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了》 第1章 《爱情来了》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一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 他想,她终于爱他和他爱她一样多。 其实她早已不只爱他那么一点, 只是爱恋太多,无法一一地说。 感情有浓有淡、有甜有酸、有泪有笑、有苦, 还有寂寥与美好……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彗星每期会来, 月球每旬会满,他们才开始写传说…… 传说--爱情来了,思念多,依恋也多…… 第1章 大傅总是带她到户外。她十六岁,休学一年在家。 他说,她看起来太苍白。 人马星座的人据说喜好冒险和犯难。任何时候,对于刺激、新奇的事,大博总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带她去海泳,野地扎营,深山健行;教她骑着机车在半夜的马路上奔跑。 “和风在赛跑。”他这么说。 他们从来不去看电影。呆坐在漆黑的电影院中两小时,无所事事地,对他来说,那太枯燥。他不是太有耐性的人,习惯往前一直冲,她跟在后头不停地追,好像夸父在追月,又渴又气喘。 那一年,听说彗星要来了,他随便抓了件外套丢给她,带着她上山。他们不去人群蜂拥挤攘的大山。 “那太喧扰。”他说。 他带她到一处至今她仍说不出地点方向的地方,道路蜿蜒地,抛了车还要往上一路曲折地爬上三两个时“这里视野好,而且光害少。”他咧嘴对着她笑。她摊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对着他的笑吃力地笑。 他们在海拔两千公尺有多接近摄氏零度的山峰守了一通宵。大傅指着东方的天空说:“看到没?在猎户座附近有个白色小光点,那就是了。” 近视添乱视的她,眼前一片凄雾雾白茫茫。 “在哪里?”她问。 “在那里。”他指着东边的方向。 她只看到涣散成一片的闪烁的光。下了山,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吃了六颗感冒胶囊后不得已还是到医院挂了号。 大傅带了一罐奶粉去探望她。对她说: “我原本是想找你一起去浮潜的,但是不行摇摇头,有些懊恼。”你实在太苍白了。” 天气热,他袖子半卷着,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漂亮的小麦褐,晒得均匀,黑褐得发亮,亮得有光采。她看着她自己吊着点滴的手,那是失了血的冷青色。 大傅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太苍白了。 然后她遇到了路。 那时她十八快十九了,刚进入大学的秋天。秋日的天高,色也蓝,诗意篇篇,就像路那个人,浪漫的季节,一开始就让人陶醉。 泰半的艺术家据说多少都有点偏执。路喜欢穿黑,灰黑、靛黑、墨黑、没有星光的黑。那些没色彩的色彩,穿在他身上,充满了斑斓的存在感。 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路。 他跟她谈印象派,夏卡尔,林布兰,巴黎沙龙。毕卡索他不喜欢。”流行得太媚俗“,他皱着眉这么说。但他说了那么多,她不敢告诉他,她只听过一个毕卡索。 悄悄地她买了一本西洋艺术史,厚厚的一大册,每天晚上睡觉前生香活剥它几页好像在吃补。读着读着,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挑灯夜读惨绿的日子,但禁不住夜半里的瞌睡,把书册当成了枕头。 路对于有别一般、走在时代之前的东西有股特别的狂热。他带她去观赏各种实验剧团的演出,以及一些古怪前卫的发表会,像是声音实验的表演。在那漆黑狭小不通风的地下室里,各种超出耳膜能忍受的高分贝噪音齐窜。她的耳朵给震麻了,但路说,“那才是艺术“。 她发现,所谓艺术似乎是种形而上、轻轻飘的又抽象、海市蜃楼般虚实混淆。但她的感官太诚实,诚实得教她心虚。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听她那么说,路颦蹙起他那漂亮的眉毛,相当失望。 她想,路也许是对的。她从来没有真正懂过那些,虽然她是那么地陶醉。她想她缺少了那一点偏执,做不成诗,酿不成如蜜的酒汁。 菊月寒露,最灿亮的圆月高挂在中天后,秋天就那么凋零了。 二十一岁的时候,她开始化妆,学会了怎么装扮。亚伦喜欢看女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说,女人应该为自己喜欢的人打扮。 他送她香奈儿的香水、圣罗兰的彩妆盒,买给她纪梵希的长洋装。他不喜欢她穿牛仔裤,不喜欢她穿任何冷颜色的服装。她的长发到肩膀,风吹有点乱,他爱撩拨它,亲吻她的头发。他说,那是一种女人香。她喜欢他撩乱她头发的那种感觉,有种风情,让她觉得她自己是妩媚的。惟一麻烦的是,她必须每天洗头发。 亚伦还喜欢带她到pub,要一杯“曼哈顿“,轻轻啜一口,他说那样感觉好像又回到他在纽约的时光。 他穿亚曼尼,开奥迪,看n新闻,读时代杂志和新闻周刊,喝卡布奇诺。周末的晚上,他带她到音乐厅听音乐会,也不会错过艺术影展;兴致来时,他便跟着师父参禅。这一切是那么的新奇,简直使她目眩神迷。只是她一直不习惯长裙长洋装的绊脚。亚伦喜欢看她穿长裙和细高跟鞋的模样。 “妩媚中带端庄。”他说。”有种弱柳迎风的娇柔。” 但是,不能大步地行走,让她觉得像被缠小了脚,加上妍丽的妆,使她对着镜子都不禁认生起自己她渴望一种解放。她渴望卸下所有的装扮,换上牛仔裤,卷起裤管,打着赤脚。 当地终于忍不住穿上了牛仔裤、素着脸,以她本来的面目出现在亚伦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叹口气,像是没奈何。 “你啊,果然还是个小孩。”他亲亲她的额头,撩乱她的头发,替她点了一瓶气泡矿泉水。 她沉默地喝着矿泉水,看着亚伦走向那个站在吧台旁、蓄着一头波浪长卷发,里着南洋沙龙的红发女郎。 气泡矿泉水喝起来咸咸又酸酸,滋味复杂,她没喝完便丢掉了它。 “你的眼睛会出汗。”第一次碰面,阿非手上拿着一瓶“宫维克“,隔着柱子这么对她说。 二十三岁半的她,念了几年的文学和小说,第一次这么听说。然后她才知道,天空可以“很希腊“,心情可以“在下雨“,情人的泪是断了线的珍珠;秦朝的风,唐朝的雨,随着时间的哗哗水流,到如今只落得剩一个“寻寻觅觅和冷冷清清” 她开始读诗,想象在古中国的夜空中,飘浮散缀着古希腊的星座宫。 阿非手上老是拿着一瓶富维克,瓶子里装的却是伏特加,无色无味但烈如火。才喝了一口,便呛得她眼泪直流。但阿非说,大凡诗人都爱酒。所以她也开始喝一点酒,偶尔月下独酌,醉眼认朦胧。 阿非从诗句里读说“世间种种,终必成空“,又说人生什么的都太匆匆,所以他什么也不做,带她终日只是野游。山巅水涯,曲径花丛,最诗意的也最堕落。在南太平洋洲陆大草原的星空下,他们一起醉卧,一起听着黑暗的海潮声,望着仿佛伸手可以抓的南十字星座。她看不到银河,找不到艳亮的天津四,和那两颗隔岸相望的星球。阿非说,七夕是个错误的美丽,就像她的试图在南半球夏日星空找寻北纬的星图和那失落了的传说,错得缠绵和错得依依不舍。 他执起她的手,比着整空星海说,他们就像那两颗失了座标的星球。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距离,还是那相对的白热。阿非的话总是像诗,诗中有话,话中又有令人费解的隐微的含义。 然而,回到他们的北半球,阿非回去南部的家乡,关于他的一切,却竟变成了听说。在他给她的惟一的一封信上,他这么说:因为一切太匆匆又终必成空,所以还是这样吧。 她只听说最后他去了欧罗巴洲,留下一些秦唐的风和雨,然后,南十字星座从此变成传说。 她开始习惯一个人晃荡。一个人看早场电影,一个人旅行,一个人上餐馆吃饭。 看早场电影的好处是,她不必跟着人挤人,忍受前方情侣的耳鬓厮磨挡去大半个银幕,而且票价又有优待。她都选择好莱坞卖座片,确保感官的满足和享受。那是最重要的。就像吃饭,太精粹的东西固然营养,但味道全没了。她不喝咖啡不喝酒不喝茶,还是只知道一个毕卡索;晴朗的夏天晚上,偶尔她会抬头寻看美丽的织女星座。 她还是喜欢传说,不管它是不是错误的或是已经失落。 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她没有计算过。她只知道,春夏秋冬过了,又一个春夏秋冬(奇*书*网^.^整*理*提*供),晴雨寒热,变化相同。 后来,她遇到了他。 他喜欢抿着嘴唇,撇着嘴角斜斜地笑。他用那样的笑对她说:二十七岁的女人不适合再谈纯纯的恋爱。说的时候,他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闪闪发着光。 他要她来一场成人的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就像赌博,有输和有嬴,只是,她的赌运从来没有好过。她算不清那些机率问题。她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怎么办?她的青春剩得已经太短,而且不太多。 水象巨蟹的人据说是恋家的,渴望一种安定感。可是,她一直在飘荡。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过着多久。 第2章 她已经无法计算,也不想计算。她只是在想,她该不该纠缠进那一场风花雪月,陪他来一段。 听说彗星又要来了,她打算一个人上山,带齐所有御寒的装备,然后,也许,到那个时候,就会有答案。 第2章 结果,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决定也做不了。 车子在半路抛锚,卡在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连店,两旁望出去除了土便是树,望远一点的话,可以看到萦绕在远处山峰顶的冷云,像掺了灰的棉花。 “该死!”陈美随口咒骂起来。 这辆二手车她是辗转跟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买的,关系远得不能再远,车子的保证可信度果然低得不能再低。破车就是破车,一买来就不听话,吃油又凶,三不五时地罢工抛锚,教人又气又恼。 她走下车,顺势踢了车子一脚,然后打开引擎盖。一缕魔烟迅速窜了出来,呛了她一脸。她咳了几声,咕哝地又咒骂起来。 但是,能怎么办?故障了就是故障了,诅咒也没用。她回到车内,想了一下,思索着该怎么办。她记得先前好像经过一家冷饮小吃店--大概也是方圆十里内惟一的一家,其它好像还有一些住家零散分布点缀其中。她不太确定,不过,往回走的话,应该可以碰得到人,机会应该很大。 她跳下车子,从后座中捞出登山背包,甩上车门,没有多加思索便丢下车子往回走。走了二十分钟,连只猫狗都没碰到,她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太冲动鲁莽了。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还是看不到任何狗屎或猫粪,加上背包又重,陈美原本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开始驼了起来。 “天啊,还要走多久!累死我了,“她喃喃着。 终于--约莫又一个十分钟,她差不多快趴到地上了,终于让她看到小吃店的招牌。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小吃店,只是山区住家在自己简陋的房子中摆两三张桌子板凳,卖些可乐汽水兼带一些零嘴,赚一些外快罢了。顾客多半不会太多,而且有季节性,都是那些过路的登山客。 陈美加快脚步,甚至跑了起来。广角一百八十度望过去,整个半山腰除了眼前那家小吃店和过去不远的三、四户人家外,便是蜿蜒的山路和层层的山峰,以及那些萦绕不去的云海。 “有人在吗?”店内空空的。陈美边走进去边卸下背包边喊了起来。 一个妇人背着孩子从屋后走出来,棕黝的皮肤,深邃的五官,看见她,咧嘴便是一笑。 “小姐要买什么吗?” “不--呃,“陈美反射的摇头,随即改口说:“请给我一瓶汽水。”一边找个位子坐下来。 “汽水?好的。小姐要不要顺便来一根玉米?很香的。”老板娘热心推荐浸在一个大澡盆似的盐水里的玉米。 “也好。”陈美点头,想想也无所谓。 老板娘手脚利落又有效率,很快就把汽水和玉米送到陈美的桌子,带点好奇,闲聊地,问: “小姐你一个人上山啊?” “嗯。”陈美说:“不过,我的车子在半路抛锚了。想想问:“老板娘,这附近有没有车子,公路局什么的以搭上山或者下山--” “哪有那种东西啊!”没等她说完,老板娘就猛摇头,说:“没有的啦,我们这里没有,要到山脚那边才有。” “山脚?”不会吧,这里是半山腰地!陈美不禁叫起来:“那么远!你们平常是怎么出入的?” “骑摩托车啊。”老板娘讲得很理所当然。”要不然,就开小货车喽,像托沙他们。”她用手指了指窗外不远的一户人家。”这里只有登山的人才会来,观光客都去那些国家公园了,坐车就可以到。像你开车的话,再绕个两圈就上不去了,路很窄,又不平,要用走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令人有点挫折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横杀进来,太突然了,陈美心脏猛震一下,几乎跳出来。她反射地回头,只见一辆脏灰色、破得都该捡骨的杂牌车朝路边自杀似地冲过来,发出极端刺耳的尖呜声,紧急煞停在小吃店前的空地。 跟着一个裹条破牛仔裤,邋遢得可以的年轻男子跳下车子,大步朝小吃店走过来。 陈美半张着嘴,看着他扬着灰尘一脚跨进小吃店,一边叫嚷说:“老板娘,给我一瓶汽水,渴死人了!不知道那个差劲的家伙,居然把车子丢在路中间就跑了!太没天良了!会撞死人的他知不知道!幸好我闪得快,要不然--“讲到这里,他抄起老板娘送去的汽水,咕噜地一口气干掉半瓶,才吐口气,说:“哇!舒服多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店中还有其他的人,墨亮的大眼睛很没礼貌而且放肆地盯着陈美,要笑不笑地。 老板娘说:“你在上面待了一夜,有看到什么吗?”夹了一根玉米棒给他。 那男的扬眉一笑,有点得意,说:“看到了!楚楚可怜又闪闪动人,让人忍不住真想将它抱在怀里。”在意到陈美正注视着他,对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张扬。 陈美赶紧收回视线,掩饰什么地急忙喝口汽水,太急了,不小心给呛到。她咳了两声,一抬头便撞到那陌生男子感兴趣的视线。他大概一直那样盯着她,目光没移开。他脸上的笑合着一种暖昧感,放肆中杂着冒昧,成熟里带有年轻的鲁莽。 老板娘说:“沈先生,你下来的刚好,这位小姐的车子抛锚了,你正好顺便载她一程。” “车子抛锚了?”那男的眉毛又一扬,显然明白了将车子丢在路中间的那个“差劲的家伙“是谁了。 陈美红红脸,敏感地察觉他那毫不费力掩饰的鲁莽的眼光中属于年轻的蛮横。她不打自招且企图解释说:“不好意思,那车子是我的。我,呃,我的车子抛锚了,所以我--呃,我不知道有人会经过,所以,呃……” “你不知道?”这不是好理由。那男的浓眉又-皱,表情明显这么说。 “呃,我--“陈美心一悸,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个……它抛锚了嘛……” 车子就是抛锚了,她能怎么办?不丢下它,难道要地扛着车子走开吗? 她心中有点气,气自己的软弱不中用。可是,理不直气不壮的,她也实在不能怎么样。 “就算是抛锚了,你也不能就那样将车子丢在路中间,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那男的气焰挺盛的,就只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没常识。陈美闭着嘴巴乖乖等着挨骂,谁知那男的表情忽然一变,出声笑起来,带点戏谑,揶揄说:“算了!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不计较。老板娘--“他转头叫说:“电话借一下。” 陈美瞪着他,不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这么轻浮的男人,玩世不恭地! 那男的叽哩咕噌地讲了一会儿电话,走向陈美,很自动地坐在她身旁的位子,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好了,我刚刚打电话给修车行,等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人上来。”他拿出纸笔,问:“叫什么名字?” 陈美先是愣一下,随即想这大概是必要的程序、资料什么的,老实说:“陈美。” “陈美?”那男的挑--下眉毛,好像对这名字有无15艮兴味似。跟着说:“住址?电话?” “住地?电话?”陈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交代。 “真巧!”那男的看看那号码,有些兴奋。”北部来的?我也是。我本来还在担心……” 担心什么?陈美只觉得莫名其妙。那男的表情一整,又问:“出生年月日呢?几岁了?” “这个也要?”她不禁叫起来。只是拖个车和修理一下故障的零件而已,连出生年月生辰八字也得交代? “没错,这个也要。”那男的很正经地点头,就是那个意思,不打折扣地。 她迟疑了一下,老大不情愿地说:二十七岁。这样可以了吧?要不要我连血型星座都交代出来!”有些悻悻地。 “如果你高兴,那也无妨。”那男的耸个肩,不理她的悻然。又问:“做什么的?” 这简直是身家调查,陈美不禁瞪起眼,质问:“这跟职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男的闪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没说明是什么关系。”说吧,做什么的?” 在他的注视--或者说逼视下,她只能坦白招供,说:“服务业。服饰店店一员。” “服饰店?好像挺有趣的工作。”那男的一笔一笔地记下来,将纸笔塞进口袋里,然后很自动地伸手握住陈美的手,眉毛一扬,笑起来。”我觉得我跟你好像前世就见过面了。我叫沈浩,二十七岁--看!多巧。还有,我也住北部,离你不太远,我本来还在担心隔了太远不好找,看我们多有缘。我目前是大楼工程工作者。” 大楼工程工作者?听起来好像很堂皇的样子。陈美一时没能意会,隔一会儿脑筋才转过来。什么大楼工程工作者!说穿了就是做工的,建筑工人嘛。 但看他的气质一点都不像,尽管他一身邋遢,她又瞪瞪他,看他那笑的样子,猛然醒悟,原来刚刚那一切根本都是他的诡计把戏。哪个人修车需要告诉对方生辰年月和职业啊! 她不禁有点恼,狠狠瞪他一眼,他接个正着,还她一个笑,抓起她的手,塞给她一张纸条说:“哪,这是我的住址和电话。这样公平了吧?” 什么嘛!这家伙……这家伙……她实在无法相信;半张开嘴,简直口吃。 第3章 她从没遇过这么放肆、这么侵略、这么--呃,厚脸皮的人! “别这样瞪着我,“沈浩嘻嘻一笑,“你笑起来会比较迷人。” 这个人,她不禁转头又瞪他一眼。 但她越是瞪他,他越是感到有意思似,偏偏要撩她。”其实你瞪眼的样子也满好看的,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比较迷人。” 她不理他。她根本没对他笑过。他耸个肩,把玉米棒啃得精光,看地盘子里搁着的只咬了几口的玉米棒,伸手指了指,说:“不吃了?” 她立刻明白他的企图,连忙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反正你又不吃,那多浪费!” “不行就是不行!这个我吃过了--” 听她这么说,沈浩倾脸看着她,一副要笑不笑。”你是担心我吃到你的口水是不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你也会吃到我的。”伸手拿走了玉米。 “谁会吃你的口水!”陈美伸手想抢回去,但他已经张大嘴口啃了一大口,还作势要啃她伸出的手。”你这个……个……人……”该死的!害她口吃! “沈先生,你别欺负人家小姐唷。”小吃店老板娘远远在另一头整理菜叶,不怎么在意地随口说一声。 “我怎么会!”沈浩回一声。转头又说:“你一个人上山要干什么?”那语气口吻好像认识她不知已经有多久,熟得生水。 陈美暗暗皱眉,简直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个沈浩就像一头野生动物,不仅主动性强,而且具侵略性,脸皮又厚,又玩世不恭,又不管逻辑,而且大胆放肆又张扬,既不像大傅,也不像路、亚伦或阿非,也不像“他“想到这里,她轻颤一下。 “怎么了?”沈浩注意到。 “没什么。”陈美匆匆站起来。”我要走了。” “走?”他抓住她。”你要走去哪里?台北吗?” 她愣一下,默默坐了回去。 他看着她,不识趣地又问:“哪,说吧,干嘛一个人到山上?”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忍不住,觉得有些不耐烦。这个人实在很烦人,纠缠不休。 “是吗?”既然她嫌他问题太多,他眨眨眼,一本正经地:“那么,换你问我好了。” 她再次瞪眼。他冲她一笑,说:“你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我知道那些干什么,“她不禁又悻悻地叫起来。这个人实在莫名其妙!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知道他的身家来历要干什么! “所以喽--“沈浩耸个肩。”你一个人到这种荒郊野外做什么?” 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他似乎不会罢休。陈美妥协了,说:“我只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他狐疑地看看她身旁那个大号的登山背包。”需qi书+奇书-齐书要带这么一大包东西吗?” 她没辙了。”好吧,我原本是要上山的。” “干什么?” “看星星。”她回答得很老实。 沈浩眉毛又是一扬,兴味更浓了。 她有些恼,皱眉说:“你干嘛这样笑?”好像她是个她也不会形容,反正他那个表情让她觉得懊恼就是厂。 他没回答,反问:“你这样一个人上山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她反驳:“你不也自己一个人上山?有什么不一样?”她不服气。 他脸上的兴味又浓了一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慢条斯理地,说:“哪,你的车子抛锚了。”陈美一下子泄了气,反驳不出任何话。他得意地睨眼,说:“不过,我看到了。”“看到什么?”陈美垂着头,不怎么感兴趣。”彗星啊。”沈浩一副理所当然。”你不也是上山要看彗星。”用的不是问号,而是陈述的语气,好像很清楚陈美要干什么似。 陈美管不及反驳,惊叫说:“你看到了!?” “当然!”沈浩得意地点头。”我可是在山上冻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看到的。” 真好,陈美露出欣羡的表情。 沈浩慷慨说:“我还拍了照片。洗出来后我可以让你看看。怎样?你也想看吧?” 那当然!陈美忙不迭点头,木愣愣的,像呆瓜一样。 沈浩抿起嘴,斜睨她一眼。”就这么说定。” 这时,一辆车子叭叭地靠过来。 “啊!来了。”沈浩抬头朝外头望一眼,说:“动作还真快。”起身走了出去。陈美猛跳起来,赶紧跟了出去。 抛锚的车子是陈美的,但反而不关她的事般,只见沈浩和修车行的人交头接耳,吱吱喳喳的咕噜了一会,不知在谈些什么,全权代表陈美,主动地指挥处理一切。 “你在这里等一下,阿美。”沈浩回头叫一声,跟着修车行的人一起离开。 阿美?她没听错吧?陈美忍不住又皱眉,才要回嘴,车子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丁点。 老板娘咧嘴对她笑说:“你跟沈先生好像还很合得来的样子。沈先生人很好,很亲切,对不对?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有说有笑,很速配。” 不会吧!陈美尴尬地扯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太阳越晒越热,陈美在小吃店坐得屁股都疼了,沈浩才跟着修车行的人回来。一进小吃店便扛起她的背包说:“走吧,你那辆车破得可以,大概要一个礼拜的时间才能修好。等会他们会找人把车子拖下山。” “等等!要去哪里?”陈美连忙拦住他。这个人做事怎么那么独断! “回去啊!难不成你要在这里扎营等上一个礼拜?”沈浩还是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可是我的车子怎么办?还有---“陈美着急起来。一急,所有的思绪就打结成一团,舌头也大起来。 “他们会通知的。”他大步往外走,也没付小吃店钱。 “老板娘--“陈美匆匆把钱丢在桌上,追了出去。 沈浩将她的登山背包丢在他车子的后车厢,打开车门,说:“上来吧。”容不得她多想多考虑或者拒绝。 她还是犹豫不定,迟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车子。 “你这个人真是……”沈浩摇摇头,大步走到她面前,掏出他的驾驶执照说:“噶,看吧,这是我的驾驶执照,这是身份证“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身份证。”放心吧,我不是坏人。”说得挺无奈。 “坏人当然不会说他是坏人。”她觉得她简直在作困兽之斗。 “上来吧。”他将证件塞回口袋。 她回头看看上山的路。就这样走的话,有点前功尽弃,但……没办法了。她弯身坐进沈浩的车子里。 沈浩的车子跟她的差不多一样的破,不过,长得就跟它的主人一样耐磨。山路蜿蜒多曲折,沈浩分心注意路况,偶尔问个一两句话,不再那么多嘴烦人。 好不容易下山,车子忽然吱吱叫起来,老牛拖步,没油了。勉强捱到加油站,加了油,付帐时,沈浩掏遍口袋,掏不出个所以然,冲她笑说: “不好意思,我身上那个,好像就只剩下几个铜板……”说是不好意思,可是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美不多话,付了油费,就算是车资好了。 谁知,经过一家餐馆时,这个叫沈浩的家伙得寸进尺,涎着脸说:“肚子有点饿。不好意思,我们吃饱饭再走,你不介意吧?” 介意,她当然介意!陈美几乎忍不住叫出来。她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但是,到底是她先受助于他,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算了!破财消灾。 “反正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付钱是吧?”她不争不辩,全随他。 沈浩愉快地笑起来,一开始便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种兴味又浮现出来。好像彗星撞地球,或者洒下流星雨,一切都是那么没预期,毁灭性中带着石破天惊的开端。 第3章 “还是算了吧,我玩不起那场游戏。”她这样告诉他。 这样,一切就算结束了吧?二十七岁的女人不适合再谈纯纯的恋爱,同样的,陈美想,也不适合玩成人的游戏。 “发什么呆啊,阿美?”她的合伙人兼老板娘余纯芳拍拍她,递给她一瓶可乐。 她摇头,自己去倒了一杯开水。余纯芳瞪眼说:“你还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呃?烟也不抽,酒也不喝,不要咖啡不要茶,现在连可乐都不要,真不知道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是没有你有趣就是了。”陈美正经地回答。放下开水,走到展示柜前整理柜上的服饰。 余纯芳倚在柜台前没动,说:“你前两天休假上哪儿去了?我打电话找你老找不到你。” “喔。”陈美反应平淡,说:“只是出去随便走走。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问问你好不好而已。” 陈美转头瞥她-眼,有些怪腔怪调:“就这样?我很好,谢谢。” “好吧,“余纯芳对她的怪腔怪调耸个肩,招认说:“阿强有个朋友,做人还不错,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多谢你的鸡婆喔,纯芳。还好我不在家。”她摇摇头,好像搞不懂余纯芳在想什么。 “嘿,小姐,你已经二十七岁了耶,不年轻了!你还以为你是那种十七、八岁的少女啊?你啊,没有多少时间了,“余纯芳被她的态度激恼,提高声调,相当不以为然。她好心替陈美介绍对象,还不是为她好。 陈美充耳不闻,走到另一边;余纯芳不放松,跟在她屁股后。有人推门进来。 “欢迎光临!”陈美迎上去。这通常是余纯芳的工作,但今天例外,忙一点可以摆脱她的喋喋不休。 第4章 余纯芳跟她原是一家传播公司的同事,但不同部门。工作几年存了一些钱后,经由余纯芳和她男朋友周克强的指点带领,她试着玩股票,运气还算好,赚了一些,然后她便辞掉工作,与余纯芳合伙开了这家服饰店。余纯芳掌管帐目、进货及招呼顾客等工作,她则负责整理、摆饰和清洁店面,偶尔采购时也给一点意见。因为余纯芳负责的工作杂且重,所以领的是老板的薪水--几乎多了她三分之二;她的工作比较偏劳务没技术性,领的是店员的薪水。店里的开支收入扣除平衡后的净利,两人则平分。 她觉得这样很公平,和余纯芳相处得也愉快,所以两人合伙工作几年,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冲突,于公于私,一直都是不错的朋友。不过,即便如此,个人生活上的一些私密,她还是有所保留。余纯芳只知道她交过一些朋友,并不清楚细节。但她和阿非认识时,余芳纯也在场,所以那事她是知道的。还有亚伦。那是陈美自己告诉她的,因为合伙开店的关系。在亚伦当年的“薰陶“下,养成陈美对服装的一些概念和认识,所以当余纯芳提议合伙开店时,她想想便答应了。没想到当初她和亚伦交往时不经意的“收获“竟会成为她事业的帮助,想想还真讽刺。 柜台电话响了。隔一会儿余纯芳走到陈美身旁,拍拍她肩膀说:“电话。这里我来。” 陈美点头,对染了一头火红妖发的年轻女顾客堆起笑,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余小姐会帮你服务。” 她又笑一下,慢慢走到柜台。高跟鞋实在绊脚,但由于工作的关系,她已经很能应付,这也是拜和亚伦交往所赐。所有使她更“女性化“的妆点功夫,举凡化妆、服饰搭配、香水的应用,鞋子等等可以更增添女性魅力的林林总总装扮技巧和品味,全都是拜当初亚伦给她的“薰陶“。就好像,如果她对艺术有一点看法的话,或者对文学诗词稍有些概念,还是对休闲户外的活动有所涉足,大概也全都拜路、阿非以及大传所赐。 “喂,您好,我是陈美。”她用一种职业性温柔的声调轻轻吐说着。她的声音并不甜,而且偏低,缺乏一些女性的柔软,但却有种低沉的磁性吸力。所以,她用温柔的声调说话,其实还不如她原有的低磁嗓音诱惑人。 “是我。”简单有力的两个字,像电流般传导进她脑里,触得她神经一阵麻痹。 陈美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僵化起来,原有的笑容跟着职业性温柔嗓音一起剥落变调。 “你怎么--“她下意识低喊起来,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我需要和你谈谈。”十分独断男性的嗓音。 陈美上心下心地看看余纯芳,见她在忙,松了口气,背过身,压低声音,说:“要谈什么?我已经跟你说了。”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十分坚持。”我要跟你面对面地谈。” “不,“她抗拒着。”已经没什么好谈了。我都已经说了--” “我现在就在街道的转角处,“他再次打断她,十分专断。”我等你。五分钟。如果你不来,我就直接到你店里找你。” “不---,”她低叫一声,尾声尚未收住,他便已经挂断电话。 陈美呆呆望着话筒,不禁皱眉,有些担忧。她不知道他会这么地专断,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但要去吗?她有些犹豫。见到他,她怕她又要动摇。但是-- “谢谢光临!”余纯芳过份愉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怔醒过来,看她朝向她走来。 “哎!累死我了!”余纯芳劈头便埋怨,说:“我从没遇过这么挑剔的客人,说得我嘴巴都快干了!” “不成吗?”陈美问。 “什么话!”余纯芳吊吊眉毛。”也不看是谁出马!” 陈美笑起来。她喜欢余纯芳那种带点得意自负的表情,很不得了似,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当“一声,又有人推门进店。 “欢迎光--“她反射地回头,笑容征结住半张着嘴,张大眼睛盯着进来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套剪裁合宜的亚曼尼,嘴唇微抿,斜扬的嘴角乍看似乎带种笑意,暗地在蛊惑人? “欢迎光临!”余纯芳连忙迎上前去。