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难预报》 1 暴力的开篇 开新坑~咱首次尝试用第一人称写现言~如果出现上帝视角请大家多多包涵~此故事半真半假,请各位大人多多批评指教~咱先在此鞠躬谢过啦~~我刚刚上好妆从化妆间出来,就看见那个变态摄影师正一手搂着我姐的腰,把他那张恶心死人的猥琐大饼脸往我姐脸上凑。我姐那委曲求全的模样,立刻让我联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怎么也摆脱不了万恶的大灰狼的脏爪。 我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随手抄过身边桌子上砖头厚的时尚杂志,照着那流氓摄影师的头就猛拍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嘹亮。 死色狼立刻晕得找不着北,我顺势一脚踹开了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拽过还坐在椅子上慌张不堪的姐姐,把她拉到身后护着。 “我呸!你丫也算个摄影师?就这素质,拍得出好照片才见鬼了!告诉你,老娘我今天就不陪你玩了!你自己照去吧!”说着,我把还抓在手里的杂志往他身上一摔,拉着我姐的手就往摄影棚门口走去。 易明轩那臭小子正好从外面进来,似乎还没弄清情况,正一头雾水地望向我。 “你小子今后看清楚了摄影师的人品再来找我!nnd,这种兼职模特就算薪水再多老娘我也不干!” 瞪了他一眼,我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到户外,我扬头迎上初夏灿烂的阳光,尚算凉爽的微风时不时吹拂在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而慵懒,将原本乌烟瘴气的心情清洗了个干干净净。 我轻轻牵着我姐的手,晃啊晃,嘻嘻笑着,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小凌,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你答应下来的工作,你这一走,他们去哪临时找人顶替啊?”我姐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回过头,正对上她一脸忧虑的神情,整个一现代版林黛玉,眼看着就要哭了。 其实我姐并不是我亲姐姐,她叫陈嘉姗,是收养我的陈家的女儿,其实说收养,或者应该说资助更恰当,因为他们并没有给我办正式的领养手续,但是却一路供我从小学读到了大学,只因她的父母与我那早逝的双亲是多年的好友。我跟我姐也是从小就认识,她大我三岁,喊姐姐也就成了习惯。 我姐什么都好,样貌好,成绩好,人缘好,就是性格太软弱,幸亏现在是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当个小小的文员,如果要她进商海拼搏,估计没个两天就吃一堆亏回来了。 “就刚刚那人渣对你的态度,让他们摄影开天窗那叫活该!”我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可是……”我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早早掐断。 “哎呀不要可是了,有易明轩那只死猴子在那里,不会有事的,反正有责任也是他背,谁叫他给我介绍的这份兼职!nnd,眼睛也不擦亮点,这样的活也接!”我继续抱怨道。 “明轩不也是看着这工作薪水够丰厚才找到你的吗,你就别怪他了。”姐姐又在替那只猴子开脱了。 我叹了口气,转身扶住我姐的肩膀,说道:“姐,做人吧,不能总像你这样心软的,小心吃亏。” 我姐那双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水汪汪的,那模样,真叫个我见犹怜,连我的小心脏都开始加速运动了。 “不是有你在嘛,我能吃什么亏?”如此天真的话语,我真的不能想象是从一个已经24岁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不过也不能怪她,谁叫她一直被陈家叔叔阿姨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几乎就没碰到过任何黑暗龌龊的事呢?那心灵,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说道:“姐啊,你工作也有两年了吧?怎么就还能保持这么天真善良的品性呢?” “瞧你这话说的,敢情这社会就是龙潭虎穴,每个人都要白的进去黑的出来么?”姐姐轻笑着说道,那声音,十足十的悦耳。 “唉,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弃了对我姐第n次(n>300)的开导。 差点忘了,那杂志社陈家也有参股,谁敢得罪大股东的女儿?吃饱了撑的。 眼看着我一个人走到了前面,我姐马上从后面赶了上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小凌啊,说实话,有时我觉着吧,你更像个姐姐。”陈嘉姗这位姑奶奶又冒出一句让我想撞墙的话。 “是是是……我就是个姐姐,每天都要为我这如花似玉的妹妹担惊受怕……”我无力望天,对我姐时不时冒出这些单纯话语彻底妥协。 跟摄影师闹翻了脸,提早从摄影棚出来,时间还早,没有多想,我立刻拉着姐姐跑到了c市的商业街。 