思直来直往的,或者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但至少她没有恶意。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多给她一些宽容呢? 至少,她有快乐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候会想到我吧…… “呵呵,好吧。”白潇的笑容渐渐带上些温暖,“不过你来接我就不用了,告诉我地址在哪里,我自己来。” 那边传出一些模糊的男女对话声,然后时浅浅说:“那好哦,到南江火锅城来,百草路的那家总店,你知道地方吧?” 这家火锅城很有名,总店在市中心有着三层楼的古代宫殿式建筑,白潇虽然没进去过,但地方还是知道的。 当下两人便约好了40分钟后见面。 周末的时候,公交车尤其挤,白潇的腰侧又疼得厉害,结果一直错过了几趟到百草路的公交,白潇才艰难地挤上车。到火锅城的时候,离约定时间又多过了20分钟了。中间时浅浅催了几个电话,可是公交车上声音太嘈杂,两人对起话来几乎是鸡同鸭讲,怎么也说不清。 “白潇,这里,快来!”时浅浅穿着粉色小背心和深蓝牛仔短裤,站在火锅城前面广场的大石狮子旁使劲挥手。身边站着的却不是时宇,而是一个陌生的俊秀少年。 白潇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排除掉在公交车上被难闻气味熏出来的不适,然后大步向时浅浅走去。 “抱歉,我来迟了。”她用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一会认罚。” 时浅浅看清白潇时却愣了愣,然后笑得大眼睛几乎弯成一道月牙儿,“哈哈,白潇,你终于没戴那个难看的破眼镜啦?太好啦,等下看到等的是一个美女,看那几个臭家伙还抱怨不抱怨!” 白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美女”了,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弄得喝醉了乱招惹人。 “有很多人吗?” “一般啦,七八个而已,吃火锅嘛,还是要人多些才热闹呢。”时浅浅拉了拉旁边的少年,正想介绍他,忽见他眼神呆呆的,忙又惊呼起来,“小屿,你不是吧,美女的魅力那么大吗?把我们小帅哥的眼睛都迷呆了!” 旁边的少年迅速回过神来,白皙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眼睑微微垂下,乌黑的眼珠子却又偷偷转动,四下乱顾,竟显得说不出的羞涩纯净。 白潇的脸也不禁微红了,心中尴尬不已。若换别个成年男人这样看自己,她肯定恼怒。但这小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秀雅青涩,身高不自己还矮上一点,正如邻家小弟,让她又怎么恼怒得起来? 还真是小孩子呢,想白夜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就是这点抵抗力,也是这么腼腆的吧。 时浅浅却知道,辛屿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轻易见到美女就发呆昏头的人,而且白潇就算漂亮,但也没漂亮到惊天动地什么的,辛屿的反应怎么就不正常了呢? 这只能说是同样一个空间,却每个人都能看出不同的风景来了。 在辛屿眼里,白潇是这样的:她自人群中忽然出现,大步走来,一身微带凌乱,却说不出的洒脱协调。阳光照在她身上,走近了,光晕渐渐清晰起来,显得颜似朝云,让人只觉天边有一片云霞如火如荼地烧在近前。这人肌肤如玉,玉映霞光,大颗的汗珠凝在脸上却如玉浸温泉,极是沉淀到人心里的剔透美丽。 在小辛屿的心里,这形象,却不知怎么直如一尊女战神,女神是美丽温柔不可亵du的,战神是充满力量潇洒刚健的。而两者结合,却叫人怦然心动。 是少年太多情,还是缘分太奇妙?这一眼的俘虏,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白潇与时浅浅自然料不到小小辛屿那点微妙心思,两人说着话也就往火锅城里面走去。 虽然六月初c城的天气已经往着炎热方向不回头地奔跑,但南江火锅城生意还是火爆得很,大堂里古色古香的桌椅排得满满的,所有坐位上几乎都有着人。时浅浅带着白潇在一片喧闹中走过,来到大堂右角的一个大八角桌旁。 桌上已经坐了五个年轻男子,时宇正在其中,几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桌上的碗碟却都正正摆着,没有动。 “不错哦,”时浅浅蹦跳着走到一张空椅子前,“果然守规矩,没有先开吃!”她坐下,一边招呼白潇坐到自己旁边,辛屿就在白潇的另一边坐下了。 “你这个小姑奶奶雌威太大啊,”时宇哼了声,时浅浅一来他的脸色又不好了,“架子不知道有多足呢!” “臭时宇!”时浅浅更是翘着鼻子哼了起来,“是你自己打赌输了不得不听话吧,没赌品的家伙!” 白潇心里却有些感动了,没想到时浅浅看似霸道骄蛮,其实也有细心的地方,居然会为了等迟到的她特意要求人晚点开桌。 “浅浅,怎么不介绍下这位美女呢?”有人开始上下扫视白潇,目光充满侵略性。 白潇心里豁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怪异感,心中厌恶却发不出火来。这男人的狼眼她从前是见多了的,只是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遭遇到。也是这眼神让她头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外形上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女孩子了——在别人眼里可以欣赏可以意淫的女孩子。 恼怒吗?无措吗? 可是谁规定女人在男人的有色眼光下就一定要处于弱势地位! 你可以用眼光攻击,我就不可以反击吗? 白潇下巴微微扬起,反而也拿出犹如色狼见到美女的眼神,仔细打量对面望过来的男人。 恩,颧骨太高,脖子粗了,有点双下巴,建议减肥。 三十六回: 人群中 在谁的目光更具侵略性的比拼中,最终以白潇的胜出告结。 男人欣赏美女,目光赤裸大胆,多半是因为美女会在这个时候非常配合地给出羞涩低头之类的姿态,而如果这个美女不但不低头,反而同样拿出有色眼光来挑剔评判男人的皮相,那就该轮到这个男人心虚了。 至少白潇理直气壮:“你看得我,我就看不得你么?我为什么要害羞?该害羞的是无礼打量别人的你吧?” 小辛屿在旁边看着,黑亮的眼睛里都快冒起星星了。 好……好厉害啊! 不愧是我的女战神! 辛屿为了表达仰慕与鼓励之情,于是不断往白潇碗里夹菜。 “白潇姐姐,麻辣火锅要趁热吃。” “白潇姐姐,这个香芋片沾点辣油会更好吃的。” “白潇姐姐,狗肉只要滚三滚就可以了,要趁热趁鲜。” “白潇姐姐,你喝冰啤吗?我帮你开瓶好不好?” “白潇姐姐……” 一顿饭吃得,都快成辛屿向白潇献殷勤的专场了,弄得自认脸皮已经是锻炼了出来的白潇都尴尬无地,时浅浅一脸怪笑,时宇也不再臭着脸,反而一副大力支持辛屿爱情事业的姿态。 白潇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水火不侵,至少她最大的弱点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吃软不吃硬。 如果别人骂她,她可以毫不客气地骂回去,如果别人想打架,她也可以凶狠地奉陪,哪怕是面对男人的有色眼光,她也同样敢于用更具侵略性的目光反击回去。 可是一个明净秀雅的小小少年,张着乌黑澄澈的眼睛向你软语殷勤,你还能凶狠抗拒吗?就算难以接受,这初次头回的,也不好明确反驳吧。 这一顿火锅吃得,除了辛屿,人人都觉气氛怪异。吃完后,辛屿留下,时宇其他几个朋友告辞离去,白潇也准备向时浅浅道谢告别。至少,排除尴尬,这一顿火锅还是很美味的。辛屿也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白潇,你忘了哦,你还不能走呢。”时浅浅歪着头,笑嘻嘻的,“晚上陈诺的演唱会,票我都准备好了哦,时宇这次大放血,还多买了张辛屿的,给我们多找了一个小小护花使者呢。” 辛屿也一脸期待地望着白潇,长长的睫毛下,乌黑的眼珠子熠熠发光。 陈诺演唱会?白潇想起上次街霸赢了时宇后时浅浅向时宇开出的条件,其中就有要求要演唱会门票。白潇最初还拒绝了一起去看演唱会,只是最后还是没耐住时浅浅的磨工,答应了参加。 既然答应了,那就要说话算话。况且陈诺的歌,似乎还可以。 饭后到演唱会开始前,几人就在附近的公园里转了转,按时浅浅的说法是,养精蓄锐,以便到时候能有力气充当陈诺的合格fans。这理论,让白潇不由对晚上的演唱会充满了幻想,幻想那是要打仗吗? 晚饭几人随便吃了一点,到六点半的时候就赶到了明都体育馆。时浅浅和时宇都是有坐架的,不过两人的坐架都很牛,时宇的是一辆雅马哈劲豹(srv-1)机车,时浅浅的是更加夸张的五羊本田wh125t水晶古机车。据他们说,动力系统都是改装过的。 跟篮球玩得极好一样,时浅浅和时宇这对异卵双胞胎机车飚得也在水平之上,从百草路赶到明都体育馆所在的唐兴路,两人硬是把正常30分钟的车程缩到了15分钟,让坐在两人身后的白潇和辛屿大大体验了一把市内飚车的刺激。至于被交警电子摄像了,事后可能要收罚单之类的事情,估计时家双胞胎早习惯了,不过他们这么嚣张,能到现在还保留着驾照也挺不容易的。 机车是男孩子的梦想,白潇从小就对这种钢铁轰鸣的硬朗车驾有着特别的偏爱,只是作为学生,又受家庭条件限制,一直没能拥有一辆。 所以,今天跟时浅浅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很过瘾。 “雅马哈劲豹啊!”白潇很赞叹地说。双手忍不住轻轻抚过深蓝色的机身,坚硬流线的触感让她欣羡不已。 “好啦,时宇的破车子苯死啦!”时浅浅一把拉过白潇的手,“看我的水晶古多漂亮,我们女孩子就要骑这种!” “劲豹很好啊。”辛屿也摸着时宇的劲豹,“我觉得白潇姐姐适合这个,很有力量啊。”他乌黑的眼睛总是那么亮,转过头,望着白潇,无比认真,“白潇姐姐,你这么喜欢它,以后我一定要自己赚到钱买一辆送给你!” 白潇心中怦然一下,无奈然后还是尴尬,小小少年的宣言真是让人很难承受。 她打了个哈哈,伸手轻拍辛屿的肩膀,“这个,辛屿啊,我们还是不要站这里看车子了,快进去吧,人很多了。” 她说着又抹抹额头,当先往体育馆的演唱会入口那边走去。 辛屿笑眯眯地跟上,毫不气馁,少年的心,因为有着明确的目标,充满力量。 时浅浅跟时宇相顾一眼,都很无言了,难道小辛屿真就陷进去啦?这爱情来得,也太奇妙了吧? 当然,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看演唱会。不过明都体育馆外那人山人海的景象真是恐怖得很,警察和保安虽然竭力维护秩序,走在前面的白潇和辛屿却还是生生淹没在人群中,然后从时家双胞胎的视线里消失。 “天啊!都怪辛屿,说那种话,害得白潇跑了,现在怎么办啊?”时浅浅细细喘着气,埋怨,“这两个笨蛋,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们可以走vip通道的啊!” 时宇哼了声:“谁让你自己不先说清楚的?” “人家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嘛。”时浅浅跺着脚,拉起时宇的手臂晃,“时宇,快去找人啊!” 可是现在演唱会入口处人挤人,吵嚷喧闹,混乱不已,根本没办法找人。 “快去找王叔叔帮忙!”时浅浅拉着时宇就跑,票虽然分给了白潇和时宇,但没有他们两个的证明,那就是普通票,票上坐号也靠后,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时浅浅可不想好不容易把人拉来看演唱会了,结果却让人家什么也没看到。 白潇和辛屿已经深陷在了人群中,人们互相推攘,让他们几乎都被人挤着在移动。 有没有搞错!怎么会这样? 白潇从来没看过这种演唱会,从前根本无法想像这种场面。现在亲身体验到了,那可真是,比原来幻想中的打仗也差不了多少。 要命的是,她的腰侧伤处总被人碰到,疼得那一片都快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了。 “白潇姐姐!”辛屿紧紧拉住白潇的手,大声喊,“我们再靠近一点!”可即使是拉着手,他们中间都挤着好几个人。人群压力一波波袭来,让辛屿几乎忍不住就要放手了。 “可是白潇姐姐虽然尽力在对着我笑,但很痛苦,很艰难的样子啊……”拉住那只柔软修长的手,辛屿恍惚有牵住这人一生的错觉,不知从哪里,忽然就涌出一股力量,充斥到四肢百骸,让他胸中豪气顿生,“我要保护她!” 他全然不顾冲撞的疼痛,奋力往白潇身边挤去,有一刻,白潇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辛屿大力地拉扯捏断了。 然而他的眼神,那么坚定执着,虽然眉目稚嫩,里面却像耸立着高山,深藏着大海,让人的心,瞬间就沉淀下来,似乎被无边温暖包围。 这个孩子…… 辛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挤了过来,一把抱住白潇。 “白潇姐姐,没事了!” 三十七回: 怎么强大 没事了! 当你在人潮中载沉载浮,无所去从的时候,当你一身疲惫,伤痛正重的时候,有个人忽然用自己本就稚嫩的双臂圈住你,用自己青涩身体的全部力量告诉你:“没事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他那一片胸膛,即便清瘦,也是温暖火热的吧。 为什么一面之交,可以令他单纯心间的倾慕满溢至此?为什么一点痴恋,可以令他的小小胸膛里充斥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是果然年少轻狂,所以无所畏惧吗?年少轻狂是个大范围的概念,白夜本来也处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只是从白夜变成白潇的那刻起,她就必须将所有放纵收敛起来,她已经没有了年少轻狂的资本。 辛屿可以无所顾忌地放任自己的情感,白潇却不能接受了。 这情感越真挚,便越不能收拢,既然注定了要辜负,那就只能一开始就让它枯萎。 “辛屿!”人潮涌动中,白潇也紧紧回抱住辛屿,“你是男子汉,可以自己回去!”她说着,双手回向往上,按住辛屿的肩膀,使尽全身力气一推——人潮挤得那么狠,辛屿也根本没想到白潇会在这个时候推开自己,这一个原本抱满怀的拥抱便在眨眼之间脱得空空。 人人向着入口方向挤去,转瞬便在辛屿与白潇之间构起一道难以横亘的流动人墙,再转瞬,辛屿便只能看着前一刻还近在怀里的白潇姐姐向着不可知的方向淹没。 这人潮,好似魔鬼张开的饕餮大嘴,硬生生地要将小小少年心底的一点纯真妄想吞没! 当真便只能是妄想吗?可是白潇姐姐,人就是因为有了妄想才能创造奇迹的…… 少年的心里两分颓然,三分苦涩,剩下五分却全是执着痴缠,叫嚣着不肯放弃! 白潇已经被挤得离入口方向越来越远,她不能也不敢去回望辛屿,她不知道此刻这个少年会是什么心情,她只有希望,辛屿,可以回去! 是的,回去。不只是回到家里,更是回到从未遇见过白潇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她承受不起这个孩子目光的停驻。 当然,最好是她多想了。只是辛屿那明亮炽热的目光,亲昵殷勤的举止又无法不让白潇多想。她经历过溺进去就再也不愿拔出来的痴恋,知道少年的心在这个时候甚至愿意为心中的女主角付出一切。可是感动不代表能够接受,辛屿的感情来得太没缘由,白潇的感情又因为人生变故扭曲到了一个错乱未知的方向,这样的两个人,如何互相停留? 白潇无法想像,自己要怎样才能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生涟漪的人。她甚至暗藏惶恐,因为连自己都不敢肯定,那个人,又该是男还是女。好在人生不是非有爱情不可,她尽可以回避。 这时候拥挤着往入口冲的人稍稍少了一点,白潇在混乱中却被挤到了人流的边缘位置。机会正好,白潇只当腰侧疼痛不存在,奋力就向外面冲出。 这里似乎已经是体育馆的边角地带,也不知道这些疯狂的陈诺fans怎么挤到了这里来,只能说现在追星族的力量极限实在是太可怕。白潇长喘一口气,开始考虑是不是马上打个电话给时浅浅,就不知道以这个时候的混乱场面时浅浅有没有空闲来接电话? “咦……”冷不防斜里探出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来,一把拽住白潇的胳膊,“你可以,快跟我来!”那人说着拖起白潇就走,头发乱糟糟的,火急火燎的样子。 “你干什么!”白潇被脱住的右臂使劲往回缩,左拳快速挥出,一把砸在那人肘弯上。 可是那人的手臂竟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白潇变身后力量并没有降低多少,却控制不住地被他拖得踉跄着走动停不下来。 “你他妈放手!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拖着白潇走,正是侧身对着她,白潇一脚使劲蹬在地上,另一脚就往他软肋处踹去。心中怒火腾腾,小半是气愤这个人的无礼,更多却是气愤自己的无力。她从来没有这么切身感受到过纯力量差距带给自己的弱势,她竟然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吗! 那人突然回过身来,一手挡住白潇的脚,手指迅速铁钳一般将白潇的脚踝收紧在手里。粗犷的脸上咧开一个大笑:“小姐不要怕,我没有恶意的。我们现在缺一个角,我看你也许可以,带你去见导演。”他虽然笑着,脸上还是难掩焦急,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白潇的心房猛然一大跳!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至于他的说法,也许白潇小学的时候会相信。 已经有保安走了过来,白潇心中一喜。 那保安却远远高叫一声:“四哥!安导那里正急呢,你在干什么?” “你快来帮我解释一下!”那人抓着白潇的手和脚,也不放,姿势别提有多怪异了。 白潇怒道:“你既然没有恶意,那就快放开我!”她腰侧伤处又疼得厉害,不敢再挣扎,怕那人做出更令人难堪的举止。心中却似乎有一把晦暗的火焰细细跳跃起来,绵绵密密地啃噬着心灵间所有的骄傲。白潇从未如此刻般厌恨自己的无能,人要怎么,才算强大? 那人讪讪地,终于是将白潇的脚放开,拽着白潇胳膊的手却依然紧紧不松。 “四哥,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乱拉人了?”那保安将目光仔细落到白潇身上,忽然惊喜起来,“你是不是时小姐要找的白潇?好了,这下没事了!”他说着就按动对讲机:“王头,白潇找到了……好,好,我马上就带她从vip通道进来……啊,时小姐,你好,好的,好的。” “白小姐,时小姐有话跟你说。”他把对讲机取下来,递到白潇面前。 白潇的心稍稍放松下来,疑惑地接过对将机,将耳机戴到耳边。 “白潇,你没事吧?太好啦,终于找你啦……”时浅浅清脆的声音从对讲机里蹦豆子一般倾泻出来,“快跟他从vip通道进来哦,现在来还能从后台看到陈诺呢,快点啊,不然等下他就要上台啦。好,我挂啦……”对讲机里“嘟”地一声出现忙音。 有了时浅浅的嘱咐和保安的证明,白潇倒不怀疑那个粗鲁拉人的家伙了,只是感叹,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这人急起来,没头没脑的,他就不怕别人把他当人贩子? 白潇冷笑着望向还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心思悠悠地不知飘向了哪里。 人要怎样,才算强大? ~~~~~~~ ps:喜欢本书的朋友欢迎加入书群69506534,验证"变身女儿行":-) 再ps:最近本书受到争议颇大,so,ps又跳出来啦~~~首先小墨要感谢所有愿意关注本书的读者,其实你们的每一篇书评对小墨而言都是莫大的鼓励,所以不管是赞誉还是批评,小墨看到,都是很开心的. 其次,所有的建议和批评,小墨都会认真考虑,小心推演哪些该采纳,应该怎么采纳.毕竟,小说的中心我只能驾驭一个,我想表达的主旨,不会改变.当然,我还是要声明,本书结局会大圆满,恩,算是一个预告吧.我不喜欢悲剧,但我也无法接受毫无来由的就可以遍地捡拾幸福. 还是那句老话,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果将命运看做一个人,那么是打败一个侏儒来得有成就感,还是打败一个巨人更能让人感动终身呢? 幸福是需要珍惜的,所以如果可以得到幸福,那么,请先学会珍惜吧. 这个目标很远大,我的写作能力也不够成熟,但笔下有了白潇这么一个人,我就会陪着她一直走下去.从青涩到成熟,相信故事也是随人成长的. 我不敢保证能写出符合所有读者口味的东西来,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也不是文豪,充其量只算个有了冲动于是来到网络上写文的小小写手.并且,我还是业余的,这不是给自己找一个懈怠的借口,只是想说,我写小说最初目的就是个人爱好.我没有发泄恶趣味的心思,我写得很认真.因为我也必须对自己塑造的每一个角色负责. 最后,还是感谢,并且欢迎批评.虽然我的主旨不会改变,但限于阅历,故事里也会有不合理的地方.小墨虽然及不上白潇的坚强,但接受批评并且改进不足的勇气还是会有.你看,前方有绚烂的天霞,只要愿意,她可以映亮你整个心间:-) 三十八回: 幽夜殇花 再见到时浅浅的时候,她一句话又让白潇的心沉了下来。 “白潇,小屿呢?哎呀,原来只找到白潇你一个啊,辛屿小家伙跟你走散啦?”时浅浅拉起白潇的手,皱着眉头,“怎么会走散呢?这个小家伙,也不紧跟着你!” 是的,辛屿呢? 白潇涩然一笑:“是我推开他的。”然后抿紧嘴唇,不再说话。要她怎么说?说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危险,所以赶紧离远一点,以免一些错误的感情将人堕入深渊?这个理由本就可笑,还没发生呢,人家也没明确说过什么,挺自作多情的猜测。可是潜意识里白潇就是觉得当时那种状况不能持续下去,小小少年不遗余力释放的温暖让她恐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的第六感?白潇忍不住就自嘲。 可是不管怎样,辛屿也还只是个孩子。她那个时候,在那种状况下,怎么就能忍心将他推开呢?他一个人,在茫茫人潮中,该有多无助?白潇的心一瞬间就被怜惜和担忧占据。难言的柔软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千回百转,怎也难安。 听到白潇的回答,时浅浅是神情愕然,时宇则是不解责难。 白潇不想辩解,她确实做错了,但她又没错。如果时间再倒流到那一刻,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样做。既然怎样都是伤害,将伤痛一点点积累起来再缓缓释放和一次斩断相比,她更愿意选择后者。她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从前的白夜不是,经历过那么多以后,现在的白潇更不会是。 辛屿,你是男子汉,可以回去的! “哎呀,”时浅浅觉察到白潇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忽然就狠狠拧了时宇一把,小手一挥,“算啦,也别太担心啦,让王叔叔继续帮忙找人啦。而且白潇都找到了不是。还有,时宇,你别臭着脸,真是的,都没看你笑过。小屿这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那么脆弱,他强悍着呢。顾得着自己。” 时宇翻翻白眼,闷着头往另一边的大化装间走去。 “你不是要看他们选角吗?快来吧。”时宇声音凉凉的。 跟保安和白潇一起进来的那个四哥终于抓住机会,忙向时浅浅说:“时小姐,是这样的,我觉得白小姐她……” 一番纠缠之下,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刘四!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一群人来?”陈诺演唱会的总导演安华生背着双手满脸阴沉地在后台的大化妆间走来走去,他皱着眉头一眼又一眼地扫过亭亭玉立在屋中女孩子们,神色间万分气恼不爽。 是的,都很高挑漂亮,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一屋子的工作人员都沉着脸小小心不敢吭声,他们也很郁闷,原定的女主角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及时赶到开场,那也不能怪他们。实在要怪,怪导演你自己去,怪制片人去,咋就不先把人员都安排到位啊?那位女主角关键时刻撂挑子,怎么苦果就要他们承担呢?选角本来就是个细致复杂的活,你又没准备后备演员,现在临开场了,哪能一下子就找到一个能顶上的人? 如果此刻外面正疯狂激动的陈诺fans知道后台上演的是这么一出乌龙,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躲一边看戏的时浅浅凑到时宇身边小声咬起了耳朵:“安导这回可真被唐贤大大摆了一道啊。时宇,你说今天预告里的重头戏《白昙花》女主角与陈诺的神秘亮相是不是会黄牛了啊?嘻嘻,就算他们能找到一个满意的替身,也不可能跟吴琳长一个样,看他们怎么收场。最好陈诺今晚演唱时间缩短,跟我约会去。” “你得意啊,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人家有时间也不会跟你约会。”时宇脸上藏着些幸灾乐祸,因为时浅浅的对陈诺的迷恋,让他万分讨厌这个所谓的大明星,“你脑袋清醒点好不好?哼哼,还怂恿白潇也跳进去参加什么选角,她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能选上吗?没事找事!”就时宇而言,说白潇大大咧咧还是委婉的。能跟他对打街霸打到那个水平,还喜欢他的雅马哈劲豹,又不温柔又不会撒娇害羞,白潇的女人味指数完全为负,不叫她男人婆就是好的了。时宇比较欣赏的,还是小鸟依人型的女孩。 “哼……”时浅浅小鼻子皱了起来,“毒嘴的时宇,真小气。你懂什么,我这就是要培养白潇的女性自觉。如果她真的能够选上,在舞台上体验过女主角的感觉后,我就不信她不变一点。还有陈诺啊,”她的眼睛里开始冒起梦幻泡泡,“哪个女孩子跟他近距离接触过以后还能抗拒他的魅力呢?如果不是我身高不够,我现在就凑上去让安导选我!哼哼,白潇居然对陈诺的演唱会无所谓,太不像话啦。现代社会怎么还能有她这样的女孩子呢……” “受不了你了!”时宇用看花痴的眼神看着时浅浅,“怎么会有你这么疯狂的fans,还是我时宇的妹妹呢。” “时宇……”时浅浅怒,要不是场合不对,就要扑上去跟时宇真人pk了。 事实上打动白潇的是刘四说如果选上了就可以得到不匪的出场费,一心想找兼职的白潇既然碰到了赚钱的机会,那如果不试一试就是榆木脑袋了。虽然说,刘四这个人让她很不愉快。 可是现在她又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担心辛屿。虽然那时候推开他的决定下得毫不犹豫,虽然不后悔,但无法不担心。这个孩子给的温暖就好像初春时分朝阳洒下来的第一缕光线,跳跃鲜活,清澈却幼嫩。他照在人心尖尖上,越让人无法承载,就越让人怜惜忧愁。 白潇视线下垂,扇贝般的长睫在脂玉肌肤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心总是很奇怪的,又坚硬,又柔软。 安华生还是在十几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之间走来走去。他一会走到前面,一会又走到后面。怎么看都不满意,心中的烦闷渐渐堆积,几乎就到了要爆发的高度。 白昙花,幽夜殇花,他要这么一个女主角。 哪怕是在最喧闹的时候,她也要能独自清冷地兀立着,绿叶红萼,枝芽鲜翠,即便不开放,也是骄傲旁观百花争艳,我独自怜。 她又必须是执着的,哪怕经年孤寂的等待,她也依然敢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乍然怒放,收拢天地清辉于一身,清香四溢,只为那一个愿意等到这一刻的人! 可是面对这一双双充满期待的漂亮眼睛,他又怎么下出决定来选出他要的白昙花? 白昙花,只为执着等待那一人,怎么会有这些媚俗的目光? 来不及了,或者,随便找一个算了…… 安华生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为这次失败的演唱会圆后场,又该怎么向陈诺的fans解释,即将开拍的陈诺首部电影《白昙花》的女主角忽然就变成一个徒有姿色的花瓶了。再或者,干脆这次演唱会就不让《白昙花》女主角出场了?可是演唱会的预告里面早就是将这次《白昙花》女主角在此出场作为重点来宣传的,忽然删了这一节的话,外界又会闹成什么样? 本来是想让演唱会和《白昙花》互相造势,现在,却似乎要弄巧成拙了! 安华生的心里万分愤怒与不甘,他将头低下,又猛然抬起—— 那是谁? 安华生本来渐渐晦暗的眼睛忽然一亮。 这个女孩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清峭,眼睑半垂着,隐约露出深潭黑石般的眸子,眸光神秘莫名,恍恍惚惚地似乎忧愁,似乎思念,似乎怜惜。这眸光尽头,不见星空,又似乎带着三分无奈,然后尽是无边的固执倔强。 执迷不悟,是痴人。 修长眉宇斜斜划开,又是洒脱。 安华生只觉自己沉闷了许久的心跳都在这一刻激越清亮了起来! 三十九: 一眨眼的爱恋 有这么一个故事。 花是有精灵的,从前的昙花仙子正是花中最灿烂的精灵之一。她一年四季都开放,色如飞雪,瓣似清莲,逍遥在这天地间,将美丽风景带到所经的每一处。日复一日,昙花芳踪游遍了三界九州,看尽了世间胜境,沧海桑田,心却渐渐寂寞枯萎起来。 纵然人人称赞她美丽,可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掬一捧清水,灌溉入她的根系,透进她的心灵。 世间有千般好,可都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初夏时节晨曦微露的时候,背着水罐提着花锄的少年韦驮踏着天际第一缕阳光来到了她的身边——韦驮总会细心为她除草,松地,洒入清水,然后对她露出清澈的微笑。 于是她想,我可以稍稍停留一段时间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每隔一段时间昙花总想,再停留一会吧,于是,这停留,就似乎真会无边无际了。 喜欢在天地间游走的昙花仙子从此停驻在这座无名小山,她渐渐将自己收集的芳华全汇聚到这一处。不是山有多好,只是仙子心中的精灵已经落到了这山脚的一个平凡少年身上,那么这天地之间,又还有哪里的美好能及得上此处呢? 芳综遍游三界的昙花仙子忽然间似乎销声匿迹了!三界纷乱,玉帝疑惑,昙花去了哪里? 仙神们的眼透穿大千世界,在层层浮华之后找到了昙花生根的一角。 三界震惊,玉帝震怒,昙花不是停留在哪一处福地,她是停留在了少年韦驮的心里! 仙凡如何能够相恋?凡人少年韦驮如何能够独拥三界最美丽的花精灵? 面对三界责难,昙花痴恋不悔,韦驮慨然无惧。 可是对玉帝而言,还对付不了韦驮你一个小小凡人么?一诏法旨之下,四季灿烂的昙花从此成为一生只能开一瞬的花,而凡人少年则被送往灵柩山出家,剥除记忆,忘却昙花仙子。 可是心里驻满了那个人,就是烙印在灵魂里的,即便没了记忆,就真的从此陌路了吗?昙花既然从前不悔,那以后也不会悔。即便一生只能绽放一次,在每一生的轮回中,她也总在韦驮路过的那一瞬开放——用尽一生精力,一生美丽的开放…… 故事到这里,也许人们可以等待一个凄美结局了,但只要还有人,就永远不会缺乏主角,故事也就永远没有尽头。《白昙花》,到底要演绎一段什么,至少在上映之前观众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 《白昙花》的剧组公告了故事凄美的前段,然后将神秘后段流传成无尽遐想以供观众猜测,这宣传手段,无疑是极出色的。当然,剧情本身也很唯美。于是,观众们更大的热情被调动了起来,对于这一次预告所说会在陈诺演唱会中现身的神秘女主角也就格外期待。 安华生现在又有了新的苦恼。 临时女主角是找到了,她的气质从某方面来说非常符合剧本要求,甚至,安华生觉得她比出状况的原女主角吴琳还要适合这个故事。但是,剧组不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是总导演没错,可制片人的意见他不能忽视,投资商的决定他更不能轻易推翻。 现在是需要白潇做临时女主角,但问题也正出在这个临时上。临时不同于正式,投资数千万的大片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临时从权就决定谁为正式女主角。可白潇不做正式女主角,这次又要替代女主角出场和陈诺配合演唱,容貌就成了一大难题了。 吴琳虽然今天出事,放了演唱会的鸽子,但她正式女主角的地位还是很难动摇,投资商倾向于她,安华生也没办法。而白潇的长相与吴琳并不相似,如果今天出场亮相的是白潇,那日后女主角换回了吴琳,观众又怎么接受?就算可以化妆掩盖,但观众不是傻子,现代化妆术也没有武侠小说里传说的易容术那么神奇,白潇根本就不可能化妆成跟吴琳一般模样。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安华生现在可是恨死吴琳了。她大明星据说是塞车塞在另一个城市过不来了,那这么一个难题踢给他又是什么意思?她该死的到底有没有一点敬业精神!还有,她的行为属于违约…… 可现在不是计较吴琳怎么样的时候。紧急会议马上召开了,后台核心工作人员集体开动脑筋,要怎么安排,才能让白潇把这个女主角完美替身成功? 演唱会终于开始,辛屿在人潮中一路拥挤,终于还是跟着涌进了体育馆的演播大厅。大厅的外门缓缓关了,保安终于将秩序成功维持起来,辛屿安静坐在自己那不前也不后的坐位上,心里却焦躁不已。他的旁边如今空着三个坐位,正是时家双胞胎和白潇的,此刻三人皆不见,留他一个坐在这里算什么事? 灯火明亮的演播大厅里忽然一片昏暗,只留舞台左侧角蒙蒙圈出一点光晕,中间如芒,渐次幽蓝。纷闹的观众们忽然一齐止住声音,仿佛集体屏息,等待那一点光晕里主角的出现。 光晕里却并没有现出陈诺的身影,而是从蒙胧到清晰,渐渐长出一个巨大的绛紫色花骨朵,绿叶红萼,花枝轻颤着,抖动萼上凝露,仿佛里面正孕育着一个精灵般的生命。 整个舞台都是由大块电子显示屏为幕,微机后台控制。这时穹顶上渐渐闪起几点星光,星光一点点燃起,仿佛舞蹈般跳跃在整个墨蓝天幕上。天空之上忽然有一星子光芒大盛,投射到舞台的另一侧,折着光现出一个挺拔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漆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面目却在光亮下映得有些模糊。原来他是早便站在了那里的,只等着这星光流泻下来,才将身姿展现。 少年缓缓迈出一步,低低的清唱自他喉间流水一般扩散开来,仿佛红尘之外而来的一缕天音,降落在凡间,不需要伴奏,不需要欢呼,自顾缠绕。歌声悠悠回荡在整个演播厅里,清冷缠mian,然后一点一点渗透进观众心里。 这首歌的名字叫《晨光》。 “哪怕这人世间一片黑暗,也让我来点亮你心灵一角……” 辛屿承认,这歌很好听,就连许多陈诺fans火热疯狂的情绪也似乎随这一曲涤荡了不少。但他还是焦躁,白潇姐姐去哪里了? 一个人轻轻拍起了他的肩膀,辛屿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男子。 “265号,请问你是辛屿吗?时小姐在前面等你,请跟我来。” “时……浅浅?”辛屿一阵愕然,随即欣喜,浅浅会不会跟白潇姐姐在一起呢?时家的家世他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今天因为白潇而心神大乱,竟连一些最简单之处都想不到了。比如时浅浅和时宇,在这里有没有特殊关系呢?她能不能找到白潇呢? 时浅浅和时宇果然坐在第二排贵宾席,旁边还特意留着一个给辛屿的坐位。 “浅浅,时宇哥,白潇姐姐呢?”辛屿并不坐下,反而当先开问。 “快坐下啦,好多人都看着呢,站着多不好。”时浅浅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白潇没事呢,专心看演唱会哦,你等下就可以看到她啦,别急,坐着等啦。” 辛屿相信时浅浅,依言坐下,心思却全然不在演唱会上。白潇姐姐她讨厌我吗?可是又不像。 清唱完成,陈诺向观众打招呼,伴奏也响动起来,演唱会的气氛渐渐high了。辛屿不知道台上在演些什么,也不知道观众们在疯狂些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思考着要怎么获得白潇的感情。只是要亲近白潇姐姐吗?不,从他第一眼见到白潇起,他就没想过要她当姐姐。他的感情悍然直观,他想要这个女子做妻子,zuo爱人,这就是他的目标! 说起来很震撼,可事实容不得他不信,他辛屿,就是对白潇一见钟情了! 喧闹尖叫声越来越重的演播厅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辛屿恍惚从梦魇中惊醒。抬起头,近前那一朵巨大的绛紫色花骨朵儿乍然怒放——这花儿原来是白色的,绛紫花萼舒卷退开,里面大片的白色花瓣飞雪一般纷落在花托之上,淡淡的烟雾在花瓣之间缭绕,仿佛仙气蒸腾。 花中有一人,背向观众,缓缓立起。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丝丝流泻在雪白花瓣上,一袭繁复的白纱罗衣,飞天款式,细腰紧收,曲线若歌。她手缠红绫,绛红飘带与长长裙摆落在雪白花瓣上,美而孤寂,却真似谪仙般。 灯光缓缓在她身上收缩,花中仙子微侧半身,长发垂下,隐约露出半边蒙胧的柔美脸颊。这整个人,收了一身光彩,却愈显清淡了。 辛屿目光怪异,总觉得花中之人,很是熟悉。 陈诺依旧黑衣,围绕着花中之人踏起了阵舞一般有节奏的步子,他的脚步很轻柔,好似当真带着晨光,像害怕惊醒晨曦中酣睡未醒的美丽精灵。 歌声流淌,他再次清唱起来。 这是《白昙花》的片尾曲,《一眨眼的爱恋》。 四十回: 请不要忘记我 “风,牵动了谁的衣角,落在了谁的必经路上。 雨,敲了乱了谁的步伐,圈起了谁心的涟漪。 轮回台上,多少前世,多少回眸,得今生与你一见。 如来座下,多少痴惘,多少挣扎,也断不了一缕执念。 佛说三生因果,而你我种下无数世的因,却向何处收获无期的果? 神仙的眼太淡漠,红尘的眼太迷离,其实你一眼,可以落到我心里。 如果人生只有一瞬,我也要在三千繁华里独留那一瞬,待你路过。 谁知,谁知,我生,也只在你一眼之间……” 陈诺清唱着,歌声回荡在演播厅,好似江南初春的小溪流水,清澈,温柔,缠mian。渗透进心里了,谁也忘不掉。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曾有过一眨眼爱恋,只是茫茫红尘之中,或者淹没在岁月里,或者来来去去,原来还是在等待那一刻的悸动。 白潇此刻站立在舞台之上,灯光映得她整个人的全部线条都泛着微茫,好似画家绝笔,刻意模糊了人的容貌,只留风华气韵。她静静地站着,什么也不做,任由整个舞台的电子屏上雪白昙花一朵朵开放,一朵朵枯萎,再一朵朵开放,一朵朵的枯萎。 陈诺的歌声很动情,但其实白潇此刻和台下的辛屿一般,对这歌,半分也没听进去。 舞台在着意营造着气氛,想将人带入仙子与凡人的唯美爱恋中,谁又知道,戏中人,却又在戏外? 事实上白潇也做不了什么。她不知道原来的演出是怎么安排的,她也不是专业人士,她从小到大甚至连班级里组织的小话剧也没参演过。导演也只要求她站着,然后剩下的全交给灯光,交给布景,交给陈诺。 气氛就是这么个微妙的东西,只要营造上来了,那么哪怕是一棵不会移动的树,也能被人看出无数风景。而若风吹枝摇叶动,雨落碧翠凝珠,则又是无边的风情入景了。就像庐山的瀑布,它自古也就是那样奔腾倾泻着,壮观瑰丽不错,可若无李太白的“疑是银河落九天”,在后人看来,又哪得那般仙气神韵? 风吹旗动,三个和尚看见了,一个说是风动,一个说是旗动,一个说是心动,那么到底是哪里动了呢? 在这个舞台上,对白潇而言,却是一动不如一静。故事已经说得很完美,她只要在那里站着,间或泄露三分忧郁眼神,观众就自然会给出无数美丽想像。 白潇此刻忧郁倒是真的忧郁。不过不是想到了什么,而是疼的。穿上这衣服之前,她是怎么也料不到,腰会被勒得疼得她呼吸都困难。本来这伤处还好些了,可在人群中一挤,再被细腰带一束,那可真是要人半条命也不夸张。只是想到安华生说的万元出场费和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就咬着牙,一心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 安华生看中白潇的是她不同于其他参选者之媚俗的清澈神秘眼神,也料不到此刻台上的白潇竟能显出几分柔弱来。是很疼,站立困难,可不就如风雨中依然倔强开放,不肯摧折的美丽花朵儿吗?柔弱得让人恨不得将这花儿嵌进整个心里。 “好像更符合了。”安华生自语着,拨通在另一个城市忙碌的制片人的电话,“张岚,看到实况转播了吧,台上的昙花仙子如何?” “很好,”张岚很忙的样子,语速很快,“可是不用多想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吴琳,但刘总非要她不可,你我还能怎么样?况且吴琳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比你找个非专业人士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安华生哑然。星探出身的他总觉得白潇很有灵性和潜力,不舍得让这么一个好苗子遗落在灯光和舞台之外。而且白潇初次上舞台,安华生原本还只期望她不怯场就好,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但无惧,更连这一静立不动,也立出了灵气来。 没经历过那样人生变故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一个人连错位的人生都能接受了,那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此刻w市郊一条小路边正停靠着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62,世界名车在此场景显得有些寥落,而车内却正气氛火热。 副驾驶上的真皮靠椅被平放了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纠缠在其上,两人衣裳不整,喘息呻吟之声高低交响,沉醉欲火。 车内的收音机机里却正传出陈诺的歌声,“谁知,谁知,我生,也只在你一眼之间……” 迈巴赫的车载音响效果极好,陈诺的声音清溪一般不透杂质,缠缠mian绵回荡在车内空间。正在运动的两人忽然全身一顿,齐齐一声高亢的呼喊,然后男人趴到了女人的身上,抱着她大力喘息。 “阿昙,”陈诺的歌声悠悠止息,然后他低沉透着磁性的话语又响了起来,“如果还有轮回,不论哪一世,请都不要忘记我……” 舞台上的白潇侧头忘向远方,灯光已经从她身上撤了下来,斜投下,将她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中。背后的放大屏上,阴影里白潇的眼神哀伤无奈而又倔强不悔。 她这一侧头,竟然看到了贵宾席上的辛屿。 小小少年,眼神痴痴的,黑亮的眼瞳里闪着光,不知在想什么。 “忘不了……”白潇双唇微微动了动,事实上她并没有出声,音箱里传出来的话语是她的配音演员说的,“无尽的轮回中,希望有一刻,你能记得我。” 无数的白昙花缓缓谢落,白潇忍着痛,微微颤抖着身子,拖着长长的白裙和红绫飘带还有委地长发向着舞台背后渐行渐远。 “谢幕了。”另一片地域上,迈巴赫的车内,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低沉阴鸷,“吴琳,你后不后悔?” “是你先招惹我的哦,唐贤。”女人的双手水蛇一般妖娆地缠到男人的脖子上,吴琳声音娇软,媚眼如丝,还透着些激情过后的余韵,“不过没想到,没有我到场,演唱会似乎也成功了啊。我是无所谓啦,最后女主角肯定还是我,可是你的如意算盘似乎没打中呢。”她红唇还有些微肿,风情无限,却说着有些凉凉的话。 “这你不用管。”唐贤将女人缠到脖子上的双臂轻轻掰下,坐起身,点燃一支烟,“安华生大叔,如果是这么容易斗倒的可就没意思了。”他两指夹着烟嘴,红色的火星上,烟雾暗淡。 四十一回: 在后台 “安导!不得了,观众暴动了!”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赶过来,白潇正在大化妆间里卸妆,安华生在称赞她最后离场时走位准确,“安导,观众不肯离开,要求陈诺再唱一首,跟女主角合唱《一眨眼的爱恋》!” 安华生皱起了眉头。白潇唱歌?她这次能将布景扮得这么成功已经很不容易了。事实上这次演唱会的安排完全是在取巧,没有了吴琳,换上白潇,他们也只好暂时靠气氛来应付观众了。 副导演关宏阳豁然起身,怒道:“真是没完没了,白潇能唱歌吗?还进来问什么!叫保安跟警察把秩序维持好,演播厅现在必须闭门!” 安华生的心火瞬间又涨上来,这个关宏阳,每天都能把他气上无数次! “闭门?怎么做?把观众轰出去吗!亏你想得出来!”安华生直想现在就把关宏阳开除了,可惜他没这个权利,“要是照你说的做,那明天我们集体辞职吧,都不用在演艺圈混了!”说着话,安华生脸色都快铁青了。演艺圈是个不能乱说话的地方,可每次只要一碰上关宏阳,他就能很轻易说些犯忌的话。集体辞职,这话真有够混帐! 可是关宏阳他就是个混帐,真实水平安华生没见到他有多少,捣乱却是一等一的厉害。还随时想着在下面的人面前显摆导演的威风,也不看看,他安华生还坐在这里呢! 每天都挨训,关宏阳也已经被安华生训得麻木了,他面带讥诮,斜睨着白潇,冷笑道:“那怎么做?让白潇跟陈诺唱歌去?别忘了白潇是不能正式露脸的,刚才是节奏把握到位,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跟本就没看清楚这次女主角的容貌,这要是再出去,就算让配音在后面帮她唱,也肯定砸场!” “怎么!白潇见不得人吗?”安华生气过了头,声音反而低沉了下来,隐隐透着威胁,“就让白潇做正式女主角又怎么样?吴琳她违约了,就算可以不计较,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我就正式换了女主角,那又有什么不对吗!”安华生心里豁出去的念头疯长。他这个总导演目前为止做得实在太窝囊了,以他在演艺圈的人脉和地位,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他不发威,别人还真把他当病猫了! 其实宣传已经打了出去,《白昙花》由他安华生总导根本就没得改,而神秘女主角一直未亮相,他今天若真让白潇顶上,那以后就真的是白潇了! “我就是让白潇做女主角又怎么样?”安华生目光强硬,大手一挥,“停止卸妆,白潇快把衣服换回来。还有让陈诺也别卸妆了,赶快把他叫过来!”今天他就要让白潇做女主角成为既定事实,顶多就是为这个得罪一班人嘛,他安华生还得罪的起! “安导,我不能上!”白潇从化妆镜前走到安华生和关宏阳中间,她必须要说话了,“我拒绝,安导,演唱会已经结束了,我的工作到此为止。”她迎上安华生被怒火烧红和被惊讶填满的眼睛,坦然无惧。安华生或许是真的欣赏她,为她好,但他知道尊重她的意愿吗?他可能以为没人会拒绝这种“好事”,但白潇不是那些对演艺圈心怀梦想的小女生。 白潇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上的理由,她的身份太尴尬太敏感,绝对不能成为公众人物。演艺圈的水有多深她不知道,但这毕竟是大社会,完全不是学校那种小圈子可比的。在学校里面公众一把都能把她折腾得呼吸困难,这要是当真趟入演艺圈,那还得了? “白潇!”是时浅浅的声音。她和时宇刚带着辛屿来到后台。 “白潇姐姐!”辛屿唤,声音清朗。 “恩,稍等,我很快就可以走了。安导,我想现在就领工资走。”白潇还是望着安华生,目光坚决。这时候的她也根本不敢再去看辛屿,少年炽热的眼总能很容易就让她生出愧疚。 安华生剧烈起伏的心情稍稍缓了缓,他沉声道:“工资没问题,你报了账号的,等会就打进去。可是为什么拒绝?你知道《白昙花》投资有多高,如今造势又有多成功吗?这部电影,有可能让你一夜红透半边天!” “我很抱歉,安导,道不同……” “安导!镇不住了!”又有人紧张地冲进来。 “安导要白小姐做主角呢,”有人在角落里低声打着电话,“她好像不怎么愿意……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 “安导,”陈诺出现在门口,仍然是演出时的装扮,只是没了舞台上的灯光效果,他看起来已经不是晨曦少年模样,而是棱角分明成熟英俊男子的样子。他斜倚在门框上,微笑着,“我先过去吧。至于白小姐……”他将视线转到白潇脸上,目光深深的,似乎赞赏,似乎温柔,“快去把衣服换回来,5分钟以后出现在舞台上,好么?我的白昙花?”他嘴角勾起笑,真是三分邪魅,七分惑人,竟叫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在对自己情意绵绵。 白潇有点想吐,心里忽然就装了满腹好笑。 他大明星想用个人魅力征服她呢? 想必中过他这一招的女孩子为数不少。 “抱歉,我没兴趣。”白潇看了他一眼就又将视线转到安华生身上,“安导,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的,根本无能为力。”她也不怕将人得罪干净,反正以后她是不会再跟他们接触了。今天就当赚外快吧,还是很大一笔外快,非常不错。 “是可以走了。”又一道出现在门口的声音。 白潇愕然,陈诺愕然,安华生愕然,时家双胞胎愕然,辛屿愕然,整个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愕然。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这样的话的人。 是沈错! 他穿着雪白衬衣,长袖半挽过小臂,领扣解着,流海随意地搭在额头上,整个人比平常温文尔雅的样子多了几分随和亲切,那极高大挺拔的身材又给这随和添上几分野性,站在大明星陈诺旁边,竟比陈诺还要显得光彩夺目些。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衣架旁边一个小青年拿着手机悄悄拍了几张照,然后发起了短信。 沈错微笑着向众人点点头,大步走到白潇身边,很自然地一伸手臂,就揽住了白潇的肩膀,向安华生道:“安导,白潇是我女朋友,很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现在我带她走。” 白潇全身都僵直着。她本来想怒斥沈错,将他推开,但忽然想到身后正看着自己的辛屿,念头转过来,干脆就由得沈错了。反正在流言里,她跟沈错早就不清白了,如果当面承认和沈错的关系能让辛屿走出去的话,那让他占点便宜又如何?不过,勾肩搭背好像也不算什么占便宜吧…… “白潇姐姐!”辛屿的声音比平常扬高了些。 “沈错,”白潇反而顺势往沈错怀里靠紧,故意埋怨,“你怎么不早点来?我腰上的伤还没好,现在好疼!”她眉目间露出痛楚之色,倒不全部是装的,确实是痛,不过此前一直忍着罢了。 “马上回去上药,好不好?”沈错知道她有伤,手又滑下来,揽住她的腰,“安导,白潇身体不适,必须要走了。”他又向安华生点点头,就带着白潇往外面走去。 白潇跟着沈错一边走,一边侧过头道:“安导,谢谢你今晚给我机会。浅浅,时宇,辛屿,我先走啦。” 安华生呆住,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众人目光复杂,各怀心思。只有辛屿的眼是剔透的。哪怕很伤感,可是,还只是女朋友,不是妻子……不是吗? 白潇低声问沈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神机妙算啊。”沈错揽紧她,低头轻笑。虽然是从权,但此刻软玉在怀的感觉,竟是出奇的好。比之上次白潇醉酒的时候,沈错此刻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他能在关键时刻赶到,自然也是有原因,只是这原因,没有必要说给白潇知道。 四十二回: 下雨了 沈错一直很忙,要掌控那么大的事业,他远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轻松,这也使得他虽然事业成功,身上光环无数,却连一场恋爱也没谈过。由此,也就难怪跟他相熟一点的人都叫他沈木头了。 对于男女之情,沈错从来都没有刻意追逐的意思,他也很难想像自己会将另一个人装满身心,爱恋痴缠。假如真能遇到那样一个让他心魂相牵的人,那么他宁愿把这场相遇交给缘分。 心动忽如其来,遇到白潇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就这么豪无预兆地闯入自己眼里。不过缘分本来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如果能预料到,也就不是缘分了。 白潇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沈错很明白。他一时没能明确的是,自己对这个人的心动究竟到了何种程度,难以割舍了吗?他一向认为人生里没有谁会非有谁陪伴不可,既然如此,又何来难以割舍之说?可是放不下,是确实的。 沈错以为自己不懂情,可既然心动了,又似乎不再是非懂不可。或许不经历过,是怎么也不会懂的。那么,不如行动吧。 想让这个人喜欢自己,想让这个人为自己而笑,想让这个人愿意将目光留下来看真实的自己。谁说商人无情,谁说铁汉不见柔肠?沈错只知道,如果想要得到,就不要吝惜付出。 现实确实不容易,沈错发现了很多问题。时家,顾青颜,唐贤,甚至是刘雪云,罗翼海,还有华宣以及等等等等隐在背后的人,都巴不得给他多多添点乱子。沈错崛起太快,根系不深,而树大招风,巴望着他一朝被雷劈的人可不多了去了? 名利场上,都是无利不欢的,痛打落水狗人人都喜欢,做被枪打的出头鸟却没哪个头脑清醒的人愿意了。可惜顾青颜从来都不是个头脑清醒的,而一旦牵扯上沈错,她简直就可以疯狂。时家适时煽风点火,想要祸害的不止是他沈错,也还包括顾青颜。 他们根本就是按捺不住了!想掀乱h省这一片表面的平静,好浑水摸鱼,也借机刮去自己家族内部的腐毒。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要维持家族企业的模式,时家也必定艰难。 可是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也罢,残酷腹黑也罢,沈错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早就历练到身如沙铁,宠辱不惊,只是这次白潇适逢其会,无辜被牵扯,他却不得不怒了。 沈错本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愤怒,这次事件刚开始也只是当个玩笑,可随着事态升级,再加上对白潇的好感越来越深刻,然后仔细设身考虑过白潇的处境后,这愤怒就不可遏止了。 沈错觉得,或许自己还没爱上,但至少,是很喜欢的。 人说到底,也都自私的生物。 顾青颜的动作很快,从昨天离开学校起就开始一边大肆收购沈错公司的流通股,一边联系道上的人给沈错旗下正在施工的一片商品住宅区捣乱。 手段不入流,但很直观,正表现出顾大小姐一贯的狭隘狠辣。 沈错当然要反击,商场上,沈错反击起来,也毫不容情。可惜,便宜了时家。但若真容得时家轻易作壁上观,沈错也就不是沈错了。这一两日间硝烟无声,而牵扯到的各方都红了眼。第一回合,互相试探,谁也没讨到好。 这日晚间,沈错刚将一个新的决案下放,准备稍稍放松一会,也就随手开了电视机,正好看到舞台上的白潇。或许灯光将人的面容都模糊了,或许白潇的装扮大异平常,或许很多人都无法将舞台上白裙飘然的昙花仙子与日常朴素坚硬的白潇想联系起来,但沈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也或者,从最开始,这个人的气韵,就已经烙印到了他的心里。 沈错知道,《白昙花》这个电影,时家也是投资商之一,这个时候,让白潇上台,是什么意思呢?他马上就一边往明都体育馆赶去,一边打电话让属下人问了安排在安华生剧组的暗线,得知安华生要求白潇做正式女主角后,沈错再无犹豫,马上就将白潇带了出来。 时家想将白潇绑上战车,无非也就是两点便宜。一是留条后路,干脆就向沈错示好,一是控制白潇,为自己留一招暗棋。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清楚全局的局外人站在此处,就不得不感叹了:小沈同志,你是被这几年明争暗斗搞得看什么都能复杂化了呢,还是关心则乱? 白潇上舞台确实是个巧合,安华生的个人意愿毕竟不是时家能左右的。不过事先没有预谋不代表后来就不会抓住机会,见到了今天沈错对白潇的态度后,连时浅浅,都少不得有点想法了。 不论沈错怎么猜测,有什么误会,结果总还是没错。 沈错对白潇的心动怜惜之外,少不得又添上了一些愧疚。使得白潇陷入这因缘际会之中的导火索,毕竟就是他沈错啊。 沈错环在白潇腰间的手不由又紧了紧,他平常时候刹那间大脑也能转上数十念头,心有七窍,窍窍都没停过。这时候思绪转动,却不知怎么,渐渐全平息静定了下来。都是该做的,有她在身边,倒是不需去想那许多。如果能一直看着她的眼不染尘埃,皎洁坚定,那怎样,都是美好的。 沈错毕竟与白潇接触不多,更不了解她离奇的经历,哪能真正理解她的想法?白潇没有要谁保护的意思,要不是这个时候才刚走出体育馆,她肯定要抓住沈错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狠狠给他一肘子。 沈错带着白潇来到自己停在广场旁边露天停车位的深蓝色世爵c8旁边,按动遥控打开车门。敞蓬的跑车,世界名品,不知道有多奢侈? 白潇忍不住就冷笑了:“果然贵气逼人,沈错,今天谢谢你了,不过你的名车我可不敢坐,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好事总要做到底吧。”沈错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开环住白潇纤腰的手,又按动遥控合上车门,“我今天既然雷锋了一回,怎么也得把你送回去才行吧。实在不喜欢坐这个车的话,我就陪你打的。”他望着白潇,表情又回复到了一贯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喜怒。他也不想解释,这个车子并不是他自己买的,而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人送他的。 或者白潇心如坚冰,但比起沸水烫化,沈错更愿意用暖阳将她慢慢融化。 沈错这一说,白潇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沈错帮她,并不是理所当然,她凭什么对他指手划脚?可沈错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我们走一走吧。”白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城市里的空气真不好,但至少,比舞台上的好。 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缓缓走开,双手插进裤兜里,细细体会此刻的夜风。应该算是初夏了,东南方向城市的风开始黏稠了起来,滋味不算好,但很鲜活。 也许她的生命也如这风,虽然不知具体要向哪里去,虽然涩得难受,但至少鲜活。刚才舞台上的梦幻气氛,要真说没感染到她一点,她自己也不信。昙花很美,陈诺的歌声也很美,观众们疯狂的欢呼与赞誉更能轻易将人迷得晕头转向。万众瞩目,颠倒众生,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是不是可以将任何一颗平凡的心也刺激得昂然有力?是不是可以将任何一个平凡的人也推上神坛? 可是人若上了神坛,那还是人吗?更何况,那不过是一个迷梦编织的神坛,经不得现实推敲,随时可能破灭。 脚下踏满昙花时,白潇有一刻也迷醉了。但腰间的疼痛,又瞬间将她拉回现实。这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此刻勒着她腰的是怎样风情万种的一根红绫带,此刻她扮演着的是怎样清丽如梦的一个花仙子。这不是她自己! 白潇不会腰缠细带,白潇不会长裙曳地,白潇不会风情万种,白潇又如何忘得了白夜? 本来以为是忘了,但其实没有人能换个面貌就割掉了过往的二十年。她哪怕再怎么努力地告诉自己,你已经是女孩子了,你必须要为自己构筑新的明天,白夜的气息也还是如应相随,呼吸在空气里,一点一滴缠绕不去。 如果是白夜站在安华生面前,安华生会看他一眼吗?如果是白夜站在这舞台上,观众会不会扔臭鸡蛋上来?白潇几乎陷入一种偏执之中,自己此刻唯一能入的他人眼的,似乎也就是这一具表相美丽的皮囊了。 那么关于她本人呢?她有什么能力?她有什么本事? 难道终究也就是一个花瓶而已?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的恐慌无法遏制地滋长出来——外表的光芒太过夺目,要怎样的勇气,才能敢于自我肯定? 人心就是这么反反复复的,如这风,来来回回地吹,也不知最后会吹向哪里。 开始有凉沁沁地东西由疏到密落到了白潇的脸上,手上,又湿漉漉的粘得她心里一片荒芜。 “下雨了。”沈错说。他拉住白潇的手,另一手在她的额头前做了个遮挡的姿势。 白潇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沈错一直在身边跟着。 “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沈错又说。 “我想在雨里,你先回去好了。”白潇嘴唇抿了抿,又挤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如果不感冒,淋雨也是一个不错的享受。”沈错收紧被自己握在掌中的柔软小手,也笑了,“如果感冒了,就当为国民医药事业增收。” 四十三回: 何妨吟啸 这一场雨,来得有些急,豆大的雨珠打在白潇脸上,打得她肌肤生疼。 这与从前,是多么的不同。皮肤如此娇嫩,竟连被雨淋着也会泛疼。 两人沉默地走着,好一会,白潇才极轻极轻地问了一声:“沈错,你为什么总是……迁就我?”白潇回想起来,与沈错有限的四次交集里,她对沈错一直都没什么好态度,可沈错总算是帮着她的,对她的无礼之处也从来没有介意过。白家虽然是小门户,但祖上都是文人,也可算得上书香传家。白瑾风教育出来的孩子,不忘古侠义之风,受人点滴之恩,更讲究要涌泉相报。 白潇从来都恩怨分明,只是最近变故,使得脾气暴躁了不少,要她对着一个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的人细想他的好处,也着实是有些为难。 不过流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沈错虽是导火索,但要怪罪他却有些不讲道理,算是迁怒。毕竟,又不是沈错让别人胡乱谣传的。 “我不觉得是在迁就。”沈错侧过头,望着白潇,目光柔和,“如果你为难我,而我还不得不顺着你,那就是迁就。可是我不觉得你有为难过我。” 不算为难?白潇忍不住就笑了,这一笑,真像烟雨中的一道清光,在江南的荷塘里,与一片鲜粉翠碧相映成趣。沈错怀疑自己也头脑不清醒了,看着白潇,竟总觉得越看越好看。哪怕她此刻头发被雨淋得搭拉着,块块凌乱,狼狈得很。 白潇笑道:“那我们就一直走着吧,我打算走路回学校,怎么样,你跟我一起走吗?”她说着眨眨眼睛,沈错又觉得这样子很是俏皮可爱。 “有何不可?”沈错也淡淡地笑了,“好风好雨,更有佳人相伴。比之苏子的山头微雨,竹枝芒鞋,吟啸徐行,可恁是多了千种风情。回首不见萧瑟,归去却是人生美事。” 他这话有些出格了,白潇愣了愣,虽然不见恼怒,但也不再说话。 她眼睛径直望着前方,静默地走。手是被沈错牵着,触感温暖有力,她也没有要抽开的意思。此刻走着,其实是很温馨的。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牵手,然后相伴在雨中行走,那么即便不知前路如何,心里也该是充满阳光的吧。 可惜此刻牵手的是沈错与白潇,而不是白夜与林玉虹——其实不管哪两个,现在看来,都是假的。 白潇怎么可能接受沈错?而若说沈错就此认定了相伴一生的人为白潇,那也有些可笑。 白潇就是在疑惑,沈错的举动真是奇怪得很。不像是在追求,眼神动作里也没表露出什么明确的信息。但他又总给人很温柔亲切的感觉,这感觉,似乎是独给她一人的。那这就有问题了,沈错喜欢她?白潇不想拿这个疑问来问沈错,要是人家没这意思,她岂不就显得自作多情? 可是白潇也不想面对沈错的温柔。只是沈错不明确表示什么,她就算要拒绝,还真是无从拒绝起。她也不想再动不动就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感觉有点神经质。那要怎么办呢? 雨中行走,一是白潇心情确实不好,到后来,就是在试探沈错了。 看他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真有那个意思,那就算不礼貌,以后也要躲他远远的。如果没有那个意思,那么沈错这人,做个普通朋友还是不错的。 “你平常忙不忙?”沉默了很久,白潇忽然又问出一句。 沈错并不觉得突兀,他很享受此刻的气氛。沉默地走,偶尔交谈,也很自然。 “时间是紧,不过充实。”沈错回答,答案不明确,措词收敛,模棱两可。他隐约知道白潇这样问他的用意,所以答得谨慎。 “我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白潇摇了摇头,无视他的语言艺术,还是说出了沈错不愿意听到的话。她心里其实是想着:“既然确实忙,那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有闲情和我在这里淋雨?还步行回学校,这最少也得四个小时,等到了,估计都是第二天了。” “充实的意思,是能劳逸结合。”沈错笑了笑,“既然说了,雨中漫步是人生美事,那我就是在享受,怎么说是耽误时间呢?难得这么休闲一回,很不错。” 白潇又不说话了,两人继续安静地走。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12点,两人正从火车站的钟楼旁走过,浑厚的钟声在高塔上“咚咚”响起,传到这半夜里依然喧嚣的交通重地,像扯过来一层昏黄的纱,遮得时间都有种古旧的味道。往往是,越热闹的地方,人就越寂寞。 白潇浑然不觉自己又往沈错身边靠近了些,她只是觉得夜太浮躁又太寂静,让人恍惚从时光中抽离,感觉不到自己。 火车站旁边道路多而复杂,随便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回学校,两人抄了近路,走进了南侧的小巷子。这里与光鲜的城市表面对比强烈,阴暗逼仄,垃圾横地,异味丛生。甚至一些角落里还蹲着些形容猥琐的人在抽搭着什么,还有些男女抱在一起,露骨地交缠。 两人的脚步不由顿住了。 沈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捂住白潇的眼睛。白潇摇摇头,将沈错的手拿开,微皱眉道:“我们换条路吧,还是走大道。”她以前其实是在这里走过的,但那时候这里环境没有这么吓人,巷子里也没有这些堕落得几乎成鬼的边缘人群。也许是城市文明建设倒退了,也许是因为夜的掩护,所以什么孤魂野鬼都跑了出来。 沈错有些惊异地望了白潇一眼,虽然一向知道她非是寻常女子,但这个时候这般镇定,还是出人意料。 忽然传来的女性尖叫声却令两人准备踏出去的脚步又转了回来。只见巷子另一头一个长发散乱的女人蹬着高跟鞋慌慌张张地死命往这边冲着,雨哗啦啦地下,后面六七个男人叫嚣怒骂着追过来,这情景,在雨夜暗巷里显得说不出地张狂恐怖。 交缠在一起的男女们咒骂着蹲到一边,原本就蹲着的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享受烟雾,墨黑的天幕上偶尔一道闪电细蛇般扭动着划过,映得这一片,好似人间地狱。 白潇瞬间就将其他一切抛在身后,只是热血上涌,怒火填膺。她大喝出声:“停下!”说着就往那女子跑去。沈错适时放开她的手,动作却比她更快,竟如猎豹般,眨眼就冲到那女子面前,将她拦在身后。 “你先走!”他低喝,等着几个一看就是流氓的男人冲过来。 “不要!”被追赶的女子一看有人出头,刚才拼死奔逃的勇气忽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惊叫着,去扯沈错的手臂——已经有一个流氓喝骂着冲了过来,顺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硬物就往沈错的脑袋上拍去。沈错侧身闪过,手如鹰抓,闪电般扣住那人的手臂,一扭一反身,脚下铲过,就将那人狠狠摔翻在地。 身后的女子没能抓住他,又见到这样的打斗,身体控制不住地就踉跄倒退,白潇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一把扶住她,也低喝:“快点,你先走!” 她说着将这女子往身后一推,人赶上前去,与沈错并肩站立。她知道今天人数悬殊,很难讨到好,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被欺负,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这不同于自己遭遇流氓的时候,这个时候义字当先,根本没有考虑后果的余地。 流氓们却被沈错这一手干脆利落的擒拿震了一下,一个似乎是为首的人站了出来,装出些客气的样子道:“兄弟,看来是个练家子,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我是月先生属下,这个女人是我们帮的要犯,还请兄弟不要为难,让我们拿了回去交差。日后相见,也好各留三分情面。” 白潇心下冷嗤,这人不会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脑袋秀逗了吧。 沈错也不理他,反而问白潇道:“你不先走?” 白潇大笑一声:“为什么要走!沈错你是好汉子,我就是孬种吗?今天好风好雨,又有小贼可揍,不也是人生快事么!” 沈错微笑着,不再言语。 四十四回: 归何处 这里是小巷的另一头,那边街道上的路灯光已经微微地透了过来,雨幕飞倾,映得这一片好似有厚布蒙住的战鼓在隆隆地响。 白潇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气顿生。 流氓头目已经脸色发青,大骂一声:“妈拉个b的!给脸不要脸!”他们追一个女人,本来也没准备什么武器,这时随便从地上各捡了硬物就冲上来往白潇和沈错身上砸。 又一个流氓大叫:“鸡头,麻子,你们绕过去,先把那个女人追到了!” 白潇正闪过一块破木板,顺手勾拳就要砸到那个流氓的鼻梁上,这时听到“鸡头”二字,心中一滞,手上的力量却不免减了三分,对手没有被她打退,反而激起了凶性,合身就往她扑过来,一副准备摔跤肉搏的架势。白潇差点没被他weixie的嘴脸给气得呕出来,可是后面又有一人往她扑过来,这下前后夹击,白潇连忙蹲下,顾不得地上脏,手往地上一撑,就是一个翻滚,总算与几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情况正危急,白潇也没时间再去管那深刻在恶梦里的“鸡头”这个破号,顺手抄起地上的垃圾,就向着几个流氓没头没脑地扔过去。变身之后,力气虽然没降低多少,但抗打击能力直线下降,能够游击,白潇还是不愿意跟几个流氓硬拼的。 这时候的沈错却在追击那两个准备去那追逃跑女子的流氓,白潇眼角余光只瞥到沈错大手在其中一人后颈一抓,那人就软倒在地。然后又是两人去追沈错,这下地上倒了两个,沈错面对三个,白潇要对付的就只有两个了。 流氓打架多半是没有章法的,就胜在一个无赖,此刻白潇在他们面前,虽然凶狠,但怎么也是一个水准之上的大美女,两个流氓心情就放松了,还各摆出淫荡表情调笑: “嘿嘿,美女,想跟哥哥打架是要脱衣服的哦。” “嘿嘿,流子,我看这美女解风情得很,不用多说啦,上吧!” 他们说着话慢慢逼近,白潇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脸上却大大放出一个笑容,见两个流氓呆了一呆,一腿鞭就高扬着向近前的那人头上劈去。这人身材还没白潇高,长年酒色更是早将身板掏空了,白潇这一腿竟踢得仰天翻了个大跟斗,喉间咯出血来。 这个高劈腿的动作,从前的白夜是做不出来的,但变成女性后,身体柔韧性和灵活性也强了很多,算是对抗打击能力下降的一个弥补了。 与这些只会街头斗狠的流氓打架,跟被刘四那个怪力王抓住而无力反抗的感觉完全不同,白潇一招得手,总算是找回了些自信,双拳不由狠狠一握,骨骼爆响声脆脆击出,面前的还站着的另一个流氓脸色恍惚惨白。 说起来这些过程琐碎,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间的事,一个流氓倒地,另一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叫出声,死命就对着白潇抱过来。白潇闪身避过,一手扯住他的衣领,一条腿已经曲起膝盖,大力往他柔软的小腹撞去。 “我捅你娘!”流氓惨叫一声,大骂! 白潇的火气直像被倒了油的高炉,瞬间飙升,这混帐居然还这样辱骂母亲,不可饶恕! 她曲拳上击,狠狠对着流氓的下巴往上砸,好似街霸里的升龙拳,威力可观,对手凄惨。流氓满嘴漏血,牙都被撞断了几颗,眼睛里已经有了惊恐之色。白潇毫不留情,又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反身转过,曲膝撞在他后腰上,将他整个人翻成一个拱形。再收回腿,一拳砸中他的肚子,再放开手,又是一腿压下去,这个流氓就被扁在地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这几下可真是流畅,有如神助,大大超过白潇平常水准,完成后,白潇心里畅快无比,憋了许久的气可算长出了一口。结论是,一鼓作气,狭路相逢,果然勇者胜!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不知沈错怎么样呢。白潇疑惑地转过身,因为这一停下来,才发现后面一片安静。 眼前的场景却大大地将白潇震撼了一把! 沈错正双手抱臂,安静悠闲地站着,微笑望着她。 几个流氓躺了一地,却似乎没了生息。 大雨还是不知疲倦地倾泻着,仿佛要卖力冲去这世间所有能见的罪恶,天际又一道雷电劈啪炸响,电光一闪之间,却照得沈错的笑容无比安详。 白潇激越跳动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然后对着沈错灿烂一笑,走上前去,大力一捶他的肩膀,笑道:“不错嘛,沈兄,我还以为今天最后结局是会挨一顿胖揍呢!” 沈错忽然“哎呦”一声,捂住被捶的地方,苦笑道:“不得了,受内伤了。” 白潇拳头舒展,手掌轻轻按到沈错被捶的地方,皱眉道:“真受伤了吗?” 沈错苦着脸道:“是啊。”虽然这个时候闪电已经过去了,另一边路灯透过来的光太暗淡,白潇看不清沈错眼里的细细笑意,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就装吧!”白潇呵呵一笑,“臭小子!” 她想起那个鸡头,又仔细蹲到几个被打昏了的流氓旁边查看。 略过几个人,白潇的心忽然猛力一跳——鸡头!果然是他! 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个人,真是如恶梦,刻骨铭心! 就算那晚是梦吧,可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啊!那么那晚当然不是梦,白潇也早该知道那不是梦。那她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自然痊愈的呢?老大他们找到当时的白夜的时候根本就没觉察到他受过伤啊。 深藏多日的疑问在白潇看到当日参与者之时,再也不可控制地涌了上来。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颠覆科学常识的神奇事情? 沈错也蹲下来,揉揉白潇早就湿透的头发,轻声问道:“怎么啦?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白潇摇摇头,站起身,“没什么,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实在算不得风景优美,没什么好待的了。”她当先往靠路灯的那边巷口走去,没看到,沈错站起身后,又冷厉地扫视了一眼所有巷子里的人,随即将目光落到另一边巷口。那里一颗长发的头颅悄悄探出,然后又快速躲开。 沈错嘴角微微一勾,又恢复平静,跟上白潇。 雨渐渐止歇了,沈错几步赶上白潇,跟她并排走着。 “白潇,”沈错侧头望她一眼,又将光转向前方,问:“现在去哪里,还回学校吗?” 白潇心不在焉,随口答一句:“回啊,怎么不回?” “就这个样子?”沈错的声音里带上三分调侃,“你这样回去,先不说翻铁门进寝室的难度,就这一身味儿,怕也会把你寝室的熏翻了。” 白潇脚步一顿,顺着沈错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这个,t恤和休闲裤早就湿得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不说,更叫人尴尬的是,先前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弄了一身垃圾脏水,现在挂着些奇怪的颜色,上面还透着股说不清的怪味儿。 白潇浑身不自在起来,打斗时忽略了的腰间伤处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抽疼。 “这个样子怎么啦?”她恼怒地反问一声,然后声音又低了下来,“那怎么办?” 四十五回: 酒店二三记事 结论是找个酒店修整一晚,明早再回学校。 