职业性的敏感,进来了一条大鱼。”先生需要些什么?准备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吗?”见多了陪同女伴上门前来的例子,对于只身上她们服饰店的男性顾客也不会少见多怪,余纯芳惯性地应酬招呼,没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 那男人笑了笑,说:“我要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不要那种满街都有人穿着跑的货色。” “特别的是吗?”余纯芳点个头,走到右侧柜旁,比着一套蓝靛紫渐层的薄纱洋装。”这件怎么样?这个展示柜的服饰我们都只进口一套,保证街上绝对不会有人穿着相同的服装。这件薄纱洋装典雅中带着一种轻逸感,能衬托出高雅脱俗的气质。” “是吗?”那男人却转向陈美。陈美仍微张着嘴,似乎还处在怔愣中。她的表情显得不安和不知所措,带嫌疑的慌张。 “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男人走向陈美,眼神晶亮地盯着她。”我想给一个对我非常特别的人一个惊喜,她的身材跟你差不多,能麻烦你试穿一下那件洋装吗?” 陈美异常地沉默,不安地看看余纯芳,避开那男人的目光。余纯芳也没嗅出任何不对劲,有生意上门,什么忙都能帮,自作主张热络地说: “当然没问题,我们很乐意帮忙的。这一件是吗!” “还有那件粉红色的无袖短洋装,以及那边浅葱色的裤装,还有……”那男人一口气比了四套服饰。 “阿美!”余纯芳催促着,推了木头似的陈美一下。陈美动了一下,望了那男人一眼。他抿着嘴对她勾起笑,她垂下眼,转身走进更衣室。 就这样,一套又一套,她像个服装展示模特儿般,在那男人面前任其摆布地展示他看中的服装。 四件中他看中了三件,加上另外选人的一件嫩黄色v领薄外套。余纯芳高兴得合不拢嘴,说: “你这么体贴,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那个女人实在真幸运!”语气充满阿庾。 “希望如此。”男人嘴角斜扬,弯成勾人的钩,双眼直直地盯着陈美。 陈美避开他的注视,整理柜上的衣服。男人把信用卡交给余纯芳,笑得更勾人。趁着余纯芳到柜台结帐时,他走近陈美,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陈美反射地伸手捂住耳朵,蹙眉看着他,压低声音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身份“总使他们之间的牵连有那么点不光明正大该有顾忌。 “我们得好好谈谈。”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当然有。跟我出去。你不希望我在这里说吧?”他勾着嘴角,笑得那么笃定,那么有把握。 “你不会的。”陈美将声音压得更低,并不是那么有把握。她当然有她的顾忌,但她以为,他的顾虑应该会更多。他有一个完整的婚姻、成功的事业和社会地位,不会轻举妄动,找他自己的麻烦的。 “要试试吗?”他嘴一扬,挑衅地笑了笑。 陈美抿嘴看着他,没说话。她想他只是在威胁她。他盯着她一会儿,突然大步走向柜台。她猛然一怔,急忙拉住他,随即顾虑地放开手,显得有些狼狈,急促地低声说:“我跟你去就是了!”她不想让余纯芳知道,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不想--不想这个,不想那个,太多的“不想“使她一开始其实就居于下风。他彻底抓住她的弱点,攻击得她无力防备。 “当“一声,又有人进来,打断他们的对峙。陈美转头,视线和对方相接触,那人一看到她,却便叫起来-- “哈!总算让我找到了,“不仅兴奋,而且十分开心。他穿条邋遢的破牛仔裤,白衬衫洗得发灰,相当不修边幅。 “是你!”陈美眉一皱,可一点都不开心。”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嘿嘿,“他贼笑两声。”你忘了?你自己告诉我的。” 陈美又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找我干什么?”陈美眉头更锁不开了。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叫沈什么浩的吧?她连他的名字都没想记住。 余纯芳走过去,将信用卡递还给先前那男人,请他在签单上签名。随口问:“你们认识?” “嗯。”沈浩想都不想。 “不!”陈美矢口否认,懊恼地瞪他一眼。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丢下相反、有趣的答案。 站在陈美身旁的那个穿着亚曼尼的男人打量沈浩几眼,然后将目光转向陈美。陈美微微移动一下,脸颊转向另一边,侧面的表情看不出她完整的容颜,只那眉峰微耸,隐隐泄露出一些烦躁。 余纯芳的注意力都在沈浩身上,似乎觉得有趣。她试探着:“阿美说不认识你。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还不是。”沈浩张扬地笑起来,一口白牙似乎会反光。他扫了每个人一眼,丢下一个爆炸性的宣言:“不过,很快就是了。” 陈美反射地又皱眉,瞪他又瞪他。空气中还传有那回音,从四面八方突袭向每个人。 “你有病啊!”陈美恼怒地对着站在她面前的沈浩低吼,眉头皱得不能再紧,相当烦躁。 沈浩收起笑脸,正经说:“我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在气什么?” 第5章 这还用问!陈美嫌恶地瞪他一眼,不想再理他,朝在柜台的余纯芳叫说:“纯芳,店交给你,我先走了。” “没问题,你先回去吧。”余纯芳答应得相当干脆,她可以想象陈美心头的恼。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邋遢的家伙,当众宣布他的企图,又说得好像她早已经是他的囊中物,那情况多令人难堪!只要是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太愉快,更别说一旁还有个气质、品味都很上流的男顾客在。 尤其陈美的行事、个性又十分低调,且不太常说她自己的事,余纯芳不禁有点怀疑,好奇她的私生活及这个叫沈浩的和她之间的关系。现在这个社会,养个小白脸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看沈浩的身材脸蛋和那粗鲁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个中情形似乎不难想象。难怪陈美一直拒绝他们帮她介绍对象。 但可能吗?以她对陈美的了解,陈美不像是那种,呃,会包养男人的女人;而且,尽管她的收入还算不错,她的经济情况应该也还没到那个可以养个男人的水准。就连她自己也养不起沈浩那等条件的男人。沈浩年轻,体格结实,长得有棱有角;以他那种长相身材,算是高档的货色,供不应求,价码通常不会太低,她们是负担不起的,至少,她想,陈美是负担不起的。不过,她看陈美恼怒的样子,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陈美稍微整理一下东西,抓起皮包便掉头走出去。沈浩冲余纯芳笑一下,转身要走,余纯芳叫住他-- “喂--“她绕出柜台。”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目光上下打量他,挑选货色的姿态。 “沈浩。”他一点都不退怯,目光笔直地回视着她。 “你做什么的?”余纯芳又问。 “大楼工程工作。”沈浩回得一点都不犹豫。 “大楼工程工作?”余纯芳愣一下,随即恍悟,叫说:“就是做工的嘛!” 沈浩耸个肩,像在说:没错,就是那样。 建筑工人,这可有趣了。余纯芳眯眯眼,说:“你跟阿美是什么关系!” 沈浩诡笑一下,说:“就像你想的那。” 这话有答等于没答,余纯芳挑挑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沈浩又耸个肩,并不怎么在意。 “我在想,“余纯芳上身微倾,瞥他一眼,小心地,怕惊动什么似,说:“你的条件不错,犯不着追在女人屁股后到处跑。阿美该不会碰巧是你的赞助人什么的吧沈浩哈哈大笑出来。 “我倒希望如此。”他说:“我很乐意的。但阿美是个很难缠又顽固的家伙,也许你可以帮我说服她。”那口气显得有一点无可奈何、一点伤脑筋,堆砌出他和陈美之间关系的密切与厚度。 他对余纯芳眨下眼,不等她再开口,摆个手大步走出去。 “喂,你等一等!”余纯芳张口叫着。 没得等了。沈浩越走越快,更快。 “喂,你等一等!” 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沈浩在她身后大声地鬼叫不停,陈美皱皱眉,不但没停,反而加快脚步。 “喂!”他人高腿长,步伐大,到底还是追上她,一把就抓住她手腕,拦住她说:“你到底在气什么?”有点不解,还有点气急败坏。 相形之下,陈美倒像在任性耍脾气。沈浩的态度和语气一点都没陌生感;他对待她的方式好像他们相识已经很久,有种理所当然的关系存在。有些人尽管厚脸皮,擅手搭讪和纠缠,多半让人感觉得出横亘在其中的陌生与隔阂。可是这个沈浩,他脸皮的厚度跟人不一样。他对陈美讲话的态度、他的语气、他对她的笑,甚至拦阻时的气急败坏和不解,仿佛累积了和她是十年的交情与关系厚度。 他不是以一个陌生人的态度立场在说话的,而是她的“一部份“,密切的一部份。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美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掩饰她的不耐。她甚至觉得,如果正经地回答他的质问,简直荒谬。 “喏。”他从牛仔裤后口袋抽出一个纸袋。”我说过等照片洗出来后会给你看的。” 到底是什么?她不记得了,狐疑地打开纸袋,抽出照片。一颗拖着淡青和乳白尾巴的光球定格在深暗的夜空中。 “啊!”陈美不禁轻声叫出来,总算抬眼看了看沈浩。 沈浩得意地笑了,有些自满。”很漂亮吧?这可是我冻了一夜才拍到的。一 “这个可以给我--呃,借我几天吗?”陈美只觉得内心忽然间涨满,而且满溢出来。 她不晓得为什么她心里会升起那么小小的骚动,突然间就涌起说不出的感觉。 “你收着吧,我本来就是特别送来给你的。过几天,我挑几张放大,再拿过来给你。” “呃……谢谢。”突然间,他变得不再那么烦人讨厌了。陈美喃喃地道谢。 “还有……”他看看方向,忽然又抓住她的手,说:“跟我来!”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往回走。 “嘿--“陈美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喜欢这样被强迫,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牵着走。 “跟我来就是。”沈浩对她咧开嘴笑,脚步却没停- “放开我!”她硬是扳开他的手,不肯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句话她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真是的,她不喜欢这种“喳呼“女人式的感觉。 他停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不要你的车子了吗?” “车子?”她愣一下。 “走吧。”他趁她发愣的片刻又拉住她往前走、 “嘿--“她轻叫着,又想抗议,有种被摆布的感觉,转而一想,那样只是更显得歇斯底里,便忍住不出声,加快脚步与他并肩,和一对手牵手卿卿我我的情侣擦身而过。 他转向她,抿嘴笑一下,藏着一些意味。她知道。在旁人眼中,他们也许就和那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没两样。 “到了,就是这里。哪!”他指着转角便利商店旁的巷子,她的车就停在那里。 “啊!?已经修好了!你怎么把它弄回来的?”陈美小小吃一惊,走了过去。老实说,她都忘了有这回事。 “当然是开回来的。” “可是钥匙在我这里……” “啊,那种小事情!”沈浩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性格的随便--不,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了,和大傅、路、亚伦及阿非完全不一样。天下就是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 “谢谢你,大老远的帮我把车子开回来。”他到底是帮了她一个忙,对她自己先前的不耐烦陈美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这个!”她觉得她应该有些表示,打开皮包,把里头所有的现金--大概五、六千块都拿了出来。”不好意思,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收着--” “干嘛?!”沈浩皱眉了。瞪着那些钱,说:“你以为我是专门来要钱的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事吗?”她的确是这么想的。那笔修车费应该不少,加上他特地去取回车子所耗的时间,算他一天的工资好了,加起来林林总总也要近万块巴。 “你……”他瞪着她,慢慢摇了摇头。她还当真以为他是吃软饭的吗? “不好意思,我身上现在就只有这些,“陈美将钱塞人他手里,打开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说:“谢谢你的帮忙。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等等--“沈浩扳住车窗,甩了甩那些钱,咬牙切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哪有什么意思!他要钱,她给钱,就那么简单而已。 “你垫了不少钱吧?我只是先付给你一点--” “就这样?”他紧盯着她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陈美烦了。 “好!”他点个头,绕到车子另一边,自动开门坐进去。”零件加上修理费和拖吊的费用一共是五千七百四十七块,所以,找你二百五十三块。”他边说边当真从口袋掏出二百块和一些零钱,认真地数还给她。 陈美蹙蹙眉,不怎么欢迎他的不请自进。”你这是“她甩个头。”不用找了。那些零钱你收着--” “不行。”沈浩的表情相当认真。”该找还给你的就该还你。” “好吧。”她懒得争辩。等着他离开。 但他没动的意思。她清清喉咙,说:“不好意思还有事--” 他转头看她,目光亮得闪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陪着你去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个伴。”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她冷静地打开车门,平静地望着他,眼神在请他出去。 沈浩耸个肩,下车出去,随即又回身扳住车门,说:“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吧?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都有空。还是哪天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 “谢谢你,沈先生--“陈美打断他的话。 “沈浩。”他笑嘻嘻地纠正。”叫我沈浩就可以、” “沈先生,“她板着脸。”不管你的意图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并没有意思谈恋爱,就算有,我也对你没兴趣。再见了!” 她拉上车门,不等他开口,踩足了油门扬长离去,将他远远地甩在尘埃后头。 “我在老地方等你。” 临离开前,他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犹留驻在她耳朵里,要她不能拒绝地,屈服在他的意志下。 老地方是吗? 陈美加快车速,抢过一个黄灯。 第6章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告诉她自己。她玩不起和他的那场游戏。 她将车子开得尽可能的快,一路抢过了好几个黄灯。她在武装她的意志,武装她荒凉脆弱的心灵。 到了“霞亭“,她停妥车子,在车内待了一会,平息起伏纷乱的心绪,才慢慢走进去。 “欢迎光临。陈小姐,朱先生已经在包厢内等你。请跟我来。”料理店的老板娘亲切地招呼她,领着她到包厢。 陈美默默跟着她。”霞亭“只是间普通的日本料理店,规模并不大,但他第一次带她到这里时,她就喜欢上店内那种宁谧安静的气氛,尔后见面时他们多半在这里用餐,这便成为他口中他们的“老地方“。 他就是这般擅长;轻易地制造出一种气氛或感受,浪漫化他们之间的牵扯,让她觉得她是特别的,陶醉在这股情境中。 “朱先生,陈小姐来了。”老板娘停在包厢外,先出声打声招呼,然后打开包厢的门,对陈美比个“请“的手势,浅浅笑了一下,才慢慢退开。 陈美轻轻带上门。他立刻迎上前去,将她拉到他身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看到你!” 她没说话,任着他拉她到榻榻米上。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他体贴地擦顺她额头前凌散的发丝。 “开车来的?你那辆车有些旧了,不太安全,我买辆新的给你--” “不用了。”她摇头,打断他的话。她不要这样的馈赠。”我的车子还能开。”她停一下,垂着眼说:“你想和我谈什么?说吧。” “不急,先吃点东西再说。我点了你最喜爱的手卷,马上就会送来。” “我不饿。我还有事,不能待太久,所以--” “阿美--“他打断她,靠近她,近得几乎贴住她身体,俯在她耳畔吐气说:“看着我。抬头看着我。” 她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抬起头。他抿着嘴,嘴角斜扬,噙着笑望着她。还是那么有自信的笑! 朱林彦,这个男人,对他自己做的事一向那么有把握。 她看着他那魅惑人的笑脸,想起他们初相识的悄况。如果那时候在东北角海滨公园的停车场,她没有刚好将车子停在他车子的旁边,没有碰巧转头撞到他的视线,没有礼貌地回他的笑那就好了。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这种种为难就不会露现。 “林彦,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行,我玩不起这场游戏。”她看着他,语气接近哀求,可怜兮兮的。 他掩住她的嘴,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红润的嘴唇。这样一个挑情的举动!她垂下头,不能再接触他的目光。他扳起她的脸,捧住她的脸颊,黑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一边轻柔地撩开她鬓旁的丝发,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耳语,嘴唇在她鬓旁摩掌,说:“为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我--“她说不出来。朱林彦蛊惑的目光企图说服她,她垂低着眼,避开那催眠似的诱惑。她的青春即使已经剩得太短,但她还是玩不起这场“成人的游戏“无法陪他来一段。 “看着我。”朱林彦又扳起陈美的脸,不放弃。”你在怕什么?在怀疑什么?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惟一的。” 惟一?陈美蓦地愣一下。 这句话从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不知有多荒谬!但讽刺的是,在他那迷人魅惑的笑脸下,却一点也不显得唐突。陈美苦笑了一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怕,又在犹豫什么,她根本没想太多--无法想;她觉得一切都乱了。她玩不起,也赔不起。 她伸手搁在朱林彦胸膛,手指点了点他心藏跳动的地方,有点讽刺地,说:“我怎么知道,在这里面,除了我,还装了哪些东西。” “你要我挖出来给你看吗?”朱林彦顺势抓住她的手,提到他唇边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搂进怀里。”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的不是吗?嗯?”那声“嗯“,刻意地夹在含糊的鼻息中,模糊又暧昧,甚至带着挑逗催动。他搂抱她的方式也是。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背,若有似无的抚触;另一只手在她赤裸的颈和臂摩挲。 知道什么?那个“惟一“吗?从已经结了婚、早有了另一个女人的男人口中说出来,那不是太讽刺?陈美想问,疑窦在舌间转绕,却始终吐不出来。 她其实并没有非求不可。惟一啊,在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她也信仰过。只是,渐渐地,她无法不疑惑。 坚持“惟一“是很美,但如果错过了呢?如果认定的那个“惟一“,他的心却不在你身上;或者,对方已经有个另一半的灵魂,那么,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一辈子孤单也不惜;还是另找一个伴,找一个爱情的对象?如果继续坚持,可能短短的青春、短短的人生,这一辈子就真的会这么错过了;但如果另外找一个爱情对象,那么,那也只是印证情爱替换的本质--一个爱情可以取代另一个爱情。如此的话,一开始的坚持似乎便显得愚蠢可笑,只是白白浪费了美丽的青春。 坚持找到自己惟一、全部的那个“爱“,信仰那样的感情观,其实是几乎要以自己的一生为赌注,是个很大的难题和挑战。因为爱情是两情相悦,是双向的;如果对方不觉得你是那个“惟一“,那又该怎么办? 这种种疑惑,让陈美觉得,“信仰“其实是残酷多于浪漫。遇见了大傅、路、亚伦和阿非之后,她慢慢了解,爱情其实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她不再去想“坚持“和“信仰“的问题。如果她能遇到一个频率相同的人,对那份感情忠实,她觉得就是那样罢了。 但是她却遇到了朱林彦;而他居然讽刺地在跟她说“惟一“!她知道,她其实非常清楚,那只是一种甜言蜜语的手段,只是一种蛊惑的语言;明知道的,她却几乎要相信! “我不知道。”陈美移动一下,抽离他的搂抱。”你挖出来给我看吧。” 朱林彦定眼看她一会,嘴角的笑还是没消褪。他拿起桌上的餐刀递给她,说:“你挖吧。” 她愣一下,握着餐刀,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这个狡猾的男人!缓缓地,她摇了摇头,丢下刀子,拉起他的手,抚摸着他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 “我不行的,林彦。”她说:“看,你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了,你对她发了誓,签了证书。我要是陪你玩这场游戏,一开始也许我什么都不求,但也许我会越来越贪心,什么都想要,到那时候,这游戏就不怎么好玩了。游戏不好玩,你想干脆结束算了,我却可能不舍或者不甘愿,麻烦就来了。我不喜欢麻烦,你也不喜欢对不对?” “好个伶牙利齿的女人。”朱林彦又将她拉到他身边,搂住她的腰。”你实在真会说话,阿美。可是,怎么我听起来全都像借口?原因是刀阶男人吧?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很大胆主动、无所谓的一个男人,居然肆无忌惮地当众宣布对你的企图。” “这跟他没关系。”陈美不禁皱眉,不明白怎么突然扯起了那个沈浩。”我不想当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而且,我不要琐碎的感情,我要的是完整的、绝对的。” “我会给你的--” “不,你无法给我我要的,我要的很多。”她如果陪他玩这场游戏,终究只是他的外遇,他能给她什么? “阿美--“他搂住她不放。 陈美微微挣扎一下,站起来。”还是就这样算丁,林彦,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以朱林彦的条件,他可以很轻易找到愿意陪他玩“游戏“的人。但她玩不起。 她不想委屈她自己的感情。 “阿美,你再好好想想。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陈美转头对他笑一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烈焰会焚身。以她的性情,她负担不起高温的火焰。 第4章 “天啊!”一个穿着及膝洋装,梳着公主头,头发乌溜得像丝缎一样的少女,站在沈浩的房间中央,不敢相信似地摇头叫起来。 “怎么会这么小。”她喃喃的。她的惊讶不在于房间的乱,而在于它的小。她站在那里,四周围的墙好似都快向她挤压过去,简直教她喘不过气。 她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 这时门轴转动,一身脏黑和汗臭的沈浩开门进来。 “浩哥!”女孩跳起来,看他那一身脏,转而惊叫说:“你怎么这副德性?脏死了!” “小莹,“沈浩稍稍皱一下眉,回头试他房间的门锁,说:“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叫房东开门让我进来的。”沈莹嘟嘟嘴,说:“我真佩服你,这么小的地方你怎么住得下去!” “小?”沈浩笑一下,摸摸他妹妹的头,搅乱了那乌顺的发丝,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喝了几口。说:“不小了。都快二十坪,又有独立的浴室和厨房,一个人住算很奢侈了。” “怎么不小!”沈莹换了一副同情的表情。”我们家的厨房都比它大。我不懂,浩哥,你干嘛窝在这种地方受罪!” 沈浩嘴角一扬,算是回答。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看你啊!”沈莹又嘟嘟嘴。”你老是不回去,人在家多无聊!” “怎么会无聊?你难道都不上学?而且,还有大哥和晶姐他们在不是吗?大嫂和姐qi书+奇书-齐书夫也应该都在家的。” “别提了。瀚哥和小晶姐每天忙得跟陀螺似,再说,就算他们不忙,也不可能陪我杀时间的。 第7章 茂姐夫更不用提了,我跟他是两个朝代的人。至于大嫂--“沈莹撇撇嘴,耸个肩。”你不晓得那个女人有多乏味无聊!” “小莹,“沈浩皱眉。”你不可以用这种态度说大嫂。” “我说的是事实嘛!”沈莹抗议,见她哥哥又在皱眉,不情愿地说:“好嘛、好嘛!我不说就是了。”转开话题,说:“你怎么搞得这一身脏兮兮的?邋遢得要命。” 沈浩低头看看他自己,无所谓地说:“工地就是这样,到处是灰尘泥沙的,很难不弄脏。” “工地!?”沈莹叫起来,洋娃娃般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跑去工地做工?” 沈浩“嗯“一声,嫌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温室花朵般娇嫩的妹妹摇乱她丝柔的秀发,又是皱眉又是嘟嘴的。”我真不敢相信,爸公司里那么多工作你不做,偏偏要跑去工地当什么工人,又累又脏又危险,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担心死的!” “你别那么夸张好不好?”他用手指敲敲她的脑袋。 “我实在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沈莹一屁股坐在床上,很困惑的样子。”浩哥,你干嘛好好的家里不住,偏偏要窝在这种又小又不舒服的地方,还跑去做工,跟自己过不去?你为什么不搬回去?你明知道爸妈……” “小莹!”沈浩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走过去,捏了捏她玫瑰红的脸颊。”你怎么变得跟妈一样哕嗦了。” 她瞪瞪眼,说:“我是为你好。我就是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浩举起双手,投降似,说:“我什么也没想。你要我每天跟大哥一样穿那闷死人的西装打领带的,每天埋在公文堆里,不如先杀了我算了。” “但你就算现在不做,将来也是得接受。” “那可不一定。有大哥和晶姐及茂姐夫就够了。” “你想得太天真了,浩哥。”沈莹咯咯笑起来。”你是爸的儿子,你以为爸会任由你这么无所事事打混下去?不可能的。他迟早一定会找人押你回去的。” 沈浩没说话,像是默认这个事实。 “浩哥,“沈莹又说:“反正迟早要回去的,你干嘛不早点搬回去算了,还一直窝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工的,把自己搞得邋遢又脏得要命--” 话还没话完,沈浩伸出手,食指和拇指上下分开捏住她的嘴唇,封住她的嘴巴。 “你真的是越来越哕嗦了,小莹。”他朝她皱个眉。沈莹拨开他的手,嘟嘴说:“人家是为你好。真是好心没好报。” “多谢你的鸡婆。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沈浩又捏捏他妹妹红润的脸颊,顺手又拨乱她的头发。吐口气,说:“啊,热死了!我去冲个澡。”边说边走进浴室,把他妹妹丢在一旁。 沈莹走到书桌旁,无聊地翻翻架上那一排的书籍,然后拉开抽屉随便瞧瞧,东翻翻西翻翻地,翻出了一本藏青色封皮的记事簿之类的小册子。 她好奇地翻丁翻,泰半空白的册子底页,有个人名电话地址被特别地用红笔圈了起来,一旁还涂了两颗大星星。 等沈浩从浴室出来,她拿着小册子晃了晃,问:“浩哥,这个叫什么陈美的女人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 沈浩翻个白眼,抢下他的小册子,说:“没你的事少乱翻我的东西。” 沈莹又嘟嘴了。说:“浩哥,你可别像瀚哥一样便在街上找个女人就带回家。” “小莹,你要我跟你说几次才听得懂?别用这种态度说大嫂。”沈浩对他妹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大哥沈瀚的太太原是某家企业的职员,和他大哥在一次大学朋友的聚会里认识。她娘家开了一家金饰店,家庭环境在一般普通人家里,算是不错。可是他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妹妹百般挑剔,老是嫌人家这个不好那个水准不够,十分地难伺候。 “好嘛、好嘛!”那口气相当不情愿。”我不说就是了。可是你得告诉我,这个叫陈美什么的女人是谁?干什么的?我可不想到时候又得和个来路莫名其妙的女人周旋。” “小莹,“沈浩叹口气。”你把我们自己想得那么好,可是人家并不见得愿意理你哥哥。” “那怎么可能!”沈莹毫不相信。 这世间的女人多半拜金,而且攀权加附贵,加上沈浩的条件、学识、长相、身材样样都好,没有女人不像苍 蝇一样黏附上来。 “当然可能。”沈浩摆个手,推着她走,赶他妹妹离开。”去去去!没事的话快回去吧,别吵我了。” “你别推人家嘛!我待在这里又不会咬人!”沈莹娇惯地又嘟嘴,白她哥哥一眼。”你没忘了下个星期二是晶姐的生日吧?她要你一定要回去。” “知道了。” “还有--“她低头从她斜背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叠千元钞票。”喏,妈要我把这个拿给你。你帐户里的钱和信用卡都没动,她怕你这样太虐待自己。” “不用了,你跟她说--” “你自己跟她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妈的脾气。” 沈浩歪头想了想,说:“也好。”拿了那叠钱,随便丢在桌子上。他也许用得着。 自食其力固然好,但他并不忌讳用自己家里的钱;他也不认为依赖自己的家庭是件腐朽或可耻的事,更不认为自食其力就会比较清高有志气。总之,他不设任何的标准。他没动帐户的钱和信用卡,是因为还不需要,一旦需要,他可一点都不会客气。 “你吃过了没?”他拥拥他妹妹。”走吧,哥请你吃牛肉汤面。” “牛肉汤面?我才不要!”沈莹皱鼻子抗议。 “不然牛肉面好了。走啦、走啦!很好吃的!”沈浩笑笑地,半强迫地将他不情愿的妹妹硬拗出了房间。 “家不要啦!”沈莹娇里娇气的声音在夜色中回响着,越传越小,连同她的身影,渐渐被街头的光影淹没。 霓虹灯闪烁,天色虽然已黑,世界是彩色的。 “只是一顿饭,要不了你的命的。”余纯芳对着像是耳聋了的陈美猛叫着。”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好做。而且,也不是要你正襟危坐钉在座位上。周末派对大家跳舞喝酒聊天,相当随意又自在。” “我没空。”陈美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没空!?”