我相信,任何一个城市,它的中心商业街永远都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在这里,只有纸醉金迷的奢华,而没有饥寒交迫的悲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着四周百货大楼上绚烂至极的宣传条幅,这个在买200送100,那个在全场8折优惠……我感觉有某只充满诱惑力的手在不断向我发出召唤,它在说:来呀来呀,我这里的东西最便宜,简直就是不要钱,快来买吧…… 而我,一向最不能抵制的就是这种看似能够占到小便宜的诱惑,更何况刚刚才受了一肚子的气,不狠狠血拼发泄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其实我一直怀疑我这人有受虐倾向,撒气也要花自己的钱,到时候一回家,打开钱包数数票子,心痛的还是自己,但每次依旧乐此不疲。用易明轩的话说,我这是花钱买罪受。好吧,我承认,这是事实。但我就这一个毛病,死活改不掉,谁叫我是金牛座,咱就这么固执,这么重视物质享受,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想到易明轩,不知道他今天究竟该怎么收场呢?说不担心那完全是为了安抚我姐,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后悔的。 本来这工作根本没我什么事,人家找上的是易明轩,而原本要跟他搭档的女模特出了意外,这才临时需要找人代替。易明轩瞅准机会,立马推荐了我。本来我是准备一个人去的,可刚好姐今天休假,想到学校来找我出去逛逛,我就顺便把她也带了过去,没想到那摄影师居然在拍摄现场兽性大发,弄得我立刻拍桌子走人了。 越想越郁闷,我甩了甩头,冲着我姐嚷道:“姐,今天这日子跟我犯冲,我要血洗商业街,消了我这口气!” “好,随便你,只要你别把自己都卖在百货商店里,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逛到再也逛不动为止。”我姐的好脾气,那绝对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 “就知道姐对我最好了~”我立刻把脸贴到姐的脸上蹭了蹭,撒撒娇。 “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呢?”这时候,我姐才有了点当姐姐的样子,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吐了吐舌头,对她扮了个鬼脸,又逗得她笑得倾国倾城。 跟姐逛街就是这点好,一路上回头率超高不说,碰到男店员,连折扣也打得多。只要我姐往那一站,冲那店员眨眨眼,那又长又卷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立刻把那位哥哥扇晕了头,迷迷糊糊地就给了我们一个最低价,还真是百试不爽。 就这样,我们一路从下午3点逛到晚上十点多,才觉得有些累了,准备打道回府。 结果好死不死,途中路过酒吧街,我一眼便瞅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拉着我姐的手180度向后转,准备逃离现场。 结果,还没等我迈开步,一个洪亮的声音便在我身后炸开了:“蓝凌你个死丫头,给我站住!再敢往前踏一步你以后就休想再到我那蹭饭吃!” 一滴冷汗随即从我脸上滑了下去,你爷爷的,这算哪门子的破威胁啊?也只有你这死猴子想得出! 深呼吸,我笑意盈盈地转过身,迎上从我对面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某只猴子。 其实他易明轩不说话,不动作,还真不能算是只猴子。面容俊朗,棱角分明,唇红齿白,整个一希腊雕塑,特别是那双眼睛,大而深邃,一眼望去,简直就像掉进了深潭里,所谓目眩神迷,说的估计就是这种情况吧。如果不是深知这厮的品性,我还真会把他当做本世纪难得一见的妖孽。注意,我所说的妖孽,都是那种颠倒众生,傲视万物的存在。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啊,这么个美人胚子,偏偏有着那样一个恶劣的性格,让我不禁感叹,上帝,你始终还是公平的…… 想着想着,易明轩本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一手就勾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死紧。 “丫头,你有种啊,敢这样下你大爷我的面子,弄得大爷我今天低三下四地给丫赔礼道歉,你说,该怎么赔偿我?”易明轩就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我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诶诶诶……大爷,算我怕了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先放开小的再说,也不看看你这浑身一百多斤的肉,全都挂我身上,小女子我受不住!”我急忙喊道,努力掰着易明轩仍然紧勾着我脖子的爪子。 “嗯……好,爽快!我想想……就让你送我回家!怎么样?”易明轩坏笑着说道。 “喂,你不会自己走回去啊?这么大个人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闻见他身上的味儿不对,一股子冲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你小子又喝了多少啊?” “呃,”死猴子打了个嗝,嘴巴里的恶心味全都喷了出来,我反胃地转开了头,“不多,也就……十瓶啤酒的样子……呃。” 十瓶……死猴子,你当啤酒是开水呐?平时连喝个两瓶都直犯晕的主,居然一口气喝这么多,脑子进水了吧? “不能喝就别喝,你死撑个什么劲啊?”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易明轩! “嘿嘿……臭丫头,你担心你爷爷我了?