附近就有一家四星级的酒店楚天阁,但很滞人的是,白潇和沈错刚到广场上就差点被保安给当作乞丐请了出去。 还好沈错终究气度不凡,白潇除了衣着狼狈,看容貌也当得极美的评价,保安的语气也就还算有礼,所以当沈错出示自己的vip金卡后,住宿的事情也就勉强算顺利搞定了。 虽然不爽自己这次算是沾沈错的光,但有过并肩战斗的情谊,白潇还是平静接受了下来。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好建立的,至少白潇无法拒绝将一个并肩战斗过的人看得亲切。男人和男人很容易在一起揍过人后建立兄弟感情,即便身体已经变成女人了,但白潇现在的心里,就是满溢着这么一种情绪,很温暖。 依稀仿佛,抓住了昨日。 开了两个高级单人间,白潇和沈错道过晚安后便各自回房。说实在的,这样等级的宾馆白潇还是第一次住进,其奢华也就不赘述了,总是又叫白潇眼迷了一把,但酒店终究是酒店,临时落脚的地方,再怎么光鲜也比不得家里的温暖。 白潇总是很想家,来学校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回家。不过昨晚事情多,忘记了。白潇又开始担心:“我没打电话回去,家里怎么也不打过来呢?会不会有什么事?”她的脑子飞转,最近考虑各种事情,竟是总没停过,也不知道会超额杀死多少脑细胞。 一边洗完澡,洗好衣服,白潇换上浴袍就开始睡觉。希望自己能睡好,不过最后睡眠质量还是不如人意,半梦半醒的,折腾得人心里的世界一片光怪陆离。 早晨天大亮了,床头铃声响起:“早上好,尊贵的客人,欢迎光临楚天阁,楚天云舒,邀您回首,现在是早餐时间,请到餐厅用餐。关闭请按1,需要送到房间请按2,人工咨询服务请按3……”白潇探出一只手来,摸索到标着“1”的按钮,狠狠地拍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白潇揉揉眼睛,还想继续睡,门铃又紧跟着响了起来。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白潇一边起身开门,一边抱怨:“这酒店服务真不人性化。”其实早餐铃客人是可以在睡觉之前手工关闭的,只不过白潇不知道,昨晚她和沈错的形象又太夸张,服务生看着都忘记提醒了。 门打开,外头站着的却是沈错。 白潇看得一愣,沈错穿着米黄色的衬衣,大蓬长袖半卷,立领之下襟口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短发清爽地搭着,脸上的笑容也极清爽,看起来竟有些中古世纪童话王子的味道。 这兄弟长得还真不赖,不承认就不厚道了。 白潇打了哈欠,将目光转到沈错手上,揉着眉头问:“怎么这么早?你怎么提着这么多袋子?” “不早了,已经7:40了。”沈错的目光在白潇身上转了一圈,清亮的眸色却显得一深,他将手上的袋子递到白潇面前,“你的衣服还没干吧?这是新的,你先将就着换了吧。” “挺细心的。”白潇笑了笑,接过袋子,“先声明,一套衣服,我可不打算还给你了。”她说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打算有机会也买一套给沈错,平白占便宜可不行。不过既然已经把沈错当朋友,这回也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她在兄弟之间,是从来不说谢谢的。就算要谢,那也是用实际行动表示。 “当然。”沈错的目光又深了些,声音都微有些低沉了,“你快去换了吧,然后我们去吃早餐。”他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白潇浴袍没能遮住的胸前一大片雪白,还有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好,我很快的。”白潇点点头,将门关上,随手就将袋子里的衣服倾倒在床上。 一堆衣服裤子鞋子零散地滚落在眼前。 黑线! “这是什么?”白潇额头开始有大颗的冷汗冒出,脸色也开始青中泛红,“该死的沈错!”她拳头捏紧了,又放松,再捏紧,又放松,再捏紧。然后长吸一口气,将心绪稍稍平定下来。 “果然只要是个男人,脑子就不会干净到哪去!”白潇愤愤地说着,然后又长吐一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沈错给她的衣服,可真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套整齐,尤其是那一套雪白蕾丝边的内衣裤,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显眼得白潇眼睛都被刺疼了。可似乎也不能怪沈错,她的衣服确实从里到外都没干,要是拒绝沈错给她买的,她岂不是不用穿内衣了?但面对沈错这万分周全的“细心”,要她感激,又实在是有难度。 好吧,男人都这样,白潇你还不知道吗? 至少目前看来,论其龌龊值,跟从前白夜惯常接触的老狼们比起来,沈错还算是轻的了。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是人都要穿衣服的,有什么好害羞! 是的,白潇承认,她的愤怒,有一部分是恼羞成怒了。这完全是不可控制的自然反应,就不知道这是人类本能的羞意使然,还是最近过多分泌的雌性激素刺激的?白潇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性格与从前看似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已经悄然改变。这变化像潜藏在深水里的泡沫,汩汩地冒,又瞧不见影踪。 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但应该是必然的。毕竟面对那样的变故和这与从前有着太多不同的身体,不变才奇怪。 白潇只要保证,最重要的坚持永不改变,其他一切,也就可以淡看了。 虽然想着心事,白潇穿衣服的速度还是很快,沈错买的外衣裤款式也比较朴素大方,白潇穿得顺手,三两下就搞定。 当然,这个时候的白潇还不知道,大酒店其实是有洗衣服务的,只是沈错事先交代了让工作人员不要去收白潇的衣服而已。对沈狐狸而言,如果有多跟白潇牵扯的机会却自动放过,那智商可就真的是下降了。 再打开门,沈错正靠在一边门框上,见她出来了,直起身转到走廊上,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伸出手道:“走吧,美丽的小姐,与我用膳去。” 白潇抓住他的手,曲指在他手背上狠狠一扣,笑道:“怎么样,指关节够硬朗吧。” “看来你打架的经验果然是丰富的。”沈错笑着摇摇头,收回手,“关节部位通常是人体最坚硬的自然攻击武器,你用得可真熟练。不过,我不是敌人吧。”他漫步往电梯口走去。 “我在锻炼你的应敌反应能力呢。目前看来,呵呵,还有待加强啊。”白潇说着,头不自觉地微微一歪。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从电梯来到了二楼的旋转餐厅。 沈错心里一片安静舒适。这个女子,真是如那迎风舒展的清莲,美丽而不矫饰,还越看越叫人觉得可爱。真的,明明就跟可爱的造型完全不挨边,怎么会觉得可爱呢? 就像一只雪白的小貂儿,摇着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呲着小虎牙,挠着小爪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滚动,让人极想一把抱在怀里,狠狠揉进心里。 可那小爪子锋利着呢,想让她将这爪子收起来,怕还有一段漫漫长路要走啊。 白潇当然不会知道沈错这些奇怪心思,她若是知道了,只怕立马就会赏他一记飞腿,然后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楚天阁的早餐同许多星级大酒店一样,也是自助形式。不过比较有特色的是,这里以中式早餐为主打,很多国际大酒店都青睐的法国名菜等在这里却很不起眼。 早餐非常鲜美漂亮,尤其是各系糕点,香气宜人,直令白潇食指大动。 土豆饼金黄闪亮,桂花糕洁白细软,五味香糕五色相映,梅子冻糕色如琥珀、形似梅花,还有莲蓬鸡糕浅黄皮酥,九层糕层层叠香,等等等等。 这简直是食色盛宴嘛,比那些所谓山珍海味的大餐可不知要诱人多少。尤其还是免费的,自助的,就更可以叫人吃个痛快了。 白潇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糯米酒放到大托盘上,然后就拿着筷子从长长食台边一边走一边使劲夹起食物往盘子里放。 沈错也端着个盘子跟着她走,不过夹的东西并不多,姿态倒是悠闲得很。 “沈错,你这么个大块头,怎么不多吃点?”白潇继续与筷子和食物奋斗,顺便问了沈错一句。 回答她的却不是沈错。 “小姐,沈错能跟你一样吗?一个土包子!” 这是一个带着三分油气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沈错沉声道:“刘翼洪,你说话注意点,这位是我的女朋友,你侮辱她就等于侮辱我!” 白潇豁然转过头,冷笑:“土气怎么啦?土气是罪过吗?你那什么语气,也不想想,养活你这么多年的米饭粮食可全部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土包子比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不知道要尊贵多少倍!” 对面的年轻男子脸色刹那由红转白。 “大胆!”他想也不想就将手扬起。 白潇有过一次被扇耳光的经历,再面对同样的动作,哪能还让对手得逞? 她将筷子往托盘上一扔,右手快速擎出,一把就抓住刘翼洪的手腕,然后五指收紧,这力量竟让对方脸上冒出大颗的冷汗来。 “没用的男人!”白潇冷冷地吐着字,另一手托盘高举,眼看着满满一盘滚热的东西就要倾倒下来。 四十六回: 舍不得 “小姐……小姐……有话好说……”刘翼洪的脸刹那又青白了,他抹着油光的头不自然地后仰,两鬓之下汗水长流,眼睛里写满惊恐。他以为抓住自己手的恐怖女人要将那一托盘的食物往他可怜的脑袋上倒。这要是真倒下来,光那一碗热甜酒就够他去做一次整容手术了。 白潇嘴角高高地翘起,满脸嘲讽之色,她举着托盘的手又抬高了些,冷睇着这个浑身都在发抖的男人。 这模样,这气势,简直就像个沙场女将军在审视无能的俘虏。 “男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挺不容易了。”白潇的语声淡淡的,“既然能够随便嘲讽别人,怎么就没有承接对方反击的勇气呢?还是因为你顶着一颗爬满发胶的脑袋,所以从前就没有人敢反击过你?我这一盘子东西还没倒下来呢,你就怕成这样了。你说……”白潇的眼里尽是讥讽的笑意,语速更是拖得缓缓的,“我要是倒下来,你会怎么样呢?” 刘翼洪眼中戾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惊恐取代,他是真觉得,这个恐怖的女人说得出,就做得出。 “保安!保安!”他高叫,什么形象全扔到一边,“快点……快把这个疯女人扔出去!” 保安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只是想起沈错是金卡会员,身份非一般,而这个刘翼洪只是银卡会员,所以特意磨蹭着,不敢过来触霉头。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争吵,他们小保安又能管得了什么? 当然,这个时候刘翼洪都叫出声了,就近的几个保安也只好不快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你以为叫了保安我就会放手吗?”白潇眼中讥讽之色更深,语调慢悠悠的,“说不定你这一激我,我更要倒下来,免得你说我欺软怕硬。” “你……你敢!”刘翼洪眼珠子四下乱转,心中焦急恐惧,说着话也色厉内荏,“你要是敢……我,我今天不过没带保镖,哼哼……” “好啦,你越这样说我可越是要倒下来喽……”白潇脸上笑容扩大,语调甚至轻快了起来,居然一大早也能撞上这样的活宝,她的火气渐渐消了,“可是你说我敢我就一定要这样做吗?我偏偏不倒了。要知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你这颗脑袋里装满了脏油,还受不起这一盘许多人辛勤劳作出来的食物呢。” 她说着将举高的托盘放到正常位置,另一只抓着刘翼洪手腕的手也放了开来。 刘翼洪赶紧后退几步,视线却转到了沈错的身上,语声惊怒:“沈错,这个……这个女人,你……你对得起我姐姐!” 沈错望向白潇,目光含笑,再转到刘翼洪身上时却带上了三分怒意。 “翼洪,你总是毛毛躁躁的,由着脾气乱来,还说你姐姐,你不老是惹事,就是体量你姐姐了。”沈错摇摇头,然后微弯下身体,到白潇耳边轻声道:“我猜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东西倒下去,就是想吓吓他,是不是?” 白潇本来是单手举托盘的,这时又将另一手伸过来一起端住托盘,低头深深一嗅盘中食物的香味,点头道:“真是好香啊,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不行了,好饿,我去吃东西了。”她不再管沈错与刘翼洪,也无视掉围观的人,端着盘子就径直往餐桌区走去。流言缠身而磨练出来的能力就是,可以无视掉一切异样目光,受各种视线烧灼而若无其事。 说好听点,叫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强了,说粗鲁点,就叫脸皮狠狠长厚了。 想当初的白夜,是多么容易脸红的一个邻家少年。 沈错忍不住又笑了。 “翼洪,你还是快点吃了早餐到公司报到吧,晚上总在酒店留宿,还迟到,可不好。”沈错说着,端着托盘往白潇的方向走去。他坐到白潇对面,端起盘中甜酒,向她致意道:“虽然是甜酒,但米香醇厚,乃是南国佳酿,干杯。” 白潇拿碗与他一碰,笑道:“随意就好,甜酒是用来就糕点的,怎么能干杯呢。昨夜揍了小贼,可惜没有烈酒,这甜酒喝起来像饮料,不能替代的。”她想了想,视线再往大餐厅里一扫,却发现那个刘翼洪已经不见了。 “沈错,我可是又一次被你给连累了。”白潇眯起眼睛,望向沈错。 “我很想说抱歉,但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沈错笑了笑,“不如……我请你喝酒?你喜欢哪一种酒?” “国酒,茅台最醇,但我偏爱竹叶青。”白潇大口吃起了糕点,然后语声有些含糊了,“虽然我一向都是喝啤酒的,不过既然是……你沈错的赔罪酒,那可不能客气。” “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好酒……”沈错正说着,白潇却拿出了手机,很是慎重地接了起来。 从她喜欢常泡图书馆开始,她的手机就不设铃声,而是改用震动了。 “妈妈,早上好。昨天我事情多,忘了打电话回家,正准备过会打呢。”白潇一半担忧,一半开心,最重要的还是先解释昨晚的事。 “傻孩子。你在学校里总会有事情多的时候,妈妈怎么会不理解?”电话里苏雅一惯温和的声音里有些迟疑,“潇潇,你的那个,那些……寝室的同学,还有你班上一些男同学,还有一个女同学……” 白潇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屏息听着,不敢打断母亲的话。 “很多人,最近打过很多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一定要见你一面,我一直都是说你还要请段时间假的,可是……这两天好像……压不住了。他们很怀疑,也很担心的样子,你说,要怎么跟他们说?” 这个问题在手术之初白潇就想过,白瑾风夫妇也想过,不过他们还是以尊重白潇的意愿为主。可是对白潇而言,这个问题只要能拖,又如何舍得给出结论?白夜的学籍其实已经从学校里移除了,但白潇还是无法让爸爸妈妈去告诉以前的兄弟们:白夜失踪了,或者死了! 白夜在白潇的世界里或许已经尘封,但他在310寝室兄弟们的心里,总是鲜活的。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从那天跟他们说过“我没事”之后,泡沫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又叫他们怎么接受? 白潇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不想在兄弟们心里死去,也舍不得他们知道自己死去。 还有母亲说的那个女同学,白潇猜想,那不会是林玉虹,而应该是左羽心吧。这个女孩子在她心里的分量远比不上林玉虹和那些兄弟们,却是最令他心虚愧疚,不敢碰触的人, 左羽心是喜欢白夜的,非常喜欢,喜欢到愿意为白夜付出宝贵的一切,甚至在遭遇拒绝后依然痴心不改。这其实已经不止是喜欢了,只是爱太沉重,白夜不敢承认。他心里只有林玉虹。而不论怜悯还是感动,都不是爱情,他不能因为心软就去欺骗少女纯洁的心,哪怕那是善意的。 再然后,平常交情好的一些朋友们,虽然不如一个寝室的朝夕相处,但他们,总算还是不忘白夜的。 白潇怔怔的,眼圈儿都似乎有些红了,她眨眨眼睛,沈错看到,那里面又还是干涩的。一双深而涩的美丽眼睛。 “潇潇……”苏雅轻轻叫一声。 “妈妈,让我想想吧,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好么?”白潇有些机械地说完这句话,与母亲道过再见将手机收起,然后将甜酒一饮而尽,就站起了身来。 她迫切地想要回到学校,走到那些熟悉的树荫下去寻找下定决心的勇气。 沈错默默地跟在白潇身后走,眼神温柔。 四十七回: 然后 “陈近鸿,你现在马上给我出来,我在凤凰林老地方等你,10分钟,如果不到,那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杨小书说完,也不等那边回话,“啪”一声就将手机盖阖上。她满脸伤心恼怒之色,拿手机的手高高扬起,眼看这手机就要被她狠狠摔到地上。 “小书!”金晶一把拉住她,“你别冲动,这手机才新买没多久呢。” “是啊!”杨小书大叫一声,全身都止不住的发抖,“我跟陈近鸿这个死人在一起也没多久呢!这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没节操的臭男人!” “小书……”黄月儿声音小小的,她有点害怕这个样子的杨小书,“陈近鸿他前天才被你划伤了,也没多说一句,你相信他啊。” “不行了!我一定要摔东西!”杨小书身体大力扭动,硬是将被金晶抓住的手挣脱出来,然后咚咚咚的几声硬物在瓷砖地板上撞击滚动的脆响传出,杨小书的手机终于还是没能逃脱被摔的命运,歪裂着躺在地上,看着似乎不能再用了。 黄月儿一脸心疼之色,忙蹲到地上将手机捡起,捧到手里仔细检查。 “哎呀,真的摔坏了呀……”黄月儿心疼地皱起眉头,叹气,“小书,多可惜。你们家近鸿看到你这个样子,应该也会难过吧。我看他最近是真的有事,才会没什么时间陪你的,怎么会是变心呢。白……白潇她,她不是有沈错了么?” 没人接话,黄月儿将视线从破裂的手机上移开,只看到杨小书已经坐到了自己床上,抱着头,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而金晶一脸无奈地望向自己,仿佛在说:“看吧,还能怎么样,她什么都听不进。” 一个寝室里面,现在只待着三个人,可空气却沉闷得很,似乎连氧气都不够。 黄月儿虽然害怕此刻的杨小书,但还是忍不住要劝她:“小书,你别多想了,快去见陈近鸿吧,你让他出来,自己又在寝室里不下去,他在凤凰林要是见不到你怎么办?” 杨小书闷闷地说:“见不到就见不到呗,他这几天,放我鸽子的时候还少吗?我就是要他在那里等着,看他能等多久。哼……”她说着,身子一仰,干脆躺到床上,将眼睛闭上了。 陈近鸿穿着个沙滩大裤衩,白色汗衫,拖着一双人字拖鞋,手臂上还扎着个白纱布,很没系草形象地向着凤凰林狂奔过去。一到林中平常与杨小书约会的那棵树下,不见人,忙又奔到林边十字路口,大口喘着气,等着生气的女朋友到来。 路人看向陈近鸿的目光有些怪异。这位从前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从插入沈白二人绯闻之后,知名度更是直线上升,认出他的人不少。也正因为这样,大家才奇怪,实在是陈近鸿平常在外头总是一身品牌,打扮得很有帅哥架势,这模样太少见了。 当然,想像力丰富的,不介意就此来个360度全方位猜测。 陈近鸿抓着个手机在手上,不时看看时间。等待是件磨人的事,尤其这等待的还是一个正跟自己闹脾气的人,可是时间还是就这么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杨小书还没来。陈近鸿有些受不了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耐心的人。 打电话过去,那边提示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再使劲打,还是关机。 陈近鸿又急又怒,他其实还是很在乎杨小书的,可这越急,他却连还可以打她寝室电话都忘了。 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忽然就听到一个透着惊喜的声音在身侧不远处响起。 “五……”白潇与沈错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情侣们惯常约会的胜地凤凰林旁边时,忽然就看到了陈近鸿。陈近鸿此刻的形象她真是再熟悉不过,这汗衫和裤衩,让她恍惚似回到了那个几个大男生毫无形象地在一屋里四仰八叉的时候,一声五哥差点就喊出了口。 “陈近鸿——”白潇还是及时收住了话,可这个名字叫出口后,她心中惊喜退去,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办了。 她要怎么跟他们说,白夜消失了?这话,也轮不到她来跟他们说吧。 还有,陈近鸿怎么会以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这小子平常可是最在意形象的。 陈近鸿看到白潇,却不复平常潇洒随意,而有些尴尬了。会和杨小书吵起来,白潇也算一个导火索。但他对白潇确实是有好感的,这是一个男人对美女自然产生的好感,也是人对性格相投的人自然产生的好感。虽然与白潇只是数面相交,但他确实喜欢上了她的爽朗大方。有时候,陈近鸿甚至会想,要是杨小书有白潇一半大方就好了。 正因为如此,在这个与杨小书的关系到破裂边缘的时候,陈近鸿看到白潇,反而有些心虚。 “呵呵,是白潇呀,”陈近鸿露出了自己平常最不屑的傻气笑容,“还有沈错,早上好啊。” “早上好。”沈错微笑点头。 “早上好。”白潇心有万千言语,最后也只是化成这一句。 气氛开始尴尬,沈错一改向来的细心体贴,这次却不想主动缓解。当然,沈错向自己承认,他吃醋了。 “小书……”陈近鸿问白潇,“小书这两天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白潇愕然。 陈近鸿话一说完,几乎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是什么破话,怎么能这么问呢? 白潇反而释然了,这兄弟,傻得真可爱! “小书挺好的。”白潇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这身打扮,挺少见的嘛。”她随口调侃,在他们兄弟之间,互损是做惯了的。 陈近鸿“呵呵”一笑,连连道:“还好还好。”若在平常,有美女这样调侃他,他是肯定要变本加厉地调戏回去的,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实在不在状态,也就只有继续犯傻了。 白潇想了想,试探着道:“我,你们寝室有个叫白夜的吧……” “你知道白夜!”陈近鸿忽然大喝一声,神色激动。 “白夜……怎么啦?”反问的时候,白潇的苦涩一直从嘴里透到了心里。但她还是必须要引导着话题,从边缘之处论及白夜。 “白夜他……”陈近鸿有些颓然,随即又是精神一震,白潇这个人他以前从来没听白夜提起过,说不定能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情况。想着,他很是期待地问道:“你最近看到白夜没有?他最后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逮着个可能有点关联的人就问白夜的情况。 白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暖得她整个心里热乎乎地似乎要滴出水来。这个兄弟这么关心她,她所有的兄弟们都是这样的吧。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淋了兴奋剂的杂草一样,在她心里以横扫千军的架势迅速长满一切高地。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急剧跳动声。 白潇转着念头,压抑住情绪,缓缓道:“白夜他,跟我是一个地方长大的同宗。不过后来上高中以后就断了联系,最近我们在学校里碰到,倒是联系上来了。但他似乎有什么心事,跟我也隐约提到过一些。恩,具体一言难尽——” “陈近鸿!”这是杨小书的怒喝声。 她在寝室里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下来看看陈近鸿。 可是,她居然看到,陈近鸿跟白潇有说有笑?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怒火和伤心填充了。 白潇正激动,杨小书忽然出现,却让她满腹话语,满心期待,所有疯狂想法,一齐顿住了。像杂草被锄草机齐刷刷地割了一截。 陈近鸿也很激动,他们最近都在烦恼白夜的事,哪怕这个时候杨小书出现了,他还是觉得赶紧抓住白夜的消息重要。 他跟本就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小书你先等着,我问白潇一些事。” ps:《变身女儿行》终于满月啦,今天也已经从新书榜上下了。恩,时间过得真快呀。 顺便,有点惆怅,然后,弱弱地说一句,收藏捏~票票捏~嘿嘿,小墨伸出了双手~~~ 恩,不要再从女频的周推荐榜掉了才好~~~ 四十八回: 如果珍惜她 杨小书怒极,反而冷冷一笑,抱住双臂一副我就等着,看你们说什么的架势。 “白夜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陈近鸿问得很急,“你有没有跟他的爸爸妈妈联系?我发现白叔叔和阿姨说话的语气都有点不对,好像白夜他……他……”他本来也不是很担心的,但想起左羽心的猜测,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就重重压在他心里,怎么也扩散不开。 也许女孩子就是特别敏感些,也许是用情太深,左羽心在往白夜家里打过几个电话未得结果后,竟这样向白夜的兄弟们宣告:“快点找到白夜,他家里肯定出事了,不然,不然,也许你们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他!再过半个月,如果还是不能得到他的具体消息,我,我就去他家里找,你们跟不跟我去?” 很多人都在找白夜,他知道,甚至有些不干净的人宣扬过要到他老家去蹲点找人。而白夜究竟出了什么事,或者说白夜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要让他爸爸妈妈对他的去向如此讳莫如深? 如果对一件事一开始就有了不好的猜测,那么要扩大,很容易,要扭转,就很难了。 杨小书的态度却令白潇的疯狂念头瞬间哑火,她想要与陈近鸿亲近,却不能因此而破坏兄弟与他女朋友的感情吧? 虽然事实已经造成了,但是—— 金晶和黄月儿离得远远地看着杨小书,再看着她身边的敏感人物们,本来想要劝导的念头早息了下来。靠近尴尬,走又显得太漠不关心,站着看嘛,把这几个人当戏看的已经有不少了。 白潇这个时候做了一个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睛的动作,她大步走到杨小书面前,一把抱住她。她的抱法不是简单的双手环上将人搂住,而是微躬下身子,搂住了杨小书的背和臀,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杨小书惊呼一声,大叫:“白潇,你干什么!”白潇这个动作实在太出人意料,在场的人惊得差点没掉了一地的下巴,就连一向颇接近料事如神的沈错都看得呆了一下。 被一个女人抱着,还是这么蛮横地毫不客气地公主抱,杨小书惊叫过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赶紧伸出双手使劲环住白潇的脖子。她怕掉下来呀! 白潇心里默念:“五哥,别怪兄弟占你老婆便宜,反正现在我也没法对女性同胞做出实质侵害了。” 在满场异样目光下,白潇头顶烈阳,横抱美人——如果不是她自己也算是美人的话,真的很能给人她们是走在某种殿堂上的感觉。至少白潇的步伐就是这样的,很庄重,大步地,稳健地,走到了陈近鸿面前。 “接住,”白潇说,语调严肃,“如果这是你要珍惜的女人的话。” 陈近鸿忙将双手伸出来,就着横抱的姿势将杨小书从白潇手里抱过,小心让她将背靠在自己臂弯里,唯一缺陷的是,他此刻的表情不那么傻呆呆的就更好了。 杨小书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比苹果更美的是此刻这红色里还透着几分羞涩甜蜜,就像春日微风,撩得人心都氧氧的。这个时候的她,什么都忘了。什么生气,什么伤心,到头来还不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在乎不在乎自己吗? 至少,陈近鸿抱得是毫不犹豫的,更重要的是,他抱的前提是,他默认确实是珍惜她的! 那么,对于杨小书而言,此刻就是全然满足和幸福的,幸福得反正这个时候,从前的种种不愉快是全然不记得了。 陈近鸿就没想那么多,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女朋友都被人抱到面前了,难道还不抱过来吗?但此刻杨小书羞涩甜蜜的神情却让他心中一暖,这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春花一般的女孩儿啊。如果不是曾经确实狠狠心动过,照他惯来的脾气,早就跟杨小书分手了。 但此刻陈近鸿焦躁的心却被柔情悄悄平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杨小书放下,然后又搂到怀里,柔声道:“小书,我有点事情想问白潇一下,是关于我兄弟白夜的事情,你不要误会,好吗?” 杨小书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甜蜜中,只顾着将头埋在陈近鸿怀里,连答应他的一声都像蚊子哼哼。她现在不怪白潇了,相反还隐隐有点感激。人浮躁的时候容易把什么都想得无限糟糕,而这个时候她心情舒爽了,头脑清醒起来又觉得白潇还是不错的。杨小书跟陈近鸿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近鸿花心大名在外,杨小书性格又多疑,对这个男朋友她其实是从来就没放心过,白潇的出现,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导火索罢了。 但白潇今天这一举动,却恰好给了她和陈近鸿一个和好如初的契机,杨小书对白潇的好感,就开始强势逆转从前的恶感,一点点地涨了起来。 白潇大松一口气,紧张激动的心也像忽然被浸到潺潺清溪里,凉沁沁地透亮起来。刚才实在是行险,幸亏结果是好的。 “白夜最后一次跟我联系是一个星期以前。”白潇说。 “我们没他消息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陈近鸿连忙插话。 白潇点点头,叹道:“他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他说得含糊不清,我也不能知道具体是什么。不过……” 陈近鸿不由得将怀中的杨小书搂紧了。 “不过我知道一些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是我不想说给太多人知道,毕竟……那是他的隐私,我没有权利去告诉其他任何人。” “告诉我!我是他最好的兄弟!”陈近鸿急忙道。 白潇故意皱了皱眉头,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多只能两个人。” “左羽心!让我和左羽心去吧!”陈近鸿也皱起眉头,一咬牙,还是说起了左羽心。他本来想说刘艺的,但想起左羽心那双哀伤期待的眼,终于还是觉得白夜对这个女孩子负疚颇多,怎么也要让她先知道他的消息才好。 “不行!”白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说起左羽心就连忙拒绝,“左羽心绝对不能去,要跟我一起去找的话,让刘艺去吧,何况,还未必找得到呢。” “为什么?”陈近鸿开始怀疑了,“左羽心怎么啦?你也知道她?” “呵呵,”白潇反应过来,习惯性地揉了揉额头,摇头道:“白夜说起过,他,他的事,最不能的,就是给左羽心知道。” “羽心是最关心他的人。”陈近鸿说着,心中怀疑更甚,他开始是关心则乱,这下回复正常思维了,就开始觉得白潇不对劲。她一面之词,说得这么含含糊糊,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潇知道陈近鸿虽然不是心思特别缜密的那种,但也绝对不是头脑简单的人,担忧在心中一闪而过,忙接上他的话:“就是这样,才,才不能给她知道。陈近鸿,你知道,男人有些事,是只能给兄弟知道的。” “哦,”陈近鸿似笑非笑,“你很了解男人?” “我了解白夜。”白潇深深一呼吸,笑了,“陈近鸿,你不要我说出来吧,你在寝室里最喜欢做的,就是做仰……” “不准说!”陈近鸿双手紧紧环住杨小书,眼睛瞄到一边不知道什么地方,“呵呵,看来你跟白夜真的很熟悉啊。好吧,我相信你这一回。你就带路吧。”他想的是,要是找到白夜那小子了,还不能把他绑得乖乖去见左羽心吗?他其实也是觉得白夜既然已经和林玉虹分手,那就更加没有辜负左羽心的理由了。 “现在不能急。”白潇笑了,“找个时间,把刘艺叫上一起,只能有你们两个。其实……我也想找到他,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或者找到后,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他罢了。”她说到后来,声音却有些悠悠的了。 四十九回: 安华生的苦恼 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白夜,这个答案似乎无限悠长,反正白潇是不打算轻易将结果展现在朋友们面前。她想的是,即便一同寻找无法建立起友情,至少,也能更熟悉,至少,她也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机会。 与陈近鸿约定一起去找白夜是昨天的事了,按陈近鸿的意思是马上就把刘艺叫过来,然后他们立即开拨,不过白潇硬是把这个时间压后了一天。她需要时间整理思路,确定计划,也希望陈近鸿和杨小书能赶紧抓准时间把从前的裂缝弥合。 陈近鸿和杨小书后来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总之其他人是不会知道了,但杨小书在晚上回寝室后满面春风,甚至还主动跟白潇打起了招呼却是事实,让白潇也总算觉得自己在最近的一团糟糕中大大的成功了一把。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妙,要生气很容易,要相信有时候也就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的事,其实来来去去,总归也只是因为心有某人吧。白潇想,自己与她们,终归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不知怎么,想到了沈错,这个人,很干脆,走过来或者走远去,都不拖泥带水,话不多,虽然有点狡猾,但人还是不错的,有趣的是,他的名字里正带着一个错字。名“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关于沈错,白潇只是在心中一闪念,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面对陈近鸿他们,尤其是怎么断了左羽心对白夜的念头。 白潇接到陈近鸿的电话,这位已经等不及了。 “姑奶奶,你还要蹭到什么时候?你自己不也急着找他吗?”陈近鸿在电话里几乎是大叫了出声,然后又将声音压低,“现在就行动,好不好?” “好的。”白潇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还是轻轻笑了出来,“今天晚上吧,白天有课,不好统一时间。就7点钟,我们到学校北门集合,行吧?” “你很强……”陈近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回道:“好。”说完,就将电话掐断。 白潇对着忙音,只有苦笑。 她不知道的是,陈近鸿之所以会这么沉不住气,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左羽心身上。左羽心跟他们是同班的,几乎每次上课,她都会追着他们这些兄弟问白夜的消息,哪怕明知,他们也不知道。 上午上了四节专业课,下午上了两接高数,下课的时候白潇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白潇,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耳熟,不是个陌生人,但也不是白潇很熟悉的人。 白潇想了想,试探着反问道:“安导?” “哈哈,是的!”那头传来安华生爽朗的大笑,他很开心地道:“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看来我也不是很失败嘛。” 他说着话,等着白潇接上,白潇却不知道怎么要跟他说什么。 两头都沉默了一会,白潇才笑了笑道:“当然要记得安导,你可是做过我的大老板。很……谢谢安导的知遇之恩,你打到卡上的工资我已经收到,很抱歉,也很遗憾,我们不能继续合作下去。”她昨天去过atm机查帐,安华生非常守信誉,工资实付,毫不拖欠。 “呵呵,付你工资的大老板可不是我,而是华彩公司,我也是给人家打工的呢。”安华生笑着说,声音很真诚,“不过,我是真的很期待与你合作,非常期待。大老板不懂艺术这些东西,不过我知道,你能演绎白昙花。”他听着白潇说话,观她一言就将他将说的后续可能堵死,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思维敏捷,也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么他若想要达成目的,直奔主题怎么也会比打太极要好。 果然,安华生在上次被拒后再一次直接提起这个话题,反而令白潇听得不好意思了。上次在后台,白潇能拒绝得那么理直气壮,最主要还是安华生说话太忽略她的意见,让她心中傲气上来,说拒绝也可以毫不客气。不过这次安华生说得诚恳,白潇想起他所给她的那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要她再硬邦邦地表示拒绝,就有些困难了。 毕竟安华生不但不欠她白潇的,反而还对她颇有善意,她也不好一再冷颜给他难堪吧。 白潇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又犯了,她心中越是坚定不能接受的念头,说出来的话就越委婉无力。 “呵呵,谢谢安导看重,我也很想跟你合作,但是……”白潇顿了一下,安华生很道德地没有趁机插话进来扭曲她的意思,让白潇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些。 “但是,我是个平凡人,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白昙花太光芒四射了,我无法接受成为公众人物的生活。”白潇皱起眉头在校园里走,一边承受校友们各种意义不明的目光,一边坚持拒绝。 片酬应该会很高吧,白潇不无遗憾地想。她准备过几天周休时回家一趟,亲手把自己赚的万元银行卡交到爸爸妈妈手上,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其实,如果能够出演昙花仙子,应该更能大大地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可惜她身份敏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呵呵,只是这样吗?”安华生也不放弃,“我是真的很希望能与你合作,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一并说出来,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吗?我们一起想办法,比如,公众人物的问题,帮你匿名,这一点我还是能办到的。”他有不能放弃的理由,那天当众与关宏阳把架吵开,还公开表示对吴琳的不满后,他就算与吴琳闹翻了。现在是不管刘总如何中意吴琳,人家吴琳自己却决定将违约进行到底。官司差点就打了起来,吴琳是已经坚决到连违约金的支票都递到华总ceo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安华生处境最尴尬,几乎是里外不是人,《白昙花》的剧组给这么一整,差点没散架。媒体也嗅到了一些风声,开始有反面论调出现。《白昙花》本来在陈诺演唱会之后呼声一片大好,可这短短两日间,却又危机重重。安华生觉得这个剧组完全是顶着表面光鲜的名声,内里却一片腐烂。用句不好听的话俗话来说,就叫马屎皮上光! 《白昙花》的拍摄却不得不继续,否则安华生此后就真的不用在圈里混了。他这最后一注,无可奈何,也只有压到白潇身上。这不仅仅是《白昙花》需要一个女主角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安华生之所以跟吴琳闹翻,导火索还是他特别属意白潇做女主角。 哪怕那只是一时赞叹,哪怕他特别属意白潇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于不满吴琳,他那天那样说了,这些也就都成为既定事实了。于是,他安华生就得将这个苦果抗下来。 可是安华生又怎么料的到白潇的为难之处? 白潇听了他这满打满包的话,原来好不容易涨上的一点好感又掉下一大截,声音里也带上了三分冷意:“安导,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匿名,您觉得可能吗?”她四顾一眼,路上来去的人中总有忽然心虚转过头的,也不知他们看着白潇,心虚个什么。 五十回: 一件东西 安华生最终还是没能说服白潇,当然,这是白潇早在心里预定的结果。可是对于安华生而言,最后一注既然不得不压到了白潇身上,那么取得她合作的努力就必须继续下去。一次不成,还可以下一次,走直线难以成功,那不妨再去试试曲线。 白潇正缓慢地踏着步子向着学校北门走去,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晚上“寻找白夜”的路线。 很巧也很不巧的是,一个白潇不怎么待见的人正从北门进来,两人就这么迎面撞上了。 “白潇!”罗翼海穿着雅痞衬衣,一手插在一条很显旧色的牛仔裤口袋里,另一手夹着根烟,烟雾淡淡的,他步伐随意而颓废,竟显出了几分潇洒来。不可否认,罗翼海这家伙,光论长相,也是当得起“俊美”二字的评语的。 “白潇,真没想到我刚一进你们学校门就能碰到你呢,好巧,准备去哪?”罗翼海有些惊喜地笑了起来,随手将烟掐掉,曲指一弹就远远地落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这姿势,也很帅气。 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女生尖叫?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白潇先笑了起来。因为她发现,站在这校门口,罗翼海吸引眼球的能力竟然不比她差。只不过,望向她的目光里,有色成分大概更多罢了。而且,罗翼海也不是大明星,引得fans失声尖叫那种场景是大可能出现的。毕竟这里是中国内陆,也不在特殊舞台之上,大部分的人还没学会在现实生活中也来一段漫画里的夸张表达方式。 “我有点事情。”白潇笑容明亮,语声平淡。 “一个人吗?不如我陪你吧。”罗翼海语调微沉,很认真的样子,“有事的话,多个人也好多分力量。”他走前几步,微低着头,望着白潇的眼睛,两个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罗翼海是故意的。当然,惯于情场的老手加高手怎么可以还未正式宣战便自动败退呢?罗大少追女孩子胸有千万妙计,宝典无数,他不出现的话,要么是策略中的一环,要么就是在认真分析对手性格,准备做好功课再强势出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制造暧mei了。像白潇这种个性硬朗,偏于男性化的女孩子,就是要让她慢慢感觉到两性间的不同,才好俘虏她的芳心。 这不,一进校门就遇到了白潇,是不是老天都在帮他呢?罗翼海心里,是不无得意的。 可惜老天爷究竟帮不帮他还大大有待商榷,至少白潇的性格状况中,他不知道最重要的一环,他那些所谓的“对症之药”下出来后,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白潇很认真地拍了拍罗翼海的肩膀,笑道:“谢了,不过只是一点小事,没必要麻烦。”她虽然不怎么待见罗翼海,但人家若有好意,她就算回绝,也是客气的。 至于对男人的靠近,白潇完全就没感觉。她以前跟兄弟们勾肩搭背还少了去么?白潇虽然变成了女儿身,但对男人,不能说不了解。而就是因为太了解,太熟悉了,要她因为与男性肢体上的暧mei而生出绮念,实在是太困难。 而罗翼海的心里,早认定了女人也是好色的。他揣测女性心理,结论是,哪怕一个女人表现得再矜持,若真有帅哥送上门来,就算一时不心动,虚荣心也是会得到大大的满足。而越矜持的女人,往往一旦动情,只会比常人更火热。 “不麻烦。”罗翼海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邪魅的笑容。白潇拍了他的肩膀,虽然动作很大方,但罗翼海将手按到白潇肩膀上去的动作却很轻柔,轻柔中透着说不出的暗示意味。 罗翼海轻轻笑出声,说:“如果是小事的话,就当是我陪你散步吧。” 他将眉毛敛下来,又很诚恳地说:“上次撞了你,虽然你已经不介意了,但我还是很抱歉。你不给我请客道歉的机会,那好歹让我帮你一点小忙,让我心安一点,好不好?” 白潇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与罗翼海拉开一点距离。刚才罗翼海的动作让她有将要起出鸡皮疙瘩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与从前和兄弟们在一起完全不同。罗翼海刚才的动作有些过了,带着奇怪的信号,白潇虽然没有女性自觉,可竟然也感觉到了一点。 白潇终于算是有了点感觉,可惜不是罗翼海期待的绮念,而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恶感。 “既然知道我不介意,你还愧疚什么?”白潇将眉稍稍舒展,摇了摇头,“确实是小事,你跟着去的话纯粹是浪费人力。”她看罗翼海不像是会罢休的样子,心念一转,忽然又笑了,“不过看你这么有诚意,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我就向你要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罗翼海心中一喜。要东西好啊,就怕你不要东西! “没问题,不管什么都行!”罗翼海嘴角更翘高了些,双眼微微眯起,释放他所谓的桃花电,“你说吧。”他将双手都插到裤子口袋里,长腿微斜,很风liu洒脱的姿态。这poss到位,陈近鸿虽然也被称为花花公子,但与他一比,也就是高中生水平了。 白潇微微睁大了眼睛,向他确认:“真的什么东西都行?” 这眼睛真是漂亮啊,罗翼海心中又是一荡。花花公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容易为色所迷。当然,如果不好色,他又怎么会成为花花公子呢? “好吧,”白潇一笑,“我收下这个东西,你就不再愧疚了吧?” 白潇的笑容其实是爽朗的,但她肌肤如玉,五官无比清灵秀美,罗翼海就觉得这笑嫣然……还是好似看到桃花纷落,人面桃花相映红,嫣然一笑啊。 “当然,总算你是接受到我的实际道歉了嘛。”罗翼海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笑两分失魂,三分陶醉,五分宠溺。他觉得白潇这话是带着个小心思的,那句“不再愧疚”不正是在套他的话吗?可是这小心思又显得那么俏皮可爱,那么,他便是顺着她的话又何妨? 满足心仪女孩的小算计,对罗翼海而言,不但是泡妞法则中的要点,更也是在愉悦他自己的男性心理。男人为什么喜欢女孩子撒娇?当然是因为女孩子的撒娇能让男性的主导意识得到满足,让男人觉得,自己就是这天,这地,可以包容一切,可以阻挡一切风雨嘛。 说白了,就是有助于男性意识的膨胀。 当然,这话有点不好听。可罗翼海是个能将花花公子事业上升到哲学高度的人,他觉得,男人既然确实有这个心理,就该有敢于承认的厚脸皮。 “好。”白潇点了点头,见罗翼海既然这么上道,她也就不再弯弯绕绕,“我想要一颗篮球,送颗篮球给我吧。”她虽然是微笑,但表情又显得严肃,说着让罗翼海差点很没形象地大张嘴的话。 “篮球?”罗翼海像突然被什么噎了一下,表情滞住,一脸怪异。然后他又呵呵笑了,僵住的脸渐渐缓过来,笑容种甚至又带上了邪气,恢复了魅力帅哥的风范。 当然,罗大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不就是一个不喜欢占便宜的吗?所谓一身傲骨的女子世上又不是没有,更何况,白潇的性格,他不是早有判定么?骄傲,倔强,又美丽,正是她最吸引他罗大少的地方。 “好,没问题。”罗翼海忽然凑到白潇面前轻轻一弹她的额头,然后又迅速退开,笑道:“这是对你的要求太简单的惩罚!” ***********我是傻乎乎的分割线************************************* 五十一: 转角的机遇 白潇很想说,你恶心不恶心?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混帐把她当成小女生在调戏呢! 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白潇踏前一步猛地拽住罗翼海的衣领,一手将他的身体扯得往前倾,一腿横扫,沉重的一大声响起,罗翼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潇一招摔在地上! 罗翼海痛叫一声,表情有点呆。 白潇也呆了一下,她都没想到自己一动手就能收到这样的效果。就算罗翼海是个草包吧,他身高怎么也有185cm以上,论体型,也不该这么一摔就倒啊。白潇一向知道自己打架虽然不弱,但也绝对算不得高手,可是从那晚恶惩流氓,到今天怒摔罗翼海,她的身手却忽然超乎寻常的好了。似乎不但力量在悄悄增强,连反应能力和准确度也大大涨高一个台阶。 姑且不论原因,这个结果却是让白潇兴奋的。如果,有时间有机会找个国术师傅学学的话,会不会也能学出点武林高手的风范来呢? 幻想需要适可而止,这里毕竟是现实。现实是,白潇把罗翼海摔倒在校门口,而他罗大少正呆在地上,还不知道要起来。 “天哪,这个女生是谁?好恐怖!那么帅的男人居然被她摔倒在地上……”路过的一个女孩子惊呼。 “这都不知道,这是白潇啊!啧啧,这么暴烈,居然比传说中的还恐怖!”旁边有人回答。 还有人不屑道:“她这副样子,看来也不会是沈错喜欢她,而是她自己巴上去的了。据说,她还求沈错去外面开房,沈错却拒绝她呢。哼,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就这德行……” 有人却笑得不堪入耳:“嘿嘿,别说,她这样子真的很带劲啊,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销魂呢?” 白潇横眉怒目,猛将眼扫过去,瞬间就定在一个中等个子,头发半遮住眼睛的男生身上。 她这气势,凶狠愤怒与严厉并起,直如沙场猛将,似乎哪怕是千军之中,只要锁定了谁,那人就绝没有半分可逃脱的余地! 白潇几步跨到那个男生身边,还没来得及伸手教训他,这人就先大叫一声:“别!别过来!”他往人群中退,旁边的人却反而四散开一点,给白潇让出位置。 看热闹嘛,人人都会,但置于热闹之中,就没几个喜欢了。谁让这小子嘴贱在先,惹到凶煞也是他活该。 这是当然的,白潇脸皮再厚,心胸再广,也无法在亲耳听到这明显带有weixie意味的言语后还能无动于衷。 她端正一脚就踹中那人胸口,将他踹得也倒在地上后,才冷哼一声走开。 身后人群中忽然又炸开了锅。 “冷面美人啊,动作真利落,还是挺漂亮的嘛。” “想死你就去碰碰!”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似的,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长大的!” “嘘……保安好像过来了……” 罗翼海已经站了起来,望向白潇的目光中充满着怪异神采。白潇选择无视他,快步越过校门,直往对面街道跑去。她也看到保安过来了,当然要赶快离开。还好这种顶多与斗殴挨点边的小摩擦,只要当场躲过,事后也就不会有麻烦。 白潇急匆匆地横着马路,刚到对面,要转角向另一边街道走的时候,冷不妨就有一个人低着头从这转角的店面冲出——两个疾步走路的人全没防备地狠狠撞在一起,结果是,白潇后退几步,对面的男人被撞得跌坐在地,手中抱的一大叠资料也散落一地。 “抱歉!” “抱歉!”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道歉脱口而出,随即又一齐愣住了。 白潇愣住的原因是这个人她认识,这是她同专业的一个大四学长,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个人物。不过他传奇之处比较奇怪,他不同于沈错,不是因杰出而传奇,他传奇是因为他实在算得上湘省大头号留级大王。 一个读了六个四年级还毕不了业的人,一个读了六个四年级没能毕业还能继续留在学校留级的人! “罗空山!是你!”白潇惊呼出声。 罗空山愣愣地道:“你认识我?”随即他又苦笑起来,垂目自语:“确实,认识我也不奇怪。” 他看到白潇愣住,其实是因为惊艳了。这个女子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忽如空山灵雨般闯进他从来只专注于数字代码的干涸眼内,令得他心跳也在霎时漏掉半拍。可惜罗空山不是个懂得浪漫艺术的人,不然他惊艳后第一联想到的就不该只是轻灵烟雨,而该是世间一切无数瑰丽景象,繁华故事。 眼前女子的颜色之美,是他单调生活中从所以来最为丰富鲜活的,可是罗空山是这样想的:“竟然比实验室的那些机器还漂亮,真不可思议!” 他头一次在乎起自己的名声来,那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名声。 白潇认识罗空山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名,事实上罗空山虽然有名,但真正认识他的人却很少。毕竟他再有名,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有名的怪人,更加上深居简出,又不似沈错般光芒四射,哪有人会有兴趣去记他长什么样? 白潇是在还是白夜的时候就认识罗空山了,两人虽然不算交情深厚,但也足够白潇知道,罗空山其实几乎可称计算机方面的鬼才。只是他的思维太过怪诞敏捷,又太善于异想天开,所以很难拿出相关成果。又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才与学校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地上不凉吗?” 白潇笑了笑,先将表情还有些傻的罗空山拉起来,再蹲到地上仔细将散落的资料捡起。不过这些看起来也不像是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一些a4纸大小的影印海报,而且其颜色和内容还颇显怪异,用句直接点的话来说,就是很难看。 可是罗空山会弄这些有颜色的纸本身就很奇怪,白潇认为,这些东西哪怕再难看,对罗空山而言,应该还是重要的。 “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新想法?”罗空山睁大他那本来有些小的眼睛,表情忽然转为兴奋,“不是,不是新想法,不过却是一个……一个……我本来有个想法,可是……你不知道啊,他们,他们都不懂的,我怎么说……” 他忽然又卡住了,他本来就不善于表达,现在说到自己的得意之处却又偏偏无话可说的感觉真是让他万分憋闷,脸蓦地就涨红了。 他恨不得用手掰住自己的嘴来强迫它动起来,他是如此迫切想要别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人了解他的精彩想法。可是,他的嘴巴偏偏像个铁疙瘩一样,硬是僵硬了! 五十二回: 会不会尊重? “没关系,你别急,慢慢说。”白潇将手中的资料递给罗空山,微笑着道。 她在罗空山面前很放松,因为她知道这个人虽然绝顶聪明,可又与正常聪明人完全不一样。他的脑袋里缺了根筋,对一切与数字研究无关的东西完全没有逻辑。这很矛盾,数字研究本来是个极端讲究精密逻辑的活计,但可能是所有逻辑能力都被罗空山用到研究上了,以至他在生活上几乎可称弱智。 对着罗空山,白潇也很奇怪的,泛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他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都是难于融入大社会的。而白潇比罗空山好,她至少还会隐藏,罗空山却如个无措无助的孩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有人的世界。 “我,我觉得,人工智能,他,他……那个,我以前做过遗传算法,做成了一个模糊运算,可是,他们说太乱了,要把实用程序做出来才行。我,做了很多年……这个,是个……哦,江淮告诉我说,做个游戏比较好。”罗空山结结巴巴地说着,额头上开始冒着细密的汗珠,他抓紧手上的一叠图纸,又献宝似的递到白潇面前,“你……看看,这些造型是狮子设计出来的,你看看,怎么样?哦,对了,狮子是我最棒的助手,是我,我的朋友,我的人工智能。” “不错的。”白潇看他这么紧张,心中忽然一酸,这人太不自信了,他既然连可以进行自主设计的人工智能都编写出来了,又怎么会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尽量让笑容温柔,“很不错啊。” 说着有些无力的安慰的话,白潇心中对他满是惋惜。这个人明明有着可以惊世的才华,却偏偏长着一颗怯懦畏缩的心。她又一眼瞥到图纸上造型别扭的那些奇幻人物和背景,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要帮他!她可以帮他! 而且,罗空山本就是一个专业知识极其丰富的学长,她若想在专业上有所成就,跟着他锻炼一段时间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是不错,”白潇头微侧,很认真地望着罗空山,接着说:“如果,我说,你想做游戏的话,让我也加入可以么?虽然我经验不足,但是也可以给你做做杂务。” 罗空山微张着嘴,他忽然觉得自己面前似乎有无数电子精灵在舞蹈,那些动人的小家伙晃花了他的眼,让他满心杂乱,又无限欢喜。他赶紧点头,使劲点头,嘴巴却更僵硬了,傻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潇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罗空山一向不善与人交际,就是学校给他配助手,他也不要的。其实她在刚说过要给他做助手的时候,她就醒觉到自己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了,只是既然已经冲动地说出了口,也大不了就是等着他拒绝。 “呵呵,那好,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好么?我今天还有点事,等明天,或者其他时候,你方便了给我个电话,好不好?”罗空山居然同意了,白潇意外惊喜。她忙将自己的手机号码报出来。当然,她不担心罗空山会记不住,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他若记不住的话,那也不用在计算机领域混了。 白潇搭上公交走开的时候,罗空山是满心不舍的。他一会觉得眼前一片亮丽颜色,一会又觉得清冷冷的。 几个小时过得很快,忽忽就到了晚上7点钟,白潇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到学校北门的时候,发现刘艺和陈近鸿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两个人都有点烦躁地走来走去,白潇远远高叫一声:“老大,老五!” 两个大男生来回走动的身躯齐齐顿住,这个强调那么熟悉,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某个被怨念了很久的混小子的声音,可是回过神来,这又分明是个清亮的女声。 “你叫我们什么?”刘艺狐疑地望着走近的白潇。他与白潇的接触比陈近鸿更少,虽然并不讨厌她,但因为流言,对她也不像陈近鸿那样怀有好感。他心里,竟隐隐对白潇怀着三分戒备,总觉得她怪异得很。 “老大,五哥呀。”白潇忍住胸中奔涌的苦涩,装做随意地笑道:“白夜也是这么叫你们的吧,他说过,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当然也跟着叫了。” “你什么意思?”陈近鸿一听到白潇这话,心中一根敏感的神经就紧绷起来,他又想到了左羽心,“他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的话到后来,却有些质问的意味在里头了。 倒是刘艺呵呵笑了一声,拉住陈近鸿道:“见到这个混小子的话,不就知道了吗?我们走吧,别杵这儿犯傻了。”他望着白潇的目光狐疑里又藏着几分严厉,只是藏得很深,若不是白潇对他实在熟悉,是怎么也看不出来的。 对于这种状况,白潇真不知道是该在心里感到开心还是痛苦了。 白潇带着两人搭上了去昭湖公园的公交,一路上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也如披着各色彩衣的星光般争相闪亮了起来,夜很喧嚣,公交上嘈杂得人都听不清身边的声音,似乎各个被隔离了。 三个人,路上各怀心事,车子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到了目标站。 白潇喊住两个准备去售票口买门票的人,摇头道:“怎么走这里?我们不是有近路吗?” “近路?”陈近鸿猛地转过头,神色间竟然显出了些戒备,“你怎么知道的?白夜居然真的什么都跟你说?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危机感,他的心里,已经把白夜和白潇之间看得无比亲密,可是,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亲密?他们这么亲密的话,左羽心怎么办? 每一想到左羽心哀伤的美丽眼睛,陈近鸿的心就闷闷地揪着疼。他也觉得自己对左羽心是心疼过头了,而这个时候,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甚至分不清自己那么急着要找白夜,究竟是关心兄弟多一点,还是为了左羽心不再难过更多一点。答案隐秘晦涩,而让他辗转难安。 似乎总有什么声音,在隐隐谴责他。 可怕的是,这个时候的他,是完全忘记在意杨小书了的。 刘艺也在怀疑,只是他远没有陈近鸿那么多复杂心思。 “我什么都知道。”白潇忽然极灿烂地一笑,这笑,在夜色下,竟显出几分妩媚了,看得旁边的两个大男生一呆。 白潇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跟他,是你们所不能想像的熟悉和亲密。那条小路,是有一次,你们在昭湖公园一个烧烤区喝醉了,寝室几个人胡乱走路,无意中发现的。我还知道,陈近鸿,你在那一次,出了一个史前大丑……”她眼睛眨了眨,带上几分坏笑,橘黄色的路灯下,这笑无比生动,仿佛在说,要不要我把你的大丑说出来呢? “小夜怎么会这样?”刘艺的眉间几乎皱出一个川字,他有些愠怒了,带着些逼问,“他从来都不可能拿这些话乱说的!林玉虹都不可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刘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是他小气,主要还是陈近鸿的那次大丑实在不该再给除当时在场的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尤其那个人还是个女人! 陈近鸿的脸上却有些青白之色了,他僵着脸,紧紧盯住白潇,不说话。 “我不觉得你们会歧视女性啊。”白潇反而将头微微上仰,眯着眼睛望向夜空,“如果我当时在场呢?事情都发生了,难道五哥你从此就不用好好过日子了?你们觉得我就算看到了,又会怎么样?是把我扁一顿,还是五哥把自己扁一顿?” 刘艺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神情,多么像白夜那个混帐小子,又是多么的怪异! 他很想说:“可是你当时是不在场的。”话到嘴边,却又给生生吞了回去。 “我跟白夜,已经不可分割了。”白潇将仰着的目光收回来,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刘艺和陈近鸿,“而你们,作为他的兄弟,会尊重他的选择,是不是?” 五十三回: 奔跑着告别 “白夜他什么意思!”陈近鸿的心里忽然像被硌进了一粒铁砂,要不是白潇是个女孩子,他就要抓住她的领子来质问了,“不可分割?那左羽心呢!左羽心怎么办?你不要告诉我,他根本就完全不记得她了!” 白潇心中一惊,差点就随着陈近鸿的质问后挪一步。 陈近鸿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白潇本来积蓄了满身的勇气瞬间流泻一地——原本就是决定此后陌路的,只是决心终究没能敌得过情感,尤其在知道他们是那样关心着自己的时候,更无法接受这一次次地见面却不相识。可是……陈近鸿他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白夜又该怎么对待左羽心?”白潇咬了咬下唇,紧盯着陈近鸿的眼里似乎潜伏着一头凶兽。为什么他总是说着白夜对左羽心该怎样怎样,而从不想想白夜的意愿呢?好兄弟的话,至少该是会先尊重对方的感情吧! 白潇只觉自己坚壳武装的心底开始有裂痕破开的“咔咔”声。即使再怎么告诉自己可以坚强,其实,她还是渴望着除了亲人之外,朋友的理解和支持的。毕竟生活在这鲜亮多彩的校园里,人人呼朋唤友,她却只能自己默默地守在一片常人难以理解的荒芜杂地上,小心抓紧自己的秘密,踽踽独行——如果有一个可以走出去一点,可以在这孤独路上找到倾听与理解者的机会,她会不想抓住吗? 人的心忽如其来地软弱了,她想沉下去,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既能沉下去,又可以让自己不受伤害的机会。 可是陈近鸿的话,就像一盆夹着雹子的冰水,兜头兜脑地从上到下浇满了白潇全身,让她好不容易挣扎着想要探出房门一点的心又凉凉地缩了回去。 “五哥啊,你这么激烈的质问着我,问我左羽心该如何,那如果你知道了白潇就是白夜的话,你又会怎么样?”白潇细细地呼吸着,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不是血肉之亲,又有谁能真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给予另一个人理解和支持呢? “白夜他……”陈近鸿有满腹埋怨白夜的话,却又在瞬间堵住了。他是很想揪住了这小子,狠狠给他一老拳,可似乎,接受不了左羽心,也不能全怪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是白潇而不是白夜,他又能对白潇怎么样? 在听得白潇说“与白夜已经不可分割了”之前,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对她很有好感的。她其实,也是无辜。就算她喜欢白夜又如何,他陈近鸿还能不让别人喜欢白夜了? 刘艺的大脚悄悄探过来,狠狠冲着陈近鸿脚背一踩,冷笑道:“你怎么说话呢?照白潇同学的说法,她可已经是我们的六弟妹了,有你这么跟弟妹说话的吗?哼,就算我们的老幺架子大,在弟妹面前,我们也总该让着点。你有什么不满,还是等见到了白夜再说吧!” “老大你!”陈近鸿痛叫一声,一下子跳开,他忍住弯下腰去揉脚背的冲动,被刘艺这一踩一骂,心却渐渐清明起来。不管有什么事,还是先找到白夜那小子再说,到时候,想怎么教训,他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 嘿,那个混小子!真是可惜了左羽心啊…… “别说了,白夜可能见不到了。”白潇冷眼看着他们打闹,明知道照刘艺的性子,这怪气的话说出来多半只是激将法,冷下来的心间还是忍不住又添了一把怒火,想烧偏无处可烧,闷痛得难受。 “白潇!”陈近鸿大叫:“你耍我们呢!”他捏紧了拳头,脸绷得铁青。 白潇摇着头,后退一步,心里又是一片茫然了。这与她原来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来是想带他们到熟悉的地方,说些熟悉的事,然后她只要他们愿意表示无论如何都会理解支持白夜,她就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她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呢?他们又不是没了白夜这个兄弟就活不下去了,她又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会想要帮她承担那个禁忌的秘密? 或者她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们一定要理解,一定要包容? 如果陈近鸿知道了真相,他又会不会跟左羽心说? 他们这么急着找白夜,到底是……担心有几分,为了左羽心又有几分? 而他们,是厌恶白潇的吧……为什么白夜可以与他们成为好兄弟,白潇却招他们厌呢?难道变成了白潇,她就不是她了吗?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自我,白潇,就有这么失败? 她无法接受,她不需要用白夜的身份来博取同情,她已经是白潇了,白潇就该有白潇的骄傲,白潇一样可以成功地在这个世界上活出自己的精彩! 刘艺上前一步,沉声道:“白潇,小夜到底在哪里?别告诉我他就在这里,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除了让我们更加相信你和白夜确实很熟悉之外,对找到他,根本就没半点帮助!” 白潇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白夜他……就在这里啊,可是,他又不在这里…… “白夜就在那儿呢。”白潇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刘艺和陈近鸿一齐转过头去。 白潇忽然转身就跑,她大口呼吸着,不敢去看身后的两个人,也不敢去确定他们是不是追了上来,她心里忽然发了狠,她就是要跑,看看燃烧尽了这一身精力能跑出什么后果来! 夜风在身侧呼啦拉地刮过,白潇觉得自己几乎到了速度的极限,这就是用尽全力奔跑的感觉,似乎风驰电掣,似乎胸怀之间拥有了所有! 城市的人行道上路灯明亮,白潇奔跑着,与路人格格不入。 仿佛现实被抽离了。可是她知道,她是真正新生了! 这天,这地,这夜,这风,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团团包围着她。为什么不可以下定决心?为什么无法割舍?其实一定要看着那些过去慢慢变质,还不如完整珍藏起来。 或者,她只是缺少一个让白夜彻底尘封的契机,或者,她总还想着垂死挣扎。可是,生活就像这脚下的路,那是向着前方延伸的! 白潇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热力渐渐退去,四肢也开始疲软了起来。她慢慢减速,从快跑,到慢跑,再到慢步,终于在一个花坛边停了下来。 她其实跑得并不远,这里还是在昭湖公园的外墙边。高高的围墙将秀美的公园与喧嚣的城市隔离了开来,围墙外边圈着长排的花坛,有时候,有人在这里走过,累了,也会在花坛上坐一坐。 白潇锤了锤腿,也随便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过夜晚人并不多,虽然路灯明亮,这一片人行道却显得幽静得很。 真是好夜,尤其是在纠缠多日的心结解开后。 白潇将手随意地往这一片满天星丛中落去,心里静静地。 可是,手上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是什么在这花丛中? 白潇疑惑地将目光转过,她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一片温暖柔软的皮毛,似乎是什么小动物? 夜空中,无星,路灯明亮,花色灿烂,白潇瞬间就望到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红色眼睛。 这眼睛透亮透亮的,真是无比灵动。 这小家伙一身雪白,还不到白潇两个巴掌大,窝在花丛中,长长的耳朵轻轻抖动,竟不怕人。 这是一只小兔子呀。 五十四回: 夜的终章与序曲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小兔子?是谁遗失的?总不可能是野生的吧? 白潇心中虽然疑惑,但在这样的夜空下,这样的花丛中,见到这么一只可爱的小家伙,手还是先于大脑一步移动到了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抚mo起来。 小兔子长长的耳朵抖了抖,清透的琉璃红眼珠子转动,一双前腿舒展,朝前趴了趴,真是灵动可爱之极。 白潇本来不是会喜欢小动物的人,只是此刻心绪沉静下来,夜风轻柔,路灯明净,心底柔软的一处也就不自主地跟着萌动。她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轻轻将小兔子捧起抱到怀里。 这小家伙真的好小,白潇一双手掌合起来差不多就能将它完全覆住。这身子骨更是轻巧得不得了,白潇将它放在曲起的臂弯上,几乎就感觉不到它的重量。这还是一只幼兔啊,不知道出生才几天? 白潇小心翼翼地,甚至担心自己只要稍稍用大点力,就可以把这小家伙给压死了。 “小兔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白潇唇边轻轻荡起一个从所未有的柔和微笑,伸出指头轻轻挠起小兔子的眉心。 小兔子长耳朵抖动,薄薄的耳廓被灯光映着,几乎就像是透明的。这耳朵里侧绒毛细细短短,薄耳上泛着新生的粉嫩红色,又脆弱,又鲜活。小家伙趴在白潇臂弯上,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小脑袋微侧,琉璃红的眼睛半眯一副惬意得很的模样。仿佛在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呀?” 不知道是女性的同情心理泛滥,还是男性意识里的保护欲作祟,或者人天性里就都有着怜惜弱小的因子,白潇发现,自己竟生起一股把这小家伙抱回去好好养的冲动。养这么一个看着就觉得脆弱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在白潇从前的想法里,那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哪有那个闲情,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小兔子,你的主人呢?”白潇心里一股细细的暖意流动着,又问。 小家伙小小的三瓣嘴微微动了一下,一只小爪子探出,搭在白潇胸前的衣服上,长耳朵抖动,又仿佛在说:“你不就是我的主人吗?” 白潇不知道是自己想像力太丰富了,还是因为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而心理作用过剩,总觉得小家伙能听懂自己说话,还总觉得自己能从小家伙的肢体语言上看出小家伙的意思。 这里没有其他人吧,这小兔子就算原来有主人现在只怕也走散了吧? “如果我把它丢在这里不带走,只怕它会活不到第二天早上吧?”白潇心里想着,就更不舍得把这小家伙放下了。 “要不这样,小兔子,你跟着我回去好不好?”白潇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小家伙,轻轻问,“如果你同意,就眨一下眼睛,如果你不同意,就眨两下眼睛。” 小家伙脑袋侧过来微仰着,清透的红眼珠子转动,眼睑垂下来,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你真的听懂啦?”白潇简直要叫大叫一声以示惊叹了,她怀疑着,这是巧合吧? 