余纯芳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瞎忙过了!阿美,这可是我跟阿强你一定会感激我的。”她就是看不惯陈美那种清教徒式的生活和态度 又来了,陈美停下手边的工作,斜眼睨睨余纯芳。余纯芳不等她皱眉弄鬼脸,立刻说:“你不必用那种表情瞪我。我知道你纯情,可是纯情不能当饭吃,解决不了你的'需要'。爱情这种事,不趁着青春年少多谈几次,根本太可惜,老了也会后悔?食色性也,你不需要太压抑。”她停一下,挤挤眉,跟着又说:“我知道你还念着阿非,可是现代这种社会,不流行那种纯情了。什么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虐待自己。”什么'绝对'、'惟一',太不正常啊!如果对方不爱你呢?怎么办?你还苦苦守着、坚持着,那岂不是太惨了!我也是碰了又碰,才遇到阿强的。聪明-点,阿美,你太封闭了。再说,你难道都没有生理需要吗?你也是政党的女人,应该也有那种蠢动吧?” 陈美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她小心吸口气,什么都没走到另一旁。 她并不觉得她自己是那么“纯情“,也并没有还念着阿非,更不坚持什么“惟一““绝对“。那太累了,顺其自然就好。她跟阿非就是在某个她也记不得是谁办的派对上遇到的。她很清楚那种社交聚会是怎么回事,所以不起劲。此外,她跟余纯芳虽然认识有些时间,又是同事兼事业伙伴,不过,她并不想介入太私人的关系。她觉得有些关系点到即止或许比较好。友情有它的极限,适当就好。 “你干嘛不吭声?”余纯芳瞪眼。 “你要我说什么?”陈美低头整理服饰柜。 “你难道都没有那种需要吗?”余纯芳提高声音亢到接近尖锐撕裂的频率。 陈美反射地想伸手掩住耳朵,但她没动,停下手里整理的工作。 “就算我有需要,难道就可以到街上随便找一个男人回家吗?” “所以我才要你到派对来啊!我可以帮你介绍对象---” “又不是种猪,时候到了就要交配。”陈美忍不住说了粗话。 “嘿!阿美--“余纯芳将眼睛瞪得更大,有些恼怒。”你这个人!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这个人就是热不起来。记得要来就对!” “知道啦。”陈美点头。转开话题,说:“对了,下个月你跟阿强到日本,多留意他们一些新锐设计师的什么?我们上回小试的那批货反应还不错。” “真的?那我可要多留意了。还有哪一些?找看看。” 陈美把货号和照片对照拿给她。两人讨论了一会,筛选出那些反应良好的设计,其中有许多是新锐设计师的作品。 “对了,“余纯芳说:“前两天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碰到一个年轻的设计师,看了一些他带过去的设计,还挺有创意的。他现在还在'织衣'那边当助理,有意创自己的品牌。下个礼拜他会带一些他的设计过来,你看看,看行不行,行的话,我们试度在店里挂他的设计品牌。”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陈美有些犹豫。”织衣“在业界是小有名气的品牌,里头的设计师听说个个年轻有才华。 第8章 但对方到底还只是个助理,又是新人,陈美的兴趣并不是太高。 “所以我才要你先和他谈谈,看看行不行啊!” “纯芳,我们走的是精品专卖,像这种刚出道的--” “那像这些国外的阿猫阿狗的设计就没问题了吗?”余纯芳打断她的话,指指和架子上那些外国新锐设计师设计的服饰。阿美,我们做这行.凭的就是眼光-我们在国外挑那些新锐设计师的作品时,你可是一点都没犹豫。 “那不一样。基于一些解释不清的因素,消费者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同样是新设计师的东西,但飘了洋过了海而来的,风情和感觉的吸引上,就是多了一种诱因这你不能否认的。” “我明白,但只是要你看看他的设计,不会少一块肉的。” 陈美想想,点头说:“好吧。”停一下,问:“你看过他的作品,觉得怎么样?” “我刚刚说了,还挺有创意的。不过这方面你比我敏感,等你看过了再说。” “喔。你跟他约哪一天?” “下星期四。” “星期四是吗……”她在记事簿上做个记号,收起簿子,看看时间,说:“时间差不多丁,我要先走了。” “才三点,你要去哪?”余纯芳问。 陈美比个游泳的手势。 “你还真的是不嫌累!”余纯芳吊起尖细的小眼睛,夸张地摇头。前些时候她硬拖着陈美到一家健身中心厉行夏日的“健身兼塑身计划“,但没两天,她自己就先嫌累放弃,懒得再去,没想到陈美这个家猫型的人反倒起了劲。 陈美笑起来。”我办了会员。” “真的还假的?”余纯芳张大嘴巴。那家健身中心的收费不便宜。”你还真舍得!” “偶尔奢侈一下嘛,有助于心理卫生。”陈美耸个肩。 其实办了会员,她也只去游泳。某方面来说,她的意志力不坚,毅力不强,所以才会和朱林彦牵扯不清。决心离开朱林彦后,她想好好做一件事--至少在这个夏天--坚持地、有毅力地完成一件事,算是一个重新的开始。所以她开始游泳,“沉溺“在水中。事实上,“游泳“只是一个象征,代表某种她也解释不清的意义。她只是觉得她有必要这么做,至少在这个烦躁的夏天。 “但你这样,天天游,不累不烦啊!”余纯芳还是不明白。她原还以为陈美对什么都不起劲。陈美就是这样,老是神秘兮兮的,暗地里做些什么她都不知道。 “还好啦。”陈美把东西收一收,丢进一个黑色的大背袋。”我走了,店就拜托你了。” “等等--“余纯芳忽然拉住她。”你还没跟我说上回那个叫沈浩什么的是怎么回事!”赶在她皱眉前又补充说:“你先别皱眉,我没意思探你的稳私,只是,那家伙大刺刺地跑到店里做那种宣言,你总不能期待我什么都不问吧!” “是不能期待。”她慢慢拿开余纯芳的手。”我其实也不算认识他。上回我的车子抛锚,他刚好经过,帮了我一个忙,就是那样而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就那样?”余纯芳看看她,推敲了一会,说:“那算是艳遇找上门了喽!” 陈美白她一眼。余纯芳自顾又说:“其实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你大可以试试--” “试什么?”陈美反问。 “什么都试啊!反正你也不会少一块肉。” “谢了。要试你自个儿去试。” “我已经有阿强了。” “那又怎么样?”陈美挑衅地,说:“反正你也不会少一块肉。” 余纯芳俏鼻子朝天-划,悻悻地。”你就尖酸刻薄的一张嘴,难怪没人要!'' 换陈美斜眉瞪眼了。余纯芳双手一插,架在腰间一副“怎么样“的姿态。 “好吧,就算我没人要,可你也只有一个阿强要,当心可别被阿强甩了。”陈美不甘示弱地回 “你--“余纯芳小猫眼一瞪,作势要捶打她。陈美笑着跳出去。余纯芳迫在她屁股后,站在店门口,手插着腰,叫说:“你就别给我回来,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谁叫你先烦我!”陈美回头叫嚣回去,一古脑儿钻进车子里。 从后视镜中,她还可以看见余纯芳双手插腰气鼓鼓地站在店门口。她伸出手对余纯芳挥了一下,慢慢滑出巷子。车子进入街道后,她把一切抛在脑后,双手握紧方向盘,全心全意往前行驶。 就是这样,她只想全心全意地做好她目前所能做的事。 “你该不会碰巧知道她去了哪里吧?”沈浩欺身靠着柜台,半个身子几乎越过桌面,居高临下威胁向余纯芳。 “大概。”余纯芳反射地退开一步,对他的突然逼近猛然有些招架不住。她暗地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调整好呼吸和姿势,才抬头做作地睨了沈浩一眼,说:“你找阿美干什么?” “有事。” “什么事?” 沈浩露出一个暖昧、不可告人的笑容。”这是我跟阿美之间的秘密。” “什么秘密?”余纯芳斜吊起眼,算好步骤和距离,凑近到他鼻子前。 沈浩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还是保持那一副暧昧的笑容,吹着气说:“就像这么近的秘密。”然后对余纯芳眨了眨眼,一副“不可说“的神秘。 余纯芳抽开一些距离,支着下巴盯着他好一会。她发现沈浩的眉像剑,一拢一耸之间有股逼人的锐气;他的五官不够秀气,有棱有角,显得便不够俊美,不过,却很男性,而且笑起来时有种恼人的蛊惑力;他的身材够高,够结实,态度轻松自信,一举一动颇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她深深吸口气,胸部微微起伏着。可惜,他要不是做工的男人穷,就什么都不是了。 “有一件事我想你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可以少花 一些力气。”她盯着沈浩敞开的胸口。”阿美供不起像你这样条件的。你看她开那一辆破车,养她自己都很困难,她是没有能力再养别人的。” 沈浩嘻嘻一笑。”那无所谓。我花得不多,很好养的。不然,我也可以养她。” 余纯芳抬起眼皮,眼神带疑问,上下打量他。沈浩还是满脸的笑,笑得促狭。”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吧?” “我是可以告诉你啦,不过你拿什么养她?”那口气还是紧咬着,不放松。 沈浩伸手指指自己的身体。 “很俏皮嘛!”余纯芳溜一眼他结实的胸膛。她有感觉,如果将脸枕在那上头一定会很舒服。”不过,我说,沈浩,“她凑近他,吸口气,吸进几些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男性气息。”女人是需要滋润没错,但光是那个的满足,肚子是不会饱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浩嘴角一扬,又笑了。”这个你不必替我们担心。阿美吃得不多,她光吃我就会饱的。” 这些话,陈美要是听到了,准会翻白眼。 余纯芳眨下眼,退开身子。当真陈美跟沈浩的关系早已到了那种程度?可她装得还真够像,一副陌生人的姿态。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去哪里了吧?” “只要你不怕碰钉子。”她耸个肩。也没什么不可,反正她也不是陈美的保母。”她去'路易斯安那'了。” “路易斯安那?”沈浩愣一下。不会吧!?那么巧! “对。你该听过吧?那是一家大型的连锁健身俱乐部,收费可不便宜。” 沈浩笑了笑,摆个手。”谢了。” “等等!”余纯芳叫住他。”你就真的打算这样跑去找她啊?那地方那么大,怎么找人!” 沈浩摆个“不然还能怎么样的表情“,说:“不过,如果你能顺便告诉我她通常都做哪些健身运动,可以节省我很多时间。” “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余纯芳说:“你直接到游泳池找她。她只游泳。”她顿一下,又说:“这个周末我们有个派对。” “谢了。”沈浩扬眉出声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好心亲切。” 余纯芳又耸个肩。陈美也许不同意,但她这么做,完全是为陈美好。虽然她和陈美交情不错,不过,她就是看不惯她那种低调到洁癖的态度,现在突然冒出沈浩这个缠人的家伙,正好可以治治她。虽然沈浩算不上太英俊,但也不算差,身材又够高够结实,她想,要配陈美算是绰绰有余了,尽管他只是建筑工人。反正陈美也不年轻了,女人到了某个年纪,是没得什么好挑的,有像沈浩这样条件的男人追她,也不算太委屈。 当然,她跟陈美是不一样;至少,她没有让她自己人老珠黄到没得挑的地步,还在那里摆矜持,像陈美那样。她眼明手快,手脚利落地早早选中周克强,将他牢牢攫在手中。女人到了三十,就像过午的黄鱼,鲜度一退,价钱和身段都没得坚持丁,只有贱价出售。像陈美这样快三十的老女人了,还碰得到沈浩这样的货色,算她运气,还挑什么挑啊!她对陈美那种态度就是不以为然。 反正她是为她好。她就是看不惯。陈美都老到快没人要了,还那么挑,这个也不要,那个也看不上,还自以为纯情清高,让她确实地尝尝男人的滋味,她大概就什么都不挑了。 她实在是为她好。虽然沈浩是做工的,但陈美都快三十了,没什么好计较。 来回游了十几趟后,陈美开始觉得累了,力不从心。她歇了一会,打算再游isuu書网个一百公尺便离开。 第9章 这个时间人不多,多牛的会员又都集中在韵律室,偌大的游泳池就显得相当空旷。 她重新戴好蛙镜,游的速度并不快,但毫不停歇,一口气游完一百公尺。她靠在池边,微微喘气,整个人还浸在水中,一边拿下蛙镜仰头舒了口气。 “嗨!”正对她头上方,赫然蹲了个男人,猛不防出声丢向她,冲着她咧开大嘴笑,笑得灿烂而且放肆。 她吓一跳,一个没站稳,倒跌入水中。男人有力的臂膀及时稳稳地抓住她,即使如此,她还是显得十分狼狈。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懊恼地甩开他的手。这个叫沈浩的,实在真烦人,阴魂不散。 “因为你在这里。”沈浩笑嘻嘻。 “你怎么知道我--“陈美反射地询问,随即煞住,-想也知道,一定是余纯芳告诉他的,转口说:“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会员制的健身俱乐部,虽然也开放给非会员使用设施,但收费相当高,她不认他会特地花那些钱只为了运动,她也不认为他会碰巧也是这里的会员。 沈浩又是一笑。”这个啊,柜台那两位小姐还挺亲切的,我跟她们聊了一会,就让我进来了。” 怎么可能?陈美皱皱眉,她没作声,不想跟他抬杠。 “我跟她们说,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沈浩跟着又说。 陈美充耳不闻,跳出泳池。沈浩伸手作势要拉她起身,她视而不见,自己慢慢站起来,走往冲洗室, “等等!”沈浩拉住她。”你还没听我的回答哪。” “什么回答?”陈美又蹙眉。她不记得她问过他什么。 “你忘了?”沈浩微微一笑。”听好了!你没兴趣,可是我对你有兴趣。” 陈美愣一下,然后摇头,说:“沈先生,我并不算认识你,也根本不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很感谢你当时的帮忙,但我并没有意愿和你成为进一步的朋友。请你就此打住,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可还真坦白。”沈浩反而更靠近她一步。”可是,怎么办?我对你已经那么感兴趣,停不住了。所以,能不能请你试着了解我、认识我?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陈美不禁又皱眉了。”这跟什么损失不损失没关系。我--”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你会喜欢上我的。”沈浩打断她的话,比个手势说:“等会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解彼此。我在外头等你。” “嘿--“陈美喊一声,追着他的背影。她不喜欢他那种主宰的口气,不喜欢他那种胸有成竹的态度,不喜欢她蓦然停下来,呆了一会,跟着叹口气。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挑剔?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妨碍她?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她草草冲洗一下,走到更衣室换好衣服。 从大傅到遇见朱林彦,虽然各有过短暂甜蜜的时刻,但她的爱情一直不是太顺遂。情聚情散,一段段的情缘如表历历,清楚地记载着她感情的起起落落。沈浩太侵略,让她觉得不确定,她觉得能避开的话还是避开比较好。 她背上背袋,走出更衣室,朝大门而去。远远便瞧见沈浩倚着柜台,和柜台内那两个像才刚出校门不久的女孩有说有笑地,简直在打情骂俏。 她笔直走过去,从他身旁经过,他没注意,还一径和柜台小姐说说和笑笑。等她走过去,走远了,他才看见,急忙追上她,一古脑儿攫住她说:“嘿!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陈美抽回手。”我看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没必要打扰你。” 沈浩歪头看她。”你想就这样跑了?你在怕什么?” “我哪有--“陈美反射皱眉。 这时一个柜台小姐突然轻声叫说:“啊,经理来了!” 沈浩表情忽然一变,暗叫声糟糕,拉着陈美往回走。 “你干什么?”陈美觉得莫名其妙。 “跟我走就是。”他没时间解释,匆匆拉着她拐进洗手间的通道。 俱乐部的经理和几个随行的人员从主要通道经过,走往办公室。沈浩这才放开她,冲她一笑,算是解释。 陈美到底不是追根究底型的人,奇怪归奇怪,眉头空皱便掉头往外走。 “等等--“沈浩迫上去。”你考虑过了没有?” “这根本不必考虑。”陈美想都不想便脱口说出来- “真的?一点都不用考虑?那太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去吃饭吧。”沈浩狡狯的牵住她。 “什么?我--你大概弄错,我--” 他伸手掩住她的嘴巴,含住笑。”我没搞错,就是你。而且,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什么叫“就是你“?!凭什么他又这么有把握?陈美微微又锁起眉。 “别这样皱眉!”沈浩忽然伸手,抹平她微锁的眉头。笑一下。你笑起来比较美。她有些没奈何,看看他,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就从现在开始认识吧。”沈浩脸一偏,又笑了,更狡黠。”人家说'见面三分情',所以我和你的感情至少已经有三分子,我正直有诚意,要加一分,你也不讨厌我,对吧?所以又加一分。这样,我们的感情就有五分。剩下的五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天,吃吃饭,不熟也黏。” “我就是怕太黏!”亏他办得出这样一串似是而非的道理。 “那我就少放一点水好了,也免得蒸发太快。这样就不黏了吧?”沈浩窥窥她的脸色,挨近一些,用手肘碰碰她。”陈美,好不好?我们走吧,饭总是要吃的吧。” 这个人实在!陈美凝着的股慢慢化开。她最不会应付他这种厚脸皮的人,着实没奈何,只好任由他了,放弃再争辩。 第5章 所谓的爱情,相互的共鸣是很重要的。 “唉,陈美,你不要像个木头人一样,老是躲在这里不动。过来!那些人不会咬人的!”余纯芳猛对窝在客厅角落的陈美瞪眼。她手中拿了一杯酒,边说边咕噜灌了一口。 “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咬人。我去拿杯饮料,马上过去。”陈美随口敷衍。工作这许多年,接触的人也不少了,她已经很懂得该如何应付种种状况。人际关系况穿了不外乎是一种应付,每个人互相应付着彼此,应付得巧关系就不会不好。 “不必麻烦了。喏!”周克强不晓得打哪冒出来,递给她一杯“苏打红酒“。 “谢了。我正觉得口渴。”陈美只好接过饮料喝了一口。 “不客气。”周克强笑腻腻。”嘿,阿美,最近那些资讯股挺看好的,你有没有兴趣轧一脚?” “不了。” “为什么?稳赚的。” “还是留给你们赚好了。最近没什么闲钱。”陈美找理由搪塞。虽然先前她跟着周克强和余纯芳买进卖出地赚了一些,她还是觉得守成的好。 “那就太可惜了!我保证你稳赚一笔的。”周克强咧开嘴,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 “阿美,“余纯芳说:“你把钱拱在银行,不投资,只是存死钱。” 陈美耸肩。”我倒希望有那种'死钱'可以拱在银行。”身边的钱其实来去很快,她是存了一些,但不太多。她现在住的公寓还是租的,她希望能攒多一点,买一间公寓。 “纯芳!”那堆人吵闹叫着。 余纯芳拉着周克强过去,不忘回头叫说:“阿美,来嘛!” 陈美比个上洗手间的手势,摆脱一缸的喧哗。 余纯芳的派对就是这样,既吵又闹兼喧哗,闹到最后一定是一片狼藉,没有一个不喝得烂醉。醉过一两次后,她就不觉得怎么好玩了,能避免就避免。 从洗手间出来后,陈美替自己倒了一杯开水。余纯芳眼尖,将她拖了过去,塞在一个全身穿戴亚曼尼、带一点粉气的男人座位旁。说:“小林,这是阿美。我跟你提过的。”干笑一下,转向陈美。”阿美,小林是'诸葛亮再世',无所不知,跟他在一起,保证你会聊得很愉快。” “我哪有那么神,别夸张!”小林摆个客套的笑容。”陈小姐,你该知道小余的话不可信的。” “我的话不能信,还有谁的话能信!”余纯芳吊个眉。 陈美微笑应付,不表示意见。 “你们聊,我过去那边。”余纯芳咕噜喝干杯中的酒,丢下陈美掉头走到客厅另一头。 陈美保持笑容,露个专心听讲的表情。但小林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被动又不热中。好在他们这角落还有其他的人在,每个人争相发表意见,她的被动就不那么明显。 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不外是报纸上热门新闻和理财资讯。余纯芳说的有一半没错,小林的确知道得不少,而且健谈。只是他知道的那些泰半是一些时事八卦的资讯。一堆人边喝边和他抬杠,气氛挺白热化。但不管陈美怎么听,还是觉得相当空泛。 她微笑着,瞄一下时间,打算再待个五分钟就找个借口拍拍屁股走人。小林却忽然将注意力转向她,说:“你很安静哦,小陈。” 小陈?认识了十分钟,她就变成“小陈“了?这种认朋友的速度挺惊人的。 “怎么会。”陈美扯扯嘴角。”我只是在想,大家说的都满有意思的。”她约略记得,他们刚刚好像提了什么基金的。 “就是啊。派对嘛,开心最重要,不需要提些太严肃的事。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遣?小余说你常上健身俱乐部。” 那个大嘴巴!陈美又笑一下,说:“也没有啦,只是偶尔做做运动。” 第10章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哪家健身中心?我也想试试。” “健身中心到处都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陈美推托着。她开始觉得肩膀很酸,剩下脸皮在笑,说:“不好意思,我去倒杯水。”起身倒了一杯开水,拖拖拉拉一会才回到原位。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吵杂,她抬起头。阴魂不散的沈浩忽地出现在门口,目光搜寻着,和她的目光恰巧碰个正着。他扯嘴笑起来,大步朝她走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陈美轻叫起来,同时松了口气。她从没像这一刻这般那么高兴看到沈浩。 “来找你啊。”仍然理所当然的口吻。他环顾四周一眼,说:“还挺热闹的嘛。”和小林打个照面,对他扯嘴笑一下,转向陈美,笑说:“我来得刚好吧?” 的确是刚好。陈美回他一眼,正想开口,余纯芳电眼扫到沈浩,立刻挤凑过去。叫说:“沈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阿美在,我爬也要爬过来。” 余纯芳瞟了瞟陈美。陈美不动声色,当作耳边风。 “人家不领情呢!”余纯芳添柴加煽风。 沈浩摆个“没办法“的表情。陈美看看时间,手上还拿着那杯开水。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还早呢!不急。”余纯芳皱眉。才十点半而已。 “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我跟你不一样,天黑不睡觉我会精神涣散。再说,明天还要工作。” “偶尔熬一次嘛。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又没人陪着睡,干嘛那么急溜回去上床。对不对啊?沈浩。”余纯芳的声音不小,足够让屋里每个人都听见。 陈美狠狠瞪她一眼,不想理她,往大门走去。沈浩追上她,说:“等等!我才刚来你就要走!” “你喜欢的话,尽管可以待着。” “总该让我喘口气吧。”他堵住陈美的去路。”哎,渴死了,有没有什么喝的?”头一低,瞄到陈美还拿在手中的开水。 “不行!”陈美看穿他的心思,连忙摇头。”那边多得是饮料,口渴的话,可以过去那边。”她抬抬下巴,指向另一边。 “那多麻烦!”沈浩扬下眉,伸手拿走她手上的水杯把她喝剩下的水喝光。 “嘿!你--“陈美皱眉叫起来,话声还没落,沈浩飞快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说: “又在担心什么口水不口水的了是不是?看,你这不是也吃到我的口水了!” “你---“陈美反射地伸手掩住嘴巴。 “别那么惊讶好吗?”沈浩摆一副很受伤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他在作戏,没两秒钟他就又一副嘻皮笑脸。 陈美皱眉瞪他一眼。”你这个人未免太主动了!!” “我如果不主动的话,光等你有反应,恐怕等到头发白了还在等。” “这种事是不能一厢情愿,而必须--” “两情相悦!”沈浩抢着接口。”我这边已经很情愿了,就等你爱上我。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凭什么他说得这么有把握?陈美不禁有些反感,又皱起眉头。 沈浩大手一伸,蒙住她的额头,抚平她的眉头。”怎么又皱眉了!我说过,你笑起来比较好看。来,笑一下。” 这个人,陈美忍不住轻轻摇起头。 “别再摇了。”沈浩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下个星期三你有没有空?” “干什么?”陈美猛震一下,企图扳开他的手,反而被他掌握住。 “我想……”沈浩微微一笑,才刚开口,客厅中央猛不防窜出一声高昂的辩论,尖亢得有些变调。 “我说艺术这种东西根本是见仁见智!” “废话。”沈浩小小咕哝一声。 “还是有一个鉴赏的标准吧。”另外有人开口。 “什么标准?”那声音有些挑衅。”又是谁订的?” “标准就是标准。难道大象用鼻子随便洒喷墨水在白纸上的东西也可以叫艺术?” “那可难说。艺术是七分天才加三分机率。不然,那种光涂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抽象的线条也可以叫艺术,还有什么不能称作艺术?” “你们别再那边争了。”余纯芳挨过去打圆场。 那个小林帮腔说:“对嘛,有什么好争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嘛。”自己干笑一声,转开话题说:“对了,你们去看了那个'路展'的'黑系列'展没有?” 乍听到那个名字,陈美表情变了一下。沈浩注意到,问:“怎么了?” 陈美摇头。那个小林继续在说:“他这次'黑系列'作品的表现手法前卫又大胆,还挺有意思的。” “得了!”有人摇头。”我从来搞不懂那些前卫艺术 “好了!好了!”余纯芳打岔说:“老说这些多无聊还有谁要酒的?” “我要。”马上有人应和。客厅的气氛立刻改变回到先前那种颓靡的调调。 陈美小心吐了一口气。是路。刚刚他们在说的是路。 “嗨!阿非!”她还沉浸在惊跳的情绪中,突地又被这一声惊讶意外震了一跳。 她抬起头,和已进到门内的阿非打个照面。那个身影她太熟悉,心头不防涌起一股难以分说的感觉,百味杂陈,放久了般发馊。 “阿非!”余纯芳尖叫起来,跳到阿非面前,尖声亢奋叫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久都不联络,我还以为你挂了呢!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又见面的?” “上个月。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碰巧。”阿非很快扫了屋内一眼,和陈美的视线又碰在一块。 他顿一下,扬脸对她笑了一下。 陈美没动,只是看着他,暗暗告诉她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这个相遇太突然,她没准备,不设防,脸上的皮和肉分离,挂上去的笑容一一皱成僵硬的线条。 “喏,阿非。”周克强上前递给阿非一杯酒,哥俩奸地打杀一会,厅中和阿非相识的人也都凑热闹一番。陈美僵在那里,去留都不是。余纯芳斜睨她一眼,走到阿非旁边,朝陈美的方向努努嘴,说: “喏,阿美还在那里等你,你不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阿非的脸扭了一下,笑声变干,作势要过去,陈美先走向他,说:“好久不见了,阿非。” “好久不见了。”阿非又干笑一声。 沈浩紧跟在陈美身旁,面无表情看着阿非。 “朋友?”阿非扬一下眉。 陈美还来不及开口,余纯芳已经抢着帮她回答。”沈浩是阿美登记第一号的候补男朋友。” “哦?”阿非又挑了挑眉。 “沈浩。”沈浩伸出手。 “谢非。”阿非绅仕地回礼,蜻蜓点水一般沾了一下沈浩的手。 先前先看到阿非进门的家伙又鬼叫说:“阿非,听说你在法国娶了一个法国妞,人呢?怎么没带过来?” 阿非飞快地看了陈美一眼。 “哪有什么法国妞!” “不过,我听说你订婚了,不是吗?”另外有个家伙问。 阿非又看了陈美一眼。 “唉。”没有否认。 陈美挂在脸皮上的笑容扯动一下,慢慢变淡。 “走吧。”沈浩揽住她的手臂。”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陈美没拒绝。她对阿非点个头,说:“很高兴能再看到你。”亲切而有礼,好像每次在这般的社交场合对初次碰面的人亲切寒喧的,“很高兴认识你“一般,也像对每个上她们服饰店的顾客招呼的“欢迎光临“,热忱相同。 “我也是。”阿非说。 余纯芳的表情显得十分扫兴。”这么早就要回去?你们俩实在有够扫兴!” “没办法。”陈美露个微笑,反手抓住沈浩的手臂。沈浩忽然低头看她一眼,将她拉近身边。 “你们慢慢聊吧。我们先走了。”他伸手揽住陈美的腰,轻轻将她带往门外。 “晚安,阿美。”阿非追了一声。 陈美没回头。经过这些年,她已经很明白北半球的星空是很难看到南十字星座的。 过了七点天就黑了,但沈家的夜灯火通明,笑声处处。 “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沈浩戏谑地撤着嘴,微微弯身俯向站在他面前高就优雅的大姐沈晶,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沈晶三十岁,精明能干而且高雅漂亮,沈家里里外外的事务她八只爪一把抓。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沈晶白了她弟弟一眼。”看在你专程回来的份上,就饶了你这-回。” “是,是。”沈浩学小喽哕必恭必敬的模样,双腿并直,腰部微弯,头低目垂,一双手抬得高高的,捧着礼物,呈献贡物似地把礼物递送给他姐姐。”这是小弟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姐笑纳。” 沈晶抿嘴笑一下,拍起礼物,打开一瞧,笑脸扁一下,说:“哦,珍珠啊,我都已经有好几条了。” 沈浩耸耸肩。”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还给我。” “好歹这也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勉强收下就是。” 沈晶的先生--陈时茂,走近说:“你姐姐就是这么挑剔,像个被庞坏的小孩。” “哦?”沈晶挑挑眉,睨着陈时茂。”这么说,你对我很忍耐喽?” “咳!”陈时茂干咳一声,说:“没的事。懂得挑剔才有品味,我很庆幸有你这样的老婆。” 沈晶笑着瞟他一眼,似乎很满意他的解释。陈时茂又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对沈浩说:“阿浩,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将来的事,分担一些岳父的辛劳---” “公司的事有你和大哥大姐在就够了。” 第11章 不等他继续,沈浩很快便打断他的话。 “话不是这么说。公司固然有我们帮忙分担岳父一些辛劳,但你也该考虑未来的事,早点回来熟悉一切。” “对啊,阿浩,“沈晶附和。”反正你迟早要回来的……”“咦?妈呢?我刚刚还看到的!”沈浩精确腰斩她的话,目光四处搜寻。”啊!在那里,不好意思,我得过去表示一下孝心。”逃也似地窜开。 “阿浩--“沈晶追一声,被上前攀谈的客人阻断。 沈浩大步走着,走得又急又匆忙,一边还吐着气。不时有客人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微笑招手点头。沈晶的三十岁生日宴会纯属私人性的庆祝,只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以及和家族事业来往密切的伙伴,即便如此,大厅还是挤了满满的人。 “浩哥!”沈莹先看到他。沈莹站在他母亲身旁,围在一旁的还有他大嫂王碧华。 “阿浩!”他母亲一看到他,忙不迭伸手拉住他,仔细瞧了瞧,看看他是否这边瘦了、那边变憔悴了。然后埋怨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久都不回家!”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如果不是我们催你,你还会回来吗?” “对嘛!”沈莹接口。”浩哥,你还是早点搬回来得妈操心。” “阿浩!”沈浩还没来得及作声,又被另一声叫唤逮住。他回头,他大哥沈瀚正朝他们走过来。 他咧开嘴笑。