今天不是朋友生日嘛,就多喝了点,没事没事~”易明轩潇洒地挥了挥他那只没有勾住我的爪子。 “小凌,看明轩这个样子,我们还是先送他回家吧,不然我怕他会直接就躺在这路上了。”姐姐在一旁劝道。 瞥了眼肩膀上的大脑袋,无可奈何,我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姐,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然叔叔阿姨会担心的,这猴子我一个人搞得定。” “你确定?”我姐有些担心地问道。 “嗨,他家我又不是没去过,拦辆出租二十分钟的事儿。这从小学到大学的孽缘,我俩熟得跟一个人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啦,没问题。”我大咧咧拍着胸脯向我姐打包票。 “嗯……那好吧,我去给你们拦车,你们路上小心啊。”姐姐说着,便向一辆刚巧开过来的出租招了招手。 把易明轩这猴子像甩麻袋一样丢进车里后,我和姐两人也跟着坐了进去。 2 所以说,酒真不是好东西 先将我姐送回了家,我又指挥着司机叔叔往易明轩在校外租的公寓驶去。 “您还是位学生吧?”司机叔叔透过后视镜向我搭话。 “啊对,叔叔您眼力还真好。”我立马奉承道。谁说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真理。 “呵呵呵,一看就像。诶,不过,同学,你可要注意了啊,别让你男朋友吐我车上了,看他喝得挺高的。”司机叔叔嘱咐道。 笑眯眯地望向这位长相敦厚的司机叔叔,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您放心,就算他要吐了我也有办法让他憋回去,绝对不会弄脏您的车,还有,这臭小子不是我男朋友。” 我很明显地看到司机叔叔那张胖嘟嘟的脸上挂起了黑线,于是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心想,反正咱从来就没啥形象可言,不在乎。 这又让我想起了易明轩曾经给我的一评价,那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远远看着吧,我特像个大家闺秀,样貌虽算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就是低眉浅笑那一瞬,还挺有气质。但只要一和我接触多了,便立马觉得我比爷们还爷们,说话没心没肺,行为举止大大咧咧,就连脾气也是一点就炸,完全不像个女的。谁叫咱父母去世得早,没教我那么多呢?啊,爸妈,你们在天堂看见我这样可别哭啊,我还真不是有意长成这样的,不能怪我。 左拐右拐,总算让司机叔叔开到了易明轩居住的公寓楼下。一结账,我就后悔了,nnd,居然要50元,早知道我当初就把这死猴子丢在酒吧街上,让他一整夜千人踩万人踏,不必弄得我自己现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抬着睡得跟死猪样的易明轩走进了公寓楼里,腾出一只手拍了下电梯按钮,门开了,我弓着背把易明轩扶进电梯,气喘吁吁地等待着。 电梯“叮”的一声,在11楼停住,两扇门打开来,我拖着易明轩走到房门前,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每次来易明轩这猪窝我就忍不住咒骂,这什么社会啊,人家老百姓还在贫困线上奋力挣扎,而你呢,一大学生,不住校不说,还租着这么套复式楼,里面的装潢怎么高雅怎么来,电器怎么先进怎么往里搬,敢情你爹妈的钱就不是钱了?钱有多你怎么就不去多做点善事啊?全都挥霍在吃喝玩乐上!中国就是有了你这样的寄生虫才富不起来! 嘴里虽然这样说,其实咱纯粹就是嫉妒心理作祟而已,谁叫咱也就是个小老百姓,不是像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呢?连读的专业都是个烧钱的服装设计系,还真是……唉,算了算了,他家本来就是开服装公司的,他学这个专业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悲叹,为嘛我认识的人都是这种有钱有势的主,而我自己却是沧海一粒沙呢?命运啊,你不公啊~~~~ 感想发表完毕,我继续拖着易大少往他的卧室前进。 一进到这卧室里,任何人都可以很轻松地判断出来房间主人的性别。纯蓝色的墙漆,没有过多的的装饰,正对着门的一张kingsize的床垫,左边一张临窗放置的书桌上摆着一台sony笔记本电脑,右边贴墙立着一个白色的大衣柜,除了这些,这房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当然,如果不去计较我脚下,还有床上四处散乱着的衣服裤子之类的东西的话,这房间确实很空。 刚扶着易明轩站到床边准备放下,结果这小子重心不稳,我连个惊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跟着他一起摔在了床上。 “哎哟喂……”死猴子的手臂还勒着我的脖子,痛死了,“我说,你把你那爪子松开看看?” 我冲着易明轩的耳朵吼着,他微微动了动,晕晕乎乎地睁开了眼,四目相对,距离也忒近了点,我把脑袋往后挪了挪,力图制造出点空间距离感来。 “蓝凌……你个祸害……每次闯祸都让你爷爷我给你收拾残局……”易明轩不清不楚地嘟嚷着,我以为是梦话,但那双眼睛明显盯着我没放。 “祖宗,我都说了这次是我不对了,你看我还大老远的把你给送回了家,你还想怎么样啊?先把你的手松开好不好?”人,要学会审时度势,特别是跟这种喝醉了神志不清的人,绝对不能硬拼,因为他绝对比你要疯狂,所以,我很没骨气地向易明轩告饶了。 结果,易明轩一听我这话,反而更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赌气般地嚷道:“不放,你说放就放,我多没面子。” “你在我面前有面子过吗?”