小兔子又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啊,恩,如雪白,琉璃红,就叫白璃好不好?这次我们换一个规矩,同意就眨两下眼睛,不同意就眨一下眼睛。” 白潇小心地盯着小兔子的眼睛,满是期待,似乎,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才会有的幻想又止不住一个翻身,爬满了她被各学科知识与现实塞得有些僵硬的脑袋。 她很想再次得到惊叹的机会,她想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通人性。 小兔子将眼一闭,再睁开,然后再一闭,再睁开。 琉璃红的眼珠子与白潇对视,路灯照下来,映得这眼珠儿好似泛着水光,灵动可怜又温润,似乎还透着笑意。 白潇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遇到这样神奇的小兔子,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会相信童话,想要相信童话的年代。那个时候,小动物都是可以对话的。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小东西啊。 少女安静地坐在花坛边沿上,头微垂着,五官精致秀美,短发清爽利落。她双腿并着,一条腿曲成90度,另一条腿斜伸出一点,腿上趴着一个雪白的小东西。夜幕很高,路灯从她身侧斜照过来,映得她身上都微泛着一圈白芒。 夜色其实有些旧旧的,少女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有点寂寥的感觉,可是,少女神色很温柔,姿态又很悠闲,就叫人觉得,她其实是在享受这寂寥。或者说,这不叫寂寥,而是清澈温馨。 路人并不多,偶有几个也行色匆匆,步伐之快一如这城市的节奏。可他们走过这里,或长或短的,总会停下来望一望花坛上坐着的少女,然后再各怀着不同的心事,继续向着原来的方向走远去。 或许这人是赶着回家享用妻子早就做好放桌上等着归人的晚餐,或许那人是赶着回家继续做公司里未完成的工作,或许这人是辛苦了一天只想回去淋浴睡觉,或许那人是赶着再去做一个晚间的兼职……夜将深了,还走在昭湖公园背角的人行道上,没有乘车,路又偏僻,那么各人总有各人的理由——不管是什么,或者下一个是无处可去的城市游民,或者下一个是无聊走来散步的邻居大伯,白潇也都觉得气氛很好,可以把他们当风景看。 这时候远远又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极高大,影子拖得更长,白潇刚一瞧见他,还没到看清他的脸,就从那极为突出的身形和气质上认出了这个人。 真是巧得很,这个人是沈错。 沈错的步伐很稳,慢慢走过来像在散步。他穿着的是正装,只是西服外套被脱了下来搭在臂弯上,衬衣领口扣子解着,领带也歪歪扭扭地被扯散了,微露出了一片厚实坚硬的胸膛。他的头发凌乱,眼睛被刘海的阴影遮住,很深。这个时候的沈错,看起来竟有着与平常完全不同的野性颓废。 他是满心满腹都装着算计与决策的。当然,沈错的脑袋任何时候都习惯了高速运转,这不奇怪。不过与平常不同的是,沈错这次的麻烦特别的大,大到他都觉得难以解决,几乎要被陷入绝地。 商场之上战局瞬息万变,沈错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藏在他背后一直虎视眈眈的那个人就终于不愿再忍耐,将一直收在厚厚肉蹼里锋利爪子狠狠拍了出来。 沈错知道这个人迟早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不过他沈错一向最大的本事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战斗么,越是困境,冲突起来越是激烈,最后才越有成就感! 沈错冷静地想着,像黑暗中困守一隅,却越发将所有凶戾收拢起来,只等关键时刻再发出致命一击的危险猛兽。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看见了白潇,这个让他甘愿心念缠绕的女孩。 卷末语 故事的画卷进展到这里,终于是将大致的轮廓勾勒了一遍,那么下面,将是填充山水骨肉,自然气候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画卷里,风霜渐起,波涛高扬,而我期待,雏鸟羽翼丰满之时,不仅能越过高山,越过江海,迎着风浪,搏击长空,更能在无数瑰丽颜色中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片栖息地。 无论如何,迎击风浪,终究还是为了到达那一片可以安然落脚的小岛。 我想,虽然是我在勾勒这幅画卷,但到它轮廓渐渐清晰之时,着色与细描却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不论成功几许,至少在我的心里,这些线条都有了自己的灵魂,那么此后的路线该向着何方延伸,就只能由着他们自己决定。 或悲或喜,或幸,或不幸,人终究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也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将骨肉倾注到他们身上,手下的笔从此只为纪录——纪录这个故事,我且画,且说,且莞尔…… 第一回: 何处烟尘 “什么?”陈近鸿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微一扬高,然后又压下来,很无力的,“阿姨,您说……您说……小夜他,他……过世了?” 那边苏雅握着听筒沉默,她说不出话来。白夜虽未死去,但她的儿子终究是没有了。 陈近鸿颓然一叹,他反应过来,跟他说话的正是“死者”的母亲,此刻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她应该是比他更伤心难过的。 一边正在cs里杀得过瘾的陈紫东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顿,他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声音低低地,问:“老五,打电话给你的是小夜的妈妈吗?小夜他……怎么了?” 陈近鸿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开嘴,没有声音,但唇形动得非常明显,分明就是在说:“死……了!” 陈紫东一把抢过陈近鸿手上的手机,大声叫:“阿姨!” 叫完了,他自己又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的日子一惯过得平静,挥霍起青春来也肆无忌惮,仿佛没有谁会离开,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么青春的时候忽然……死去……那么乍听这种消息,会不会感觉很荒唐,很难以置信,很心痛,很无法接受? 苏雅毕竟是知道自己孩子还在的,而且事情发生也有段时间了,提起关于白夜的话题虽然会不开心,但也不至于失态。她听到陈紫东的叫声,忙应着,柔声道:“紫东,小夜他去了,你们……也别多想了。我以前是不知道怎么说,但现在已经过去了,日子往后还得继续,你们,不用再担心他了。”她说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为这几个孩子对白夜的情谊感动,又为这情谊心疼。 “阿姨!”陈紫东挠了挠头,脚开始有点发痒,烦躁得很想踹点什么来出气,但此刻他正跟白夜的妈妈通着电话,这气总不能对着白夜妈妈撒出来吧。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强抑悲痛道:“阿姨,我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我们……唉,阿姨,您也……不要太伤心了,我们,往后……”他声音忽然扬起,高昂有力,“往后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您的儿子!” “呵呵。”苏雅轻轻笑了,又欣慰,又心酸。她想起女儿的嘱咐,那是说要他们从此忘了白夜这个人,要与从前的朋友彻底断绝联系——可苏雅总感觉,女儿虽然说得淡然,心里应该还是不舍的,她忽然想,这次不顺着女儿的意见了,她要说,她必须说。 “紫东,你们都是好孩子,”苏雅轻轻一叹,“阿姨谢谢你们。不管怎样,小夜已经去了,他不会希望我们过多哀伤。小夜他,应该没跟你们说过吧,他有个远房的堂妹妹,很早就一个人生活着,最近我跟小夜的爸爸把她过继了过来,她……叫白潇,是小夜的妹妹,我们的女儿,你们如果有时间,就帮忙照顾照顾她,好么?她,有点孤僻,总是一个人的。” “白潇……”低声惊呼出来的是陈近鸿,陈紫东接过手机的时候就开了外音,他在旁边自然是仔细听着他们对话的。这时候听到白夜母亲说着白夜与白潇的关系,心中不禁又是恍然又是奇怪。昨晚白潇忽然跑开后,他跟刘艺竟然没追到,最后也就还是没能够找到白夜和理解白潇的一些奇怪举动。 但此时,陈近鸿心中对白潇的恶感却开始转化为愧疚和痛苦了。想到白潇,就想到了白夜,白夜他死了,病死的……这真是个讽刺人的答案,那小子病重期间居然都不肯给他们一个信,他先玩一个失踪,然后默默地承受走向灭亡的痛苦,他居然……到死都不肯再见他们一面! 陈近鸿只觉得心中涌动的满是沉甸甸的黑暗和温暖。“白夜,你小子以为不说就只有你一个人痛苦了吗?我要说你是坚强,还是懦弱!”他在心中呼喊,然后转过头,看到刘艺怔怔地站在寝室门口,一手提着两个热水瓶,呆立着不知将视线投向了哪里。 “阿姨,你放心……”陈紫东还在说着电话,他声音也有些颤抖了,“白潇啊,我们认识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呵呵,既然是白夜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们的妹妹。”他想到了近日关于白潇的流言,不知道这流言若被苏阿姨知道她该怎么承受,不知道白潇这个女孩子又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一个陌生人,不管她的处境有多艰难,可能他也最多只是感慨一下,而当这个人忽然变成已逝好友的妹妹,那就怎么也难以不忧心、不记挂了。 “难怪。”刘艺忽然将嘴一咧,这似乎是在笑,但真的很难看。他低下头,声音有点哑,“难怪白潇说他们已经不可分割了……” 此刻的白潇正和沈错在一起,她从昨晚与沈错偶遇开始,就和他待在一块。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白潇坐在花坛上,抱着小兔子白璃,远远望见沈错,就喊了一声:“沈错!” 沈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走过来,他一见到白潇,原本堆满了沉重与肃杀的心间忽然就像被清流溪水洗了一遍,竟不自主地熨熨帖帖,事业上的种种危机也瞬间就被弱化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地步。不是忘记了,只是不在意了。 “白潇,今晚无雨,但风也不错呢。”他走到白潇身边,也在花坛上坐下,“好清秀的一只小兔子,你什么时候养的?” “清秀?”白潇笑了,“怎么用这个形容词?真是奇怪的一个形容词。” “呵呵,”沈错将脑袋凑过来一点,仔细观察趴在白潇腿上的小家伙,“就是清秀,很小,清秀灵动。”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触小白璃的额头。小兔子却敏捷地蹬起后腿,竟一下子就从白潇的腿上跳下,落到地上,掀起三瓣小嘴,露出两片大门牙。那模样,似乎在鄙视沈错呢! “哈哈!”沈错不由大笑出来,蹲下身,想去抓这个小家伙。 “沈错,你抓不到呢,小璃加油!”白潇也开心地笑了,从花坛上站起来——她这一站,眼睛却似乎被一点压缩的强光刺了一下,然后“砰”地一大声响起,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从鼻尖擦过,白潇就只见到沈错着地滚开,地上鲜血淋淋。 那是枪声! 白潇大惊,忙跨步往沈错身边奔去。 二回: 夜的声音 沈错的左肩上一片鲜红的血印,他将手按在伤处,手指间猩红的液体却怎么也止不住地直往外漏。 “沈错!”白潇一膝半跪,心瞬间就被巨大的担忧填满。她咬住下唇,伸出手来穿到沈错的双腋之下,想要将他扶着靠到自己腿上。 夜色之下高高的天台上又是一点暗红的反光闪过。 “走开!”沈错忽然大喝一声,他松开按住肩膀的手,双手推到白潇腰间,一股大力涌起,竟在瞬间将她推dao。可是他肩上的伤处被扯动,鲜血又是一阵急涌,他的脸上已经惨白一片。 杀手的枪并不等人,刺耳的枪鸣声中沈错却表现出惊人的敏捷,他挺身翻滚,几乎是在毫厘之间与高速飞来的阻击弹擦过。子弹与沈错擦身而过,暴响一声钉入他身边的水泥地面里,瞬间电火与小碎石子四溅飞射,沈错忽然又是一滚,整个人竟然伏到了白潇身上。 世界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只剩对面的两人起伏着的呼吸声。 夜色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幽幽地满溢,白潇心房“砰砰”直跳,几乎就要叫嚣着要从胸口跃出去。这是枪和子弹,本来只在传说中的,现在让她切身体验到了的现代凶器!可是子弹不是打在她身上,而这个中了弹的人,此刻却正以保护者的姿态包围着她,任由凌厉飞溅的碎石打落自己满身。 杀手不知躲在哪里,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下一枪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又忽然射过来,沈错在这个时候,幸运躲开了子弹之后,居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伏到白潇身上——白潇大骂一声:“沈错你混蛋!”她张开一条手臂环紧沈错的背,另一只手在地上使劲一撑,想要反身转过位置,将沈错压到身下。 可是沈错明明一副受伤很重,失血过多的凄惨样子,力气却还是大得出奇,硬是将白潇紧紧压在身下,不让她动弹。白潇挣扎着将腿一曲,沈错就痛叫一声,白潇想到他的伤,马上就不敢再动,嘴上却又骂了起来:“你白痴啊你!”骂了一句,然后顿住,心中竟有些惶惶,不知道该如何了。 这个时候给沈错包扎伤口固然重要,但此刻杀手不知隐在何处,起身就是活靶子。可是由着血流的话,天知道沈错还能撑多久! “沈错啊……”白潇在嘴角边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是不是平常缺德事做太多了,惹得有人居然来买枪杀你。” “什么?”杀手没有动静,沈错愣了愣,也笑,笑容却有些微弱,“也许吧,也许……你说呢……” “我说啊,”白潇努力回忆当初林玉虹对着自己妩媚微笑的样子,也学着她,妩媚微笑,“我说……沈错,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错怔怔地,觉得被色所迷,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似乎,虽然此刻处境危险,但还是喜悦多一点:她终于愿意正视我了么? 他的思维一下子就被卡住,不知何始何终。身体里的血液骨髓越来越像要被抽离个干净,连灵魂都有些轻飘飘了。这一身,正飘着,忽然一个剧烈翻滚,身上一沉,他脑袋一醒,才发现自己与白潇的位置竟被整个翻转。 白潇压在了他的身上! “白潇你……你犯什么傻!”沈错大惊,想要挣扎。 白潇忽然将脑袋伏下来,一手扒开沈错肩膀处破损的衣物,一张嘴,就狠狠堵到他伤口上。温热的血液,混满了口腔,带着腥甜味,硝烟味,又苦涩,又灼人。白潇双手抱住沈错的脑袋,心里恶狠狠地想:“不要以为危险的时候,就该由你来保护我。丫的,丫的欠抽!” 小兔子白璃早就几个跳落躲在了花坛转角的阴影里,偶尔将小脑袋探出,然后又快速缩回去,琉璃红的圆眼珠子闪亮灵动。很多时候,动物都比人灵敏。 沈错这个时候,是有些失措的,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保护别人,何时,也有他被人保护的一天?可是失措过后,他的心又沉淀了。这个时候再跟白潇计较谁保护谁,显然有点傻,重要的是,他心里知道,如果白潇为保护他而受到点滴伤害,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回报她,千倍万倍回报伤害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更静了,杀手却似没了生息。也不知他是准备伺机再动,还是二击未果,已经远遁。但现在显然不是跟杀手比拼谁更有耐心的时候,白潇感觉到,沈错越来越虚弱,肩膀上的血,似乎被她堵住了一点,又似乎流得更凶了。 这么明显的枪声,警方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沈错,”白潇将嘴唇从沈错的伤处移开,又收回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你是不是真的缺德事做多了,弄得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要杀你?” 沈错的呼吸已经有点微弱了,他尽力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却在还没笑出来的时候就一阵止不住地咳嗽,咳得肩膀处的伤口又被撕扯到大股流血。白潇用手使劲按着,却怎么也按不住。 “沈错!”白潇一咬牙,“我们赌一把好不好?我赌那个杀手已经走了!”她说着也不等沈错回答,忽然就将手穿到他后颈低下,自己半跪坐着,然后将他扶起靠到腿上。 沈错全身已经开始脱力,眼睁睁地看着白潇坐起,看着她从自己t恤的下摆撕出长条的棉布,然后俯下身来为他紧急包扎伤口。 白潇以前也算是没少包扎过伤口,毕竟打球运动之类的,受伤也是经常的事。而包扎枪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这滋味真是不好的很,不好到白潇还要一边提着心,一边说:“沈错,看来杀手确实是走了。要知道,这可是最好下手的时候,再不下手,警察来了,那家伙可就跑不掉了。” “白……潇……”沈错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白潇快速拿出手机拨出110,一边将手机夹到脖子和肩膀中间讲电话,一边手不停地将布条从沈错肩上一圈圈绕过。 三回: 如此,将怎样 毫无预兆地,警车呼啸之声忽然自远传来,白潇正给布条打结的手一顿,嘴歪了歪,低低笑道:“终于是来了……嘿嘿,杀手应该是跑了。沈错,你这个缺德的家伙命还是挺大的啊。”她快速将包扎完结,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动如雷,这颗心脏真像是要随时从口腔里蹦出来! 沈错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脸色惨白得不像真人,布条虽然紧紧将他的伤口压住,但那血还是止不住地直往外渗。白潇完全不敢想像,这人要是就在自己眼前生生地消逝,那会如怎样一道深渊骤然横亘! 沈错张嘴想说话,但他喉间刚一吐出点声音就又卡住,他眼睑渐渐有完全合上的迹象,似乎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 他受的并不是致命伤,糟糕的是受伤后没有及时处理,现在失血过多,却又成了致命伤。 “沈错,快睁开眼睛,不要睡。”白潇将手按到沈错眼角,想要将他的眼睛强行撑开,刚用点力,又不敢动手,“沈错,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别人买枪来杀你?” 沈错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很难集中,他想笑,眼睛睁开一点,脸上肌肉动了动,眼角微弯,衬着此刻的气色,竟好似一尊白蜡像忽然动了,诡异得很。 白潇说:“沈错,我头一次发现,你也有不好看的时候呢。看来,再帅的人,他要是想睡觉了,也会丑得很。”急救车为什么还不来?白潇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纠结起来,一身血液都像在到处横冲直撞,撞得她呼吸困难。 沈错这个人,说起来白潇接触真的不多,她平常也未见得放在心上,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人要是去了,多可惜…… 一个会在她心里极度压抑的时候说蠢得不得了的冷笑话的人,一个想要帮助她却不敢明说的人,一个会陪着她在大雨之下漫步远行的人,一个可以在面对不平事的时候与她并肩战斗的人,一个受伤之后第一反应却是要护住她的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白氏家训——你若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 白潇心里想:“沈错,也许你是真的喜欢我,而我虽然不能回应你的爱情,但是,请你至少也活着,来怪责我的无情。就像左羽心……我情愿你怨我……” “是这里,有人中枪了,快点!”一排警车带着标志性的铃声强行开进了人行道,后面跟着市医院的急救车,几个白大褂从车上跳下来,护士们抬着担架在后面紧跟着。 “这是恶意枪杀,有人用了远程狙击,朱扬,你带人去附近制高点察看,赵志国,跟我封锁现场。”刑警队长钟绍亭大声吩咐着。 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急促有力。 医生快步走到沈错身边蹲下,一伸手就是翻看他的眼睛和探测他的心跳。然后取过护士递过来的急救箱,拿出凝血喷剂和止血带,快速扯掉白潇临时包在伤口上的布条,再次进行紧急包扎。 “快点,拿氧气瓶过来,先把人抬车上去。小王,准备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小吴,等下注射破伤风,记得把杜冷丁准备好。”医护人员开始抢救沈错,白潇呆呆地站起身,后退一步,猛然大喘一口气,心中定了定,才恍然惊喜。医生已经来了! “小姐,”一个警察走过来,“请到这边来。” 白潇转身望着他,这个将近年轻的警察忽然呆了呆,脸上一红,似乎有些目眩神迷的样子。 “去哪里?”白潇不耐烦道。 “哦!”这个警察忙将视线转到左边,不再看白潇,“请跟我来,我们队长有话要问。” 白潇看了一眼沈错,医生已经给他做好了初步包扎,现在两个男护士正小心将他抬上担架。 “好吧。”她将心稍稍放下,跟着这个警察走到正在观察子弹的钟绍亭身边。 这是一个并不年轻的警察,将近40岁的样子,脸颊有些瘦长,额头和眼角都皱纹深刻,短头根根竖立,精神硬朗矍铄。 “杀手一共开了几枪?第一枪是什么时候发出的?受害者是在第几枪上中的枪?”他又蹲到地上仔细察看被打出来的洞,一边问白潇,语调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你跟受害者是什么关系?现在是晚上11点,你们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对受害者了解多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阻击?” “我们是朋友,我在这里休息,他散步过来,偶然遇到。”白潇深吸一口气,心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杀手一共开了两枪,第一枪,大概是15分钟以前开出的,沈错中的是第一枪。我……不确定具体时间,我根本没来得及看表,对时间感觉也不准。”她将视线落在沈错那边,看到他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警察……叔叔,我们是好朋友,我希望可以陪他去医院。” “姓名,性别,年龄,民族,电话,对受害者的认识。”钟绍亭头也不回道:“张纬,给她做好笔录,陪她去医院,等受害者情况稳定了就通知我。” “是!”刚才带白潇过来的小警察大声答应。 同一时间,博天大酒店的顶层豪华套房之中,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高脚酒杯与水晶调酒台碰撞,酒杯里深红色的液体顺着调酒台瞬间滑下,染红一片雪白地毯。 “枪杀沈错?”女子的惊叫声高高扬起,她随即大骂,“你个白痴!谁让你做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沈错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她顾不得溅到身上的酒液,一边拿着手机走出调酒台,一边抓起沙发上的手提包包就急忙往外面走。 “什么?你是找他们动的手!”她已经走到了门边,正准备将门打开,忽然又顿住,原本愤怒焦急的神色开始僵住,“你疯了,你居然找他们!你杀沈错做什么?你白痴!沈错已经被我们堵得无路可走,再加把劲就可以收购他的公司了,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时候找人杀他,你真的是发神经了!” “什么时家,你管他们做什么,我早就说了,我已经做好打算的!”她将手提包包狠狠摔到地上,大叫一声,忽然快步冲进卧室,一边找到笔记本电脑打开,“什么?年表泄露,郑丰卷款私逃?怎么可能?找!快点给我找!” 电脑已经打开,她将手机仍到一边,根本不再管那头的声音,开始调阅资料。 四回: 向着哪里挣扎 白潇坐在救护车上,紧张地盯着钢铁隔门。那里面有一个简易手术台,沈错正躺在上面,他已经进入了暂时性的失血休克当中。 虽然同在一辆车上,可是内门隔着,白潇看不到手术台上的场景,只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声从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内传来。 “心率已经低于40次每秒……” “动脉血压在9.5kpa……” “将空调温度再调高,增加动脉血含氧量……小王,你泛什么糊涂,是调高不是调低,快点!” “无法输血,注入血浆增容剂,不行,1.0l不够,加大剂量,到2.0l,不行……2.5……” “快点!小吴,25%白蛋白!静脉推注,我来……” “糟糕……又渗血了,心率严重失常,回不上来!” “不行了,血管扩张剂……” 白潇双腿紧紧并拢,大腿肌肉几乎向内收缩到极限,双拳握着,额头上汗珠细细密密地直往外冒。小兔子白璃正蹲在她脚边,它是在白潇上车时忽然跳过来跟上的。可是此刻的白潇已经没有心情来欣喜这小家伙有多灵性聪明,她的注意力大半被医生和护士们的对话吸引,小半又不得不用来回应警察张纬的盘问。 “你说他是你们学校的助教,那他应该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被人用狙击枪暗杀?杀手非常专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白潇很不耐烦地回他,心被医护人员们的对话高高提起。她一边又随口加了几句,“他是在读研究生,兼任助教,本职是个商人,据说是远通集团的董事长兼ceo,他关系复杂着,问我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 医生忽然大叫一声:“保护心脏!西地兰0.4mg!快!溶5%葡萄糖!” “呵呵。”张纬干笑了两声,视线落在白潇身上,忽然又有些傻愣愣的了。 白潇根本就没注意到,原来她的衣服下摆在给沈错包扎伤口时被撕了一大圈,现在短得露出了一整截纤细柔韧的腰肢,肌肤与曲线美得叫人目眩神迷。 小警察傻笑后不再出声了,白潇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医生和护士们的对话吸引住。 “小王,给他的四肢做按摩,小心一点。” “周主任,血型测出来了,是a型rh阴性血,已经通知了医院,市血站里暂时没有这种血,正在向附近城市紧急借取。院里的意思是……看能不能拖过去。” “不行!必须要有血!他失血过多,如果不能赶快输血的话,这些抢救都没用,失血休克是致命的!” 白潇豁地站起身来,并不高的车顶差点就撞到她的脑袋。 “警察,听到没有,必须安排输血!”她捏紧拳头,低而重地向着张纬说。 小张警察呆呆地“啊”了一声,然后慌张地按动对讲机。 “钟队,受害者可能有生命危险——” “全力抢救!无论如何都要救活!”那边忽然大吼一声,传出的却不是钟绍亭的声音。 张纬吓一大跳,然后听到钟绍亭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说:“薛兄,已经知道是沈先生了,我们也通知了医院,医院一定会不惜代价抢救的。” 白潇一把抢过张纬的对讲机,急忙道:“钟队长,现在不是抢救不抢救的问题,是沈错失血过多,而医院库存没有符合他a型rh阴性的血!” “张纬!”钟绍亭低喝一声,“你被记警告一次。白小姐,请毋妨碍警察工作。” 白潇讪讪将对讲机还给张纬,然后头垂下。 脚下小兔子正用小嘴扯着她的裤脚,小脑袋拱啊拱的,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寻求她的安慰。 “呀,小璃!”白潇蹲下身轻轻将小家伙抱起,心里涨涨的,既放松又后怕,还带着丝愧疚,“我居然把你给忘记了,真糟糕,对不起。”她抚了抚小兔子的脑袋。小兔子长耳朵抖动,小脑袋顶着白潇的手摇晃着。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救护车两侧的门轰地滑开,急诊室门口的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手术推车快步迎来。 “快点,伤者严重失血,陷入深度休克!”医护人员小心抬着沈错移上手术推车。 “rh阴性血太稀有了。”一个医生低声叹道:“一时半刻根本调不到适用血型,可能要做好……的准备了。”他将“死亡通知单”这几个字含糊过去,毕竟不敢在没定论之前乱说话。 白潇紧紧跟着手术推车走动,到了手术室门口,一个护士伸手将她拦下。 “小姐,你不能进去,请到休息室等候。” 白潇的手从怀中小兔子微拱起一个可爱弧形的背上滑过,心里下了决定。 “我是a型rh阴性血,我来给他输血!”她心揪得紧紧的,这个决定用了她太多的勇气。 当然不是舍不得几百毫升的血,就是抽取千毫升以上那也没问题,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血液……会不会与正常人不同?虽然不知道检验输血血液的时候需要检测哪些项目,虽然在和雅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她已经是完全正常的女性了,但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疑虑担忧。平常杂事多,还不怎么想这个问题,可一旦到了医院,面对血液检测,她就忍不住开始担心。 这纯粹是潜意识里的多疑,终归,经历太特殊,哪怕平常掩盖得再好,心底还是缺乏着安全感。 可是不管怎样,什么也都及不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 就是面对一个陌生人,白潇碰到这种情况,都会不忍心地要救,何况手术里的那个人还是沈错? 济危难于侠义中,这也是白氏家训。 “这个……”护士却为难了,“亲友互助输血要先填写登记表,还要到血站先进行初、复检……”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白潇大喝一声,好不容易集起了勇气,护士却这么说,她眼睛控制不住地猛然涨得通红,“就是时间不等人我才来献血的,哪来这么多麻烦程序,快点,现在就对一下血型!” 护士的脸倏地就沉了下来。 “马上给他们做溶血测验!”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在急诊室的走廊上远远响起,带着强势的命令,“先关门,进行手术,带白小姐去做溶血测验,随时准备接受输血!” 一行人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子,瘦长,沧桑,面容虽然平凡,却透着怎么也掩不住的成熟男性魅力。 钟绍亭和一个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子走在他身后,更后面是几个警察和医生。 为首的男子在打电话:“马上封锁,汪局,话不用我说第二遍吧?” “哼,管不住?您会管不住?您要是管不住,那咱们c市的媒体就都不用运作了。” “好了,莫忘香墅,您忘了吗?” “汪先生,虽然沈先生现在情况危急,但是我薛希蓝还在呢!” “沈先生很快就会苏醒,他可没有薛某这样的好脾气啊……” “呵呵,好的,汪先生向来是个明白人,大家都知道。那么,改天一起吃个饭吧……好的,回见。” 五回: 网撒开了 白潇几乎是全身瘫软在病床上。 一次性抽去800毫升的血,这完全是正常成年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再抽的话,白潇也要休克了。 虽然没有休克,但白潇也是元气大伤。这感觉不好得很,虚弱得似乎连空气里的微光都抓不住,无能无力,弱势极了。 至于沈错会怎么样……相信他会好起来吧。 白潇手臂上挂着点滴,昏昏沉沉地渐渐陷入睡眠当中,小兔子白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到了枕头边,陪着白潇睡着。当然,让宠物待在病床上,这很不合医院的规矩,但这大半夜的,只要护士偷个小懒,没注意管到,那也就一切好说。 手术室里,医生紧张地忙碌着。薛希蓝手臂上挂着沈错的外套,与钟绍亭还有市医院的季英院长一起坐在休息室等待。沈错的外套里有证件和手机,钟绍亭正是用他的手机拨出号码找到薛希蓝的。因为薛希蓝的电话就排在沈错通讯录的第一位,沈错给他设置的名字是:“a第一经理”。 钟绍亭拨出电话的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薛希蓝。他是一个月以前刚从下面城市调到省会c城来的,来的时候,老上级特别叮嘱要他注意的人中就有薛希蓝。需要特别注意的原因不是此人有多黑,而是此人不可惹。是的,此人不可惹,至少不是一个小小的警察队长可以惹的。 虽然,他钟绍亭也不是普通的警察队长,而是c市的公安特警中队队长。 最近一段时间,c市的非法持枪者特别猖獗,枪杀案件已经有好几起没有破获了,钟绍亭晚上加班对资料,听闻有人中枪报警,想都没想,就揽下了110警察的活计,强行把手下那帮已经下班的小子们紧急集合起来,拉到了枪案现场。 杀手用的是阻击,这在中国内陆城市非常少见,而阻击之后,还能在短时间内安全撤离,就更加显得案件非同一般。 更不一般的是,中枪者的身份。薛希蓝不可以惹,沈错就可以惹了吗?沈错更不好惹。 当然,不能惹的意思,不是说害怕,而是说不能得罪。还好到目前为止,钟绍亭所作所为,都还算比较到位。至于没抓到杀手什么的,警察也是人,不是神,可以理解不是?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沈错不能死。甚至沈错受伤的消息,都不能流露出去。 沈错的远通,领军c市房地产行业,还掌控着h省最大的家电连锁销售商场,作为一个新生的上市公司,在h省却有着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更复杂的是,远通近日在股市上受到了强力阻击,如果沈错这个时候死了,远通垮不垮不知道,事件背后牵连出的一大堆矛盾因果却足够他这个小警察头痛死了。 谁知道与远通利益相关的那些大佬们拿不拿撞枪口上这的一队小警察出气? 薛希蓝的样子还算镇定,他眼角的鱼尾纹牵牵扯扯,眯起眼睛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深沉忧郁的感觉,而他的鼻梁高挺,又使这忧郁显得很有力量。他眯着眼睛坐了一会,与钟绍亭和市医院院长季英聊过几句,然后站起身说:“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需要回避旁人的电话一定很重要,钟绍亭和季英都很识趣地点头。 薛希蓝走出了急诊大楼,来到楼外边一棵没人的树下,拨出电话。 接电话的人声音有些苍老,语调也平缓,却显得很有气势,那种久居上位,岁月沉淀的气势。 “希蓝,阿错如何?” 薛希蓝的眼睛眯得更细,鱼尾纹更深了,他回答:“已经有人为他输血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声音严肃。 “好。”老人“呵呵”笑出声,然后很随意的问:“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不确定,抢手好找,请抢手的那个人却不确定是谁。” “是啊。”老人轻轻一叹,“最有动机出手的人最近却一直表现得清清白白的,希蓝你说,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有人借刀杀人呀?” 薛希蓝沉默了一会,才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你这个小鬼,总是最谨慎的。”老人并不在意薛希蓝的回避,反而又问他:“希蓝,你说我是不是逼阿错太紧了?” “先生……”薛希蓝深皱的鱼尾纹又放松了些,“希蓝不知,但沈先生从小就是在逆境当中长大的,他的承受极限在哪里,希蓝不敢论断。” “薛希蓝,”老人拖长了尾音,语调开始转沉,“你看好他了,尽力辅佐。要知道,现在的远通还是没有沈错不行,没有你却一样运转。而我给你的任务是,让远通没有沈错一样运转,没有你却绝对不行!” “是!”薛希蓝沉声答应,刚放松的眼睛又眯紧了些。 结束与老人的通话后,他又拨通另一个电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却处处带着阴森和胁迫。 “郑先生,您现在在哪里逍遥呢?” “哈哈,是薛总啊!”那边的声音透着油滑和得意,“还是要感谢薛总的帮助,兄弟我现在倚红偎翠,快活得很哪。” “哼,”薛希蓝的声音愈发阴冷了,“我让你滚出国去,你去哪里了?你老家那个破地方,早告诉你不要留恋……如果,你实在不舍得那一亩三分地,那么,我不介意让勾魂们送你一程!” “你……”那边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会不知道吗?给你两个小时,快点给我滚出国去!” 他神色不变,掐断电话,又拨出另外一个。 这次他的声音是平和亲切的。 “杰轩啊,睡了没有?” “呵呵,薛大哥,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现在就睡的。” “凌晨1点了,不早得很啊,不过你这个工作狂肯定又在加班!要不得啊,工作固然重要,身体却更重要。” “我说薛大哥,”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里开始透出些不耐烦,“你就别说教了,你一说,到时候我的灵感又得断了。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薛希蓝眼睛眯得很深,声音又是笑的。 “呵呵,好,好。杰轩,明天的会议,你主持吧,我跟沈先生都有点事,可能赶不到——” “不是吧?薛大哥,这关键时刻,你想让我被策划部的人撕了啊!你别开玩笑了!” “不是玩笑。”薛希蓝轻叹一声,“确实赶不到。明天……哦,不,是今天了,今天开市的时候,你给我领着操盘组,把咱们远通的股票全抛了,我们不抢了,全抛,谁爱收让谁收去!” 那边的杰轩想必是张大了嘴的,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道:“薛大哥,你……您没发烧吧?” 薛希蓝收拢声音,很严肃地道:“好了,抛就是了,不过分散抛,抛三分买一分,别让人看出痕迹来,总之引人全买了就是,其他的,你就不用多管了!” “可是,”杰轩的声音开始为难和犹疑,“沈总昨天的吩咐不是这样的,这么大的决定,我……我……” “怎么?你怀疑我吗?”薛希蓝声音一怒,“当然是沈先生吩咐我这样通知的!” 六回: 我们赏花去吧 2009年6月9号,星期二的下午,股市收盘之后,h省商界一片沸腾。 媒体是这样报导的:今日远通a股流动跌宕起伏,顾氏大笔收入远通所有公开发行股,据悉,远通公开发行股占总股份的40%,那么,远通名花,是否有易主危机? 这些沈错都不知道,他手术之后除了偶尔清醒几分钟,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睡当中,全没了平日胸有丘壑的从容姿态。当然,一个受伤昏睡的人,也不可能指望他还能工作是么? 白潇已经离开了医院,既然医生说沈错已经脱离危险,只需休养就能痊愈,那她也就没有再傻陪着的必要。而事实上,更重要的是,顾青颜来了。当顾青颜出现在沈错病床边的时候,白潇就想:“沈兄,你自求多福吧,别怪我这回不讲义气。你自己的桃花事,还是只能你自己解决。” 白潇是怕了顾小姐的气焰,更怕的是,她若真的一再跟顾青颜争执起来,结果会不会把自己也弄得智商连带下降,变成一个为了男人而争风吃醋丑态百出的疯狂肥皂女角…… 所以,惹不起,还是躲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躲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不丢人。 几乎是顾青颜一句话还没说完,白潇就快速离去,连个背影都没给她看清。 一路怀抱着小兔子白璃,白潇回到学校,到了寝室楼下,她却看到了几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同时出现,并摆明了就是在等她的人。 刘艺,江淮,陈紫东,王动,陈近鸿,一溜排开,手捧鲜花,老远一见白潇,陈近鸿就扬起手中的花,大声道:“白潇,今天天气真好啊,我们赏花去吧!” 旁边的王动侧着踢他一脚,小声道:“你小子脑袋又抽筋了吧,怎么这么说话?” “啊。”白潇傻呆呆地应一声,当场就懵了。 进进出出的女生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也看得稀奇得很。 杨小书从楼里走出来,步履轻盈。 “白潇,别理会这些犯傻的家伙,他们喜欢扮小丑,就让他们扮去!”她走到了白潇身边,脸上带着比前一天更友善,甚至是有些亲切的笑容,“今天他们有活动,想叫上我们寝室的一块去,金晶她们都在地方等着了,现在就差你。” 白潇表情还是有点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抚mo着怀中小兔子白璃的小脑袋,满心满心里,却像忽然被酸梅水给挤得快涨开了。 又酸,又甜,想接受,又觉得太莫名其妙,兼之心有畏怯,最后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呢? 陈近鸿跟杨小书就算和好了,也不用把一大堆人都拉得兴奋成这样吧? 白潇虽然对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北,却分明是从刘艺他们眼底看到了暗藏着的悲伤的。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帮小子们笑脸底下的阴郁和不自然,她哪能看不出? “白潇,你怎么不说话呢?”杨小书伸出手,想推推白潇,手到中途,又轻轻一叹,划个弧放下了,然后笑,“白潇,不要说不去哦,很难得有机会免费出去玩的。我们先去k歌,然后爬到麓山顶上去做烧烤!” 白潇将头垂下,望着怀中抖着耳朵的小兔子,微笑了,然后点头道:“好啊,怎么不好,那可要谢谢今天破费的那位兄弟了。” 陈近鸿当先,后面跟着他们一寝室的其他四个男生,走到白潇面前。 “白潇,今天咱们不谈其他,就开心的玩,怎么样?”陈近鸿一手拍到白潇肩膀上,一手勾住身边王动的脖子,笑容又恢复了惯常的邪气,“这几个色狼还没给美女你介绍呢,白潇,咱们一边走,让这几个臭小子自我介绍一下?” “好啊,哪个ktv?”白潇笑了笑,拉开陈近鸿的手,当先往堕落街方向的东门走去。虽然不知道是哪个ktv,但想必是在堕落街的ktv错不了。 “呵呵,在王者之翼。”陈近鸿揽住杨小书的腰,和几个兄弟一起跟上,一边还不忘冲着旁边王动小腿上踹一脚,“这个是我们老四,让他给你当小弟好不好啊,白潇?” 王动摸摸鼻子,走到白潇身边,笑得很腼腆,说话,声音又有些呆。 “白潇,我,我叫王动。天王的王,动力的动,你好。”他又摸摸脑袋,伸出手来似乎要和白潇握手。他是白夜原来寝室最矮的一个,所以这个时候,走在白潇身边也明显矮了几个厘米。 “恩,你好,我是白潇。”白潇一边走路,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到脚下。心中满是怪异,太熟悉又太陌生,此刻却反而不激动了。毕竟已经是过去,不是么?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隐隐流动着几乎凝固住的惆怅?这惆怅,仿佛快要结成死水。那么,就这样吧,左右是早决定了的。 王动悄悄将手收回来,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退一步,向后面的兄弟们晃了晃头,意思是,你们上吧。 江淮微微一笑,上前来和白潇并排走着。 “白潇,白芷香兰,潇湘夜雨,是这样的么?”江淮高高瘦瘦的,个头也有180公分以上,他总是戴着金丝细框的眼镜,笑得特别文学青年,“我叫江淮,长江秦淮,自古以来,金粉风liu之地的那个江淮。” “青天白日的白,潇潇雨歇的潇!”白潇微一皱眉头,又哈哈笑了,“滔滔江水的江,淮海磅礴的淮,江淮,你忒也小气。” 她心中释然了,就当是新认识的朋友,也自可以坦然交往。 ~~~~~~~~~~~~~~~~~~~ 七回: 小书,是否无愧 江淮其实不是个健谈的人,或者说在不熟悉的女孩子面前很不健谈。他怀抱着心事,与白潇谈话,说了个很文学的开头,再接话时,忽然又怔住了,于是摇着头,把陈紫东叫了上来。 白潇这个时候心中坦然了,思维渐渐清晰,却又开始疑惑起来。 昨天晚上她忽然跑开,行为很莫名其妙吧,为什么陈近鸿和刘艺看到她可以不追问解释?她上午醒来的时候,已经跟母亲说过要向从前的朋友们宣布白夜已死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接到母亲的电话了吧——他们此刻的行为为何如此……白潇又将头垂下了,不知该怎么想。是不希望他们悲伤,但他们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表现还是不免让她心中酸酸的。 可嬉笑着呼朋唤友说要去玩乐就是真的没心没肺吗?白潇知道他们的笑分明很不自然,他们说着嬉闹的话又总让人觉得这闹腾与欢乐是惨淡的。 他们已经知道了白夜故去。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白潇去玩乐什么的? 白潇怀疑,是母亲跟他们说了什么。 而且,真的就是去ktv,去烧烤吗? 陈紫东跟在白潇身边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开始说话了。 “你好,我叫陈紫东。呵呵,白潇啊,那个,平常你喜欢唱歌不?”他用手轻轻捶了下头,望着白潇的目光在几个男生中最深沉也最复杂。接苏雅电话的是他,苏雅拜托他们帮忙照顾白潇时应答的是他,平常男生们说起白潇这个绯闻女角时用词总很龌龊的也是他。现在他看着白潇,心中竟是充满了愧疚和怜惜的。 “还好。”白潇头微向另一边侧着,似乎在认真听陈紫东说话,又似乎在自顾想着什么。 “兔子呀!”陈紫东忽然将脑袋凑过来,低头看向白潇怀中的小兔子,“你这么喜欢这种小宠物吗,居然随时都抱着。” “它叫白璃,琉璃的璃。”白潇将头转回来,又望着小兔子,微微一笑,扯了扯小家伙的耳朵,“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就抱着了。” 白璃的小爪子动了动,窝在白潇臂弯里,精神却有些不好的样子。 “兔子不能总是抱着的。”陈紫东忙卖弄起自己对兔子的了解,“兔子是很独立的一种动物,你要让它有自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你看它精神好像不好啊,你给它吃什么了?” “啊……”白潇呆了一下,忽然苦笑起来,“小家伙是昨天才抱回来的呢,我根本不会养兔子。今天,就是中午,我吃饭的时候,买了红萝卜丝,给它喂了一点。”然后她不敢再继续说了,似乎小家伙被她糟糕的喂养方式虐待了? “天啊!”惊呼的是杨小书,她一开始就在暗暗关注白潇怀中的小兔子,只是跟白潇毕竟不怎么亲近,不好讨过来抱,这下听到白潇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为小兔子叫屈起来,“白潇,你怎么能给它吃熟食?小兔子要吃兔粮或者新鲜蔬果的!尤其你的白璃还这么小,天哪,可怜的小兔子!” “那……”白潇双臂不自然地收紧了些,心里也有些歉疚慌张,“小璃,你现在是不是很饿,很难受?真的,难怪中午吃一点点就不吃了,我还以为你是太小了所以胃口也小。”她抱着小兔子,心里差点就没对自己爆出粗口来。直想着:“真是的,丫这么没常识,不会把小璃给养死吧?呸呸呸,什么破话,乱说,不会就不会,总之一定学会就是了!” “不是吧,白潇,你根本就不会养宠物啊,你怎么也养?”陈紫东伸手想去摸小兔子,小家伙却将抓子耙出来,眼睛一闭,竟似乎在说:“你是谁,别过来,不甩你!” “陈紫东,”白潇哈哈一笑,乐了,“小璃只跟我亲近,其他谁也不行。虽然我没养过宠物,但是我会学着养,小璃还是最喜欢我。哈哈,是不是呀,小璃?” 小兔子竟似当真懂人语,小脑袋在白潇的怀中蹭了蹭,长耳朵抖动,真是可爱无比。可爱得就像在人心里放了一室的轻柔绒毛,撩得人心房萌动,喜欢不已。 “天哪!”杨小书早就走上前来,并排走到白潇的另一边,望着小兔子,满脸惊叹喜爱和欣羡,“好聪明,真的通人性啊!我以前就听说兔子聪明,还养过一只,可真没想到会见到这么聪明的!” “呵呵。”白潇很开心地笑了,“小书,那你知道哪里有适合小璃吃的东西卖吗?我想马上就给它买点,不能让它再饿着了。” “那是当然!”杨小书又向白潇靠近了些,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说啊,兔子养起来要很细心才行,尤其是幼兔,太脆弱了。你除了每天给它喂两餐正点,最好是新鲜的红萝卜和苹果,还要给它做个干爽的小窝,还要弄些干净的木头给它磨牙,还要……” 白潇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间也将头低下,向着杨小书的方向微侧,两人几乎是肩并肩靠到了一起。这在后面的几个男生看来,就像是看到了亲密无间的两个姐妹在说着悄悄话。温馨而美丽。 白潇和杨小书之间曾经是很不愉快的,杨小书嫉恨白潇,白潇虽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她。但白潇这一声“小书”叫出口后,她与杨小书亲近却又似乎顺理成章了。 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不可以亲近? 是不必再有芥蒂了。至少在白潇的潜意识里,杨小书还是兄弟的老婆,而她自己虽然已非男儿,但一样可以以男人的胸襟来包容她。说到底,杨小书都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着一切漂亮女孩子讨人喜欢之处。 几人转到水果市场买了些水果,又到超市买了兔粮,一路说说笑笑,从小兔子的饲养说到各人对宠物的看法,又说到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说着说着隔阂去了,白潇连名带姓的大号也终于光荣退役,竟被众人改称为“潇潇”。 “潇潇,”杨小书最先这样叫,“嘻嘻,这样才好嘛。我说啊,你的名字太硬啦,你爸爸妈妈是不是想将你当成男孩子养啊?” “怒发冲冠,潇潇雨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白潇将头微仰,轻声说着,语调却硬朗而富有节奏,“我爸爸是希望我可以铭记英雄忠胆,华夏龙魂,永远不要忘记中国人的气节,永远敢于扪心自问,是否无愧天地!”她在胡乱解释白潇这个名字的由来,说着不着边际话,却又像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了自己心里。 杨小书问,白潇你是不是被当成男孩子养。她不知道白潇的经历,所以可以很随意地这样问,可是白潇的心里会不会刺痛呢? 哪怕会刺痛,可是这个时候的白潇已经不是当初躺在病床上,小心眼里想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白潇了。她挺直脊背站在人群中,她眼前流影一样滑过白昙花华丽梦幻的舞台,沈错暴烈灼人的鲜血,还有父母疲倦却慈祥的笑脸—— 这已经不是一个需要将国仇家恨端到眼前来天天呐喊的时代,可是华夏五千年积淀的文化沉到了心里,哪怕是永远碌碌的在这个大世界很没存在感的生活着,她也依然需要,敢于扪心自问,是否无愧于天地! 八回: 霸王别姬 到王者之翼ktv包厢的时候,管程程她们早在里面等着并且唱了有段时间了。还没推开门,金晶活泼热辣的歌声就从一向将隔音效果做得还算好的王者ktv特制门里传出,杨小书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拔高。 “哇!金晶这个麦霸又开始发挥她的热力了!”杨小书大力将门打开,当先蹦跳着冲进门去,“哈……姐妹们!对手部队来啦,大家别客气,把本事都拿出来,好好跟这些平常自命不凡的男生们比比!” 陈紫东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不会唱歌……我只会吼歌,把人都吼得脑震荡……” 白潇在他旁边听到了,下意识地就接上说:“脑震荡不算什么,心率衰竭才叫恐怖。” “白潇……”陈紫东将视线转到白潇身上,嘴巴张得有点大。 “呵呵,”白潇摸了摸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包厢里,“没什么,目前除了武侠小说里传说中的音波功,我还没听过谁能凭借声音就把人整得心率衰竭的,所以,在目前的ktv里,我们的生命应该还是安全的。” 白潇居然还有说冷笑话的天赋,陈紫东和王动都笑出了声,跟在最后面的陈近鸿又带上习惯性的轻佻声音说话:“不一定哦,说不定这里忽然就蹦出一个武林高手来了。就算没有武林高手,超声波也是可以杀人的。谁知道这里有没有哪位高人声带异于常人呢?” 人到齐后气氛热得很快,除了白潇不怎么愿意开口和黄月儿总有点害羞外,这一群唱得好的唱的不好的都抢着吼上了几嗓子。年轻人总是特别容易打成一片,再加上有金晶和陈近鸿这两个活宝在,这一室的笑闹声就没停过。 “月儿,”白潇和黄月儿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你们的家属呢,怎么没叫上一起来?”其实两个人已经相对沉默很久了,毕竟白潇在此前还属于不受寝室欢迎人群。但白潇觉得,既然有冰释前嫌的可能,她就该大方点,主动化解。更何况,这一个寝室的,是要长时间朝夕相处的人,既然有关系转好的机会又哪能放过? “噢……”黄月儿应了一声,听到白潇的问话,脸色不由得有些不自然,“这个啊……”她望了一眼正斜靠着陈近鸿坐着的杨小书,想到她确实是对白潇没意见了的样子,心终于是放下来,回答了白潇:“小书说就是我们两个寝室的一起出来玩,不方便再带上其他人。”她说着,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开始很想自己的男朋友方晓峰了。看杨小书有陈近鸿在身边,多甜蜜,多开心。 白潇察言观色,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室友们对她的不满最多还是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杨小书和陈近鸿的感情,现在杨小书和陈近鸿和好了,她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再处处针对她的立场和心情了。 “呵呵,就我们两个没唱歌了呢。”白潇转开话题。要她继续跟黄月儿讨论男朋友什么的,也忒为难她。 “我唱不好啊,音只要稍微高一点都提不上去。”说到这个黄月儿情绪就有点低落,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两大不满,一是偏胖,另一个就是声音太小了,平常还好,可一到唱歌却会发不出声来。 “没有谁是十全的,任何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啊。现在的女孩子里,像你这么温柔细心的可就很少了。”白潇微微笑着,她忽然觉得此刻低头抓衣角的黄月儿也是极可爱的。少女脸颊圆润,睫毛的阴影随着眼睛不自然的眨动而一收一合,好似舞蹈一般——她的面容即使并不漂亮,也是随和可爱的。就像哪怕无数次搬家,也依然可以在抬头低头间再次见到的邻家小妹。 于是白潇的声音除了温和,更显得有些温柔,这亲切真诚,也可以触动人的心。 “呵呵,还好吧。”黄月儿的答话却有些敷衍。白潇的话声和语气虽然让她受用,但也让她疑惑。她其实一直有些自卑,小心眼里也就格外敏感多疑,明明觉得真诚,偏偏又担心白潇是在讽刺自己。毕竟白潇的容貌身材摆在那里,就算不能符合所有人的审美观,但从大众角度来看,至少漂亮是错不了的。 白潇还没来得及再接再厉,刘艺却一边说着话走了过来。 “白潇,这里可只有你跟黄月儿没开口唱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带头来一首,给黄月儿鼓鼓劲?”对刘艺这一寝室的兄弟而言,其实今天的主角是白潇,只是面对这个女孩子,总还是有点陌生的,他们就不敢表现出多大热情,怕把人给吓到了。 唱还是不唱,这个问题其实白潇一开始就在考虑。她不是不能唱歌,也不是害羞矫情,而是性别变换之后就没有开口唱过歌,不知道现在唱歌和以前男性时唱歌会有什么区别。 “唱歌啊……”白潇微一沉吟,还是爽快地给出了应答,“好吧,我就抛砖引玉,先唱一首,就当是为月儿加油!江淮,麻烦你帮我点一首《霸王别姬》。” 当然,既然都说了要重新开始,那这就来唱属于白潇的第一首歌吧! “不是吧,《霸王别姬》?”正在点歌台旁边的江淮却差点没扑倒,其他人也很是惊奇。 白潇耸耸肩膀,从管程程手上接过麦,笑道:“就是《霸王别姬》,屠洪刚的那首,怎么,不许唱吗?好啦,音乐响起来。” “轰隆”的战鼓声忽如雷吼自一片空旷辽远之地响起来,一下一下敲得一片黄沙百战之气似乎仰面凝固。投影的荧幕上金甲披挂的将军腰跨长剑,一步一顿和着节奏由远走近。鼓声在这脚步中渐渐密集,然后激昂。 将军变成的白衣的擂鼓手,双锤之上火红绸带飞扬,一片清亮硬朗的音色忽然响起。 “我站在,烈烈风中……” 白潇唱,神情凛然,目光紧紧盯在荧幕上,仿佛那里真的交错着时光,有一个铁血男儿冲撞在四面楚歌里,战场杀气弥漫,而他与她渐渐重合。 她的音域比平常女性的要宽一些,但也并不粗,唱起这歌来竟如金玉交击,铿然阵阵,却有些不辨雌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然后鼓声渐歇,幽幽地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抚过了沙尘弥漫的大地,抚过了男儿心中的一切惨烈激昂,抚得百炼钢也悄悄地软化成了绕指柔。 乐声渐渐低沉温柔,白衣红绫的女子纤手划过长剑,翩然起舞。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白潇的声音压下来,又有些哑,似乎是夜间风过松涛,明月幽幽,撩得人心漫溢如水,又钝钝地沉了下来。 “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她想到了什么,是曾经光着膀子在烈日下肆无忌惮奔跑的时光,还是自行车笨拙滑过时那个白裙女孩的回眸一笑,或者是凉风呼啸着的那个晚上,少女心中呐喊着告别的释然? 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沉进了心魂,尽情地唱着。 霸王别姬,铁血漫天,柔肠百结,忒也动人。 九回: 潇湘夜雨 “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白潇的心沉沉的,像被闷在战鼓里,而这满满当当的积郁一朝吐出来竟是格外的惨烈和痛快。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唱一首歌而已。但人若真到了戏中,一曲一句,可不比万千言语还让人深受其感? 来世也当称雄,这是英雄末路的悲唱,还是不甘止息的壮志野心? 白潇心里又像被浇了一炉滚烫的铁水,火红灼热四处流淌,不知道最终要塑成一个什么形状。 或者每个少年心底都会有过那么几段征服的野望,征服某个领域,站在某个巅峰,因为青春,因为年少,所以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放纵自己幻想,所以可以充满激情地去寻找一切实现梦想的可能。 或许这个世上也有一开始就甘于平淡的人,但那总归是少数,至少曾经的白夜就不在这个少数之列。他心怀功名抱负,也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想要父母亲以他为荣,想用无数光环来堆砌自己前行的阶梯。 可是白夜变成了白潇。 变成女性不是熄灭掉雄心壮志的根本,却是导火索。不是说女性就不能有一番大事业,而是白潇的来历太尴尬,尴尬到她只能在平淡中蛰伏了。况且也是有过这样的变故,才知道平淡活着的珍贵,才知道一个小桌前,一家人对面坐着,嚼着总会重复的饭菜,随口闲聊也是极幸福的。 生虽不能如霸王轰轰烈烈,可心若有一泓清溪,也自可以浇灌出一片宁静温馨的花朵。 歌声止在了最辉煌激烈的一个背影里,荧幕上昏黄的画卷渐渐淡去,屋中白潇握麦的手轻轻放下。她双唇合上了,而歌声若有性灵,回荡着,明明止歇了,偏又恍惚似仍然缭绕在每一分空气里,跳跃过时光,依然令人回味。 一直很热闹的包厢里忽然很安静了,每个人都在沉默,只不知这沉默是沉醉,还是还有着别的什么。 包厢里灯光很暗,投影荧幕上也出现了短暂的黑屏。这本来是切歌时的自然过程,也只有短短的几秒,可是这一刻,这短短的几秒又似无限漫长。人人各怀心事,在一片静暗里,忽然光亮一现,一阵轻快的钢琴调子响起,才像魔镜乍然跌碎,人人又解脱到了现实中来。 另一首歌的旋律已经响了起来,点歌的人却没了再唱的兴致,一直到荧幕上现出歌词的字幕,还是没有人拿起麦来 “天哪!”金晶大叫,声音扬起来,几乎像是鸟儿在高鸣,“啊——!白潇你太神了,居然能把霸王别姬唱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女孩子呀,居然能唱霸王别姬,男声要唱出来都好有难度。”她忽然跳起来冲到白潇面前,眼睛睁得大大地,差点就激动地扑到白潇身上。其实要不是跟白潇总还有点隔阂,以金晶向来有些疯癫泼辣的性子,她就真扑了。 白潇“呵呵”笑了,摸摸头道:“还好。”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黄月儿惊叹道:“白潇,你唱的简直不比那些歌星差。” “恩,是的。”陈近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虽然没唱得屠洪刚那么有霸气,不过另有风味,听得人都被带入那种情境里去了。” 江淮扶了扶眼镜,叹道:“就是有情,所以跟现在的流行歌手不是一个档次,不能比。” 杨小书没吭声,孙亭亭应和着称赞了一句,管程程望着白潇,却有些星星眼的感觉。 刘艺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不错”,王动点了点头,陈紫东却拿起另外一个麦,再点了一首《归去来》,优先插播了。 “白潇,唱得这么好,再来一首怎么样?咱们合唱《归去来》?” “好啊!”白潇嘴角勾起,眼中透着狡黠的笑意,“让我来唱男声,你唱女声,我就唱。” “不是吧?”陈紫东本来笑嘻嘻的脸瞬间就苦了下来,“潇潇,你就这么为难我?你忍心啊……” 金晶也来了兴致,扬起小拳头,得意道:“就是这样,潇潇别管他,有什么不忍心的。嘻嘻,陈紫东,可是你自己提议在先哦,快点,要开始啦,不唱就大刑伺候!” “上满清十大酷刑!”管程程拉长着她清脆的声音高叫,滑稽又可爱,几个站得近的女孩子顿时笑做一团。男生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气球,你小子就从了吧!”陈近鸿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差点没拍桌子来个惊堂定案。 气球是陈紫东的外号,因为他的名字可以合成“紫气东来”,所以就得了这么一个诨号。 笑闹中女声唱的部分已经过去,白潇就举起麦唱起了男声的部分。这次却没有唱《霸王别姬》时候的成功,她的音色毕竟还是偏于女性化的清亮,唱《霸王别姬》的时候是多亏了气势掩盖住音色,到唱《归去来》时,没唱出男声那温柔细腻的感觉,白潇唱得却有些跑调了。 “不是吧,潇潇,是这样唱的。”陈紫东终于按捺不住抢了音,然后大声唱起来。可是男低音本来就不容易,他又想抢白潇的音,结果跑调跑得更厉害。 然后管程程想抢麦,陈近鸿指责陈紫东唱得荼毒大众耳朵,金晶撺掇陈近鸿自己上场,气氛又再次被带到了之前众人大乱唱的时候。 到一行人王者之翼ktv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正是晚8点时分。 陈紫东结了帐,看看时间道:“8点钟了,我们爬山上去烧烤的话,又还要很长时间,干脆到了麓山脚下就直接坐游览车上去。然后我们今天就享受烧烤的乐趣吧,爬山改天,好不好?” “好,”陈近鸿道:“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肯定是坐车上去啦。再说晚上爬山,谁知道山上有没有蛇啊老鼠啊什么的,我们倒是没什么,要是吓到了美女们,你可就罪过大喽……”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捧着一大捧花,一大捧白玫瑰。金晶就奇怪了,陈近鸿是捧着花进ktv的,事实上不止是陈近鸿,这一群男生走进包厢的时候是人人手中都捧着花,她当时还以为这些花是男生们为了表现绅士风度要在曲后送给女生们的呢。可是直到他们出来了,准备去烧烤了,男生们却还是没有丁点要送花的意思。 不会是准备烧烤的时候送吧,那也太杀风景了。 “小书,”金晶心直口快,决定不再忍下去,她叫住了杨小书,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得到,“你看你们家陈近鸿是不是很奇怪,他手上的花怎么现在还不送出来呢?” 杨小书脸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时间没到吧,我不喜欢白玫瑰的,而且也不合适。” “大家快上车!先到麓山脚下。”刘艺已经拦了三辆的士,正好打断她们关于花的话题,“自由分配啊。白潇,你要不要来这里?” “好啊。”白潇点头,跟刘艺钻进同一辆车子。 当众人到达半山腰烧烤区的时候,天公却非常不做美的阴阴地下起了毛毛细雨。烧烤台是麓山旅游管理区早搭好的,由一块块大石头堆起,很好地保持了野趣。可也正是为了要保持野趣,这些烧烤台都是露天的,一到雨天,要生火烧烤就成为奢望了。 山林之间,高高的仿古灯柱顶端射出幽幽的昏黄柔光,细雨蒙蒙仿似牛毛,在折光之下交织出一片迷离的线影,仿佛时间是很旧很旧的。 白潇抱紧了怀中的小兔子,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她脸色不太好,嘴唇泛白,t恤也单薄,在这雨也旧旧的夜里竟显得格外凄楚。 其实是她今天凌晨才献过大量超出正常人体一次性献血极限的血,现在气虚,才会在这雨夜里忽然显得这般可怜的。 跟在一边本来准备领他们选烧烤台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心中都生起些怜香惜玉的情绪,忙道:“下雨了,虽然是小雨,不过也没法露天烧烤,要不同学们跟我到烧烤屋里去弄?那里有大师傅指点,烤出来比在外面还好吃呢。”白潇他们是出示了学生证拿半票进的烧烤园,所以这个工作人员叫他们同学们。 陈近鸿看了一眼身旁的杨小书,见她站在雨中也有些瑟缩的样子,不由伸长手臂揽紧她的肩膀,点头道:“好,那你给我们分两处,这几个女孩子到里面烧烤,我们先在外面点火,实在点不着的话,再进去跟她们一起。” “阿鸿,”杨小书的声音很柔,“外面点不着火的,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干嘛非要在外面烧烤呢?” “有点事情,你知道的。”陈近鸿摇了摇头。 “哎呀,山上就是冷!”金晶跺着脚叫了起来,“你们进不进去啊,不进去我可进去咯,受不了啦!” “是啊。”孙亭亭也有些受不住了,“还是进去吧,细雨最冷了,尤其山上有风,天啊,根本就不像6月天。” 天气并不是有多冷,只是女孩子们除了白潇,穿的都是短袖和裙子,在山上吹着夹雨的晚风,觉得冷也就很正常了。 最后除了白潇,另外五个女孩子都跟着工作人员进了烧烤屋里。白潇是主动要求留下的,而事实上,就上她不主动要求留下,刘艺他们也会要求她留下。 雨还是细,山上风却大,白潇让杨小书把小兔子白璃也一并抱进了屋。小家伙虽然蹬了后腿以示抗议,可终究敌不过人类的大力,终于还是被杨小书抱走。 这一片烧烤台本来是很热闹的,晚上更是惯常的人声鼎沸,只是这个时候雨下了起来,却一下子就安静了。各种细碎的垃圾零散落在各处,却又使得这一片的安静显得有些凄凉。 陈近鸿闭上了眼睛,微仰着头,轻声说:“就是这样的,似乎连天都在为我们祭奠小夜……” 白潇抱着双臂的手掌猛然一紧,心跳乍然收缩。 刘艺在一边道:“就这个台子,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生火。” “过来吧。”陈紫东站在刘艺旁边,摇了摇头,他整个的表情都开始沉了下来,再没了先前强颜欢笑的别扭样子,可是,也更让人难过。 白潇才仔细看清,他们手中的花,有白玫瑰,有百合,有雏菊,有勿忘我,都是些偏素淡的花,都是些可以祭奠逝者的花! 十回: 未解细雨狂 石灶零散分布着,山上的树在灯柱之下光影斑驳。雨渐渐又大了些,烧烤台边除了白潇他们,再没有其他人,一时间,这一片平常休闲热闹之地竟显得格外萧索。 江淮打开斜背着的运动跨包,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瓶的酒来,一共六瓶,居然都是二锅头。 刘艺惨然一笑,取过一瓶酒开了,然后高高举起,这酒液就涟涟如线,间或一些溅开了,也都滴滴答答淋在石灶里。细雨悄然,山风也冷,山林间有土木之气,伴着烧烤台边独有的油烧香料味,冲得浓厚辛辣的二锅头酒香也带上了灯火温醇的味道,弥漫飘散着,又缠绕进人的心间,绕得白潇心里醺醺的,又落魄又收缩着疼得厉害。 她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刘艺淋了半瓶的酒,淋满了整个石灶,然后咧开嘴笑道:“小夜啊,老天爷都为你洒了这么一大片的眼泪,你这瓶酒也就贡献一半出来点火吧。”他拿出打火机,按下打火钮,一道细长的火苗就在山风细雨中颤颤巍巍地长了起来。陈近鸿他们四个又将石灶围紧了些,尽量挡住风。 刘艺手微微一抖,火苗触在淋了酒液的木炭上,猛然涨高一截,触到湿润的空气,又颤抖着散下来,熄了些,然后终于有一些顽强地燃烧着渐渐曼延。火焰红着透着幽蓝,烧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微的扭曲,又透射出细雨的影线,雨线临头,危险得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白潇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身湿湿的,被山风吹着,鸡皮疙瘩就使劲地抖动着往外面冒。然而她的心里又像被烧了一把野火,烧得血液几乎就是沸腾的。这冰火交接,似乎就在翻来覆去地揉弄人的灵魂,揉得人昏沉昏沉地,恍惚就觉得身非在现世。 刘艺不再说话了,他默默地将剩下的酒一瓶瓶分到其余四个兄弟面前。江淮接酒的时候眼睑半垂,目光忧郁,陈紫东接酒的时候嘴唇抽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还是咽了下去,王动接酒的时候五官都是皱在一块的,陈近鸿接酒的时候却是面无表情。 一共六瓶酒,男生们每人一瓶,还有一瓶已经被倒了一半,放在石灶上。刘艺再抓起这瓶酒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白潇。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有些不忍,又有些怪异。 “这瓶酒是小夜的。”他终于再次开了口,声音有些哑,“你是他的妹妹,你也来洒一道,祭他在天之灵。” 白潇恍然,她是白夜的妹妹,原来母亲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只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从此做陌生人,母亲忽然来这么一说,却不知道此后要如何? 白夜的妹妹,这个说法虽然不是陌生人,可是,也似乎没什么意思。 “给我吧,既然说了,我跟白夜已经是一体,那这酒,我来喝。”白潇从刘艺手中接过酒,忽然仰头就是一大口灌进喉咙,酒液有些从她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脖颈流进胸膛,冰凉的,而进了肚的,又在五脏六腑里烧,又烈又涩。 妹妹就妹妹吧,总之就这样了,顺其自然。 白夜的在天之灵啊,不知道在哪里? 陈紫东看不过去了,他忽然一把抓住白潇拿酒瓶的那只手腕,沉声道:“好了,这是烈酒!” 白潇怔怔地,手任由他抓着,也不说话。 “呜……”刘艺的喉咙间忽然低哑的哭出一声,然后这哭声沉沉地在山间一飘荡,又闷沉着变成了放肆呼喊,“小夜啊……你曾经说过,站在麓山之上,就算不能坐拥这一片天,也可以指点江山。小夜啊……”他双泪横流,哭声粗哑,哭几声,又哽住了,抓住酒瓶咕咚灌一口,然后任由脸上的泪静静地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白潇想起,去年麓山秋游,兄弟们是各自带着女朋友上山的,那时候的白夜拥着林玉虹,意气风发,真是觉得,大地在脚下,无处不可去。男同胞们聊天打屁,偶尔还说几句带色的笑话,如果因此而收到女孩子们娇嗔的白眼,那却是很得意的。 那时风光旖ni,此刻对面不相识,却要在凄风冷雨中要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兄弟们祭奠自己那所谓的亡灵! 可笑,可叹,这“曾经”二字,曾经的兄弟们啊……已经是曾经了!那么祭奠是不是必须的?也包括由白潇来祭奠白夜? 白潇轻叹一声,将陈紫东抓着自己的手掰开。 而从刘艺哭出声开始,江淮也跟着哽咽了起来。他并不善酒,喝了一口以后却被呛得厉害,然后呛完了,更大声地哭。王动抓着瓶子,颓然地、沉默地,一口一口地泯。陈近鸿勾住刘艺的肩膀,一边喝酒,一边大声道:“白夜那小子不讲义气!他丫的一个人先溜了,就留着兄弟们在这里喝苦酒!”他有些醉醺醺的样子了。 陈紫东顺势放开抓着白潇手腕的手,然后喝一口酒,又倒些到木炭上,低声道:“小夜,你妹妹代你把酒喝了,那我就再分你些吧。”火焰瞬间又涨上来些,映得陈紫东的脸光影明暗分分明明,整个人,都似乎是铜铸的,沉甸甸。 白潇嘴唇侧着咧了咧,又灌一口酒。然后闭上眼睛,感受酒液从口腔里经过的感觉。味道不好,辛辣苦涩,灼得人舌头都有些麻木,然后脑袋越来越沉重,眼睛酸痛的,看什么都开始有分影了。 “你们……”白潇觉得,自己也许是醉了,因为这个时候眼里的分影居然越来越多。 醉了吗? 醉的感觉,全身乏力,腰腿和脑袋都开始酸痛,四肢里像忽然被抽去了一大段骨髓,又冷又热,站也站不稳。 白潇模模糊糊地感觉着,忽然以为自己正被摇晃在波浪上起伏。然后听到有人惊呼:“白潇!”然后身体彻底软下,似乎与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潇晕倒了,其实不是醉的,而是虚弱的。她才献出800毫升血不足24个小时,情绪就接连大起大落,更是淋雨吹风喝烈酒。这样的摧折健康无碍的人都未必受得了,更何况,她才是将近极限的大量失血。 此刻得她血液之助的沈错却终于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顾青颜和薛希蓝正在他病床边互打机锋,各不示弱。 薛希蓝是忠诚属下的保护者姿态,顾青颜的神色骄傲一如既往。 十一回: ‘否极泰来‘否 “顾小姐,夜已经深了,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薛希蓝双眉深锁着,眼睛里的忧郁深浓深浓,他望着顾青颜,神色又很冷厉。不得不说,薛希蓝容貌虽然并不出色,气质却很成熟魅惑。这是一个裹紧了岁月风霜,全身都散发着熟透了的神秘与强势的男人。 薛希蓝,确实有让大多数女人在第一眼见到时就怦然心动的资本。 顾青颜却是恼透了薛希蓝这种无处不散发魅力的作态。不过想到今天在股市的成绩,她又得意了。 “薛总,你是觉得我留在这里不便呢,还是让你联想到了某些失败,所以不高兴了?”顾青颜下巴抬起,双目直视薛希蓝,想要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点慌张。 “顾小姐,”薛希蓝反而微微笑了,他的声音很温醇,“薛某只是想为顾小姐留三分余地。可是顾小姐既然不屑,那么薛某倒要实在地问问,顾小姐是怎么知道沈先生受伤的消息的呢?我很确定这个消息是封锁了的,连我们远通董事会的成员都未被告知。” 