沈瀚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刚没看到你。” “刚回来。” “一切都还好吧?” “还好,还算顺利。”沈浩出声笑起来。明明住在同一个城市,他只不过自己住在另外一间独立的公寓而已,但这个对话好像他飘逐流浪风霜多久似。他不禁又笑出声,转向他大嫂“好久不见了,大嫂。”不过,想想,他上一回回家也是好几个星期以前的事了。 王碧华悄无声息扯动一下嘴角,笑得十分安静。 “是啊,好久没见了。”连说活也很简洁。相对沈家姐妹的活跃,她简直就像一幅静物画,渺暗没光采 沈莹挑剔地瞟王碧华一眼,插上前,将王碧华挤到圈子外,插嘴说:“浩哥,你送什么给晶姐?” “珍珠项链。” “珍珠项链?那下回我生日时,你也要送同样的礼物给我。可不能比晶姐的小哦!” “知道了。” “你这孩子!”她母亲说:“阿浩才回来,你就好意思跟他要东西。” 沈莹嘟嘟嘴。沈瀚说:“阿浩,你现在在做些什么?我看你也该回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了吧?” “拜托,你饶了我吧。”沈浩摇头苦笑。他看一眼他父亲的方向。他父亲正忙着和其他客人寒暄,似乎没注意到他。 沈莹抢着又说:“你们就不知道,浩哥他居然跑去工地做工,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小莹!”沈浩忙叫一声,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做工!?”果然,他母亲瞪大眼睛,一脸惊慌不敢相信。”小莹说的是真的吗?阿浩,你跑去当工人?那多危险!你如果缺钱的话,尽管跟妈说,妈帮你准备——” “妈,“沈浩好不容易逮到空隙插嘴说:“你别听小莹说的。我只是锻炼身体,你不必担心。” “要锻炼身体的话,大可以到我们的健身中心去,犯不着跑去做工,那太——” “妈,我说没事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是啊,妈,既然阿浩都这么说了,你就不必担心。”沈瀚说。 王碧华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便轻声附和说:“妈,阿浩会注意的。他做事一向很有条理,不会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才对。” “你又知道什么,“沈莹瞪她一眼,抢白一句。 “小莹!”沈浩警告地瞪沈莹。沈莹又嘟嘟嘴,没敢回嘴。 沈晶凑了过来,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晶姐,浩哥他--“沈莹又抢着开口,说了一半便被沈浩瞪得把话吞回去。 “没什么。”沈浩轻描淡写带过。 “什么事怕让我知道?”沈晶皱眉。 “我说没事。”沈浩说:“倒是你,你一过来准没好!” 沈晶白白他,嗔说:“什么话!”她拉拉他的手臂,“过来,阿浩,我帮你介绍认识个朋友。” “什么朋友?”沈浩在原地生根,一点也不热中。 沈晶露个“那还用说“的表情,指指大厅另一头,说:“那边那个女孩你注意到没有?我跟她聊了一会。她才刚从国外一家音乐学院毕业,年轻又有才华。不止这样,她打算不久后在国内举行演奏会。他们家是'和扬汽车'的大股东。” “和扬?那不是严伯他们?” 沈浩不禁皱眉,连头都懒得抬。 沈晶说:“就是严伯的女儿。小女儿。” “多谢你的好意,晶姐。不过,你大可以不必替我操心。” 沈晶皱眉。”你也到该交朋友的年纪了,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朋友有什么不好?” 沈浩没吭声,站着不动,很是一副不情愿。 “晶姐,没用的啦!”沈莹多嘴说:“浩哥他现在大概个叫什么美的女人迷住,魂都飞了!” “小莹!”沈浩狠狠瞪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他母亲追问。 沈莹伸伸舌头,回沈浩一个鬼脸,把她在沈浩那里看到的记事簿上有关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还加注脚作评说:“希望浩哥的品味和眼光能高一点,不要什么野花野草都好、都不挑,尽带一些不入流的人回来。”说完,瞄了王碧华一眼。 王碧华假装没看见,微微垂低了头。沈瀚揽揽她的腰,像是无言的安慰。有他母亲护着,他一向就拿这个任性骄纵的小妹没办法。倒是沈浩,垮下脸,声音有点严厉,说:“小莹,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吧!” “什么嘛!”沈莹不高兴,嘴巴嘟得高高。”你就只会数落我,我哪里说错了嘛!”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沈晶说:“阿浩,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一五一十什么都向你报告吧。”沈浩微微皱眉,粗鲁地转身走开。 “阿浩!”沈晶丢下其他人追上去,拽住他手臂。”好吧,你爱说不说随便你,我也不勉强。不过,今天可是我的生日,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我没要你一定非得喜欢对方不可,只是碰个面随便聊聊,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反正社交嘛,你应该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才对。走吧,别扫兴!” “我不扫兴,只要你不找我的麻烦。” 沈晶翻个白眼。”我怎么敢!跟天借胆吗?” 沈浩耸个肩。虽然十分不情愿,终究还是乖乖地跟着沈晶走到“堆年轻男女那边,面带微笑地“认识“一些朋友。 “这位是严晓倩小姐。”沈晶殷勤地将他拉到身材高挑、脸色白净的女孩面前。 逃不掉了。沈浩挂起自动、明朗的笑容。 “这是我小弟沈浩。”沈晶况:“叫他阿浩就可以。” 严晓倩大方的微笑回礼,笑不露齿,视线的角度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明丽而不显得媚,显现有高尚的教养。 “来,这是王意文小姐……”沈晶又殷勤的介绍一旁短发圆脸的可爱型女孩。 “你好。”沈浩社交性的寒暄。 要“认识“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有用心记住那些精心雕妆过的脸,但看着那张张明媚如花的笑脸,在在教他想起陈美那眉头老爱皱起的面容。 那一天晚上,陈美什么也没解释,他想,他该好好地问一问。只不过,他知道,就算他问,她也不会肯说。 想想,真奇怪,她那样嫌他,甚至烦不过,他却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她那么有兴味?甚至她越拒绝,他越喜欢越不肯放弃?而且每天多想对她的意爱便又多了一点? 哎!这要是能分析、有答案就好了。 他只知道有种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向他袭来了。躲也躲不掉。甜甜的,黏心如蜜的,他甘之如饴。 他想,是爱情来了。 第6章 那一张张摊开在桌子上的设计图,简直就像色谱。紫蓝配葱绿,鲜黄加火橘,但套色凌乱错误,不仅教人眼花撩乱,而且头昏脑胀。 陈美强迫自己压下闭上眼睛的欲望,屏住气息安静地看着那些设计图。坐在她面前的那个看起来二十有多三十不到、穿了一身补钉的设计师邵隆,双手抱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呃,“陈美呐呐地。”邵先生,你的设计用色很大胆,嗯,很新潮。”岂止是用色,那大翻领加套头,及蓬蓬裙搭配长裤的组合也够教人咋舌。 “艺术本来就是求新求变,老是追着保守和传统的屁股跑,实在没什么意思。”邵隆摊靠着沙发背,架高起双腿。 “呃,你的看法很有道理。不过,一般的上班族穿着打扮都比较保守,呃……” “他们总有不工作的时候吧?那种上班套装跟制服没两样,老是穿那种单调毫无创意的东西,会把人搞披的。只要有点sense的人,一定都会注意自己的服装和修饰的变化。” 陈美陪着笑,突然觉得肩膀很酸。她又看看那些设计图,忍不住一股晕眩,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说出她们的要求。 “呃,邵先生,“她有预感,他不会太愉快。她强迫自己看着他。”对本店来说,你的设计对比太强烈,太新潮了一点。 第12章 你能不能提供一些色彩较柔和、式样更简单的作品?” 邵隆的脸一下子松垮下去收回高高跨在桌上的长腿,紧盯着陈美,目光阴且沉。 “你不喜欢!”他挑高眉毛。 “我个人对任何设计、作品都没有任何成见。”陈美露个微笑,觉得肩膀更酸。”只是,你应该也可以看出来,这些设计,不管是用色或式样,和我们店内陈设的服饰都有些不协调。” “反正你们要的就是那种毫无创意的东西,“邵隆抬高下巴,斜睨着陈美,口气相当傲慢。 陈美忍耐着,吸口气说:“邵先生,我不是艺术家,不懂得你们要求的那一套。但我觉得,不管艺术也好,服装也好,是用来愉悦人的,我们何苦为那种抽象的意念概论,什么艺术不艺术,花钱找自己的麻烦呢?” 邵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皱得打结。但他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从一旁的大黑色套袋取出另一叠设计图递给陈美。 陈美愣一下,被动地接过设计图。她仔细看了一会,就像她要求的,式样简单大方,用色柔和清爽。 她没说话,只是对邵隆点了点头。邵隆哼一声,不怎么领情。 混乱都过了。这时余纯芳巧不巧才从店后头走出来。 “怎么样?”她问。 “邵先生的设计很不错。”陈美说。 邵隆瞥她一眼,收回设计图放进袋子里,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看陈美说:“我很不爽,但你很老实。我会尽快把我的成品送过来。不过,有一天,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让你明白什么才是艺术。”说罢,修长的手指按按他的嘴唇,隔空给陈美一个吻,掉头走出去。 陈美这才松口气,揉揉酸痛的肩膀。 “到底怎么回事?”余纯芳追问。 “也没什么。”陈美一语带过。余纯芳挑眉插腰,一点都不肯放松,陈美只好简单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这还没什么,“余纯芳叫起来。”你啊,就是有本事惹人发毛。” “我也不是有意的。那些设计实验性大过实用性,对我们的店来说,实在太冒险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成天对着帐目发愁。” 她不禁想起路。如果他听到她刚刚说的那番活,他会有什么反应?相当失望吧。她还是不懂那些--她从来就没有懂过。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死脑筋。你这样不行的,把全部的人得罪光--“当一声,清脆的推门声截断余纯芳的唠叨,她头一转,语调一扭,声音比人先迎上前,充满温暖热诚。 “欢迎光临!”她甚至半伸出了双臂。 “不必特别招呼我了。”进来的人轻声笑起来。是阿非。 “阿非!你怎么来了!”余纯芳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嗯哼两声,像是牙齿痛,不忘扭头看了陈美一眼。 陈美自然也看到阿非了,但她没有特别的表示,连神情都显得隐微,覆盖在一款无动于衷里。 “刚好有事经过,顺便进来打声招呼。”阿非随口带过。 “我看你是特地来找阿美的吧!”余纯芳硬要戳开。 阿非干笑一下,有些尴尬。余纯芳说:“阿美,你多少也该说些什么,人家阿非可是特地来找你的唷。” 陈美不理她,对阿非说:“要喝些什么吗?” “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余纯芳抢着接口说:“咖啡可以吗?你在法国待了那么久,一定习惯喝咖啡了吧。等等,我马上就好。”不等阿非回答,兴匆匆走到后头煮咖啡, 剩下陈美和阿非在一块,气氛有些尴尬。阿非环视左右一会,语气刻意放轻松,说:“你们店的感觉很不错,不会让人觉得太局促,也不会咄咄逼人,恰到好处。嗯,生意还好吧?” “还好。”陈美简短地回答。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是被他甩了,像倾倒垃圾一样清除掉了,不是吗?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些。这样也好,算幸运,受伤的感觉不会太强烈。 阿非沉默下来,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阿美,我--嗯,你都还好吧?” 陈美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是什么意思呢?是问她被他甩了以后,一路子遂,尸骨尚仍齐全;还是问她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一天到晚哀嗥? 哦,不,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很好。”她偏一下头,灯光斜映,添了她面容多一些美丽的颜色。 她什么也不问,也不打算问--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句抛下她就那么离开。他明明学诗人说什么“世间种种,终必成空“,所以他们“就这样“,结果,他到底还是跟某个女人订婚了,不是吗!他的“就这样“,到头来原来只限于他和她之间。他跟她会成空,跟别的女人--起码和他订婚的那一个--就不会成空,那么,她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阿非迟疑一下,压低声音,说:“阿美,我很抱歉。我,嗯,你怨我吗?恨我吗?” 恨?怨?陈美又愣住,忍不住,突然地,几乎要笑出来。 不,他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没有重要到让她恨他怨他的地步。 “你恨我吧?”看她没说话,阿非自然那么以为。没有女人会不恨的,陈美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不。我没那么想过。”陈美摇头。 “真的?”阿非微俯低眼,探寻她的眼神狐疑地。”可是,你的表情……那一天晚上……”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 阿非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失望。他试探着问:“沈先生……呃,你跟他,你们……在来往是吗?” “算是吧。”陈美回得模棱两可。直视他说:“还没恭喜你订婚了。” “呃,那个……”阿非快速地眨一下眼,眼神问避一下,目光游移着,语气吞吐,解释说:“我跟她是在法国认识的,那个,呃,那时我有点消沉,所以……呃,我们,我是说我跟她--” “你不必跟我解释的。”陈美笑笑地打断他的话。她觉得好像在听什么故事或小说,情节好熟,她并不想听。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就算知道为什么,知道任何一个理由,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阿非却不禁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难道一点也不惦念?从她见到他开始,她就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更没有他想象中的期待,他还以为--喔,对了,那个沈浩。他原还以为她仍然是一个人……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现在都做些什么?还写诗吗?”陈美问。 阿非噗吭一声笑出来,仿佛陈美说了什么滑稽的笑话。摇头说:“当然没有。谁还创那种东西啊!我手边有些钱,想跟阿强他们谈谈,看有什么可投资的。反正我才刚回来,不急。” “喔。”陈美轻轻点头,表示了解。 “你呢?还有在看星星吗?”阿非反问,一边嘴角微勾起来,要笑又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不那么以为然。 陈美无声笑一下,笑得太沉默。 “咖啡来了!”余纯芳端了两杯咖啡蹦出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陈美看着余纯芳殷勤地招呼阿非,竟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每天都有星球在死亡,燃烧掉一个传说。她早已经不会傻气到企图在北半球的星空寻找南半球的星座;或者,在古中国的夜空中,描绘想象古希腊的星座宫。 一回到家,陈美踢掉高跟鞋,丢下皮包,整个人往沙发一趴,像只死老鼠似,动也不动。 电话响了,可是她累得不想动。 今天她觉得特别累,身体累,心里更累。过去的虽说已经过去,总是还留有痕迹。阿非突然那般、教人毫不提防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到底还不够玲珑,竟觉有种应付的累,加上余纯芳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乱似帮忙搅和,她觉得更累了。 “阿美,是我,“答录机叫起来,是朱林彦。”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你知道我等得有多焦急、多不安!?我好想你,阿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声音到这里便断了。陈美仍然趴着没动,一边脸颊抵着沙发,眼眸无神地对着前方,isuu書网视线漫无焦距,落在对面墙上,一只手则呈自由落体状垂挂在地上。 她这样动也不动躺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她并不饿,但她觉得她应该吃点东西,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填塞肚子。这是生活的步骤。 她找了一会,厨柜、冰箱都是空的。她瞪着冰箱发起呆,记不起上次采购是什么时候。 算了。她走回沙发躺着。越躺觉得越累。她跳起来,抓起皮包,没多加思索便往外冲一一 “嗨!?冷不防一声惊喜的招呼迎面突袭向她,她骇住,全身猛震了一下,死盯着那张欺近的脸,一时说不出话。阴魂不散的沈浩,活跳跳地站在那里,腋下挟了一个大牛皮纸袋,举高要按是铃的手顺势搁在门上,咧大嘴,笑得开花似的灿烂,“我怎么我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当然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陈美总算吼叫出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些烦--不,太烦。她实在累得没力气再应付这些有的没有。但想及那天晚上他对她的--算是帮忙,她不禁有点讪然,对她自己冷淡的态度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放软了语气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招待你。” “'没空'招待我?”沈浩眨眨眼,自行演绎解释说:“你说'没空',那么表示我地'有心'的喽?” 第13章 不等陈美回答,自动拉着她走进她公寓,一边说:“我很高兴你有这个心。别担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嘿--“陈美轻叫一声。这个人怎么这么自动自觉?她又没说要请他进去。 “沈先--” “叫我浩就可以,沈浩也行。”沈浩笑嘻嘻打断她。 她看着他的笑脸,轻呼口气,实在有些没奈何。她的眉锁、额蹙、鼻皱,表情是那么无奈,沈浩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说: “别一副这么无奈的模样好吗?看我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陈美骇一跳,反射地颤一下,伸手搞住脸颊,睁大眼睛盯着他。等他说到什么好东西时,她不禁好奇地瞪着他递到她面前的大牛皮纸袋。 “这什么?”她退了两步,不去碰它。 “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沈浩含笑,怂恿着。 陈美斜眼看看沈浩,歪头想了一下,才慢慢伸出手,用指尖拈过牛皮纸袋。 “啊,“看清纸袋里装的东西,她不禁轻声叫出来。袋里是两张放大的彗星照片,及一张昂宿星团,散发着淡青色的光。 “喜欢吧?我说过会放大照片给你的。看,我都没忘记!”那口气简直在炫耀什么似,说他把她看得多重要。 “呃,谢谢。”陈美呐呐地道谢。她抓着照片,仿佛把彗星抓在手中般。这样,她想,她应该可以做出决定了。 “唉,“沈浩说:“我是不想太麻烦你啦,不过,你可以给我一杯什么喝的吧?” 才刚拿了人家的东西,陈美这时也不好意思说不,只好说:“不好意思,我只有白开水。” “那就给我白开水吧。”沈浩耸个肩。 陈美倒了一杯开水给他,坐在他面前没说话。沈浩一口气喝掉半杯水,摸摸肚子说:“我还没吃晚饭,肚子还有点饿。不好意思,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陈美微微皱眉,忍不住说:“你都像这样吗?不管和对方熟不熟,心里想什么,便能自动自发开口要求?” 沈浩斜扬眉毛,目光咄咄逼人,罩住陈美。不,只有对你是特别的。” 够了!她实在是受够了!陈美猛然站起来,烦躁地、接近歇斯底里,叫说:“我应该觉得受宠若惊吗?我 沈浩没让她把话说完.扣住她手腕,硬将她拉坐下来。”那么,那一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否认?” “那是因为--“叫她怎么说?女人为自己的便利会适时地利用男人。结果她也是那样的女人。她能这样说吗!她咬住嘴唇,只是蹙眉瞪着他。他也不相让,狠狠看着她,眼痕交撞,仿佛要碰出火花。 “那是因为,“她慢慢舒口气。”在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沈浩咬住不放。 陈美又蹙眉。”不管怎么样,你这样不请自来实在搅乱我的生活。我不喜欢这样--” 沈浩伸手按住她的嘴唇,阻住她的话。”我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唉!”陈美忍不住叹口气。”你到底想要怎样!” 沈浩笑起来。”我只是要你请我吃点东西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 陈美抬头对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冰箱里没有一点东西。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会吧?” “就是没有。” 他不说话了,若有所思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 “走吧。”他不由分说拉着她起身。 “去哪?”她急忙问。 “当然是吃饭。”沈浩偏脸一笑。”顺便约会。” 约会?陈美下意识又要皱眉,跟着一想,算了,她实在没力气再继续跟他争斗周旋。 “你没意见?”沈浩晶亮的眼神闪动一下,像超新星爆炸。 谁知他非但没放开手,反而拉住她另-只手,眼神更晶亮,还带着笑。”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陈美忍俊不住。好像小学生在诉衷情,手拉手,眼儿对眼儿。她不禁莞尔。”唉,一点吧。” 沈浩俯身亲她脸颊,满意极了。”很好。这样一点一点,每一天,你都会多爱我一点。” 陈美不禁又笑了。她实在忍不住。这一次,她任由他拉着,随他摆布。真的会像魔咒一样吗?”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 “小余,阿美跟那个沈先生真的在交往吗?”阿非问。 余纯芳眉毛一吊,说:“你请我出来喝咖啡,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呃,反正你知道,我还是很关心阿美的。” “关心?”余纯芳嗤一声,叫住服务生。”小姐,给我一客水果派。”既然都出来了,又是阿非付钱,不吃白不吃。她回过头,才又说:“阿非,你不都已经订婚了,还管阿美的事干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我跟阿美到底你知道的。我觉得我对地有点责任。” 阿非搅拌一下咖啡,加了一匙精进去,又搅拌一下,才慢慢啜了一口。 余纯芳说:“那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吗?”以她看,陈美配沈浩刚刚好,阿非这一来只是瞎搅和。 阿非反问:“你知道阿美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吗?” 余纯芳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美只是说有一回她的车子半路抛锚,沈浩刚巧路过帮她一个忙,就那样认识。” “喔。那么,那个沈浩是做什么的?”沈浩的长相气质虽然不会太差,但他看他那身穿着打扮,实在有些太随便。 “那个啊……”水果派来了。余纯芳忙着叉一口水果派送进嘴巴,边嚼边说:“建筑工人。” “什么?”阿非追问,没听清楚。 “建筑工人。沈浩是做工的,你没看他那一副结实的身材!阿美这次是开窍了!”说到最后,吱咯笑起来。 “工人?”阿非皱皱眉。”不会吧?阿美怎么会--” “怎么不会!”余纯芳翻个白眼。”阿美也是女人,又不年轻了,有像沈浩这种年轻、体格又好,长得也不差的男人示好,已经算很幸运。其实女人啁,不管怎么坚持,到了某个年纪就什么都不挑了。”过了三十的女人,充其量只是一尾过午黄鱼,沈浩配陈美着实已经太好。 阿非抿抿嘴,像是不以为然。”他们来往多久了?” “个把月有了吧,我也不清楚。阿美那个人根本是个问葫芦,有什么事也不会说。” “你怎么不劝劝她?她跟那个沈浩不适合,“阿非又皱眉。他无法想象陈美竟然会跟一个做工的交往。那不像她。她不应该是那种贪图肉体快感的女人。 “怎么劝?”余纯芳又吊个白眼。”阿美又不是小孩了。再说,我也不是她的保母。” “我还是不相信,阿美怎么会--” “你还是别管阿美的事。还是,你想脚踏两条船?” 阿非瞪她一眼,有些恼。 “我只是关心阿美。”他争辩。陈美如果随便跟一个做工的来往,他觉得多少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有一点责任。 “我也关心啊!但只要阿美觉得快乐就好,我们何必干涉那么多。”余纯芳边说边把一盘水果派吃得干干净净,拍拍微胀的肚子,满足地吐口气。 “你真的觉得她那样好吗?会快乐吗?”阿非追问,大大不以为然。 “不然你想怎么样?阿非?”余纯芳反问,挥个手,说:“阿美好得很!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你不必有什么罪恶感。” 听她那么说,阿非有些泄气,不再多说什么。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虽然他对陈美见到他时那种冷淡的反应有种不舒坦,他心里还是关心她,希望她好。此外,他也不喜欢那个叫沈浩的家伙。太张狂了,那个建筑工人。他不愿承认,但面对他时,他竟觉得有种莫名的威胁感。 做工的就是这样,缺乏秩序规范。 他不愿相信,但他觉得陈美简直自甘堕落。他摇摇头,把冷掉的咖啡喝完,然后对那变了质的滋味皱起眉头。 他觉得现在的陈美,简直就像这变了质的咖啡,不仅口感全失,而且滋味全无,比一杯廉价的白开水还糟糕。他觉得他实在有义务去劝劝陈美,免得她变成一团烂泥还不自知。 “我说,阿非,“余纯芳吊着眉说:“阿美现在跟沈浩搅和一块,快活得很,你最好别自讨没趣,去坏了人家的好事。” 阿非听得不禁皱眉。他非得跟陈美谈谈不可。他招手叫服务生,要了另一杯咖啡。趁热赶紧喝一口,喝得太急,狠狠烫了舌头,烫得满嘴不是滋味。 第7章 “大嫂,这里!”沈浩举手招呼正从咖啡馆门口进来,略微张望的王碧华。 王碧华快步走向他,还没坐定就忙不迭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有些事情耽搁了。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刚到不久。”沈浩一语带过。问喝些什么?咖啡好吗?” “嗯。”王碧华点头,没意见。 沈浩招来服务生,帮王碧华点一杯咖啡,另外也替他自己要另一杯。等咖啡上桌,-切都就绪了,他才又问: “最近都好吧?不好意思,大嫂这么忙,我还找你出来。” “没的事,我只是瞎忙。你也知道,你大哥成天忙着工作,我一天到晚在家闲着没事干,总得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说到最后,王碧华的口气变得有些赧然,似乎对她自己的悠闲觉得不好意思。 第14章 “说的也是。不过,成天跟着妈参加这个会那个会简直比工作还累。” “我倒不这么想。我很高兴能跟妈一起出席那些聚会。那表示,她还认同我这个媳妇。” 沈浩看看王碧华,没说什么。王碧华略微动一下,有些不安,解释说:“啊,阿浩,我不是在抱怨什么啦,我只是,嗯,那个,你知道。”她边说边比手划脚,越解释越不清楚。 “我知道,“沈浩笑笑地,口气相当温和:“沈家的媳妇不好当,大哥又有点没神经--“他吐一下舌头,又笑说:“小莹任性惯了,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至于晶姐,她虽然有些跋扈,不过,还算讲理,别被她的气焰吓到就是。” 王碧华点了点头,优雅地端起咖啡喝一口,说:“谢谢你,阿浩,谢谢你的好意。” 沈浩又笑一下。桌上的咖啡逐渐在冷却,他却只是盯着,并没有碰它,似乎在思考什么。 “呃,大嫂……”他支吾着。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想说是不是?” “唉,“沈浩想了想,说:“大嫂,你快乐吗?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大哥--我是说,嫁到我们沈家来?” 王碧华有些惊讶,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她摇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还是“不知道“。 “你知道,如果你跟大哥两个人只是平凡的夫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也许你会觉得更快乐吧?” “或许吧。”王碧华想想,说:“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有时候……”她顿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是快乐的吧……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沈浩耸耸肩。”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想知道--“他停住,不懂说是什么。 “知道什么?又担心什么?”王碧华追问。突然灵光一闪,有些恍悟,说:“阿浩,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沈浩点头。”嗯。喜欢得不得了。” “难怪。”王碧华笑起来。所以他才会问她快不快乐,后不后悔嫁到沈家。 “这种事实在有点奇怪。”沈浩说:“我从没有想过有'一见钟情'这种事。但第一次碰到她,我就觉得她看起来很顺眼,感觉也非常自在。然后,越看她越顺眼,越是想见她。那种感觉一发不可收拾,像上了毒瘾似,停不了,一旦喜欢,就越来越喜欢。真的很奇怪!我也不是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但--“他摇头,像是想不通。 “这有什么好奇怪!”王碧华笑起来。”你没听说过吗!每个人都有个'另一半的灵魂'。美丽的爱情、幸福的婚姻多半是因为找对了那另一半的灵魂。” 沈浩微微笑。他倒没那么浪漫,他比较重视实在的感觉。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王碧华问。 他约略解释和陈美邂逅的经过。王碧华又问:“就是那位,呃,小莹说的,你记在记事簿里的女孩?” “唉。”沈浩回想起如何将陈美的电话地址骗到手的经过,不禁笑起来。 “她知道你的情况吗“” 沈浩又微笑,很愉快的样子。摇头说:“不,她还以为我是个建筑工人呢。不知道喽?” 她的表情有些凝重,语气也沉,沈浩警觉到,态度不再那么轻快,眉头有些微皱,说:“嗯,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想——” “你不想怎么样?