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跟他抬起杠来。 “你丫刚刚说什么?嗯?”易明轩手上一紧,又把我往他面前移了半寸,现在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了。 “啊啊啊……你别动,算我怕了你了,我什么也没说,请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这次我是真急了。 开玩笑,就算咱那关系铁得跟哥们似的,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何况你还喝醉了酒,难保不会出个什么事。直觉告诉我,走为上策。 “嘿嘿,知道怕我了吧?你说说,你从小到大,哪次出事不是我帮你背着?偷试卷也好,爬学校围墙也好,我总是让你先逃,自己却老被抓个现场,每次叫家长,我都被我爸打得嗷嗷叫,而你呢,却都是无比逍遥自在地坐在教室里舔着个冰淇淋。你说我多憋屈啊我。”易明轩的老毛病,一喝醉就喜欢翻陈年往事,话篓子一样说个不停。 “那不也是你自己愿意的么……”我小声嘀咕道。 “嗯?别以为我没听见。”说着,他又把我往他身边搂了搂,我立刻噤声,大哥,这事情不能开玩笑啊! “好吧,活该我倒霉,碰上你这事儿精,背黑锅就背黑锅呗,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可是为什么你丫就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呢?”易明轩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嗯?这语气不对,我抬眼,看向易明轩,发现他那对深海似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比夜里的星星还闪亮,于是我就这么看呆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咱的定力实在是不够,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被眼前的美色给迷惑了呢? 在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两片软软温温的东西就凑到了我嘴上,我一惊,立刻回魂。 妈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易明轩你个要遭天打雷劈的,连老娘我也敢动,你活腻了啊啊啊!!!那是我的初吻啊啊啊!!! 亏得这死猴子还一脸颇为享受地在我唇上来回摩挲着,就连舌头都伸了出来,企图撬开我的嘴闯进去。我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他,红透了一张脸,狠狠盯着他,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是他呢,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的感觉。就在我满脸愤然地手指着他,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这猴子忽然坐起了身,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蹭蹭蹭跑到卧房旁的浴室里,狂吐了起来。 可怜我还保持着那泼妇一般的动作,尴尬地坐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该羞还是该怒。 你说你亲完了我就吐算个什么事?明明是我被占了便宜,凭什么你在那吐得如此这般的酣畅淋漓?要吐也该我吐吧?被只猴子给亲了……啊啊啊~~~~想起来我又要抓狂了!我回家一定要去查查黄历,怎么今天一天发生那么多倒霉事啊?没一个正常的! 半天,浴室里还是没动静,我又不禁担心起来,那小子不会就这样昏睡在马桶边上了吧? 小心翼翼地挪到浴室门前,我探了探头,果真如我所料,那家伙抱着马桶又睡了!我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存心给我找事做是不是啊? 于是,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浴室搬回了卧房,又赶紧拿来条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低头一看,他的衣服也弄脏了,没办法,我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睡衣,三下两下就把他身上那件臭得不能闻的抹布给剐了,换了睡衣上去。 不要问我为什么做这一切如此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的。你要是跟个男的从小玩到大,而且还是跟个哥们样毫无顾忌地随意闹腾,你也不会再对这个生物抱有任何非分之想。这猴子的上半身咱早就看到腻了,我们每年暑假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一起度过,他一热起来就喜欢光着个膀子在家里到处走。既然他都不避嫌了我还怕什么,于是该看的早看完了,不该看的,咱自然也没兴趣去看。 我整理好了他的衣服,又帮他把鞋给脱了,然后把薄被往他身上一盖,搞定。我吐出一口气,看着他手抓着被角,砸吧砸吧嘴,睡得一脸纯真无辜的样子,本来满肚子的火,现在也发不出来了。算了,咱今天就当被狗舔了吧,我眼望天自欺欺人地想道。 