顾青颜一惊,她才想起下午股市收盘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去见沈错,看看他是不是还好,跟他炫耀自己现在也是远通的大股东了,却忘记沈错受伤的消息根本就是被薛希蓝封锁了的,她这么贸贸然跑过来,哪能不引人怀疑? “呵呵,”顾青颜脸上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她又恢复镇定,然后脸上透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薛总你也太自信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这市医院的季英院长与家母一向交好?况且阿错受伤又不是国家机密,我与阿错的交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来看他才奇怪呢。你说是么?” “当然。”薛希蓝神色不变,声音里却带上了三分调侃,“顾小姐未嫁,沈先生未娶,顾小姐你倾慕沈先生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顾小姐你是名门闺秀,这么大晚上的,与两个男人同处一室,只怕不美吧。” 顾青颜柳眉一竖,脸上霎时青一阵红一阵,说到名节的问题上,女人再怎么也说不过男人。这是传统文化之下社会定位的差异,顾青颜要还想做她的名门淑媛,这个问题就不得不在意。虽然这已经是新时代了,现代人不会有男女不相授受的规矩,但这个问题若是被薛希蓝抓住了无限夸大,那可就有够她顾青颜受的。 两人都没注意到,沈错已经醒了,从顾青颜说到自己让薛希蓝联想到某些失败起就醒了。 沈错醒来以后就半眯着眼睛,一边感受身体别样的虚弱与肩膀处的疼痛,一边默默地听着顾青颜和薛希蓝的对话。到这个时候,他知道是该给顾青颜一个台阶下了。 “青颜,”沈错轻轻地叫了一声,“再晚些的话,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我已经无碍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沈先生,你醒了!”薛希蓝转过身,惊喜道。他马上就按动床头按铃,通知护士台沈错已经醒来。 顾青颜却呆了一下,然后脸色又在瞬间转好,她微微垂头,甚至有些娇羞的味道了。 “阿错,”她声音娇脆也惊喜,“你是……你是在关心我么?” “你是我的好妹子,我自然关心你。”沈错轻叹了一口气,眼睛又合上了些,只留可见一线微光的细逢,“青颜,不论商场之上你我如何争斗,私交里,我永远都把你当妹妹。” 顾青颜的心瞬间就像被铁抓狠狠揪了一把,她头又高高地扬起,然后冷笑道:“谁要做你的妹妹了?你倒是很高看自己啊,想做我哥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哼,沈错,你还是担心好你自己吧,担心你的身体,担心你的公司,我的安全,可不劳你费心!” 她手臂从身侧划过,腕上两个金丝镯子撞得脆响,然后是笃笃的高跟鞋声渐远,顾青颜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昂着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与几个护士擦身而过,护士们都很莫名其妙的被她瞪了一眼。 再给沈错的身体做一个初步检查,确定他完全脱离危险期后,护士们离开了,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沈错和薛希蓝两人。 空气有一瞬静默了,然后沈错睁开眼睛,笑道:“希蓝,易云‘否极泰来’,你觉得明日当如何?” “这一卦可不好算。”薛希蓝在陪护椅上坐下,笑容又是很温醇的,“东边的那一位忽然不肯表态了,可偏偏我们还有个东西,是非要他批下不可的。” “东方震位,吉顺而有波折,过旺易怒,伤肝脾,果然,是伤得很啊……”沈错说是这样说,神色间却仿佛在期待更多波折,“顾青颜今天这样得意,是你把股票都抛出去了么?” “是啊。”薛希蓝摇了摇头,笑道:“杰轩那小子还置疑我呢,以为我糊涂了,胡乱下达命令。嘿,这帮小子们,真是不错得很。” 沈错的眼睑却又垂下了一点,他淡淡地说着:“给他们加奖金吧,让他们出去玩几天,股市上暂时就不用管了。总之……按原计划进行。明天,你先代我去做新厂房安置的洽谈,务必在两天之内把合同拿下来。再给我安排家庭医生和看护,我要回沈园去养伤。” 薛希蓝的手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按捺住加速的心跳,沉声道:“当真撤出股市,那可是,在走钢丝了!” “不是走钢丝。”沈错依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是置之死地而后声。要么一败涂地,要么一日飞升,我别无选择。” “阿错,你有选择的——” “不,你知道的。希蓝,你曾说过我骨子里具备太强大的攻击性,那么,我就是别无选择。”沈错忽然话锋一转,“白潇呢?希蓝,白潇怎么样了?” “她没事……”薛希蓝稍稍犹豫了一下,想起那位先生,终于将心中的一丝不忍压下,“她先走了。” “走了?”沈错有些微的失神,然后再回到淡笑。 “是的,上午走的,她没有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薛希蓝终于就这么简单地说出白潇走了。下午变成了上午,其它一概略掉。 “哦,”沈错顿了一下,“带笔记本过来了吗?我要再看一次年表和蓝图,顺便检查一下计划表有没有遗漏的。”他脸色是苍白的,却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说起话来,又仿佛丘壑尽在胸怀之间。 十二回: 是的,有事 天渐渐大亮,白潇恍恍惚惚地醒来,抬眼只见雪白的天花板,垂目又见雪白的被子,鼻端嗅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手臂上却似乎插着坚硬的针状物。 很熟悉的地方啊。白潇心底苦笑,她的身体一向还算好,最近却似乎与医院缘分大涨,兜兜转转,三翻两次,又来了。 门口传来惊喜的声音:“白潇,你醒了!”是陈紫东。 金晶在后面,跟着大叫一声:“哇,潇潇醒来啦!” 陈紫东皱了皱眉道:“小声点,这里是病房。”这里不但是病房,还是双人病房,旁边病床上的病人似乎正在熟睡。 金晶吐了吐舌头,对着陈紫东做一个鬼脸,然后越过他,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白潇病床边。 “潇潇呀,陈紫东这个家伙一大早特意跑到东站那边的和氏去买了馄饨呢。”金晶做咽口水状,“真的很好吃。和氏馄饨名不虚传呀。嘿嘿,我可是沾了你的光。” “住院不是好事。”陈紫东摇头,叹气,“白潇,你怎么回事,医生说你大量失血,你怎么会大量失血的?身体虚弱不说,还跟我们去山上,吹风、淋雨、喝酒,你……”他望着白潇有些苍白的笑脸,只觉胸口一阵紧一阵地发闷,说不下去了。 才答应要照顾白潇,他们这一群混帐兄弟却弄得人家在山上昏倒,他娘的这算怎么一回事? 金晶却扬起了小拳头,不满道:“死陈紫东,你怎么说话的呢!” “陈紫东,”白潇望着他,笑容很安静祥和,“馄饨呢?不是买给我吃吗?快拿过来吧。”一句话打断了金晶的问罪。 然后陈紫东尴尬地笑了笑,提过一个小沙钵,放到白潇右手边的床头柜上。白潇插着针的是左手。 金晶很热心地帮白潇揭开沙钵的盖子,拿起调羹问道:“潇潇,你的右手方便动吗?” 白潇轻轻抬起有些无力的右手,接过调羹,点头道:“可以的。”她仍是微笑的,眼睛望着金晶,目光柔和深沉,她低声道:“谢谢。” 这简单两个字,包含着太多心事,太多感慨,太多惆怅和太多释然。 醒来会见到金晶,金晶以照顾病人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既在白潇意料之外,又在她意料之中。或者与寝室女孩子们之间的那些不愉快确实已经过去,但白潇可没指望立刻就能与她们变得亲密,所以金晶会留在病房照顾她,确实让白潇惊喜,既惊喜又有些感动。而排除这些,这其实又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是一个寝室的人,既然那些小龃龉已经揭过,那么有人晕倒了,当然会有人来照顾。而这个人,是向来有些乍乍乎乎,神经粗大的金晶,就更正常了。 这一病,是不是正好可以让她得到平常难得的,来自301女孩子们的关心和情谊呢?白潇心中暖暖的,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真是,用“可耻”来形容的话会不会太过了? 总之金晶和陈紫东关心的姿态,让白潇豁然有了云破天开的感觉。阴郁散去,能够不孤独,总是好的。 “潇潇啊,你昨天真是把我们吓到了。”金晶看着白潇已经开吃了,又叽叽呱呱地说起昨天的事,“在山上啊,忽然晕倒,天啊。你知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晕倒在眼前啊。哎呀,错了,虽然你不是晕倒在我眼前,而是那帮臭男生们的眼前,但是,离我不远,也算眼前啦。你不知道,真的把我们吓到了。陈紫东他们呀,脸臭得要死。不过医院不准留太多的人下来陪床,所以现在只有我跟陈紫东在这里。那些家伙,都回去睡大觉了,哼……” 金晶说着话,时而翘起眉毛,时而微掩嘴,表情真是生动之极。白潇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馄饨,一边微笑望着她,只觉得身边春guang明媚,仿佛有无数的小鸟在扑扇扇地飞,唧唧喳喳地叫,愉悦得人心里一片舒爽。 陈紫东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金闪闪透着暖红的早晨阳光呼啦拉就涌进了室内,光影浮动,落在乳白色主调房间里,落在床边一坐一躺的两个少女身上,像是将一切都渡上了一层天使般的光辉。陈紫东只觉自己心跳骤然就加速了,金晶那么活泼,白潇那么漂亮,他娘的,是个男人都会起那么一点绮念吧……这要是能有一个做女朋友……这,尤其是白潇,流言把她传得那么不堪,可实际上,她是这么美丽的,这美人,若能抱在怀里,是什么滋味? 一念方起,陈紫东就恨不得马上给自己一大巴掌。 丫的真混帐!小夜他,才去了,这居然就打起他妹妹的主意……可是,苏阿姨不是说要他帮忙照顾白潇么?这照顾,含义可就大了…… 陈紫东止不住的绮念丛生,胡思乱想,yu望与自我谴责交织在心中,使他呆呆的站在窗边,像傻了一般。 白潇和金晶都没注意到他,金晶说得正起劲,而白潇的手机忽然震动了。 她的手机在金晶袋子里,她现在穿的是病号服,而原来的衣服是寝室的女孩子们帮忙换下的,所以手机现在暂时是金晶帮忙保管。 金晶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小小叫了一声:“呀,潇潇,是你家里的电话。” 白潇拿调羹的手顿住,心中猛一跳。她忙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她现在是有点心虚,怕爸爸妈妈知道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潇潇,”手机里传出苏雅温和的声音,“电话接得满快的,没有睡懒觉呀。” “恩。”白潇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勉强露出一点笑声,“哈哈,是呀,妈妈,我一向都不睡懒觉的!”话一说完,白潇心里又慌了,她好像笑得有点不自然,母亲那么了解她,会不会听出什么来?然后她又懊恼,这可真是,心慌个什么劲啊,妈妈有千里眼不成,只要她不说,妈妈难道还能算出她现在在医院? 苏雅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白潇声音里的不自然,而是随口跟白潇聊起了些吃穿饮食的话题。其实都是些老话,不过母亲的电话总是这样的,老调的唠叨,和浓得化不开的关怀。 说了几句,白潇的心安定下来,也开始跟母亲有说有笑。 可是电话那头忽然又模糊地传出了父亲的声音。 白瑾风跟苏雅说了什么,白潇没听清,只是瞬间,苏雅沉默了。好一会,才像脱力一般,跟女儿说:“好了,潇潇,你快去吃早餐吧,有时间我们再聊。” “嘟——嘟——”忙音传来,白潇望着手机,有点呆。 十三: 陷阱还是必然 如果这个时候白潇在家,看到母亲一脸憔悴,父亲也抱着头坐在沙发上尽是颓然,她肯定会无比惊讶难过的。 变故骤然而来,它毫不给人准备的机会,又似乎因果相连,处处都透着必然。 苏雅放下电话,在一张小矮凳上坐下,怔怔地出神。白瑾风也不再说话,他偶一抬头,眼睛里却是布满了血丝的,这样子,仿佛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渗出血来了。 良久,白瑾风有些嘶哑干涩的喉咙才又发出声音:“雅,总有办法的,但是这个事情,不能让潇潇出面。” “哼!总有办法的?你说得好轻巧!”苏雅头微侧着,眼睛不知看响哪里,“如果不是你一心犯傻,被你那个‘好朋友’骗,今天我们会这么为难?”她说着话,力持平静,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我犯傻!”白瑾风忽然大吼一声,豁地站起身来,一向儒雅的脸上此刻显出无比的愤怒和伤心,“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你说我犯傻,那你那个时候怎么又同意我把钱投进去!” “钱?”苏雅呆了呆,极难过,反而笑了,“是啊,难道我没劝过你吗?我说了那个姓岳的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你就一定要信他!哼,你还真以为天上有馅饼掉啊,活了这么多年,你脑袋还不清醒?他那个什么按摩器一看就知道是传销,你就犯傻,说什么都信他!” “如果……”白瑾风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又深又浊,声音沙哑,“如果他不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会信他?我,我,你以为我信的是他的花言巧语?难道你不知道,我信的是我们的交情!” “哈哈……”苏雅忽然大笑出声,她也站起来,紧紧地盯着白瑾风,声音透髓的冷,“是啊,多年的交情,你跟他妹妹是交情深厚啊,深厚到人家拿块有毒的糖来逗你,你就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巴巴地凑过去。亏你还为人师表呢,你真以为自己返老还童,智商倒退几十年了?” 白瑾风猛地倒退几步,脸忽然就僵硬了,他僵硬着脸,连连说:“好好好……”然后再转一步,四顾这个家,这个以明黄为主色调,虽然很小,但却布置得明亮温暖的家。但是此刻,他觉得有点冷了。 “你……”不信我。 “不信我”这三个字白瑾风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说这句话,如果他处在苏雅的这个位置,他就会不置疑吗?更何况,对于那个人他真的就没有一点想法?虽然,他的初衷,他最大的想法,是为了这个家。虽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背叛苏雅! 苏雅叹息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白瑾风,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微弱,像被沉在一潭死水里。死水微澜,而这死水之外,毕竟她还是在乎着这个家,更挂记着自己女儿的。 那就要做点什么。 可是她能做什么,白瑾风又能做什么? 门铃突兀响起,打破了两人的相对沉默。苏雅有些机械地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门外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穿的似乎是某种制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他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苏雅也下意识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c市商业银行的客服工作人员,卢军,这是我的名片,请问你是不是苏雅女士?”苏雅勉强笑了笑,接过他的名片,将他让进屋内,心中开始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请坐。”白瑾风淡淡地说着,也回到沙发上坐下。 卢军并不客套,而是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叠资料,开始直奔主题。 “白先生,苏女士,这些是你们的信用资料,一个月以前,你们在弊行贷款10万元人民币,但是就我们现在所知,你们的信用出了点问题。你们可以看看,这些信用资料有没有遗漏。”他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变,语意却是冷冰冰的。 白瑾风和苏雅都是心中一慌,忙将资料接过凑到一起看了起来。 资料上的数据足够让任何普通工薪阶层的小市民触目惊心。 白瑾风夫妇当初为了白潇的手术四处贷款,共借了30万人民币。这其中,债权人有亲戚,有朋友,也有银行。可是光这些,也就罢了,这夫妻两个都是有稳定工作的人,虽然工资水平并不高,但只要有时间,节俭一点,慢慢还总还是能还上。 问题就出在白潇回学校以后。 儿子没了,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女儿,熟悉白家的亲戚朋友没有不疑惑的。这其中也不乏大嘴好打听的八卦人士,来来去去,传言也就有些不堪起来。白瑾风受不得这样的气,更想到女儿回家将要面对的种种异样目光,就思量着要搬家。可是搬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也就是钱。 钱哪里来?为了白潇的手术,这个家现在不但没钱,更是负债累累,甚至连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抵押在了银行。白瑾风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苏雅在一个小销售公司做一个小文员。两个人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本改善这种经济状况。 就在这个时候,白瑾风多年不见的一个朋友岳国辉带着他所谓的投资方案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的妹妹岳蔷,那是白瑾风的初恋情人。 过程就不赘述,总之他们最后是说得白瑾风对他们能赚大钱的计划信以为真,还再次在岳国辉的介绍下以房子做抵押向一些不怎么干净的人借贷了人民币10万,然后将这些钱投到了岳国辉的皮包公司里去。结果是岳国辉是一个大骗子,骗了白瑾风10万,也骗他欠了高利贷10万。这感觉,就好像白瑾风夫妇白丢了20万一样。 对这个小家庭而言,这已经不止是雪上加霜了。 可还有更为严重的。 白瑾风因为儿子变了女儿,最近心情不好,结果短短几日之内,就把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们都给得罪了个遍,也受到了他们不少排挤。白瑾风是个典型的文人脾气,酸腐而骄傲,最受不得委屈。那个时候岳国辉的出现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根巨型的救命稻草。白瑾风投了钱以后,心情就放松下来,也不再犹豫,竟然一鼓作气跟学校把工作辞了,也想学很多的前辈们来一出下海淘金。 金没淘到却淘出了个几可灭人性命的狠毒陷阱,就是白瑾风现在的写照。 白瑾风的手有些颤抖了,他想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卢军只管他的任务,可不管现在白家夫妇的心情。他接着道:“白先生,想必你还是记得,你在银行贷款的时候是以房子做的抵押,可是以你们现在的经济状况,银行很不放心。这样吧,一个月之后,我们将再次调查你们的信用度。”他说着也不管白家夫妇手里的资料,提起公文包就往外面走去,一边说:“今天就这样吧。”他走出门,还顺手将门带上。 白瑾风和苏雅就好像脱力一般,互相对望着,几乎是瘫在了沙发上。 十四回: 安华生的曲线计划 白瑾风夫妇几乎是走投无路了,但事实上,他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这条路,是他们都不愿意走的。在这个不愿意上,白瑾风比苏雅更坚持。 良久,白瑾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脑子开始正常转动。 还有什么办法呢? 没等他想出什么来,他们家的门铃又再次响了。这次是白瑾风开的门。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白瑾风呆了一下,然后他的手动了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将门关上。门口的人动作很快,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一边在瞬间就将白瑾风的手抓住。 “白先生,您的不欢迎也太明显了吧,这可真是让人伤心。”门口的男子身材精悍壮实,面容粗犷到甚至有些丑陋,他这个时候随口调侃,望着白瑾风的笑容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人的形象,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社会。 白瑾风夫妇当初,就这样误会过。可惜的是后来虽然将误会解除了,但白瑾风夫妇对他的恶感却更深了些。这结果,也不知是该说这人长相太失败,还是做人太失败。 当然,这个人不是黑社会,这个人是刘四,《白昙花》剧组的刘四,安华生的第一助手刘四,当初一把将白潇推向舞台的怪力王刘四。 白瑾风不欢迎刘四,苏雅也讨厌刘四,但苏雅在态度上却完全不露半点对刘四的厌恶。 “是刘先生,快请进吧,今天老白他没睡醒,有点犯糊涂,你别理他。”苏雅已经站起了身,开始去泡茶。白瑾风呆在了门口,她却必须要招待好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不速之客的客人。 刘四是个什么身份的人,白瑾风夫妇已经知道了。白瑾风不愿意女儿与娱乐圈扯上关系,苏雅却理智现实得多。就眼下家中这样的状况,如果白潇参演《白昙花》果然能得到一大笔片酬的话,那确实是能使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唯一的忧虑也就是白潇尴尬的身份。可是这身份怎么就不能保密了?就让白潇不去接受任何采访不就是了?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苏雅又比白瑾风天真了。而且对于女人而言,荧幕上的光辉确实是一种强大之极的诱惑,一夜成名,化身璀璨明星,如何不让人怦然心动?虽然这机会并不是苏雅自己的,而是她的女儿的,可是女儿若能实现这一点,岂不比她自己圆这明星梦更来得让她骄傲? 苏雅一直都是个贤妻良母,心智也早被岁月磨砺得成熟坚韧,但这并不妨碍她还保留一点天真幻想。谁规定40几岁的女人就不能做梦了?当初琼阿姨风靡大江南北的时候,那些山盟海誓的故事,勾引女人眼泪可是不分年龄的。 刘四很干脆,开门见山,连坐下都还没来得及,就开始再次劝说:“白先生,白太太,考虑得怎么样了?上次说的条件如果不满意,可以再商量,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他一边说着,也坐下了,只是可惜他的长相与凶恶是近亲,不管怎么说话,也很难让人看出诚意来。 但是这点上,白瑾风夫妇还是相信他的。因为就在昨天下午,他们还很震撼地接受过安华生和陈诺的登门拜访。安华生不说,陈诺大明星的形象却是太过深入人心,他那招牌一亮出来,还真没办法让白瑾风夫妇相信这一伙是骗子。 可不是骗子又怎么样?白潇的身份太尴尬,白瑾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让白潇去做什么大电影的女主角。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白瑾风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苏雅已经抢先说:“任何媒体,任何形式的采访,潇潇都不接受,这一点不止要保证,还要签到合同里。还有关于潇潇本人的任何信息,你们剧组都不能透露,可以吗?潇潇也只签这一部戏,绝对不是和你们公司签约。” “没问题,没问题!”刘四连忙拍板保证,大嘴巴又咧开了,牙齿白得真是差不多也可以拍广告,又亮晃晃地刺人眼睛,“这是昨天安导回去后,找律师再次拟定的合同,二位看看。”他从文件袋里取出合同,放到白瑾风夫妇面前,粗犷的脸上,小眼睛光影深深的。 事实上,让白潇出演昙花仙子,完全是安华生的无奈之举,是安华生要签她,又不是华众公司要捧她,只和白潇签这一部戏,正是华众高层的意思。 要知道,捧红一个人,那得花多少资金,多少精力。白潇有什么特殊,值得华众费上大力气去捧她?要不是吴琳确实毁约,安华生又表示白潇不做女主角,就不开拍《白昙花》,华众高层是绝对不会同意起用这么一个完完全全,崭崭新新的新人的。而安华生却是骑虎难下,已经为女主角事件得罪了太多人,只好硬撑到底了。 获得白潇的合作,这是必须的。而白潇不答应,安华生就只好走上她父母亲这条曲线。 白瑾风却出乎他们意料的顽固。不过刘四很明白这个人的弱点在哪里。 手递过合同的时候,刘四状似无意地扫过还留在茶几上的那些关于白瑾风夫妇的信用资料,轻“咦”一声,另一手就准备去抓起这些资料。一边还似乎好奇道:“这些是什么,好像有点眼熟啊。” “不准碰!”白瑾风忽然大吼一声,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心猛一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来收拢这些资料。对着刘四那将要碰到资料的指尖,白瑾风只感觉全身肌肉都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心似乎就要跳出口腔了。 苏雅也大吃一惊,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一家人流落街头的景象,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拽过刘四手里的合同,也不再看,就忙着答应:“好,好,我们答应了,这就跟潇潇说,你别走,我叫她马上回来签字。”她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都忘了白潇在c市,离家里还隔着好几百公里,哪有可能马上回来。 白瑾风却忙着将那些信用资料收好,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苏雅的话。也或许,他听到了,只是不想接受,又再也无力反驳,就干脆装作糊涂。糊涂不糊涂,谁又知道呢? 刘四笑了,还是露出他的大门牙。 “白太太,不需要白潇回来的,您只需要给她一个电话,让她答应就可以了。安导正在c市,白潇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可以就地签约。” ~~~~~~~~~~~~~~~~~ 十五回: 一笑倾城者 白潇在下午离开医院的时候再次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心里正盘算着晚点跟陈紫东和金晶分开后再去看看沈错。沈错在市医院,而白潇这个时候在区医院,离市医院距离还不近。 可是这个时候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妈妈。”白潇叫一声,心中疑惑,她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反常。她决定了,在这个电话里,她一定要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让母亲这么欲言又止。 “潇潇。”苏雅的声音还是有些迟疑退缩,但不管怎么迟疑,与家中现状一比,都得放到一边,“潇潇,你是不是认识安华生导演?他有请你演电影吧?” “妈……你知道了……”白潇话声有些嗫喏,心跳骤然就加速起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母亲是不高兴了,要责怪她在外面太轻浮张扬。 苏雅平常最能猜测女儿心思,可是此刻心中慌乱,竟全没察觉到半点女儿的情绪。她只是自顾道:“是啊,潇潇,安导不错的,不如你就答应吧。” “妈!”白潇一下子就懵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妈妈,你让我答应?”她猛就觉得自己当初的坚持拒绝有些可笑,母亲忽然一个电话,说起出演昙花仙子的事,然后就是叫她答应,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白潇已经从医院的大门口走到了马路边的公交站牌旁,陈紫东和金晶本来跟在她身边,现在见她打电话,干脆就走到一边的指示牌边去看公交路线。虽然常走的几条路线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但再多了解一点也没关系不是么? 白潇一脑袋的混乱,只听到母亲说:“是啊,潇潇,爸爸妈妈已经跟安导协商好了,他一定会为你的身份保密的,绝对不会在公众面前泄露一丁点你生活中的信息。你知道,家里的经济……唉,潇潇,你真的不愿意么?” 白潇垂下的那只手已经捏紧成拳,指节有些泛白,她只觉得有一道大捶狠狠地砸在了心上——是安华生太神通广大,还是家里的经济状况真的已经糟糕到让爸爸妈妈都放下对她身份的顾虑,都不在乎她成为公众人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居然一无所知? 后来苏雅又说了些什么,白潇全没在意,她精神恍惚地听着,只记得自己是答应了,然后一直到那边挂了电话,她还是举着手机在耳边,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当陈紫东转过身来再看白潇时,就看到她这副模样,修眉轻蹙,长睫颤动,双目之中仿佛烟山雾罩,站在这喧嚣的城市街道上,竟似乎是凭空裹来了满身的氤氲仙雾,叫人顿忘凡俗,只是在心中刹那柔软溢满,就想要将这人揉进怀里好生怜爱。 陈紫东觉得自己入魔了,不然怎么满脑袋又乱跑火车了呢? “他娘的混帐!这是你兄弟的妹妹!”陈紫东暗暗唾弃自己,心又在瞬间惶恐起来,恨不得当街一巴掌就把自己打醒。 “陈紫东!”这时候金晶一推他,“你看,白潇怎么啦?” “啊?”陈紫东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就呆呆地反问,“什么怎么啦?” 金晶轻“哼”一声,走上前去也推了推白潇的肩膀,关切道:“潇潇,你怎么啦?” “我……”白潇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仿佛满山烟雾乍散,骄阳初升,又叫人觉得眼前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倒映出一湖明镜,湖光潋滟,清澈幽深。 城市的喧嚣就在这一刹那远去了,所见者无不惊艳。 然后有一个人喃喃道:“难怪古人敢于造出一笑倾城的成语来,原来果然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声音不大,可是也足够这旁边的大部分听到。所有人的心中竟也都不约而同地生起赞同的念头。 白潇却是想通了,她原来之所以害怕性别变换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最大顾虑还是怕父母亲受不得这样的打击,至于她自己,早在流言缠身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无视流言。管那么多呢……白潇又觉得自己心底下暗暗地渗入一道苦水,苦水瞬间渗得不见影踪,只留下涩得不着边的滋味在胸腔回荡。 真能不在意么?总之是先这样吧。 白潇脑袋清醒了过来,一边将手机收起,一边向金晶微笑道:“没什么,刚走神了而已。” 金晶有些疑惑,正要再问,到嘴边的话却被身后一个男声打断了。 “这位小姐,不知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我看你眼熟的很。” 不可否认,这个男声很有磁性,很动听,可是金晶的话正是被这个动听的声音打断,这把声音还说着极恶俗的搭讪话语,于是金晶就不得不怒了。 “你脑子有毛病——”金晶脱口怒骂,瞪着眼睛猛将头转过——然后她呆住了。其实不止是金晶,当这个男子从他那辆银灰色的迈巴赫上下来的时候,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呆住了。 虽然人们呆的时间长短各不相同,但一致的是,所有人都再次惊艳了! 这并不是一个长得有多阴柔妖艳的男子,相反,他的长相很硬朗,高大、挺拔、硬朗中全是无比协调的俊美。俊美得仿佛就像造物精心雕凿的神袛,哪怕是在此刻的夕阳之下,哪怕处身喧嚣拥挤的城市里,他依然显得光芒万丈。 当然,真的光芒万丈的话,那他就不是个人了。事实上,这还是个人。光芒万丈只是这个人气势太过耀眼夺目的假称。他就是衣着太过考究,举止实在优雅,让他明明是走在这公交车站牌边,竟像是走在古老宫殿的镶金地毯上,给人一种时光错置,宫殿里的王子误落民间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格格不入。 然而一个男人,能让人眼前一亮,以至惊艳,这容貌气质,也确实太也不凡了。至少金晶就再也骂不下去。 白潇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女孩子,她看到这个人,除了初时惊艳一瞬,余下便是淡淡的厌恶了。 当然,你丫没事长这么帅干嘛,这不是诚心硌人眼睛么? 你硌人眼睛也就算了,说的话,却是实在的不入流。这搭讪法,太俗了。 “我不认识你。”白潇皱了皱眉头,淡淡道,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她还在想着安华生,想着家里的事。 说服得了她的父母亲,这安华生确实是太神通广大了。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呢?直觉的,白潇就认为没好事。 然而白潇的厌恶兼走神没能吓阻得了这个男子,他见白潇,同样是惊艳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他阅美无数中,最为惊艳的一次。 “我叫唐贤。”他微笑着说,风度翩翩地微点头,然后伸出手,做希望与白潇握手状,“既然有缘相见,这便认识了,不是么?” 唐贤。 似乎听时浅浅说过,就不知道是不是谐音。白潇不去握他的手,而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十六回: 糟糕的干群关系 唐贤望着白潇,手还保持了原来伸出的姿势;金晶望着白潇,又是羡慕又是不解;陈紫东望着白潇,心里紧紧的;旁观者望着白潇,神态各异,到像看动物园里猴子跳火圈,那表情是肆无忌惮地精彩生动。 当然,任何人看到与自己毫无关联,不需负丁点责任的闹剧时,都可以放心地秀出表情,反正不用负责任嘛。 不过说到白潇给唐贤难堪,其实也算不上闹剧,只不过事件虽然普通,事件中人却太过耀眼夺目,才使这普通的一幕格外引人关注起来。甚至有反应快的,大胆的,偷偷拿起了手机拍起了照片。也许,这是可以用上几天的谈资,也许,还可以发到论坛上跟网友吹牛打屁呢。比如:现实中惊见绝世美人之类的,多震撼的标题呀。 可惜白潇就是看唐贤不顺眼,她顿了顿,又很不给面子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只是一个名字,离认识,还远着呢。”她不再给唐贤说话的机会,而是随便冲上一辆刚停住的公交,一边喊:“金晶,陈紫东,快上车!” 她这一冲,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一些原本就准备等这路车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被她这一滞,竟连车都没搭到。所幸陈紫东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白潇一走,他就立马拉着金晶跟上了。 金晶跟着陈紫东挤到白潇身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大声道:“潇潇,你跑什么跑啊,那是帅哥,又不是猛兽!” 白潇愣了愣,勉强一笑,又默默想着心事。她在想,安华生什么时候会约她出去签合同,当真拍了电影以后她又会面对一些什么事情。尤其她在学校的名声极不好,这若在电影中亮相成女主角了,那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白潇越想顾虑越多,可顾虑再多,在母亲的话面前终究毫无力度,她还是必须顶风而上。那么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其实这个时候白潇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回家问清楚,只是她觉得不能勉强爸爸妈妈。如果他们不愿意说,那么强问有什么意思?如果他们觉得这个做过性别纠正手术的女儿可以成为公众人物,那么她就试试吧……有钱可赚,那还不好么? 这样想着,白潇胸口却还是又酸又涩。她很不愿意承认,她赌气了,她难过了。甚至她的心深处还埋着一个疑问,这疑问一闪而过,她不但不敢问别人,甚至自己也视为禁区,不敢碰触。 都说父母心中儿女是珍宝,可是为什么一向极关怀疼爱她的父母亲这次却忘了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呢? 这是个混帐想法——双亲恩情,她如何不知?只是钻牛角尖了。 安华生的来电在白潇上公交后十几分钟时传来。 “白潇啊,十分钟以后我到你学校,就在你校门口的星海西餐厅等你,可好?”安华生的声音亲切中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让白潇再次皱起了眉头。 “好的。”白潇冷冷地应了声,然后挂掉电话。 在这之前,她还是对安华生心怀感激和愧疚的,但这个人为了要与她合作,竟然硬是将她的父母亲拉了出来,就让她无法不反感了。 可白潇现在不喜欢安华生,难道安华生就喜欢白潇了吗? 在白潇刚从陈诺演唱会的舞台上下来的时候,安华生确实是很喜欢很中意白潇的,那个时候他对白潇的喜欢达到一个巅峰,再加上关宏阳的刺激,他甚至提出了要让白潇取代吴琳位置的提议。 祸从口出,安华生一时失言,再加上有心人的运作,吴琳竟就此跟他彻底闹翻了,以致于安华生不得不将希望寄到白潇身上。而发生这样的事情,白潇的出现虽然只能算一个导火索,安华生迁怒却是难免了。 他如何不迁怒?如何不生气?他一再向白潇示好,白潇却一再拒绝,最后还是累得他费了极大一个周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令得白潇愿意签约。白潇这架势大得,可大过了不知道多少的大牌明星。可他安华生在圈内是什么地位?那可是许多大腕儿也要尊称一声老师的大师级人物!多少新人,排着队儿等着他来捧,他都不屑一顾,这时候,却要面对白潇对他的不屑一顾,他能不生气吗? 最让他生气的是,即便白潇架子大上天了,他还是得想办法跟她签约,弄得到最后,都像是他在求着白潇来合作了。 安华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不是为了跟吴琳,跟华众公司赌一口气,他在白潇那晚从后台直接离开后,绝对是看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哪怕白潇资质确实极好。 但天下间漂亮的,资质好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时间给他去找,难道还真的非她白潇不可了?事实上,不是昙花仙子这个角色非白潇不可,而是安华生这部戏的主角非白潇不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安华生曾说过的白潇可以取代吴琳的话被无限扩大化了——小事变大,那么大家一起死撑吧! 当白潇再见到安华生的时候,安华生正坐在餐厅一角悠闲地听着钢琴师的即兴弹奏。 白潇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坐到了安华生对面。倒是安华生将一切不满的情绪都收拾起来了,还笑眯眯地叫来侍者请白潇点菜。 菜谱是纯英文的,不过还好白潇学习不错,看得懂。 “portugueseroastpork,charcoalspareribs,currychicken,thanks!”白潇随意点了几个菜,然后也带着三分笑望向安华生。只不过安华生的笑看起来和善,白潇的笑却冷得很。 这个时候,白潇确实是有些不通世物了。既然签约是必然的,那以后不短的一段时间内,白潇可是要到安华生的手底下工作了,她又何必在工作还没开始前,就先把脸色全摆给上司看呢? 但换个角度来说,白潇好歹活了二十年出头,这些事情也没有个不懂的道理。其实就是这样,她不是不懂,她是即便知道,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到一个没好感的人面前装亲切,假客套。 “你看看合同,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就请律师公正,把合同签了。”安华生笑得脸都有些僵硬了。他心中着恼,要不是白潇还没将名字签到合同上,他只怕当场就要发飙了。 白潇却很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很不客气地说:“好,我会先请律师看过的。” 十七回: 若如初见 白潇最后还是没有去找律师,她想到的是沈错。毕竟在大部分的小市民生活中,与律师接触的机会还是很少的,至少要白潇短时间内去找个律师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 沈错却不同,白潇甚至相信,对沈错而言,审察商业合同是不需要律师的,他能建立起那样大的事业,那么他本身对于商业法律和规则就应该非常了解。 找沈错帮忙,和看看沈错伤势恢复得如何,就是白潇再次来到市医院的目的。 可是从踏进市医院住院大楼起,白潇心里又有些忐忑了。答应签约《白昙花》,沈错会怎么看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拿这些专业的东西来问他,会不会太耗他的精力了?可是一转念,白潇又想,自己与沈错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沈错这个人确实不错,可以当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又客气什么? 乘着电梯来到9楼,白潇照记忆找到了胸外科住院部的护士台,向护士提交探视申请。 “沈错?”护士却有些惊讶道:“沈先生已经出院了呀,白小姐你不知道吗?”这个护士是认识白潇的,她对这个漂亮且果决坚忍的女孩子印象深刻。 “出院!这么快?”白潇一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怎么可能就出院呢?” “也不能说是出院吧。”护士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似乎她自己也不确定,“也许可以说是转院,我不是很清楚。你也知道沈先生是因为什么受的伤,似乎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警方要求转移的。” “那你知道沈错现在在哪里吗?”虽然不怎么抱希望,白潇还是赶忙接着问了一句。 果然,护士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这个应该是机密,我们不可能知道的。”然后她又疑惑道:“白小姐你也不知道吗?你们……”她的表情,分明以为白潇跟沈错是很亲密的。 白潇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当她听到护士说“你也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忽然微一刺痛。她才想起来,她与沈错之间竟然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从她先一步离开医院起到这个时候,倒像是她在不经意间就把什么给错过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沈错又不是从此人间蒸发了,他总有痊愈然后再到学校来工作的时候。可白潇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升起那么一股情绪,似乎是……怅然若失。 也许可以这么解释。是好朋友受伤修养,她却连再次探视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遗憾吧。 离开医院,白潇又是挤了几路公交回到学校。不管怎么说,这个合同还是要好好审察一下,至于沈错,他那么能耐,相信是可以自己解决所有危机的。 白潇一路左思右想,许久才反应过来,黄月儿正是政法学院的,何不找她帮忙? 回到寝室的时候,黄月儿正好在,此外孙亭亭和管程程也在。 黄月儿和孙亭亭正如白潇初次走进301室时一般,一个吃着零食,一个低头摆弄着十字绣,然后小客厅的电视里也一如当初,缠缠mian绵地播放着某个知名的韩剧。 白潇怔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初进301室的那个暮春的上午。那个时候,她进这闺房,是满含着忐忑好奇与期待的。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生,她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听着寝室女孩子们嬉闹,就觉得这世界是充满欢笑的。那个时候,明明就在不久以前,却又偏偏似久远得似乎褪色到了上个世纪。 宛若初见,偏偏又恍如隔世,便是如此了。 现在想来,打乱她平静生活的导火索,还是醉酒撞到沈错事件。 那么,如果那天没有与陈近鸿醉酒,没有撞到沈错呢?白潇渐渐生出感慨,那么自己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必须得承认,刚进301室的白潇,脑子里就是存着那么一点带色的龌龊心思。这样理解,一个正常的男性灵魂,闯进了一群青春可人的女孩子的闺房里……可是世事无常,白潇还没来得及细细领略闺房的风光,就被一连串的恼人事件暴风骤雨般夹击成功。当无数烦恼接踵而来,白潇自然就没了什么探寻闺房风光的闲情和时间。 而时至今日,白潇才猛然发现,自己再见到女孩子春guang,竟然已经完全不会心跳加速,也不会脸红加流口水了。似乎是习惯了,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习惯了自己的身体,也习惯了将所有女性视为同类。好吧,就是这样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虽然还不会对男性产生感觉,可是对女性已经没有感觉了,这算什么? 白潇拉开了寝室门,见到这么熟悉的一幕,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念之间千念起,瞬间,竟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生了多少的感慨。 “白潇!哎呀!”孙亭亭抬头间看到了白潇,微显惊讶地招呼了起来,“回来了呀,怎么站门口发呆?” “噢,是啊,回来了。”白潇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如梦初醒。 里间卧室传来管程程的声音:“白潇回来了呀,你身体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 “好多啦!谢谢。”白潇也高应一声。虽然还有些气虚的感觉,不过总体还不错了。 黄月儿放下手中的十字绣,起身走到白潇身边,笑道:“潇潇,程程在阳台上给你的小兔子弄窝呢。”她又微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轻声道:“你的小兔子很可爱呢。” “小璃呀。我确实不怎么会照顾它。你们……谢谢了。”白潇有些傻傻地摸了摸头,然后才算想起合同来,忙将装着合同文件袋递到黄月儿面前,“月儿,你是法律专业的,帮我看看这个好么?” 黄月儿疑惑地接过文件袋,然后打开了,一看,又惊呼出来。 白潇就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是沈错看到的话,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惊讶?” 这个时候沈错正在自己的私人别墅里修养,一边配合着警察的调查。 非法持枪杀人在中国是属于情节非常严重的犯罪,而像狙击枪这种大家伙的非法存在,更是没可能不得到足够的重视。就这次沈错中枪,杀手杀人未遂事件,警方已经成立了刑事专案组,在这里,钟绍亭这个特警中队长,却被临时调来做了一个副组长。 组长名叫陆波,是个四十几岁的矮个男人,有点胖,总是笑眯眯的,头顶微秃,一脑门油光,不像个警察,倒似个奸商。 他笑眯眯地问沈错:“沈先生,你确定你没什么仇家?你没有仇家的话,谁又会下那么大的本钱狙击你呢?” 沈错还是躺在床上,手上挂着点滴,他淡淡道:“想我死的未必是仇家,沈某向不与人结仇,你让我想,我还真想不出来。” 陆波起身四顾沈错的卧室,眼睛紧紧地眯了起来,赞叹道:“沈先生,真是豪华得很,据说你是白手起家,现在能有这样的家业,真是奇迹啊。” “侥幸罢了,三分实力,七分运气。”沈错笑了笑,他脸色还是苍白,这个笑显极淡,偏偏又极具存在感,“陆警官,我身家如何,似乎不在你调查范围之内吧?” “呵呵,随口一说,随口一说。”陆波笑了笑,手擦了擦额头,总给人一种他脑满肠肥的感觉。 一个看似脑满肠肥的警察。 十八回: 引蛇出洞,如何 这个时候,沈错的卧室里有五个人。 沈错,薛希蓝,钟绍亭,陆波,还有一个相对存在感不强的年轻小警察。 钟绍亭对自己的临时上司很不感冒,尤其讨厌他那副奸商的模样,说起话来拐弯抹角,不像个警察,倒像个阴谋家。不过谁让人家后台够硬实呢?哪怕他在脑袋上写白了“我是小人”这几个字,钟绍亭除了在心里鄙视下这小样sb,表面上还是得一脸正气地扮演好下属的角色。 但骨子里,钟绍亭还是渴望建功立业的,三十几岁近四十的人了,杀敌抓贼的热血却从来就没冷却过。 “沈先生,这已经是c市最近的第二起狙击枪袭人事件了,相信你也听说过,上次遇袭的也是我省有名的地产商人,只不过那位朱先生没有沈先生这么好的运势,最后在袭杀中不幸身亡。根据杀手在狙击点留下的一些痕迹,我们初步判断,这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你认为,这其中有没有一些关联呢?或者说,你触犯了哪些人的利益?”钟绍亭直接接过话,将话题调到重点上来。 “什么痕迹让你们判定杀手是同一个人?”沈错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不回答问题,反而又反问一句。 “杀手用的是同一种型号的武器,m21狙击步枪。这是比较老式的一种狙击枪了,1969年开始成为美军制式装备。虽然老式,但性能却还是非常不错,可以外接sionics消声器,最大有效射程有800米,适合夜间行动。可是这种枪装备得早,流传也广,非常不好追查来源。”钟绍亭显然对此极为苦恼,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更深,让人难以相信他还不到四十岁。他说着话,声音又硬又低沉,“而且我们两次都从杀手停留过的地方找到了一些掉落的断发,经过dna鉴定,这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那又如何?”沈错干脆将眼睛闭上,淡淡地说话,声音不大,内容却再一次敲打着钟绍亭所言的警方判断,“杀手停留之处的断发是同一个人的,就能证明杀手是同一个人吗?这逻辑未免有点简单。” 沈错话说得忒直了,态度也似乎有些傲慢,钟绍亭和陆波还没表态,本来安静待在旁边的年轻警察就再也按捺不住,叫了起来:“你懂什么?强词夺理很好玩吗?要不这个案子让你来——” “轩辕松!你闭嘴!给我老老实实站着!”钟绍亭大喝一声,眉间几乎刻出一个川字,长期在暴力机构任职的凶悍与威严瞬间显露出来,吓得小警察连忙噤声,低着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钟绍亭对付手下人确实很有一套,不止将他们整治得言行上服服帖帖,更能让他们直到心里也一致服气。在带手下上面,他是很有军中作风的。这个轩辕松敢突然插话,到算是比较桀骜大胆的一个了。 “好了,绍亭。”陆波肥脸上挤出笑容,手背擦过额头,“注意你警察的形象。呵呵,沈先生,你继续。为什么就不能证明是同一个人呢?” “虽然我国枪械管制严格,但m21流传广,有两架并非不可能。”沈错闭着眼睛,表情没有变化,语调也一如开始,不紧不慢地说着,“其次,就算只有一架,也不排除是两个人在用同一架;最后,对于所谓杀手停留之处的断发,我有疑问。有什么能够证明那头发就一定是杀手的?难道没有可能是杀手故意从同一个人身上取下来留在狙击点的?既然杀手很专业,专业到两次都从容逃脱,且至今让对手摸不着头绪,那我就有理由相信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难道他就不会戴一顶帽子来防止头发脱落?为什么他第一次伏杀人时掉了头发,第二次又还露出了同样的破绽?难道他有脱发症?”最后这一句话把大家给说乐了,钟绍亭就没忍住,当即笑了出来。 “哈哈,沈先生说得好!”笑过,钟绍亭神色又凝重了起来,“沈先生的意思是……杀手要误导我们,那么,他们就可能……是一个组织?”说到这里,钟绍亭心跳猛然加速,四肢的血液都似乎要开始逆流了。他想到了一个传说,一个连他这个c市公安特警中队长都几乎以为只是传说的大黑暗组织,不由又是兴奋又忍不住恐慌。这次事件,会不会让他触摸到真正的黑暗巨头? “绍亭,结论是要有依据才能下的。”陆波摩挲着下巴,“这个,沈先生啊,我们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能给我们提供到一点有利于抓到凶手的线索啊。” 沈错轻轻一笑,低声道:“侦破案件,是警察的职责与专业,我能有什么线索呢?不过也就是钟警官说到了,于是顺便发表一点关于杀手是个人还是组织的看法罢了。至于雇杀手的人嘛,排除我自己,只怕所有与远通相关产业存在一定竞争的组织都有可能。而那位不幸遇害的朱先生,他生前的地产事业与远通的却不在一个竞争线上。朱先生接的工程是以建设写字楼为主,远通旗下地产公司的市场却在建设商业住宅区上。如果幕后指使者竟然是同一个人或者组织的话,那也只能说他们的胃口太也良好了。” “沈先生。”陆波嘿嘿笑了起来,那神情,怎么看都有点猥琐,“你这么费尽心思来引导我们,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设想一些可能而已。”沈错嘴角轻轻勾起,声音又有些慵懒了,“既然杀手那么狡猾专业,没有留下一丁点可供警方追查的线索,那么……”他稍稍顿住,陆波神情不变,小警察轩辕松已经偷偷地抬起头有些好奇地打量他,钟绍亭却给闹了个大红脸,他实在是觉得警察这次丢大人了。 “那么……”沈错接着道:“不妨来个引蛇出洞,用我做诱饵,诱使杀手再来杀一次,如何?”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视自身安危如无物的话,竟像是在说“我们散步”去之类的。 “沈先生!”一直默默坐着玩旁听的薛希蓝蓦地紧紧盯住沈错,大喝出声。 “那怎么可以?我没听错吧?”轩辕松喃喃自语,看向沈错,好像看一个怪物。 “这个,沈先生,太冲动了吧……”陆波摸着自己肥厚的双下巴,笑容有些讪讪。 只有钟绍亭的眼神在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说话,望向沈错的样子,却有些肃然起敬的味道。 陆波想起了自己的大老板对自己的吩咐:“沈错突然崛起,手段肯定不干净的。嘿嘿,你也不用管他干不干净,总之,给我弄出点他不干净的证据来就可以了。”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心慌了。虽然事实上他还没取得什么成果,但望着沈错那仍然苍白的脸,他却控制不住地生起退缩的念头。 不要去招惹这个人比较好。对自己都可以这样残忍,那他的心志有多坚韧恐怖?他对敌人又可以用出什么手段来? “我相信在这过程中警察能保护我的安全的。”沈错睁开眼睛,望向钟绍亭,微微笑了,“钟警官,我可是把命交到了你们手上,可不要便宜了杀手啊。”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钟绍亭竟觉得这眼睛不止是深邃,还是清澈的。 一个在名利场上一路爬到如今地位的人,眼睛还能清澈,那岂不是很可笑吗? 陆波却忽然冷冷地说起了话:“沈先生,假如真的是你商场上的敌人雇的杀手,那你如今,只怕没有被杀的价值了吧?不知道远通过几天会不会易主呢?”他一边说着,背在身后的手却有点抖。这句话说的几乎是完全违背了他原来的想法,他应该旁敲侧击,问沈错有什么办法应付远通危机的,而不是在这里忽然蹦出一句冲人的蠢话。 他娘的,沈错喜欢拿小命去试试杀手的枪够不够快,就让这个二百五去试好了,死了世界清静,皆大欢喜! “那就加速安排吧。”沈错却没有着恼的意思,而是微微一笑,又将眼睛闭上了,“我伤的只是肩膀,又不是腿,行动能力不受影响的。正好明天我需要参加董事会议,走出了这栋别墅,不正是给了杀手好机会么?” “沈错!”薛希蓝连名带姓喊出来,豁地起身,望向沈错,久久无语。 十九回: 新的动态 2009年,6月11日上午10时,白潇与安华生在律师的见证下,终于签下了关于白潇出演华众投资电影《白昙花》女主角昙花仙子的协议,协议内容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甲方:华众传媒文化经纪投资有限公司。 商业登记:xxxx…… 乙方: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白潇 身份证号码:430xxx…… 兹因甲方拍摄的电影《白昙花》,决定聘请乙方演员白潇演出该剧。经甲乙双方协商,同意订定下列条款以兹信守履行: 第一条: 甲方聘请乙方参与拍摄电影《白昙花》,剧集公映版时长为90分钟。 第二条: 开拍日期预订2009年6月20日至2009年9月20日.此期限为电影正式拍摄时间,不包括电影拍摄准备与后期制作。 第三条: 甲方同意支付乙方演出该电影酬金八万美金(us$80000)。甲方在2009年6月11日付订金三万美金及2009年9月21日付尾期五万美金予乙方,在c市商业银行转帐交收。甲方要绝对保密本合约酬金之数目及付款方式。 第四条: 甲方需保障乙方在拍摄期间之一切安全措施,并为乙方购买劳工保险及负责意外期间的医药费。 第五条: 乙方遵守一切拍摄常规,自该电影开始拍摄以后,应严格认真遵照拍摄要求悉力演出剧中角色,不得以任何不合理的理由拒收或拒绝履行甲方之拍摄通知书。同时,在剧中乙方可以拒绝一切不道德,宣染暴力或淫亵之演出。 第六条: 若因天灾,人祸及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甲方停拍,乙方同意拍摄延期有效期为60天,经甲乙双方协议后方可执行。 第七条: 甲方有为乙方在公众面前保密一切生活资料的义务,不得向公众泄露乙方真实姓名、住址以及除剧照以外的任何照片和视频。 第八条: 乙方演员有权利拒绝有关该电影的一切后期工作和宣传活动,如出席记者招待会等。 第九条: 该电影属甲方之出品,甲方绝对拥有一切有关该电影之权益,包括电影录像带及乙方在该剧中饰演之人物昙花仙子的造型与桥段之一切权益。发行及宣传等事宜而乙方无权过问,但乙方于该剧之肖像权及一切有关该剧之宣传剧照,除只用于该剧播放播映及宣传外,甲方保证不得擅自取用作其它用途。 第十条: 甲乙双方成员应严格遵守本协议内容,协议内容及相关文件均不得外泄,另合作期间如有意见不合冲突之处,双方须遵照协议,和平协商。 第十一条: 甲方付乙方演员之演出酬金不包括个人所得税. 第十二条: 任何一方违反本合约之各项规定,另一方就可实时终止本合约,违反之一方并应付给对方相当于本合约第二条定酬金150%之违约金。 第十三条: 于本合约期内,甲乙双方之任何一方,如有牵涉到任何民事或刑事之诉讼,经法院裁定而罪名成立后,任何一方则无须再履行本合约剩余之责任,所收之一切酬金不得退还及追究. 第十四条: 本协议壹式贰份,甲乙双方各执壹份并签署盖章为凭,自签定日起生效。 协议是经过多次修改的,最后白潇定案的时候还是靠了黄月儿的帮助。黄月儿虽然还只是大二的学生,专业倒也还学得不错,有她帮助,再加上安华生在协议上也并没有怎么坑白潇,这最终签署也就终于在勉称顺利之下完成了。 不过寝室里的女孩子们看白潇的眼光又不一样了。这人闷不吭声的,又闹了一大堆绯闻,这个时候却忽然说被大导演看中了要去演大电影的女主角,可不是一再毫无征兆地往身边的人心里扔炸弹么? 不可思议,梦幻,羡慕,嫉妒,自豪,欣喜,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白潇的室友们心里,从此白潇是异类这个认知,只怕是要被301室的女孩子们默认到底了。 孙亭亭当时是叹着气,有些酸溜溜地说话:“白潇,没想到你要做大明星了啊,以后可不要忘记多发几张签名给我们哦。” 白潇与安华生告别后,就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街道上随意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咀嚼着孙亭亭的话。这话里满是惊奇羡慕,几乎就可以在301室立出典型来,却也让白潇很不是滋味。或许对正常的女孩子而言,这么一个机会落到眼前,可真就相当于天上砸馅饼了。如果天上砸馅饼还不够表达准确的话,那也可以说是天上砸钻石了……那么白潇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自己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的来历,这是事实,白潇无法逃避,又不敢不隐藏。 只能说,这贼老天太他丫的纠结了! 白潇捏紧拳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老街,老街窄而旧,但小吃店特别多,人声喧闹的,总给人一种特别暖和以及生机勃勃的感觉。白潇老远就闻到了无比勾人口水的老街独有辣香味道,精神不由一振,忙随便走进一个小店,准备好好辣一顿,辣掉一身烦恼。 “老板,麻辣烫要加辣的,汤里面多放香菜和葱花,先来一份米线和豆腐。”白潇自己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熟练地报出惯常口味。 “好类!”小店也没请个服务生什么的,老板忙得很,一边大声答应白潇,手上却仍是不停地摆弄着先前客人点的小吃。 白潇一边坐下等,一边也就随意看起了小电视机上播出的节目。 “经济时分,欢迎回来!”电视机里的女主播声音清脆,“最新消息,远通商业投资集团董事长大位易主,沈错带伤出席董事会议……” 白潇一惊,忙紧紧盯住电视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十回: 云端之下 “沈错表示,自己莫名遭遇枪袭,出席完毕此次董事会议后,将闭门修养一段时间。同时,他已将个人原来持有的关于远通的40%非流通股分别转让给文峰控股公司、时代风采集团等企业。也就是说,沈错经此将彻底离开原本由他一手创建的远通……” 白潇晃了晃脑袋,仔细去看电视屏幕上的女主播,见她红唇一张一合,唇形是极漂亮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念经,念得白潇到后来几乎听不清了,就觉得荒谬。可再荒谬那也是事实,便如大厦一朝倾,难不成因为它来得突然就要否定它的出现? 白潇此刻想的全是沈错会如何。想他自小就被天才的光环包围,一路上升,几乎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这么多年,而如今却似一夕之间,从前所有成就堪可付之一炬。 这从高高的云端上掉下来,他是直接坠入深渊还是平心静气凭着大毅力硬是落到了平地上呢? 如果能履高山如平地,浮云端也如平地,那么这个人大抵面对任何困境都可从容而过……可是,沈错是这样一个人吗? 小店的老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线放到白潇桌上,顺便就着电视上的新闻发表一下小感慨:“呦,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啊,他们这些大公司大老板什么的,事情可真多。”小老板的感慨或者不过是自言自语的顺便一句,可听在白潇耳朵里却又让她在一瞬间联想到了很多。 比如此前一直没有仔细思考的沈错遇袭的原因。本来这个是很好理解的,家大业大难免树立种种敌对者,可是,怎么就在他遇袭之后他的公司就遭到如此异动呢?这中间有没有关联? 再者,沈错伤势还没痊愈就紧跟着召开了远通易主的董事会议,他有什么不得以?或者说,他受到了什么胁迫吗?而杀手一击未中,他会不会再次出击?还有…… 不知道是该说白潇想像力太丰富了,还是说她思维太敏捷了,或者,是关心则乱? 总之白潇如同嚼蜡般吞了几口米线,就再也忍耐不住,起了身,付了帐,快步走出老街,然后摇手招到一辆的士,让司机带自己到远通的总部鸿远大厦。 要在平常,她又要心疼这些打的的钱了,但这个时候,她只想见到沈错,哪里还想得到这些?至于找到沈错以后要做什么,她此刻其实是毫无头绪的。总之,这朋友出事了,总得去看一眼吧。 说到底,白潇骨子里倒有些重义轻财、慷慨任侠的血髓,并不浓重,却也无处不在。 到离鸿远大厦不远的时候,司机忽然把车停下。 “怎么回事?”白潇猛然从万千杂乱的思绪中惊醒,透过车窗一看周围,“这还没到地方吧?” “嘿!小妹子,你可看清楚前面喽。”大叔模样的司机指向前车窗外面,“前面能停车的地方可都被车给停满了,再往那边广场上去,停车可是要买车位的,就这几步路,你自己走过去吧。” 白潇摸摸鼻子,付了钱给的士司机,下车向鸿远大厦步行过去。一边走,心里又不免猜测:“这么多车子都停在鸿远外面,是不是因为远通易主的事情?沈错他,要怎么面对这些人?”刚一设身处地地发出联想,白潇的脑子里就不自主地现出这样的场景: 一只雄鹰双翅折伤,从九天之上跌落到了一片荒凉的大沙漠中,鲜血慢慢渗进干涩的黄沙之下,一些平常深藏的毒蛇虫豸瞬间便从四面八方闻腥而来,天上更是秃鹫怪唳、凶鸟盘旋—— 憋屈?愤恨?彷徨? 英雄末路? 四面确有楚歌声起,白潇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沈错成为那个自刎的霸王。宁折不弯固然好气概,但卧薪尝胆更来得惊心动魄。 沈错,难道不应该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白潇与沈错竟是不谋而合。 可白潇的脚步忽然顿住了。鸿远大厦一楼的旋转大门口,四个高大的保安穿着整齐的制服,很严肃地拦住了白潇的去路。 “小姐,请出示请柬。”其中一个上前一步说。 白潇望着眼前的白手套,终于将漫无边际的思绪收拢,然后就忍不住自嘲一笑。请柬?这东西她还真没有。原来沈错,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呢。 保安的心里,却没有表面的严肃凛然,白潇一笑,他就忍不住想:“这小妞真他娘的漂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朵交际花,这要是……” 然后他听到这个漂亮的小妞用她那漂亮的声音说:“可以请问为什么需要请柬吗?” “这个嘛,”保安是个老油条了,一边在心里意淫,一边更是装得面无表情,可声音不知道怎么就有了点猥琐的意味在里头,“大厅里正在召开记者招待会呢,小姐没有请柬吗?” 白潇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保安语调有点不对,但她此刻最在意的是快快见到沈错,心中不快一闪而过,又问:“对不起,我只是想请问,沈错沈先生有没有在里面?” “沈先生?”保安一听到白潇找沈错,严肃的脸就再也装不起来,嘴角扯了扯,带上几分说不出味道的奇怪笑容,连声音的尾调也长长地像在嘲讽什么,“沈先生如今可不知道在哪里呢?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找沈先生了?我还以为,你是来这里找顾小姐或者时先生的,呵呵。” 白潇拳头一紧,猛地怒目瞪视这保安,这……不是赤裸裸的侮辱么!沈错一旦从高台上跌下,竟然随便一个人都来落井下石了。 然后白潇又觉得悲凉。大厦一朝倾,果然乐意从大梁柱子下捡几根木头来当柴烧的人到处都是。 白潇暗暗叹一口气,她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将众目睽睽之下抓了这人来暴打一顿出气? 白潇的捏紧的拳头又缓缓放松,就算把他暴打一顿也对沈错的状况毫无帮助。 猛然又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自身边响起,白潇转过头到左边。 只见西装革履的刘翼洪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从下巴一侧擦过,怪怪地笑着说:“白小姐,你不是沈错的女朋友么?你居然会不知道他在哪里?” ~~~~~~~~~~~~~~ 二十一回: 筹码说 “你不是沈错的女朋友么?你居然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刘翼洪这句话讽刺的,真叫白潇一时哑了。 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来一直都背负着沈错“女朋友”这个可笑身份。 真是……去他丫的女朋友!难道异性之间关系好点的,就只能是情侣?不过这个关系,除了两个当事人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以外,在其他人面前早就无可辩驳了,以至于白潇很多时候对这个说法都麻木到无视。 不过这个时候,白潇更多的,还是闹明白了自己压根就不了解沈错。他的联系方式、他的去向习惯、他的生活背景、他的亲戚朋友,等等等等,白潇根本就半点都不知道!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虽然……似乎是同生共死过了,但仔细看明白,那次之所以会共同面对枪袭,却是沈错连累的白潇。只不过白潇受苦难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考虑是谁连累自己的习惯,不在意罢了。 罢了,找到又怎么样?说一句“我担心你,你别崩溃”?这不也是很可笑么?谁说沈错一定受不得这样的打击了?这些安慰,在强者面前,纯粹就是侮辱!沈错若是强者,自然不需要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安慰,沈错若没有足够的坚强来面对大起大落的打击,那白潇还要看不起他了,又有什么好安慰的? 白潇想起那夜枪声响起时,瞬间就将她紧紧压在身下的沈错,想起那个肩头鲜血喷涌,却依然固执地要以保护者姿态用身躯为她抵挡一切危险的沈错。 沈错,是个好汉子,当然没有趟不过去的坎! 白潇似乎又感觉到了满嘴温热腥涩的鲜血味道……那晚她尝到了,沈错的血是温热的,男儿有这一腔热血,何事不成? 白潇胸中几乎是豪气顿生,然后忍不住就冷睨向刘翼洪。这男人,若是做成刘翼洪这鼠辈模样,还真不如买快豆腐回家撞死算了。可这世上,怎么偏偏就有那么多脑子不会转弯的人呢? 白潇心中的这些变化,说起来虽然多,实际上也就在她一动念之间。在刘翼洪看来,也就是眼前的女孩先被他的话给气愣了,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得意的时候,神色又忽然生动变化起来,竟忽然就有了些睥睨人间万事的味道。 于是刘翼洪出离愤怒了。他能不怒么?上次在酒店,白潇给他的可是生平首次之奇耻大辱,自那以后,刘翼洪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报那一辱之仇。只不过最近风云际会,白潇又是沈错的女朋友,他不敢在关键时刻惹急了沈错,这才一直忍着。 可这个时候,沈错正好从神坛上落下来了,再见到白潇,那还用得着客气吗?刘翼洪得承认,他刚才见到白潇时,心里就全部是欢喜得意与兴奋,他兴奋得心都抽搐了起来,因为他想到,自己可以报仇了……那么,该他娘的怎么蹂躏这个火爆的小妞比较好呢?先从精神上打击她怎么样? 精神打击的开端,就是先讽刺一句。刘翼洪这样做了,可惜还没到他欣赏到白潇被打击的模样,他就又再一次被白潇打击了。 没错,就是那样的眼神,高高在上的桀骜,仿佛就像在嘲讽和怜悯谁的懦弱无知! 刘翼洪又开始觉得自己的心开始颤抖加速——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这是气的还是兴奋的,或者,根本就是……害怕的!刘翼洪几乎要以为,某个疯女人那凌厉嘲讽的眼神已经带给自己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了。至少他就绝对忘不了,这个女人手举着放满滚烫食物的托盘作势要倾到自己头上的那一幕! “你想怎么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刘翼洪上身微微后仰,急速吐出这句话,这样子,仿佛白潇是什么凶猛异兽,而刘翼洪却在一边害怕地祈祷“不要过来”似的。 旁观的几个保安几乎都要傻了。这刘公子怎么忽然好像精神病一样了?他在害怕这个一看就是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他向这个白潇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不是很趾高气扬的样子吗?怎么白潇还没回话,他却在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简直就差没浑身发抖了。 不得不说,人类的心理变化实在是太微妙了,白潇和刘翼洪这一进一退之间,便又是天渊的距离,刘翼洪再度被白潇气势压倒一次,只怕以后要想翻身,可大大困难了。这其实便如博弈,白潇的筹码是一颗无所畏惧骄傲强横的心,刘翼洪的筹码则是富贵家势。 只可惜在这一场心灵博弈当中,不是同一水平线上的两方大军,却因为刘翼洪这个指挥者缺乏平等对垒的心里素质,和战必胜的思想觉悟,完全忘了要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竟使得己方每每不战而溃了! 白潇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刘翼洪为什么怕她?就因为她曾经拿一托盘滚热的东西恐吓戏耍过他?虽然对刘翼洪心灵之脆弱感到不可思议,但想到这个家伙确实是个草包,那也可以理解。何况她跟刘翼洪的交集,除了现在,也只有在楚天阁发生冲突的那次。那么确实是这样的话,她要不要让这位刘大公子的心理阴影更重一些? 欺负人……暂且这么说吧。不是白潇的恶趣味,也不是她有多无聊,而是这刹那之间,她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了。沈错处境究竟如何暂且不说,就她自己的生活,本也是一团乱麻了。可是面对种种可以预料的即将到来的困境,她偏偏也是没有什么筹码的。 如果可以的话,来招空手套白狼怎么样?没有什么筹码,不代表不可以主动寻找筹码啊。 白潇心念电转,向着刘翼洪乍然流露出来的畏惧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用颇带几分讥讽笑意的语调说:“我想做什么?倒要问刘先生你想做什么才对吧?我可是一直都站在这里没动,刘翼洪……” 白潇逼近一步,刘翼洪后退,白潇再大步前进,这下刘翼洪没退得过来,几乎只在眨眼间,就看到了白潇放大的脸凑到了自己面前。这其实是一张很美的脸,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可刘翼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的成分里更多的还是恐惧。无法控制地又想到了那天那个高举的托盘,还有曾经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断。 脑海中仿佛翻滚着划过扭曲的血色闪电,刘翼洪脸色白中带青,大颗大颗的冷汗开始从额头冒出。白潇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捏紧了。她要弄清楚刘翼洪究竟只是被她吓怕了,还是对所有凶狠有力的女性都会害怕。也就是说,弄清楚他心理阴影的由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握个手吧,刘先生,也有几日未见了呢。” 二十二回: 人恶更欺人 白潇的手非常有力量,这握力甚至比她还是白夜的时候还要大些,握紧在刘翼洪手上当真就像一把大铁夹骤然收紧,刘翼洪当即就忍不住痛叫一声。