怕她知道以后改变态度?还是怕她最后的是人背后代表的那些?” “我也不知道。”沈浩老实承认。”我没有想过。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必要说那些而已。” “你是认真的吗?阿浩?”王碧华问。 沈浩没有直接回答。说:“我非常非常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比她喜欢我的还多。” “那么,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我知道她那个人有些顽固;不是太容易但也不是太难取悦,不太喜欢麻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她的家庭背景。”王碧华不笑,看着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阿浩。” 沈浩静默一会,才说:“那不会是问题的,大嫂。”他都想好了。尽管一切才刚开始,但他早都把结局想好了。 “那才是最大的问题!”王碧华显然不像沈浩那么乐观。”爸妈那边,还有大姐、小莹--” “这是我的事,跟他们无关“。沈浩说得相当笃定,丝毫不犹疑。跟着表情一变,语气轻快起来,笑说:“其实你应该替我担心的是她那边才对。她才刚刚开始喜欢我而已。” “不会吧!”王碧华当然不相信,开玩笑说:“我的小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仅学识渊博,而且才德兼备,没有女人会傻得把这样的男人放掉的。” “唉!”沈浩半做作地,叹气说:“就是有这么不识货的人在。” 王碧华笑说:“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很好奇。” 沈浩抿抿嘴,勾起一抹笑。他端起冷掉的咖啡,正要喝第一口,目光不经意朝前方一扫,“咦“了一声,放下咖啡,喃喃说:“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莫名其妙笑起来。 “怎么啦?”王碧华问。 沈浩只是笑,形容不出心情的好。 “阿美,你跟沈浩认识多久了?”阿非一手扶触着咖啡杯,一手支着头,微倾着脸看着陈美。他头倾的这个角度的表情是好看的,陈美以前曾这么说。但这一刻,陈美低着头,目光垂落,并没有注意到。 “还好,不算太久,“她终于抬起头,视线却穿越他,落在他身后太阳光形成阴影的角落墙上。 阿非喝口咖啡,制造一些缓冲的时间,也增加悬吊的气氛。 “你喜欢他吗?”他问。 陈美被问住,喃喃地,吞吐了半天。”呃,嗯…我们……那个是……”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 阿非又喝口咖啡,漂亮的山形眉随即皱起来。咖啡的温度一不对,那香味口感就全都走样。在欧洲待了这些年,把他的胃口养刁了。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对不对?我想也是。你到底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的?” “我--“陈美顿住,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阿非接着说: “你跟他根本不适合。”口气独断。”不,应该说,他根本不适合你。” 陈美沉默地望着阿非,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声不响地抛下她离开,没有任何讯息,然后,现在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有了一个未婚妻,却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侃侃地告诉她,她身旁那个她或许喜欢、在交往的男人不适合她。 “听我说,阿美,我是为你好,他真的不适合你。” 为她好?陈美水亮的双眼睁得大大地,更沉默。凭什么?他凭什么说这是为她好? 阿非表情严肃,盯着她,审视着。 “阿美,我不晓得你怎么会跟他扯在一块,但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简直是自暴自弃。我不是在贬抑他,或批评什么,只是,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读了那么多文学、小说,跟一个做工的,对事情的关心和思考角度应该很不一样,到头来,你能跟他谈些什么?”这或许是事实,所以他才这么振振有辞。陈美没话说,听他继续说:“像他那种只凭外表长得好,内在却十分贫乏的男人--我并不是说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只是,不适合你。” 陈美微微锁皱着眉。她没反驳,只是反问,口气微弱,也像一种质疑。”那么,当年我们谈的那些诗啊词的,到最后,又谈出什么意义?” 阿非脸色微变,声音随即变柔,说:“你到底还是在怨我,是不是?” “没有。”陈美摇头。她在心里问过她自己,但她发现她已经没感觉。”我只是疑问,我们当年拥抱谈论的那些文学艺术,到头来,对我们的--“她顿一下,“我们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生活到底只是柴米油盐。” “那并不表示那就不重要。一个建筑工人,你能跟他谈什--” “嗨!”阿非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个猛然切入的高大身影和惊逢愉快的叫声打断。 是沈浩。喔,当然!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但不知为什么,陈美却觉得松了一口气,有些高兴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问,随即觉得好笑,好像每次她碰到他,她都会脱口这么说。 “因为你在这里啊。”沈浩还是那一副不正经的调调。 阿非皱皱眉,看看跟在沈浩身后不远的王碧华,有意地转头回看陈美。陈美也看到了,也接收到阿非带意味的眼神。王碧华的修饰打扮大方优雅,气质态度流露一股富裕的从容,不像是会和沈浩那种建筑工人的生活圈扯得上关系的阶层。陈美当作什么都没注意,不想问,不想知道。 “好巧,又碰到你了,谢先生。”沈浩扬扬眉,目光锐利、寒森森,宣逼向阿非。 “是很巧。”阿非挑眉回他一眼,有意地扫向王碧华,挑衅地回视沈浩。 “一个朋友。”沈浩无意介绍王碧华,轻描淡写甚至回避地带过。他转向王碧华说:“不好意思,我遇到了朋友,改天再跟你联络好吗?”背向陈美他们,低声很快地说:“对不起,大嫂。” 王碧华微微点头。她明白沈浩不介绍她的大概理由,一旦表明他们的关系,聪明的自然能联想,他势必得解释他还不愿主动说明的种种。 她朝陈美和阿非点头微笑,算是招呼,然后转身走开。 等她一走远,沈浩便自动自发一屁股坐在陈美身旁,对阿非说:“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第15章 然后拿起陈美喝过的开水,咕噜喝了几口,吐口气说:“哇!渴死我了!” 陈美不禁叫说:“嘿,你--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 “有什么关系!”沈浩打断她的话,嘻皮笑脸说:“反正我不介意吃你的口水。再说,你也吃过我的口水了。”跟着又对阿非笑了笑。阿非面无表情,说:“你那位朋友好像很神秘,怎么不替我们介绍,这样不是很失礼吗?” 沈浩敛敛眼神,脸上还挂着笑。”不好意思,这是我跟阿美的秘密。” “是吗?阿美?”阿非转向陈美。 陈美微微咬唇,既不愿承认也不愿否认更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任何被迫的选择。 “我还有事,我--“她站起来,寻着借口打算离开。沈浩扣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睁大眼睛瞪他;他不看她,目光笔直看着阿非。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慢慢坐下。沈浩还是没将手放开。 阿非更加没表情,丢下餐巾,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阿美,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气氛忽然变得清朗。陈美沉默地看着阿非走远的身影,久久,一直没说话。 “你跟那个神气的家伙到底有过什么关系?”沈浩转头对着她,口气宜接而且粗鲁,目光狠狠,毫不掩饰他的不痛快。 陈美也偏过脸,对他皱眉。”你到底放不放开手?” 两个人脸与脸相对,靠得那么近,近到可以生火花。 沈浩抓得更紧,狠狠看住她,又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要你想什么?” 陈美不理,试图扳开他的手。”你能不能别像抓犯样抓着我?” “你说不说?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你这样不累吗?” “快点说!我如果不抓紧一点,你一下就溜走了。 “放开我!” “如果能够,我倒还打算用根绳子绑住你呢。” 这样鸡同鸭讲,两个人各说各的,根本对不上话奇妙的,却有一种和谐的感觉,氛围平和。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理所当然?”陈美又试着扳开他的手。 “这是你第一次--不,第二次主动拉我的手。”沈浩忽然笑吟吟,笑得狡猾透了,低头看着她的企图和努力。 陈美微微倾头,偏脸再看看他,放弃了,乖乖让他握着手。 沈浩得寸进尺,再次追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到底跟你有过什么关系了吧?” 这问得陈美眉头又是一皱。沈浩大手覆盖住她的眉眼,“喷“一声说:“又皱眉了!你为什么这么爱皱眉?” “这不关你的事!”陈美挥开他的手。 “当然关我的事。”沈浩不死心,变本加厉将她的脸扳向他。”你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所以事无大小,都关我的事。” 所以,她为什么爱皱眉,还有她跟阿非到底有过什么关系,都关他的事,而且是大大的有关。 “放开我!”陈美恨恨瞪着他。下巴被用力扳着可一点也不好受。尤其是沈浩那种不容反抗的强迫,更教她不好受。 沈浩不放,硬是将她要转开的脸用力扳向他,紧紧盯着她不放。 “你对我就真的那么不情愿?”爱情来了,他无法挡,对她的态度也急了。 陈美只是瞪他,忽地大力将他的手拍开,起身跳开,逃得又急又快。沈浩急忙想追,太急了绊到桌角,膝盖狠狠地被戳了一记。等他一拐一拐地跛脚追出去,陈美早已逃远。 “该死!”他懊恼极了,恨恨地捶了墙壁一拳,对着空气诅咒一声,失去他向来的从容。 第8章 星期日,阳光普照,余纯芳斜倚着柜台,支着下巴,眯眼望着店门外被阳光照得白花的车水马龙的街道,神情一点懒懒。 “嘿!她在吗?”邵隆踢开门,长腿一脚跨进来。一进门,连招呼都省了,劈头就问余纯芳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余纯芳耸个肩,走过去瞧他扛进来的那一大纸箱子。像潘朵拉的盒子,她一打开,各式的色彩一下子便进出来。 “好漂亮!”她叫起来。”这是第一批成品吗?” 邵隆没理她,提高声音叫说:“喂!陈美!” 陈美应声从后头出来,看见邵隆,先是愣一下,然后才想起他是谁似,挂起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 “邵……呃,先生……”她呐呐的。 邵隆挥个手,姿态在说“那些客套都省了吧“。 “喀。”他抬抬下巴,傲慢的指向余纯芳正在检视的那箱成品。 “阿美,“余纯芳招手叫陈美。”唔,你看!”拿出一套粉黄色的休闲洋装向她展示。 陈美霎时只觉像被一股暖洋的潮流包围,不由自主被那柔和的色彩吸引。邵隆这批成品的式样设计还算中规中矩,但色彩的运用十分恰当,柔得像梦幻,预料一般女性应该都会受吸引。 “嗯,很……”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没想到一副叛逆感的邵隆会做出这样的成品。 邵隆抬高下巴,鼻子朝天,斜睨着陈美,摆出一副“你应该没话说了吧“的表情。 陈美说:“我们已经整理出一个专柜展示你的成品,先看看反应怎么样再说吧。”指着店内斜对着店门的区域。就整个服饰店的设计来说,那个角落不算太显眼,但也不致于说不起眼。 邵隆闷哼一声,没说什么。余纯芳拿出一件嫩粉色的长洋装,叫说:“哎,阿美,你看这件怎么样!”对着穿衣镜比了又比。我想我是他的第一号顾客喽!” 长洋装粉得极柔,嫩得出水似的新鲜,衬得余纯芳的皮肤显得更细致、更女性的感觉。 陈美没说话,表示同意。邵隆忽然从口袋掏出一张票,粗鲁的递给陈美。 “哪,“几乎抵住她胸前,没有回旋的空间。 “这什么?”陈美低头瞄一眼,没有马上伸手去拿。 “我看看,“余纯芳从中劫走票卷。念说:“路展、黑系列展。”她顿一下,嚷嚷起来:“邵隆,你偏心喔!我们同样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怎么只送阿美没送我?要贿赂也得双方都贿赂!” 陈美说:“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我又不懂那些。”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听到路的名字,她还是不禁心悸了一下。 邵隆皱眉。”你又还没去看,怎么知道你懂不懂?” “她不去,我陪你去不成吗?”余纯芳又插嘴。 “当然不好。”邵隆毫不怕得罪人。”我就是要她去看看什么叫艺术。路展是我很欣赏的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常常有很丰富的意涵,我要'她'去看看,感受一下什么叫艺术!”他特别加重那个“她“的口气,咄咄逼人的。 “邵先生,“陈美说:“我不是艺术家,看了那些也不会产生和你相同的感受,何必呢。”她还记得当初路对着她蹙起他那漂亮的眉毛,对她说她什么都不懂时的表情。邵隆垮下脸,有些泄气。”你这个人简直就像化石。 “什么意思?”余纯芳忍不住好笑。 “食古不化,“邵隆扯开喉咙叫起来,掉头走出去。 余纯芳哈哈笑出来。陈美瞪她一眼,不喜欢这种被取笑的感觉。 “他说的也没错啊,你的确是像化石。”余纯芳仍然笑她的,漫不在乎。”你真的不打算去吗?那这张票我要了。” “随便你,“陈美不再理她,着手整理邵隆带来的那箱衣服。 等她一一将每件衣服展示摆放妥当,差别立刻就显示出来。邵隆设计的服饰成品简直像道道缤纷的彩虹,释放出一种愉悦的感情,充满存在感。那种柔美感,和他那像刺媚一样的锐气和傲慢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小子真的挺有一套的。”余纯芳嗯哼一句。 真的。陈美也有那种感觉。如果色彩像梦幻,她不禁也陶醉,失途在那温柔乡。 结果,整个下午,每个进门的客人一定都会被邵隆的设计吸引,光是一个下午就卖出了五套,加上余纯芳先订走的那件洋装,她们这一下午的卖量,光是邵隆的专柜,就等于是其它品牌的总和。 “那小子价钱订得不低,结果竟然卖得这么好!”余纯芳乐不可支,简直心花怒放,因为她们抽的利润也高。 “他这一批才送十件过来而已。我明天马上打电话给他,催他送下一批货过来,” “纯芳,他这个是纯手工的作品,再怎么赶还是有个极限。还是别催他的好。”陈美不以为然。 余纯芳耸个肩。”反正我把结果告诉他就是。他要是聪明,应该会把握机会。对了,我们得赶快跟他签下合约,要不然他要是成气候,我们心血就全白费了,只怕没什么搞头。” 她们花了什么心血了?陈美有些不以金然。但她没说什么。余纯芳毕竟只是站在生意人的角度盘算,在商言商而已。她们是合伙人,利益共同体,没有讹会比较清高。 她看看时间,说:“我要去游泳了,店就--” “当“一声,仿佛童话里的“芝麻开门“,魔咒一唱,店门开了。她把话吞回去,看着朱林彦大方从容的走进来;看他扬着嘴角对着她笑,带着自觉的信心,一身迷人的魅力笔直的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 “嗨,阿美。”他停在她面前,俯视着她,形成一个亲密的角度,罗织出暧昧的氛围。 “林彦……”陈美喃喃,太意外,没想到,没设防。 余纯芳惊讶极了,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她当然还记得朱林彦,出手阔绰的男人不太容易被遗忘;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陈美和他居然是认识的。 第16章 什么时候?他们究竟是原本就认识,还是因为上次的缘故才发展出这种关系? 她忽然觉得心头有股激烈的火焰狂烧起来,非常不舒坦。 朱林彦望着陈美笑,除了她,眼中再没有他人的看法,含情脉脉。”你一直不回我的电话,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阿美,原来你跟朱先生已经变得这么熟了啊,我都不知道!”余纯芳插嘴,笑得相当用力。 陈美默不作声。朱林彦微笑说:“我跟阿美其实早就认识了。我们不只熟。我们的关系不只是那样。”说到这里,笑容更浓了。 “林彦!”陈美猛然抬头,又是一个不防,既错愕又狼狈。她没想到朱林彦竟会如此不顾忌。 余纯芳敏感的扫过朱林彦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一次她总算在意到了。朱林彦不理会她的目光,走到邵隆的专柜,说:“刚到的吗?感觉很不错。刚好!” 他挑了一件大红的无袖及膝洋装走回到陈美面前。这一件红洋装是邵隆这批色彩柔和的成品中惟一一件色感这么强烈和张狂。因为太张狂了,没有人敢买。 那件洋装比到陈美身上,显得更张扬。朱林彦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绒布包里的首饰盒,里头是一对红宝石耳环和项链。 “正好配这对耳环和项链。”他取出项链,作势要帮陈美戴上。 “林彦--“陈美阻止他。 朱林彦没有强迫,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点个头,留下耳环和项链。说:“我在老地方等你。”转向余纯芳说:“不好意思,这件洋装我要了。”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柜台上。跟着,他又转向陈美,俯身亲了亲她,说:“我希望你穿着这件衣服戴上这些配饰,这是我特别为你选的。”他伸手拣撩她头发。”我等你。不过,别让我等太久,嗯?”那一声“嗯“,那么低荡勾心,说不出的诱惑蛊动。 陈美面无表情,静静站着不动。余纯芳双臂交叉在胸前,像猫盯老鼠一样的盯着她,qi書網-奇书瞳仁缩得又细又长又尖,声音也变得尖又紧,走调了似。 “到底怎么回事?”仿如喇叭失控。 陈美没动,没说话。余纯芳又逼问:“你跟他认识多久了?你们一直有来往?你怎么没告诉我?他该不会碰巧已经结婚了吧!”说到最后,口气悻然酸刻起来。 陈美还是没回答。余纯芳变得不耐烦,压不住心底那股气,又拔尖嗓子说:“难不成,你一直当人家的地下情妇!?” 陈美反射地抬头看她一眼,表情木然,眼里的表情却复杂,错愕受伤难堪说不一,但只闪现那么片刻,随即从眼痕敛逝。 “我跟林彦是认识不算短的时间了没错,不过,“她不看余纯芳,轻轻的说:“我还没有资格当他的情妇。” “为什么?”余纯芳缓缓口气。”我说话是冲了点,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道德家。你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喜欢,不就都因为他不是吗?我说得没错吧?”她心中那股火还在烧,满腔乌烟瘴气还在冒。她也不是嫉妒啦,但就是有股气咽不下。和陈美比,她不比她差,甚至只有过之没有不及,可她就是没那种运气。周克强虽然算不错,不过和朱林彦一比较!好像钻石和石头,就是显得那么寒酸。即便是有妇之夫,但像朱林彦那样的男人,成就、魅力、才华和气度什么都好,她觉得陈美根本配不上。 “我说不是你也不相信,就算是吧。”陈美也懒得解释。 “你打算怎么办?”余纯芳追问,有种心急。 陈美抬头看看天花板,闷不吭声,好一会才说:“我跟林彦已经结束了。我说了,我还没有资格当他的情妇。”她玩不起和他那场“成人的游戏“。 余纯芳吊了吊眉毛。陈美有这种自知之明是好的,她的确是没资格;她配不上。 “你打算去吗?”余纯芳瞪着柜台上的红宝石项链和耳环。她的皮肤白,戴上那项链耳环一定比陈美好看。 陈美将首饰收起来,捏在手里,入定似的盯着好片刻。忽然抬头没头没脑地说:“我马上回来。”旋风般生得急,仓促的刮出去,而且没预兆。 “阿美!”余纯芳追叫一声,瞪着陈美背影的双瞳爆出激跳的火花,四下飞溅,而后,慢慢的阴沉下去。 她咬住下唇,深刻觉得运气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公平。 她打开陈美的柜子,翻出陈美私人的物品,一样一样的检视,急切想找出什么。她又打开陈美的袋子,一古脑儿倒出袋子里所有的东西,口红粉饼和一些零碎物品滚成一团,她不理会,双手忙碌的拨捡挑弄,翻出-小记事簿之类的小册子,在底页找到一组没有记名,而且被黑笔反复划涂掉的行动电话号码。 她勾起嘴角,纹路一下子泛开。她移到灯下,仔细研看了许久,拼凑了一会,好不容易,总算重新组写出那组电话号码。 她拨通电话,等了一会,一言不发的挂断,露出满足的笑容。她认得出那声音,是朱林彦没错。 隔一会,如她预期的,电话响了。 “阿美!”果然是朱林彦。他的行动电话显示出来电的号码,他理所当然的以为。 “是我。”余纯芳娇滴滴笑起来。”你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吧?”没等朱林彦回应,跟着又说:“我只是--我是为阿美好啦,你知道她跟阿非还有沈浩的事吗?” “谁?沈浩?” “嗯。你在我们店里碰到过的,不记得了吗?还有阿非--阿美没告诉你吗?” 朱林彦沉默一会,才说:“你打算告诉我怎么回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你来晚了!” 沈浩一踏进服饰店,余纯芳不等他开口,便懒懒丢下这句话,一边挑剔的打量他一身邋遢的旧衬衫和洗得发白生丝的破牛仔裤。 “她出去了?”沈浩问。 “嗯。”余纯芳用手托着腮帮。 “一个人?” 余纯芳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你说呢?” 沈浩心脏一沉,脸皮不禁绷起来。”该不会是跟那个谢非吧?”声音被绑住,小气得紧。 “阿非?”余纯芳愣一下,随即笑起来。”你也知道她跟阿非的事?阿美跟你说的?” “知道一些。”沈浩含糊带过,对她轻佻不当回事的笑暗暗皱眉。 “哦?是哪些?”余纯芳嘴角又勾起来,挑挑眉。 沈浩抿抿嘴,说:“你好像很喜欢玩猜谜的游戏,不过,我不太喜欢拼图游戏。” “我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余纯芳咯咯笑起来。”好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阿美以前跟阿非好过一阵子,黏阿非黏得紧,后来阿非出国丢下了她,两个人就只有娣洛。就这样。陈美那个人神秘兮兮的,即使还有一些什么故事,也没有人会知道。” 沈浩哼一声,板着脸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余纯芳耸肩。”她只说她马上回来。” “好。”沈浩点个头,自言自语的,绕到试衣间前旁的沙发坐下。 “喂!你干什么?” “我等她。” “如果她不回来呢?你等到明天早上也等吗?我还要做生意呢!”他那一身邋遢完全破坏她们服饰店的格调。 沈浩眉头皱成一团,赌气似。”对,就算等到明天早上我也等。” 余纯芳拢拢眉,可不怎么欢喜。 “算了,你爱等就等吧。”但她想她大概也赶不走他。”不过,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一身邋遢怎么追女朋友呀!” 沈浩扬动眉。”我穿得光鲜一点,她就会比较喜欢我吗?” “那当然!男人和女人一样,都需要衣装的。穿着像样一点的话,才能吸引人的目光。” “哦?”沈浩又扬扬眉。没有反驳。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得的。这是他从小必知的“道理“之了,他戏称那些叫“物质不灭定律“。 余纯芳又说:“有句话'女为悦己者容'。男人至少也应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打扮打扮吧。像阿非,他以前吟诗颂词、学古人发神经时,也还不至于像你这么邋遢。你就算买不起那些名牌货,起码也穿得整齐一些。像你这样,活像刚从垃圾场捞出来,教人看了眉头就打结,连阿非的一只裤管都比不上,更别提那个朱林彦--“她猛然顿住,脸皮一阵抽动,一副说溜嘴。 “那个朱林彦?”沈浩追问,声音低沉下来,经过压缩,释放出一股逼人的魄力。 余纯芳震慑住,错愣一下。这一刻的沈浩似乎变得不一样,给人奇异的感觉,对他的判断错乱掉。 “朱林彦……呃,他是……”她吞吐一会,才没办法似,说:“我也不知道阿美是怎么跟他认识、搅和在一块的,人家都已经有家有室了。但也难怪,他不但成熟迷人,而且高尚有品味,见多识广,阿美不黏得紧也难。那种条件的男人哪里找啊!你见过他的。记得吧?那回你冒失的闯进我们店里,他也在的。平常看阿美一副纯情无辜的模样,谁知道她算盘打得可精哪。不过,我是站在她这边的,女人就是要像她这样聪明才好。阿美交往过的男人也不少了,这一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样的,尽管对方已经有老婆了,但--” “她就是跟他出去的吗?”沈浩粗鲁的打断她的话,简直听不下去。 “唉。”余纯芳微低着头,只抬起眼皮瞄他一眼,声音从喉咙扭扭捏捏的挤出来,多为难似。 这一下,沈浩简直再坐不住,心头熊熊烧起一团火。 第17章 他青着脸,紧握着拳头坐在那里,周围气压阴沉,而且不断在压缩,闷着一股轰隆的蠢动,说不准那一时会爆发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对余纯芳大声吼叫。他并不是没有和其他的女孩来往过,男男女女去去来来那一套他算是熟,只是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的不是滋味过,忍耐不住一股冲动直想冲出去将陈美拖到他身边拴着。 “我怎么会知道!”余纯芳翻个白眼。”你干嘛对我吼!天晓得他们那什么卿卿我我的'老地方'!” 老地方?沈浩冬至黑的瞳孔缩成一条缝,心头那团火轰一下,哗啦地冲出火山口,喷爆出激烈火烫的熔浆。 可恶! 他在心中狂叫起来。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马上要见到她!马上! 过了有一世纪那么久,他几乎已经爆炸成碎片纯芳忽然像打到了雷,叫说:“阿美!” 陈美站在门口,奇怪地看着他们。 沈浩跳起来,两三步便窜到她面前,倾身逼近到她鼻子尖前,差那么零点几寸,两张脸就靠黏重叠。 “你总算回来了。”口气阴恻恻。 没等陈美开口,甚至有任何反应,便用力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跟我来!”他抓得那么用力,不顾的姿态,仿佛只是一种泄恨。 “你干什--“陈美惊叫,呼声被风截断。 那风将沈浩胸膛那团猖狂的火焰吹得更缭乱,更增摧毁性,更加难以平息。 陈美将装着红宝石项链和耳环的首饰盒轻轻放在朱林彦身前的桌子上,强迫她自己看着他。 朱林彦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笼罩着她,浓眉微微一扬,要将她吸入一个无底的深邃里。 “为什么?”他问,并不伸手去拿她递还的东西。 “我就是不能。”陈美强迫她自己看着他那双会吸人的黑洞似的眼眸。好几次她都想将目光移开,但她不能,她知道只要她一将目光移开,那么她就完了,她就再也坚持不了。她必须面对。 “为什么不能?”朱林彦坚持要问为什么,目光紧紧攫着她。 陈美深深吸口气。说:“我没有理由收。” “你有,你当然有。你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收下。”那声音低荡,低沉中带着说服的魄力,不疾不徐,催眠似的让人不能抵抗。 陈美辛苦的挣扎,拼命摇头,说:“我不行的,林彦。我真的不行。”她在说她不能陪他玩那场游戏,不能接受他的馈赠--接受了,就等于接受她爱的命运。 “我要走了--“她仓促转身,那么急,脚步几乎踉跄。 朱林彦的动作更快,一个大步便拦住她,将她抓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吐着气,摩挲着,耳语说:“你当然能,只要你愿意的话。说吧,告诉我,说你愿意……” “我不能!我真的不能……不行的……”陈美反复摇头。 朱林彦搂住她,就那样拥抱着,静静地,一动不动只是拥着。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的,用极轻柔的动作吻她的额头,双手轻轻捧住她脸颊,小心翼翼地,俯低脸,深深注视着她,看入她眼眸里。 “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说得像情话;情话都是温柔。 “我--“陈美哑了嗓,喉咙干,嘴唇变涩,朱林彦是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成熟。她想她是喜欢他的,不然她就不会有挣扎。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罢了,轻易就能掉人爱的渊涡。她知道他这温柔只是想使她迷乱,使她无力再拒绝。 “我不能……”像是要说服她自己,陈美喃喃又摇头。”我无法陪你玩那场游戏,我不能--“她停顿下来,鼓足勇气抬着正视朱林豢那双会掠夺魂魄的阒暗的眼睛。”我不能当你的情妇。” 朱林彦表情没变,将她盯得更紧。”因为那个沈浩?还是那个重新回头找你的旧情人?” 陈美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惊讶,眼痕流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感。她没说话,双手抵住朱林彦的胸膛,挣开他的搂抱。 “阿美,“朱林彦不放松。”我什么都知道,不过那全都无所谓。我在乎的只是你,站在我面前的你,实实在在的你--“他又伸手揽住她。”那个谢非已经过去了,我不计较;但那个沈浩--如果你是希望我嫉妒的话,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非常的嫉妒。” 不计较?陈美睁睁眼,眨了眨,唇角微微扬起,忽然间要笑出来。那种觉得荒谬到底,最终脱轨而出的悄绪。她终究没笑,再次挣离他的攫拥,摇头说:“林彦,以你的条件,要什么女人都有。我们就这样,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朱林彦皱眉。”我不要随便的女人。我想要的是你!” “我很抱歉,我不能陪你来这一段。”陈美转开身子,打算离开。 “那么你以为你就能和那个建筑工人相安无事的过一段吗?”朱林彦再次拦住她。 陈美脸色微变一下,朱林彦没忽略,追紧说:“我无意贬低他,职业无贵贱,只是--“他逼近她。”你真的能跟他毫无冲突的相处一块吗?当然,他年轻,长相也不差,外在的一切条件似乎都相当不错,但里头呢?皮相下的内涵呢?阿美,你老实承认吧!你跟他根本不在同一频率,思考的角度也不一样。你能和他、要和他交谈些什么?” 这番话非常实际,阴险的耍陈美一记。朱林彦毫不费力掩饰的提醒陈美她和沈浩的“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仅是因为职业、教育和思考程度的差异,更深层的,点出了所谓爱情的现实条件。 陈美低垂着眼,静静站着没动。朱林彦的话并没错,她无法反驳。 她并没有天真到相信爱情是无所谓条件,也不认为光凭爱情就能战胜所有现实的条件。怎么可能呢。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纯粹的,总还夹杂了其它太多的因素,而那“其它的因素“往往左右了爱情的结果。 这就是爱情的界限--就像她的不懂艺术,当年的太病弱;不太女性妩媚,而无法和路、大傅、亚伦谱出共鸣的曲调。好像爱恋过的人感叹的,“你不会做我的诗,就如我不能作你的梦“。 她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的,根本不需要朱林彦提醒。 “再见。”她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但不迟疑。 “阿美--” “何必呢,林彦。”她不让朱林彦再说任何甜言蜜语、任何挽留的话。”你要一个情妇,是要能满足与愉悦你,我并不适合,你何苦找自己的麻烦。”再说,情妇的位子可替代;可替代的东西能占多大的比重? 