悄悄退到门边,我握着门把手,轻轻带上门,在房门完全关闭的一刹那,我好像看见在一线光亮之下,死猴子似乎特狡黠地笑了一下,再眨眼,却还是那副睡死的样子,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摇了摇头,估计是今天受的刺激太多,连我自己都迷糊了。 走到易明轩家客厅的长沙发边,我再也没有力气,横着就倒了下去。嗯,沙发够软,也够宽,睡一觉没问题。这样想着,我又扯过放在一边的毛毯盖在了身上。 反正都已经过了十一点,学校宿舍也关门了,再说,我都已经是快大四的学生,学校连查寝都给省了,就在易明轩这凑合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然还要跑那么远的路赶回去,我可没那精神。 渐渐的,思绪飘散开来,眼皮也越来越重,接着,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3 这算哪门子的告白啊? 白日里的阳光刺入了我的眼中,挣扎了半天,我终于睁开眼,却正对上面前易明轩那双黑玉一样的深邃眼眸,霎时间吓得我睡意全无,赶紧把身子往后撤去,抱紧了手中的毛毯。 “大哥,你梦游呐?一大清早不在自己房里呆着,跑出来吓人,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人死人么?” 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结果一醒来就看到这样惊悚的画面,难道我的霉运还没结束? 等了半天,那只死猴子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跟我对骂,有点不对劲。 我稍微凑近了些,细细观察起这只极品猴子来。 嗯,脸色红润,双眼黑白分明,神智清醒,没有什么异常呀,那他干嘛在我面前装深沉? “喂,小子,你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好么?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我伸手戳了戳易明轩肌肉结实的手臂,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体格倒是锻炼得不错。 戳上了瘾,见死猴子没有反应,我继续玩我的。 “蓝凌,别闹了。我有正事要说。”易明轩一反常态抓住我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嗯?”易明轩一旦正正经经地喊我的名字,就表示我不能随便开玩笑了,于是也正了神色,望向他,“什么事?” “我要出国了,去圣马丁读研究生,九月初出发,两年以后才能回来。”易明轩一脸平静地向我丢出颗炸弹。 “啊?”咱的嘴立刻圈成了o型。 圣马丁啊……那个时装设计系学生们梦寐以求的圣地,伦敦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啊……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跟那地方搭上桥的啊?还有,为什么他之前根本就没跟我提过,现在居然就准备要走了?! “还记得我三月份参加的‘汉帛奖’青年设计师大赛吗?我的作品在那次比赛上获了奖,被当时在下面观赛的圣马丁校长看中,之后他便与我联系,希望我去他们学校攻读硕士学位。这于我而言是个大好机会,我一直以来就想走出国门去见识一下其它国家新一代时装设计师们的水平,看看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圣马丁无疑是个最好的平台,更何况,我还可以现场观摩伦敦时装周上大师们的作品,学习到更多与设计相关的东西。”易明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静静听他说着,心中明白我眼前这个彼得潘似的大男孩其实一直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鸿鹄之志,他不像我,只想随遇而安。他的梦想,是站上时装设计界的顶端。从小,他便为此而努力着,在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坚持不懈且执着的心,只要是他所认定的目标,他若不达到,便不会罢休。 “还有,”易明轩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放松紧张的情绪。奇怪了,跟我说话他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刚这样想着,他之后的话就像平地一声雷,震得我半天开不了口。 如果说,易明轩先前对我说他要去圣马丁艺术学院学习两年这件事是一颗小型炸弹的话,那么,他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是颗□□,立刻把我的心脏轰成了飞灰。 他说:“蓝凌,这话我是以十分认真诚恳的态度地对你说,也请你抱着一丝不苟毫不怀疑的态度听我说——我喜欢你,不对,我爱你。” 我脑袋里一片嗡嗡声,就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跳集体舞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想不清楚了。易明轩那猴子刚刚说了什么?喜欢我?爱我?他疯了吧?当哥们当了十几年,他居然突然跟我说他爱我?老天啊,你要耍我也不是这样耍的啊? 于是,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一脸严肃地看向易明轩,说道:“易明轩,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谁知道这小子立刻就跟我急了,两只爪子死扣住我的肩膀,一边猛力摇晃着一边喊道:“蓝凌,我都跟你说了,我说这话是认真的,你那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啊?