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女人的力量怎么会有这么大。这个时候的白潇,在刘翼洪的眼里,完全褪去了美丽的外表,几乎就和女暴龙挂勾了。 白潇将手上的力量放松一些,看着刘翼洪的模样,恍惚就似回到了当年教训邻家恶质小弟的时候,于是很熟练自然地又将另一只手狠狠拍上刘翼洪的肩头,似笑非笑道:“怎么?身上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这话当真是威胁意味十足,刘翼洪一瞬间就在心里预想出无数种被眼前女暴龙“检查”的惨重后果,身体忍不住又一哆嗦,然后脸上开始大片泛青。 这个时候大厦门口的保安才各一个寒颤,从眼前的诡异场景中回过神来。 确实是诡异,刘大公子被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当众……“欺负”? 四个保安各打眼色,犹豫了。要不要上去为刘公子解围呢? 四个保安都算是这一行的老油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得很,要不今天这个重要的时刻也不会由他们来守这个大门。可是就因为四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这会想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做。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刘大公子什么人呐,平日里他不欺负别人就是好事了,哪轮得到别人欺负他?可现在偏偏就有人欺负他了,欺负他的还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那问题就值得考量了。要么是刘大公子喜欢这个女孩子,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要么就是这个女孩子身份特殊,背景极大,大到连刘大公子都只有乖乖受欺负的份。 哪一种更合状况呢?想来想去,这几个保安眼神交汇,竟都选择了第二种。毕竟刘翼洪说过,白潇是沈错的女朋友,既然是沈错的女朋友,那她跟刘翼洪自然就不会是什么小两口了。况且,这刘大公子也不怎么可能会宠自己的女人宠到任由自己被她欺负的程度。 那么这个白潇到底是什么身份?沈错有没有可能因为她而东山再起? 四个保安更犹豫了。看这白潇虽然穿着普通,但实在是漂亮得有些过头了,气质更是独特不凡,这样的人物,一般人家能养得出吗? 这想像的方向一旦确定了,人的思路就不免越转越深,再看到这个时候刘翼洪几乎要被白潇给吓得哭出来的样子,四个保安就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更是连看都不敢再往白、刘二人身上看一眼了。毕竟刘大公子现在是怕了这位白小姐,但不代表他也会怕几个小保安啊,万一看多了他的丑态,他改天来算账,那他们可兜不住! 刘翼洪怕白潇怕得全无反抗之力,这一点白潇也疑惑得很,但她不介意这刘公子更怕她一点。 “刘先生,”白潇又重重地拍了拍刘翼洪的肩膀,拍得他肩头瞬间往下一垮,才笑眯眯地道:“看来你是觉得我检查的力度还不够喽,要不我们打个商量,换个僻静点的地方,我再继续为你检查?”她说着,放在刘翼洪肩头的左手瞬间就屈紧五指,狠狠扣住了他的肩骨。在刘翼洪还没来得及再次痛叫的时候,白潇手又向后一反,几乎是掰得刘翼洪右臂要扭曲了,另一只手才闪电般地捏住他的下颔关节,让他将欲脱口的一声惨叫瞬间就被卡在了喉咙口,又咽回了肚子里。 四个装作未见,其实还是在偷偷打量的保安心跳又收紧了。这么迅捷有力的出手,这个人又姓白,而且刘大公子还怕她,那么她的身份…… 就在四个保安以为自己触到了某个微服出游的大小姐的身世谜底的时候,很不适宜的一声大喝忽然就炸响在几人耳边。 “你干什么!手放开!背起来!”喝声浑厚,坚定有力。 白潇并没有放开抓着刘翼洪的手,只是微侧头向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这一看,眼前却不免一亮。 好一个黑大汉! 这人并不很高,摸约也是176cm到178cm之间,但胜在肩宽腰窄,精壮厚实,更兼双目炯炯有神,就这一站,竟有种猛虎出兕的气势。 白潇笑了笑,放开刘翼洪,反问道:“怎么,你要为他出头?”她指着刘翼洪,眼角微挑,那神情似乎是在说:“就这个公子哥,你要为他出头?你还有点骨气没有?你还有点眼力没有?” 黑大汉黝黑刚毅的脸不知怎么就一红,他心里想:“这女娃子可真漂亮,可俺咋就觉得怪怪的呢?我是保安,我为什么要心虚?”他挺了挺胸膛,一口东北腔,声音有些发狠,“俺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他是谁,俺是这里的保安,你在这里打他,你就是不对!俺就可以管你!你,你把手背你来,不然,不然俺就不客气了!” 门口的保安领队这才一拍额头,摇着头走了过来。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出头了,不然这个巡游的愣头青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到时候连累到了他,那他可就亏大了。 可是还没到这个领队开口,白潇已经笑着上前了一步,走到黑大汉的近前,再次反问:“你是这里的保安?那么这里是哪里?” “这里……”黑大汉双目黑亮,人却有些傻愣愣地,“这里是鸿远大厦啊。” “这就是了。”白潇点点头,笑容不变,“意思就是你是鸿远大厦的保安,没错吧?” 黑大汉点头。 “可是这里不是鸿远大厦呀。”白潇眼睛睁大,一副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样子,“我还没进鸿远大厦的门呢。” 黑大汉急了,忙着解释:“不是,这里是……不是……”他几乎就要手舞足蹈以肢体语言来解释了。他想说这里是鸿远的广场,一样属于鸿远的,可偏偏嘴苯,绕来绕去怎么也解释不清。 保安领队大叹一口气,觉得这傻瓜真的是傻到姥姥家了。 “好了,越强,被在这里丢人了!”他向着白潇微一躬身,笑了,这笑容里甚至还带着点谄媚,“白小姐,刚刚得到消息,沈先生还在里面呢,记者招待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快进去吧。” “你……”白潇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呵呵,白小姐,这小子傻得很,您何必跟他计较,自降身价呢?”保安领队继续微躬着身子说。言下之意就是,我原来是得罪了你,可是谁叫你不表明身份呢?咱就各给一个台阶,揭过吧。你看我们多识趣,连你欺负刘公子都没管呢。 “哦,”白潇纤长的手指轻轻揉过太阳穴,又放开,然后再次扣住呆站在一边的刘翼洪的肩膀,笑了,“那也是,好,我们先进去了。” 保安领队忙丢一个您放心,我们很识趣,绝对不会乱说话的眼神。 白潇点点头,几乎是强行押着刘翼洪进了大厦的的门。至此,她心里才稍稍有点恍然。 这些保安,跟白夜高中时代冲撞过的那些门卫原来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嘛。 你跟他客客气气,他就以为你好欺负,然后百般刁难;你要是在他面前飞扬跋扈,他反而怕了你,还以为你有什么大背景大能耐,从此就是乖得跟孙子似的。 白潇想起,高中那时候学校都是全封闭的,可只要白夜板着脸从那些门卫面前走过,传达室的门卫保准就没一个敢拦人。虽然在那之前,白夜是叫过一群青春躁动的同学将学校门卫集体修理过一顿的。 鸿远的保安似乎更不济啊。难道是因为刘翼洪?白潇转着念头,笑容更显轻快从容了。 骗人嘛,首先就要自己底气足。 二十三回: 唯此一瞬 鸿远大厦是纯粹的写字楼,一楼接待大厅还放置着写字楼楼层招商出租的大幅广告,而记者招待会在十二楼的多功能会议厅举行,从十二楼以上,到十九楼,一直都是专属于远通的办公楼层。 只是如今,远通易主了。 白潇一手扣在刘翼洪肩膀上,几乎就是押着他走进了电梯。刘翼洪本来表情还有些呆呆的,直到电梯门紧紧合上了,才猛然大叫一声,奋力挣脱开白潇的掌控,脚下踉跄着躲到电梯一角,然后开始颤抖着说话:“你……走开点!”他双唇青白,本来打理得整齐有型的头发也凌乱地耷拉着,那模样,倒似白潇是流氓恶霸,而他一个大男人却成了被欺凌的小媳妇。 白潇心底倍感可笑,偏偏又忍不住横着眼睛再瞪他一眼,直到看到刘翼洪又是一哆嗦,才轻轻叹息,不再压迫他了。 “你为什么怕我?”白潇放缓了语调,低声问。 刘翼洪微微扬起头,喉结滚动,似乎咽下一口口水都咽得极干涩。他强自压抑身体的本能恐惧,“哼”一声道:“我,我哪里怕你了?你……信不信?我一出这个电梯就叫保安把你抓了,告你擅闯私人聚会场所!” “好,”白潇点点头,完全无视他的威胁,反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刘翼洪心里恶狠狠的,恨不得当场就把眼前女子掀翻了大肆蹂躏,可看她那似乎高深莫测的微笑,再联想到她那恐怖的力量,心底下刚冒出头的一点勇气又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就只一个疑问在心间无限回响:“她知道什么了?难道是那件事情?难道是那个人……” 疑问如空谷炸雷,炸得刘翼洪双目渐渐空洞,连身体都是靠在电梯壁上才勉强不倒。 白潇终于确定,这位刘大公子心理有问题。就不知道他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以至如今心理阴影如此浓重。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了,白潇一手拽住刘翼洪的胳膊,支撑他不倒下,一边带着他往楼道间走。转了两个弯,找到多功能厅,还未进门,便见到这门口都站了不少人,里面掌声雷动,然后是一个女子清脆的讲话声响起。 “感谢各界朋友的支持,同时,对于沈先生,我谨代表远通董事会邀请沈先生出任远通本届ceo。沈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顾董,”沈错的声音轻松自然而微带调侃,“沈某如今正是伤员,你们压榨劳动力也不至于——” 猛然惊乱之声四起,沈错的声音卡在麦克风尖锐的尾音上,戛然而止! “大家不要惊慌!马上按秩序离开!”沉厚严肃的男声抢在麦克风里再次响起,“警察在这里,歹徒很快就会被逮捕!” 几个便衣迅速拿出手枪占据门的两侧,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已如流,拥挤着从并不很宽的多功能厅门口涌出。 白潇和刘翼洪刚到门口,却又在一瞬间被拥挤而出的人流挤到一边,根本看不到门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翼洪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几乎是在人流涌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身体本能就先于大脑反应一步,直接躲到了白潇身后。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白潇张开双臂,脊背挺直地立在眼前。刘翼洪喉咙顿时咯住,到口的惊叫又全咽了下去,再也发不出一丁点来。 他的脑子里瞬间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我要是忽然就这么撞过去,那这个女暴龙会怎么样?”喉咙虽然哑火了,刘翼洪全身的血液却猛地沸腾了起来,无数邪恶因子仿佛受到了磁极吸引般,顺着血液的涌动向着他的大脑和心脏汇聚!他兴奋了,他要亲手制造女暴龙的惨叫! 刘翼洪双手颤抖着,缓缓提了起来—— 白潇忽然闷哼一声,是一个女人从边缘挤过时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踩过她脚背造成的。 “刘翼洪,你他丫的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走开!”白潇忍着痛,低吼。 刘翼洪又呆住了,颤抖的手缓缓前伸,又缓缓收回。再缓缓前伸,然后顿在半路,不知要向着何方而去。 多功能厅的音响又响了起来,里面传出的还是先前警察的声音。 “请大家有序疏散,同时不要离开第十二楼,歹徒已经被抓住,歹徒已经被抓住,大家不要惊慌!” 原本参加记者招待会的人其实并不很多,只是混乱乍起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争相往门口拥去,一时便显得人潮汹涌。而此刻高峰已过,人流随着警察的话渐渐顿住,又流散,多功能厅里的情景,已经可见了。 白潇大步向着门内走去,刘翼洪颓然放下双手。 一个警察伸臂挡住白潇的去路。 “小姐,你现在不能进去。” 白潇停下脚步,目光越过大厅中无数凌乱倾倒的折叠椅,越过大厅里四散站着的所有未离去的人,越过被捆绑在中间的歹徒,一眼便与大厅深处幕布旁立着的沈错四目交汇。 多功能厅所有能透光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外嵌的日光灯却被歹徒的乱枪打坏了几盏,此时幽幽暗暗的厅深处,沈错的目光也就蒙胧了。 其实这个时候除了能大致认出人来以外,是谁也看不清谁是什么样的,但就在这一瞬间,时空仿佛扭曲,人和人就像走进了电影里,这四目交汇间,便似抽离了人间一切色彩,就这么纯粹的、深刻的互相一望!然后人心里各一叹息——时空回复正常,所有迷离远去。 白潇又觉得眼前一切都真实又混乱不堪。 沈错再一叹息,扬声道:“这位白小姐与案情有些关联,让她进来吧。” ~~~~~~~~~~~~~~~~~~~ 二十四回: 混乱的人和事 白潇踏步进入大厅,一个正装的男子迎面向她走过来,却是几日未见的罗翼海。 罗翼海的形象与从前大不相同,深蓝衬衣和铁灰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显得沉稳了不少,完全不见从前纨绔风liu的姿态,只不知是他变了,还是这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说此刻模样只是他的伪装。 白潇并不了解罗翼海,对他的性格认知也模糊得很,可她还是记得,与罗翼海的上次见面是不愉快的。不过,她与罗翼海的见面,似乎从来就没愉快过。 “白潇,好久不见,今天是来看我的吗?”罗翼海的微笑非常优雅到位,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往常的放肆加欠扁。 这个才是罗翼海呀。 白潇一愣,随即挑了挑眉,笑道:“路过,我没神机妙算,不知道你就在这里。不过,见你安好,想来这几天过得还是不错。看来那天那一脚,没能伤到你筋骨嘛。”说着话,她心中竟升起几分熟悉亲切之意,这个罗翼海虽然并不讨人喜欢,不过看来也没那么讨厌。至少,他并不矫情。 “哼……”从两人身旁昂然走过,轻哼出声的是顾青颜。她今天穿着无袖的杏黄色收身衬衣,衬衣扎在裙子里,浅灰色的半身裙包紧了臀部,显出惊人的盈盈细腰和骤然凸起的挺翘臀部曲线,裙尾处则无规则的开出数道细褶,随着修长双腿的摇曳走动,当真是既干练,且风情万种。 白潇的眼不自禁地为这几可称完美的诱人曲线一迷离,虽然转瞬便清醒了过来,但心中还是忍不住赞叹。顾青颜之美,艳而不俗,风情万种到了一个极至,就连白潇明明已经很明确自己从此是女儿身了,在这一瞬,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了。 白潇已经开始在心中惋惜,顾青颜有如此容貌,却总让那些狭隘的言行将这美丽的风景大肆破坏,美玉染瑕,且雕功粗糙,这可真如粗鲁蛮横地撕坏美人图,可叹、可惜。 罗翼海却心中一紧:“白潇这个暴力丫头不会真的是lesbian吧?顾青颜这个恐怖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他状似无意地再向白潇靠近一步,巧妙地将她的视线全挡到自己身上。 “白潇,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罗翼海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很严肃。 白潇一怔,虽然疑惑,但看罗翼海难得严肃,表情也就不自主地跟着凛然,点头道:“你问。” “你,是不是……”罗翼海表情越发严肃了,连声音都有些低沉,“是不是……练过?” “练过?”白潇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你是问我是不是练过武吗?” “没错。”罗翼海的表情已经严肃到带些悲壮的意味了,他很认真地点头,似乎正在高高的宣誓台上向着无数民众说:“我们革命吧!” 罗翼海要追白潇的念头从来就没止歇过,因为他从来就没碰到过像白潇这么有趣且难追的女孩子,罗大少的花花公子宣言是:“女人,只要少爷我看上眼了,哪怕你是弯的,我也要给你掰直了!暴力?暴力算什么?难道没有人知道,越暴力的女人温柔起来就越销魂吗?” 罗大少摘花秘技之一:屡挫屡败没什么,重要的是要有屡败屡战的精神! 罗大少摘花秘技之二:要不停地给予目标新鲜感与惊奇感,重要的是,让她对你映像深刻。 白潇果然惊奇,而且被罗翼海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哈哈,罗翼海,你也太能扯了吧。”白潇紧跟着又收敛笑容,也很严肃道:“不过倒要感谢你的提醒,我是有去找个武术馆来学学的必要。不然,没练过都被你误认为练过,也就是说,我天赋很好,这样的一来,不去练练的话,岂不是浪费了这天赋吗?” 罗翼海顿时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表情也配合着苦得全垮下来,同时再次将白潇逗笑。 可是罗翼海再有趣,白潇来此的初衷却是关心沈错,她不再停留,随口道:“好了,我要看看沈错,等以后练了功夫再来跟你切磋吧。”脚下已绕过罗翼海,直往沈错走去。 沈错站在多功能厅的最深处,身边站着薛希蓝。 “希蓝,我现在肯定了,你不希望我与白潇交往过深。”沈错压低了声音与薛希蓝说话,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指的是他醒来的那天,薛希蓝说白潇已走时言语里关于白潇无情无义的暗示。 薛希蓝目光略一闪烁,随即低声笑道:“阿错,你觉得我会无聊到连你跟谁交往都要管着吗?我又不是顾青颜。”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沈错并不与他纠缠“会与不会”,也低声笑了,“你太小看那老头子了,他肯定早就注意到了白潇,但他绝不会蠢到拿白潇来威胁我。至少目前,是绝对不会的,而以后,过了这个槛,我还会给他机会吗?” “沈错,”薛希蓝声音更低了,他很突兀地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沈错,这是他与沈错认识以来头一回,“你不要……太相信我了……”到后来,薛希蓝的声音微弱得也不比蚊子哼哼大多少,因为白潇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沈错伸手拍了派薛希蓝的肩膀,然后将视线转向白潇,微笑,还是一如既往的。 白潇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叹一口气。所有安慰的话终于全部堵在心里,最后还是化作一句笑谈:“沈错,你很不够义气啊,出院了也不说一声,有时间的话,罚你再请我吃一顿。” ~~~~~~~~~~~~~~~~~~~ 速度的话,再怎么样,小墨也就是业余,时间都是像牙膏一样挤出来的,真不敢再保证什么了。只能说,不断更,不tj。 顺便,我已经吸取了经验教训,如果这本完结后,再有开新坑的冲动的话,我,一定,一定,要存足了稿再发!!!嘎嘎~~~ 二十五回: 谁在幕后 沈错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笑容也是极淡的,但并不显得虚弱,也没显出白潇所担心的低靡模样,倒像如今这一切起伏变换都没发生过,他仍如当初那般头顶无数光环、手掌庞大财势。 到这一刻,白潇才真是有些钦佩他。身家雄厚的人要建立自信和气势很容易,但一个人若一夕之间输掉亿万身家,还能保持这从容气度,就叫人不得不钦佩了。白潇对沈错的好感很大一部分是从并肩打倒几个小混混开始的,这感情里最多的便是带着兄弟义气的友情,或者此外还有些难言的微妙的东西,但这个时候,这感情里,却不免添上了几分敬意,又让白潇觉得沈错这个人瞬间清晰,也遥远了起来。 很难再生起什么双眼蒙胧的微调浪漫了,这个时候的沈错给白潇的唯一感觉就是很强,强到完美,所以不真实,所以遥远了。 这个时候,白潇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凡人,与这样的沈错,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门户差异不是影响人交往的理由,而生存环境的鸿沟却是影响人交流的重大难题。 不看身份年龄,阅历背景,那所谓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毕竟还是只在古人的传说中,至少现实里,白潇还无缘得以亲身体验。 沈错只是一个微笑,还未答话,白潇心中却已是心念起落,满腔关怀顿时淡了下来,竟有些索然的感觉。是朋友,但总是少了几分亲近和无所顾及的感觉了,或者,她跟沈错,根本就不适合在这高高的大厦里见面。他们可以在暗夜下的小巷里沉默散步,也可以随便寻个小店,对饮几杯,总之,都好过将接触深入到对方具体生存的空间来。 沈错,你何不将神秘坚持到底呢?白潇心中的叹息悠悠飘荡,还不知要去向哪里,又忽然被一声惊怒叫骂打断。 “他娘的!”一个便衣警察跳脚大骂,“老子靠他先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了,这杀贼居然自杀!他真以为自己在演杀手电影——” “轩辕!”钟绍亭从半蹲着到直起身,严厉地打断了轩辕松的咒骂,他眉间川字纠结得都快挤成堆了,“把你在部队里的那些痞气给我收起来,你现在是公安特警!明白吗?” 年轻的小警察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挺直脊背,像一杆标枪,然后大喝:“明白!” 钟绍亭叹一口气,摇摇头道:“面色泛青,忽然暴毙,似乎是毒杀,让法医过来吧。”他按通对讲机,下达指令:“二队封锁好整个楼层,现场所有人不得离开12楼,注意排查,看与会者中还有没有隐藏杀手。” “我要离开!”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高八度响起,是顾青颜。她脸色很难看,惨白中隐隐泛着青,似乎是吓的,又似乎是气的,“我要离开,这里太危险了!”她本来已经有些靠近被捆绑的犯人,忽见犯人嘴角流着黑血抽搐着倒地,又慌忙后退,退得太急,连腿都似乎被崴住。 罗翼海自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了,又在她耳边低低一笑:“青颜妹妹,脚还好么?你的演技似乎日渐炉火纯青,看来拿个金像奖也是指日可待啊。” 几乎全靠在罗翼海身上的顾青颜身体一僵。 罗翼海继续在她耳边低声笑:“青颜妹妹,你可别误会了,这话可不是我要说的哦,而是我的雪云表妹非要我转告的。你看,我是个笨蛋,我可不知道她这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要不,青颜妹妹给哥哥我解释一下。” 刘雪云?想到刘雪云,顾青颜瞬间就想到了沈错,然后她一个机伶,沈错还在这里看着呢。 顾青颜恶狠狠地推开罗翼海,怒道:“罗翼海,你自重!”然后她又向钟绍亭靠近一步,肃整表情道:“钟队长,难道你认为我顾青颜,文峰控股公司的堂堂执行总裁,会与这些亡命之徒有什么关联吗?这里太危险了,我必须离开!” “顾总,”钟绍亭眉间川字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他表情是近段时间来难得的温和,语气却依然很强硬,“这是例行程序,你暂时不能走。不如,我现在就让轩辕陪你回警局做个笔录?” 这个问句比不问还让人恼火,顾青颜脾性偏激,当即便要发作。 “好了,青颜侄女,要相信人民警察的能力嘛。”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口走进,他啤酒肚微凸,笑得很灿烂,“是吧,钟队长。尤其在这个人还有***的动机和能力的时候,作为可能范围内的嫌疑犯,相信钟队长是绝对会保证这个重要犯人的安全,以便于起诉,是吧?” “时先生,”钟绍亭微微一笑,“警察也学习马哲,我们只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顾青颜反而将已到爆发边缘的怒骂收了回来,也不再提要离开的事,只是冷冷一笑:“时二叔,我顾青颜对沈错如何,大家都清楚,我会有动机去买凶杀他吗?只怕更有这个嫌疑的是您家里的那位时大叔吧?而且歹徒开枪之时您似乎已经不在会场了呢……”顾青颜眼波流转,瞬间媚态横生,语调反而有些慵懒了,“当时,您似乎说,要去上厕所。这个,您上厕所的时间可真巧啊,巧到简直和歹徒开枪时间达成默契了,您说,这个怎么算呢?” 时瑞的额头油光油光的,他用手一拍,忽然叹道:“这运气太好了也叫人误会啊,唉……老时我等下出去应该可以去多买几注彩票了。” 二十六回: 回去吧 法医来得很快,与正常情况不同的是,法医身后除了助理还跟着两个着装有些嘻哈的奇怪年轻人。 钟绍亭皱皱眉头,正要表示不满,其中一个陌生年轻人已经一手揽过他的肩膀——钟绍亭当即就愣了,然后只觉背后冷汗飕飕直冒。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什么身手,他若不愿意,一般人是连稍微近他身一点都不可能。可是这个年轻人,竟然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这个出手速度,无法不让他心惊。 钟绍亭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可能,身体却在第一时间放松了下来。这是他曾经在野战部队时学到的,适度放松才是最佳战斗前状态。况且这个人未必就是要对他不利的,他要是太紧张,倒要叫人看轻了。 有点痞子相,挑染了一点紫色头发的年轻人手臂下压,凑到钟绍亭耳边低声道:“钟队长心理素质不错嘛。”然后他哈哈一笑,手臂用力,示意钟绍亭跟他到边角说话。钟绍亭很配合,也哈哈一笑,抬起一只手来拍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两个人倒像多年好友。 沈错眯了眯眼睛,他目光瞬间扫过全场,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了异样。然后沈错笑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究竟是谁要买凶杀他,只是,他没有证据罢了。可是这忽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却让事情向着另一个更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钟绍亭与那个年轻人到边角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是背对着众人的,语言与动作都隐藏在了两个背影里,然后就见两人忽然分开,伸长了手臂互相一握,钟绍亭大笑:“哈哈,葛老弟年轻有为,欢迎欢迎!” “好。”年轻人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隐晦的愤怒与讥嘲,也状似豪爽地笑了,“哈哈,多谢钟大哥合作,现在就请所有不相关人等离开吧,这里需要留给专业人士办案了。另外,十二楼的封锁也取消吧,这里的都是社会名流,再产生什么危险可不好,协助调查,随时都可以,不是吗?钟大哥。” 钟绍亭脸色有些泛青,但仍然点头。 沈错半眯着眼睛,虽然光线不是很好,距离也有些远,他却在这一瞬间将场中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最近的白潇表情疑惑,只能看到侧面的顾青颜脸上几不可察的慌乱一闪而逝,正面的时瑞老神在在,而罗翼海则是一脸满不在乎。 沈错缓缓地从大厅里处走出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沈某便先告退。呵呵,伤势未愈,真是有些累了。”他走过白潇身边时顺手就将她的手抓在了手心里,牵着她一起走出,薛希蓝随后跟着。 顾青颜哼了一声,高跟鞋踩得脆响,昂首便走。她离门最近,这时候反倒是最先走出去的。时瑞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走出。罗翼海却将手放到嘴边,再拿开对着白潇一晃,竟是轻佻地抛了一个飞吻,才带着得意的笑走出门。 沈错和白潇最先开始走,可是离门最远,最后还是最后出的门。葛姓的年轻人望着几人背影,轻轻笑着提醒:“沈先生,可不要让杀手再来杀你第三次了呦。” “多谢。”沈错淡淡道。 接下来是沉默地走,白潇跟着沈错一路离开了鸿远大厦,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连自己的手一直被沈错牵着都没注意到。 确实是太遥远的世界,可白潇明知道自己完全不该去管这些无能顾及的事情,终究却还是没能忍住疑惑,在出了大厦后,问出了声:“沈错,后来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嚣张?” 沈错带着白潇走到了他的车子旁边,这却并非白潇曾经见过的那辆嚣张之极的世爵c8,而是一辆银灰色的奔驰clsamg,虽然也是百万名车,但与世爵c8spyder的千万身价比却差得不知道多远了。不过白潇对车子没有深入研究,只知道这豪华名车一辆又见一辆,倒显得沈错真是奢侈了。白潇皱着眉头与沈错一起坐进车子的后座,开车的是薛希蓝。 “那是两个神秘人。”沈错笑了笑,废话过后是重点,“虽然没见他们明确表示过,但应该是国安来接手这个案件了。杀手有成集团的迹象,国安接手也是很正常的,对我而言,也就是说我的安全更有保障了。” 薛希蓝在驾驶位置上听到两人谈话,接口道:“这两个小子的立场似乎有些奇怪,不见得完全公正,似乎……他们偏向顾氏和时家。不过这不代表一定上面的意思,也许就是两个小子自己想要偏向。沈先生,顾家和时家有没有嫌疑?” “两位小兄弟的出现,会让我更安全。”沈错表情未变,仍是淡然,可声音却有些严厉了,“没有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是多余的,希蓝,你多想了。”这是沈错第一次用带着严厉的语调跟薛希蓝说话,薛希蓝虽然神色不变,可开着的车,速度却不由一缓。 沈错心中确实有些着恼,他恼的不是薛希蓝的猜测,这些事情两人私下里并不是没说过,他恼的是,薛希蓝忽然就在白潇面前提起这些。幕后到底是谁,薛希蓝跟他沈错都心知肚明,不是顾家,也不是时家,他们充其量不错是恰逢其会,恰恰被人利用了的棋子,可是薛希蓝忽然在这里误导白潇做什么?白潇跟他们的斗争毫无关联,薛希蓝安的什么心思? 沈错知道薛希蓝不希望他跟白潇牵扯过深,可既然如此,那就该什么也不说,这似是而非,岂非更糟糕? 白潇不是傻子,她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沈错在这件事情上的回避。他希望,他希望她回避! “送我到学校附近吧。”白潇笑了笑,说。 她脸色也不是很好,泛白,有点贫血的样子,倒跟沈错此刻伤势未愈的样子有些像。她的思绪一瞬间又飘远了。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跟学校请好假,做好《白昙花》开拍前的准备,多了解些电影相关知识……还有什么呢?还有,沈错风采气度不逊从前,名车也继续开着,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担心。 而且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她担心又有什么实质意义?或者,不过是徒惹误会罢了。这朋友,少他一个也不少吧。 而且说到朋友,沈错又怎么比得刘艺他们那班兄弟们来得亲切? 二十七回: 你那个来了没有 回到学校以后,白潇上了下午的七八节课,饭后就开始泡图书馆,寻找影视相关的书籍来看,临阵磨枪虽然不见得有多大用处,但能稍微多了解一点,那也是好的。同样这也是安华生的要求,他给白潇安排了一个短期的表演培训,时间就在两天以后,为期一个星期,因为到一周后的6月20号,电影就要正式开拍了。而这空闲的两天,安华生希望白潇能先自己寻找些相关资料来熟悉熟悉这个行业。 这个年代信息爆炸,选秀活动遍地皆是,似乎随便拉一个人出来,也能拍上长段的电视剧,分分钟便成就一个明星。可是电影不是这样的,至少作为业内大师级的导演,安华生从来都对那些盖个摄影棚,拉几个所谓新秀,然后一堆特技乱飞的粗糙东西嗤之以鼻。《白昙花》是安华生想要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得已用白潇做女主角已经让他很窝火,他绝不能接受最后辛苦定下的女主角却是个花瓶的事实。 起用白潇做女主角,安华生就是在大冒险,而这以后,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次冒险成为妙笔。白潇只演一次《白昙花》,绝不肯正式踏入演艺圈又如何?那他安华生就要将《白昙花》导成一出绝唱!安华生想得很远,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就绝对是一个敢想的人,才与白潇将合同签了,说起希望白潇参加培训前先自己找些相关资料看看时,安华生就已经在遥想《白昙花》成为绝唱以后的价值。 最关键的,还是白潇能够将昙花仙子演得动人,演出艺术来! “白潇。”安华生当时是这样说的,“既然已经签了合同,那你就要有全心投入工作的觉悟,这两天先好好做好心里建设吧,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开始工作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最后还是只能将就着过,沦为花瓶,是么?” 那个时候白潇心情极度不爽,也没怎么注意听安华生的话,到这时候天将黑了,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白天——签合同、听闻沈错遭逢大变、戏弄刘翼洪、遭遇记者招待会暴乱、与沈错离开等等一连串起起落落的事件在记忆中再度滑过,心却渐渐沉淀下来,白潇终于是放下了一切心思,只想一头沉进电影的世界里。怎么着,也要对得起人家的高酬劳不是? 放下对变身事件的担忧,放下对被迫签约的不爽,也放下对沈错那个本来就毫无关联的人的关心,白潇眼前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浮起安华生说“不要做花瓶”时的笑脸。这时候,白潇才觉得安华生当时的笑,是要怎么奇怪就怎么奇怪的。那奇怪的笑,带着说不出的暧mei与不信任,就算白潇一再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安华生的激将法,她心中的傲气与不甘,还是像怒涨的海潮,高扬着被激发了。 就算是激将法又如何?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既然决定去做了,白潇就绝不允许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甚至成为拖后腿者。至少,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 白潇再一次在图书馆泡到将要关门的时候,然后再一次被管理员腹诽,最后还借了好几本相关书籍,到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都是抱了一本《电影发展史》去的教室,**啃得虽然没达到临近高考那时候的狂热,但也差不离了。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三天吃完中饭后,白潇忽然就从书海里挣脱了出来。 她猛然想起自做手术后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虽然赵教授说的是一个月以后去复查,但从明天起她就要参加安华生的演出培训,之后更是要赶赴安徽黄山参加《白昙花》的实景拍摄,根本就无法准时去和雅医院进行复查,要去的话,也只能今天。 和雅第二医院是白潇命运转折的地方,甚至可以说,那里是白潇“诞生”的地方,可是那里,也“杀死”了白夜。对于那里,白潇感情复杂。想之惆怅,见之苦痛,这个时候,不去却是不行了。 还是挤着公交往和雅去,公车到站的时候,白潇心中一犹豫,下车慢了一步,要不是及时叫住了司机,几乎就要错过这站。司机操着一口c市的白话,骂开了:“何事搞滴喽,你打摆子咧,要哈车你不快滴……” 白潇忙跳下车去,深吸着气把司机未尽的骂声抛在身后车子动力机的噪音里,快步往医院门诊大楼而去。这一来也好,白潇原来还存在心中的一点紧张被这小插曲一搅,竟全然飞去了。 赵行德是专门拨出时间来见白潇的,剩下本来还在排队等他看病的病人都被他安排到了明天,而明天本来不是他的坐诊时间。 “怎么样?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适?”赵行德有一点小紧张,因为白潇居然提前来了,而且从出院起她就拒绝心理指导医生的后续辅导,以致于医院对她这段时间的状况都不怎么了解。未知,让赵行德紧张了。 “还好。”白潇将苦涩咽下,自嘲一笑,“我适应能力还不错,身体也没什么不适,做女人嘛,正常女人怎么过,我也怎么过,就这样了。这次提前来,是因为此后两个月内,我要去安徽,会没时间再来复查。” “去安徽?”赵行德不解,“你去安徽做什么?不是说了最近都要好好调养,你怎么还能远行呢?” 白潇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决定不把具体事情告诉赵行德,老教授的样子太严肃了,她怕自己说出要去拍戏之后,会被狠狠骂一顿。当然,曾经大献血的事情,她就更不敢说了。 “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做。”白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比平常小些,医生的权威还是很重,矛盾冲突不大的时候,白潇对赵行德总会有些不自觉的敬畏。 赵行德摇了摇头,如果是私人问题,他当然不好过问。但有个私人问题,他却必须要问了。 “先不说这个。”赵行德表情转向严肃,很认真地问道:“你的月经来没有?” 赵行德这话说的,白潇第一想法就是,她这个时候怎么没在嘴巴里含一大口水?如果她这个时候含着水在嘴里,肯定能在第一时间,以最自然的姿态,把这口水凶猛地喷出去,喷湿这老头一脸一身! 赵行德显然也发现白潇被吓到了,但老教授面不改色,当然,他很清楚自己问这话的目的是坦荡的。然后老教授笑了,他觉得白潇这时候眼睛瞪大的表情很有趣。 “呵呵,你这小姑娘,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你的染色体为xx,女性,**整形和内生殖系统发育都很成功,照理论,月经是该来了。” 白潇双手拳头猛地一捏,十指骨骼立马就如爆豆子般爆响出声。她一边在心里狠狠地跟自己说:“不许脸红,这很正常,总要面对的!”一边压着声音,终于还是说出来:“没有!还没有来!” “恩,也不要急,先做个内科全检查吧。”赵行德拿过桌上的一叠叠单字,,刷刷刷地开起了检查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没来,有可能再过十来天就会来了。你没有过相关经验,不愿意问指导医生的话,可以问你的妈妈。” ~~~~~~~~~~ 二十八回: 什么是好电影 在医院做检查从来都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情,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白潇才将赵行德给她开的那一叠检查单用完。再回到赵行德的办公室,白潇一身力气差点就去了六成。 赵行德仔细地看完白潇递过来的检查报告单,点点头道:“除了有些气虚和贫血,一切都还好,生殖系统也发育得非常完善了。我给你开些补气和补血的药,另外你自己也要注意调养,不要太吃辛辣的东西,也不要抽烟喝酒。此外,从黄山回来以后,再来做个检查吧。” 白潇轻声应着,有些心虚,除了不抽烟,其它什么禁忌她都犯了。尤其前几天的大献血,更是弄得她在事后连昏倒两次。虽然她不后悔,但这个事情,显然再也不应该被提起。不过饮食和休息方面的注意事项,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看来她以后是要上心才是。 离开医院回到学校以后,白潇没有再泡图书馆,而是买了一些水果和果汁直接带回了寝室。 寝室里,孙亭亭还是在看电视,黄月儿在看书,金晶脸上贴着鬼面具一样面膜,杨小书和管程程还没回。 “白潇回来啦。”孙亭亭已经能很自然地跟白潇打招呼,但她眼睛看着电视,也没有挪开一点的意思。 这已经很好了,白潇笑了笑,轻快地应道:“是啊,买了些吃的回来,大家不要客气,一起把胃开动起来吧。” “哦,有吃的!”孙亭亭将注意力从电视上转开,一边笑着接过白潇手上的一个袋子,“苹果?还有什么?”她又去看白潇手上其它的袋子。 “潇潇真好。”黄月儿也放下了手上的书,跑着小步子凑到了白潇身边,“哇,石榴,我喜欢!” “石榴……我也喜欢啊……”金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但她仰着脸坐着,没有动。而且因为面膜贴紧了脸,不敢随便张开嘴说话,连声音都压得有些奇怪,像是垂死的蚊子在哼哼,“一定要……给我留着点啊……” “就不给你留!嘻嘻……”黄月儿冲着金晶做了一个鬼脸,还举起一个大大的石榴到金晶眼前乱晃,声音得意极了,“看你这家伙还老欺负人不,要不就把你那块膜掀了呀。”黄月儿平常颇有些小家碧玉的风范,没想到也有这调皮的一面。 白潇也忍不住笑了。但她的笑不是轻灵的脆笑,而是哈哈大笑。 “哈哈,月儿,”白潇一边将水果都空到小客厅的茶几上,“那你可得快点,不然晶晶敷好了,可是会跟你抢的。” “你们太过分啦!”金晶想鼓嘴,又不敢动。眼睛骨碌碌乱转,神色极是灵动。 孙亭亭挑了一个苹果和一瓶番石榴汁,悠闲地说:“苹果很养颜的哦,石榴汁的味道很清爽。”水声哗哗地响,孙亭亭已经在洗手间里开着水龙头洗起了苹果。 白潇没再说话,而是挑了几个苹果和石榴出来准备留给还没回来的另外两个女孩子吃。听着她们笑闹,这感觉与从前在男生宿舍的时候全不同,倒是挺温馨的。而过不了多久,一则是学校要放暑假了,另外就是她要去黄山参加《白昙花》的拍摄,那么,她就又要暂时地与这可爱的学院生活说再见了。 第二天就是白潇这学期长假正式开始的首日,带着忐忑与期待,白潇来到校南门,坐上了安华生的车,与他一同前往c市的飞鹰影视基地。电影拍摄与演出,这对白潇而言,真是一个全新而又带着浪漫与神秘色彩的领域,之前的种种猜测与回避是一回事,真到要亲身加入了,还是觉得很神奇,尤其有一种将要观看真实版游戏的心情,让白潇有一瞬间,几乎是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时代。 “你对电影有什么看法?别想那些专业的回答,就从你作为观众的角度来说。我想,你不会没看过电影吧?就说说你看电影时的感觉。”安华生亲自驾驶,白潇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现在对白潇的性格很有些不爽,但为了工作,安华生还是能够放下那些不愉快,以他大师级的专业素养,他决定不分时间场合的从生活的每一个可能之处培养白潇对于演戏的灵性认知。 开篇这第一个问题,很重要。 “什么是电影?”白潇稍稍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在图书馆找相关资料的时候就想过无数遍,也记住了一些术语上的解释,但安华生要问的,显然不是这个,难道她的思路一开始就偏差了吗?可是作为一个观众来说,对于电影,她却从来就没有深思过。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要怎么回答?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吧。 白潇一边想着,一边说:“我看电影,很少去想什么。只是,总的来说看电影的眼光还是比较挑的,越看得多,就越少有电影能让我映像深刻。有时候,会希望能看到让自己心中一动的东西,不管是画面,还是剧情,不过,很少就是了。” “没错!你说到重点了。”安华生微笑,声音很有诱导性,“对大部分观众而言,可能好的电影,也只是能够让自己记住的电影,也就是你说的,心中一动。而我认为,能够让观众心中一动的电影,也就是一部骗术成功的电影。他骗得观众觉得身临其境了,骗得观众相信他的逻辑了,骗得观众被感动了,那么,他就成功了!” “骗?”白潇微微有些发愣,然后她心念一转,又觉得若有触动,“好像是的。就像我看《哈利波特》,会觉得自己想去霍格沃滋,看《泰坦尼克》,会觉得那杰克似乎就在身边逝去,看《海上钢琴师》,几乎就以为,那个精灵一样的钢琴师,1900,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到最后,看到他宁愿沉没在大海里也不愿上岸的那一段,我居然会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相信了他们的理念,相信了他们的逻辑。至少我被骗得,明明知道那些是假的,却又总把那些当成真的一样,触动过。这就是电影吗?演戏而已,假的,也让人信以为真了。” “呵呵……”安华生点着头,表情很有些惊喜的样子,“非常好,白潇,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灵性!就是这样,保持这种状态。你游离出了现实,你被骗得相信每一个故事都是真实的。那么,电影是好的,而你这个观众,也是顶级的。好了,现在转过来想,你觉得,好电影,将观众骗倒之前,他还应该怎么样呢?” 白潇有点走神了,她竟然觉得安华生此刻的表情非常有趣。没错,就是这样小心而又自然的引导者的表情,非常有趣。这就是专业人士的素质吗? 白潇一边走神,一边又似乎是当真受到了引导,一边又似乎只是将心里发酵了很久,此刻才成型的想法说出来:“骗自己!骗观众之前,先骗倒编剧,骗倒导演,骗倒演员……如果自己都觉得是真的,那么,还有谁能说是假呢?人生如戏,本来,就分辨不清的。”她声音渐低。 只是觉得,她自己这人生,不也比种种剧本,还要荒唐么? 二十九回: 蝶在梦中否 “人生如戏,恰恰就是一个大骗局。”安华生微笑着点头,算是给关于欺骗的话题下一个结论。然后接着问:“换个说法,你觉得眼睛看到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一路说着话,车子已经上了市郊的大环线,很快就会到飞鹰影视城了。环线公路之上绿化做得不错,视野也很开阔,白潇视线透过车窗,顺着车子的移动落在飞速抽离后退的路景之上。此时天气微阴,白潇双瞳微亮。 “各种光线折射,从而造成视觉成影,实物是这样被人的眼睛看到,海市蜃楼也是这样被人的眼睛看到,同样,电影也是通过光和影以及视觉残留映像反映到人的眼睛里,本质上,都是光线对人类瞳孔的一种欺骗。”白潇忽然觉得好笑,“这么说来,不但人生如戏,连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大骗局咯?石子在水中,光线被扭曲了,从而让人看到错位的石子,万花筒里,人的视线被拘束了,从而在方寸之地看到万千花色。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可信的?安导,你不是要考教我哲学吧?这个问题,可以让最智慧的先哲一夕之间白头,何况我们都不过是凡人。” 都不过是凡人,所以挣不开,解不脱,明知生活不过是一出大骗局,也还甘心情愿被欺骗,沉沦不悔地被骗。 “庄周都早在问自己,”安华生摇摇头,悠然道:“是蝶儿入了他的梦,还是他在蝶儿的梦中。可不管是谁梦的谁,我们的目的,都是记住这分瑰丽。你是演员,就要记住,你从此不是了你自己。如果你是海市蜃楼,你就要忘掉自己原本是虚无的,如果你只是万花筒底的几个小碎片,你也要觉得自己可以随时变换成倾国名花。” 白潇认真地听着,努力去设想,怎么忘掉自己。她感觉蒙蒙胧胧的,恍惚似乎抓到了什么,又恍惚什么也没抓到。 “没错,这个时候你就该知道了,你在戏中还是戏外并不重要。”安华生继续引导,他的声音渐渐低柔,甚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重要的是,你已经不是在演戏了。不管是蝶入了你的梦,还是你入了蝶的梦,你都只是在过你的人生。世界在欺骗你吗?你在欺骗别人吗?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在过你的人生而已……” 事实上,每一个在安华生手下做过主角的演员和被他看好的演员,都曾受过他这番另类的教导,只是正规影视学院出身的往往被众多演技的理论和技巧固定了思维,一步步从演艺路上走出来的又很容易因为经历太多而完全觉得他不可理解,而演技趋于成熟的演员们,未必没有这些想法,却又容易因为风格已趋成熟而抓不住灵性自如的感觉。 结果就是,这么多年以来,令安华生满意的演员不少,而让他全然沉入拍摄之中,感觉自己就是在创造一个完整的人生故事的演员,却从来也没有一个。这也是安华生虽然是国内顶级的大师,却一直无缘问鼎国际大奖的原因。 安华生一直认为,悟性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机缘,可遇不可求,所以到后来,他同手下演员说起这套“欺骗大论”的时候,已经完全是抱着但尽人事的想法了。就像买彩票,投注总比不投有希望。 可是白潇似乎给他惊喜了。只是一点引导,而白潇却已经联想到了很多。 “那么,是不是应该这样……”白潇似乎已经开始沉进了某种思想里去,声音竟带着些梦中细语的感觉,“现在我是昙花仙子了,我过去曾经历过悠久的岁月,可是以后,那是未知的。所以如果人生有一个剧本,我也只看得到过去和当前,而未来,谁知道那是什么样呢?” 安华生惊喜非常,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白潇话里的重点。如果不是他正在开车,他几乎就要立马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以示自己当真中奖了! 白潇在这里,竟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冒险的,而又绝妙之极的拍摄设想! 演员在参加拍摄之前,通常是要看全剧本的,而主角更是如此。当先通读剧本,细心揣摩角色在每一个阶段的心理变化,再将之融汇成一个完整的人物灵魂,然后再分阶段出演,这是每一个优秀演员的惯常功课。 可是,真正的人生,会让人先知道结局吗?人在青涩稚嫩的时候,会明白自己历经沧桑后的模样吗? 白潇的意思,是不先通读剧本,而是将剧本当作人生,只读过去和当前。剑走偏锋固然当不得堂皇用途,可对一个曾经完全不知演戏为何物的人言,这样的入戏,似乎才是快速进入角色的最佳途径。 安华生最惊喜的倒不是白潇提出的关于分阶段读剧本的意见,而是白潇能提出这个看法的背后所显示出的东西。这应该是表示,白潇已经非常认真地在思考戏与人生了,而且她不但认真的思考,更可贵的是,她是沉入进去思考的,她甚至,未见剧本,便已似入戏! 这是多么惊人的悟性啊! 安华生觉得自己原本的安排完全可以推翻了。他原计划是先让白潇到影视城观摩别人的演出,然后找些情感为主的电影陪她一起看,为她讲解其中前辈们的经典演绎技巧,再安排一些简单的短剧让她试演,以期让她在短时间内进入职业演员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对比白潇的悟性而言,那些常规的、技巧性的东西,根本就只会破坏她的灵性。短时间内,说要掌握多少技巧,本就太过艰难,与其艰难地在技巧的漩涡里喘息,确实还不如干脆放弃雕琢。素面朝天之所以说是冒险,那是因为没有碰到冰肌玉神的那一个人,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还要脂粉眉黛何用? 安华生忽然就觉得自己最近被“女主角事件”折腾出来的一肚子郁气全然消散无踪,整个人就像三伏天吞下一盆冰雪,那是从里舒爽到外,从头舒爽到脚。这一舒爽甚至连掩埋许久的冲击奥斯卡的豪情都再一次被翻腾了出来。安华生忽然就想要妄想一回。 既然起用白潇是冒险,不做培训是冒险,那为什么不能再在这部电影的成就上投入更高的期望值? “白潇这个人,虽然牛犟牛犟地惹人讨厌,但总的来说,其实还是满可爱的嘛。”安华生心里想着,又觉得越看白潇越是顺眼了。 “哈哈,很好,非常好!”安华生说着话,一脸带笑,表情充满了劲头,“白潇,等下去换装,一旦你换下衣服,那你就是昙花仙子了!学校你也不要回去了,我给你安排住处,一周后,我们直接奔赴黄山!” 这个时候,沈错正在和薛希蓝谈话,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其他一切,他这个时候,只是全力关注在自己谋划已久的那个计划上。眼看将可摘取果实,以沈错之定力,也不免有些欢喜兴奋了。 三十回: 骗人者先入魔 当白潇换上昙花仙子的雪白衣裙,戴上垂过膝弯的长发后,她就几乎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剧本的前传是这样设定的:鸿蒙初判,三界将定之时,天地清气孕育了宇宙第一朵仙葩。此为昙花,万花始祖,精灵之王。昙花瓣如飞雪,四季长开不败,所过之处天地清辉自动汇集,灵气自然氤氲,几乎可以说,哪里有昙花,哪里就可成洞天福地。 这样的本领令得昙花无时不经受三界仙佛神怪的觊觎,但昙花清气未泄,孤傲绝世,受鸿蒙初判之时天道法则的保护,谁也对她用不得强。 于是当时,以玉帝为首的三界强者,也只能将昙花仙子好好的贡着,由得她随处游荡,自由漂泊。 然而谁又知道昙花的寂寞呢? 世界如此之大,沧海桑田也都看遍了,昙花不管落在哪里,却都是高贵的,疏离的。人人都称赞她美丽,可却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掬一捧清水,灌溉入她的根系,透进她的心灵。 世间有千般好,可都不是我想要的。 昙花想要什么?谁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厌恶看到那些讨好的,干巴巴的笑容。 这就是昙花,遇到韦驮之前的昙花。 白潇现在就是要成为这样的昙花。 安华生安排她一个人在麓山半腰的一栋小别墅里住着,别墅布置成自然返古的风格,前后摆满了鲜花。山上气寒,鲜花都是花高价用暖气管养着才保持盛放的。 这些白潇都不管,她只要记住一点,就是从此她成了昙花仙子,将要一个人孤寂地度过千万年的岁月。 每天清晨,天光微微透过雪白沙帘间隙的时候,昙花仙子自然醒了。她将简单的白色睡袍退下,换上百褶反复的雪白宽袖长裙,长裙的斜襟之上隐约镂着银线花纹,轻纱的裙角如雪如雾,一根红绫带系住她的细腰,昙花仙子带着一把乌木小梳,提着一个小花篮和一只小花锄,轻轻盈盈地出门了。 她在山路上走着,走到小小山溪边,停下。捧一捧清水漱口,然后将小梳子打湿了,就着溪下一洼小池,恍若对镜,梳起了乌黑垂顺的长发。 事实上小溪转折的一个小坡上,正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在缓慢地倾倒着桶装的矿泉水。可怜如今环境污染日重,c城近日又天燥,麓山之上又哪里来的不断流的山溪?实在没有,为了贴合这意境,也只好暂时人工制造了。安华生对此,可谓煞费苦心。 这些白潇都不需要知道。她已经是昙花仙子了,这一切在昙花仙子看来,自然是本该如此的。 昙花仙子梳洗完了,随手就将乌木小梳插在没有任何装饰的乌发上,又提起花锄花蓝,随意走着,看到喜欢的小花小树便停下来为之松松土,有时还与小花们说说话。 昙花仙子说的是什么呢? 白潇初时是这样想的:“我要说什么?是昙花仙子的话,应该说什么?”显然她还没到境界,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忽然把什么都忘记,只记得自己是昙花仙子。 对昙花仙子而言,与花儿说话是很正常的,对白潇而言,没事不去找点正事做,而找朵花说什么话,那却是极荒唐可笑的,可笑到白潇完全可以把做出这事的人称之为花痴。 可白潇现在必须要“花痴”一把了,还得“花痴”得理所当然。 白潇想了想,终于问了出来:“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对象是一朵草从里夹着的紫色小花,这种小花很不起眼,山上到处都是。 小花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只见一些山风吹来,小花柔嫩的茎秆微微摇摆。 “你在跳舞吗?那意思就是能听懂啦。”白潇微侧着头问。山风微凉,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沁人心脾,目光稍远处,雾气有若轻纱,飘荡着还未肯散去。 不知是此刻气氛实在太好,还是白潇本来就在状态之中,此刻入境更深,她竟然不再觉得与花儿对话很蠢,而是觉得清新有趣。是的,非常有趣,还让人心情很好。 “你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去,你愿意吗?”山风太小,小花的花瓣微动,肉眼几不可见。白潇望着小花,望得很专注,还是看见了。 她不无遗憾道:“看你动得这么勉强,看来是不愿意啦。也是,你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同族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一个人的话,去到哪里,都是没意思的。可我的族类,三界之中,却只有我一个。” 这一刻,白潇是多么的寂寞。 她本来就寂寞。大都市里,眼前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能陪她倾听内心,她的秘密也无从诉说,她甚至还需经常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只怕秘密被别人发现了。 这一刻,白潇仿佛当真化身昙花仙子。无限光彩是无趣,三界无人入得眼内。千万年了,便是如此寂寞。并且,她不知道前路如何,她还将继续寂寞下去,寂寞啊寂寞,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昙花仙子微笑着起身,她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回到小别墅的客厅里,白潇在桌上看到了蔬菜和果汁,那是她的早餐。早餐为什么会忽然出现?那不奇怪,她是昙花仙子,她是神仙嘛。好的,神仙,就要习惯一切奇怪的事情。 白潇觉得自己仿佛当真置身时光交错之中,一时之间,恍恍惚惚的,似乎也分不清是昙花在自己的梦中,还是自己在昙花的梦中了。 一个人待在山上的日子,清闲清幽也孤寂寂寞,尤其此前,白潇才刚从繁华的都市当中走出。习惯了都市里的霓虹闪烁、光怪陆离,又如何习惯山上的清冷单调? 可白潇就是习惯了,不但习惯了,还总恍惚觉得,人生就该如此。 七天哪,一个人在山上,没有电,没有通讯,没有一切现代化的东西,连天黑了,都只能点亮油灯,灯火昏黄,暖度微弱,恰恰只能照得一切都显着古旧。 多古旧,连要看书,都只有一册《山海经》可以看,还是繁体字的,竹简装的。 白潇几乎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究竟是白潇,还是昙花仙子,她只是觉得,寂寞已经渗透到了空气里的每一处,可是她无从摆脱。 到第七天。 那是一个天气微晴的上午,几个想要爬麓山又不想买门票的年轻人找到一条小路,正爬到半山腰——他们忽然惊呆了。 那是什么?他们看到什么了? 荒僻的山林之间,一株枝桠粗壮的桔树之上,似乎坐着一个白衣的精灵。 她黑发如瀑,白衣如雪,红绫如火,容颜似雾……山林之间,枝叶阻挡,他们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可是那一刻,这几个年轻的男女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精灵了。 精灵仿佛受到了凡俗的惊吓,瞬间从树上落下,在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白裙飘然,几闪之间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一个女孩子伸出手来,仿佛要在空气里抓住什么。 她有些傻傻地问:“是幻影吗?还是古代的仙子?那真的是古装呀,好美……” 一个男孩子忽然低声惊呼:“不是吧,辛屿!你怎么哭了?” 俊秀的小少年眼角之下泪珠濡湿,他眨眨乌黑的大眼睛,抿了抿唇,有些怅然道:“没哭,眼睛进了沙子吧。你们说,精灵是不是抓不住的呢?” 一个女孩子抬手毫不客气地敲他脑袋,脆生生地骂道:“臭小屿,你犯什么傻呢?莫名其妙的,高考都考完了好吧,你怎么还是净说胡话!” 辛屿受这一敲,眼睛更亮了,忽然笑道:“没错,我是犯傻了,精灵虽然抓不住,但是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抓不住呢?要不然,我做什么要考湘省大?” 三十一: 误会在扣中 活生生的人抓不抓得住暂不讨论,白潇在这七天中一径沉浸在昙花仙子的世界里,却是确实错过了许多事情。或者更准确点表达,是她长达七天,与世隔绝,于是将这七天里,一切惊涛骇浪的东西,都通通在全不在意间遗漏了。 第一天,白潇虽然借助公司的名义向学校请了长假,但她去见安华生,却是没跟寝室女孩子们交代的。白潇原计划是培训完了,晚上就回寝室睡觉,那么当然不需要向寝室女孩子们解释什么。可她没预料到的是,自她提出分时断点看剧本后,安华生立马就在短时间内做好了一切安排,然后她就住进了麓山山腰的昙花别墅,从此沉进另一个世界,把其他什么都给忘了。 白潇忘了,其他人可不会忘。 第一天,白潇夜未归宿,也没向室友们说起,301室的女孩子们暂当她年轻贪玩,说不定是跟男朋友约会去了,也没在意。第二天,白潇没注定表示出任何消息,同样夜未归宿,301室的女孩子们奇怪起来。 到第三天,反应有些迟钝,不喜欢关注时事经济新闻的301室的女孩子们终于还是得到了消息:沈错从远通的王座上跌下来了,从此一文不名! 事情已经发生这么多天,消息传到这个时候,可是完全变了个样。 沈错并没有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可传言里却连他已在睡大街的事实都例证了出来。 这个时候,301室女孩子们丰富而善于联想的脑袋瓜子再也不受控制,肆无忌惮地开动了起来。 白潇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就消失这几天?并且,她还准备继续消失多久? 浪漫的管程程联系时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白潇是去陪沈错去了! 在他从神坛上跌下来的时候,在王子变乞丐的时候,善良的灰姑娘带着她水晶一样善良的心,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地托起了潦倒王子颓废的天空。白潇的莫名消失,其实是陪沈错去了! 听到这样的说法,从知道白潇“真实身份”起就紧紧关注着白潇的刘艺他们顿时急红了眼。谁知道这沈错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他富贵权势的斯文面具被撕破了呢?保不准他就是一衣冠禽兽!白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没日没夜地陪在他的身边,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他们可怎么向逝去的兄弟白夜交代,又怎么向他们的母亲苏雅交代? 潜意识里,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虽然不敢奢想抱得美人归,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念总会不时跳出作祟。他们更不愿意承认,人类有种典型心态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总之,白潇跟沈错在一起? 踢贼老天这丫的屁股!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怎么可以发生呢? 说起来,没错,白潇与还在远通宝座之上的沈错在一起很正常,因为那是郎才女貌,旁人无法横插一脚。可是现在,沈错算个什么东西? 沈错确实不算个东西,他是人,真实的、有血肉的人。真实的,桀骜的,不甘被当作棋子控制的人! 是的,沈错很聪明,很杰出,很优秀,甚至还可以说,他很天才!可是这里是中国,21世纪以后的中国,这个时代的中国市场要再像当年靠上投机准确便可发迹,那难度几乎等同于在现代摆上一桌货真价实的满汉全席。 中华民族是个讲根基,讲人脉的民族,同理,可以推论到市场上来。市场规则终究离不开社会大环境,同样讲根基,讲势与利。 沈错再怎么天才,可他毕竟是穷苦出身,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就算股市上圈来的一点点资本,原本都只是小小的,不稳定的。这样的他,就算能够白手起家,又如何可能在短短几年内,挣下偌大一个远通? 沈错不是比尔,他设计不出一个微软,他没有技术投资的资本。他的长处,在于敏锐的市场触角和精当的计算能力,以及从容大度的领导魅力和果决大胆的决策能力。 这样的人,的确有白手起家的资本,但若无重量级势力相助,最少也还需十五年。可是沈错五年之内办到了……他真的是两手清清白白,五年之内创下奇迹吗? 其他有多少人知道很难说,可是沈错自己知道,他离奇迹,总还是差那么一点。事实上,从他踏足商界一开始,就盘根错节着那么一股势力,总潜在暗处帮他。起初沈错并未察觉,只以为许多难题的解决都是因为自己有着足够的商业头脑和诚意。可时间长了,沈错随着一路的摸爬滚打,人也更加成熟精明,自然也就渐渐发现了问题。 这股势力无孔不入,说是帮助,倒不如说是蓄意渗透到他的事业中,要他对他们的依赖宛若毒瘾,与日俱深,无法摆脱。他们的目的沈错知道,那是想要彻底掌控他。可沈错是何许人物,他如何肯甘愿就范? 于是,针对他一手创立的远通的一个大计划展开了。 顾青颜与时家在股市上的阻击是个催化剂,正好为沈错打响这第一枪。于是轰轰烈烈的远通易主事件顺势开演了! 远通易主,等于金蝉脱壳、蛇类蜕皮,一切均在沈错掌握之中,他骗了顾青颜,骗了时家,也几乎骗了整个商界,唯独,他不骗薛希蓝。明知道薛希蓝与那人的瓜葛,依然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就是沈错独特的用人方式。因为他非常有自信,自信自己把握住了薛希蓝的全部性格特点,自信这个双面间谍最终会倒向自己的这边。 这同样,是他与那人一场无声的较量。 可是这个时候,所谓的白潇“失踪事件”,硬是把这一盘微妙平衡的棋局拨弄得提前偏向了。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当整个学校的人都说,大美女白潇被沈错这个潦倒的家伙染指时,流言开始不辨真假,而向着白潇的方向靠拢。 仿佛一夜之间,湘省大的舆论走向开始向着同情白潇的方向发展。 仿佛人们才忽然醒悟。白潇可是真正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啊,从前怎么能那样说她呢?要怜香惜玉呢。 于是再次被流言冲昏头脑的顾青颜出离愤怒了。她原本以为,当沈错一无所有的时候自然会跪倒在她的石榴裙边,乞求她的原谅与垂怜。可她没想到,沈错没了远通,照样在她面前骄傲冷漠,这冷漠疏离,看在顾大小姐眼里,又成了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那么很好,我拿你没办法,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白潇吗?尽管知道是迁怒,尽管知道白潇此时明明是在安华生的手下,而非沈错身边,顾青颜的嫉妒还是怎么止也止不住。就算这次是冤枉你了,但上次的帐我还正想一并清算呢。 顾青颜其实并不蠢,总的说起来,她的决策能力还是不错,她的习惯,是攻击猎物,要从弱点开始。那么白潇的弱点在哪里呢?认真起来的顾小姐开始察觉到安华生执意起用白潇的缘由,也决定去追查白潇父母亲的账户纪录。 三十二回: 这样也行? “什么?远通的账目出了问题?远通的业绩不是一直都很好吗?”顾青颜猛地起身,手上的签字笔带着脆声从黄梨木的办公桌上一路滚落到大理石地板上,“10分钟之内,把远通上市以来所有财务报表打印出来,整理好给我送过来!” 文峰控股的财务总监吕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面对着顾青颜难看而骄横的脸色,想说什么,又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最后一声叹息,往大小姐办公室门外走去。他是顾青颜的叔伯倍人物,当年与顾青颜的父亲一起打天下的,在老顾去世以后,仍然跟着小顾走到今天,这个时候,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顾青颜做事,似乎总差了一点全局观。 吕祥一边走着,心中满是不安与无奈,刚到门口,忽然一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几乎没把老吕给撞得坐到地上。吕祥正要生气开骂,一转眼,看清来人的相貌,教训的话又是化成一声叹息,再也不想说话,摇着头走了。 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前卫,相貌也有几分清秀,眼睛更是非常有特色的丹凤眼,与顾青颜相似得很。 此刻这人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带着满满的得意道:“姐,你猜我这次查到什么了?” 顾青颜心里正烦躁,见着弟弟又得意又不安分的小样儿,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当下想也没想,习惯性地就没好声道:“你能有什么好查的,无非就是白潇家里那点小事,快说吧,可别漏着点什么,说你顾少爷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顾如皓带着几分讨好意味,陪着笑脸道:“姐,你别这样嘛,我说。那个白潇啊,原来她一直都不愿意去演什么昙花仙子的,可是安华生非要用她啊,使尽了手段,你猜安华生他最后怎么着?” 顾青颜并不说话,只是手抚到桌上的水晶镇纸,指尖开始来回摩挲。顾如皓心中一跳,知道姐姐的耐性已经快到了极限,不敢再卖关子,忙接着说:“原来白潇不是白氏夫妇的亲生女儿,她是个孤儿,本来还有个哥哥叫白夜,不过最近死了,就是这样,她才被白氏夫妇领养的。而白家也因为这个欠了一屁股债,安华生就在这上面钻到了空子。 嘿,这老家伙平常一副纯艺术家的清高模样,没想到也还有点手段呢。他年轻的时候跟六只眼这个大老黑有过一段交情,正好这黑道势力好用啊,他就跟六只眼借了几个人……” 顾如皓说得眉飞色舞,而顾青颜听得渐渐面露微笑,继而眉峰舒展,眼波流转,竟是闪亮动人。 “很好,如皓,看来你日子没白过,越长大,果然还是越聪明了些。”顾青颜眼角斜挑,似笑非笑,与顾如皓像极了的那双丹凤眼里眸光寒冷,“只要你不再做胡乱买枪的那些蠢事,姐姐代你掌管的这些事业,早晚不还是都要交到你手里吗? 你找个人,去跟白潇,这样说……” 顾如皓听得瞠目,惊讶道:“姐,这样也行?安华生也还没这么狠啊……” “哼!”顾青颜又缓缓坐回真皮大转椅中,冷冷道:“七分真,三分假,怎么不行?你脑袋都长猪身上去了吗?爸爸从前是怎么教我们的?真话里面不掺几分假,都没人信你……何况,打击嘛,就一定要彻底……正好,拆了安华生的台,我们看看白潇怎么做,还可以卖唐贤一个人情。” 她想到沈错,心中隐痛,更是发起狠来,咬牙道:“要是白潇不跟安华生闹翻,就把她送给唐贤去!你找几个人,跟好他们剧组,到时候,要做出是白潇自己去找唐贤的假相,哼哼,至于怎么挑拨,就看你的手段了。”顾青颜说着,心中又开始遥想沈错得知白潇变成唐贤禁脔后的脸色,更是得意期待起来。连带着,被远通财务状况带来的所有烦恼都在瞬间飘远。 远通能有什么问题?沈错的经营手段不是一向都很好吗?要不是她家底雄厚,这次又与时家联手,打了沈错一个突然袭击,这远通,又怎么可能易主? 想到这里,顾青颜心情终于好转,她觉得,现在应该做的,是等待胜利果实,而不是担忧。 顾如皓察言观色,见姐姐神态放松下来,忙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还有……”他正要说到对白潇来历的疑问,推门声忽然响起,是吕祥拿着一叠报表,神色凝重,走了进来。 顾如皓皱眉嚷了起来:“吕叔,敲门是礼貌。” “好了,如皓,去做你的事情吧,办好了姐姐奖你一辆保时捷,莫忘香墅的别墅,两栋,随便你挑。”顾青颜挥了挥手,见到吕祥,她又开始头痛起来,轻重之间,她心里还是有数,白潇没有远通重要,那就随便如皓这小子去折腾吧。 顾如皓瞬间感到自己受到了姐姐的轻视。虽然奖励让他欣喜,但关于白潇的一个小疑问,他却不准备再跟姐姐说了。 “哼,白潇这个人来历神秘着呢,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湘省大的罗老头居然让她插班入学,这里头肯定有猫腻,等我查出来了,看你还好不好意思骂我蠢!”顾如皓心里想着事,一溜跑出顾青颜的办公室,他已经决定亲自跟白潇接触了。 顾少爷的心声是这样的:“诱导人这种技术活,除了本少爷,手下那班蠢货又有哪一个能胜任得过来?”当然,他不会承认,其实自己也有满足好奇心和恶趣味的意思。能让姐姐那么咬牙切齿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一个让人嫉妒法? 以上情景,正是发生在白潇进入特别培训的第五天。这天刘艺他们五个差点没将经管院的助教办公室给闹了个底朝天。结果是,沈错没找到,白潇也没找到,五个小子却各挨了一个处分。 这天沈错刚好离开c市,他从远通金蝉脱壳,主力却转移到了临近c市的x市,在那里,因为卖出远通股份而得到一大笔资金的沈错正式拉开了新的实业的生产线。他在实现他新生的计划,根本就不知道学校里已经因为他的销声匿迹和白潇的失踪而闹出了多少荒唐事。 学校里流言满天飞,校方出面澄清,却越描越黑。 比如你说白潇请假,她请假做什么去了? 本来就觉得很胡闹,坐在办公室里无奈回答陈紫东问题的计算机学院系主任顿时哑口了,窝火了。难道要他说,他收了华众公司的一点“小好处”,已经答应不将白潇去向外泄?这他妈还有没有规矩了?他凭什么要跟这帮小子解释? 张主任大手一拍,回了一句:“这是学生隐私,请假了就是请假了,有什么好说的?”当即拿出系学生处主任的威严,把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扫出门去。 于是校园论坛上更有话说了:张主任为何对白潇去向讳莫如深?难道学校当真不顾学生纪律,可以毫无规矩地批长假? 也有的说:白潇去向不明,学校推卸责任,罔顾学生安危,竟慌称其已请假! 这年头言论自由就是方便,夸大流言又从来都不需要负责任,以至于到后来闹的,刘艺和金晶这些白夜和白潇的室友们都不知道是他们在找白潇,还是校园论坛上的某某,某某某等人在找白潇了。 这个时候白潇在麓山半腰的独栋别墅里,几乎就是与世隔绝,就连顾如皓,明明知道她在安华生手下,可具体要找到她,竟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找。 三十三回: 说萧索经年 6月20号下午1点的时候,白潇与世隔绝七天,终于从满目只见自己一人的生活中走脱了出来。 清溪为镜,对花解语,孤寂经年……虽然没有经年,虽然事实上只有七天,然而骤然从繁华的都市当中落到清静原始的山林之间,再加上一心自我暗示,白潇竟当真觉得自己一个人隔世了不知多少的岁月。 这七天,果然是无比漫长啊,便仿佛七个世纪也不止。 到安华生再次与白潇对面相见时,几乎就以为自己见到了洪荒年代亘古长存的仙子。这是昙花仙子,这如何会是一个在现代都市中生活成长的女孩呢? 近距离见面与平常远远地观察的感觉当真是相差太远,当这个女子白衣红绫,自林间小路缓缓走近,剧组几个见惯了美女的老资历人士都以为自己误闯了仙林,见到了天人。 这完全是意态上的美,疏离萧索、飘然轻盈,更兼这人冰肌玉骨、身姿清峭,眉目间仿佛翠黛含烟,双眸中又似乎藏着满湖深水,映了夜幕星斗,竟叫人觉着,这人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 风华如斯,偏偏还是寂寞。连她衣带轻轻飘动,都像是精灵在私语,无声的语言,无人能懂。那么寂寞,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安华生一行几人呆了,不敢出声,不知要说什么。 倒是白潇有点恍然的样子,轻轻地、缓缓地,又似乎很平常地开口了:“如今要去哪里?黄山吗?”她好像一直都明白自己究竟是谁,要做什么,偏偏言语间总不自觉地透上了古旧的味道。 白潇与昙花仙子,也许两个都是,也许两个都不是。 安华生咳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放到了心脏处,如梦初醒。 “是黄山,跟上来,我们走吧。”他不敢多言,怕破坏了白潇的感觉,他也不提醒白潇换衣服,他觉得白潇正该如此,宽袖罗裙,才好一直行走到《白昙花》拍摄的结束。 这演员,似乎已先将导演骗倒了。