说完这些话,陈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她一步一步,很结实的走着,很清楚她是怎么回到店里的。 然后,她就看到青着一张脸、表情很难看的沈浩站在那里。 “放开我!你抓痛我了!你到底想做什么?”陈美低声叫着。沈浩像个疯子,蛮横不讲理拖着她一路横冲直撞。她被拖着走,脚步踉跄,模样说不出的狼狈。经过的人都好奇的回头看他们。她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好被动的跟着他,压低声音抗议。 对她的叫喊,沈浩充耳不闻,不理不睬。他一路将她拖进一家咖啡店,甩到座位上。 服务生走过去,沈浩头也不抬,不耐烦的随便要了两杯咖啡,目光紧盯着陈美,眼眸里烧簇的火焰凶猛得简直隔空要将她烧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美揉揉手腕,皱眉压低了声音。咖啡店里的人不少,她不想被侧目。 “我问你,你是不是跑去跟他见面了?”沈浩眼神利,表情紧,口气不折不扣是在质问。”那个穿一身名牌,还洒了味道,嗯,打翻了的古龙水的家伙?”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陈美又皱眉。 “你当然懂!”沈浩没耐性,粗声叫起来。心头那把莫名的火焰烧得很不是滋味,让他失去平时的冷静从容。正送咖啡上来的服务生被他突然扯高的叫声吓一跳,差点把咖啡打翻,匆匆端上,逃也似的走开,一边还奇怪的回头看他们。 “你小声一点好吗?这里是公共场所。”陈美看看四周,有些尴尬。他们的情况,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倒似情侣在吵架。 “我管这里是哪里!回答我的话“,平常沈浩就不是太在意好奇的目光,更何况是这时候。他现在头都昏了,哪还理别人怎么想,更别提什么小心翼翼。 “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跟任何人报告。”陈美却很自觉,全身像长了触角,瞪他一眼,起身要走。 “你别想走!”沈浩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回座位。”你不把话说清楚的话,哪里都别想去!” “你--“陈美蓦然胀红脸,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困窘。旁座的人纷纷转头看他们,有的还低声议论。 “你是不是跟他出去了?还有那个叫什么非的讨厌的家伙,你还忘不了他,跟他旧情复燃--” “闭嘴!”陈美压低声音喊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没有资格这样质问我,我跟你qi書網-奇书什么都不是!” 这话让沈浩更恼火,狠狠瞪她,大声说:“我当然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退缩!” 他这么大声叫,引得更多人注意,回头看他们。陈美尴尬极了。她一点都不想别人的注意,就是怕太触目;更不想面对沈浩的咄咄逼人,只想一走了之。沈浩洞悉她的尽思,扣住她手腕,不让她有回旋的空间。 “可恶!你到底还有其他多少个男人?” 第18章 他大叫起来,存心惹人议论。” “这不干你的事!”陈美脸红耳赤,恼怒不已,不加索回瞪他,接近失控。 “当然干我的事!”沈浩叫得更大声,简直是用吼的。”我的修养没那么好!我的男人!他妈的,我嫉妒得快要死!你最好给我说清楚!”甚至口不择言说了句粗话。 这下子全别啡店的人全都转头看他们。两个人相对瞪眼,都处在非理性。陈美被激昏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跟着吼叫起来说: “好!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就告诉你!第一个嫌我病弱太苍白甩了我!第二个觉得我内涵不够,说我不懂什么叫艺术!第三个嫌我不够妩媚,不够女人味,然后第四个--对了,就是阿非,更惨,我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就被他甩了,他像丢垃圾一样丢下我一走了之!然后,遇到的这一个,我以为我应该找到了,偏偏又是有妇之夫!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像坐云霄飞车从半空中被摔出去,摔个血肉模糊!我玩不起这场成人的游戏,只好自己从半空中先跳下来。就是这样!我不是被甩就是被抛弃!这样可以了吧!?你满意了吧!?”她一口气嘶吼出来,整张脸胀得红通。 整个咖啡店变得静悄悄,鸦雀无声。 沈浩静看陈美一会,突然欺身过去亲她,注视她说“可以了,我很满意。”笑了起来。 陈美呆愣着,愣愣地瞧着他。瞧着瞧着,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你只是一个做工的。” “那又怎么样?”沈浩斜扬了扬眉,又越过去亲了她一下。 她还是显得呆滞。片刻忽然清醒似,摇头说:“不怎么样。” “所以?”沈浩目光紧紧。 “所以。”陈美跟着重复一遍,用的却是断句,像在打哑谜。 “所以约会去吧。”沈浩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陈美被动地跟着,但也没拒绝。脚步拖拖拉拉,像有些不情愿,口气且有种埋怨说:“老是这么主动!你想过你养得起我吗?” 沈浩心花怒放起来,手拉得紧紧,回头噙着笑说 “反正你吃得也不多,吃我就够。”故意说得暖昧。 陈美白他一眼,心中突起一股莫名的顽皮,反抓起他的手,往他手臂咬了一口。沈浩一愣,也不管周遭那么多人,将陈美往怀中一带,就那么拥抱起来。 第9章 “那么,晚安了。” 余纯芳步下银灰色的宾士轿车,回身亲了亲车里的男人,风情万种的对他摆了摆手。 “记得打电话给我。”她脸庞斜摆,眼波似水流动,腴了他一眼,微微甩动头,耳上戴着的红宝石耳环轻轻晃起来。 上了楼,周克强等在门口,嘴唇抿得又薄又紧,不发一言的看她走进屋子里。 她当他不存在,擦身走过去。 “你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周克强跟进去,面色有些难看。 余纯芳这才瞥他一眼,说:“我跟朋友有事出去。” “朋友?哪个朋友?” “我跟阿美出去,在ktv唱了一晚上,行了吧?” 周克强脸色变得更难看,“阿美?她根本不喜欢那些东西,怎么可能--” “周克强!”余纯芳霍然转身,冲着他瞪眼,脸上肌肉一跳一跳,有些恼羞成怒,先声夺人打断他的话,说:“我爱去哪,爱跟谁出去,是我的自由,你想盘问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最近常常那么晚才回来,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跟别的男人跑了是不是?”余纯芳声音尖而紧,口气是隐隐的不屑。 周克强没说话,盯着她耳朵戴着的红宝石耳环。 “你什么时候买了那么贵的东西?” “不行吗?”余纯芳下意识伸手抢住耳朵,避开他的目光。”我工作得那么辛苦,买些东西慰劳自己一下也不行吗?” “当然行。我只是--” “好了!我很累了,我要去睡了。”余纯芳挥个手,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走进房间。 周克强踢了椅子一脚,然后点根烟,将自己丢进沙发里。最近他跟余纯芳总是无法好好说上一句话,不是吵就是闹。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不满,忽然变得像只刺蟾,浑身长满刺,对他处处挑剔。 他狠狠吸口烟,再吸了一口。 如同往常,过了一般正常下班时间约两小时后,沈瀚才回到家。这还是他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才能这么早脱身的。 “回来了。吃过了吗?”王碧华接过他的公事包他脱下西装和松开领带。 “随便吃过一些。不过,还有些饿。” “我去请陈嫂帮你准备一些东西,还是--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了。”沈瀚将王碧华拉到身前,亲了亲她。”亲爱的老婆,我只要吃你就够了。”说着,张嘴咬她的鼻子、耳朵。 王碧华轻声笑出来,有些难为情。”别闹了,阿瀚。爸已经回来了,还是赶紧下去。” “爸回来了?”沈瀚有些惊讶。”我以为他还在公司里。”一边脱掉衬衫,换上休闲罩衫。 王碧华随手帮他打理扯平衣服下摆,边说:“你离开公司前没先到爸办公室看看吗?” “没有。我们一向是各忙各的,除非是他有事找我,或者我有事向他报告。” “这样啊……”王碧华喃喃的。嫁到沈家这么久第一次了解这种情形。 “怎么了?”沈瀚问。 “没什么。”她笑一下,想起什么似说;“对了,你最近和阿浩见过面吗?”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前阵子他找我出去--” “他找你?”沈瀚转身面对王碧华。”什么事? “你还记得小莹上回提的那件事吗?阿浩真的在恋爱了。他还问我后不后悔嫁给你--” “不会吧……”沈瀚挑挑眉,跟着笑说:“你当然不后悔,对吧?”捏了捏她的鼻子。 “正经一点。”王碧华瞠他一眼。 沈瀚耸个肩,表示他是很正经。 “他有说对方是谁吗?”他问。 “没有。不过,我看他的样子是很认真。” “是吗?这下麻烦了。搞不好会闹个天翻地覆。” “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吧?” “天晓得!”沈瀚又耸肩,说:“不过,阿浩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自由,不像我--“他皱皱眉。”长男就是有这个坏处,责任大,又绑手绑脚的。” “我觉得阿浩挺勇敢的。” “是啊,他当然'勇敢'!责任都由我这个长男挑了,在家里当模范生,他当然'勇敢'!”沈瀚扮个鬼脸。 王碧华笑起来。”说得你好像多委屈似。” “你不知道我忙得跟什么似,他要是肯回来分担一下,我就不必跟只无头苍蝇似整天瞎忙了。” “不是还有大姐和姐夫在--” “就是有她在才麻烦!”沈瀚又扮个鬼脸。”阿浩如果肯回来,我就轻松多了。就像你说的,他很'勇敢',一点都不怕哕嗦的大姐。” “你想阿浩会回来吗?” “天晓得。”沈瀚摇摇头。 其实,公司营运一切都有制度、上轨道,沈浩回不回这个体系,并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他们都处理得很好,也有各个专业人才在。只是,沈浩到底是继承人之-,越早回家族事业体系当然是越好。 他们下楼时,大厅已经坐满人。他父亲果然已经回来。 “爸。”沈瀚喊一声。 他们的管家陈嫂正忙着端上一碗不知什么汤给他父亲,沈瀚凑过去闻一下,说:“这什么?好香!拜托你也给我一碗,陈嫂。” “好的。我马上就端来。”陈嫂可怜的拍拍她大少爷的手。沈莹眼瞟瞟王碧华,说:“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人家老婆的,自己的先生肚子饿着了,还一副没事人坐在那里。” 王碧华低头没说话。沈瀚开口了,护着老婆说:“我老婆很体贴的,是我舍不得我老婆太劳动。” 沈母说:“小莹,你别老是挑你大嫂的不是。你这孩子!” 沈莹嘟嘟嘴,还要强辩。”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嘛!” “好了,我少再多嘴。”沈晶皱眉。”我问你,小莹,阿浩还在那什么建筑工人吗?” “大概吧,我怎么知道。”沈莹被抢白一顿,老大不高兴。沈瀚连忙上前接说:“谢谢你。” “很烫喔,小心。”陈嫂叮咛一声。 沈瀚囫图吞了一口,舌头差点给烫熟。他怪叫一声,他父亲瞪他一眼,说:“不都跟你说很烫了,还那么不小心!”沈瀚乖乖挨骂,不作声。 沈晶瞥他一眼,说:“都这么大人了,还那么冒失!” 沈瀚扁扁嘴,还是没作声。 “就是哥哥这样,弟弟才有样学样。”沈晶又说:“阿浩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介绍他跟严伯的小女儿认识,他居然连一次也没打电话约人家,”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别白费心思。浩哥现在迷上外头那些野花野草,根本跟中蛊一样!”沈莹又借题发挥。”所以他盅了愿在外头当什么建筑工人,把自己搞得又累又脏,也不愿回来当他的大少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工人不工人的!阿浩是不是又在胡闹些什么?”她父亲听得直皱眉。沈添水大概五十多的年纪,个子中等,从上一代手中接手过一家小公司,扩展成今日大型企业的局面,可算是白手起家。 第19章 场面见多了,加上发号施令惯了,他光是轻轻皱个眉,就有种令人肃静的压迫感,不由自主的噤声。 王碧华和沈瀚对看一眼。沈瀚微微摇头,警告她什么都别说。 沈莹到底是么女,被纵容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加油添醋说:“浩哥在一些工地做工,每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像乞丐似。上回我去找他,他居然带我去吃什么牛肉汤面!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嘛!还有啊,他好像迷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问他,他还对我大呼小叫的,凶得不得了。” 沈添水又皱了皱眉,没说话。 沈莹瞄她父亲一眼,接着说:“在工地做工多危险,妈叫他回来他也不听。还有那个女人,也不晓得安的什么心。外面多的是一些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脸皮厚又缠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我真担心浩哥被骗了,带什么不三不四、不入流的女人回来。那多丢脸!” “小莹,你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少加油添醋胡说八道。”沈瀚不以为然。 “我怎么不知道!”沈莹争辩。”上回我就看见浩哥一身脏兮兮的回他公寓;还有,他带我去吃的那难吃的牛肉汤面害我两天肚子不消化--我才没有胡说八道!” 沈晶接口说:“阿浩就是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考虑别人的立场。” “你硬要帮他介绍女朋友,他当然不接受。”沈瀚替不在场的沈浩发话,口气如同刚刚的不以为然。 “我哪有!”沈晶反驳。”我只是好意替他介绍朋友。多认识一些条件相当、合得来的朋友有什么不好?” “你那不叫好意,叫鸡婆。”沈瀚不假思索回嘴。想当初,在他认识王碧华后,她也是多事的要帮他介绍什么朋友。 “你--” “好了!”沈添水喝丁一声,瞪了姐弟俩一眼,下命令说:“去把阿浩叫回来,叫他把工作辞了,成什么体统!”这一声令下,大势算底定。沈瀚没作声;沈晶则微微笑起来。 沈浩蹲在泳池旁,看着陈美像条鱼一样,来回游了好几趟。每次她一游近他那边,他就对她猛挥手,笑吟吟的,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 陈美忍不住,摘下蛙镜,瞪着他说:“你都没有什么事好做是不是?闲得在这边浪费时间!” 沈浩嘻皮笑脸,说:“我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看着你游泳。” 这话要是认真回答,只是找自己麻烦,陈美再蹬他一眼,重新戴上蛙镜钻入水中。她足足来回又游了四趟,觉得累了,才总算甘心要上池畔。 “嗟。”沈浩伸长手要拉她出泳池。 她抬头看他一眼,动作顿了一下,终究没拒绝,伸手抓住他的手。 沈浩用力一带,一把将她拉出泳池,顺手递给她一条毛巾,一边嚷嚷说:“唉,我觉得实在很不公平,我这么喜欢你,你却只喜欢我这么一点点--“他伸手比了比,拇指和食指对叠在一起,表示一点点。”你能不能再多喜欢我一点?” 陈美不理他,自顾往更衣室走去, 沈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屁股后,-边又哕嗦的嚷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对不对?所以你应陔喜欢我很多点了对不对?” “什么叫'很多点'?”陈美忍不住停下来。 “就是比一点多很多点。” “为什么我非得喜欢你不可?”陈美皱眉。再这样下去,她大概会老得很快,老是皱眉,表情也变得奇怪。 “因为我喜欢你啊。”沈浩咧开嘴笑,说得理所当然。 陈美泄气的摇头。她应该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她怀疑这会不会是一种新式的洗脑或催眠法,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天天在某个人的耳畔重复的强调一件事,久而久之,对方就毫不怀疑的相信了。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倒要问问了。 “问得好。”沈浩正经看着她。”不过,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陈美不禁睁大眼睛。”你可以这样毫无理由、不知道为什么的喜欢一个人?”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吗?” “谁说我喜欢你了?!” “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对不对?即使是一点点,那也是喜欢。” 陈美再次摇头,转身走开。再这样鸡同鸭讲下去,她怀疑她可能会变得跟沈浩一样没逻辑。 沈浩紧跟着她,亦步亦趋。她停下来,回头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我要去冲澡换衣服。” 沈浩笑起来。”如果可以,我是很想跟着进去啦……我在柜台那边等你。” 陈美望着他,定住似看了一会,突然、连她自己也没预期的脱口说:“我知道了。” 沈浩眼神发出光采,好像他们之间某种关系因为她这回应,到此正式确立。 “我等你!”他挥手喊叫一声。 他一路走到柜台,因为心情太好,对每个擦身而过的人都主动招呼微笑。 “嗨!”他倚着柜台,笑得像春花开。 “什么事这么开心?”长得比较甜的那位柜台小姐好奇问。 “没什么,心情好嘛!” “无缘无故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当然会。看到两位漂亮的小姐,我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他半开玩笑,说得真真假假。 两个年轻的小姐吃吃笑起来,沈浩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她们打屁聊起来,疏于提防,没注意身后来往的人。 “阿浩!”不防有人突然出声叫他。 听到那声音,他立刻暗叫一声“糟糕“,太大意了。 “经理,“柜台小姐徨恐的喊了一声,又不禁好奇的偷瞄沈浩,觉得奇怪,沈浩怎么会和她们经理扯上关系。 陈时茂没理她们,走到沈浩面前。”果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那口气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一时打结,再说不下去。 沈浩硬着头皮,扯扯嘴皮挤出一个歪七扭八的笑说:“嗨,茂姐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工作辛苦了。” 姐夫?两个柜台小姐面面相觑。 陈时茂瞪瞪眼,说:“跟我到办公室来。”示意沈浩跟着他走。沈浩没办法,只好老实跟他进办公室。 “罗秘书--“柜台小姐小声叫住原本跟在陈时茂后头的秘书,问说:“那个人到底是谁?经理怎么会认识他?” “你们还不知道吗?”罗秘书推推滑至鼻翼的眼镜。”他是我们经理的小舅子,咱们公司大老板的儿子。” “真的!?”柜台小姐惊呼起来。那声音可以说是尖叫了。 罗秘书说:“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我只知道大老板有两个儿子,老大--沈总经理我见过几次,但这个二少爷我也是现在才碰到面。” “他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怎么知道!”罗秘书耸耸肩,睨睨她们两个。”也许他看上你们两个其中哪一人也说不定。” 两个年轻女孩我看你你看我的。罗秘书掉头走开,一边叮咛工作人员别太偷懒怠慢。 隔一会,陈美换好衣服出来,没看到沈浩,正觉得奇怪,长得较甜的那个柜台小姐看到她,问她说:“陈小姐,你在找人是不是?”因为陈美常来游泳,她们看久了即使不熟也认得。 “是啊,我朋友说好在这里等我。”陈美友善的微笑。 柜台小姐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然后问:“你怎么会认识我们董事长的儿子的?” “什么?”陈美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 “我说,我们董事长的儿子!”柜台小姐又重复说了一次。 “茂姐夫,拜托你有话快说、长话短说!我还有要紧的事,不能待太久。”沈浩苦着脸,一副无可奈何。他怕拖太久了,陈美待会儿出来时看不到他,不耐烦等他,自顾走掉。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时茂问:“还、还这个模样?”对沈浩那一身破牛仔裤摇头不停。 “我这样没什么不好啊,轻松又自在。”沈浩低头看看自己。 “阿浩,你正经一点。听说你在做什么建筑工人知不知道那多危险!” “不会啦,我正好可以顺便锻链身体。” “你既然要工作,为什么不回去算了?你知不知道岳父听说你在工地做工有多生气!他要你回去。” “我爸知道了?” “当然。你以为这种事情瞒得了他吗?” 沈浩耸个肩。”反正我也没打算瞒他。” “还有,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和扬'董事长的千金?” 沈浩又耸个肩。 “你姐在抱怨,她好不容易替你介绍,你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多谢她的多管闲事。” 陈时茂说:“你别不当一回事。不管财力、家世或背景,各方面:和扬'和我们沈氏企业都算旗鼓相当,彼此结盟都只有利无弊,而且,那位严小姐长得也不差,你为什么不试着和对方交往看看?” “我没时间,而且也没意思。” “为什么?因为其他的女孩吗?” 沈浩笑起来。”连这个你也知道了?” “不只我,岳父也知道了。” “喔。” “阿浩,你--” “不好意思,茂姐夫--“沈浩打断陈时茂的话“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聊!” “阿浩!”陈时茂追一声。 沈浩听而不闻,匆匆跑出去,就担心陈美等他不到自己走掉。到了柜台,他没看到陈美上颗心直往下沉,他整个人趴在柜台上,脱口便说:“她呢? 第20章 我是说那个陈小姐——走了吗!?”口气很急,没心情再打屁说笑。 “走了一会了。”柜台小姐仰视着他,目光闪闪。他就知道!沈浩暗地跺一下脚,草草道谢。 “沈先生,“柜台小姐叫住他。 他回过头,一半的身体还保持着往外冲的姿态。 “呃,你真的是我们董事长的儿子吗?” “好像是吧。”他笑一下,回个模棱两可。 他快步走出去,大前方空荡荡,没半个人影。他懊恼的转回身,猛不防撞见陈美倚墙站在那里,正静静望着他,等着他。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他高兴地叫起来,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她身前。”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耽搁了,所以……” “什么事?”陈美问。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 “是吗?”陈美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听说你是这家健身中心老板的少爷,什么大企业董事长的儿子。就是这点小事吧?” 沈浩不笑了,抿抿嘴,脸色如常,表情平静。他那样看了陈美一会,才说:“你都知道了。” 见他没否认,陈美吸口气,说:“看来我真的是有眼无珠,居然把人家一个大少爷当作是建筑工人。” “你生气了?”沈浩担心的察看她的表情,问得忐忑。 “没有,我怎么敢。”陈美的声音丝毫没表情。 “你说话别这么多刺好吗?” “我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可是我听了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沈浩,我没有,我只是--“她停顿一下。 “只是怎样?”沈浩追问。 她看着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能遇到一个金龟婿,飞上枝头变凤凰,老实说,我也很高兴,毕竟,那就和童话一样,每个女人都梦想。我也没有清高到说不屑你的家世背景,相反的,你有很震撼人的条件,轻易可以使人倾倒。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料。我的生活环境和你生长的气候差别太大,生活阶层完全不一样,价值观也不一样,我不懂你们那个阶层的规矩或者社交习惯,即使勉强想学,也应付不来。所以,请你不要再浪费时间跟我玩游戏,你也许觉得有趣,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请你别再来找我!” 说完这些话,她立刻转身走开,没有一丝犹豫。 “等等!”沈浩伸手去抓,扑个空,身体往前踉跄下。 “该死!你等等好吗?!”他咒骂一声,气急败坏的追上去,狠狠抓住,将她扳向他,叫说:“你这样自说自话,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就走,太没道理了吧!也该听听我的!” 他盯着她,目光紧紧将她逼住。 “我告诉你,我是很认真的,可不是在跟你玩游戏。认识你的,我的确是个建筑工人,现在也还是。当然,我不否认我的家庭背景--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有钱有什么不好的,相反的,我觉得很光荣。我明白你说的,我们生长的环境的确不一样,社交圈也不一样,来往的阶层或许也不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们也只是人。你难道对自己没一点信心?没信心说我'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你?就算你会水土不服,难道你就不能为了你喜欢的人妥协一下、委屈一下,去适应那个环境?当个少奶奶真有那么困难吗?” 陈美狠狠瞪他一下。”当个少奶奶当然不困难。但你硬要把水生的植物移植到陆地,气候水土的条件都不合,能种得活吗?” “能的,生命的韧性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说这句话,沈浩的表情态度反倒平静。因为平静,而沉稳得事力量。 陈美安静看他半晌,才说:“可是,妥协和委屈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长久的,连生命都有界限,星球也会死亡。我不谈那种空中阁楼;我们有的、要珍惜的是眼前这一刻。”沈浩执起她的手,捧到他心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在说服我吗?”他在说“现实“吗?偏偏那举动是那么的文艺腔。 “不,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再多喜欢我一点?” 陈美叹口气。”你说呢?” 沈浩审视她一会,从头发看到包着脚趾的鞋子说:“我想应该又多了一点。” 陈美没直接回答,反问:“你为什么以为加起来就会变全部?” “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算术。” “那么,就应该加进变数。” “不不不!”沈浩摇着指头连说了三声“不“。”加了变数就不是基本算术。” “加了变数,才合现实的步骤吧?” 沈浩不说话,顽固地在视她一会,要把石头看软看穿的那种固执看法。最后才叹口气,说 “你非得跟我这么抬杠不可吗?” 换陈美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他一眼。夜色从她脸庞滑过、罩落,她微微倾偏着头,眼波如水流转,倾出一脸幽静的颜色。 沈浩被她那表情牵动,不由得将她搂入怀里,心波里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试着再多爱我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 一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点,总有一天他相信她喜欢他的便会像他喜欢她的那么多。 因为那是基本的算术。每天一点,最终加起来就会变全部。 第10章 余纯芳午休从外头回服饰店时,陈美正放了一片cd,有点悦耳又不怎么悦耳的音乐充塞整个慵懒的空间。 “这什么!”余纯芳皱眉问。她喜欢流行歌曲,偶尔也到音乐厅欣赏古典音乐会,抒情歌曲她也喜欢。总之,她喜欢柔性一点的东西。 “喏。”陈美把封套递给她。 “我喜欢的每个男人不是有妇之夫同性恋就是死掉了。”余纯芳照上头的原文字义一口气不打逗点的念出来,不禁又皱眉。”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觉得满有意思的吗?”陈美微微一笑。她就是因为这个奇怪的曲名才被吸引的,好奇它究竟会叙述些什么。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奇怪的东西!”余纯芳挺不以为然,不由分说关掉音响,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纯芳,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的权益,我--“陈美鼓一下腮帮,说到一半,电话响了。她离电话近,很自然的走过去,余纯芳却像被刺刺了一下,跳起来,抢过去叫说:“我来接!”大半个身体霸住柜台,就只差没将电话搂抱在胸前。 陈美觉得奇怪,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回头取出cd片,挑选另外一片抒情音乐。 余纯芳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喂“一声,顾忌什么似瞄了陈美一眼,埋怨说:“你怎么不打我的手机!”然后背过身子,作贼似一边提防陈美,一边小心讲着电话。挂了电话,她立刻冲到镜子前补妆,整理衣容,叫:“阿美,我出去一下。” “喔。”陈美没在意。 “对了,“余纯芳走到门口,又回头。”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今天不去游泳吧?” 陈美犹豫一下。夏天还没结束,还在继续……但她摇头。 “啊,那个沈浩呢?”余纯芳想起,顺口问:“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他人影?那倒奇了。他忙着上工吗?” 陈美蠕动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那个……纯芳,有件事……”吞吞吐吐的。 “啊,我得走了!等我回来再说。”余纯芳等不及下手,忙也似的飘出去。 陈美兀自发愣一会。虽然有音乐在响,空气静,静到极处。她关掉抒情音乐,重新放上那片曲名怪异的cd。 电话又响,她调低音乐,才过去接电话。 “阿美吗?我是阿强。”是周克强。 真稀奇,他会打电话到店里,平常都是余纯芳打电话过去追踪盯人的。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陈美开句玩笑。 “西南风。”周克强幽默的回答。然后问:“纯芳在吗?” “她刚出去,晚一点才会回来。” “她出去做什么?”周克强迫问。 “我不知道,她没说。” 周分强沉默一会。气氛沉重死寂得让陈美以为线路断掉。她才又听到。说:“阿美,纯芳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啊?”陈美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纯芳最近有什么不对劲?或者奇怪神秘的地方?” “没有啊,我--“陈美微微蹙眉,猛然想起刚刚那通电话。 “纯芳这阵子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有时候甚至没回去,打她的手机也不通,根本找不到她的人。”