玩笑话和认真的告白你都分不清楚吗?我是跟你告白啊!告白!妈的,老子人生第一次的告白就换来你一句‘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真气死了!你这丫头折磨了我这么多年,到这种时候你还不放过我?!” 这下,我是彻底的木掉了,这小子还真是认真的啊?但是不对啊,这么久的时间,你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么个节骨眼上说?你小子不至于迟钝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我吧? “你等等!”我伸出手,制止他继续□□我的肩膀,“你说你不是逗我玩,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啊?你想想,咱们从小学同学到现在,就从没见你对我有过什么想法,你今天如果不是哪根筋搭错,怎么会无缘无故对我说出这种话?还是在你就要出国留学的时候。” “我对你没想法?哈!”那小子听着我的话,脸都快变绿了,只能抬头深深呼吸,这是他在压抑即将爆发的愤怒时特有的动作,“就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你给过我机会吗?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每次我一想说什么,就被你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打断,弄得想开口都难,你还好意思说我?” “啊?有这样的事?”我挠了挠头,在记忆库里搜索了一圈,还真就没找到这样的案例。 “初二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你有印象吧?”易明轩提醒道。 我点了点头,春游我记得,那次去的是一个大型主题乐园,我在那里面玩得找不着北,差点就错过了集合的时间,还是易明轩把我生拉硬拽拖出了游乐场,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班级大集体中,当时老师急得都快要报警寻人了。 “那次,我们坐在摩天轮上,我正准备告白,结果你这丫头好死不死地冲着我尖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回头一看就见一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傻x鸽子,一头撞在了挂厢的玻璃上,晕乎乎地就掉了下去,逗得你笑个不停,什么气氛都破坏掉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易明轩没好气地说道。 “哈……那只鸽子……噗~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没见过那么蠢的……”瞧见易明轩一副快要吃人的样,我赶紧转回正题,“呃……嗯,难怪那次你从摩天轮上下来脸色铁青,我还以为你是有恐高症呢,没想到……” 我用手挠了挠头,一脸白痴地赔着笑。 “还有高中那次,我在篮球赛上摔伤了脚,你扶着我去医务室,当时那保健老师不在,你就自己到处找来一堆酒精绷带之类的东西,亲自动手给我包扎,我当时感动得……就想马上抱住你跟你告白。你倒好,抬起头来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说我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明明看见对方冲过来了也不知道躲,就会逞英雄,结果摔成这样,活该了吧?还顺势就往我伤腿上招呼了一爪子,痛得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易明轩几乎是暴跳着在指责我犯下的罪行。 “我还以为只是皮外伤呢……没想到你那次居然痛成那样……我实在下手也不重呀……”我轻声不满地嘟嚷着。 “你下手不重?tmd你这臭丫头那次下手轻过?老子那次是骨折啊!骨折!你有大脑没啊?”一见我想要为自己开脱,这小子蹦跶得更厉害了。 “喂!死猴子!是你在对我告白吧?你吼什么吼啊?有你这样告白的吗?”我也不是那逆来顺受的主,你跟我吼,老娘绝对要你在我面前再也吼不出来! 果真,这话一说出口,那小子的嚣张气焰立刻矮了下去,吵吵闹闹的空间忽然一片静谧。 “反正……反正我话也说了,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人,就你一个,你看着办吧。”呵,这小子居然撂挑子了,把问题全都丢给了我,有你这么无赖的告白吗? 心中虽然腹诽不断,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了,自从爸妈去世后,陪在我身边时间最久的,就只有这只猴子了吧?在我最为伤心难过的那个夜晚,是他一直默默守在我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感觉这世上起码还是有人需要我,在乎我的……那一晚的记忆,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断翻滚的烈焰,屋梁坍塌的声响,还有……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就呆呆地站在楼底下,看着一切都被那赤红的光所吞噬,片瓦不留……而我的身边,站着的,就是送我回家的易明轩,他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轻轻盖住了我的眼,我的泪水,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溢出了他温热的手掌,滴落在地上,化为虚无。 