安华生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咚咚急跳,仿佛荒芜多年,偶遇知音,所有的激动和野望便都如春回大地,疯狂复苏。 山脚偏僻之处,几个偶然路过的游客带着惊奇远远看到一个仿佛谪仙的古装女子坐入一辆黑色奥迪,想像力丰富的,差点没以为自己光天化日之下遭遇到传说中的美丽女鬼。 白潇听不到,有人这样议论她:“他娘的太刺激眼球了,这不会是在拍倩女幽魂吧?” 车子直接开到了机场的vip通道入口处,剧组大部队早已先行赶赴黄山,而安华生找了件白色大氅给白潇披上后,就带着她和几个助手登上了c市到黄山市民航客机的豪华仓。 所幸飞机上的人素质都还可以,白潇的容貌又被大风帽给遮住了,虽然在这天气这年代披个大氅很奇怪,但人们顶多目光惊异,倒也没出什么麻烦。 其实这个时候,安华生自个倒是后悔了,让白潇穿着古装在现代人面前晃,真是很蠢很冲动。还真当天下都是他的拍戏现场啊?这纯粹就是自找麻烦么。要不是大氅遮住了,若昙花仙子的造型和面貌就这么提前暴露在公众面前,那可完全就是对从前《白昙花》完美宣传效果的自我破坏了。 安华生正庆幸着飞机上没出什么娄子,短短一个多小时的飞行路程就开到了。几人下飞机,再次从vip通道走出。白潇却是一路沉默。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感觉恍惚而神奇,真似时光交错,让她总有些时候误以为自己乘坐的是那时飞天们的云车。 然而这平静却在几人甫自出机场的时候被打破了。 闪光灯猛然亮起,十几个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记者高举着话筒,忽然出现,将安华生几人堵住。白潇虽然罩在大氅里,形貌难辨,但安华生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名人啊。记者们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 “安导,你这次来黄山,是筹备已久的《白昙花》终于要正式开拍了吗?” “安导,这位可就是神秘女主角昙花仙子?” “吴琳,你是吴琳吗?” “你的风帽可不可以拿开?” “安导,你准备将神秘持续多久?” “安导,吴琳真的毁约了吗?” “……” 安华生脸色又臭又苦,一时不知怎么应对。这样的阵仗他不是没经历过,实在是今日心情从惊艳到激奋,再一路悬到此刻,这会儿,竟有些反应迟钝了。 白潇更是有些傻呆呆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她第一次亲身体验到娱乐记者的凶猛,此前又一直纠缠在仙神与现实的交错中,现在忽然面对一重又一重的疯狂提问,白潇竟是完全游离在状况之外,不明所以。 他们呆,挖到新闻的娱记们可不会呆。一个胆大的女记者挤在近前,伸长了手就准备去掀白潇的帽子,白潇下意识地后退躲过,却又在瞬间被挤开。冷不防斜里就探出一只手来,一把拽住了白潇的手腕。白潇一惊,正要挣开。 抓住白潇手腕的人低声道:“跟我过来,我带你逃开。” 白潇心中一动,虽然无法肯定这人是好意还是歹意,但这人实在是很像蓄意而来。那么,就看看他要做什么又何妨? 白潇一看安华生几乎要就被淹没在人群中,忙跟着那人,飞快跑开。 “安导,早说了我不能见记者的,您老就自求多福吧。” 白潇心中嘀咕,一边已经跟着那人几个转弯,找到了一处人少的走廊。 “你是谁?”白潇挣开那人的手,低声问。这会停下来,她也开始仔细打量眼前人的相貌。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年轻秀气,丹凤眼上挑,眼神很灵活。不过这家伙瘦瘦的,皮肤白皙,刚比白潇矮了两厘米左右,倒蛮有些小白脸的感觉。 “嘿嘿。”年轻人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问我是谁啊,这个,你可以叫我如皓。我的特长,就是消息灵通又丰富。” 白潇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如皓话中大有深意。她心中微微戒备,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如皓很神秘地歪着头笑,其实心中在一劲儿猜测白潇的具体长相。可是,光看着露在风帽之外的眉眼,就让人心跳加速得很厉害了啊。顾如皓脑子里转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更有了要倒打安华生一把的念头。 “我说,你差点被安华生给卖了呢。啧啧,可怜你居然不知道……” 三十四回: 有物不能废 差点被卖? 白潇眉头一跳,心魂幽幽地回到现实中来,终于是彻底清醒了。 “说重点吧。”她沉声道:“怎么个被卖法?” 顾如皓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再向白潇靠近些,几乎是凑到她耳边道:“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秘密过来的吧,可居然还是被记者堵住了,你说,是谁漏的风声呢?” “你的意思是……”白潇微挑眉,表情沉下来,“安华生?” “嘿,可不是吗?”顾如皓笑得非常满意。 “你是怪叔叔吗?”可是白潇下一句话又叫他笑容瞬间冻住了,“还是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哄三岁小孩都还要一根棒棒糖呢,兄台,你的棒棒糖在哪里?” 天知道,顾如皓这个时候凑在白潇颈侧耳边,闻到她身上清新沁人的幽香,望着她曲线美丽的眼角睫毛,和风帽之下微露出的脂玉般温润细腻的肌肤,正是色授魂予——一只手忽然铁钳般掐住他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将他推开。 白潇冷冷道:“我跟你不熟,请保持距离。” 顾如皓踉跄着被推开几步,双颊之上瞬间就腾起一片火辣辣的红,虽然白潇推的是他的肩膀,但在顾如皓的感觉里,就跟被狠狠扇了两耳光没什么两样。 将心中疯狂涌出的暴戾之气强行压下,顾如皓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狰狞的神色,有些僵硬地笑道:“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不过是想告诉你真相。” “你是谁?”白潇表情冷凝,虽然大半张脸都被遮在风帽之下,但光只露在外面的眉眼就显得很是冷静严肃。 这个人出现得太突兀,总让白潇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想得太多了。”顾如皓终于收拾好表情,再次抬起头来露出笑脸,“嘿,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点嘛。” 只见白潇一副很不耐烦,当即便要走开的样子,顾如皓不敢再废话,忙快速道:“前不久,一个叫岳国辉的人与令尊合伙做生意,当然,到后来,这个人骗了令尊10万元,然后卷款逃了,不算做生意,他其实就是骗钱来了。” 顾如皓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白潇的表情,见她神色不变,以为她早知道这些事情,语速也就更快了。 其实白潇完全不知道岳国辉的事情,她还一直在猜测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让父母亲不惜将她推到公众人物的旋涡里。这个时候,听到顾如皓慢慢将谜底揭开,她表面平静得很,心里却像窝了一座冷凝的活火山,山口幽深,仿佛洪荒猛兽的嘴,蛰伏猎食,等待着随时爆发。 “想必你知道家中的经济状况,这10万元令尊拿不出来,却是以房子做抵押向高利贷借的。说到这里,安华生就窜出来了。嘿,这个安华生啊,早处心积虑关注你们家,他在黑道上又有些势力……” 看白潇双眸愈亮,似乎要冒出凶光来了,顾如皓又忍不住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没错,借出水钱的正是安华生的人。他这先放贷,再逼债,分明就是要用几个臭钱为难人嘛。”顾如皓仔细看着白潇美丽的眉眼,只觉得她光洁的额头上似也隐隐突起青筋了。 “这还不算,安华生更厉害的是,他收买一个银行的小职员,打出银行的牌子,就在黑道追债的时候,白道上再加一压。对了!他是骗人的。我们这边的银行嘛,服务质量一般都不怎么样,信用采集制度也不完善,消息更是不够灵通。可是前不久,居然就有人摆出证件和资料,以令尊信用度不够为由,说是要考虑收取令尊在银行也抵押过一次的房子来保证贷款偿还不落空。”顾如皓终于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白潇眉眼间再也藏不住的愤怒,心里那点被吊着的恶意也就稍稍被满足了。 顾如皓很满意地笑着做出总结:“嘿嘿,这负债累累的时候,安华生手下第一助手刘四再带着高酬劳的合约出现在令尊令堂面前,你说,他们还能怎么选择呢?”说完了,顾少爷好整以暇,就等着白潇一气之下,回去与安华生翻脸。 然而顾如皓期待中的白潇暴怒或咬牙切齿的模样并没有出现——她似乎怒极了,反而将所有情绪都收了起来,只余下透亮逼人的双眸,亮沉亮沉的,落到哪里都仿佛如夜幕收拢星斗般收拢着千言万语。 这双眼,竟叫顾如皓心慌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白潇沉下声音,话语里难辨喜怒。 这反应完全出乎顾如皓的预料,直叫他如一拳打在空气里,全不着力,心里发堵。 “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叫如皓。”顾如皓低下头,心念急转,瞬间又有了定计,“唐贤,你知道吗?没错,就是让吴琳毁约的那个人。” 白潇压满怒火的心房应声被惊愕砸中。 唐贤?耳熟的名字和一个让人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人。 俊美仿佛神袛,满身贵族气度,搭讪手段却恶俗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男人。 唐贤?让吴琳毁约的人? “我不知道唐贤,他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说到他?”白潇再度将所有情绪压住,冷冷地问。她在透露一个信息:你别拐弯抹角,我已经很不耐烦了! “唐贤跟安华生是近十年的老对头了。”顾如皓破为无趣地撇撇嘴,“你也不用去管他们是怎么结的怨,总之唐公子嘛,是向来都以破坏安华生的事业为乐。这次吴琳毁约,就是唐贤的杰作。而我嘛,就是唐贤的说客。咱们合作是两利。你不想演这个戏,正好所有的违约金唐贤会帮你付,还可以另外给你一笔酬劳,让你解决家里的经济危机。而唐贤得到的好处呢,反正给安华生找麻烦,他乐意……嘿嘿,怎么样?” 顾如皓心里也是这样想着:“唐贤,虽然我借了你的名头,但想来这个黑锅你是愿意背的吧。反正拆安华生的台,你乐意。”这么一来,更觉得自己此计绝妙,一箭双雕。要知道,卖了唐贤,还能让这个精明阴险的家伙帮着数钱,可是天大的不容易啊。 “利益驱使啊。”白潇点点头,似笑非笑,“照你这个说法,你完全有可能为了给安华生找麻烦,而捏造这些事情来骗我。无凭无据,就以你这一面之词,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顾如皓顿时有些哑火。 这女人也太他娘的难缠了点吧? 顾少爷压了很久的郁闷火气差点没一劲儿全爆发出来,他来回踱两步,烦躁道:“哪来的这么多信不信,我说的就是事实。更何况,拍这个电影,你不也是被逼的吗?现在有机会既能让你摆脱这破事,又还能让你大赚一笔,你还要想什么?” 白潇有些怔怔的,随即又自嘲一笑。 “这个问题,我会向安华生求证的。”她摇摇头,轻叹,“我不想要什么,但原则不能废。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吧,等我得到真实结果后我们再谈。” 三十五回: 谁卖了谁 顾如皓站在酒店套房的洗手间里,抓起一只瓷杯就使劲往面前的半身镜上砸去。 猛然脆响,玻璃与瓷器一起碎裂,剩下破裂的残镜照得顾如皓整个人,也似乎支离破碎了。顾如皓狠狠喘息几声,脑子里又一次回放起白潇毫不客气地冷脸从自己面前离开的画面。 “白潇啊,小潇妹妹,你戒心太重了,真是……”当白潇说到要联系方式时,顾如皓先是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接着又颇觉不甘,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心里憋了一气的轻薄话语脱出口来。 这可捅了大马蜂窝了,白潇当即翻脸,迅速抓住他双手狠狠一扭,将他身背反转,然后再给了他屁股老大一个膝撞,才放开他,冷声相斥:“妹妹是你叫的吗?我跟你不熟!既然你是利益驱使,想跟安华生作对,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交易吧!” 那个时候,顾如皓呆得几乎什么都忘记了,就只有手臂关节和屁股上的疼痛火辣辣地纠结,在感官里被无限放大。他顾二少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居然被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教训了? 那一刻,他对白潇风帽大氅底下容颜的遐思尽数被无尽的怒火取代,那一刻,顾如皓只想暴起将白潇推dao,然后先给上她数十个耳光再说其他。 可是白潇没给他任何机会。她将顾如皓推开,冷声警告过后便快速转身离去。不说白潇离开的速度太快,就是她慢慢地走,在只身一人的情况下,顾如皓竟也没有丝毫勇气冲上去跟白潇比比谁的力气大。在白潇反剪他的那一瞬间,有过不少斗殴经历的顾如皓就判断出,这个女人很能打,非常能打,至少,比他要能打得多。 残破的镜子里,顾如皓的脸被分割扭曲得无比怪异。他咧开嘴,呲出牙齿,牙齿森白。 拿出手机,拨到唐贤的电话,一阵彩铃过后,手机里传来一把磁性而富有优雅韵律感的男中音。 “如皓,晚上好,有什么事?” “听说贤哥最近抱得一位绝代妖娆归,如皓心痒得很,想问问贤哥滋味如何啊?”顾如皓空着的那只手抓起一块碎镜片,手指缓缓在那锋利的边角上来回擦过。 “呵呵,如皓既然称之为绝代妖娆了,自然滋味非常。”唐贤的声调非常好听,起伏柔和沉稳,带着独特而古老的优雅感,而话语中,又是十足的坏男人味道,“如皓如果也想尝尝的话,可以与令姐说说,只要她同意了,贤哥便是将这妖娆送上又如何?” 他们说的是吴琳,这一刻,这个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似乎也不过是一只供人品评的玩物。 “呵呵,”顾如皓干笑两声,将手机拿远一些,偷偷咽下一口口水,才又将手机拿到脸侧,“如皓这边就先谢过贤哥的美意了。至于我姐嘛,她倒是另有礼物想要送给贤哥呢。” “哦?青颜小姐的礼物,想必不凡。” “那是另一朵倾世名花……”顾如皓稍稍一顿,才压下怪异的语调,缓缓道:“白昙花……一朵非常倔强难咬,但是别有味道的白昙花。贤哥你说,她若是自愿投入你的怀抱,那是何等美事?” 他接着将向白潇说过一遍的,安华生的手段再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出自己与白潇见面的事,当然,他在白潇面前冒充唐贤属下的那些话,他是肯定要略掉的。 “贤哥,我把她约出来,到时候你魅力一展,这朵倾世名花不就手到擒来么?这安华生,只怕再没本事去找来第三朵白昙花吧,哈哈。”顾少爷笑了,笑声很有些些猥琐的味道。当然,照他们的说法,这是男人特有的笑声。顾如皓的笑声,那是经典标准呐。 “如皓可真是有心了,那么愚兄便在此先行谢过,谢礼改日奉上。” “哈哈,贤哥,咱们兄弟之间,客气这么多做什么呢。那么,就等我的消息吧,拜拜。”顾如皓满意地按下挂断键,心情终于又扬了起来。 “你安华生是大艺术家,你白潇聪明强硬,你唐贤狡猾虚伪,还不是都被我顾如皓给摆了一道?白潇,我倒看你怎么应付唐贤这只从来都不讲规矩的花狐狸,唐贤,白潇可不是柔弱的花朵啊……哈哈!”顾如皓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卧室走去,心里得意着自己果然将卖了唐贤一回还让他给自己数钱来了。 他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他是准备着要去享受某些香艳的运动服务去了。 这个时候,同一间酒店不同楼层的一个豪华单间的客厅里,白潇正与安华生对面坐着。 他们在讨论接下来的拍摄路线。同时在场的还有副导演关宏阳和安华生的第一助手刘四。这场讨论本来也是要陈诺参加的,但考虑到剧本分段进行的计划,安华生决定在未拍到韦驮出场之前干脆不让白潇和陈诺见面。 “好,第一阶段的拍摄大多要借助高山云海来完成,明天会有黄山市环保局的人陪同引导我们寻找景点。当然,说是陪同,其实是监督,现在在风景区拍电影越来越不容易了,不过目前戏里没有大的打斗场面,环境破坏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只要大家注意,别随地乱扔垃圾就行了。”安华生做着总结,顺便小小幽默了一把。 刘四补充:“昙花仙子遇到韦驮前的镜头不多,她遨游三界的场景大部分需要后期用电脑特技补充,而前传基本上都是昙花仙子一个人的镜头,所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将前传的镜头完成,白潇,你状态好一点,这是完全没问题的。最后,从明天上山起,我们就是住黄山的山顶酒店了。不过山顶酒店很贵,虽然我们是包团住宿,有折扣优惠,但也不能每个人都住单间。白潇,你与跟化妆师周姐住一间,没问题吧?” “她能有什么问题?”关宏阳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双人间啊,我们都还是三人间呢。” “好了。”安华生皱眉道:“这些就留到明天所有人集合开会的时候再说,白潇,你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最好能一直保持你在麓山时候的状态。” 一直默默听着,偶尔点头的白潇忽然问道:“四哥,你见到我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说银行的贷款最迟需要什么时候还?” 白潇问得突然,刘四顺口就回道:“当然是催得紧,不过白潇,你的首付定金已经收到了啊,还这些贷款没问题的。” “哦,我就是忽然有点想家里,随口一问,确实没问题。呵呵,安导,四哥,华导,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白潇微微一笑,站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她收敛了所有情绪,其实心里一直在暗暗思量。 这忽然一问,也是诈刘四的话来了。 白潇知道,直接问安华生的话,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所以还需旁敲侧击。这一大场讨论过后,刘四果然没防备,回话虽然短而模糊,其实已经顺口透露了许多信息。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刘四说他们还贷款没问题,那么肯定,刘四对她家的经济状况是非常了解的。他又说银行会催她爸爸妈妈还贷催得紧,可见他对她家的负债情况更是深入研究过。那么,就算这些事情不是安华生刻意主导的,至少趁人之危这个帽子他是要戴上了。 而正如那个如皓所说,银行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判断出她家无力还贷,从而要求收缴她家的房产。银行有他的行事制度和流程,也不会在还贷期限到来之前就做出催款的事情。况且银行每天业务那么多,特别注意到她爸爸那个小借贷户的话,岂不是很奇怪吗? 白潇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中尽是冷笑。 拿起床头座机的话筒,白潇拨出家里的电话号码,她还要向爸爸妈妈再对证一下。 三十六回: 谁在拈花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黑暗中猛然聚出一道强光,照射在一张狰狞的脸上,这脸上大嘴张开,牙齿尖锐,“没错,那些事情就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哼哼,我们已经签约了,你敢违约吗?” 白潇横眉怒目,拳头捏紧,只想冲上去狠狠赏那脸一顿猪头。然而不管她的身体里怎么血液涌动,肌肉紧绷,全部神经都叫嚣着要撕破那张狰狞的脸,她的整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怎么也动不了。似乎灵魂与肉体分离了,她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侮辱,而不管灵魂呐喊得怎么声嘶力竭,身体依然无能为力。 “怎么?你不服气?你想要反抗?”那张脸咧嘴怪笑了,“嘎嘎,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还藏着一张底牌嘛,你想去找唐贤,你以为,他是我的对头,所以他可以帮你……哈哈,我告诉你,唐贤是什么人?那是比我还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你想与虎谋皮?哈哈!” 白潇的灵魂奋力挣扎,她要冲出去!她要自己掌控自己! 然而无形的束缚无处不在,不管她怎么挣扎,她的身体依然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好吧,你去相信唐贤好了。可是你以为,我就没有一张底牌了吗?”那张脸上的大嘴蠕动着,似乎吞吃到了什么美味的果实,而那狰狞的五官上竟然浮现出陶醉的神情,“那是多么神奇事情啊。一个男人,一个俊朗刚硬的男人,一夕之间,竟然变成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了。你说,这样的事情,昭告世界的话,会有多么美妙。” 不!不!白潇的灵魂只感到烧灼撕裂的痛苦,她越是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痛就愈加剧烈。 她要撕裂眼前这张脸!她要将命运踩在脚下! 黑暗之中,这张脸的顶上忽然升起一面水镜,水镜反着光,映照的白潇的影像,只在一瞬之间,便叫她停下了所有的挣扎。 仿佛神话里的照妖镜,一照之下,她就原形毕露了。 不,这个时候,似乎不应该称“白潇”为“她”了,或者说,不应该称“她”为“白潇”,肉体是“白潇”的,是那个可以一笑倾城的女子,灵魂却分明便是“白夜”! “白夜”,这个男性的灵魂自腰以下都埋在“白潇”那颗精致绝美的头顶里,而赤裸的上半身挣扎扭曲,双目之中瞳孔漆黑,眼角晶莹泛红,都似要生生落下血泪来。 这是多么美丽的两个人,这又是多么丑恶的一对组合。这个灵魂惊呆了,然后镜面的光芒反射到他的身上,焦烟乍起——就如枯叶遭遇烈阳,镜面聚光下来,瞬间就将被燃成灰烬! 这个灵魂挣扎呐喊,声声都在泣血,可是无人来救他,他自己也救不了他自己。 白潇双手撕扯,怪力之下,竟然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带着难听的刺声被撕裂了开来! 她喘息着坐起,一手“啪”地按开床头灯,另一只手上还抓着破裂的被角。灯光橘黄,白色的棉絮凌乱地散落在她的眼前,她的身上,使这一切,都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色彩。 良久,白潇喘息稍平,她才颤抖着将双手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终于是长叹一声,又颓然落下。 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双手,指节纤长,肌肤莹润,弧形的指甲盖映着灯光,上面竟似有精灵在跳跃。这手,美得叫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挑不出丝毫瑕疵,美得都出灵性来了。 然而,这真的是她吗?或者说,这是白夜吗?这么的不可思议,哪怕现实已经一再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可是刚才的梦境还残酷淋漓地在她脑海中回荡,梦而成魇,疯狂纠缠,割离了现实,真假莫辨。 白潇怔怔地,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想要用疼痛提醒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恶梦,可即便下唇都被咬出血来了,那梦中灵魂被烧灼的痛苦还是纠缠着落到了她的血髓里。 这个梦,虽然荒诞,可不论哪一点,都是她心中压抑住的所有焦虑爆发形成的。日无所思,夜又哪来这样的梦? 她是个怪物,白潇是个怪物。荒诞的性别转变,美丽的躯壳,男性的灵魂——还有什么比这更来得怪异?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了,可原来,也不过是压抑得更深而已。 白潇想起睡前与母亲的对话。 那是她晚上回房以后拨出的电话。 “潇潇,怎么样,在黄山还习惯吗?”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除了担忧,就是愧疚心虚。 白潇听出来了,可她已无心安慰,她随口说了句“还好”,就开始问到正题。 “妈妈,虽然很多事情,你和爸爸不愿意说,我就不问,可是到现在,我想我也有能力,并且有权利为你们分担这些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白潇猜测,可能她把妈妈吓到了。 苏雅确实是被吓到了,这是她的孩子第一次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调向她质询。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白潇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委屈,不然怎么如此反常? 电话最后被白瑾风接了过来。 “潇潇,既然你问了,那想要知道什么,你就直说吧,爸爸相信你。”父亲的声音很沉稳,至于相信什么,他没有说,也许这不过是一句不带具体所指的安慰。 但白潇因为快接近真相而彷徨的心已经安定了许多。 还有什么比这“相信你”三个字更来得鼓舞人心,尤其说这话的还是生她养她的父亲。 “爸爸,你们为了给我凑足手术的钱,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来贷款?” 白瑾风微一沉默,应道:“是。” “后来你与岳国辉合伙做生意,又借了10万水钱,还是用房子做的抵押,可是最后这10万块却被岳国辉卷走私吞了?” “是。”白瑾风的声音里有了不易觉察的颤抖。他开始害怕,父亲高大的形象要被这一次失误破坏怠尽了。还有,白潇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一套房子,怎么可能同时抵押两次呢?”白潇问。 白瑾风沉默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后来黑白两道同时追债,刘四出现得很及时吧?” 白瑾风心中一跳,他感到自己隐约触摸到了什么。 “爸爸,把那几天的事情,详细给我说一遍好吗?” 白瑾风略一沉吟,开始详细说起那几天的事情。说完后,白潇又问了几个细节,到这时候,白瑾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回忆到一点:“那天,那个自称是银行工作人员的卢军刚走不久,刘四就又来了。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做了一个很关键的动作,就是那个动作,才使我们下定决心让你接这部戏的。” 白潇没有说话,她在等着父亲将那个细节描述出来。 “当时我们的桌上正放着卢军留下的信用资料,刘四很随意地就伸手去拿,还说,看着熟悉,问那是什么东西。呵呵,现在想来,这可是绝妙极了的一出心理战术。如果说卢军是他们的安排,那个动作也是刘四的刻意做作,那一切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些事情,挤在一起发生,未免巧合过头了。尤其我们都没注意到,银行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就来催帐。当初的贷款期限明明有两年的。” 白潇与父母亲一起沉默了,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然后呢?该怎么样? 良久,白瑾风才道:“潇潇,我们付不起违约金。” “没事,只不过是看穿了这个安华生而已,他想要我给他拍戏,我也顶多就是与小人合作,说到底,多我还是没有害处,当做不知道好了。爸爸妈妈,你们早点睡觉吧,晚安。” 白潇挂断电话,心中乱极。她说得轻巧,可当作不知,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如果没有唐贤的出现,说不定为那高额的违约金所限,她还就当真将这口气忍下来了。可是,唐贤的条件给了她出这一口气的可能。 但是,唐贤究竟是个什么人她完全不知,他的交易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就算那是一个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她也不想夹在这些人中间,做一颗随风摇摆的棋子。 这就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不管走向哪一边,最终都是被人利用,结果都是不可预测。 白潇甚至想到,这些人把她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么会不会连她手术的事情也一并知道了?尤其是安华生,他会不知道白家曾经有个白夜存在?他会不觉得白潇的出现时间太过巧合?他就不怀疑?不调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她的事情,本来也就不够隐秘。 那么,该怎么样?该怎么样? 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忧虑与疲劳一起来袭,白潇才在不安稳的睡眠中陷入了那个恐怖的梦魇。 现在,白潇梦中惊醒,再次面对两种选择,选择的问题却似乎淡去了——白夜与白潇,两个不同的身份再次纠缠住她,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梦中那白夜灵魂半埋在白潇头顶的景象从脑海中挥去。 她是谁?他是谁?鬼怪而不似人,惊悸彷徨,无所去从。 白潇脸色惨白,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段佛经故事。 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立地成佛,手拈鲜花,指天誓地,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当然,这不是说佛祖要称霸称尊。“我”的意思,代表“我识”。即是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保持本我更为重要了。人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心。 可是,她的本心在哪里?他的本我又在哪里? ~~~~~~~~~~~~~~~~~~~~~~~~~ 三十七回: 红颜容 一夜辗转到天明,白潇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为叫她集合的刘四开门的。 门开了,刘四被白潇的样子吓一大跳。 “白潇,你……怎么回事?”刘四指着白潇,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副苦大仇深的凄惨模样,你没饥寒交迫吧?” “没什么。”白潇将风帽戴上,遮住惨白泛青的脸,虽然外露的眼圈仍是黑的,不过看起来比开始总要好多了,“有点水土不服,晚上没睡好而已。” “今天开机。”刘四大嘴下撇,眼睛上翻,“你这个样子,怎么上镜?” “我很抱歉。”白潇道:“这个问题,就交给化妆师吧,我相信他们的专业水平。而且,昙花仙子本就凄苦。” 刘四叹息:“你倒有理了,还是为演绎事业牺牲……” “四哥,有个事情要麻烦你。”白潇打断刘四的话,请他转过外厅,走进内室,“床上的被子这个样子,要赔偿吧。我知道这钱酒店会在住宿押金里面扣,扣了多少你等会告诉我,我照价返还给公司。” “你演全武行?还是武林高手?”刘四望着床上被白潇撕破的被子,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撕破一床被子,这得要多大力气,嘿,不比你四哥差多少了啊。白潇你怎么回事,真跟谁有仇啊?” “四哥,吃早餐了,走吧,让大家久等不好。”白潇并不解释,转身便往门外走去。言行之间,有些怪异的淡漠。 刘四皱了皱眉头,跟上白潇,若有所思。 早餐过后,安华生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动员,便带着剧组的大部队,浩浩荡荡上山去了。 在山顶一间翠烟酒店安置好后,正是上午10点左右,安华生准备即时举行一个简单低调的开机仪式。这次仪式邀请的记者并不多,影片的两个主角也都不出场,亮相的只有导演和几个主要配角。 安华生的意思也就是走个过场,同时向媒体表示这次影片的拍摄将保持神秘低调,期间不接受任何采访,希望影片完成后能够给大家一个惊喜云云。 开机仪式举行的时候,白潇却通过顾如皓,与唐贤见面了。见面的地点同在翠烟酒店,不过是在唐贤的总统套房里。只不知以唐贤那耀眼的容貌和身份,他是怎么绕过外面那些记者,不漏丝毫风声进入这里的。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门关上后,唐贤微笑着向白潇行了一个非常绅士的礼节。然后他伸出手来,这次似乎是想要行吻手礼。 白潇装作未见,反而将风帽掀下,然后向唐贤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她相信,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足够把看起来贵族气派十足的唐贤吓到了。她非常清晰地记得那天在公交站牌边唐贤见到她时所表现出来的惊艳神情,可是原本再漂亮的人,若变得气色如鬼了,只怕就会怎么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所谓美色,其“色”字,当然便是指美人的肌肤气色了。或明眸皓齿,或莹白娇嫩,或粉红娇艳,等等等等,总之,都是让人赏心悦目之色,让人心动沉醉之色,这色之下,五官形貌倒在其次,而精神气度更在首要。 一个人五官长得再精致,若脸色灰白,眼下青黑,双目无神,只怕就算不丑,也得跟难看挂上边。 白潇此刻便是如此,刘四早先被吓到过一次,现在她面前的唐贤,果然也被吓到了。 唐贤笑容僵在唇边,脚下开始不着痕迹地与白潇拉开距离。 白潇倒不客气,在这豪华会客厅里随便找个沙发当先坐了下来。 “唐先生还记得我,颇不容易。”白潇坐着说话,落落大方,直奔主题,“我们时间不多,唐先生请说说,关于我的报酬,你准备怎么支付?” 唐贤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容竟显得有些神秘。 “首先说说,白小姐你的违约金有多高吧。”他并不落坐,而是走到酒吧柜前,缓缓地倒了一杯红酒。 “12万美金。”白潇语速并不快,但她的心底,其实已经很急躁了。如果可以,她想马上离唐贤,也离安华生远远。恶梦惊醒之后,她对自己身份的顾虑就上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现在的她,神经其实非常纤细敏感,她的脑海种一直就隐隐回荡着“怪物”、“怪物”的责骂。 “那么我的报酬是24万美金,顺便帮你解决官方的麻烦。”唐贤端着高脚水晶杯走到白潇面前,微微伸长手臂,“这是1982年的petrus,她有一个非常美丽的中文名,白小姐知道是什么吗?”话题忽然转换,自然之极。 “我不知道。”白潇摇头,本来反客为主而营造上的气势无形中便输了一头。唐贤非常擅于把握谈话的节奏感,白潇心性虽然坚毅,但在这方面于他一比,确实差远了。更何况,白潇的心,此刻并不安定。 “红颜容。”唐贤微微晃动酒杯,望着杯中晶莹变幻的红色,目光深邃而迷离,仿佛在吟唱古老的诗歌,“她叫红颜容。酒如美人,红颜如酒,这般醉人的红色,不正是美人微醺之后,双颊之上的那一抹酡红么?馥郁芬芳,幽雅迷人,美得不胜承载。” 白潇不知道唐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默然听着。她显然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她忽略了,惨白的脸色与黑眼圈固然吓人,但那也得看在什么人的脸上。“色”在娇艳明媚之外,还有一种,叫做楚楚可怜。可怜即可爱,而病态,无疑就是可怜的。尤其当这病态,出现在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人身上之后,就更叫人心生探究之意。 这是诱惑,像羽毛轻拂过人心底之痒。 所以唐贤开始的退却,不是厌恶,而是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了。显然,这样的白潇更让他心动。显然,贵公子唐贤与大老粗刘四的审美观相差太远。 此刻白潇平静沉默的反应也再次出乎唐贤的意料,他只觉得,这个人越发有意思了,这个人,与他从前有过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白小姐,欢迎品尝。”唐贤将酒杯端到白潇面前。 白潇尚未经过大脑思考,手已自然地顺势将酒杯接过,然后她望着杯中动人的红色,顿住了。她不敢喝。而这色彩与芬芳,又确实很迷人。 当然,红颜容的名字也很动人,唐贤的解释同样优美。 “白小姐不饮,想来是因为这酒未醒之故。”唐贤微微叹息,“红酒倒出,先放置一段时间,醒酒再饮,固然是传统的饮酒之法,但唐某以为,红酒不同时段都各有风味,倒也不需要刻意醒酒。需知这红酒如美人,却并非是越陈越美,而是只在一个最佳的时段最美。美人终究也有迟暮的时候,如不能抓住最璀璨的那一刻,余下岂非只有酸涩?” 白潇有些瞠目,这唐贤也太能绕了吧?他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在暗示什么呢? 白潇坐不住了,她起身将酒杯放回唐贤手里,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多谢唐先生美意,白潇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精致的东西,品酒这么高雅的行为,还是唐先生做来比较好,别让我糟蹋了这美酒。” 唐贤一手接过酒杯,另一只手顺势就勾住白潇的肩膀,滑到她腰上。他酒杯高举,头却凑到白潇颈前深深一嗅道:“酒香美人更香……” 这一切都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白潇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是条件反射地一抽腿,唐贤不备之下,立马被她绊倒在地。珍贵的“红颜容”洒在柔软的地毯上,全浪费了。 考虑到唐贤很可能将在她面前做一回付钱的老板,白潇不愿去看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当下告辞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这个房间。 当然,她也就看不到唐贤被摔倒在地的错愕惊怒,与后来意味不明的怪异微笑。她更忘了,自己居然忘记跟唐贤商明报酬的支付方式与具体的行事步骤了。她此刻想的是,当真就此确定,与唐贤做这个交易了吗? 可是想要放弃出演《白昙花》,不仅仅是因为安华生为了让她签约,用了非常手段。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太禁忌,能够不成为公众人物的话,她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唐贤方才的行为表现,又不得不让白潇犹豫了。 三十八回: 谁来微笑 白潇低着头,左右衡量着前面的两条路,正苦恼着,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在酒店顶层安静走廊上的人。 “四……哥?”白潇惊愕抬头,心跳不知怎么,开始加速了。 刘四粗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神色波动,他向白潇点点头,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带着特有的粗哑声音说话了:“天台的凉亭与回廊都盖得不错,我们上去坐坐?”他说着话,也不等白潇回答,转身便往走廊拐角的楼梯口走去。 白潇默默跟上,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倒如唐贤所说,涩得很。 刘四为何会忽然出现?他是跟随而来,还是不过是巧遇? 白潇不做多想,总之刘四会给个答案,就在这里说开了也好。 一路上了天台,刘四所言果然不假,这凉亭与回廊都是仿古建筑,四下里错落坐着几个人,有的安静看风景,有的小声交谈,气氛非常闲适雅致。更难得这里视野开阔,入目皆是青山云海,竟叫人仿佛置身仙家楼宇,吞吐之间都有了灵气一般。 白潇不自主地走出凉亭,到了天台围栏边上,抬头看天。 青天之上一片无垠的幻蓝,这蓝色附着在云雾之上,更叫天空仿佛被分割出了无数层,每一层都在不停地移动变幻,似乎那云后果然便藏着仙家的千万重天,色彩坦荡而来去神秘,或轻或重或浓或淡,总似在诉说着数不清的荡气回肠的故事。此时天光大亮,一片云薄之处浅蓝中微透紫红,色彩层层变幻辐射出来,映得整个天空纯净又瑰丽,竟是连整个空气也要映得轻灵起来。 白潇深吸一口气,这空气全然不同城市中的浑浊,这是可以叫人感动的清新,带着微微的湿润,沁得人心肺间都像被灵泉清洗了一遍。 再往山间看去,这山中云海比之天上轻云又是另一番不同风味。 黄山清奇峻峭,多有怪石奇松,而千峰竞秀,山群浩荡,白潇站在翠微峰的山顶酒店之上,视野极佳,几乎满眼都见云海在群峰之间翻腾变幻,每一处皆是诡谲而雄奇。远观意态悠悠,近看波涛如怒,无论远近都是实实在在地震撼着人的心灵,涤荡着人的神魂。 大自然之鬼斧神工,一旦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其冲击力果然直指人心,叫人顿忘凡俗,连心胸都在瞬间开阔了不少。白潇此前一直纠结的心事也终于舒展开来,脸上开始浮现恬淡雅量之色。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叫人看了之后,就觉得城市是个垃圾场?”刘四粗厚的声音响起,话语风格也是刘四式的粗鲁。 白潇回过神来,心中沁爽熨帖,点头道:“不错。”说完又觉得不够,再补充道:“非常美,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奇山之名。” 刘四“嘿嘿”笑道:“这么简单一看,你就看出天下第一奇山的风采来了?差得远呢。这黄山啊,是要一处一处看的,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再加上黄山第五绝,冬雪,只怕是,你一辈子看,也未必能把这老天爷造出来的道道给看个全部明白。看山嘛,只看一眼,只看一面,那看的是什么?” 白潇心中一动,琢磨起刘四的话,竟觉这话中有话,非常耐人寻味。刘四似乎在暗喻什么……这个人,看起来粗鲁,其实粗中有细。粗鲁,也许也不过是他的保护色吧。 “四哥,虽然只看一面,难免有以偏概全之憾,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一面,有时候也恰恰影射全部。就如一池水,只需看它一角的颜色,自然就可以知道这是清水还是浊水了,不是么?”白潇一笑,心中算是确定刘四已经知道她对他们有意见了。 也许刘四说的,事物都有多面并没有错,也许她看人不应该因为他的一面就否定他的全部,但安华生在她眼里最醒目的那一面,却恰恰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他以为,将别人逼上绝路,再给个甜枣,就等于恩赐?他安大导演最不该的,就是在骗局中玩弄他人心理,虽然最后他们一家并没有在物质上受到伤害,但那一段时间,她父母亲的心理变化想必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安华生这么做,就像是先扇她一巴掌,再给她买瓶药,顺便从头至尾,都不说一句道歉。 可是刘四却绕开话题了:“白潇,有没有觉得你四哥的名字很奇怪?” “四哥你……”白潇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奇怪。” “我原来并不叫刘四。哼,又不是旧社会,有的窝在山沟疙瘩里,一辈子都不用出去的。现在这年头,哪有人大号还叫一个‘四’字的?更何况这个‘四’字,实在是不吉利。”刘四目光落到黄山云海之上,粗哑的声音渐渐有了些悠远的味道,“我也不是排行老四,我在家里,排的是老大。可是八几年的时候,这个老大从湘西老农村里出来了,却一无是处,窝囊到了底。” 刘四缓缓讲述:“作为家里长子,弟妹还小,老人身体又不好,既然走出去了,自然就要负担起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可是这个长子很没用,他只读了一个小学,字不认识多少,投机的生意头脑也没有丁点。他在外头,除了一把力气,人肯吃苦,就再也没有半点本事。 在那个大潮中,他什么都做过。干保镖,赚了一点钱,然后做生意,大亏。跑运输,赚了一点钱,再做生意,还是大亏。摆小摊,卖苦力,当清洁工人,他做什么,都是想多赚一点钱,可是到最后,他反而总是负债。原因嘛,就是不该总想着做生意。谁让他没生意头脑,做什么亏什么呢? 这个人后来穷困潦倒了。那个时候,他别说负担家里,就是他自己,他都差点养不活。一个大男人,活到这分上,你说,还他妈有什么意思?” 白潇听着,心里钝痛。一个大男人,有朝变女人了,还正做着把自己往暴露线上推的秘密事情,又他妈有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这个人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馒头。而那个时候,这个给出馒头的人,他自己一共也就只有两个馒头。食物分给一个陌生人一半,这个事情他做了,他的理由是,他要抓一个人,来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边,见证他梦想的实现。 我懂,一个男人像困兽一样没有出路的时候,一个人哪怕无路可走也还是想着要去实现一个梦想的时候,他的孤独寂寞与心慌——他会想,拉个垫背的,一起互相拖后腿,就是一起饿死了,也好过一个人沉默地走。不然有一天真死了,又他妈还有谁知道这个人做了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有一个机会来了,我做替身演员,他做灯光。我们欣喜若狂,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做。可是那个时候,内地的电影行业是艰难的。那次剧组在广东,竟然与当地一个小流氓团体起了冲突,后来两边打起来,他替我挨了一刀子,而我为了救他,丢了一根手指。” 刘四举起左手,白潇才发现,他的左手居然是四指。 他说:“这只手见证了我们行走的艰难,我们面对的困难很多,但是我们敢对自己狠,所以后来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放弃。而四根手指做证,从那以后,我就是刘四了。刘四的字典里,没有半途而废! 白潇,现在比当年容易太多。从宣传到投资,到配行人员,到销售,所有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好。《白昙花》的故事很动人吧,黄山简直是仙山一样吧,你就不想他们完美结合起来? 这个完美,我相信你能做到。想想你在麓山上的日子,你不觉得自己是昙花仙子吗?这个人,你舍得不去演好她?昙花一现,只是一现而已,可我觉得,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刘四将头转过来,定定的望着白潇,小眼睛里,眼白还泛着血丝,但眼瞳却是乌黑闪亮的,逼得白潇几乎不敢直视。 他没追问白潇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休息,却在顶楼做什么,他也绝口不提双方互相之间的那些猜疑,他绕了一大圈,却问白潇舍不舍得。 恍惚间白潇曾以为过自己是昙花仙子,恍惚间她也期待过后来的故事,要问她舍不舍得,她又如何舍得? 那么如果不曾猜疑,如果只是在昙花仙子的世界里固执地去静候轮回,没有世事纷乱,只有那颗骄傲剔透而不悔的心,她就不会沉醉? 她已经很累了,可不可以把昙花一现当作一个假期,什么也不去想,只想着抓住心底那点温暖? 菩提树下,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一笑而轻红尘。 她白潇虽是一介凡人,又如何不能微笑呢?可是,她固然笑了,又能不能一笑而泯恩仇? 三十九回: 谁做痴人 不得不承认,刘四打动了白潇。 可是光这样还不够的,白潇心中的天平,总还差着那么一点偏重,才肯彻底倾斜过来。她决定给安华生一个机会。 也或者,她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将心沉静下来的机会。这群峰,这云海,这青空,这灵石,这剔透执着的白昙花,一旦曾经在其中徜徉过,要再舍下,确实是难,非常难。 或者白潇根本就是被昙花仙子打动了,也沉在这痴人的世界里,走脱不得。人说“痴人说梦”,可不就是痴人说梦么? 这些变化安华生并不知道,他刚主持完开机仪式,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他现在只觉浑身是劲,忙得非常满足。从这一点看,刘四实在是个好助手,平常粗鲁藏拙,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一力自主解决问题,还知道那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显然,白潇的情绪变化刘四悄悄观察到了,却不说于安华生知道,就是不想让他多增烦恼。 作为这一行的老人,刘四非常清楚状态的重要,他不想安华生此刻十足的信心受到分毫打击。 所以当白潇和刘四从天台上下来后,问安华生“你觉得《白昙花》如果拍摄成功能给你带来什么”时,安华生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答了:“我会让所有看我电影的人知道,什么是艺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商业电影和文艺电影根本就不需要强行分家,在艺术面前,只要融合得当,不管哪一处,都可以动人。而生活,不是本来就是一部艺术大片么,哈哈!” 安华生非常爽朗开心地笑了,鬓角微微斑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但他精神很好。一行人出了酒店,向着原来计划好的拍摄点走去,安华生与白潇走在一起,他打开了话题,就按捺不住心中激荡的热情,开始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我们中国有个词,叫情定三生,还有个典故,来自于望夫石,更有一种感情,叫做一如既往。《上邪》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们为什么山盟海誓,他们为什么许一世不够,还要来生?很多人以为我们的古人是含蓄的,他们根本不懂我们这个民族,血液里涌动的那一点痴傻。不论是《梁祝》,还是《孔雀东南飞》,还有许多许多,人们敢于用生命去守护一个信誓,情愿丢弃所有,也不肯失去一个相守的可能。 是的,看起来非常的含蓄,或者他们还根本就不会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是他们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就够了。这种感情,深藏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者一句平常的问候里,愈酿愈陈,然后不管遇到什么阻挠,义无返顾,无怨无悔!” 安华生几乎是出口成章,可见这些言辞,这些感情,也是在他心中酝酿沉淀了不知多久的。白潇再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绝不细腻的老男人居然能对爱情做出这样的注解。有一瞬间,她居然飘过这样一个念头:“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会不会与他说执子之手?” 她没注意到,自己被安华生的言论吸引,根本就忘了前一刻还是抱着“考察导演资格”的心态来听安华生说话的。 白潇在旁边默默听着,隔得不远的一些剧组成员听得导演大发谈兴,说起爱情,也不由更靠近了些,着意听起安华生的言说。 安华生兴致不减,更是有些激昂了: “现在的人,三天可以换一个恋爱心情,上一个月结婚,下一个月又可以离婚,‘我爱你’这种话成天挂在嘴边,却根本就把一生相守的话当作儿戏。更可悲的是,说到爱情故事,大部分的年轻人就只知道韩剧、日剧、台湾言情偶像剧,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老祖宗的缠mian悱恻,是怎么一个质朴动人! 上个月我问一个年轻人,感觉《孔雀东南飞》怎么样,他居然反问我,现在哪里还有孔雀可以在天上随便飞!这个故事,现在的中学课本上就有吧……” 安华生说着说着,手势不断,甚至有些激愤了: “我们大陆的爱情片没市场,就算叫好也不叫座,说起毛病来,不是太古板,就是太做作,说到底,还不就是肉麻话不够多,骗人眼泪的本事也不够嘛!哼,那是没把握到中国文化的精髓,或者知道一点皮毛,就东拼西凑,结果却弄得不伦不类,只好丢人了。 我们神秘古国的爱情故事,要的就是一个纯粹!多朴实的古人们,认准了一个人,一个理,那就是百死不悔! 白潇,《白昙花》若成功了,我要让世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东方爱情故事!我要让我们的年轻人知道,古人的爱情不是用现代的模式臆想出来的,不是那些什么披着古装剧外衣的现代偶像言情故事。古人的爱情,因为纯粹,因为坚贞,而更闪光,更动人!”安华生大手挥动,就差没“气吞万里如虎了”。 可是他这副略带滑稽的模样,却让白潇的心带着微颤,悠悠沉了下来。 这样蓝图都被勾画了出来,白潇还有什么好说的?此刻的安华生,仿佛心如皓月,清明高致,皎皎不群,似乎就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叫人根本就想不到他世故老练之时的手段。 白潇还有什么好说的?安华生给她看到的两面,虽然反差实在太大,但从导演的角度来看,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值得受人尊敬。 一笑泯恩仇,或许此刻的白潇还做不到,但为了成全一个值得成全的梦想,暂时忘记所有的不快又何妨? 白潇微笑着点头,略微落后他们几步的刘四轻轻叹息着,也笑了,他是放心地笑。 可谁也没看到,他们身后,高高的翠烟酒店顶层位置,一扇落地窗开了,阳台上还有个人在笑。唐贤的笑,却带着几分愤怒与诡谲。 四十回: 红尘不见 一波三折,《白昙花》终于还是开拍了,白潇出演昙花仙子。 前传的拍摄非常顺利,因为大多是昙花仙子一人的独角戏,表情到位比较容易,所以就连ng的次数都非常少,这对白潇一个新人来说,可以算是不错的成绩了。不过看过白潇在麓山上的表现,实景拍摄能够这样顺利,安华生也是早有预料的。 “好!白潇,剧本昨天晚上看熟了吧?”安华生带着放心的笑容问。这是开机以来的第四天了,故事进入正传阶段,今天要拍昙花仙子与韦驮初遇的镜头。 “没问题。”前传的成功也给了白潇充足的信心,她淡淡地笑着点头,这平常的动作,都似乎带着了点昙花仙子的淡漠从容之意。 安华生非常满意,在他看来,这就是白潇入戏已深的表现。 可惜现实与理想总是有差距,应到白潇身上,独角戏和对手戏的差距则更是不可以道里计。前传中表现一直很好的白潇,在面对陈诺时,却完全不在状态了。不是太做作,就是太僵硬,弄得昙花仙子初遇韦驮之时,她隐藏在昙花之中的那个眼神,硬是连着ng了十几次都没通过。 这是韦驮第一次给昙花浇水,仙子将灵魂藏在花骨朵里,偷偷地、好奇地、惊喜地、欢欣地、温暖地看着少年为自己浇水。 这一次,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照面,韦驮看到的昙花只是一朵花而已,他没有看到花里的精灵,而精灵藏在花朵里,却是悄悄地,不为人知地观察起了韦驮。韦驮,是第一个为她浇水的生灵。 寂寞了那么久的人,骄傲了那么久的仙子,乍然得到这点来自于凡人的温暖,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 可是,白潇想得到,做得到,偏偏一对着陈诺,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对着这个人,除了好奇和感动以外,还要露出一点所谓的“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女儿态,心里就有点发毛,那感觉,就怎么也提不起来。 这个时候,她那曾经存在了二十年的男性身份开始顽强地抵抗起了“对一个少年羞涩动情”的情绪。 “ng!ng!白潇,你怎么回事?”安华生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冲到白潇面前,“前面不是还好好的吗?真是的!真是的!你……你……这简直跟个榆木……唉,算了,我不说你,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白潇抿着唇,低头不语,心中也早被懊恼愧疚堆满了。浪费时间,浪费胶片,拖人后腿,这一条条的错处列在眼前,直将白潇所有骄傲都赤裸裸地压在羞愧底下。既然决定了要做的,那就一定要做好,这是白潇的原则。可是,面对着陈诺,这一关她过不了,过不了! “这个镜头,最后是要剪切合成的吧?”白潇想了好一会,终于鼓气劲儿向安华生提出建议,“不如,这个镜头我和陈诺分开拍吧,我们不必对面,他只拍浇水和赏花的动作,我,我的这个眼神,对面就不要站人了,就对着物景,相信我,这样一定能做好!” “跟陈诺不熟悉是吧?”安华生似笑非笑,然后原地踱几步,更怒了,“你以为这是什么?随便跟个阿猫阿狗,跟着空气也说爱情?没错,那样是能拍,还能快速把这个镜头过去,可是以后呢?以后你也跟个空气深情不寿,轮回不舍?你弄明白了,你必须要对陈诺有感觉!昙花仙子怎么会不对韦驮有感觉?” “话可不是这么说。”感觉自己一直被压着的副导演关宏阳终于有机会在专业反驳安华生了,“安导,你也知道我们时间宝贵,一个镜头都要花这么久,后面还怎么拍,还是快点过了吧,培养感觉本来就需要时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这是原则问题!”安华生暴跳起来,一牵扯到自己的艺术理念,他就无比固执,“这是一部电影的灵魂基调,怎么可以马虎?怎么可以得过且过!”他大手挥动,“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白潇,你听明白了,这个镜头,哪怕是重复一百遍,一千遍,你也得给我过了!” 关宏阳开始轻哼:“当初是谁说吴琳不行,非白潇不可的……哼,这个镜头如果让吴琳来拍,肯定早就过了!” 白潇在一边听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的感觉,她从未有哪一刻有如此之深。 “好。”白潇声音有些低,但无比坚定,“这个镜头,一定过!” 安华生叹道:“白潇,你要知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傻的,不然怎么说,一眼就够了呢?你根本不用想多复杂的,你孤寂千万年,有人为你浇水,就是这样而已,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只是一个浇水人吗? 白潇仔细望着粗布麻衣,农家少年打扮的陈诺。 陈诺从ng了三四次以后就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微笑地望着白潇,到这时候,他在白潇心中的印象也基本定格在这温暖的微笑上了。 仔细看,这人也没有想像中的讨厌嘛。白潇一边使劲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浇水人,一边又努力想像着对面少年只是一缕晨曦微光,纯净,温暖,纯净,温暖…… 渐渐的,在白潇几乎要以为自己被自己给催眠了的时候,眼前陈诺的影像淡化了。这人虽微变,可望久了竟也显得无比陌生。 白潇眼中渐渐有了好奇、欣喜、亲切、温暖……陈诺虽然不招她喜欢,但光可以啊,怎么就不能把他看做透明的呢? “cut!好!好!非常好,就是这样!”安华生叫住镜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个镜头就到这里。哈哈,白潇,你终于开窍了!”指挥摄影师变换位置,安华生开始安排下一个镜头。 如果安华生知道白潇最后所谓的开窍,根本就只是学会了怎么把陈诺当空气,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当场摔倒? ~~~~~~~~~~~ 四十一回: 月下翠微峰 当山黄山之上下弦月幽幽升起的时候,剧组一行人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山顶酒店。 此刻的翠烟酒店却比白天热闹太多,游人多已归来,酒店广场之上更有许多自由随性的驴友搭起了宿营的帐篷,人们三五成群,四下里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剧组成员穿过广场,将进酒店大门的时候,白潇却意外见到了两个熟人。 “浅浅?”出声的是安华生,他皱着眉头走到门口两个并排站立的俊秀男女面前,“时宇,你怎么带她来这里了?” 时浅浅今日一改从前清凉短打的着装风格,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长裙,裙子质地轻柔,山风之下裙摆飘逸地飞动,清纯俏皮之外竟显出了几分典雅。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安叔叔,是我带时宇来的哦。我们来旅游呢,黄山风景好啊。”然后她的视线越过安华生,落在白潇的身上,却是几个眨眼,以眼传神,很是亲昵地打起了无声的招呼。 “安叔叔,浅浅她一有时间就喜欢到处跑的。”时宇耸了耸肩,颇无奈的笑了。这对异卵双胞胎倒也有趣,似乎他们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却偏偏又总像对冤家般相互之间吵个不休。 看到这一对双胞胎,安华生第一反应就是头疼,其次就开始担心陈诺和白潇的“安全”,尤其是陈诺,以时浅浅对他的迷恋,看来近断时间他的耳根是别想清净了。可是陈诺还要拍戏呢,时浅浅不会这么不知轻重吧? 安华生很不信任时浅浅,在他看来,不管时浅浅是个什么身份,这个时候,站在《白昙花》导演的角度,他是非常不欢迎这位时小姐的。 时浅浅今天却显得很收敛,没有眼冒星星地跑去纠缠陈诺,也没有吵吵闹闹地说要参观拍摄,她听到时宇的话,笑容不变,人又向安华生走近了些,脆生生地道:“安叔叔,黄山风景真是很好呢,今天我们已经游过了翠微峰,正准备明天去云外峰看看,你说,这路线怎么样?”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老安,我不缠你们,我们明天换地方玩去,走得远远的,你放心了吧。 安华生老脸有些燥热,当即哈哈大笑:“好啊,好啊,怎么不好,非常好!难得浅浅你有这个兴致。” 几人说着话,进了酒店,在三楼餐厅一起用过饭后,便分散了各自休息。期间时浅浅十分守规矩,没有给众人找麻烦,也没有过分纠缠陈诺,倒叫熟知她的几人一时有些不适应。陈诺心里更是泛着酸,暗骂自己有毛病,竟还嫌麻烦不赶快贴上来。 白潇毕竟还不够熟悉时浅浅,根本没察觉到她今天的怪异,所以当时浅浅敲开她的房门的时候,她还颇为开心。他乡之地,见到时浅浅,虽不算逢故知,但也算是遇新友了。 “白潇,怎么样,见到我惊不惊喜,开不开心?拍戏好不好玩?”时浅浅笑容灿烂,蹦蹦跳跳地进了门,一边连串地发问。 门在时浅浅的身后顺着惯性自动合上了,她不等白潇回答,又惊道:“怎么是双人房呀,白潇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白潇温和地笑了笑,时浅浅连珠炮似的提问方式让她想到了乡下老家邻居大婶十岁的小女儿。 “这是节约经费,与我同住的是我们的总化妆师乔曼姐,她晚上有约会,所以会晚点回。”说着,白潇心中又有些落寞了,既然想起了老邻居的女儿,那也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听到老家孩子们那一声声“白夜哥哥”的叫唤,她失去的,又何止是友情? 时浅浅没注意到白潇情绪的变化,她很开心地道:“对啦,听说这里夜晚的广场上,会有一些好玩的节目呢,我们也不要呆房间里啦,一起出去看看吧,叫上时宇和陈诺。” 白潇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想到自己与陈诺的第一个对手镜头拍得那么艰难,又觉得多与陈诺接触接触,熟悉熟悉还是有必要的。 “好,去叫他们。”白潇点头,“浅浅,他们不一定在房间,直接打电话跟他们说吧。” 接通手机以后,陈诺答应得很爽快,时宇却有几分不情愿。一直到四人碰头了,他还抱怨:“时浅浅,你在打扰我休息,你当我从爱丁堡飞过来不累啊,我不是超人,我要倒时差的。”原来时宇竟然是今天才从英国飞到黄山来的,中间还转了几趟飞机,一路颇为波折。 白潇这才明白感觉到与时家双胞胎之间生活环境的巨大差距。一日之内,乘飞机横跨欧亚,对普通小市民而言,实在是不容易,而他们出国回国,却是潇洒自由得很,仿佛不过是北京到天津那么简单。 那么时浅浅当初怎么会在彩色印象那么一个小影楼里当接待员呢?这点实在令人费解。不过白潇也没打算深究,人家在怎么样那是人家的自由,她没有凡事都要管个清楚的癖好。 随意闲聊着,四人穿梭在广场中,这夜晚的酒店广场,果然有些意思。 除了宿营的帐篷,广场上还有很多帐篷是用来摆小摊的,小摊上出售的东西千奇百怪,工艺品、纪念品、小玩具、黄山特产、小宠物什么的,各种都有。更热闹的是,还有许多少数民族的年轻人们穿着民族服装,或敲打或弹奏着民族乐器,载歌载舞,表达着独特的民族风情。 月下的翠微峰不见白日苍翠颜色,却绰约如处子,立在群峰之间,山色蒙胧,月光如水,而峰顶欢笑热闹,真是美好也如歌。 陈诺戴着个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脸却正对着一群舞蹈的黎族姑娘,不肯偏开少许。 姑娘们的帽子宽而扁,自中心向两边垂着锦线,锦线随着她们的舞蹈动作而晃动,飘逸且妩媚。她们的衣帽都是深青做底色,彩褂的细纹点缀在深青之上,既朴素大方又鲜明活跃,充满着独特而神秘的民俗风情。 白潇看着,视线也被牢牢吸引住。 时浅浅不乐意了,噘起了小嘴道:“陈诺,你不至于吧,少数民族舞蹈而已,又不是跳得特别好的那种,你会没见识过?” 陈诺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哪个民族的女孩子在跳舞,但是,我羡慕她们,可以在随便哪里,都快乐地无顾忌地舞蹈。” 陈诺没说的是,而他,就连这夜晚随便出来一逛,就要用墨镜将容貌遮挡住。 白潇若有所感,望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到正在舞蹈的姑娘们身上,解说道:“这些是彝族人,现在的舞蹈,应该是从跳歌的舞步中改编过来的。跳歌本来是男女集体参与的欢庆舞蹈,动作也比较激烈粗犷。而在这里,女孩子们集体跳起来,却显得秀丽活泼而富有节奏感。” “有点意思吧。”时浅浅惊讶了,“不过白潇你居然会知道这个?” 时宇也将视线落到白潇身上,以示惊奇。 白潇依然注视着场中,压低声音道:“仔细听,月琴声响起来了,也许这个舞蹈会停下,接下来是长诗或者歌唱。” 舞蹈果然停了下来,然后是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 一个女声开始唱诗,虽然普通话并不标准,有些发音还让人听不大清,但韵律独特,非常优美。 四十二回: 翠微峰说情 “这是《阿莫尼惹》。”白潇说,“是彝族的抒情长诗。‘阿莫尼惹’是彝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妈妈的女儿。” 唱诗的声音优美而渐渐深沉,到后来,甚至带上了深切的责问与悲伤之意。 时浅浅抱怨道:“听不懂啦,她咬字不清嘛,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别停这儿啦,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急什么。”时宇倒是颇有兴趣,“声音很好听,偶尔也能听懂几句的,当成歌来听,韵律还满不错的。” “《阿莫尼惹》是彝族名诗。”白潇解说道:“从彝族少女自叹的角度来叙述,控诉包办婚姻带来的深重灾难。诗有十章三段,从童年到青年,一直讲述到婚后。听,这一句的意思是‘哥哥是主人,妹妹是客人;哥哥是家养的,妹妹是零花钱’……” “什么?”时浅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话呀,怎么这么好笑。妹妹是零花钱?” “一点都不好笑。”白潇摇头道:“不止是彝族,现在中国还有很多地方很多人心里都有这种所谓的传统观念,也就是说女儿是别家的,最后终究要嫁出去,而这嫁出去的女儿,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可以为娘家挣一笔彩礼。可这彩礼,不就跟零花钱差不多么?它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而它又是可以毫不在意,随时都能花出去的。” “说得不错呀。”旁边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搭过话,“听这一句,‘小鸡欠了鹰的帐,躲在墙脚下也没有用;鱼儿欠了水獭的帐,躲在河底也无用’,每一句都是控诉,哪里好笑了?” 时浅浅自出生起就像小公主一样被人捧着,何曾知道什么叫女孩儿的无奈,听到白潇解说“女儿是零花钱”的意义时,还有几分羞愧,可这陌生人一插嘴,她心中的怒火却腾地就烧上来了。批评的话,听白潇一句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来教训她,叫时小姐如何不恼羞成怒? “就是好笑,那又怎么样?”时浅浅伸出一根白嫩纤细的手指,指着搭话之人,哼道:“你这人更好笑,胡乱插嘴,你是哪位大儒名宿,我认识你吗?” 中年人的脸蹭地就烧红了,他怒形于色,也哼道:“不知人间疾苦,你懂什么!不懂就不要乱说!”然后又摇头叹息:“唉,现在的年轻人哪。”他斜睨着时浅浅,一顿,又向白潇点头道:“倒是你这个姑娘还不错,现在的年轻人,有你这样素质的可少见呐。” 时浅浅皱了皱尖俏的小鼻子,赏他一个白眼,然后干脆就不理他了。她反而问白潇:“白潇你好奇怪,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不会没事去研究什么民族特色吧?” 白潇淡淡道:“有个故人,正是彝族人罢了。” 她一句话说来,轻描淡写,但其实,心又隐痛了起来。 所谓故人,也确实是故人。那是林玉虹。林玉虹是四川彝族山寨走出来的女孩,本名叫“乃古·蓝色鸢尾·水蓝·果莫”。虽然她平常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都市女孩,但她其实是很念传统的,交往的时候也喜欢向白夜讲述她彝族的风俗。 听着月琴与《阿尼莫惹》的切切诉说,此刻的白潇,表情虽淡漠,心却开始有了要融化的感觉。 她才知道,心曾给了那一个人,那么此后哪怕远隔千山万水,甚至是来生后世,忘不了的还是忘不了。以为忘记了,不在意了,也只不过是将所有痴恋藏在心深处,一旦被触动,又是另一番温柔滋味。 如果可以,白夜能给林玉虹千般好,只是林玉虹不要这好,而白夜已成了白潇。那么一切罔然。 不怨不恨,只是惆怅。 惆怅之外,竟是满心的温柔。比之当初与林玉虹在一起,柔情正浓的时候,更深更重的温柔。 原来有些事,有些人,沉淀之后,不止是能让人心里充满黄昏暖阳的味道,更是让人心宽容。 “彝族人?”时浅浅声音清脆,仿佛鸟儿在喳喳叫,唤醒了有些神游的白潇,“男还是女?她是不是能唱会跳?” “她喜欢唱歌,跳舞不多,但跳得很好。”白潇微笑着回答,神色间颇为怀念。 搭话的陌生人觉得无趣,又讪讪走开了一些。 时浅浅冲他做一个鬼脸,然后很开心地笑道:“那好呀,有时间我们看你那位朋友跳舞去,现在还是去逛逛别的地方吧。好啦,时宇,陈诺,你们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可跟白潇先走啦。” 时宇巴不得摆脱这个黏人的小丫头,闻言忙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记得别跑远了就是。” 陈诺微笑道:“我与时兄走走。”然后专注听那唱诗,不再言语。 时浅浅愤愤地噘起嘴,轻轻跺脚道:“你们这两个人,真是过分!哼,白潇,我们走!” 白潇摇头笑笑,与时浅浅离开。 时浅浅却不再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逛,反而蹦跳着东摸西看,一路越走越偏僻,最后到了广场一角,这里已经是树木阴翳了。 “白潇,你最近看不看新闻?”时浅浅低头把玩手中的一只小竹鸟儿,随意问道。 “看新闻?没有这个时间。”白潇惬意地将背靠在一棵松树上,仰头望着幽深天幕,“有什么大新闻吗?怎么说起这个?” “忽然想到啦。”时浅浅伸出一只手在白潇眼前晃晃,“嘻嘻,新闻嘛,各种希奇事儿,每天都有。大的小的,样样都有趣。” 白潇将视线调回来,温和地望着时浅浅,等她下文。 “真是的,都不追问一下!”时浅浅颇为无趣道:“你呀,忽然玩什么闭关,窝在麓山上,什么信都没有,结果前几天,你的朋友们以为你失踪了,硬是把事情闹到了你们系里面去,结果论坛上沸沸扬扬,全校的人都知道啦。白潇,你可本来就是个大名人呦。” 白潇一惊,靠在树上的背脊稍稍挺了挺,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时浅浅眼珠子一转,“不能总让我一个人说话吧,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笑盈盈地,头微微扬起,模样极是俏皮可爱。 白潇失笑道:“好,要问什么你就问吧。”她心中已将时浅浅看做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就觉得这小姑娘喜欢闹着玩,虽然有时候霸道了点,本质还是可爱的。 ~~~~~~~~~~~~~~~~~ 四十三回: 难缠的时浅浅 “我问你啊。”时浅浅微微歪着漂亮的小脑袋,很有几分小可爱地问起了八卦:“你跟沈错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准备跟他分了啊?” 白潇莫名其妙,哭笑不得,时浅浅的八卦劲儿可真是厉害,是不是小女孩子都对这种问题特别感兴趣的? “我跟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普通朋友而已。”白潇无奈解释,“至于那时候学校里的流言,大概是现在的人想像力太丰富了吧。” “真的?不是吧?沈错好像很喜欢你呀。”时浅浅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信道:“你不知道吧,沈错从来就没有过特别为哪个女孩子做过什么的纪录,可是那天在后台,他带你走的时候,那态度,嘻嘻,可是把安导得罪了个通透。他这个人八面玲珑,有个笑面狐狸的称号,可从来都不随便得罪人的。” 事实上,时浅浅知道,那个时候沈错与白潇之所以会闹出大绯闻,根本就不是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而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煽风点火的目的只是想刺激顾青颜,而找枪手做这些事情的人,却正是她家里的一个长辈。 可是最开始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并不代表现在没有。至少那次沈错在陈诺演唱会后台的表现,就足够让有心人注意到白潇。而时浅浅这个时候到黄山来,自然不会真的只是想看风景。 白潇眉头皱了起来,带着微微的感叹。 “也许吧,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什么嘛,怎么就不可能啦?”时浅浅不满地噘起了小嘴,“你呀,没哪里不对劲吧?沈错条件那么好,他又喜欢你,你居然说不可能?” “我对他只有普通朋友的感情。”