周克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苦苦的,挺低潮。”我问她去哪里,跟谁在一起,她也不肯说,只说是跟你在一起--“他停顿一下。”根本没那回事对不对,阿美?你根本不喜欢纯芳喜欢的那些聚会或活动,根本不可能会和她耗到那么晚的,对不对?” 陈美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了,沉默不说话。 周克强也不追问,不为难她,自顾诉苦说:“我们最近常吵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看我处处不顺眼,充满挑剔。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了--” “你别这么想,阿强。”这种揣测最糟糕了,杀伤力最强。 “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变那么多?”他的质疑是有道理的;女人突然的改变,通常不会没理由。 陈美说:“阿强,你跟纯芳在一起那么久了,吵架摩擦是难免的,别想太多。” “我也不想这样疑神疑鬼,但这一次不一样,我知道!” 第21章 那声音更干涩,气流阻塞在一个密闭的箱中似,闷闷的。 “你跟她谈过了吗?” “她根本不跟我谈。”周克强苦笑一下,强振起精神。”不好意思,找你说这些。你忙吧,再见。”切断了电话。 陈美握着话筒,呆了半天。 “怎么了?”突然一声轻问,响得十分冷不防,吓了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一声不响的……”她皱皱眉,瞪了瞪沈浩明晃晃的笑脸 沈浩露个冤枉的表情,顺手拿开她还握在手中的话筒摆回去。说:“我看你发呆得很起劲,叫了你好几声,你还当都没听见。” “这么说是我的错喽?”陈美不肯老实认错。”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啊。”还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标准答案“。 陈美忍不住笑起来,随即把笑意吞回去,说:“现在你看到了。一脸庞一斜,神态在说:“看到了,怎么样--” 沈浩抿着嘴,嘴角勾了勾,自动找了位子坐着,嚷说:“我渴死了,给我一杯什么喝的吧!” 陈美倒了一杯水给他,问:“你今天没上工?” “去了。”沈浩一口气灌了半杯水,漫不在乎说:“老头派人到工地逮人,我只好摸摸鼻子溜了。” 陈美看看他,似乎在思量。过片刻说:“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沈浩扬起脸。 陈美说:“我不懂,你们家家大业大,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跑去做工,又危险又劳累。别跟我说什么你想体会什么生活的劳苦。别人是为了生活不得已,你呢;为什么?” 沈浩把喝了一半的水放下,收住半开的笑容,正经看着她。大哉问。这问题,他连对自己的父母手足都没解释过,但他知道陈美一定会这么问,正常人都会这么问。 “我当然不是为了好玩才跑去做工。”他正色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家家大业大,我随便一插就应该是个总经理什么的,甚至接手家族的事业。只不过,我父亲领导有方,兄姐能力也都很强,还有专业经理人才,公司有他们领导就够了,不差我一个。所以,我比我的兄姐多了一些选择的空间。我对经营没兴趣--当然,这是可以学习的。不过,既然可以选择,我当然选择我更有兴趣的。别误会,我当然对当工人没兴趣!我之所以会跑去做工,是因为比起一般工作,劳动性的工作比较容易找,所得也还过得去。我不可能跑去一般公司工作的,如果我想,我大可留在自己家族的企业里--” 他停顿一下,目光与陈美相对,跟着又说:“当然,我不可能长期做工的,就像你说的,那工作既辛苦又没趣,耗费太多时间在上头,既浪费且没必要。看!我多诚实上点都不讳言,也不觉得体会下层劳动的生活有多高尚。这一切都只是暂时而已。我不留在家里,是因为你知道的,我们的生活方式,那些社交聚会,有时候挺烦人的。未来我想做什么,我都想好了,就看你的决定了。” 就看她的决定?什么意思?陈美一头雾水,不明白。 她想问,当一声,有顾客推门进来。 沈浩笑笑的,站起来,弯身亲她一下,说:“我得走了。老头都派人逮人了,我好歹得回去转一转。” “沈浩--“陈美脱口叫住他,忽然间生出一股依恋。 沈浩回头,笑说:“怎么?你想告诉我你又多喜欢了我一点了,是不是?” 陈美走向他,不管店里还有其他人在,控制不住她内心那股依恋,带些激荡的情感,踮起脚尖亲吻他。 是的。被他那样“洗脑“,她想,她是喜欢他的。也许不止一点点。 只是平常的一顿家庭晚餐、父子聚会,谈不上什么“鸿门宴“,但沈浩心里有底,未卜先知可预期大概会有什么情况发生。还好,他已经很习惯,习惯就成白自然。 “浩哥!”看见他,沈莹先惊叫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这么突然!也不先跟人家说一声!” “告诉你干么?你什么时候变成警备队长了?事事要向你报备。”沈浩揉揉她头发,将她好不容易梳成的贵妇头揉得乱七八糟不成形。 “讨厌!人家的头发……”沈莹嘟嘴,连忙伸手护头发。 沈浩扫了大厅一眼。都在。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好像专程都在等着他。 “阿浩,回来了。”沈瀚笑一下。 “我不回来行吗?”沈浩装个苦瓜脸,看了他父亲一眼。 “我如果不叫你回来,你就不打算回来了吗?”沈添水瞪瞪眼,脸皮绷得很紧。 “怎么会!这到底是我的家。”沈浩走过去,自动加入他们正吃到一半的晚餐,伸手拿了一块鸡肉。 听他这么说,沈添水表情缓下来。还是斥说:“别用手拿东西,不卫生又难看,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还没吃晚饭,肚子饿扁了。” “陈嫂,麻烦你多拿一副碗筷。”他母亲连忙吩咐陈嫂。 沈晶说:“阿浩,你打电话给严伯他们没有?” “你怎么还在提这档子事!”一回来就一堆虫蚁虱蚤跳来咬人,沈浩闪避不及,一副受不了。 “我当然要提!前些天我在'晶悦饭店'遇到严伯,他还问起了你。” “我很好。谢谢。” “阿浩!”沈晶被他的态度惹得有些恼。 “晶姐,“沈瀚忍不住插嘴。”你就放阿浩一马,不要再烦他了。” “你知道什么?”沈晶白他一眼。”我是为阿浩好。”再说,如果能跟“和扬“连成亲家,对彼此都有利, “阿浩,“他母亲说:“你姐姐为你那么操心,你别一点都不领情。你也不小了!” “就是嘛!”沈莹接口说:“严姐教养好,气质高尚,比你在外头认识的那些野女人不知道强过多少倍。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浩哥。” “你不知道就少开口。”沈浩夹了一块鸡肉塞进沈莹的嘴巴里头。 “妈!你看浩哥!”沈莹吐出鸡肉,气恼极了,嚷嚷说:“每次都这样,好心没好报!” “阿浩,“沈添水开口,中止这场纷闹。”听说你跑去建筑工地做工,有没有这回事?” “嗯。”沈浩没否认。 他父亲脸色一沉。”你马上把工作辞了给我回来。成什么体统!简直胡闹!”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没人开口,都看着沈浩。 沈浩放下筷子,看着他父亲,慢条斯理说:“要我辞了工作是可以,但我可没意思到公司去轧一脚。” “你这是什么意思?” “爸,晶姐和瀚哥能力都很强,姐夫也很能干,还有一些专业人才在帮忙处理公司的事务,根本不需要我去凑热闹。你就给我一些空间,让我做些真正有兴趣的事。” “什么有兴趣的事?就那个建筑工人的工作?” “当然不是。”沈浩轻笑出来。 沈晶插嘴:“那么是什么?你还不是因为认识一些不正经的人,才赖着不肯回来。” “什么不正经的人?”沈添水问,眉头皱得紧。 “我怎么知道,那要问阿浩他自己。” 换沈浩皱眉。”晶姐,我的朋友身家清白,品德高尚,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语气带点讽刺。 “你被迷昏头了才会这么说。你好好调查过了吗?” “要调查什么?”沈浩瞪眼,语气低沉下来。”调查她是不是有作奸犯科、偷骗盗抢?” “晶姐,“王碧华壮着胆子开口。”我见过那位陈小姐--呃,阿浩的朋友,她气质很好,教养也相当不错。阿浩很有看人的眼光的。” 沈晶懊恼的白她一眼,嫌她没事多嘴。沈莹也对她皱眉。倒是沈添水夫妇什么都没说。 大家都看着沈添水。沈添水丢下筷子,站起身,对沈浩说:“跟我到书房去。” 沈浩没多问,老实的跟着父亲上楼到书房。书房是他父亲在家办公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文件签呈叠成一堆。 “说吧,怎么回事?”沈添水问。 沈浩想想,说:“晶姐生日那天介绍了严伯的女儿,我多谢她的好意,但我自己有喜欢的人。”沈添水皱眉,问:“叫什么名字?” “陈美。” “做什么的?” “她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服饰店。”没等他父亲再问,主动又说:“有回我上山看彗身,半路不巧碰到认识的。人家没存什么私心或企图,是我不安好心眼--” 沈添水看看儿子,似乎在沉吟,片刻才说:“老严的小女儿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同样的条件,你为什么不考虑和她来往看看?更别说和相同背景、环境的对象来往,可以减少多少不必要的层次差异,对彼此的相处也有助益。” “爸,“沈浩说:“我会把工作辞了,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叛逆的儿子,但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却不能妥协,比如终身这件大事。”这件事,我可不能听你的。” “老严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沈添水皱眉尽管皱眉,语气和态度倒相当平静。 “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喜欢的是别的女孩。” “喜不喜欢是可以培养改变的--” “爸,“沈浩打断他父亲的话。”你让瀚哥娶他喜欢的女孩,为什么不让我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不会喜欢上老严的女儿?” “因为我见过她了。” “只是见过一面,印象太粗浅,如果--” “爸,“沈浩再次打断他父亲的话。” 第22章 让我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有那么不好吗?” “别紧张。”他父亲瞥他一眼。”我没有非要你娶老严的女儿不可。不过--“语气顿一下。”你也必须妥协一下才行。如果你回来,我就让你跟那个女孩在一起。你说她叫什么名字--陈美是不是?” 沈浩不禁失笑出来。他父亲不愧是成功的商人,连跟他这个儿子都这么会讨价还价。 “我是很想答应你啦,爸。”他说:“不过,不成的。” “你不回来,难道还打算继续做什么工人吗?”沈添水微微皱眉,看得出来有些恼。 “当然不是。我说过,我会把工作辞了的。我已经申请美国一家大学的天文物理所,打算继续攻读博士,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有回音。” “你说什么?”沈添水提了提眉毛,没想到。 “你听到我说的,就是那样。爸,我想做研究工作,当个科学家。虽然不能继承你的事业,但家里出个博士,应该不会辱没我们沈家,让你觉得脸上无光才对。” “科学家?”沈添水不禁又皱了皱眉,好像那是个多奇怪的名词。 “我对'经营'没兴趣,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搞不好我会更有成就。” “如果我说'不,呢?”沈添水瞪眼,倒要问问。 “你希望我再继续跑去工地当工人吗?”沈浩反问。 他父亲再次瞪眼,不说话了。 把今天的帐目比对清楚,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妥当后,陈美揉揉酸痛的肩膀,觉得累又懒。余纯芳这阵子不知是怎么回事,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她,忙得很神秘。她对帐目不熟,也不擅长,总是要耗去老半天才弄出个头绪。 她起身倒一杯水,才喝了一口,便听见有人敲门。 “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阿强!”她边过去边说,说到一半才看清楚外头站的人是周克强。 她连忙打开门。周克强一脸沮丧,满脸胡渣!两眼无神,落寞的走进去。一屁股坐下,抓着头发,喃喃说:“完了,阿美,我跟纯芳两个人完了。” “发生什么事了?”陈美怔愣一下,忙问。 周克强整个身体向前弯趴,双手胡乱抓着头像在抓虱子,口齿不清喃嚷说:“纯芳说要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跟我分手。她今天收拾她的东西搬出去了。” “不会吧?”陈美惊呼一声。”怎么回事?” 周克强抬起头看她,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珠显得茫然空洞。”男人。她坦白跟我说她有了别的男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美咬住唇,一时说不出话。 “你都不知道吗?”周克强问。 陈美摇头。余纯芳完全没跟她说,连一个字都没提过。 “是吗?连你也不知道。那么,你也不知道有个叫朱林彦的男人是谁喽……” 朱林彦?! 好像突然劈了一声雷,空气整个炸开,余声还在嗡嗡回响。陈美呆住,一瞬间僵硬。 怎么会!余纯芳怎么会跟朱林彦扯在一块?! “我求她别离开我,但她说她已经不爱我……”周克强还在说。”她说我们之间已经完了。完了……就这两个字。完了,她说得那么干脆!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这样对我!” 声音在说到“这样对我“时突然拔高,陈美惊跳一下,身体猛然震动,感到心脏又重新跳动。 周克强也像突然回过神,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这样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他往外头走去,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说: “我只是不明白,她怎么能说变就变。麻烦你见到纯芳时,告诉她,我们合买的那层公寓我也不想住了,我会尽快把它处理掉,该她的,我会搁在阿非那里,请她去找阿非。” 言下之意,他也不想再看到余纯芳,免得死不了心,太纠缠。 “阿强!”陈美叫住他。莫说他不明白,她也很疑惑,女人痴心多,但一旦说变,变得也快。但她更不明白,阿强怎么那么容易就死心放弃。”你不打算再和纯苦谈谈吗?” “能谈什么?她都已经搬走了,我连她搬去哪里都不知道。”周克强苦笑一下。 不是他太容易死心放弃,而是他明白,不管他再怎么求,余纯芳都不会回头。变了心的女人就像化学程式一变便不可能回复。那个因素很现实,不单纯只是感情的牵扯而已。 陈美站在那里没动,尚无法相信余纯芳会和朱林彦扯上关系。她突然觉得他们简直像在演肥皂剧,这个关系、那个纠葛千丝万缕地互相牵扯不清。 电话响了。她累得没力气,任由它去响。 想想真可笑。别人的爱情不顺达她竟也觉得累。她真不知道余纯芳到底是怎么想的,那般的两情相悦,她羡慕都来不及,余纯芳偏生自己硬要拆散。 “啊!”她仰头吐口气。低下脸,想起了沈浩。 第11章 电话响了几十次,但都没有人接,全是那该死的电脑语音在说话。余纯芳生气的损下电话,气冲冲的走到前头。 陈美默不作声的看她一会了,考虑着该怎么告诉她周克强来找过她的事。 “纯芳,“她终究硬着头皮说:“阿强来过了。” “喔。”余纯芳面无表情。 “他说你搬出去了……” “那又怎么样?!”余纯芳猛然转身,动作带一股凌厉,直瞪着陈美,反诘说:“我跟他吹了,不搬出去难道还要继续待在那里?!”不等陈美回答,回头又去拨先前那个她老是拨不通的电话。 陈美默默看着,看她试了又试,终于忍不住说:“他不会接的。这时候他不会接任何'不重要'的电话。” 余纯芳猛然又回头,表情僵硬,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纯芳。你跟林彦的事。就是因为他你才跟阿强分手的是不是?” 余纯芳表情更僵,脸色相当难看,恼羞成怒,先声夺人,说:“不行吗?难道就只许你一个人跟他来往,别人就不能跟他有什么?!”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他已经有家室了。” “你跟他打得火热的时候,他就没有家室吗?”余纯芳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反诘,声音高亢而且尖锐。 陈美嘴唇蠕动一下,只觉像被打了个耳光似,脸颊阵阵刺痛又火辣。余纯芳表情松缓下来,连忙趋近到陈美身旁,解释说:“我不是有意的,阿美。我只是--你知道的,所以才口不择言。” 陈美摇摇头,像在说“没关系“,也像是说“算了“。她的表情接近不动,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但她抬眼看余纯芳时,终究还是开口说:“纯芳,我并不是想干涉你和林彦的事。我只是希望你再想想,这样值得吗!阿强那么好,你跟他分手,将来或许会后悔--” “我一点都不会后悔!”余纯芳打断她的话。 “林彦要的只是一个供他索取慰藉、愉悦他的女人这样你会甘心吗?” “我喜欢林彦,一点也不计较当他的情妇。”余纯芳回答得既快又不迟疑,干脆说得很白。”阿美,你心里想但却不敢做的事,我做了,你很嫉妒吧?” “啊?!”陈美张口结舌。 “我就知道!”余纯芳一副了然。”知道了我跟林彦在一起,你心里很不平衡吧?我不怪你,这是很自然的事。” 陈美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说:“我只是很惊讶而已。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再多嘴。” “那就好。”余纯芳抬抬下巴,嘴角一扯,笑起来,继而热络地挽住陈美,说:“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但阿强--” “不要再提他的事了!我跟阿强已经分手,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分手就是分手。阿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阿强的名字,你听到没有?” 余纯芳反应很激烈,甚至是嫌恶,似乎提起了周克强便会玷污了她似,不再有丝毫不舍留恋,一心只想摆脱。 陈美闭紧嘴巴,不再多话。既然她.自己都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她又凭什么去管余纯芳和周克强的事。何况,余纯芳表现得那么绝裂,一副毫无可能挽回的姿态。她即使觉得可惜,自以为自己是好意,可是余纯芳并不那么认为,这种一厢情愿的好意只是徒然恼人而她想,飞蛾扑火,各人有各人爱的命运。 小心地拐过停在骑楼中那一整排停得歪七扭八的机车,又避开一旁面店油腥烟气的攻袭后,陈美小跑两步,稍稍松口气。 这一带她不熟,但看过去,像面店和戳人的机车这种小小的商店、埋伏的“陷阱“似乎非常多。数目一多,就显得非常凌乱的模样,她从街头到街宅转了一圈,却好像走在迷宫里“样,完全没了方向感。 拐进了巷子,感觉却意外地空阔起来。她小心找着门牌号码。沈浩写给她的地址,应该就在这一带。”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三……”前面两家就是了。 陈美停住脚步,突然犹豫起来。 “应该先打个电话的……”她喃喃自语。 她这样突然跑来,不晓得沈浩会怎么想。再说,见到沈浩后,她该跟他说什么?她能跟他说她这几天一直没来由的想到他吗?莫名地想看看他吗? 当然不行!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想走又不是,在巷子里徘徊来去。 第23章 一下子鼓起勇气下定决心,一下子又打消念头裹足不前,心中天人交战,挣扎得很厉害。 退到巷子口,瞥见便利商店外的公共电话,她心中一动,快步跑过去,急忙搜索着皮包找零钱。 电话嘟嘟响,似乎对方在通话中。她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情况, 过了十分钟,她又再试一次,还是在通话中。 她只好走进便利商店翻翻杂志,却有看没有进,目光不定,老是朝着巷子口张望。 好不容易又捱过了十分钟,她赶紧跑出去打电话。这回一拨就通,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慢慢挂断电话,有些泄气。 “不管了!”她下定决心。 去看看好了。趁她现在还有那个勇气。 她一口气走到沈浩的公寓底下,伸手想按对讲机。就要按了,却又突地缩回手,退了两步,转身走开。然后,又转回去,又走,那样猫豫不定,徘徊来徘徊去。 “算了。”到最后,她颓然垂下手。 炉子滋滋叫着。沈浩把电话筒搁在肩上,歪着脖子夹着,小心翼翼地拉长电话线,像在月球漫步,又像便秘似,螃蟹走路,横走着过去关掉瓦斯。 “阿浩!阿浩!”话筒那边,沈晶高分贝地叫着。”你说句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有!有!当然有!”沈浩连忙应声,把电话筒换到另一边,一边打开锅子瞧瞧。 一股焦气立刻窜出来,直扑他的鼻子。他皱下眉,赶紧把锅子丢进流理台,打开水龙头。开得太猛。水一下子溅上来。他急忙跳开,动作太大,把电话扯掉下桌子,他一急,手忙脚乱地飞奔过去救住电话,流理台那头,却已溅得到处是水。 “阿浩!阿浩!”沈晶还在那边叫。 沈浩顾不得回答,抢过去,忙不迭关掉水龙头。冲势太猛,地板又都湿了,险些给滑倒。还好他反射地板住流理台边缘,只有膝盖碰擦到。但惊魂未定,又听得沈晶不断在电话那头催魂地喂喂叫。 “阿浩!怎么搞的?到底怎么了?刚刚怎么那么吵?” “没什么。”沈浩稍稍拿开话筒,有些无奈。 沈晶这通电话怕不都讲半小时了,他一锅面线煮到焦掉,她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晶姐,“他边擦地板边说:“你还有什么事?我 “当然有!”沈晶立刻打断他。”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要约严伯女儿见面?” “啊?”沈浩装蒜。 “你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女孩子矜持是应当由男方这边提出邀请才合礼节。”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要和对方见面的话。”沈浩浇她盆冷水。 “阿浩!” “晶姐,拜托你别再提这档子事了。我说过我没兴趣。” “你不跟对方多认识怎么会有兴趣!我知道,一定是因为那个女的小莹说的那个女人的关系,对不对?!” 沈浩皱起眉。”你怎么越来越哕嗦,晶姐。” “我那里哕嗦了!我是为你好!你什么都不挑,也不知人心险恶,被爱情冲昏头--” “晶姐!”沈浩越听越不耐烦,把抹布丢进流理台, 沈晶不理他,继续用高分贝说:“像那种女人,了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只有你这种傻瓜会上当!那种人我看多了,我也不是有意要贬低,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听我说,阿浩,千万别被骗了。别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其实--” “够了!晶姐。”沈浩打断沈晶的喋喋不休。”我还有事,再见!”不由分说挂上电话。 他把电话丢到柜子里,用锅子盖住,然后,把牛肉拿出解冻,又找出半包面条,打算煮牛肉面。 煮到一半,他忽然翻出电话,兴匆匆地拨了陈美的号码。电话那头迟迟没人接,他瞪着电话沉吟一会,不死心又试了一次。 还是不通。 “还是直接过去好了。”他嘟喽着。丢下煮到一半的牛肉面,匆匆往门口出去。他已经两天又四个小时没见到陈美,想念得紧。要是陈美也这么想他就好了。 他一口气冲到楼下,才打开大门,就见陈美站在面前,一只手举棋难定地停在半空中。 “阿美!”沈浩惊喜地脱口叫出来,心跳一下子提升到腔口。 “啊!”乍看到他,那么冷不防,陈美困窘极了。 “真的是你!”沈浩叫着。”真巧!我正要去找你想到你就来了。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喔,我只是……只是碰巧经过附近……那个…陈美结巴解释着。 “你是来找我的吧?”沈浩喜孜孜地盯着她,笑得开花。”是吧?是吧?你是来找我的没错,对不对?来,快上来--“不由分说拉住陈美的手,一口气将她拉到他公寓里头。 “来,随便坐!”进了公寓,沈浩还舍不得放手。要喝什么?我正煮牛肉面,要不要吃一点?” “你不必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坐一会,马上好。”沈浩边说边倒了一杯水给陈美,然后忙着去搅和那锅煮到一半的牛肉面。 这样一来,陈美倒不好就那么掉头离开。她只好乖乖坐着,等着。 只一会,沈浩就端了一碗热呼呼的面到她而前 “谢谢。”闻起来很香,陈美想想也就不客气。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沈浩说。 “嗯,我这样突然……呃,会不会打优你了?” “一点都不会!我很高兴。” 陈美转头看看四周。沈浩的房间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她又转头,意识到沈浩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怎么突然不说话,“沈浩看她似乎有些不自在似,俏皮说:“你怕我是不是?” 陈美白他一眼,不肯承认,低下头吃面。 面的调味有些辣,一下子冲得她眼泪鼻水直流。 “好像煮得有些辣。”沈浩自己吃了也觉得,抬头看见她泪水鼻|qi|shu|wang|水齐流,打趣说:“没想到你这么感动,感动得都流鼻水。” 说得陈美有些不好意思,只管埋头吃面,吃得一嘴油腻,脸颊还沾到了辣酱。 “这里沾到了。”沈浩指指面颊提醒她。 “哪里?”她伸手去抹。 “这里,别动--“沈浩抽了张面纸,帮她擦拭。 “谢谢。”陈美低下头。这样两个人单独在他房间吃着面,气氛实在有些怪异,光是碰到他的目光,她的心脏就跳个不停。 沈浩支头看着她,看得有兴味极了。 “干嘛一直看着我?”陈美瞠他一眼。 “我喜欢。”沈浩笑容不曾淡掉。一语双关。既说他爱看她,也说他喜欢她。 陈美觉得心中甜甜的,泛着笑,不说话。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沈浩问。 “我又不是来这里跟你抬杠的。” “那么你来做什么?”沈浩皮了,强要问。 陈美心里已经有准备了,说:“我只是来跟你道谢。就是上回你送我那几张照片和海报的事。” “就这样?” “就这样。” “真的?” “不然,你还想怎样?”陈美没好气反问。 “没有。”沈浩说:“我只是在想,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口气竟有些唉叹。 陈美不回答,自顾吃着面。 “唉,阿美,“沈浩突然又说,“我们一起私奔好不好?” “什么?!”陈美吓一跳,猛不防呛到,连咳了两声,抬头猛盯着沈浩。 “开玩笑的!看你,脸都白了。”沈浩抽张面纸替她揩嘴。 “你别开这种玩笑好吗!一点都不有趣。”陈美忍不住埋怨。真是的,吓得她都呛到了。 “好的,我不开玩笑。但是--“那语尾充满不确定的语气,显然还有下文。 “但是怎么?”陈美问。 “但是……”沈浩看着她,表情有些认页,不像玩笑。”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不得已,找要你跟我走,你会跟我一起私奔吗?” 没想到又是这种问题,陈美一下子说不出活,呆呆看着沈浩,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神流转着千百种问号。 沈浩笑一下。”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只是说'如果'而已。”伸手握了捏她的脸颊。 这举动出其不意,且不经心地那般自然亲昵,陈美心头忽然一悸,“刷“地红起了脸。 她伸手挡挡脸庞,掩饰着。 “干么突然说这些?”也不正视沈浩。 “没什么。”沈浩却盯着她不放。”我只是问问。阿美,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跟我一起私奔吗?”又问了一次。 这种事叫她怎么正经回答?陈美有些没奈何,说:“你别突然问我这种事,我--” 她顿住,说不下去;说不下去就表示有犹豫,心里在动摇,甚至为难,加上一种认真的考量。 沈浩微微笑起来,低身过去亲她的脸颊,说:“你慢慢想,不急。” 他只要知道她的反应就够了。 第12章 邵隆重设计的服饰销路大好,余纯芳频频催促,催他早点送的成品过去,也不管手工制作是多耗事耗时。结果邵隆重一去,丢下东西就缠着不放,磨功惊人,不达目的不甘心。 “半个小时就好了,我保证你不虚此行。”他直直站在陈美面前,脚底生根,固执地要求陈美跟他看路的“黑系列“展。 第24章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懂那些,去了也没意思。”陈美忙着打理他送来的衣服,还要抵挡他的“侵袭“,忙得很辛苦,简直疲于应付。 “你不去怎么知道?!只要一到现场,你一定会了解的。”邵隆重固执要她去“感受“何谓艺术的魅力。 “阿美,你就去嘛!又不会少块肉!”余纯芳看不过去。 两面受夹攻,陈美不得已,只好投降点头。 “好吧。”反正也不一定会遇到路。 邵隆这才甘心,总算放过她,往门口移动,一边回头说:“就这么说定!这个周末我会在那里。我要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陈美苦笑一下。好几年前她就知道了所谓艺术,就像所有抽象的情感,虚实难分,半梦半醒之间。 “纯芳,“她吁口气,庆幸能摆脱邵隆,喊说!”这里麻烦你整理一下,我去仓库点货。” 余纯芳咕哝着:“真是的!刚刚应该叫他帮忙整理摆放好,才让他走的。” 陈美已走到后头,钻进仓库,对余纯芳的抱怨只能“听而不闻“。余纯芳一边咕哝一边挂置好邵隆送来的衣饰成品,不时还将看上眼的拿到自己身上比一比。 当一声,有人推门进店。跟着一声轻脆声音叫说:“晶姐,这里!”沈莹和沈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余纯芳职业性招呼一声,顺势打量她们一眼。一眼就分辨出她们身上穿的昂贵名牌服饰,丢下整理到一半的工作连忙迎上去。 “这家店怎么这么小?”沈莹一进门就挑剔抱怨,伸手随便撩撩杆架上的衣服,像捡硷菜似,嫌弃的皱眉说:“看看这些衣服,质料这么差,剪裁这么粗糙,这种衣服能穿吗?” 余纯芳脸色变了一下,吞声忍气,陪笑说:“本店展示的服装,虽然不是世界知名品牌,但都有一定的品质保证,绝不会有任何瑕疵品。” 沈莹斜睨余纯芳一眼,鼻子朝天,下巴抬得高高的,说:“你就是陈美吧?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层次有多低,你这家店的格调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纯芳愣一下。看样子她们是冲着陈美来的。 “小莹,不许这么无礼。”沈晶斥了沈莹一声,语气懒懒的,不怎么起劲认真。 她转向余纯芳,正想开口,陈美手上抱了一堆废弃的塑胶和包装纸从后头仓库走出来。沈晶下意训朝她望去,爱她动作牵引,不由得多瞄陈美一眼。陈美察觉,还没看清对方长相,惯性的便先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沈晶当然没陈美那种职业性的习惯,随便点点随便笑;她端着知,边打量边比较余纯芳和陈美两个人。光就外表比较,余纯芳乍看之下比较抢眼。余纯芳长得艳,打扮时髦新潮,化的妆也比较浓,比较有流行感。陈美的线条比较简单,妆也化得淡,气质柔中带冷,冷中带丝微的漫不经心和倔强。 “阿美,“余纯芳说:“你来得正好。这两位小姐好像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的?”陈美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 沈晶调整姿态,转身面对陈美,下巴微抬,好整以暇等着陈美走近。她不笑,两眼盯着陈美,微抬的下巴和俯看的视线形成尖锐的角度。 “陈小姐吗?”声音经过压缩,没有任何客套或营造氛围的空间。”我叫沈晶,沈浩的大姐。阿浩应该有跟你提过的。” 沈浩?!余纯芳心中飞快闪过千百个疑问。 陈美抿抿嘴,胃部莫名一阵抽搐,痛得突然。她暗暗皱眉,脸上倒没有任何变化。