那场火灾,2死11伤,我的父母,便是那两个不幸的罹难者。火灾被认定为人为纵火,却始终没有捉到嫌疑犯,最后不了了之。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那夜在城南燃起的,染红整个天际的熊熊火光,然而只有我,始终保持着这段记忆,我的心,也就此被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记。自那以后,我开始惧怕火焰,惧怕那仿佛渗透着鲜血的光亮。 轻轻抬眼,我认真地看向我对面这个容貌俊朗,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情绪的人,这才惊觉,当年那个总是跟我打打闹闹,在关键时刻会为我挺身而出的男孩,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成熟,值得依赖的男子。而我,似乎也已经习惯,身边时刻都会出现他的身影,就像空气一样,平日里虽不易察觉,但一旦失去,便会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我抚上易明轩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比普通女生还要细腻几分的肌肤,温润嫩滑;浓黑笔直的眉毛,斜斜向上微挑,带着一股子傲气;深邃的双眼,璀璨如星辰,闪闪发亮;英挺的鼻梁,恰恰好的高度,极具立体感;略薄的嘴唇,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跟着洒落了下来。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居然守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而我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丝毫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一直驻足不前。如今,我终于知道了答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我不禁扬起了笑。 双手环过易明轩的脖颈,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道:“嗯……你小子的告白,合咱的胃口,我接受了。” 我明显感到被我抱住的身体微微一滞,接着,易明轩的手便也绕过了我的腰,紧紧抱着,双手却有些许颤抖。 “我就知道……昨天晚上吻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会成功!总算赶在我出国前把你这野丫头给拴住了!”易明轩的声音,简直可以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嗯?等等,他刚刚说昨天晚上……吻我? 我立马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这猴子,吼道:“敢情你小子昨晚是故意的?你那时候还清醒着呢?” “啊……没,我刚刚什么都没说!”易明轩这小子马上改了口,还不断往后撤退。 “我都听到了!你给我过来,死猴子!这些天对你太好让你得意忘形了是吧?真是欠教训!居然故意占你姑奶奶我的便宜!那是老娘的初吻啊!”我吼着,马上扑到他的身上,又是一顿暴打。 4 放暑假了,去实习吧 “小凌,快要放暑假了,有没有想过出来实习?你学英语专业的,还是要多多实践才好啊。”我姐那温柔似水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姐,既然你都这样问了,肯定是有什么门路,对吧?快点说快点说,咱正愁大好的暑假没地方打发时间呢~”我冲着手机撒娇道。 “我们杂志社社长兼主编的助理位置最近空了出来,临时找不到人,你想不想来试试?反正只是实习的话,人事部那方面应该好说。”姐姐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呵,看来我姐也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嘛,还知道要避人耳目了,嗯,踏入了社会,人果真还是会有所成长……耶?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一副老人家的口吻了?不行不行,咱还很年轻,不能这样未老先衰…… “嗯……好的,姐,你帮我安排吧,咱无条件听从上级指挥!”我开玩笑般地说道。 “多大的人,还没个正经,告诉你,到时候来我们公司你那火爆脾气可要收敛点了,像上次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知道吗?”姐姐难得以长者的口吻告诫我,让我感觉有些别扭。 “嗯,嗯,知道的,姐,那种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很好,那一有消息我就再联系你,先这样,拜拜。”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原先柔和的语调。 “好,谢谢姐,拜拜。” 合上手机,我斜眼瞥向一边正冲着我干瞪眼的某只猴子。 “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连我跟我姐说话你都要嫉妒?”这猴子吃飞醋本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才不会吃那种莫名其妙的醋!