白潇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尽量委婉解释,她不想对一个小女孩子说重话,“这跟爱情是不一样的,我……心中早有了另外一个人,不可能的……浅浅,这个没什么好谈的,你告诉我,最后关于我失踪的误会是怎么解决的吧。”她本来想说,自己不可能对男人动情,不过怕吓到时浅浅,让时浅浅以为她心理有问题,最后还是换了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 “哇,白潇,居然有人比沈错还能打动你的芳心?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真有这个人吗?”时浅浅惊讶地睁了眼睛。 而白潇已经为了“芳心”这两个字的形容,瞬间长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两个字用到她身上,也太让人恶汗了一点吧。 “浅浅啊。”白潇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把沈错当兄弟呢,你要是喜欢他的话,我来问问他的意见怎么样?” 她这是祸水东引之法,一个太极推过去,看这小丫头羞不羞,还缠不缠人。 哪知时浅浅却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嗔道:“什么话呀,白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陈诺,这话要是让陈诺听到了,我以后还怎么追他?白潇,你这可是说错话啦,要罚哦!” 得,不但祸水东引失败,连“罚”字都出来了,可白潇现在还真不敢应。她觉得,自己若是答应了,时浅浅的“罚”法绝对不会让她轻松。 “我道歉,道歉,可以了吧。”白潇叹道:“浅浅,你们女孩子怎么就喜欢说这个啊,不说了行不行?”显然,白潇虽然一开始就接受了自己已经是女性的事实,但她却完全无法从根本上认同自己的身份,这时候被时浅浅缠得烦了,一走神,就又发生了错口。 “嘻嘻,又犯错误了吧。”时浅浅捂着嘴偷笑,“什么叫你们女孩子,难道你就不是女孩子了吗?好,为了弥补你接二连三的错误给我带来的精神打击,你老实告诉我,你心上人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可就当你没有啊。” 白潇头向天,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她终于是明白了安华生说到时浅浅的缠人功夫时,为什么会那么夸张地一脸警惕了。时浅浅纠缠起人来确实是很强大,很恐怖,很折磨人啊。然后她又想到了据说是一直饱受这种折磨的陈诺,心中禁不住就泛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连带着,都不再觉得陈诺有多讨厌,反而有那么点亲切了。 “有也罢,没也好,都跟沈错没关系,你这小丫头也不用多操心。”被时浅浅缠的,白潇说话都不敢再跟她客气了,“有时间,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陈诺拽到手里吧。你自己都说了,正在追他。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为了摆脱时浅浅的八卦热情,白潇不得已只好自己也八卦一回。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不自在,连脸上都有些僵硬。 时浅浅察言观色,顿时心中一紧,小心道:“白潇,你好像很不情愿呀,不会……你的心上人是……陈诺吧?”时小姐喜欢纠缠陈诺,那是猎奇好玩,她还没到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在她眼里,陈诺喜不喜欢她无所谓,但白潇与沈错若当真没有可能,那从她的角度来看,白潇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白潇彻底无语了,她就差没仰头呼唤苍天:让她消停会吧! 时浅浅见她不说话,心中更是着紧。可一转念,她又转移话题:“好啦,我告诉你,你们学校最后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儿,你朋友后来打电话给你家里了,自然就知道你没失踪,好好的,只是有事出去啦。不过,c城乃至咱们整个h省都出了件大新闻呢。” “哦?什么新闻?”时浅浅主动转移话题,白潇大大松一口气,忙顺着时浅浅的话题问了下去。虽然,实际上她并不对那些什么新闻感兴趣。 “远通啊,才易主没几天的远通。”时浅浅一脸很不可思议的夸张,“远通倒闭了!想不到吧?”远通倒闭,来得太突然,对时家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当初收购远通的时候,时家也是占了30%的股权的。 “远通倒闭?”白潇也觉得很惊奇,惊奇之后,甚至觉得好笑。远通才易主,又倒闭?不知道沈错面对这种状况,会有什么感想? 沈错会怎么面对这种状况,时浅浅很快就从侧面给出了一个答案。 “可不是嘛。”时浅浅叹一口气,小脸很不解地皱起,“不知道沈错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可真狠啊。其实整个远通,根本是早就被他给架空了,财务状况更是一团糟。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地让人把远通收购了呢,哼,原来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釜底抽薪,东山再起,沈错好厉害的手段啊!” 很诡异地,时浅浅一边感叹,一再说着沈错手段狠辣,却没露出半分对沈错不满的情绪,反而,她的表情还显得颇为神往! 白潇打了一个冷颤,默然不语。她觉得,虽然是在夏天,但高山顶上,还真是冷得很啊。 ~~~~~~~~~~~~~~~~~~~~~~~~~~~ 四十四回: 三千弱水 “怎么?白潇,沈错做这些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吗?”面对白潇的沉默,时浅浅似乎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她轻叹一声,望望白潇,又望望天,“唉,不早了呦,我们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白潇你明天还要拍戏呢。” 她说着,转过身,当先迈起活泼的步子往酒店走去。 时浅浅自己都没想到,确定了白潇与沈错当真没什么关系后,她更多的不是失望,却是松了一口气。电玩城的偶遇让她对白潇产生了很大的好感,能抛开那些算计和利用,单纯的做普通朋友,不是很好吗?至于老爹交代的任务,就让它见鬼去吧!反正这一时半会的,时家又垮不了。时浅浅已经开始很不负责任地计划起了明天要逼着时宇陪自己去哪些地方玩…… 白潇摇摇头,也轻轻叹息,大步跟上了时浅浅。 沈错怎么样,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不管他是寒微还是富贵,不论他是枭雄还是慈善家,有那一次输血,他当日危险之时执着要保护她的恩情她也算是还了。如果还不够,她也只有记着,毕竟他们的世界隔得太遥远,她根本就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为沈错做什么。 牢牢记着恩怨分明的准则,白潇便不再去想沈错,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此后几天的拍摄都相对平静顺利。白潇虽然无法对陈诺扮演的韦驮产生感觉,但把他当空气的本事还是练就出来了。反正不管对面的人怎么样,都一概无视,然后凭空幻想那是一团痴情的无性别的空气就是。虽然这幻想有点奇怪,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自我催眠,也算是入戏的一种表现了。 可就在拍摄渐入佳境之时,一个新的问题却如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山横亘在了白潇面前。 安华生虽然不知道这一关对白潇而言有多难以渡过,但一个镜头拍了大半天还在持续ng中,也足够让他烦躁不已了。 “白潇,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安华生烦躁地差点没自己也一头冲到青牛溪里去,“你自己想想你这个镜头浪费了多少时间和胶片,好,你自己喜欢在溪水里泡着你就继续泡吧,最好能把你脑袋泡清醒一点!” 也不能怪安华生态度恶劣,任哪个导演看着手下一个镜头拍了大半天还不成的,估计态度也都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安华生好言劝也劝了,温言诱导也诱导了,白潇总是配合不起来,他还能怎么办? 这一段,拍的是昙花仙子因动了凡心,仙力渐失,而落入弱水末流,动弹不得,直至韦驮来救她的那一幕。十来分钟的场景里,前后都还好,只是中间有一个镜头,让白潇卡住了。 那是韦驮跃入弱水,游至昙花仙子身边之时,一时qing动,轻轻吻了她红唇一下的镜头。 弱水,天下最弱之水,鹅毛不浮,飞鸟不度。弱水三千,盖出于佛家之三千大世界。 《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红楼梦中宝玉向黛玉信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从此“弱水三千只一瓢”就成了男女专一用情的代语。 《白昙花》的编剧作出昙花仙子跌入弱水的这一段,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可惜到了白潇这里,所有的苦心却全不对了味,她做不到啊! 剧本的设定是这样的:因为昙花乃是鸿蒙初判之时天地清气而生,所以仙力虽失,人却落弱水而能不沉。可韦驮只是一介凡人啊,他自己跳入弱水之中,又凭什么不沉? 凡人是天地浊骨,韦驮见过鹅毛被弱水吞噬的场景,也知道弱水碰不得,可当昙花仙子被困在末流,进退不得的时候,他还是义无返顾地跳了下去! 韦驮不沉,靠的却是一颗只为救人,全无杂质的心!因为有了纯净的心,因为有了执着的心,所以弱水可渡,所以天威难挡! 就在韦驮游到昙花仙子身边的时候,他醉了,昙花仙子也醉了,所以这一吻,实在是情之所致,水到渠成。这蜻蜓点水的一触吻,灼热又含蓄,完全不需有任何旖ni心思,这就是最原始感情最质朴的表达! 但是白潇做不到!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安华生就疑惑了,陈诺就这么面目可憎,半点魅力也无?白潇是火星人吧,不然以陈大明星不分老幼的女fans群来看,怎么也不可能是陈诺魅力不够啊。如果让外界知道了白潇对陈大帅哥倾情一吻一再抗拒逃避的话,怕不又要掀起怎么一场八卦风潮。 尤其对陈诺的女fans们而言,白潇如此行径,简直就可以被抓去进行满清十大酷刑了。真是让人又嫉妒又愤恨啊。 得到消息而偷偷拉着时宇赶来看热闹的时浅浅此刻也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安叔叔,要不这个镜头就用替身吧!”时浅浅一转念,说这话时表情又颇为雀跃了,那神态,显然她是很乐意来做这一回“唇替”加“吻替”的。 反正这个镜头剪切出来之后就只有红唇相触的那一部分了,表情和眼神交给白潇,而吻戏交给替身,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潇泡在翠微峰的青牛溪中有大半天了,她脸色不太好,这个镜头也让她精神万分疲惫。可是这个时候时浅浅那能让她摆脱这尴尬境地的提议一出,她却沉默了。不是她有决心能在陈诺吻来时不再躲开,而是在这个立场上,她无法发表意见。 这种情况非她所乐见,可不管她心中再怎么因为自己的误工而愧疚,要她妥协,却又万万做不到。 “胡闹!胡闹!”安华生却当场跳脚,粗陋的眉毛狠狠纠结了起来,“什么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是三千繁华也不能转移的专一啊!找了替身,吻了另一个人,那还叫什么弱水三千只一瓢?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安华生的牛脾气又犯了,谁都劝不过来。可是白潇的牛脾气也大得很,不配合就是不配合,不管前面再怎么入戏,一到了这关键时刻,偏偏就清醒了过来。要她被一个男人吻?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那也绝对不行! 于是场面僵住了。 这一刻,最尴尬的,反而是陈诺。 四十五回: 陈诺的承诺 陈诺自负很多年了,他从来就没有在女性面前吃憋的纪录。虽然出身只是普通工人家庭,但他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音乐和表演天赋,他甚至相信,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敢演,就是男人也照样有可能被他的魅力所迷惑。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一个眼神就可以叫很多人甘愿去死。 年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希腊神话中的水仙少年纳西瑟斯附体过的,完美得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将他超越。第一个打破他自信的人是唐贤。无论是他俊美如神袛的容貌,还是他无懈可击的贵族气质,都将陈诺的骄傲击打得支离破碎。 见过唐贤以后,陈诺的目标就是,超越他! 所以一切唐贤的敌人,他都觉得可以是朋友,一切唐贤无法征服的人他都有兴趣去试一试。 关于白潇与唐贤有过的接触,陈诺并不知道,但白潇的坚硬和淡漠在他眼里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觉得,白潇这样的女人,如果他能征服的话,那么,他也就不需要再与唐贤去对比了。一个白潇,就足以证明他的魅力!毕竟征服白潇的同时,也等于打败了沈错。沈错那样的人物,虽然并不及他们俊美,但陈诺还是承认,沈错的魅力深沉内敛,即便没有容貌衬托,也同样惑人。 所以这无比尴尬的时候,陈诺硬是压下了心中所有不满,向安华生建议道:“安导,准我们半天假吧,我与白潇就在这翠微峰上下走走,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感觉。” 安华生有片刻的犹豫。陈诺毕竟是一线当红的明星,也同样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艺人员,他的建议,安华生还是必须考虑的。 “好吧。”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无奈道:“今天就不再拍你们的镜头了,你们可以自由走动,晚上直接回翠烟酒店就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看白潇的样子就知道逼她也逼出什么来,那不先放她假还能怎么样? 导演大赦,白潇心中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之不用继续浑身湿淋淋地受罪,也不用傻不拉几地表演闪躲,她是没有意见的。 “抱歉……”白潇轻轻吐出两个几乎没人听得清的字,便一路湿淋淋地惨白着脸进了更衣的帐篷。清溪之中,泡一两个小时是享受,泡上大半天,却能把人一身皮肤全泡皱。而白潇自那次输血之后,到此刻还元气未复,更是有难以承受的虚弱之感。 把所有不适都默默忍着,白潇快速换好了衣服,取下假发,瞬间就从风华绝代的昙花仙子变身成了一个打扮土气的现代女孩。短发有段时间未剪,此刻已过耳及颈,白潇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掀帘走出帐篷。陈诺已经在帐篷口等着了。 带着几分歉意和感激地向陈诺笑笑,白潇道:“去哪里?下山怎么样?” 陈诺有一瞬间失神,朴素的白潇似乎比翩翩羽化的昙花仙子更多了些难言的清新气息,真实无伪而叫人怦然心动。陈诺的眼神在这一瞬之间显得无比幽深了,幽深更深情。 他在心里默念:“我们爱过,并且我一直就是爱着你的。不论你只能望我一眼,还是我只能给你一眼。这一眼,我们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这是韦驮给昙花仙子的话,也是陈诺给白潇的话。 并非陈诺爱上了白潇,而是他知道,要得到那个人的爱,就要先让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决定了,无论如何,《白昙花》要继续下去,他就一定要拖着白潇与自己一起坠入这场华梦之中! 戏里与戏外,陈诺如果分得清,他就不会一度沉浸在自己是水仙少年的梦幻里了。 这一刻,陈诺将所有的算计与比较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他爱眼前这个女孩。自我催眠也好,真真假假也罢,总之,在这眼前,他就是爱她的。 “你身上只怕沾了些寒气,再多加件衣服吧。”陈诺说着,已经掀开了帐篷,在里面找到一件宽大的黑色单层外套递向白潇。 白潇有些愣愣地接过,对他的行为颇为不解。不过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她确实觉得有些冷了。笑着摇摇头,将衣服穿上,白潇轻声道:“谢谢。” 陈诺微笑不语,算是应了。然后他又做出一个非常滑稽夸张的邀请动作,手伸得长长的,弯腰道:“可爱的小姐,让我们一起踏花寻芳去吧!” 白潇大笑出声来,手一锤他肩膀道:“小陈兄弟,速速跟上——吧!”这一句是白潇尖压着嗓子说出来的,尾音又长又细,像极了京戏里的唱白。白潇是见着陈诺的滑稽举动,想起以前兄弟们的笑闹无忌,心生亲切,也忍不住搞怪了。 “呦……来——啦!”陈诺也压着嗓子大叫一声。两人说笑着一边向山下走去,气氛甚是融洽,竟然看不出半点拍戏时的尴尬。 可惜山色虽美,身边之人虽然亲切,白潇却总有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似乎……这比现场拍摄《白昙花》之时还像演戏!一句一句,都像在说着台词,读着剧本,果然是……难分戏里戏外。 也许,陈诺的成就正是来自这一特点?还是说,这不过是他的职业病? 不管怎样,白潇压抑了一天的心情总算舒展了许多,惨白的脸因为步行下山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因为走的是偏僻小路,沿路碰到的游人并不多,可是将到山脚之时,两人却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和尚。和尚并不奇怪,怪的是,这个人光头上戒疤鲜明,身上却是t恤加洞洞装的牛仔裤,耳戴银钉,手捧木鱼,怪异之极。 这年头西装革履的和尚不少见,结婚的和尚也不是没有,但舍得在自己脑袋上烫几个戒疤,偏偏又一身小混混打扮的和尚,从听到看,就白潇所知,这还是头一个。 而且白潇注意到,和尚头上的戒疤是八个,这代表,这可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一个“高级和尚”了。就她所知,现代的和尚剃度受戒是没有必须要烫上戒疤这个规矩的,而能够在头上留戒疤的和尚,通常都是优秀的和尚,戒疤多至八个的和尚,则更是一些重要寺庙的主持级和尚了。 眼前这个装扮诡异的和尚会是一个主持级的大和尚? 白潇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没有白潇光杂阅读的习惯,陈诺只把眼前的和尚当一个光头混混,他一见这人挡在面前,即紧惕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不找你。”和尚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白潇,嘴巴咧起,笑道:“女施主,你我有缘,施舍一点如何?” 四十六回: 和尚 和尚很怪异,白潇却不敢怠慢,她双手合十微微躬腰一礼道:“未敢问大和尚法号,请教和尚,我一介凡人,哪里去寻和尚要的布施之资?”她知道这个和尚不一般,因此不敢说要施舍钱财之类。而这和尚若只是个骗子的话,也正好能妨到他一手。 陈诺可不像白潇那样先存了三分敬重之心,他只觉得怪异。不是觉得和尚怪异,而是觉得白潇怪异。他警惕地望望和尚,又狐疑地望望白潇,不明白她这些禅机一样的话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现代人能有的举动,竟也像是在戏中。 一时间,陈诺倒分不清是自己的职业病犯了还是白潇也染上了职业病。 和尚很神秘地笑了笑,合十还礼道:“法无定相,又何来法号?女施主,我教有观世音自在菩萨,历数轮回,慧眼透彻三千大世界,因缘果报皆在其中,女施主又要向哪里去寻布施之资?”他殷切地望着白潇,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要的东西,就在你这里了,你还要找什么?” 白潇被他这玄乎的话弄得也开始头大起来,虽然平常看书之时涉猎颇广,但也没广博到足够让她应付和尚这似乎处处隐喻,又似乎什么都不是的话。说到底,她除了身份和经历稍微禁忌了一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现代年轻人。要跟一个头受八戒的大和尚打禅机,她还差远了。更何况这和尚还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就那么突兀地闯入了她的眼前。 这个时候,白潇有足够的理由茫然。 “和尚,恕我愚钝……”白潇苦笑,她是真不知道和尚什么意思。 “看来你是忘了,”和尚双目炯炯亮。他忽然大笑起来,“忘了好啊!忘了好!” 白潇更是莫名其妙。 而陈诺在旁边看着,就差没冷嗤出“疯子”二字了。 和尚空出一只手来伸到白潇面前,笑眯眯地道:“女施主,既然如此,那便将东西还来吧。” 到这个时候,白潇也顾不得这个和尚头上是八个戒疤,还是九个戒疤十个戒疤了。抛开他头顶上的那几个戒疤,这哪里是什么和尚,这简直就是一神经病。这年头,学历文凭都可以造假,这和尚的戒疤,怎么就不能自己多点上几个?总之,都是一个性质的“高级凭证”嘛。 白潇摇摇头,不再吭声,就准备绕过和尚,继续下山。 可这和尚既然拦路来讨东西,就绝不会让白潇轻易走开。也不见他抬腿晃身,只是那么一眨眼间,他就又挡在了白潇面前。 和尚笑嘻嘻地,再合十一礼道:“女施主,红尘虽好,你有自在慧眼,却为何会看不穿呢?” 刚才白潇大步走动,和尚却像电视上的瞬间移动一样忽然就又挡在了她的面前,虽然这不见得就是什么佛家的法力大能,但也足以再次证明,这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 白潇不信鬼神,心下已暗暗将和尚归类为速度奇快的江湖奇人了。 莫非这真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想到这里,白潇全身的细胞都忍不住兴奋起来,兴奋着,颤抖着,期待着……完全不管逻辑。 毕竟,这八十后的一代多半是在武侠和江湖的故事中成长起来的,就许多男孩子而言,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武侠情节。白潇做了二十年的白夜,这喜好自然一般不变。而不管经历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时候存着几分天真幻想也就不免了。 “我没有慧眼。”白潇笑着,正色道:“但如果和尚你要教我怎么拥有慧眼,我是非常欢迎的。” 和尚却摇头不语,笑容依旧神秘。 白潇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掉坠。所谓的观自在菩萨,不就是观音菩萨么?那么所谓慧眼,是不是也就是这观音的眼?和尚要的,是她的玉观音? 这个玉观音,从白潇还是白夜的时候起,戴到现在已经有十八年了。据母亲说,这是因为她小时候体弱多病,两位长辈带着她到南岳衡山的寺庙里求来的。 这是从她记事起便戴着的玉观音,这是伴她一路成长到如今的玉观音,要她就这样给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和尚,那怎么可能? 白潇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摇头道:“和尚,你究竟要什么,直说出来,你们禅宗这些猜谜的把戏,我可不懂。”她想要和尚自己把目的说出来,看看这个和尚是不是就如她想的那般神通广大,连她身戴玉观音这么隐私的事情都知道。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她可不想傻乎乎地先问和尚要的是不是她的玉观音。 和尚一垂头,然后又是抬头笑嘻嘻地望着白潇。 白潇先是莫名其妙,然后感觉到身边有些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往身边的陈诺看去——陈诺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昏迷在地了! 白潇忙蹲下身察探陈诺的呼吸。 身体完好,不见明显的伤处,呼吸匀称悠长,就像熟睡的人。 “你把他怎么了?”白潇站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问这和尚。话一出口,她的眼神里就控制不住的带上了几分惊惧。这个和尚就在她肉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将陈诺弄得昏倒了,他是速度太快,还是另有神秘手段? “佛说,不见不可见,不闻不可闻。”和尚笑着摇头,“勇猛丈夫观自在,化身三十二应,救灾解厄,慈悲度世。然菩萨有一显像,却蒙在凡尘,受众生苦厄,自己不得解脱,又如何解脱他人?” 白潇越听越觉得这和尚在隐喻什么,心跳忍不住就直线加速,她压着颤抖的声音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和尚定定地望着她,忽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不拘啊,既然你自己不悟,又何必要我多事?女施主,你月前一厄,可知是如何得以化解?” 白潇全身都有些抖,她艰难道:“你指的是?” “5月11日。”和尚道。 5月11日? 就在那天凌晨,白夜遭遇了生平未有之生死大难,有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在他昏迷又醒来后,他却发现自己全身完好,除了那破裂的衣物能稍稍证明他曾经历了什么之外,他都要以为自己前夜不过是在做梦——梦耶?非梦耶? 和尚就要给出答案了吗? ~~~~~~~~~~~~~~~~~~~~~~~~~~~~~~~~~~~ 四十七回: 三问 ~~~~~~~~~~~~~~~~~~~~~~~~~~~~~~~ “女施主5月11日大劫,身虽未死,却形同轮回。” 和尚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白潇却是脸色大变,瞬间又回复到刚从溪水中走出来时的惨白。莫非果真是怪力乱神? “女施主与我佛有缘,得自在菩萨庇佑,至今已十八春秋矣。”和尚遥遥向南一礼,才又转过身来,面对白潇,“然红尘之中,慧根终泯……女施主,菩萨玉像可否布施于贫僧?” 白潇垂首不语,虽然脸色仍然不好,但她震惊之后,此刻反而无比冷静清醒了。 既然那天明明是生死一线了,最后却还能完好的活过来,那就证明这个世上并非没有些神奇的东西存在。不管那当真是神佛传说里的力量,还是其他什么,都在明确地向白潇传达着一个信息:她的所谓假双性畸形未必就是天生,那么,她也有再变回来的可能? 姑且就把和尚当作得道高僧,姑且就认为他是有大法力的吧。 白潇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正色道:“和尚,布施未必不可,但你们佛家讲究因缘果报,今日我若赠观音玉像于你,你又有何得以报我?” 和尚微笑道:“施主想要和尚以何为报?” “你知道我的来历吧……”白潇才说一句,就再也忍不住直言了心中的期盼,“我要变回去,我要做男人!” 和尚的笑容渐渐消淡,他又叹一声,才道:“前世今生说来世,又何苦?施主的愿望并非不可实现,但在此之前,贫僧尚有三个问题要问。” “你……”白潇的心颤抖着,紧缩着,这一瞬间,几乎痉挛了,“你问吧……”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置身深水之中,浮与沉都在期待,又都不受控制。 “第一,你觉得男人伟大还是女人伟大?” “我……”白潇张口,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和尚微笑望着她,意思是,一定要个答案。 可是,这叫白潇怎么答?她想做男人,跟男人伟大还是女人伟大没有什么关系吧?她只是习惯了做男人—— 一瞬间,白潇又觉得好笑。只是习惯?怎么可能只是习惯呢?这个问题,似乎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完全是出自本性,出自本心——白夜堂堂男儿,就是如此,需要疑问吗? 只是和尚现在问的,是男人伟大还是女人伟大。 不可否认,白潇心中早有着要做好男儿的优越感,但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难道她就能说“男人比女人伟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要置她母亲于何地?她又要置此刻的自己于何地? 白潇没想到太高远的东西,她只是知道,人与人之间,至少要有最起码的尊重,男人与女人之间,也根本不可能抬高一方,贬低另一方。 “我不知道。”白潇涩涩地开口,“也许,伟大的,是人本身,而不是‘人’字前面,‘男’或‘女’的那个定语吧。”她隐隐察觉到,和尚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也许,和尚是要她反思在为人的根本上,性别差异带来的影响。 和尚似乎是要告诉她,不要执着于性别上是男是女? 但这怎么可能?白潇若能看破这一点,估计她也立地成佛了。 可她是个凡人,并且不悟,就是执迷不悟! 和尚并不为白潇的回答给出评语,他继续问:“第二,此生所有牵挂,你能了却吗?” 白潇摇头,她不吭声,只是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什么叫了却此生牵挂?她要是能舍得下,也就不会想着要变回白夜了。此前从未表示过想变回男人,那是因为现代科技还不足以把一个完全的女性变成一个完全的男性,所以她只好接受事实。而这时候,和尚给了她一个虽然渺茫,但也好过没有的机会,她又如何能不把握住? 只是和尚的问题,处处直指她心中最尖锐也最软弱之处,竟没一个是她能肯定回答的。 也许她回答的失误会让机会就此溜走,但白潇所想如此,要她做伪,却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和尚叹息:“第三个问题,也是结论。既然你分不清,也舍不下,那你又如何变回去?” “怎么……不行?”白潇嗓音干涩,反问。 “白夜是死去了,所以白潇才能出现,这是一次轮回。而轮回了,却未转生,得的便是玉观音之力。可是玉观音与施主缘分已尽,不能再庇佑第二次。”和尚的眼神有了些悲悯,“施主若要再次轮回,便必须了却此生。而再有来世,为男也好,为女也罢,与此生却再也不能有半分干连。”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变回男人的话,就只有先死了,然后……再转世投胎?”白潇神色间显出十分荒谬的意味,“这样的话,我的父母亲,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真正……死去?” “那不是真正的死亡,生死轮回,是无穷尽的。”和尚解释。 “可对于这一世的人而言,我就是死了……”白潇说话,有些萧索,“如果与所有在乎的人都毫无关联了,哪怕我能带着记忆转生,又有什么意义?死了,还是死了。” “是的,”和尚点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做女人,在这一生活下来;要么转生做男人,那你就会有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新的人生。” “我……做不到……”白潇语气茫然,但望向和尚的双目却渐渐坚定,“我舍不下,双亲深恩未报,我怎么……能够离开?”她的眼角已经濡湿,可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新的人生,那是多大的诱惑,变回男人,那又是多大的诱惑? 可白潇的心里哪怕有千万个愿意接受这诱惑——只要她脑中一浮现出父母亲鬓角开始斑白的发来,这无数个愿意也就生生地被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和尚的声音不知怎么,有些缥缈了,“有舍必有得,你已选择,那便好好去寻你的得吧……玉观音我已取走,你要回报,我便赠你第八魄,记忆。” 恍惚中,白潇下意识地就问出来:“为什么是记忆,不是智慧?” “记忆不过容器,是凡物,而智慧却是历万物以自我锤炼而得。人人智慧不同,只在本心,佛也不说能赠得,我又从哪里赠与你?去吧……无期再见……” 和尚的声音渐渐远去,白潇使劲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而抬眼四顾,和尚身形却已不见。 白潇忙伸手往颈中摸去,系那玉观音的红绳竟然还在。 莫非刚才所经历的都不过是幻觉? 白潇狐疑地拉出绳子一看,这一看之下,却不由惊呆了。 红绳所系的掉坠又哪里还是她的玉观音?这分明是一尊玉弥勒啊! 这就是和尚的回报? 白潇将玉弥勒再度放回衣中戴好,心中却不知怎么,若有所失。 四十八回: 一个要求 倒在地上的陈诺轻轻呻吟出声,似乎醒了。 白潇半蹲下身,正好对上陈诺迷蒙中睁开来的双眼。显然,他还不清醒得很。 “你怎么样?” “这……是怎么回事?”陈诺回了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 “我也不知道,你突然就昏倒了。”白潇顺口就很自然地一推三不知。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她确实不知道和尚是用什么方法让陈诺昏倒的。 “难道是最近太累了?”陈诺疑惑地自问,一边用手撑地,准备起身。白潇适时伸出手来,轻松就将他拉起。 “你……”陈诺有些惊异,他感觉到白潇的力量之大根本就不是一般女性能拥有的,“谢谢。”满腹的话,最后还是只化作了两个字。陈诺现在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他光想着自己忽然昏倒就觉得很不解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 “不用谢,我们继续下山吧,到了山下好坐吊索上去。”白潇已经收拾好心情,这时候面对着陈诺神色平淡得很。 “咦,白潇,那个和尚呢?”陈诺这才想起那忽然出现的怪异和尚。 “只是一个野游的和尚,我随便布施了他一点东西,他就走了。” “哦,”陈诺并没有太注意那个和尚,他还在疑惑着自己忽然昏倒的事情,“白潇,我昏倒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难道我只是站着站着就忽然昏倒了吗?” “也许真的是你最近太累了吧。”白潇笑了笑,“我很抱歉,今天累着你了。” “没关系。”陈诺诚恳地望着白潇,双目之中满是怜惜之意,“在水中那么长时间,你更累。”他以为白潇道歉是因为今天的镜头拖着他一起ng了无数次,却不知道白潇更是为了和尚让他昏倒而在道歉。事实上,陈诺的昏倒完全可以算是无妄之灾。 可陈诺的电眼也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了一点,白潇脸上当即就有了些难堪。她才刚被和尚刺激了,马上又收到这满是怜惜的眼神,心里当真满不是滋味。 快走几步将陈诺甩在身后,白潇高声道:“也许我们应该要锻炼身体啦,比比脚程吧,看谁先到山脚下!” 陈诺欣然应好,朗声笑道:“哈哈!好!我练舞蹈,最讲究的就是体力,比就比!可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一个要求!谁输谁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白潇脚下不停,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彩头开得极是诱惑。她有必胜的信心。 “好!”陈诺心头一热,“就一个要求!” 两人都不再说话,闭着嘴巴收着气,一心快走。可陈诺的敏捷还真不是吹的,没两分钟就赶上了本来超在前面的白潇。他嘴角勾起,更是加快脚步,想在一开始就给白潇制造压力。 白潇速度并不加快,下山是个很考验身体平衡力的活计,她的计划里,一味加速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保持体力,到山脚道路渐平的时候再加速才是上选。 山路不好走,慢慢走的时候还没什么,可一旦紧赶起来,就很容易磕绊着,而下山时收不住势头的话,更是容易如此。陈诺开始的时候速度还很快,精力也充沛,可没走多久,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一直到后来,他力气渐弱,而白潇却开始大步加速,最后一段路,竟然超快他近百米的距离。 到达目的地后,白潇只是轻微喘息就停下了。她身体协调能力很好,下山的速度也比较均匀,根本没费太大体力,连汗都是细细的。 而陈诺赶到她面前时,却忍不住大口喘息,他很不适应下山的快走法。 白潇笑道:“你没怎么走过山路吧,下山,可是比上山还不容易。” 陈诺用力深呼吸几口,才稍稍将力气提起,有些吃力地道:“居然……居然比……跳舞……累多了!”他心里有些难以接受,他就这么输了? 但能博美人一笑的话,又似乎值得了。 白潇微笑着,等他喘息定了,才道:“现在我赢了,一个要求,你不要忘记呦。” 陈诺有些呆呆地望着她,只觉这微笑真是灵动之极,也美极了。他心跳加速,恍惚又以为自己不过是那灵山下的采药少年。遇着了这朵昙花,有她一笑,虽死何憾?强权何惧? 白潇恼怒地横他一眼,在陈诺看来,竟又是别有风情。 他眼神迷离,神思渺渺,喃喃道:“死又何憾?死又何憾?”这般痴迷,显然又不正常了。 白潇被他吓了一大跳,这才感觉到陈诺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这年代,哪有正常人会对一个才刚刚算认识的人痴迷成这样的?更何况他们之间又没特别经历过什么,就算有,那也只是在戏中。 莫非这个人,一旦入戏,竟能投入到连带现实的自己也一并沉沦了? 白潇带着一半自我安慰,一般钦佩,叹道:“陈诺,我提要求,你应是不应?” “应,当然应!什么都答应!”陈诺连忙点头。 “那好。”白潇伸手推了推陈诺的肩膀,希望他清醒些,把话听清楚了,“我们一起去跟安导说,今天这一段戏,就……不要吻下来,碰碰额头就可以了。古人么,虽然是一时情难自禁,不过还是含蓄点好,你说是吧。” “啊?”陈诺愣了愣,“可是安导那么固执……”听清楚白潇的要求,他倒没有很惊讶,从白潇今天的表现来看,她这么要求完全是正常的。只是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还是将陈诺打击到了,白潇为了向他提这个要求,居然还先设计一场赌彩,这实在是—— 陈诺觉得,白潇完全不需要找任何借口的,有什么要求的话,直接跟他提就是了,他还会不答应么? “你到底答不答应?”白潇皱着眉头,再问。 “好,我答应,怎么会不答应。”陈诺苦笑,“至于安导会不会答应……” “那是另一回事了。” ~~~~~~~~~~~~~~~~~~~~~~~~~~~~~~~~ 四十九回: 一件大事 安华生最后还是被磨的没办法,照着白潇的意思改了这场戏。毕竟男女主角都达成一致了,为了不再ng下去,安华生也只好妥协,但他看白潇的目光里,却总不似原来那般欣赏。 不管这些小插曲,总的来说,拍摄进度还是令人满意的。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已经开始拍起了武戏,虽然仙人战斗不比武侠片里对动作要求高,不过动作优美上更讲究些,白潇在这上面倒比感情戏还做得好。剧组里就有人说白潇天生是个吃武行饭的,话传到安华生耳里,却换来了他一声冷笑。 但就在这天傍晚收戏以后,白潇迎来了她人生中又一件大事。一件说是大事,其实很平常,但对于白潇而言,又确实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当时白潇刚到翠烟酒店的广场上,还没进酒店的大门,就只觉得小腹有些不适,她刚开始还以为是染了山上的寒气,可刚从酒店大堂走到侧巷的电梯口,又开始觉得下身黏湿异常。白潇心中惴惴,虽然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想起这两天母亲的嘱咐提醒,她就控制不住地往着某个不好的方面想了去。 “不会真的来了吧?”白潇将身体往墙侧靠了些,等电梯的时候尽量挡住后身。可是电梯按秒钟滑下来,竟显得那样的慢,门上那些方方正正的数字深红深红的,每一下跳动都仿佛在敲打着她的心。 同路等电梯的人并不多,三男二女,也没言行举止夸张的,这让白潇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提心吊胆着,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应该不会吧?”白潇使劲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句话像念经一样在她心里回荡了无数遍,可她额头的冷汗却是越冒越多。 好不容易,电梯门终于开了,白潇等其他人先进,这才快步跨入电梯,身背又往墙壁侧着。 她现在很懊恼,懊恼自己怎么失了警惕,也不听母亲的嘱咐,没有事先做好准备。但如果真的是那种事,要她提前把那个东西贴到裤子上去做预防,她又怎么做得到?这可真是不到火烧眉毛不知道急啊! “贼老天!女人真麻烦!”她低声咒骂。没注意电梯又停了,一男一女走出电梯,又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白潇。”这个男声低沉优雅,极动听,“有几日未见了,你可好?” 是唐贤!白潇心中一紧,拳头握得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她抬起头,一边忍着身体与心里的不适,面无表情道:“还好。”只是说了两个字,但已经很费力气。 唐贤疑惑地打量她,然后目光停留在她的额头上,那上面满是冷汗。 “你怕我吗?”唐贤低声笑了,“你在心虚?你心虚什么?” “你想多了。”白潇冷着脸,只觉得身体越发不适了,整个人难堪得都恨不得把四肢手脚不当自己的。 “哦,你不觉得要道歉吗?小潇儿……”唐贤欺近她,尾音拖得又长又腻。 白潇猛地伸手推到唐贤胸膛上,可她此刻四肢乏力,没能把唐贤推开,倒像是她主动把手贴过去与人打情骂俏。但这些白潇全没注意到,她听到唐贤的恶心称呼就再也忍不住躬了腰,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干呕了起来,呕得那个惨烈,连她自己也差点以为自己会把内脏也呕出来。 只能说唐贤触白潇霉头触得太不是时候。 唐贤一时有些慌乱,他双手微张,难以相信白潇的反应居然会夸张成这样。 “白潇,白潇,你身体……没什么事吧?”唐贤伸手扶住白潇的肩膀,正好这个时候,电梯门又开了。白潇鼓起力气将身体冲前,肘间曲起撞在唐贤胸膛,她一弯腰,也顾不得身后是否当真狼藉,便寻着缝隙冲出电梯。 白潇动作极快,可也就是太快了,刚一出电梯门,当即便与一个将要进电梯的人迎面撞在一起。那人“哎呦”一声,声音娇脆,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正捂着一只脚踝坐倒在地上,刚才那一撞竟叫她扭到脚了。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发出指责的是一个紧赶着将女孩子扶抱在怀里的青年男子,他满脸都是怒色,“这人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白潇连忙道歉,她担心身体上的特殊状况,因此目光游离不定,神色上除了不安,更显着十二分的心虚。 “哼!道歉,一句道歉就可以了吗?”这个男人相貌倒也是周正的样子,可说话却有些刻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安好心,说!我家妹妹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怎么就偏偏冲撞上她?” 这人这么说了,白潇倒觉得好笑,她定了定神,知道一时间走不了,干脆也豁出去了,最多也就是裤子被染脏了丢个脸,反正她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思量着,强撑着胆,白潇又觉得力气稍稍回复起来。 “老兄,你脑袋清醒点好不好,我承认我走路快了,撞了人,是我的不对。但你要说我是故意的,那也太没道理了吧。”白潇站直双腿,硬将心里的不自在压下去,“我跟你们素不相识,刚才也完全是不小心的碰撞,我道歉,你也讲点道理。” 唐贤早从电梯里出来了,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着笑,也不帮声。 另有一个打扮很运动的女孩子也下了这一层电梯,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场纠纷中的几个主角。 反而是被撞的那个女孩子最先挂不住脸,她有些着恼道:“哥哥,你收敛点,人家都已经道歉了。”她揉着腿,另一只手轻轻锤了兄长一下,催他,“快抱我起来,我要回房擦药酒。” “哼!我们原定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又浪费我们时间又浪费我们精力,还把你给伤了,她要是诚心道歉,就该实际赔点什么出来!”男子却只是将妹妹扶在身上,并不抱起,他斜眼看着白潇,“喂,说你呢,听到没有!” ~~~~~~~~~~~~~~~~~~~~~~~~~ 所以,今天这一章发晚了,真是抱歉,不过以后应该就正常啦^^ 五十回: 旧岁新红 白潇不愿再理这咄咄逼人的男子,只是蹲下身,一手探到了女孩子扭伤的脚踝上。 “你干什么?”男子警惕地问,一手伸出来就要阻止白潇。 “治伤!”白潇冷冷地瞪他一眼,“如果是脱臼了就接上,如果只是扭了,那我就去买药。你要是真心疼你妹妹就把手放开!” “哼!你是医生吗?谁敢让你治,要是更糟糕怎么办?” “反正我都负责,好了吧?”白潇不耐烦道:“我又不是神经病,如果不行的话,我犯得着再给自己找麻烦吗?就冲你老兄这份厉害劲儿,我也不敢啊。” 白潇的最后一句话显然让这男子感到得意,他伸回手,嘴角翘了起来。 “那就看你本事了,总之你今天就是得负责。” 白潇不再吭声,手摸到女孩子的脚踝上,仔细摸她伤处的骨头和关节,发现果然是脱臼了。脱臼比扭住了筋骨好,只要有懂关节的,当即接上就是,扭伤筋骨的却总要养个几天才能活泛起来。 白潇手往后一勾,就脱了女孩的细高跟凉鞋,然后一手抓紧她踝上小腿,另一手捏住她足弓到脚背处,也不打声招呼,就用力一拉再一推——“啊!”女孩子高亢的呼痛声瞬间就盖过了关节被接上的细微脆响,然后男子的怒骂,连珠炮一样响起。 白潇有些嫌恶的起身,避开这男子飞溅的口水,沉声道:“先看看你妹妹吧,她已经好了。” 女孩子痛得眼角尤带泪花,但她脚腕微微使力,却发现转动灵活,果然好了。 “真的好了呀。”女孩子忙将鞋子穿上,然后扶住哥哥的肩膀缓缓站起身来,“可是你动手之前怎么不先提醒一声,好痛的。”男子扶着妹妹一块站起来,也连连附和,犹是责怪白潇动作太突然。 “接关节要的就是一个快字,我要是提醒了你,你先有心里压力,只怕还会觉得更痛些。”白潇简单解释一句,然后再次道歉,“今天我有急事走快了撞到你,对不起,但我真的要走了。”她不再多话,只是闪身绕过这兄妹二人,便快步往走廊尽头的安全梯而去。她只觉小腹以下的反应越来越奇怪,也不敢再等电梯了,只想一气冲到自己房间里去。 电梯口,女孩子拉住了兄长要去拦白潇的手,柔声道:“好啦,哥哥,我都已经没事了,你看人家是真的有急事的样子,就让她走吧。” 当时白潇的心里全被担忧占据,没听到这话,也没看到唐贤向着这女孩微微一笑,把人家闹了个大红脸后,便往安全梯方向走了过来。 安全梯修得又陡又窄,白潇还要再走两层楼才到自己住的那层,她用力踏了两步,把声控灯唤亮,然后一手捂住肚子,快速爬起了楼。 刚爬过一层,身后却传来轻轻的谑笑声:“白潇,我还奇怪你今天怎么了,原来,是好朋友来了啊……” 白潇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住一段阶梯之下的唐贤,心中又难堪又愤恨,直似心头所有的隐痛都被他那双眼睛看了个通透,恨不得能搬座大山来把这人砸个永世不得翻身! “呦,白潇。”唐贤一手扶住栏杆,修长的身体微微倾斜,“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在考虑着要怎么才能把我拆吃入腹呢。” “我吃你,那是便宜你,最好是把你拆了,拿去喂狗!”白潇冷冷说完,转身大步往楼上跑去。这样的窘况居然被唐贤看到了,更可恨的是,这人还拿出来说,那滋味……白潇再也不想去管身前身后,只是闷着头爬楼,十二楼一到,她就推开侧门冲向自己房间。 “砰”地一声,房门被狠狠甩上,白潇手捏成拳,放在胸口,大声喘气。 待喘息稍平,她才打开衣柜拿了睡衣和内衣裤,然后手颤抖着撕开一包卫生棉,拿出一小块来,和衣裤一起囫囵抱了,就着似乎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走进了浴室。 哆哆嗦嗦地关上浴室门,又战战兢兢地将外衣和长裤脱了,再解下胸衣,到脱底裤的时候,白潇的手顿住了,捏住松紧,力气却怎么也使不下去。 “没关系的,总要面对的。”她向自己鼓劲,然而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唐贤那似笑非笑的眼,仿佛他又在耳边说:“原来,是好朋友来了啊……”白潇只觉浑身血液逆冲,脸在一瞬间,热得都似乎可以煮鸡蛋了。 “去你丫丫的,我……姑娘我还会怕了你不成!”她反而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双手往下一拽,两腿轮着退出,然后鼻间闻到微微的血腥气,手提着布料少少的小裤裤,人却呆住了。 底裤上的那一团红,触目惊心,直比十万伏特的电压还来的雷人。 她的身下,原来真的会自然流出这东西,这个……就是每月必经? 真的看到了,真的经历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白潇想起初中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老师上生物课,讲到了月经和相关的应对知识,却要求全体男生回避,只留下女孩子在课堂。当时全班哗然,小男孩们虽然笑嘻嘻地出去了,却又集体趴到窗户边上偷听着。然后小女孩们羞红着脸,听着隐私的小知识…… 那时候的脸红心跳仿佛就在昨天,而二十岁的大龄少女白潇,却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每月必经……白潇摇摇头,苦笑一声,将换下的衣裤放到一起,然后打开花洒,仔细淋浴。 “没什么,总是要适应的。”她又一次提醒自己。 好不容易,一切都打理好了,白潇穿着睡衣开始在房间中央的小空地上练起了走路。身下有异物,走路确实会有些别扭,为了明天不表现出奇怪的样子来,白潇现在必须练一练。她也需要用这样的走动来缓解心中的不适。 走了一会,门被打开了,同屋的化妆师乔曼带着惊讶望向白潇。 “潇潇,你这是干什么?练猫步吗?猫步也不是你这样平常的走法啊。” “乔曼姐,”白潇脸红红的,停下了脚步,头微垂着,这模样除了娇羞,竟还显出几分可爱来,“我……只是吃了饭,走动走动,睡得着些。” 五十一回: 到黑色 乔曼掩着嘴,很风情地笑了。她款款走近白潇,大波浪的卷发在曲线魅人的胸前微微晃动,连发稍都带着说不出的性感温度。 “今晚我们潇潇与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呢。”乔曼绕着白潇优雅地转了两个圈,“恩,不错,保持这个状态的话,以后再有扮演娇羞的镜头,就不需要我来给你上妆补红了。” 白潇脸更红了,讷讷地叫了一声:“乔曼姐……” 乔曼上下打量白潇,最后还是停在她红得快滴出水来的双颊上,双目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轻笑着道:“潇潇,你似乎有些不适啊,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的话,要不要我跟安导说一声,准你两天假?” “不用!”白潇下意识地就反驳,这一瞬间起,她脸上的温度又开始渐渐冷却,然后头低了下来,声音小而坚定,“不用了,谢谢乔曼姐,我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耽误进度比较好。” 乔曼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小丫头啊,就是喜欢逞强。要不是看你今天日子不对,我一定拉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好啦,我来拿点东西就出去,就不教育你这小家伙啦,啊……今天的约翰很迷人呢,不知道他会给我什么惊喜?”她脚尖轻轻一旋,走到柜子边上不知拿了些什么,然后回头冲着白潇妩媚地笑了笑,眼睛眨眨,纤手挥动,又踩着高跟鞋款款出去了。 白潇有些目眩,心跳又跟着紧了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啊!”不知道是欢喜,是遗憾,是羡慕,还是倾慕。 白潇轻叹一声,望望自己的床,又望望对面乔曼的床,心中开始弥漫出无尽的柔软情绪。 接下来几天,白潇虽然不适应,但月经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再加上她身体底子好,没痛经之类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这迟来的经历,对她心理造成的影响却比身体要大得多。 “白潇,喝口水吧。”陈诺递过一瓶绿茶给白潇,一边坐到她身边的另一块石头上,“明天我们就要离开黄山,到塔克拉玛干去,那里环境比这里要艰苦得多,你做好准备了吗?” “没问题,瀚海阑干,黄沙万里,落日长圆的景象我可是期待已久了。”合作也有一段时间了,白潇发现陈诺完全没有大牌明星那些传说中高人一等的臭脾气,反而对她处处照顾,当初积累的那一点敌意也就因此慢慢消散,“倒是你也没去过大沙漠吧,虽然这次只是去沙漠边缘,估计也够受了。” 白潇清澈的眼睛笑得有些弯弯的,长睫之下半掩的黑瞳透亮得仿佛深湖微泛涟漪。 “如果去了沙漠,你最想带回什么?”陈诺目光柔和,他整个人都像是泛着晨曦的,虽然白潇素来淡漠,但这几日,陈诺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念想并非无望。 “我想……”白潇悠然神往,“我想带回一捧楼兰古沙,一对从丝路上走过的驼铃,一把,黑色的刀。” “黑色的刀?”陈诺微微一怔。 “是的,蛇蜕皮鞘,黑布裹的楠木柄,刀背45度弯的半刃短刀,刀身是无光的。”白潇详细描述自己梦想中的刀,“刀必须是百炼钢制的,要有一道血槽,刀身与刀背浑然一体……不知道如果找人定制,那边有没有这样的工匠?” 白潇说着站起身来,她没指望能从陈诺这里得到答案。说到梦想中的刀,那也只是在安华生宣布了要转道去塔克拉玛干后,心中兴奋难以自持,才一时收不住口,又将思绪飘远了。 “这个……”陈诺脸色有些不好看,笑容也开始有些干巴巴的,“白潇你的爱好还真是特殊啊。” 白潇随意笑了笑,又走远了。接下来是她与玉帝王母等天庭众仙之间的对手戏,她休息一会儿后就要准备开场。 台词有些复杂,表情的表达倒是以淡漠与坚定为主,这一点并不难把握。而说到对台词的记忆,就不得不再提到上次出现的那个和尚了。原来他所谓的赠送品“记忆”,却原来是超强的记忆能力——从那以后,原本只是记忆力还不错的白潇,竟然达到了过目不忘的传说水平,这意味着什么,白潇甚至不需深思,也能知道是自己的大机缘到了。 本来对自己的前途无所适从的白潇,渐渐开始为自己制定起一套走向制高点的航向标。很早以前,在她被刘四强行抓去参加安华生的选角时,她就在问自己,要怎么,才算强大……虽然到现在她还没能得出答案,但她至少已经知道了,要想不被他人摆布,至少,自己首先就要尽力去为自己创造控制力足够的筹码。 “昙花无谓四季常开,只愿跟随那一人,生死轮回,不离不弃!”与群仙对峙的昙花仙子衣袂翻飞,神色凛然。 “cut!”安华生拍拍双掌,“好,今天不错,到这里可以收工了,晚上到翠烟酒店大家好好吃一顿,明天就要转道塔克拉玛干了,都把行李收拾好,我们的第一站是库尔勒!” “好勒!”众人开始欢呼,然后各自交谈着开心地收拾起了道具。 白潇换下戏服,也来帮着收拾东西和拆帐篷。 “哎呀,潇潇,别管那帐篷啦,过来帮姐姐找东西。”乔曼一边向白潇招手,一边对着自己的小化妆箱做苦脸。 白潇忙放下手中的绑绳,快步走到乔曼身边。微微靠近,乔曼身上迷离而淡雅的玫瑰香味绕人微醺。 “乔曼姐,少了什么啦?” 乔曼凑近白潇耳边,吐气如兰,声音细细:“什么也没丢,就是不想让你去做那些粗活。小丫头,女人要懂得照顾自己,你可不要太缺根筋啦。” 白潇有些尴尬地将头偏开一些,奇怪的是,脸虽红了,心跳却并不着紧。 “乔曼姐,你好像又换香水啦?” “那是……”乔曼眼波盈盈,笑得颇为得意,“我是什么人?化妆师耶……当然要风格千变,不然怎么当得起我千幻妖姬之名,又怎么去把那些臭男人一个个都迷得团团转呢!小家伙今天不错嘛,居然分辨得出我又换香水了,这可跟昨天一样都是玫瑰香的,只是调子有些细微的差别,看来有进步哦。” 白潇好无言。 乔曼继续道:“知道这是什么香水吗?是天润源哦,跟我昨天用的shalima可不一样,shalimar虽然也是老字号的世界名品,但关于玫瑰香,却只有天润源才是最经典。我都很难买到,这个嘛,是唐贤送的。” “唐贤送的?”白潇有些疑惑,乔曼会不知道唐贤与安华生是死对头吗? “我知道,唐贤跟老安不对付嘛。”乔曼眼波流转,一眼就看穿了白潇心中淡淡的不满,“可是那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他们爱斗就斗去,我又不是对工作不负责,要知道,我可是很敬业的呢……” “呵呵……”白潇摇头笑了笑。 乔曼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比到白潇眼前,指甲之上蔻红晶莹。 “你这小丫头,心眼还不少,就是有点呆……我说啊,光我教你不够,还得……嘻嘻……”乔曼斜睇白潇,眼中笑意盈盈的,话却只说三分。 五十二回: 将去 晚餐很丰盛,但也并不高调,毕竟剧组里面是很有几个公众人物的,所以这顿饭吃得并没有大家原来预想中的尽兴。 饭后陈诺想邀白潇去赏月,结果被白潇一句话堵回去了。 “今天晚上有月亮吗?”这是七月底,这几日天有些阴,确实没有月亮,陈诺的借口实在蹩脚。 乔曼在一边甩给了陈诺一个很妩媚的白眼,然后拉着白潇走开了。遭了堵的陈诺却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沮丧的样子,也没有显得尴尬,反而望着白潇与乔曼的背影很莫测地微笑了。 “乔曼姐,明天还要坐飞机呢,我们最好早点睡觉。” “知道啦。”乔曼拉起白潇的手,步伐不停,身子微斜,“可是睡眠时间还是适度比较好,太过了一样影响皮肤呢。我们应该在睡前找点有趣的事情来做,放松放松精神。以前不找你出去玩,那是怕影响你第二天的拍摄,可是明天又不用拍戏,那可不能再让你这个小家伙窝到房间里咯。再窝下去呀,可别窝成个老姑婆啦……嘻嘻……” 乔曼柔腻的指尖轻轻从白潇脸颊上滑过,媚眼微眯,低声笑道:“柔滑如脂呀,这么漂亮的脸蛋儿表情还是要生动一些才好呢。” 面对这样的乔曼,白潇除了摇头笑笑,可真是半点脾气也没有。乔曼与她同住一屋,平常也对她起居颇为照顾,她还能怎么样呢?何况乔曼浑身都是成熟女性的风情,白潇对着她,心中总是不多想就先宽容三分了。 “可是乔曼姐,怎么样都行……”白潇表情很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小丫头或者小家伙什么的,我听着很别扭。就叫潇潇不是挺好的吗?” 电梯在顶楼停下了,这里除了两套总统套房,还有一间公共的中型舞会厅。 “好……潇潇……”乔曼嘴角勾了勾,轻叹道:“你这小丫头啊。” 还是叫“小丫头”,白潇苦笑。 舞厅的茶色玻璃旋转大门被推开了,一阵轻松流畅的慢三步华尔兹舞曲自内嵌式音响中流泻到整个舞厅,圆形的下凹舞池中不多的几个人正踩着乐点翩翩起舞。 在黄山,游客们毕竟是以赏山色和泡温泉为主,会有雅兴来跳这种社交舞的人并不多,而参与的,一般水平也都还不错。 唐贤站在舞池边上,手中端着高脚水晶杯,他没有下去跳舞,视线也在乔曼和白潇推开门的一瞬间转到了她们身上。 随手将手上的杯子放到舞厅一角的吧台上,唐贤面带着礼仪完美的微笑走向了二人。他的视线从白潇身上扫过,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又定定地落到乔曼精致的面容上。 “美丽的乔曼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到你共舞一曲。”唐贤弯腰伸臂,做了一个非常优雅的邀请礼,漆黑中似乎泛点紫光的双瞳中更是透着火样的热情,水样的温柔。这样的眼神,这样的面容,他什么也不用多做,便自然能将人心撩拨得荡漾起来。 乔曼红唇扬起,妩媚的双眼微弯,一手搭到唐贤手上,一转步跨到他身边,柔软的腰肢已轻轻摆动。 “唐先生,我们跳快三步。”乔曼媚眼如丝,声音也柔得都似乎要滴出水来了。 唐贤一手在空中扬起,划过一个圆弧落下来,另一手已拉着乔曼在圆步旋舞之中快速进入舞池,同一时候,音乐陡然快了起来,一顿之间已转成维也纳华尔兹舞曲。 两人以一个华丽的反身旋转开舞,动作大胆而优美。舞池中有两对从舞曲变到快三步时就停下来出了舞池,另两对让开中央的空间,就着新的舞曲与唐贤乔曼一起快舞起来。 白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厅大门边上,远远看着华丽眩目的舞池,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尤其她穿的还是惯常的t恤和牛仔裤,虽然身材和面容都极出挑,但在这古典与时尚相结合的欧式华丽面前,却似乎格外可怜。 乔曼与唐贤渐渐拥在了一起,出脚、旁脚、并脚、跟脚,配合得极为默契,而肢体摩擦眼神暗示之下,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升温,一呼一吸一来一往,都充满了粉红色的暧mei味道。 乔曼轻轻地嘤咛一声,双眸半阖,微扬起的下巴弧线带出惊人的魅惑。 “只做一个化妆师,确实是委屈你了。”唐贤轻声道。 “可是我喜欢呢……”乔曼半身倾斜,又在瞬间转回来,“但是如果有精致的小东西做交换,其实做些兼职也很有趣,你说是吗,唐先生?”她的目光在每一个可能的角度,都投向白潇。 “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有这个必要吗?”唐贤的眼角余光也总是落向白潇,他眉头很隐蔽地轻蹙,“她好像很不好。” “唐先生,你有我懂女人吗?”乔曼语声也曼曼,“像她这样固执又骄傲,还不喜欢与人交流的,不用非常手段,怎么让她印象深刻呢?唐先生,女人不能太宠啦,你要让她知道,她不是独一无二的。要知道,越漂亮的女人,你越不看她,她就会越是意你呢。” 唐贤轻轻嗤笑:“那么……美丽的乔曼小姐,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你不正在看着我吗?”一个旋转回身的动作让乔曼落在唐贤的臂弯里,两人四目相对。 “可是我的心里却正想着她,真是遗憾啊。”唐贤微笑着叹息。 “所以我吃醋了……英俊的先生!”乔曼再度旋身离开,两人手掌交叠着,身体拉开了距离。 唐贤用力一拉,又将乔曼拉回身边,再度将一只手搭到她纤细的腰肢上。 “所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美丽的小姐。”唐贤的视线再度转到了白潇身上,“你没见到过,她把我摔在地上的样子跟现在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白潇已经走到舞厅的角落里,她要了一杯干红,远远地望着舞池中翩翩的人们。 “有些事情,不好做太过,真是可惜啊。”唐贤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收回。他凝视乔曼,声音更低了,“安华生居然要带你们去沙漠,他可真会找麻烦啊。” 乔曼笑了,意味不明,微量的嘲讽隐藏得很深。 “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吧,即使是去了大沙漠,我也能打包票,白潇忘不了你了。” 白潇正无聊得想打哈欠,她觉得这干红味道怪怪的,华尔兹的动作也不符合她的审美观,这一切都很催眠,真是还不如回房睡觉。至于唐贤的冷落,更是正中她下怀。上次唐贤取笑了她,偏偏那种事情又争辩不得,现在白潇巴不得再也不见唐贤。 ~ 五十三回: 大漠行 大漠风光,无垠黄沙,不亲眼所见,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那其实有多震撼人的。 当白潇随剧组成员一起走下车时,那入目间无边起伏的一片黄色当即便如一出盛大壮丽的战歌,满天满地唱响她的所有心魂,扑面而来的干燥气息就像亘古悲唱,承合在这壮丽当中,奏出无声的沉郁,让人在一瞬间慷慨凛然。 白潇脚踏着塔克拉玛干的黄沙,头顶着亿万年长存的骄阳,双膝却缓缓曲了下来。 她跪倒在这黄沙之上! 弯下腰,双手捧起一捧滚烫灼人的细沙,沙子堆在手掌上,隆起一个流线的小峰,然后又顺着手指的缝隙细帘般滑落到地上。 “潇潇,你做什么!”慢一步从车上下来的乔曼忙冲到白潇身边将她拉起,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可别让沙子把手烫坏了!” “怎么会。”白潇将手中剩下的一些沙子洒到沙地上,然后奉送给乔曼一个很灿烂的笑脸,“这才是上午呢,没到一天气温最高的时候,而且,我皮厚得很。” 刘四一边指挥扎营的工作,一边提着大嗓门高声道:“我们每天只有一个半小时,这还要在太阳升到最高以前赶回尤勒镇上去,大家可抓紧了啊!谁要是动作慢了,耽误了时间,中午可不管饭!” 有几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跟刘四闹了起来:“四哥,你不管饭,管不管酒?” “四哥,要不有个汤喝也行啊!” 刘四笑骂:“一群小兔崽子!再耍嘴皮子可当心你们四哥手上的鞭子!”刘四双手之中空空如也,哪里来的鞭子,显然众人是笑闹惯了的。 白潇心情大好,连带安华生冷着脸向她招手的时候也不吝微笑相回。 陈诺戴着墨镜与遮阳帽,正站在安华生旁边,他先向白潇打起了招呼。 “白潇,热不热?” “还好,没到最热的时候。”白潇笑着点头。 安华生脸色却不太好,他打断两人的对话,直接向白潇道:“刚才公司打电话来,制片方面要求来一场沙漠马战,你觉得怎么样?” “剧本上原来没有安排马战啊。”白潇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安排马战,这是纯神话体系的电影,时间本来就压缩得紧,哪里还有空间来安排马战?” 安华生苦笑道:“因为近来西方的魔幻电影中,骑士大行其道,制片说是要更加国际接轨,而且既然耗费大资源和时间来到了沙漠,就一定不能错过马战这个大卖点。可这不是武侠电影,也不是历史战争电影,我们中国的骑士跟西方神话中的骑士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能拒绝吗?”白潇望望安华生,又望望安静站在一边的陈诺,陈诺对这个事情似乎并不关心。 安华生默然半晌,摇头道:“新的剧本已经修改好,等我们回到镇上就能收到传真。现在的问题是,仓促之间你的马上替身很难找,而且加上马战的话,在沙漠里实景拍摄难度又会增加,再加上酷暑的时候我们每天能利用的时间非常短,要想赶上下半年的发行计划,我们的拍摄时间就必须延长,这在沙漠是很艰难的。” 白潇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点点头,笑道:“我能吃苦的,安导只管放心安排。” “好。”安华生虽然应着,但还是忧虑深重的样子。 白潇更不解了,安插马战明显不符合安华生的艺术理念,但以他的脾气,这次怎么又没有强烈反对呢?随即白潇又觉得自己想法狭隘,她没见到安华生强烈反对,并不代表安华生就没这样做过啊。说不定他早做了,只是最终也没能改变结果罢了。 “白潇,这是一把双刃剑啊。”安华生没头没脑地感叹,眉头紧锁着,头发凌乱干枯。 这一瞬间,白潇仿佛感到安华生老了十岁。 即便是到了他这样的成就与地位,也还是难免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 “安导。”白潇胸中涌起一股冲动,“不找替身了,关于马战,我所有的戏分都由我自己完成!”这话一脱口,她的胸中更是豪情涌动。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有朝一日,马踏黄沙,单骑大漠,可不比做那一味清高的花仙子来得痛快得多? “你会骑马吗?”可是安华生淡淡的一句话就将白潇击回了现实。 “我……”白潇怔了怔,眼神却坚定了起来,“我可以学,我一定利用每天拍戏之后的所有空闲时间去学!我可以学好的!”在这个年代,骑马是一种奢侈的运动,至少对于大多数的普通民众而言,纵马驰骋,那都是只能在电视或者梦里才能实现的事情。而现在这实现梦境的机会就摆在眼前,白潇又怎么能不抓住? 至于马匹和老师的问题,相信安华生能解决的。这总比找个体型相合的马术替身要来得简单得多。 安华生却有些意兴阑珊道:“再说吧,学骑马可不是几天就能速成的。总之今天的拍摄计划还是不变,我们先完成今天的任务吧。” 沙漠中拍摄难度系数果然直线飙升,虽然这里只是边缘地带,但灼热的烈阳同样挑战人的耐力。不光是耐力,还有其他很多麻烦也是在黄山极少遇到的。 比如沙漠中人特别容易出汗,汗流得厉害,蒸发得却又更快,一旦结干了,粘到层层叠叠的麻烦古装上,既耗人精神,更容易让人中暑。最折腾人的是,这天气里,妆特别容易花,一花又得洗掉重上,反反复复,弄得人心也跟着浮动。 到日将当中的时候,拍摄暂停,白潇卸了妆,额头上竟因为连翻折腾而长出颗小小的豆豆来了。 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其中就数扮演如来的那个演员最惨,释迦牟尼的包包头和大垂耳不是一般地考验他的化妆承受能力。 五十四回: 琐事 条件愈艰苦,人心反而愈容易亲近,在陈诺和白潇一惯光洁的脸颊上都长出了几颗小豆豆以后,两个人的默契反而越来越好了。 白潇是觉得向来形象都帅得没边的陈大明星居然会长豆豆,实在是有趣得很,而这豆豆没能让陈诺脾气暴长,心情不愉,倒也还算他不是个纯粹的奶油小生,有点顺眼了。 陈诺见白潇长豆,却更觉惊奇。虽然美女不等于不长豆,虽然陈诺见到的许多美女上妆之前皮肤都不怎么样,但这段时间以来,白潇在陈诺心目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很多时候,陈诺都恍惚以为白潇真是那鸿蒙之时的仙子了,他心倾慕之,怜惜之,就是没想过,这不是女神,这也不过是三千红尘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乔曼,”陈诺指着白潇的脸说,“这里的粉最好还上厚一点,这颗豆豆没盖住。” 乔曼翻了一个妩媚的白眼,笑骂道:“就你眼睛毒!哪里不行了?要是上得太厚了,那就不是女仙,而是女鬼了!你有见地,你来上啊。” 陈诺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道:“那好,就我来吧,化妆也是我的基本功课之一呢。” 他取过工具,先拿软布轻轻拭过白潇额角和下巴一些脂粉重的地方,然后拿起小的补妆粉块,仔细盯着白潇的脸看了看,才道:“这个妆还是卸了吧,只要打一点隐形粉底液就好,其实白潇皮肤很好,平常就是粉擦重了,又流汗,才会长豆的。如果不擦粉,只是在豆豆周围做一点遮暇修饰,这豆豆应该还不会这么显眼,效果还好些。而且这样皮肤透气更好,也能使豆豆消得快些。”他一边说着,已经开始给白潇卸妆。 乔曼抱臂冷眼看着,旁边几个小助手早退到了帐篷边角,生怕这两个人杠起来拿他们出气。 陈诺倒不是故意针对乔曼,他只是觉得这些小事大可直说,根本不需要跟一个化妆师客气。 “陈帅哥,水平真不错嘛。”乔曼微歪着头,看着陈诺熟练地动着手,“唉……你这可是跟我一个小化妆师抢饭碗呢。所有的明星要是都有你这个化妆水平,我们化妆师还怎么活啊!”她语声幽幽的,眼神也幽幽的,白潇虽然一直不吭声地任他们摆布,这时候却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陈诺浑然未觉,他给白潇卸了妆,又擦上了一层极轻极薄的隐形粉底液,再给她脸部做好修饰,到拿起软笔勾唇时却又怔住了。他小指外侧轻轻靠在白潇曲线秀美的下巴上,拇指和食中二指捏着勾唇软笔,刚勾了下唇的圆润弧线,眼睛却像中了魅魇,暗沉沉地盯住这一双红唇,一眨不眨,人也呆了。 白潇顿有如坐针毡之感,脸不自然地微向后倾了倾,然后低声唤道:“陈诺,陈诺,抓紧时间吧,我们速度一点。” “啊……”陈诺将半倾的身子立起,使劲眨了眨眼睛,脸上不易觉察的红晕一闪而过,“是啊,那我们抓紧时间,乔曼,下面还是你来吧。”他将工具递还给乔曼,手背在自己唇上轻轻擦过,快步离开了。 乔曼嗔怒地瞪他一眼,才开始接下工作,一边又叹息起来。 过了一会,白潇还是沉默着,乔曼忍不住开口了。 “潇潇,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叹气呢?” “如果想说的话,乔曼姐你自然会说的啊。而且既然是叹息,那还是能忘就忘吧,要是问得太清楚了,又加深你记忆,那可不好。”白潇说着话,嘴唇牵动,就把乔曼上妆的手带偏了。 “哎呀……别动!算啦,不逗你说话咯,不然又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日到近午的时候,剧组暂时收工了,为了节约时间和体力,大家就一起钻到帐篷里,吃过午饭后,或打扇子或睡午觉。在条件艰苦的沙漠里拍摄,众人一旦挤到一起,也就没什么上下之别,感情倒是一日比一日好。 白潇解下腰带,脱下繁复古装的外袍,单穿着里面那像睡衣似的中衣,便躺到小行军床上准备睡觉。这个帐篷里,一到午休的时候行军床就摆了六个,沙漠虽然炎热危险,但边缘地带的沙漠缺乏足够的威慑力,一到休息时候众人闲谈的热情就总是控制不住,白潇于是又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起了八卦。 “白潇,潇潇……”扮演王母第七公主的二线明星张晓柔使劲叫了白潇几声。 “她睡着了,”乔曼半躺在白潇旁边的那张行军床上,拿着扇子给自己扇几下,又给白潇扇几下,“这些天可累着她啦,真不知道她下午回镇上怎么还有力气学骑马。” 扮演韦驮母亲的傅雯皱着眉头道:“她还真把自己当铁打了,算啦,我们还是别说话吵她了,都休息吧。”她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只有二十七八岁,只是扮演一个中年妇女,到现在那个老相的妆还没卸下来,这一皱眉头,还真有几分威严。 剧组的人员流动性很大,一些配角都只是有戏份的时候就赶过来呆一两天,没有戏份的时候或者休息,或者就赶其他通告去了。傅雯是昨天才来的,而明天又要走了。她算是很勤劳的那种二线明星,老牌配角了。白潇初见她的时候还很是欢喜了一把,因为她在很多戏中都出演过白潇喜欢的人物,虽然全部是配角,但因为亮相的角色多,却很令白潇印象深刻。 相比较起来,傅雯是比陈诺更让白潇仰望得多的明星,在她的身上,白潇反而找到了fans初见偶像的那种激动和梦幻。当得知傅雯要来给自己配戏时,白潇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曾几何时,这个脸蛋微圆,笑容甜美女星还当过白夜的床头画模特,还在白夜的梦里变幻着形象来来去去过。 一直以来,白潇都把傅雯当大牌,而从来没想过,她一直都是配角。 而在这里,白潇却是主角,傅雯就是配角。 ~~~~~~~~~~~~ 五十五回: 纵马 白潇其实没有睡着,虽然这两天下午练习骑马使她最近总是腰酸腿痛,但塔克拉马干酷夏的晌午实在是太蒸人了,她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睡不着但也不想睁眼,不想说话,干脆就听着她们说,纯当消遣,也顺便学学看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密语是什么样的吧。 傅雯说要休息,张晓柔不依,她缠上了乔曼。 “等一下嘛。”张晓柔侧着身,摸着自己的脸,“唉……阿曼,你看我,在这沙漠里呆了三天,皮肤却不知道差了多少,又干了又黑了,这还有三天要呆,回去我可怎么见人啊。” 乔曼还没说话,另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了,那是扮演王母的钟巧。年近四十的人,曾经大红大紫过,如今却只是一个过气的小明星了。 “晓柔,你那样还叫黑啊,那我们可更加没法活了,忍忍吧,也就几天的事。像有些人啊,还要呆上一个月呢,那等她出去,岂不是干脆就跳江算啦。”她虽然年近四十了,可娱乐圈里从来就没有一个服老的,她也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老。 