说:“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莹抢说:“我问你,你跟我浩哥是怎么认识的?你耍了什么手段把他骗得团团转?!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白费心机,你根本不够格进我们家!” “小莹!”沈晶制止沈莹。对陈美说:“不好意思,我小妹说话直了点,不懂修饰。” 陈美反应钝,莫名其妙被沈莹抢白一顿,脑筋慢半拍才活跳过来,但被沈晶这么一堵,堵得她回不了嘴。 “陈小姐,“沈晶又说:“我们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来见见你。阿浩瞒着家里,在外头交了一些不正经的朋友,我们担心他学坏了,所以希望能多了解一下他交游的情形。如果有什么冒昧的地方,还请你别介意。” 她的态度相当有礼,说话也十分客气,只是每一-句话却都像刺一样。陈美咬咬嘴唇,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沈晶。 余纯芳在一旁,大眼睛溜啊溜,聪明的不开口。 沈晶掂掂陈美的沉默,优雅地变换站立的姿势,说:“阿浩个性随和,很容易就和人打成一片,所以常常会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有的女孩想象力太丰富,别人-点善意就衍生出其它许多幻想,一厢情愿,兀自在那里纠缠不清。” “你究竟想说什么?”陈美盯着她问。 沈晶微微一笑,计算过似的精巧,让她的表情流露出些许友善,甚至怜悯。 “每个女孩都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有这种想法,我也不意外。不过,我对你做了一些调查。你的父母都是平凡的人家出身;你的父亲只有专科毕业,一辈子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你的母亲成天待在家里,更是从未见过什么世面。虽然你大学毕业,但并不突出,乏善可陈。倒是你的交友状况非常复杂,不仅交了好几个男朋友,甚至还跟有妇之夫来往。我很抱歉地说,即使不讲求门当户对,我们沈家也不能接受这样随便的媳妇。阿浩交朋友不挑捡,但我们可不能任由他这样胡来。” 陈美觉得像被打了好几个耳光,脸上热辣辣。她们以为她们是谁,凭什么调查她,又这样侮辱她而她又为什么要平白接受这种侮辱? “你说够了吗?”但不够伶牙利齿的她,除了闷闷地挨受攻击,只能倔强地说:“说够了的话,请你们马上离开。还有,如果你担心我勾引沈浩的话,请你找根绳子绑住他,别让他又跑来让我引诱。” 沈晶睨睨她,抬高下巴。”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跟我们家世背景差那么多,请别自讨没趣,以免自取其辱。我们走吧,小莹。”目中无人、骄傲地甩头出去。 陈美死命地咬住嘴唇,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色和死鱼一样白。余纯芳站在一旁,拿斜眼瞧她,问:“怎么回事?阿美。那两个人真的是沈浩的姐姐和妹妹吗?” 陈美神色僵硬,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余纯芳皱眉。刚刚她一直闲闲不作完全没替陈美说话,现在问题倒是一大堆问不完。 陈美摇头,没心情说那些。”你让我静一静好吗?纯芳。” “到底怎么回事?”余纯芳偏要追问。”看她们说得多神气!沈浩不过是一个建筑工人!” “沈浩的父亲是'路易斯安那'的大老板。他是'沈氏企业'董事长的儿子。” “不会吧!?”余纯芳惊叫出来。沈氏企业?那个跨足电子、休闲和资讯业的沈氏企业!? 她简直不敢相信,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那个老是里条破牛仔裤、一身邋遢的沈浩竟是大企业老板的儿子!她看着陈美,越看心头越是复杂。搞不清楚为什么陈美老是有这种旁人遇不到的运气! “你打算怎么办?”余纯芳问。 陈美摇头。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阿美,“余纯芳靠近她,将她拉到沙发坐下,说:“我们是好朋友,旁观者清,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再跟沈浩来往。” 陈美望着她,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她在说外国话。 “我是为你好。”余纯芳眨了眨眼,表情显得有些为陈美忧心。”你跟沈浩家世背景差距那么大,成长和生活环境也都不同,身份又不一,侯门深似海,一定会产生很多冲突。再说,你刚刚也领教了他姐姐和妹妹的气焰了。你看,她们给你的侮辱还不够吗?你何必再自取其辱,跟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可是他说--沈浩他--“陈美摇头又摇头。 “你别傻了。沈浩他到最后还不是只能听他家里的话。”余纯芳边说边观察陈美的表情,见她稍犹豫,接着说:“听我说,阿美,你如果不希望自己再受伤害,最好是别再和沈浩扯上关系。他只是个少爷,一切依赖家里,根本不能给你保证什么。听我的劝,别做傻事,让自己有尊严一点。你看他的姐妹多跋扈!”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陈美喃喃,表情一片空白。 谈到每个人依恃存活的现实,容易让人觉得卑微渺小。她知道爱情很难独立在现实之外,但总有一些“条件“之外的什么吧?就是那一点什么,才让爱情成诗篇。 她想相信沈浩。纵然有这许多风风雨雨的现实和阻碍,她还是想相信他。 “你还要再想什么?别傻了!”余纯芳很不以为然。 “拜托你,纯芳。”陈美央求着。 余纯芳只好勉强住口,撂下话说:“随便你吧!到时候如果你被作贱了,可别说我没劝你!” 陈美一句话也不说了,一个人坐着,像石膏一样,直直坐着,然后慢慢冻结。 不在。 电话也没人接;到店里也找不到她人影。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沈浩不禁皱眉问他自己。这阵子一 直找不到陈美,她像是突然失了踪,没留-下一点痕迹。 “阿美!”他不死心,又重重按门钤,跟着用力敲拍铁门。 第25章 还是没有人回应。 他冲下楼,在时速三十公里速限的道路上横冲直撞,将车开得飞快,还连闯过好几个红黄灯。服饰店的巷口停满车子,他开不进去,索性丢下车子,一路跑了进。 “阿美!”人还没进去,他便大声喊叫。 “都跟你说了,她不在。”店里头还是只有余纯芳在。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冲向余纯芳。”不知道。”余纯芳慢条斯里,说:“她说要休儿工假。” “休假?那她去哪里了?” 余纯芳耸肩。”我怎么会知道。她没告诉你吗?” 沈浩满脸懊恼,捶了柜台一拳。”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也不说一声,这样一声不响跑得不见人彬。” “我想她是不想见你吧。”余纯芳淡淡丢下话。 沈浩反射抬头,皱眉头:“为什么?” “你知道她跟阿非和朱林彦的事,对吧?”余纯芳又耸肩。”阿美其实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她跟有家室的男人来往,破坏别人的家庭--”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沈浩打断她的话。 “你一点都不介意吗?”余纯芳挑了挑眉。 “我也跟别的女孩交往过,她也没介意过。” “但她担心,你们的家世背景差太多了。” 沈浩顿一下。”你也知道了?” “知道一些。”余纯芳压住心头翻搅不停的波涛,干笑说:“阿美一直说和你来往太累太辛苦,她不喜欢。” “她那样说!那家伙!”沈浩又皱眉。”她就为了这点小事躲我!” “这怎么是小事?她原本就不是太喜欢你,虽然知道你的家世后才对你有些好感,但她又和朱林彦牵扯不清,而且对阿非也还旧情难忘。她自己也知道她跟你差多少,不用你姐姐提醒,她就--“说到这里,猛然住口。 “晶姐!”沈浩追问,完全没在意她前头说的事,急着问清楚。”我大姐来找过阿美了。” 余纯芳暗骂自己多嘴,不情不愿说:“唔,来过了,还有你妹妹。” “什么时候?” “前几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来这里做什么?她跟阿美说了什么?”沈浩连连追问,又气又急躁。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是阿美自己心虚。我想她搞不好又回头去找朱林彦--” “不可能的!”沈浩断然否决。”阿美早就没跟他来住,一定是因为晶姐的关系!可恶,“他匆匆丢下这些话,气急败坏地转身冲出去。等等--“余纯芳追出柜台。她话还没说完呢。 沈浩充耳不闻,连头都没回,狂风也似冲刮走。 “什么嘛!”余纯芳忿然将柜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又踢了落在她脚旁的衣服几脚,用力踩了几下。 她拿起话筒,拨电话给朱林彦。还是电脑语音在说话。她恨恨地撂下电话,将它扫到地上。 “晶姐呢?她在哪里?”沈浩一回家,便冲着帮他开门的王碧华粗嗄地盘问。脸色不仅难看,而且完全失去平时温和的态度,也不讲礼数,火药味相当重。 王碧华看他脸色铁青,一副气急败坏,也不敢多问,忙说:“在楼上,跟姐夫一起--” 沈浩立刻往楼上冲去。沈瀚正好下楼,差点被他撞个正着,看清是他,叫说:“阿浩,你怎么突然--啊!怎么回事?”惊讶才释放到一半,沈浩已经冲到楼上。 “到底怎么了?”沈瀚回头询问。王碧华摇头。他觉得不对劲,连忙回身跟上去,一边说:“我上去看看。” 沈晶在书房,正和陈时茂在讨论计划“路易斯安那“的周年庆企划活动。沈浩连门都没敲,青着脸冲进去,一直走到沈晶坐着的桌子前,双手重重拍放在桌子上,倾身逼向沈晶,很不客气说:“我警告你,沈晶,你最好少管我的闲事!” 沈晶修饰得精致漂亮的一张脸立刻垮下去,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警告我?你居然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好歹是你的大姐耶!” “是啊,阿浩。”陈时茂这时才回过神。他被表情凶恶难看的沈浩和他逼人的气势吓一跳,那完全不像平时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似的沈浩。”有什么事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浩不理他,狠狠瞪着沈晶。”我不管你是谁,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准插手我的事!” “阿浩!”随后跟进来的沈瀚赶上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除了因为高尔夫球约的沈添水之外,也在家的沈莹,还有王碧华,以及正准备妥当打算出门的沈母,甚至陈嫂,听到吵闹声都赶到书房。 “阿浩。”他母亲看到他,叫说:“你怎么突然--什么时候回来的?”看情形有些不对,跟着问:“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沈晶悻悻地。”他一进门就像个疯子似冲到我鼻子前警告我。我看他是回来兴师问罪的!” “你少装蒜!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到底跑去找阿美做什么?又跟她说了什么?!”沈浩简直用吼的。 沈晶长这么大,还不曾被人这样对着鼻子吼,不禁恼怒,说:“你像只疯狗似跑回来乱咬乱叫,就为了这件事?为了那女人,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沈浩像座爆发的火山,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姐姐喷火。 “你们别吵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母亲开口。 沈莹抢着说:“我们也是为了浩哥好,怕他被不三不四的女人骗了。人家晶姐根本没有说什么,只是希望对方有自知之明而已。” 沈晶拨了拨头发,瞪沈浩一眼,说:“阿浩被那个女人迷昏头了,什么也不管,但我们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来路不明、也不晓得正不正经的女人进沈家吧!所以,我找人对她做了一些调查·” “就是嘛!”沈莹加油添醋。”妈,你就不晓得,那个女人不只男朋友一个换过一个,还跟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这种女人怎么可以让她进我们家嘛!” “你给我闭嘴!”沈浩不客气地对他妹妹吼了一句。 沈莹吓得噤声,嘴巴嘟得高高的。 “真的是这样吗?阿浩。”沈母问。 沈浩绷着脸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也不是像小莹说的那样。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多纯洁。” “不管怎么说,跟有家室的男人来往就是不对。”沈母皱眉。”不管小晶做了什么,她终归是你大姐,而且又是为你好,你不应该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我不需要她多管闲事!”沈浩虽不是叛逆、会顶撞父母的人,但不妥协的,他就不妥协。 “妈,“沈瀚开口说:“阿浩一向不会太放肆,也不会无理取闹或无缘无故发脾气,一定是晶姐做得太过份了。” “阿瀚,这没你的事,你少多嘴!”沈晶狠狠瞪他。 “那人就不要管人家阿浩的事。”沈瀚顶回去。”这件事根本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他摇摇头。”我不想践这趟混水。我们走吧,碧华。”拉了王碧华出去。 走出了门口,他回头说:“妈,我劝你也别管这件事,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解决。” “我怎么能不管,我不管,天下要大乱了。真是的!偏偏你爸不在时候发生这种事。你也过来,别置身事外。”沈母又皱眉,把沈瀚召回去。她转向沈浩,说:“不是妈为小晶说话,那女孩人际关系太复杂,不适合我们家。你再继续跟她来往,妈觉得不妥。” “妈,“沈浩说:“你儿子也不是圣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可言。阿美其实很自爱。晶姐莫名其妙跑去骚扰人家,还调查人家,未免太过份,太侮辱人家!” “她那样做也是为了你--” “为我好就不要管我的闲事!”沈浩不为所动。”我再说一次,晶姐,我尊敬你是我的大姐,但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还有你--“他转向沈莹。”小莹,我也不准你再继续捣乱。听到了没有?” 沈莹不服气,又嘟嘴,却没敢回嘴。 “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大姐,尊敬我,就听我的话。”沈晶提高声调,语气犀利。”我就是不懂!那个女人一无是处,一无可取,不仅家世、环境背景配不上我们,而且教养学识等各方面条件都十分差劲,交游又复杂。门不当、户不对的,会幸福吗?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有谁做过什么事是永远不会后悔的?”沈浩不以为然。 “根本的条件、环境不相当,即使你们勉强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问题。你为什么不就条件相当、背景相仿、同层次同水准、门当户对的女孩中,选择一个你喜欢的?物以类聚,这你应该明白的。那女人跟我们差距太大,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也许吧。沈浩不否认。没有人能保证爱情的天长地久。只是--他很平静地扫了第一个人一眼,说:“娶别的女人也会问题,并不能保证就一会天长地久。这当下,为什么不让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却显得相当有力量。沈晶漂亮的眉头皱得很紧;沈瀚则微微笑起来。 气氛一时变得太宁静,有种压迫人的窒息感。 沈浩退后一步,说:“拜托你,晶姐,请你不要再费心管我的事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他并不认为爱情非得天长地久不可,也明白爱情有它的界限和条件,但是就因为我们不能预测未来,这当下才显得更可贵。 第26章 更何况,他是那么地喜欢陈美,那感情那么真实,实实在在地,抓得住、看得见,聚集成浓厚的思恋,他不想放,也不愿放。 “你要怎么处理?”沈晶声音尖锐说!”让她进我们家门吗?我告诉你,我第一个反对,” 对于沈晶的高分贝,沈浩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他们都不明白,不明白他踏入的有多深。但别人的故事,故事外的人怎么会明白,只有陷身在故事当中的人才会懂得。他的爱情是他的故事,只有他自己明白。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说,他绝不会放手。 “你反对也没有用。”他望着沈晶,轻声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第13章 从地球到月球约莫三十八万四千公里。那是相思最短的距离。 望着那一轮明璨的圆月亮,陈美不禁悄悄叹起气。 她是上山看星星的,没想到却遇上这轮勾起人相思和情愁的明月光。它高高挂在宝蓝的中天,凄清又孤寒,凸显着亘古以来,所有情牵男女的爱念思愁。 夜气凉,她拉紧外套。时间很晚了,她实在应该回住宿的山庄。多毕的观光客到这里看日出,她一个人深夜游晃,少了人潮的干扰。 她还记得大傅曾说的,他不到人群挤拥的大山,那太喧扰。她想大傅是对的,只不过,而今她才发现,一个人看星星,那是多寂寞、多荒凉飘零的情感。 她不由得想起沈浩。他也像这样一个人看星星吗? 她仰起头,望着明月亮。 有太多年,她已经不念诗,这当口,所有的思念情愁却全都涌到心口。 她想起亚伦,想起亚伦爱喝的“曼哈顿“,还有那滋味既咸又酸,奇怪复杂的气泡矿泉水。 她将头仰得更高。啊!北斗星在她身后的北方。天河蒙蒙的,牛郎和织女星球隔着河遥遥在相望。 阿非说,七夕是个错误的美丽。她想,她总算有点懂。分离是件多苦痛的事,相望而:不得相聚,却被讹传成一种传奇、一种美丽。阿非不说“美丽的错误“,而说“错误的美丽“,因为错就是错,即便再动人,还是错。 她甚至想起了路。 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还是喜欢那一色的黑。 她深深吸口气。那些往事似乎都变得很遥远了,在明月的照耀下,一下子却逼近在她眼前。星空下,她的过往摊成了一张表,表中的感情有浓有淡,有甜有酸,有泪有笑,有苦还有寂寥与美好。 她站起来,里紧身上的外套。夜更凉了。山下的沈浩,是否也和她看着同样一轮的明月光? 思念那么多,依恋也是那么多。 一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这一刻,她是那么明白,她喜欢他的已经像他喜欢她的那么多,已经不止那么一点点。爱原来是这么说,像催眠一样,一点一点,每天都撩动心弦一点,慢慢就懂得。 她仰高头,金色的光照满整个地球。她的姿态像祈求,明月呷败月,刻探计数,|qi|shu|wang|她愿意爱他一万年。 那封通知书寄到的时候,沈浩正在洗澡。他已经许多天没睡好觉,胡渣也没刮,神色憔悴,形容邋遢狼狈。 已经决定的事,他不会再改变。他决定先好好清理他自己。他彻底冲个澡,将胡渣刮干净,换上干净的衬衫牛仔裤,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可恶!那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厂睡不着,他难免会胡思乱想,越想越坐立难定,越睡不着。 他拆开通知函,顺势坐在桌子上,一脚着地,一脚悬空,一边随手拨弄几下并末干透的头发。信函的内容相当简单,美国那所大学接受了他的申请,还给他部分的奖学金。他将信捏在手里,微微泛起笑。 他不太相信什么命中注定的事,但他想,也许冥冥中真有着红线牵,否则为什么他对陈美会这样相思忘不了? 他将通知函摺好塞进口袋里,起身走出去。 天色还是亮的,但街灯已经燃亮,灯色黄昏,将整个世界包围在一种晕黄橘暖里。他转向大马路旁的一家珠宝店,推开明净如钻石的玻璃门进去。 明月不久会上升。今夜星光不会太灿烂,但相思圆满。 人口的地方,墙上横挂着长长的一条横幅,黑底白字,写着:路展·黑系列展。 陈美站在人口处,望着那横幅一会。她有些迟疑,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接待人员奇怪地看看她,她对他笑一下,走过去,停顿一下,然后在访客签名簿上写下“陈美“两个字。 一进去,迎面就是一幅十号大小意象似天文螺旋星系的黑白泼墨画作,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凶猛地要将所有冒失闯进去的物质吞没人无底的深暗里。 陈美猛怔一下,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慢慢地移动脚步。 所有的作品,毫无例外的全是黑白创作,充满巨大的、压迫人的力量。除了一两幅稍微具象写实的画作外,包括油彩、版画、雕塑及多媒体应用在内层次丰富的作品,处处布满扭曲、变形的意象。有一些甚至还带着极度抽象的风格,让人猜不透究竟是什么。陈美在那些抽象画之前站了许久。她记得,路并不喜欢毕卡索。 经过这些年,她发现她自己果然还是没长进;她看不懂那些抽象艺术的表现。她暗暗对自己摇头,转身打算离开,赫然看到路。路穿着一身夜空的黑,站在展览会场的另一端,他身旁站着一个人,就有那么不巧,居然是邵隆。 乍看见路那一刹那,陈美的心猛不防跳了一下,太烈太激荡,狠狠牵痛着。她下意识想回避。她不知道如果和路碰面,她能否跟他说些什么。她背对路的方向,脚步横移,悄悄往出口退去。 “嘿--“偏生邵隆眼尖,隔得远远的居然看到她。他对路比个手势,追过去叫住她,甚至伸手按住她肩膀。 “啊,是你。”陈美只得回头,装作巧合。 “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爽约!”邵隆像头野兽似,粗野地瞪着她,两眼还发出金光。”你去哪了?我这几天老是找不到你。” “我--呃,有点事。 “什么事?” “我……呃,那个……就是……恩……”陈美吞吞吐吐答不出所以然。 邵隆双手抱胸,眉扎得像剑,盯猎物一样盯着她看好一会,才说:“算了!反正你已经来了,我就不追究。怎么样?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了吧!” 陈美干瞪眼,别说评论,根本也挤不出任何感想。她有些不懂--不,是大不懂,邵隆傲气那么盛,却能把色彩运用得那么柔和,欣赏的却偏偏是那般毫无色彩及前卫、压迫感又重的抽象艺术。 “我……嗯……”她支吾着。路往他们走近。陈美的心紧了一下,血液一下子倒流。 “朋友吗?”路脸上含笑。 “唉,“邵隆说:“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家化石的服饰店老板,陈美。”他转向陈美。”陈美,这位是路展。路展是高我好几届的学长,也是我最欣赏的艺术家。我们同校不同系,我套了好几层关系才认识他。” 对邵隆不修饰的说法,路笑起来,礼貌地对陈美伸出手,说:“幸会,陈小姐。” 路还是路,心里想就怎么做,完全不忌讳也不拘泥所谓社交礼仪的程序,他觉得高兴就伸出手来握,可不管是不是女士该主动。 陈美错愕一下,不禁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她一直觉得不安,不知路看见她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似,那种友善的笑法太认生;听到她的名字也没反应。 “很荣幸能见到你,路先生。”陈美伸手浅浅地握了路的手。 她看路的样子和神态,不像是装的。路真的是一点都不认得、也不记得她了,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存有任何印象,完全忘记她,忘得干干净净。 她暗自失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尽管莫名,她忽然觉得释然,好像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尽头的感觉。 “嘿,陈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没神经的邵隆,硬在路面前追问。 路也看着她。从他还挂在嘴角、还没消褪的笑纹看来,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看法或批评,而只是觉得有趣好玩。 陈美还是只能干瞪眼,下意识想搔头。支吾一会,才说:“路先生的作品很震撼人,很有……力量……” “这算是赞美吧!”路略微扬了扬眉。 “嗯。”陈美点头。她想这应该是赞美没错,虽然她一点都不懂。但她还是觉得心虚,说谎似地手足无措。 “我就跟你说了,她很古怪吧。”邵隆插进去,话是对路说的,可不管陈美就在他脚跟前,丝毫不避讳。 路只是笑一下,对陈美比个手势。”你慢慢欣赏,我先失陪了。” 陈美回他一笑。以前,路就对她这种对艺术毫无认知的态度皱眉。如果不是因为邵隆,这相逢,他也不会过来同她说上话。她对他的背影无声又是一笑。过往如云烟,在这个笑痕里消褪不见。 “现在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了吧!”邵隆还不死心。 陈美看看他,转头望着正前方那幅线条扭曲得乱七八糟,一团混沌、题名叫“次元“的作品说:“老实跟你说,邵隆,我一点都看不懂这些。”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到如今,还是不懂。 艺术对她来说,还是像那虚实混淆的海市蜃楼。 所有的梦幻会像风,一吹过便消逝无踪。 第27章 但几千几百年了,日月星辰依然;褪不掉的爱,吹不散的风。 陈美慢慢爬上她公寓的楼梯。游晃了几天,她依然没有想透。但她不打算再想了。”感觉“不会骗人。她的心,每天都多一点那种思念的感觉,那种甜蜜的爱恋。 走上四楼,才抬头,她便看见沈浩坐在她门外楼阶的尽头,半倚着墙,一只手搁在腿上,正望着她。 “回来了?”他口气淡,神情懒懒,全然只是问候似。 陈美慢慢走上去,坐在他身边。停了一会,才问:“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他看看时间,说:“三个小时又十八分,不过,我找了你七天,等你五天半了。” “这样啊。”陈美口气平常。 “你去哪里?”沈浩的口气也同样平常。 “我上山去看星星。” “好看吗?” “好看。” 两人的态度像在闲话家常,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气氛宁谧安祥,仿佛一股温润的暖流流过其中。 沈浩伸手拨弄一下她有些紊乱且散漫的发丝。 “累吗?”他的目光温而柔。 “有一点。” “饿吗?” 陈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呢?”她反问。 沈浩看她的目光忽然变紧,牢牢盯着她,说:“我饿得可以把你整个人生吞活剥。”然后叹口气,说!”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么见外!” “找你做什么?”陈美微微偏头。 “找我一起上山看星星啊。”沈浩先还是那种家常似的态度,随即语气一改,又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来找我抱怨,找我倾诉;说你有多生气,多愤慨;把你受的委屈侮辱加倍还给我,找我出气的。” 陈美没说话。从他们背后上头落下的光,在阴暗的楼梯间形成嗳昧的明亮。 沈浩又说:“她们对你说了很过份的话吧?” 陈美呆半晌,抬头看着天化板墙。”但多半都是事实。就某方面来说,我们的确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沈浩转头看住她,打量什么似,看得很专注。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看了她好一会,忽然伸出手说:“你摸摸我的手。” 陈美稍觉诧异,却看他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她迟疑一下,还是伸手碰触他的手臂。 “怎么样?有感觉到什么吧?”沈浩问。 陈美一脸迷惑,不懂他想说什么。 “你的确'感受'到我这个人的存在吧,跟你一样,有血有肉,有骨有温度,就坐在你身边,真真实实、的的确确地坐在你身边吧?” 她忽然懂了。 “在告诉她,什么所谓“不同的世界“合是虚的,抽象空泛的距离。他的人,他此刻,就切切实实、实实在在地坐在她身边,那才是最重要的,最真实的。 “你知道吗?”陈美忽然说:“我今天遇到一个过去认识的朋友。他那个人充满艺术家的气质,我曾经是那么迷恋陶醉,可是我完全不懂他的艺术,做不成他的诗。他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他,他却完全不记得我,对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着说着,她突然笑出来,转头去看沈浩。”很有意思对不对?” 沈浩紧接着她的目光,放轻声说:“我很高兴他-点都不记得你了。” 陈美偏脸一笑,仰起头,好像有些激动。 “在山上,星星是那么亮,月亮是那么明--” “想我吗?”沈浩忽然问。 陈美安静片刻,而后无声一笑。”唉,有一点。” “一点是几点……”他又要问了。 她比比手指。(这么多点。) 这一次,沈浩不再追问,只是盯着她,怎么也不厌倦似地看着。目光那么亮,想说的,要说的,千万万语,都盛在眼里。 “咯。”他拿出那封通知函递给陈美。 “这什么?”陈美边问边打开信封。看是美国某大学的研究所入学许可。 她不明白,抬眼询问。 “还有这个。”沈浩没说明,掏出一个灰蓝色的绒布盒子。 陈美觉得奇怪,更莫名其妙,狐疑地打开盒子。 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对戒指。卡地亚的白金对戒。式样很简单,没什么太复杂的花样,就一圈圆满。戒指里头刻着,htom,也可读是mtoh。 陈美再次抬头,偏偏脸,好像若有所思。 沈浩拿出那只较小的戒指,拉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把戒指放在她的掌心中。说:“唉,阿美,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命运的安排或是捉弄,就应该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对不对?” 陈美望着戒指,想了一下,问:“哪里是天涯海角?” “喏。”沈浩指指那封通知函。”这里。”太平洋的另一端。 “那这个呢?”她指指戒指。 “这个……”他取出另外那只尺寸较大的戒指套进他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张开手,说:“信物。” 又来了。他明明不读诗,偏偏那么文艺腔。 套上了戒指,就表示她愿意跟随了。陈美合合手掌,忽然问:“在那里,可以看到灿烂的星空吗?” “你可以看到整个宇宙。”沈浩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合上她的手。”虽然我不晓得未来会如何,我也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天长地久,但我们的存在就是这样。就是相聚这一刻。” 到死之前,都是这样。总不能因为世间一切最终会成空,就什么都不求、都不敢说。 “你愿意跟我去吗?”他提出了请求。 虽然有太多的传说已经失落,虽然牛郎和织女在七夕外只是无情的星球,但是一陈美握握她的手掌,重新合上一个爱的传说。”愿意。”她轻声吐出口。沈浩伸出双手合握住她双手。 一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他想,她终于爱他和他爱她的一样多。 一点一点,每天都多那么一点,其实她早已不只爱他那么一点,只是爱恋太多,无法一一地说。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彗星每期会来,月球每句会满,他们才开始写传说。 陈美轻轻靠着沈浩的肩头,幽暗的楼梯间静谧得像藏青色的外太空。他们静静坐着,静静靠着彼此,仿佛浮在夜空中的星座宫。 听说彗星又要来了,也许又会有一个新的传说。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