白潇心里酸酸的,小的时候,她甚至看过钟巧版的王语嫣(此乃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那时的神仙姐姐是多么的婉约嫣然,那时的钟巧也同样是白夜不可企及的梦。可如今神仙姐姐韶华不再,可不就是金庸先生说的“红颜弹指老”吗? 这个时候,白潇是真的想睡着了,她宁可永远都不要在现实中见到那些曾经在银幕上辉煌的人。 陈诺的声音忽然在帐篷外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帐篷里的声音顿时停了,闷过几秒,乔曼才开口道:“进来吧。” 陈诺手上居然端着一碗碎冰果汁,他径直走到白潇的床边,轻轻叫唤:“白潇,醒醒,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傅雯惊奇道:“竟然有冰,哪里来的?” 陈诺伸手轻拍白潇的肩膀,一边回答:“刚才施秀儿过来了,她来客串观音,顺便就用保温盒带了些冰过来。” “施秀儿……”傅雯低头喃喃两声,不再说话了。施秀儿是与陈诺一个级别的当红女星,根本不是她们这些二线小明星可比的。这部《白昙花》原来呼声最高的女主角也是施秀儿,只是她档期排不过来,才改签了吴琳,而吴琳又毁约,最后反而轮到了寂寂无名的新人白潇。 钟巧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她埋怨道:“这个秀儿,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姐姐,她是跟安导在一起吧。”她画着荧光凤影的眼睛扫过来,落在陈诺端着冰汁的手上,嘴角有些尖利地翘了起来。随即穿好鞋子往帐篷外走去,一边说:“她不来看我,我去看她总行了吧……”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带着几分妖娆。 而她人已离去,只留着帐篷的帘子微微摆荡,带起一丝微风,也是闷热的。 乔曼摇头笑了笑,在这些女星面前,她这个化妆师反而最为妩媚漂亮。 “陈帅哥,你太偏心哦。”乔曼微微凑近了陈诺和白潇之间,眼波如水流一般,“白潇她睡着啦,又何必把她叫醒,这一碗冰,干脆给我们分了吧。”她语调又软又轻快,半真半假的,既引人愧疚又不让人觉得她当真是在埋怨。 陈诺却只是微笑,手轻轻拍到了白潇脸上,低声笑道:“小懒鬼,快起来,再不起来,可别怪我用非常手段啦。” 白潇浑身一机灵,忙睁开眼睛,她可不敢再装睡,陈诺手都拍到她脸上来了,如果她再装睡,天知道陈诺的非常手段是什么。 “哎,你们两个……”白潇的眼神非常清醒,而且带点警惕,“都凑到我面前来做什么,我要起来了。” 乔曼赏给她一个白眼,幽幽叹息一声,又躺回自己床上。陈诺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早知道她在装睡。 “真是热啊,陈诺,你怎么不午睡?”白潇打个哈哈,从折叠床上坐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的白绸长裤,好像要在这上面看出个花来。 “冰快融完了,你快喝了吧。”陈诺坐到白潇旁边,将手中的碗递到她面前。 白潇低着头,接过碗,望了望这碗青绿的苹果汁,轻叹一声,将眼一闭,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冰爽中透着酸甜味的果汁从口腔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里,沁透了五脏六腑,又在味蕾上转着气儿,映出了一片奇怪滋味。 天是闷热的,果汁是冰凉的,她的心里,其实却有一些暖了。 可白潇的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极奇怪的念头:“不知道陈诺什么时候会红极而衰,也成了过气小明星?” 白潇将碗递还给陈诺,对他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想:如果陈诺知道我这时候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下午开拍的时候,施秀儿还是没露面,她中午来过一趟,说很不适应沙漠的气候,要求第二天早上再出镜,然后就驱车走了。傍晚时分,跟着剧组一行人回到尤勒小镇上,白潇才终于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红遍半个亚洲的玉女明星。 荧幕上所表现出的形象跟现实果然是有差距的,穿着无袖麻纱衬衣和半身窄裙的施秀儿并没有上镜后那中秀美如玉的气质,反而显出了几分青涩来,青涩中又透着妩媚,让人猜不透她的年龄,偏偏又奇异地魅人眼球。 说不出荧幕上和现实中的施秀儿哪个更美些,但毫无疑问,这是白潇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 白潇心里暗暗比较:“不过,别的不说,身材没我好,脸蛋嘛……”没到她想下去,她就匆匆跟安华生打个招呼,说要去练习骑马,逃开了。 白潇是被自己忽然生起的比较心理给吓坏了,她居然会私心里去跟另一个女人比较谁更漂亮?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辈子都要做女人的事实,但会主动跟人比美这种事情还是在她心里承受范围之外。 “难道我回去以后,还要学会化妆、逛街、穿裙子……”白潇走到他们租的小院落的马厩边上,望着这匹差不多一米四高的栗色骏马,回想着刚才的念头,手有点打哆嗦。 这马很清秀,脖颈修长,四肢线条刀削一般,此刻它黑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白潇,又长又密的睫毛覆盖着马眼,竟比人还显得又灵性些。 马名追月。 “追月啊追月,你有千里足,应当驰骋天下,而不是困守一隅的。”白潇傻愣愣地与追月对视。 追月轻轻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地刨了批刨地板,似乎在应和白潇的话。 白潇四下看了看,马术师傅不在,后院也没人,偷偷把追月骑出去转一圈应该没什么吧。她想起前两天被马术师傅在一边带着骑的感觉,就越发想单独骑追月出去试一试。 “追月,不放开了跑,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能跑多稳呢,是吧?”白潇摸了摸追月的马头,就开始放栅栏,解缰绳。她相信自己的平衡能力,而且追月性情温和,鞍镫齐全,又是识途老马,只要她谨慎一点,平安骑着追月出去兜一圈是绝对没问题的。 心情开始微量兴奋,白潇牵着追月从后门走出,这里再走出几十米就能出镇子,然后是一片稀疏的草甸和芦苇群,再往西南方向走就能看见沙漠边缘,***还是比较方便的。 当追月的马蹄一踏上黄色的泥土地,白潇就欢呼出声,扶住了马鞍,踩着镫翻身上马。 “追月,不要太兴奋啦,稳住哦,哈哈!” 五十六回: 困 当老马师那东心满意足地从镇上的小酒馆回到暂住的小院时,天已经昏黄了。他摇摇头,醒了三分酒意,这才心中一凛,想起了自己还要去教导一个据说是明星的女人学习骑马。虽然什么明星不明星的在那东眼里也都不过是个戏子,他从来就没看起过,但既然收了学徒钱,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 “这小妞今天怎么没打电话来催我去教她呢?”那东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后院。然而马厩中的景象却几乎让他心跳骤然漏掉一拍——追月不见了! 是谁骑走了追月?那东酒也醒了,步子也不摇晃了。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自己在身边的话,追月根本就不会是什么性情温顺的马,追月撒起欢来,除了他老那东,根本就没人治得住! 那东心里生起强烈的不安的预感,他快速在马厩周围和后院走了一圈,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去找安华生。毕竟住在前院的就是安华生为首的这一群人,而不管是有人偷走了追月,还是哪个一时兴起骑了追月出去玩耍,都该先去问一问这个安华生。 那东找到安华生的时候,安华生正在小客厅中与陈诺和施秀儿说话。他听了那东的讲述和疑问,先是有几分惊慌,然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难道是白潇?”安华生想起刚回到小院时,白潇只简单说了声要去学骑马后,就很不礼貌地离开了。他当时没在意,这会才恍然,白潇说的要骑马,根本就不是找上老师一起,而是一个人! “老四,快安排人去找找看,白潇在哪里。”安华生站起身来,一边吩咐刘四,一边歉意地对那东笑笑,“真是抱歉,那先生,我们的小姑娘可能给你惹麻烦了。别急,她才走了一会,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话刚说完,他又向陈诺道:“小诺,秀儿远道而来,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也挺乏味的,还是你带她去休息吧。” 陈诺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但看了看并未对此时发表任何意见的施秀儿,最终还是将话压在心里,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就带施秀儿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出小客厅,又从小侧门处上了二楼,在安静的阳台式走廊上,施秀儿微笑着开口道:“阿诺,你在担心。”她忽然停下脚步,一双仿佛洛神秋水的眼眸紧紧望住陈诺。 陈诺微垂下眼睑,躲过这道目光,再抬起头来时,他脸上又有了从容慵懒的微笑:“秀儿,此刻我的眼里只有你……” 这个时候,白潇骑上追月,已经适应了缓步小跑,她一人单骑,渐渐来到沙漠边缘地带。而夕阳已近昏黄,穹庐似的天空一侧,火烧云仿佛随时都能自上而下,将整片无垠黄沙也燃烧起来一般,烧得气势磅礴,一往无前! 起伏的沙丘,绵延,温柔,而又粗犷到甚至带着火星坠地般的蛮荒气息——这所有的,望不到尽头的一切,都让白潇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多少年以前,或者这里会有埙的声音响起,或者……”白潇身体稍稍向着马脖子方向倾斜,臀部也按照老师曾经指导的那样微微离开马鞍,“追月,这里已经没有烽烟,那我们就去追那一道地平线吧!驾!”她双腿轻靠马腹,追月瞬间就加起速度,撒开蹄子向着前方狂奔起来! “哈哈……追月……咳咳……”白潇被追月狂奔而带出来的疾风呛住,狂风之中黄沙也扑面而来,夹头夹脑地打得她只能眯起双眼,闭紧嘴巴。 一手拽紧缰绳,一手紧紧抓住马鞍上的攀手,疾速奔行之中,白潇甚至连呼吸都有了点困难。她尽量伏低身体,减少逆风带来的摩擦,而臀部更是高高离开马鞍,大腿肌肉也紧紧绷起。尽管很费劲,但白潇却觉得浑身充满力量,这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风是粗野的,马背颠簸也似乎随时都能将人甩下去,但白潇分明可以感觉到追月奔跑之时血管的脉动,和每一声喘息里蕴涵的对自由的渴望。如果不是天快黑了,白潇甚至想一直就这么纵马奔跑下去。但她知道,不能在沙漠里过夜,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 紧提缰绳,白潇将身体伏得几乎就要贴到马脖子上,她低声呵斥:“追月,停下!快停下!”还没学会在奔跑中控制马儿转向的高级技巧,白潇只能先将马停住。 追月也许是收到了指令,也许是同样累了,在缰绳回扯中终于渐渐放慢了步子,一直到缓缓停下。 “追月乖。”拍了拍马脖子,好不容易直起腰,坐实在马鞍上的白潇长出一口气,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黄沙漫漫,四野之下,哪里都一样。只有夕阳已经彻底落到了地平线之后,只留下几片橘红色的云朵稀疏疏地烧在天边,徒增荒凉之意。 “这是哪里?”白潇茫然之后,又苦笑了,“要怎么回去?” 沙漠纵马的后遗症终于出来了。虽然没因为驾驶技术不足而发生坠马之类的交通事故,却也因为对地图的不熟悉而引发了迷路的严重后果。 “这下好啦,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白潇低语着,又懊恼地一拍脑袋,“真傻了啊,太阳落山的方向不就是西方嘛,而我,应该往南走。”她摇摇头,有些茫然无措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当即一边安抚着追月,一边小心掉转马头——白潇决定,马上回去!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敢驾驭着追月慢慢跑,但随着天黑得越来越快,和来时的马蹄印一直清晰显眼,从未断过,白潇的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 “追月,要加速啦,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不敢想像在沙漠里过夜的可怕景象,白潇双腿一夹马腹,又开始催促追月加速。 狂风之中,沙尘又扬了起来,天色也渐渐暗到了最低点。 而小镇之上,剧组成员们遍寻白潇不着,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了。 找一个借口从施秀儿房里出来的陈诺快步走到了前院,他随手拉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问:“白潇还没找到吗?” 对方收住不耐的神色,恭敬道:“我们顺着马蹄印去找,但是马蹄印在中途中断了,现在四哥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那快去吧。”陈诺挥挥手,心中不安,又徘徊不定。他顺着阶梯,又走回了二楼,却定在施秀儿的门口,不知该不该再进去。 理智告诉他,这么多人找,少他一个也不少,白潇总能被找回来的,但心理上,他又总觉得自己必须为白潇做点什么。 怎么能够什么也不做呢? 可是施秀儿带着殷殷期盼的剪水双瞳还在这门里等着他,她这次来,似乎有着无限的委屈要向他倾诉,这个时候,他又怎能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施秀儿远去? 施秀儿,那也是曾与陈诺山盟海誓的人! 一扇门,此刻施秀儿在门里,陈诺在门外,但他却觉得,自己恍惚间就看到了施秀儿殷殷的双瞳映在眼前,根本就不曾有这一门之隔。 进,还是不进? 可是他们,是已经分手了的。可是陈诺,偏不是一个习惯忘记的人。 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陈诺又走得离这门更远了些。他拨出了一个号码。 “陈诺?”对方显然很惊讶。 “白潇骑马跑到大沙漠里,失踪了。”陈诺此刻的语调非常平静,平静到未泄露任何情绪,“塔克拉马干,我们在离库尔勒不远的尤勒小镇。唐贤,我的话说完了。”他未等对方再次出声,就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稍一犹豫,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 更新可能有点不稳定,但绝不会断,欠了的,也会尽量及时补上.恩,今天一定两更~~补丁的^^好可怜~~再次抱歉~~ 五十七回: 夜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沉入远方那一片绵延沙线之后时,一直充作白潇返程指向标的马蹄印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天暗,无月,虽然有些稀疏的星光,虽然牢记着返程的方向,但白潇还是感觉到,她迷路了。拉扯缰绳,带着追月停下脚步,白潇举目四顾,不知要向哪里去。四野无人,黄沙也成了一片起伏的灰褐色,入夜伊始,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细细的干燥的风吹过来,带着暗哑的呜咽之声,仿佛要将人所有的防护与外壳都扒个精光! 马蹄印为何会忽然不见? 白潇忍不住打了哆嗦,心跳骤然一声紧似一声。 追月不安地打个响鼻,猛然前蹄扬起,希律律长嘶出声。白潇一惊,忙安抚着:“追月,追月,追月乖,别急……” 追月前蹄落下,又再次扬起,然后四蹄撒开,狂乱奔去。 劲风呼呼撕扯而来,白潇只能一再将身体伏低,使劲稳住身形,努力让自己不掉下马去。 “追……咳咳……”这种情况下,白潇根本开不了口,那点可怜的骑术也让她除了被动承受之外,对追月毫无办法。 星光微弱,能见度虽然极低,但俯着身一直盯着追月翻飞四蹄的白潇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光线和移动。追月奔跑狂乱,黄沙溅起,白潇却终于发现,马蹄过处,沙流塌陷,沙流过处,都像是巨大的地龙在翻身,蛮横地几乎将整个沙地都要掀翻——追月是在跟流沙赛跑! 原来动物的触觉如此灵敏,原来追月不是忽然发疯,原来它是在躲避流沙,原来追月救了她一命! 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巨大的感动一起充满白潇的心胸,夜虽冷,风沙虽烈,她的心中却像被灌满了陈年烧刀子,炽热滚烫,割得血液都是沸腾的。 “难道先前马蹄印的消失也是因为突发流沙的缘故?”这种情况下容不得白潇多想这个结论的对错,但这个科学实在的想法总也让她心绪安定了许多。未知面前,人的恐惧总能被无限放大,而神秘的面纱一旦被掀开,不论前方险阻多大,人的勇气也更容易被提起。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个方向,追月终于放缓四蹄,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白潇的四肢已差不多完全僵硬,而追月刨着马蹄,打着响鼻,大鼻子掀动,吐息粗大,也显得很疲惫了。 白潇怜惜地拍了拍追月的脖子,不忍再给它负担,待自己喘息稍定,四肢回暖了些,便鼓足力气,艰难的爬下了马背。 “追月!”白潇再次大大喘息一声,接着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追月伸过马头,在白潇面前微微摇晃,湿润的鼻息喷到了她脸上,虽然气味不怎么好闻,却暖透人心。 白潇伸手在它长长的马脸上轻轻抚mo,叹道:“追月,是我……连累你了……如果饿,或者冷,我们就忍一忍,好不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她双手捏成拳,小心捶起了腿,待双腿感觉活络些了,又站起身来,牵住追月的缰绳。 “追月,我们到那边沙丘背面去,这里太空了。”白潇牵动追月,缓缓向一座矮而内陷的月牙型沙丘走去。虽然她没有沙漠夜宿的经验,但也知道要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而这种矮丘不会太高,既能挡风,又不会在突然塌陷的时候造成太大的危险,算上权宜之时最好的地方了。 夜深渐寂,沙漠上起伏的线条好像洪荒巨兽蛰伏的脊背,仿佛随时都能暴起噬人! 追月站在沙丘边,眼睛一直大睁着,白潇摸了摸它的鬃毛,便靠在它的身边,蜷起了身体。她睡不着,也不敢睡,只是听说马睡觉是能站能躺能卧,更是睁着眼睛的,不知这时的追月是不是已经睡了? 白潇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蜷着身体,尽量让身体暖和些,也让酸痛的四肢在有限的条件下得到最大的舒活。实在乏得想睡觉的时候,她便站起身来,伸手踢腿,活动四肢。夜渐深,也渐寒,夏日单薄的衣裤完全不能抵挡低温的侵袭,白潇也只有尽力多多活动取暖。 这么漫漫的长夜,危险随时都能跳出来将人笼罩,不知要怎么才能度过? 夜不能寐,深藏忧虑的不止白潇一个,还有许多正在寻找她的人。 警察已经出动,但午夜以后,还没将人找到,他们已经不愿意再找下去了。沙漠那么大,要在深夜寻找一个没有方向的迷路人,这显然不止是困难,更是危险。 “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沙漠人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去找人的!”小镇派出所的民警大队长孔永很无奈地摊着手,向安华生摇着头的目光非常坚决,“我不会派我的人去送死,我不想一个失踪的人没找到,却又搭进去一批。现在就看她的运气,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希望她能挺过今天晚上。” 老那东哭丧着脸,哀号:“追月啊!追月!我可怜的追月啊!”在他的眼里,追月却比人重要多了。 刘四也带着人回来了,找到半夜还没找到,剧组的人早已各有微词,当然更不会愿意再找下去,刘四也不可能拿手下人的生命来冒险。 副导演关宏阳坐在一条竹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阴阳怪气地说:“安导,你说这关键时刻,女主角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才好呦。” 安华生猛地站起身,带得座下椅子啪嗒就被掀翻在地。他双目之中血丝满布,眼角鱼尾纹深得好像刀刻出来一般。 “找!现在就去找!只要出去找的,我个人提供每人五万人民币的奖金,谁找到了,再加二十万!”安华生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重响之后,整个小客厅内,又安静了。 良久,孔永方干笑一声道:“这个嘛,安导说的什么话,找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夜晚实在太危险了。我……动员动员那帮小子们去……”他摸摸鼻子,搓着双手,走了出去。 孔永才刚出去,几个人又一线儿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极高大的年轻男子,他满面风尘之色,似乎是刚赶了很远的路才来的。 差不多同一时候,里间的门帘掀动,陈诺走了出来,他一抬头,望见了这个方自进门的年轻男子,满眼不可置信之外,几乎就是呆住了。 “你……”陈诺惊讶地出声,声音才发出来一点,就被那男子略带低哑的声音打断了。 “安导,四哥,陈兄,沈某不请自来,几位见谅了。”这人语调不急不缓,说话客客气气,声音里带着暗哑,却总还是显得疲惫。 陈诺欲言又止,心中满是疑问,怎么唐贤没来,时宇没来,来的却是沈错呢? 五十八回: 指间沙 “沈错?”安华生也满脸愕然,他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眼睛却隐蔽地扫向了刘四。 刘四朗声一笑,走上前来,向沈错做握手状道:“沈先生真是稀客啊,只是如此深夜了,沈先生一路劳顿,我等只怕却要招待不周啊。” “夤夜造访,确实冒昧,但事有从急。”沈错微一顿,仿佛带着叹息道,“我为白潇而来,夜虽深,时间却紧得很,几位有什么线索,还是先说说吧。我这里……也有几个人,大家一起出力,总还能多增加些几率的。” “好!”事有轻重缓急,刘四当下抛开疑虑,开始详述寻找中的一切细节。 “这么说……”沈错眉目间的焦虑之色再也压抑不住,“白潇有可能遭遇流沙了?”他忽然向着门外呼喝一声:“雷电!” 低沉的犬吠之声蓦然自门外响起,伴随着这一声犬吠,一条黑色的矫健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闪电般跃入屋中——这是一头高大凶猛的黑色藏獒! 凶猛的大狗喉间带起沉闷的低吼,尖锐的犬齿偶一闪露,寒光摄人,凶相十足。 安华生这几个屋子的原住户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关宏阳更是骇得连手中的烟都掉到了地上。只有刘四反而前进一步,向沈错带来的凶兽投以感兴趣的目光。 沈错伸手拍了拍藏獒毛皮厚实的大脑袋,大狗安静地不再出声,眼睛随着他的安抚眯了起来。 “这是雷电,它可以帮忙找人。四哥,有白潇惯穿的衣物没?” “有,我这就去拿。”刘四一边走开,脸上仍然满是赞叹,“有这家伙的鼻子帮忙,这下问题应该不大了。” 这个时候下弦的半月却升了起来,月朗星稀,月华清冷,下半夜的沙漠气温更是降到了10摄氏度左右。白潇一人一马靠在小矮丘的背凹处,望着月下尤似拢霜的大漠,几乎以为一夜之间就从酷暑落到了寒冬。 10摄氏度其实并不是太低,但单薄的夏装和巨大日夜温差带来的不适却令白潇全身发寒,更加上这一日又是劳累,又是颠簸,又是惊吓,又是困乏却不能安睡,她几乎就要给折腾得再次冒险往回赶了。 夜说长不长,说短又实在难以度过,这样的夜,要怎么才能等得到天明? 白潇在沙上坐一会,又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到实在站不住了,又再坐下。坐下,再站起,站起,再又坐下……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到她再一次坐下后,她就只觉得整个人都摊了,再也不想起身。 追月仍然是站着的,乌黑中微微透着棕色的眼睛大睁着,鼻息却很悠长。白潇几乎可以肯定,追月已经睡着了。 正遗憾着,自己怎么就练不出睁眼睡觉的本事时,白潇只觉有些呆滞的眼睛似乎就看到了一小片沙地之上细纱耸动。 “有什么东西在沙子底下吗?”白潇的脑筋转得已经有些木然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片耸动的沙地,再呆呆地看着并不太明晰的月光下,一对黑色的小钳子忽然就刺破了那片细沙。沙子流陷,而一个裹着甲壳的黑色身体却猛地就从细沙之下翻了出来。 是蝎子! 白潇几乎就要惊呼出声——她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原本困乏得有些木然的大脑又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蝎子要怎么对付? 白潇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不能就这么被动等着蝎子的进攻。夜困沙漠,如果再加上中毒,那几乎就等于被宣判死刑了!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白潇脑中还没计划好,身体已经先于指令一步快速站起,然后她的右腿完全是爆发式地高高抬起,又在一眨眼间狠狠踩在翻爬出蝎子身上。 不敢再去看蝎子死了还是逃了,白潇一转身就扶住了追月的鞍鞯,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快速爬上了马鞍。轻轻一扯缰绳,驱动追月之时白潇又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处沙地上又是细纱松动,黑亮的毒蝎子敏捷地从沙中爬了出来,作势就往追月这边袭来。 追月长嘶一声,四蹄翻起,细纱飞扬,闪电般及时冲开了。 下弦月在下半夜后自东方升起,白潇伏低了上半身,咬着牙默默辨认着方向,驱动追月往小镇大致所在的南方而去。从下午到晚上的几段奔逃中,已经让她渐渐适应了马背之上的疾驰,骑术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进步。可惜追月虽是好马,离神骏之流终究还是有着距离,跑得一阵之后,体力渐乏,步子又缓了下来。 白潇望望月,终于还是放弃了就势立即赶回小镇的想法。现在有月亮做引导,虽然不至于再次迷了大致方向,但在这样粗糙的指路之下,要顺利回到小镇也不太现实,此刻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而最重要的是,追月体力已经不足了,她自己也又冷又累,他们必须再休息一段时间。 下了马,将追月牵到一个小矮丘的背面,白潇却已经不敢再坐到沙地上去了。沙漠之危险,哪怕她还只体验到小小一角,也已经足够提醒她时刻警惕。 “快!前面有马蹄印!”伴着几声犬吠,沈错一行人提着应急灯,徒步找到了白潇与追月第一次停留的那个小矮丘。 “追月啊,我的追月!”同行的老那东低喊着,声音几似嚎叫,“啊!有痕迹了,我们快追,他们刚走了不久!” 刘四长舒一口气道:“还有精力跑动,那应该没什么危险。” “也许,我们还是快点吧。”沈错一边低头看着沙地上新踩出来的马蹄印,一边紧步跟着大狗狗雷电疾行。他的神情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很模糊,高亮的应急灯照在沙地上又反出光来映得他前额一片迷离,使得年轻的他在这时候竟显出了奇异的沧桑之感。 沙漠中徒步行走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渐渐地紧跟在雷电身后的沈错就与刘四那东等人拉开了距离,他们走得快,远远地拉出了两个长影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除了雷电偶尔低吠,便再无人出声。 随意批着一件剧组里拿的旧外套,沈错感觉到,沙漠的夜,不只是荒凉,更是寂寞。 不知走了多久,到半月都渐渐要升上中天的时候,马儿惊慌的嘶叫声忽然就再次划响了整片寂静的沙漠! 沈错抬起头,手中灯光远射,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影子敏捷地翻上马背,然后马儿带上了人,惊慌奔逃!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马转了个向,居然向着沈错的方向狂奔而来。马上骑士上身低伏,待离迎面走来的男子二三十米远时忽然大声惊呼:“沈错!你怎么……快!到我这里来,上马!” 是流沙! 沈错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迎上奔马,而是一边低喝着:“雷电,快跑!”一边撒开长腿返身奔跑,那意态,却是要独力与流沙赛跑。 “沈错!”白潇驱马往沈错的方向奔驰而去,追月危急关头,竟又爆发体力,速度瞬间提上一截,“你怎么……不上来……” 风沙呼啸着,白潇一人一马就如一团狂风,拖着高扬的沙尘奔到了沈错身边。追月马不停蹄,白潇双腿踩在镫里夹紧了,腰身却猛地反起,手臂长长伸出却拉扯沈错的臂膀——“沈错!你给我上来!” 这一瞬间,月华如霜,马疾如星,流沙快速塌陷,汹涌卷过,白潇只见到冷月下这个人抬眼的刹那,目似深渊……沈错抬起双臂,粗糙的掌心收起,握住了白潇的手掌,在这描述起来很长,实际却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双臂用力,又将白潇推了回去。 仿佛有眼神交汇,白潇还在问:“为什么?”沈错不语,只在这几秒之间,他与马上的人,又拉开了距离,只是这一次,他在后,马在前。 更前方,几个人影,也在返身奔逃。而白潇的身下,追月狂嘶,身后,雷电呜咽哀吠。禽兽尚不愿弃人而去,人又何堪? 白潇费力拉扯缰绳,狂乱中的追月却猛地人立而起,一个大跳之下,白潇只决天旋地转,马儿扬蹄远去,她却被甩在了沙地之上! 一个身影自后而来,大力拉起她,沈错的声音在风沙与疾速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你应该……快走……” 全身的骨骼都似乎在叫嚣着要散架了!白潇头昏脑涨,呼吸不畅,只是顺着被拉扯的那个方向,机械般迈动步子,不敢停下。 五十九回: 红酥手 恍惚间半月掩云,月光黯淡了下来。沙流一路塌陷,迅雷不及掩耳,白潇才觉得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紧紧箍在怀里,双腿已是被牢牢胶在了流沙之中。流沙过境,就像恶魔强自将人吸入死亡沼泽,攀附缠绕,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绝望在被无限放大。 “跑不掉了……”两人沙中下陷的一瞬间,沈错又快速将白潇推开了。大狗雷电也猛地跃开,下肢被陷住,它拍着爪子狂吠。 “不能挣扎!”沈错低喝,“放松了,别挣扎,憋过这口气,就会没事的。”沙流塌陷,顷刻已将人埋到半身。 沈错以极快的语速道:“别担心,尽量舒展身体,放缓呼吸,别让胸腔受压太严重,只要流沙不是太深,不将脑袋淹住就会没事。” 白潇头晕脑涨,眼前一片昏黑,这诡异而惊险的夜里,身边这人却似是天地最暗的那一刹那间喷薄跃出的恒星,燃烧得肆无忌惮,透亮温暖,却也实实在在地能将人灼伤。 然而大自然的神威就如地狱传来的咆哮,不容人多想。白潇双手刚成一字舒展张开,沙流就已将她陷到了脖颈之处。尽量学习仰泳的姿势,白潇反而心中一片清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湿润黏稠的沙砾就像魔鬼的梦魇,将她紧紧包裹住,抵死与她争夺着肺叶里微薄的氧气存留权。 一呼一吸是人的本能,而在太多的日夜里,人这种复杂的生灵却很难注意到这个本能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本能受到挑战的时候怎么办?人类是敢于与天抗争的生灵,只是自然面前,单薄的人力,终究还是太过苍白。 这不是白潇第一次在生死之线上徘徊,却是她头一次如此清醒直白地面临死亡的威胁。伸头一刀,喀嚓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一个未知的时限里,清醒地看着死神的脚步一秒一秒地逼近,人却无力反抗。 流沙并没有太深,刚掐住白潇的脖颈,就停止了继续下陷,但这并不意味着死神就此放过了嘴边的猎物。 流沙是一种半液态,难承重的沙水混合物,黏性和吸附力非常的强,哪怕已经停止了咆哮,看似静态的它还是非常可怕。白潇几乎全身都陷在流沙里,她要面临的问题,就不只是怎么脱离出来,更是要做到在脱离之前不让自己被窒息死。 据说人在流沙中要抬起一条腿,相当于必须付出能抬起一辆小轿车的力量,先不说白潇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就是陷在流沙中的这一点,就阻止了她一切挣扎的可能。静止不动,还能抢夺一线生机,如果挣扎,那纯粹就是提前自杀。 所以她必须等,等着再一次和死神赛跑。要么坚持到吊车来救,要么在这之前就失去氧气的控制权,窒息死亡。 这点常识,不只沈错知道,白潇其实也知道。 而越知道,越清醒,前路反而越如无底之渊,越显可怕。等死?还是获救?不论哪一种,都是被动的,而在这每一次小心翼翼地呼吸都无比艰难的时候,秒表被无限放大了——度秒如年,怕也不能形容其漫长艰辛。 白潇无法测知具体时间,到她视线渐渐又清楚了一些时,她只发现月亮又从蒙胧的云中亮出了清冷的华彩,只是半月,但也足够她再次看见对面沈错的身影轮廓。 这一瞬间,她是心有唏嘘的。 先不管沈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只说到同面死亡,这是他们第二次了。上一次是沈错连累的她,而这一次,是她连累的沈错。这个,要不要计较,能不能分辨谁欠谁更多? 月色终究还是不够明亮,白潇看不清沈错的表情,她只看到一片阴影。看到沈错的身高比她高出一头,所以失陷的情况比她好,沙流没淹到他的下巴,而是淹到胸口。 白潇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除了苦涩紧张,竟然还有些许欣慰。 “白潇……”沈错低低的,带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艰难的开口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白潇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来,被挤压得似乎已经变形了的肺叶已经不容许她吐气出声,使用声带了。而沈错的情况,要好一点,所以他还能勉强说话。 “这段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把你忘记了,但是当得知你被困沙漠之时,我却发现……忽然有山崩海啸席卷在了面前,我才感觉到,如果你从此……不在了,那我的人生……将失去又一片念想,和色彩。”沈错断续着,艰难地维持着呼吸,缓缓说话,长篇大论,“我从小,追求的东西,就不多。读书,求财,和争夺权势,其实只是因为,我要对抗一个人……我不是生来就父母双亡的,是那个人,害得我父母双亡。” 白潇才想起,沈错据说是出身寒微,他的亲生父母很早就亡故,他是被一个单身的瘸腿老汉领养才没成为孤儿的。 沈错,原来就是沈错,他不是什么沈公子,也不是她后来渐渐以为的,另一个世界里的贵族纨绔。他没有祖荫可供借庇,他是在草根里成长起来的。同出草根的亲切感,让白潇恍惚回味到了与沈错并肩行走在雨夜的默契。 那这么年轻,这样的成就,他又是怎么取得的?钦佩的同时,白潇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嫉妒了。带着同样难言的复杂心绪,白潇继续一声不吭的听着沈错倾诉似的独白。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这个神秘惊险的夜里,突兀地,就开始向白潇掀起了他神秘的面具。 “我的父亲,出身在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从最兴旺的时候开始,传承于那个**的年代。列强入侵,国家内忧外患之时,这个家族最重要的几个高层一半选择加入红色阵营,一半开始了艰难的民族资本主义旅程。统一战争以后,资本主义经济收归国有,这个家族也就明智选择了低调归隐。 说是归隐……其实是转到了暗地里去掌权。在现在的中国,其实还是有真正的大世家的,只不过越是世家,反而越是低调……他们的根节和网络,散布到了各个领域,分开来不起眼,聚合起来,却是恐怖的财力势力。他们按世代传承,同样也就更讲究规矩和格调。我的父亲,就是严谨教育之下出身的世家贵公子。” 白潇开始愕然,心里的评价是:这很出乎意料。沈错,说来说去,又不是草根?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也不是那个家族的人,我是不被记在族谱的。”沈错的声音虽然沙哑不变,但平缓也没变,他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 可正常时候,沈错的声音是醇厚清冷的。也许……是他身体不适,嗓子坏了,最近声音才会一直沙哑。 “我的母亲,是一个狼女,一个山林里,被野狼养大的女人。她与我的父亲相识的时候,父亲即将与家族安排的一个女子结婚。那是他准备彻底服从家族之前的最后一次叛逆,他去了东北的大森林,遇见了她,把她带出了山林。 那一刻,两个人都中的魔咒,于是火山爆发,彗星相撞,我的父亲……抛弃了所有荣耀与枷锁,投入了这一场要人命的爱恋当中。可是现实,与家族的力量,不是他们能抗拒的……那个人,我父亲的父亲,没有逼迫他们分离,反而让母亲进了沈家的门,那个……沈园。 可是进入沈园,不是幸福生活的开始,而是恶梦的序幕。 我不知道,他们爱的有多深刻,也不知道他们基于恋情的信任,有多牢固。只是有一天,母亲看到了父亲与另一个女人交缠在床上,然后,他们冷战了,再然后,父亲又看到了母亲与另一个男人同在一张床上……那个人告诉自己的儿子,狼是野兽,狼女的野性没有人可以驯服,她没有人性……只有最原始的……肉yu。她不懂得信任,她不会坚贞,甚至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一定就是沈家的……那个时候,母亲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白潇的心,被他的话揪紧了,紧到她几乎忘记了死神正踩着她的脚后跟,一秒一秒地逼着她。沈错正在说的,被他的祖父指责的,没有人性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啊! 他的心,是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在泣血? 白潇很想说:“你小子,不要拉个滥俗的八点档情仇剧来忽悠人。”但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是觉得鼻头发酸。然后彻骨地感觉到,这个人真寂寞。 有这样的出身,他是怎么长大的? “沈园故事……”沈错低吟,“红酥手,黄滕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白潇很想出声,很想说:“原来沈错,就是沈园故事,错、错、错?他的人生,就这样,全然用来承载上一辈分不清是非的恩怨情仇了?似乎无论谁对谁错,沈错,都是错的!” “陆游与唐婉之错,是错失,是错过……还能婉约哀唱,还能酬唱相和。可是我的沈园,错了就是错了,野蛮血腥,一出完全的,掩盖在最华丽帷幕下的,已经分不清是非真假,理不清悲哀愤怒的人伦丑剧……” ~~~~~~~~~~~~~~~ 这样说,以后要是又慢了,哪天没更,俺一定在第二天补上,真的,俺在努力维持信誉(眨巴眼睛~~~ 六十回: 错,错,错 两个人都是沉寂良久,久到白潇以为肺叶里的那一点氧气再也不能供给自己存活的时候,沈错才终于像是又养足了一点力气,低哑地开口了。 “白潇……”他说得很艰涩,“今天……你让我失望了……非常失望……” 白潇刚艰难吸进的一点氧气在肺叶里滞住,到大脑都因血液循环跟不上来而差点窒息时,在肺叶里转了一圈而成的二氧化碳才颤颤悠地呼出,然后,她的脑子才开始反应:“失望?失望什么?”她感觉到心里压抑着钝痛,全是不知来由的难受。 “哼!你是什么人,你这又是什么语气……你有资格对我失望吗?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失望?”白潇上齿紧紧咬住下唇,嘴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沾满了血液的腥甜味道,然后心跳渐渐规律。 她还是沉默,现在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勉强说出几个字,但她却什么不想说了。 “白潇……”沈错的声音渐渐有些模糊,“你的脾气真是太臭了……可是,我偏偏……就喜欢……” 像是有一片柔软的棉絮轻轻包裹住了心房,非常奇怪的感觉,白潇明明被流沙挤压掩埋住了全身,她却觉得,有些失重。 “哼……”她终于从鼻间吐出一点声音,一开口,声音却比沈错还哑得厉害,“不劳你……费心……” 沈错这个人,脾气也真是太坏了,上一刻还说着悲惨煽情的肥皂剧,下一秒又开始若无其事地说不着边际的话。 但白潇还是被感动了。 她一面愤愤,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去猜测:他所有言辞,都在向着语出惊人的方向靠拢,他的目的,就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淡忘掉此刻环境之险恶,死神的迫近吗? 这一刻,白潇不吝以最温柔动人的基础来猜测沈错,她不会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她甚至不需要疑问,都能感觉到沈错那种深沉的包容。 然而她不需要,不需要像个小女人或者小孩子一样被人包容宠爱。她是白潇,青天白日的白,潇潇雨歇的潇。她是白潇,虽然已经没有了男儿身,但她一样可以自己挺立起那根脊梁骨!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落了下去,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悄然降临,沙漠的黑暗生息微弱,白潇的耳朵却有别于眼睛的茫然,能清晰地听着对面那人短又缓的呼吸声。 启明星开始大亮,墨黑的世界里连起伏的暗影都溶在黑色之中,只有天边那一点亮骄傲地拉扯着朝阳的序幕。 隐隐有人声传来,由远及近,然后渐渐清晰。 六个人,刘四,两个警察,三个高大的陌生人。 “白潇!”刘四惊喜的声音高高扬起,他们提着高光的应急灯,快步往这边靠近。 一个三十来岁的平头汉子也惊喜地高喊:“老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另两个快跑着,连连应和,他们三个都是沈错带来的人。 离得更进的时候,几人开始小心行走,到离白潇和沈错十来米的地方,几人都停了下来。 最先出声叫老板的人站在沙地里,涨红着脸,局促地望着沈错,急道:“老板,对……对不起!我们……” 沈错淡淡道:“你们不需要道歉,就站那儿吧,吊车还要多久才能来?” 他声音颇低,几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倒也还是听得清。刘四扬声道:“沈先生,最多再等一个小时便可,你们……还好吧?” “还好……”沈错道,“可惜了雷电,大约是无望了。” 白潇想起那阵凄厉的犬吠声,心里难受,也鼓起力气说了三个字:“追月呢……” “白潇你说什么?”刘四皱着眉头,极是忧心,“白潇,你要撑住,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知道吗?” “她问追月,那匹马。”沈错将话接过。此时灯光照过来,虽然不很亮,但也足够白潇看清,他的眉头是紧揪着的。 “追月跟那东已经先回去了。”刘四叹了口气,再也忍不住,埋怨道:“白潇,你实在太任性了,不是四哥说你,你自己想想,你惹了多大一个麻烦。这事儿,我们还没跟你家里说,你也不希望他们担心是吧?可是剧组呢,我们不说工作,就讲人情,你这一闹,那也是人心惶惶啊……你……”刘四再重重一叹,板着脸,不说话了。 白潇半垂眼睑,沉默着,这次万幸的是,没闹出人命来,但身边的人,也被她连累得太过了。尤其是沈错,他巴巴赶来,得到的什么?一夜惊魂,痛失爱犬? 白潇知道,最痛的不是这些,命运捉弄,沈错大错,错的不是他,错的是他遇到了白潇这个人。 白潇最负沈错,也负了她的工作。这一来,不仅耗费了剧组的人力物力,拍摄也又要延期。她甚至不得不这样告诉自己,以后安华生若有什么原来约定之外的要求,说不得,也得答应他了。 这一大片的人情债,白潇负得太多,简直无可收拾。 众人又沉默了,在这一片怪异艰难的场景中,墨蓝的天幕上渐渐显出一片幽青来,天如琉璃,琉璃之后,反射出一片光影,然后生出色彩浓重的大片大片紫红色云朵,云重如山,遮天绵延,沙漠的朝阳,就要出来了! “天亮……了……”沈错轻轻吐息。 白潇眼睛紧睁着,只看到心大一跳的一瞬间,无垠之处,沙线之下,喷薄跳跃出一点橘红的闪亮——那收缩紧重的圆球猛地放射出万丈光芒,投射过重重云霞,射出一片逶迤旖ni的风光来。 沙漠的朝阳,就像刚将地狱烧成灰烬的那一团业火…… 白潇放下所有情绪,也几乎忘了所处何地,只是虔诚地,感受着这一段壮丽。 远远的,粗重的马达声破开这一片瀚海而来,站得更远些的几人欢呼:“吊车来了!” ~~~~~~~~~~~~~~~~~~~~~~~~~~~~~~~~~ 六十一回: 假若不见 到白潇和沈错终于从流沙之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快5点的时候了。白潇躺在一辆越野车的后椅上,刚沾到椅子,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她严重脱水,皮肤多出擦伤,肌肉和韧带也被拉伤得厉害,起码要修养一个星期。”这是小镇医院过来的医生说的话。 车子带着沙尘在沙漠公路上达达达地行使,沈错坐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目养神。而乔曼坐在后座,照顾着白潇。 她用湿巾小心地擦拭着白潇脸上的沙尘,又将她的头靠到自己大腿上,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哎……”乔曼有点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沈先生,我可以问一个冒昧的问题吗?”这是乔曼第一次接触沈错,不知道为什么,她面对沈错时却完全无法像面对其他人那样风情万种,挥洒自如。 沈错依然闭着眼睛,沉默着,良久,就在乔曼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问吧。” “你……”乔曼放在白潇肩上的手微微一抖,“沈先生对潇潇她……关爱令人感动,只是不知道,你们……” “我以前说过,白潇是我女朋友。”沈错转过头,望了望白潇,又向乔曼微微一笑,“乔小姐,已经到了,我们下车吧。” 乔曼愕然,车子在他们暂住的小院前停住,沈错推开车门走下,又拉开了后座的门。另一辆车上他的三个员工和刘四他们也走了下来,最高大的那一个人看到沈错似乎要将白潇抱出的样子,忙走上前来,抢着说:“老板,你辛苦了一夜,还是我来吧。” 沈错淡淡地扫他一眼,不说话,又来抱白潇。 乔曼坐在车里,手扶到白潇肩上,轻轻向着沈错推了推。沈错一手从白潇腰后揽过,乔曼的手却似不经意地滑下,白嫩的手背轻轻擦过沈错的手腕,又落到自己腿上。沈错的目光从她手上轻轻拂过,又落回白潇脸上。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白潇的膝弯下,正要将她抱起—— 乔曼的双手也扶到了白潇腰上,似乎是要为沈错助力。 “沈先生,白潇居然是你女朋友,似乎没有听她说起过呢,你们隐藏得可真严实啊……”乔曼两指已经捏到白潇腰间软肉上,她使劲掐了下去,又狠狠一扭! “唔……”昏睡中的白潇眉头吃痛地皱起,她呼吸猛地一急,又轻咳一声,缓缓将眼睁了开来。这时候,沈错已将他抱出了车门。 沈错眼向前方,白潇睁开眼来,正看到他侧下方线条坚毅的半张脸。 “放开我!”她轻声而坚决地说,语气不容拒绝。 沈错却抱得更紧了些,他轻哼道:“白潇,你别太任性了。” 白潇深吸一口气,目光微转,正看到小院门前的陈诺,他望着白潇,脸色暗沉,嘴唇紧抿着,目光却闪亮闪亮。 陈诺的身边站着施秀儿,这个纤瘦窈窕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妩媚娇柔之色却更甚初见之时。她的目光也定在沈错和白潇身上,清淡而意味莫名。 “哈哈!”只有安华生无视这一切眼色,大笑着,大步迎来,“沈先生,平安归来,真是莫大欣喜啊。”随即他脸又一板,沉声道:“白潇,现在知道轻重了吧,这次若不是多亏了沈先生,看你还要怎么折腾我们,你要是有个不测,这摊子,哼哼……” 白潇被沈错用公主抱的抱法抱在怀里,更兼心中羞愧,身体不适,这时候,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下去才好。 “对不起……”她轻声说着,然后又紧抿住嘴唇,心中千万的道歉言语全被收拢起,再也不能多说一点。她一向认为,语言是最无力,诚心的道歉,不是说出来的,那只有行动才能证明。她甚至已经决定了,以后剧组的任何要求,只要不触及她的最后底线,她都尽力完成。 可是,被沈错抱回房去? 白潇眉头纠得都快能打上好几个结了,但她不能挣扎,或者说,不敢挣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被沈错抱着走就已经很丢脸,如果她还因此跟沈错争执起来,那可就纯粹是自动奉送免费丑剧,蠢上加蠢了。 或者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其实她已经在下意识地维护起沈错的面子。至少她非常明白,如果这时候她强要挣扎下来,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安华生带路,沈错跟着,几人转过楼梯,终于到了白潇的房间。这是很普通的一个单间,没什么装饰,也看不到什么女孩子常用的东西,整个房间异常整洁,整洁到除了床和桌子凳子,几乎就再也没其它什么了。 沈错轻轻将白潇放到床上,白潇瞪他一眼,乘他弯腰的时候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够了吧,是不是还准备帮我把衣服鞋子也脱了啊!” 沈错心中一荡,也小声回道:“正有此意。” 白潇打个冷战,抬起头,向跟进来的众人和医生一笑:“医生,我想先跟沈错说几句话,这个,点滴的话,等下再打好不好?” 医生的表情有些为难,安华生已经挥动大手,一边转身道:“好,都出去,出去!” 众人表情暧mei地走出,只有陈诺出门前的那一个眼神幽亮的,奇怪之极。白潇无心去想这些,她顾不得外衣脏污,直接靠坐在床头,然后示意沈错坐到凳子上去。 沈错无所谓地摇摇头,坐好后,又定定地望着白潇,等她说话。 “沈错……”白潇长长一叹,闭上眼睛,“如果我们从没遇见过,该多好。” ~~~~~~~~~~~~~~~~~~~~~~~~~~~~~~~~ 六十二回: 恨不生同时 沈错望着白潇,目光灼灼的,他似乎早料到了白潇的感叹,既不显惊讶,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空气里堆满了无声的无奈,白潇心头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然后自嘲道:“好像有些感冒了。” “你要好好休息,”沈错站了起来,神情很柔和,“让医生给你扎好针,然后睡觉吧。” 白潇在被困时咬破的下唇上还残留着血痂,她忍不住再次咬住下唇,轻轻碰触痛处,到血痂似乎要再次被破开时,她才又咳了声,开口说话:“你也同样需要休息,需要照顾,但你却在这里陪着我硬撑……” 沈错不语,只是目光太温柔,温柔得如初化的春水,温柔到白潇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心尖颤动着,然后冷声道:“沈错,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不说,我来说。我天生,就无法接受男人,你的好,我承受不起!” 沈错挑挑眉,问道:“你是同性恋?” 白潇被他强大的承受能力雷了一下,呼吸一滞,然后没好气道:“这么说也没错,反正我只喜欢女人。沈错,从朋友兄弟的角度来看,你好得没话说,但没有哪个朋友会对另一个朋友公主抱,很难受啊,你收敛一点!” 沈错这次眉毛都不带多动一下了,他继续问:“不横抱,难道还竖着抱?婴儿抱?说实话,那样造型会很难看,你的身高也不太允许我进行那种抱法。” 白潇无奈地瞪着他,就想翻白眼。这才想起,沈错的什么温柔啊,包容啊,全是虚的,甚至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就敲诈了她一顿肯德基。那时候,沈大爷牢牢坐等,排队端盘子的事,可全是白潇做的。 “万恶的资本家!”白潇低咒一声,愤愤道,“我四肢健全,神智清醒,我自己会走,不劳你费力。有这力气……”她语气转缓,叹道:“你还是给我找个嫂子吧,沈大哥!” 沈错摇了摇头,又坐下,正色道:“看来我要再说明白一点了,白潇……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会不舍得谁,所以,一旦有了……你说你是同性恋,没关系,你就真是弯的,我也能把你掰直了!哪怕……你是心有所属,我也从来都不是会退让的人!” “强盗逻辑!”白潇冷笑。 “我本来是很温和的人。”沈错却微笑,“但我现在发现,你这臭脾气是受不起温的,看起来,你比较青睐暴力?” 白潇颓然一叹,心中无力之极,她狠狠一摇头,才非常认真地道:“沈错,你看清楚点,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不是,也不会成为谁的依附者!好吧,你不尊重我,没关系,但我自己会尊重我自己!” 沈错低头,将脸上的哀色藏在阴影里,好一会,才抬起头,轻声道:“你觉得我不尊重你吗?你觉得,我把你当成依附者?你没感觉到,我们……是平等的吗?”他站起身,伸出手掌,轻轻向白潇心口虚按,然后又收回。 他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他的笑容,惨白的。 白潇的心脏,骤然就被这笑容割了一下,她垂下眼睑,低声道:“错了,错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何必,何必……” 沈错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大步走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沈错如何能理解白潇这话中包含的千千心结,万般不可解? 他不知道,白潇是晚来了二十年的,前世今生,时空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不依不饶,死命纠缠。她的心,转不过来了。她错不该晚生了二十年,也错不该在这错误的时候,遇到了错误的他。 沈错,沈园已错,你又何必要将自己也陷进这无望的感情牢笼之中? 白潇后来挂上点滴,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得几乎无法动弹,而沈错,也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乘飞机回到了h省。再是咫尺天涯,千里之外,白潇相信,长时间的互无音讯足够沈错将她淡忘。毕竟他有庞大事业,而逐鹿征战,才是男儿该去做的。 她此后刻意忽略掉心里的些许空落,每有时间就与陈诺处到一起,着意与他培养感情,一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一周以后,白潇恢复行动,拍摄继续。半个月以后,马战拍摄完成,而这个时候剧情已经发展到韦驮失忆了。 韦驮失忆,昙花仙子也彻底失去了仙体和法力,沦为凡人。她的容貌开始平凡起来,根系被牢牢贬入沙漠,她的本体一生只能开花一次,一次只在夏夜,只在瞬间。 这段时间,基本上没陈诺什么戏分了。因为昙花仙子要徒步穿越过沙漠,寻找到灵山。而韦驮正在灵山之山,佛祖座下,失却了记忆,日日听经,浇花除草,只是他浇的,已不会再是那朵白昙花。 这期间,陈诺唯一的戏分就是作为幻像,偶尔在昙花仙子无力继续之时与她对话,给她勇气。 陈诺也一直陪着白潇。在没他戏分之时,他也不休假,而是像助理一样,照顾着白潇的一些生活琐事。这些事情,正规的艺人身边,是由经济人做的,但白潇并不是哪个经济公司旗下的艺人,她没有经济人。 至于陈诺的经济人,早请了产假,有一段时间不在了。陈诺不习惯身边跟着别人,也就暂时自己料理琐事。毕竟这段时间他只拍摄《白昙花》,一个人还是应付得过来。只是这一来,这最近几天,陈诺竟似乎要成白潇的保姆了。 白潇乐于接受,并且学会了在不经意间深情地回望陈诺。 ~~~~~~~~~~~~~~~~~~~~~~~~~~~~~~ 六十三回: 塌实得好 夜将凉,月如盘,白潇站在小楼的阳台上,抬头望见的是一片无遮拦的苍墨天空,平视之下便是起伏低矮的屋宇阴影,漠边小镇的夜,静谧中透着说不出的苍凉气息。这是全然不同于内陆城市的,更不似那高耸逶迤的黄山山群——都市是喧嚣却寂寞的,黄山是脱了世俗几如仙境的,而漠边的小镇,是苍凉外衣下包裹的一团火,是烈火煅烧中顽固不化的一块铁,是粗壮烙铁上缠绕不退的一缕丝,是绵绵柔丝里结出来的一个茧,是那茧中跳跃不息的执着的生! 白潇伸手捂住心口,那里是她的心脏,那温热的,跳跃的声响,是她存在于世的一切意义……如果有一天,这颗心脏停止跳跃了? 如果不想徒留遗恨,那就趁着生命鲜活之时多多珍惜吧。 白潇深呼吸,张开了双手,像是要拥抱这夜。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这几个月来,她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纠纠缠缠,几乎就像一出浓墨重彩泼出来的华梦,而华梦之后,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天地洪炉的考验?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这两个月,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见识了无数的自然玄奇,造化神秀,她还需要有什么疑问吗?任何浮于世的迷惘,在造物的鬼斧神工面前,都可以微小不计。她不是哲人,不需要去探寻人生大意究竟在哪里,她只以一个微小生命的存在,向自己告诫:塌实活着吧,还是塌实的好! 白潇的心情平淡悠然,她仔细计算起来:什么才算是塌实?这塌实过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啊。学业要继续,柴米油盐酱醋茶要管着,事业上不说大成就,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双亲要奉养好,有个什么突发事件还必须有应对的能力……还有这个,那个,这其中的学问可就大了。大得多少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学个周全,大得也算是半个奢想。 “白潇。”陈诺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白潇转过身,见他穿了套长袖长裤腿的黑色睡衣,短发随意拨散着,手上挂了件灰色薄外套,微笑地站在灯光阴影处,温雅神秘,丰神如玉。 “你让我想起了一张海报。”白潇笑了笑,上下微一打量陈诺,“你面向欧美市场宣传的那一张,神秘古国,东方少年,丝绸之路上的浪漫邂逅。对了,就是你那首单曲的那张海报,邂逅。” “你会知道我的海报?真不容易。”陈诺做了一个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一边将手上的外套递向白潇,“夜里凉,披着吧。” 白潇接过外套,反手披在身上,笑道:“你的名气摆在那里,我知道也不奇怪吧。” “这可难说得很,”陈诺做哀怨状,“要知道从我们认识以来,我的明星自尊就被你打击得非常彻底了。你可害得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过气很多年了呢。” “呵呵……”白潇笑极灿烂,灿烂得晃花了陈诺的眼,“看来我得继续打击你一下啦,那张海报,是因为我以前的女朋友买来给我垫过桌子,我才记得的。大明星,由此可见你的形象非常亲切啊。”她又眨了眨眼睛,模样十分讨喜。 陈诺呆了呆,然后苦笑道:“是很亲切,看来我要适当地让自己变得严肃一点了。”他没注意到白潇说的“女朋友”这个词,他只当那是“女性朋友”的意思,根本没想到,那就是白潇货真价实的,爱情上的前女友。 前女友啊,再想到林玉虹,白潇发现自己除了淡淡的怀念外,竟已不会再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了。仿佛曾经因林玉虹而痴迷不悔、心如刀割的那个人,完全就不是她。恍如隔世,又确实隔世,这如今坦然的心情,是这般的痛快,痛快得让人再也不想去尝试那所谓犯傻的滋味。 “陈诺,不早啦,明天又要飞回c市,还是早点休息吧,晚安。”白潇拍了拍陈诺的肩膀,又将外套还给他,“谢谢你的外套,我也睡觉去。”她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子走去,那是她的住处。这个院子地方宽裕,她已经不需要再跟乔曼同住了。 而在c市,他们将在飞鹰影视城完成《白昙花》的最后一段拍摄,如果不再出意外,那么最多两个星期以后,白潇的这份工作就能如约完结——脱离出这场华梦,她已经开始期待新的、自由的、塌实的生活了。 这一夜,白潇酣然入梦,心情好极。 可惜第二天下午,飞机在c市机场降落以后,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而赶来的记者又再次给这平静里添起了小浪花。 记者们并没有认出白潇,他们的目标是陈诺和安华生。当然,白潇此刻还是寂寂无名的绝对新人一枚,穿着打扮也格外的土气,记者们自然不会注意到她。 可光只是被娱记们的风暴尾扫到,也够白潇受了,这几乎是再次重复上次在黄山机场的暴乱,甚至在拥挤的边缘,又有一只手将她拉开,夸张的历史在这一刻可笑的重合了。 只不过,这次拉开白潇的,不再是顾如皓那样秀气却纨绔的少年,而是一个矮小的,甚至可以用委琐来形容的中年大叔。 避开了混乱的人群,两人在洗手间背角的过道里说话。 白潇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有些秃顶的扫帚眉男人,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中不由猜测他的意图。至于担心,她却是不担心的。笑话,她用得着怕这么一个人吗? “美女,”委琐大叔操着一口c市白话音浓重的普通话,“想不想赚点个子零花钱类?” “何事赚?”白潇戴着粗金属框的平光眼镜和宽沿鸭舌帽,被遮住大半的脸上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干脆以标准的c市白话回他。 委琐大叔比白潇矮上一大截,他的视线几乎就一直落在白潇的胸口,脑袋也不抬一下,既不去看白潇长什么样,当然也更不会去注意白潇的表情。 “哎呀,一看就知道美女是个懂味滴,还是c市妹驼,看来个瘩钱,还只有你能赚类。”委琐大叔脑袋又往前倾了些,白潇冷哼一声。 尴尬地笑了笑,这人不再乱动,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你看,我是星城娱乐滴外派记者,我们报社正在进行爆大料,拿大奖滴活动,你类,跟着安大导演和陈大明星一起出来,有末有何事新闻可以港咯?我们五十块钱一条买类。” “个样啊……”白潇带着三分冷意地笑了笑,语气倒是不变,“好像有些可以港的东西。” 六十四回: 梦舞 委琐男人的视线终于稍稍从白潇的胸口移开了些,他耸着肩膀吞咽了一口口水,咧出黄牙笑道:“好事,好事,你快说……” “关于《白昙花》神秘女主角的,怎么样?”白潇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笑了,似乎满足了什么有趣想法一般的笑,“那位女主角……” “何样类?”委琐男人急切地抬起了头,满脸惊喜。 白潇却在瞬间转身闪到他的背后,一手成爪重重捏到他的后颈上,沉声道:“莫乱动,你听着就是了!”她一直都用白话与这人对话,也不愿他将自己的容貌看得太清。 感觉到后颈手掌上传来的力量,委琐男人又惊又怕。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个女煞星了,更没想到原本看起来有点土气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这样火爆。 “何事,何事……”他声音有些颤抖,又带上了三分谄媚,“有事好好说,美女你莫激动,我都好好听着呢。” 娱记里能跳出这么一个活宝来,也挺不容易的。白潇忍不住嘴角向上翘了翘,缓了缓声音道:“拍摄虽然快要完成了,但是那位女主角,却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你明白了吧?” “这个……”明白什么?委琐男人觉得自己脑袋怎么也转不过弯来。看来这位姑奶奶不但暴力,还很玄乎。 “那位女主角,是个病秧子,说不定才拍完《白昙花》没多久,就会死呢。”白潇摇摇头,没好气道,“你也不用不相信,反正都是爆料,好好发挥你的想像力吧!”她伸手将这人往走廊里侧一推,立即就转身大步踏过拐角。 这么引导这个记者,她也只是顺便给将来可能出现的关于自己的新闻里添加一点混乱,至于究竟能转移多少注意力,那也是聊胜于无罢了。反正她又不损失什么。 发短信给刘四,约好直接在原来预订的星天宾馆会合后,白潇便绕开剧组一行人,先出了机场。 “美女,去哪里?”一到机场外的停车场边缘,就开始有的士司机们吆喝着招揽客人。白潇有些避忌地绕开他们,对这一声接一声的“美女”二字实在发怵。逢女性便叫“美女”,这是c市人的市井惯例,白潇以为自己早听得麻木了,没想到当“美女”二字变成群呼时却是这么雷人。 “打的去市中心的话,要百多块钱啊,还是节约点好。”白潇盘算着自己的片酬给家里还贷之后也剩不了多少,便毫不犹豫地往中巴班车的方向走去。然而她没料到的是,相隔二月以后,再次踏上这大众化的交通工具,她竟有些不适应了。机场的班车已经算是非常干净的了,但她还是觉得太拥挤,尤其觉得气味难闻。 皱着眉毛找到一个座位坐下,白潇暗暗心惊。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么?这两个多月她跟着剧组跑,不是飞机就是专车,现在居然会不适应坐中巴了——这个认知让白潇心生警惕,也让她多了几分自责。 君子日三省乎己,她虽然未必能做得到,但这么明显的小姐娇气,她是一定要扼杀在萌芽状态中的。 不知不觉,白潇眉毛都快打成结了,身边忽然就传来清脆地“扑哧”一笑。 白潇惊讶地将头转向里侧,只见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她脸上架着一副宝蓝色细金属边框的眼睛,秀气的小脸上满满都是知性丰厚的书卷味,她向白潇嫣然笑着,左颊上一个浅浅的梨窝亲切讨喜。 “施……梦舞?”白潇惊喜地笑了,“居然是你,原来是你!” “唉……”施梦舞歪着脑袋叹息,脸上的笑意却半分不减,“你还认得我呀,刚才我还以为某人直接把我当空气给忽略过去了呢,可怜的我,好没存在感……”她又耷下了眼睛,做哀怨状。 “呵呵,刚才我走神了,没注意周围。”白潇温和的笑了笑,“你就一直在这儿看着我发呆,当笑话看是吧。” “是啊,”施梦舞眨眨眼睛,浅浅地笑,“看某人一直在这儿发呆,发得眉毛都快纠结成麻花儿啦。” “呵呵……”白潇笑得温厚,温厚得甚至显出几分娇憨来。她没想到能在这枯燥的中巴旅途上遇到施梦舞,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施梦舞虽然不是多么漂亮,但却非常耐看,性格尤其温雅灵秀,讨人喜欢。 每一与这个知性的现代女孩相处,白潇都能感觉到那种纯出天然的宁静秀雅,这令她身心愉悦。 “好啦,不管有什么烦恼,都把它扫一边去,我们的目标是……”施梦舞一本正经地捏了捏白生生的小拳头,脸上也带出了庄严宣誓般的神情,“首先,我要说的不是没有蛀牙——” “哈哈……”白潇已经忍不住爽朗地笑了出来。 “什么嘛!”施梦舞瞬间破功,也放下了拳头,笑出了小梨窝,“白潇,你笑场也笑得太快了吧,怎么也得让我把神圣的蛀牙广告改编完成啊。” “好,好,我承认错误,我功力太浅,此后一定大力加深!”白潇举起双手,笑眯眯地说。心中却萦绕起了淡淡的感动。这可真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女孩子,连开导人的方式都如此灵巧别致,令人如沐春风。所谓玲珑心窍,说的大约也就是这种人吧。 “对啦,我上次介绍给你的书,看得怎样啊?”施梦舞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左颊上浅浅的梨窝时隐时现。 “《轮椅上的梦》,”白潇没说这本书她早在小的时候就看过了,而是很认真地评价,“就像小鸡嫩黄的羽绒,跳跃着青春。她渴望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并且从不放弃。” “呀,”施梦舞欢快地笑了,眼里闪过惊叹,“你很认真的在看了呢,并且评价独特而到位。白潇,认识你真是太好啦,你知不知道,我考上了你们学校哦,以后我还要叫你一声学姐呢,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找你啦。” “随时欢迎。”白潇莞尔。终于发现了施梦舞成熟之外的一点小女孩子气了。这小丫头,心气儿高着呢,似乎还把《轮椅上的梦》当成考题了,如果白潇的回答不能令她满意,只怕后来施梦舞后来的话,就不是这么个说法了。 二面之缘,萍水相逢,这个慧黠的女孩儿却如一汩清泉,注进了白潇的生活里。生活不就是该这样吗?遇到一些平凡而可爱的人,走在一条平凡而不庸碌的道上,去念那本人人都有,而人人不同的经。 六十五回: 一杯散 此后几日,过得倒也平淡顺畅,《白昙花》的拍摄一路跟进,最多再有一个星期,便能杀青。而白潇结束工作以后,也要重回校园,继续学业了。 《白昙花》的后期制作预定是两个月,最后将作为华众公司的年度大戏投入市场,公映时间大约在年底,同样也是华众的贺岁片。而公映前的大段空白时间,便正好用来给《白昙花》造势的。 “白潇,坐。”在飞鹰影视城,安华生有自己的专属办公室,这日下午剧组提早收工,他便叫了白潇到这办公室来谈话。 “安导。”白潇向安华生点点头,坐下。她猜测着安华生的用意,心里倒是颇为平静。生死起落到如今,她看什么都有那么点淡定的意味了。 “白潇啊……”安华生坐在大办公桌后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笔,神情里却藏着几分郁郁,“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当然,这不属于工作,只是我的额外请求,你有权拒绝。” “哦,安导请说。”白潇眉毛微微一掀,估摸着安华生要说的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了。 “你知道,我们要造势,而正好,星城卫视想请《白昙花》的两个主角去参加‘快乐奇迹’的节目,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 “这还用问么。”白潇微微苦笑,“安导,原计划不是让女主角在公映之前神秘到底吗?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想成为公众人物。” “这个嘛……”安华生摩挲着胡茬子,神情中郁郁之色更添了几分,“当然是要保持神秘的,但是,也不能一味神秘。我们可以这样,恩,你穿上古装,蒙着面纱再上快乐奇迹的舞台。这个,诱惑嘛,你知道的,完全不露一点底不行,露太多了也不行,要若隐若现才恰到好处啊,是吧。”说着说着,安华生眼睛眯了起来,又似乎在笑。 白潇稍稍迟疑了一下,但想到自己在沙漠里闯的祸事,她已经准备答应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安华生才顿了一秒,却不等白潇的回答,又继续道,“不过,作为额外的要求,奖励我们还是会给你另算的。去伦敦皇家音乐学院做交流学习怎么样?” “伦敦皇家音乐学院?”白潇神情虽然未变,心中已是惊奇,“我对音律什么的,一窍不通,怎么能去?而且你知道的,我对娱乐圈没兴趣,能享受这种奖励的,应该是陈诺才对吧。”她没说的是,伦敦皇家音乐学院是想进就能进的么,这奖励未免也太夸张了。 “自费旁听而已,也算不了什么。”安华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当然,这个费用公司会负责。你不想要这个机会么?你留在国内的话,《白昙花》一旦公映,你想要逃开媒体的捕捉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容易了,更何况你在你们学校,大小也算个名人。出国避避不是正好吗?” 安华生的话切中了白潇的要害,也让她心生感激,虽然疑惑仍然不退,但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临出门,白潇又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安导。” 她没看到,安华生坐在办公桌后,满脸都是郁闷的苦笑。 9月8日,《白昙花》拍摄杀青,一个简单的仪式过后,这部大电影的拍摄部分就算完成了。当天晚上,剧组成员好好聚了一顿,将要散了,众人虽然有些伤感,但更多的还是工作完成的喜悦。聚聚散散,这些人大多都经历过不少,也早习惯了。 白潇在酒桌上一直低调,被灌的也不多,而最后一杯酒,是陈诺敬她的。 “阿昙,干了吧。”陈诺敬的是39度种的五粮液,他举起晶莹的玻璃杯子,气度翩翩,表情温柔而忧郁,“我们……有万世痴情,都止于这一杯。” 他叫的不是白潇,而是阿昙,说的是痴情,也是绝情。 白潇灿然一笑,举杯与他相碰,玻璃相撞的声音清脆清脆,周围同事们的喧闹却在耳边远去。两人相对饮尽杯中之酒,再放下杯子之时,陈诺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深情温柔,连不经意扫过白潇的一眼,都显得礼貌而疏离。 仿佛,这也不过是个知道名字见过面的路人甲。 白潇五分解脱,三分惊叹,两分惆怅。习惯了陈诺的深情相望,他忽然抽离了,叫白潇有那么一瞬间,心在恍惚。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陈诺。而事实上,她从来就懂过这个人。 素日深情,是他演技太过精湛还是入戏太过深沉?戏终人散,他一杯告别,又来得这么洒脱,也真不愧是天王级的巨星。不知怎么,白潇想到了施秀儿,那个苍白而妩媚的女子,那抿唇微笑的一风情——她与陈诺才正是一类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呢。”白潇向着自己摇了摇头。聚餐已经接近尾声,简单的说了几句告别语,她就独自离开,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说来说去,她在剧组里面,虽然一贯表现得亲切勤劳,但还是不合群的,能多谈几句的,也就那么几个。这其中,倒是陈诺最亲近,如今陈诺去了,乔曼没缠上来,白潇就显得格外孤僻。她是故意的,剧组里的人,太难交际,更不能交心,疏远一点,她觉得是应该的。 “白潇。”刘四几个大步从白潇身后追了上来,这个时候白潇已经步行上了影视城招待所的三楼。她还在继续爬楼,她要到五楼去。 “四哥。”白潇停住脚步,向刘四很友善地笑了笑。刘四这个人,看着粗鲁,实际上却越处越叫人放心,越处越叫人喜欢。 刘四仔细观察了白潇的神情,才松一口气,笑道:“看来你这小姑娘抵抗力还是很强大的,陈诺魅力终于失效一回了。” “呵呵。”白潇眨了眨眼睛,“四哥,照你这表现来看,陈诺祸害人,是有前科的啊,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刘四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咧开大嘴笑道:“你这抵抗力不是足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