我是气你为什么连我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暑假都不肯陪我!”猴子气急败坏地嚷道。 “看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不就两年嘛,之后你想我陪你逛哪就逛哪,这还不行么?”我不禁又翻起了白眼。 其实我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期而已,毕竟易明轩这小子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都见不到这只猴子,对于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打转的我来说,恐怕很难适应吧?所以,实习对于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但是为什么这只猴子就是不理解呢?还是每天黏我黏得死紧,比以前做哥们的时候更过分。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不就是想一点点减少见面的时间么,这样,至少等我到英国去留学之后,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寂寞……”易明轩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我稍稍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这也被他猜到了? “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惊讶我居然什么都知道,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是吧?”这猴子突然凑近,特狡黠地笑了起来。 “这你也知道?”我不由得喊了出来。 “那是,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也不看看大爷我观察你多少年了。”猴子立刻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鼻子都快翘上天了。 “切,你就得瑟吧你。”我横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去。 话音刚落,我的脖子就被一只猴手给勾住了,易明轩那祸害马上一脸嬉皮笑脸地贴了上来。 “哎呀,小妹妹不要害羞嘛,不就是我叔叔我戳穿了你的心事嘛~来来来,作为安慰,让叔叔亲一个~”看那小子的色相,我真恨不得一拳把他捶到地上去。 心里这样想着,我立马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 “哎哟,姑奶奶,你怎么下手还是这么重啊?咱可是靠脸吃饭的,打肿了怎么办啊?”易明轩立刻嗷嗷叫个不停。 “哼,肿了最好,省得你成天去外面勾搭无知少女。”我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又继续向前迈开脚步。 但是,各位观众,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有些人,脸皮是比城墙还要厚上好几倍的,比如我身边的这只猴子。你看看,死猴子一听我这话,马上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怎么怎么,老婆,你吃醋了啊?知道你老公我玉树临风人见人爱,想要把我关在家里不带出来见人了吧?”呕……拜托你,放过我的胃吧! “我吃你个大头醋……”我转过头,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封了。 脑袋被一只爪子死死扣住,我瞪着一双眼,看着眼前这只死猴子那长长的睫毛呼啦一下盖了下来,微微颤动着,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祖宗啊……你也不看看地方,这里是大街上啊!你你你……居然搂着我当街拥吻!神啊,你给我一堆沙,让我把脑袋给埋进去吧,我宁可做鸵鸟,也不要以这样的形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事后,我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拉着死猴子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而那罪魁祸首呢?一脸奸笑,就像偷到鱼吃的猫,瞧那满足样,就差慵懒地喵喵叫出声了。 为什么我忘记了,这只猴子其实是狮子座呢……高调张扬,是他的座右铭。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了,跟着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我所期望的平静生活,似乎从此与我无缘了…… 我正泪对苍天哀哀戚戚地想着,就被死猴子拖进了一家百货商店去买他出国所需的物品。一天的时光,就在我们肆无忌惮的打闹和不间断的语言攻击中度过…… ——————………………——————………………——————………………————— 一个星期后,我姐来电话,要我明天去他们公司面试。 其实吧,我姐工作的地方,一直让我相当感兴趣,因为那间杂志社所属的公司就是个时尚集中营,它的旗下,不仅有时尚杂志出版社,模特经纪公司,还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和设计师,甚至连制衣工厂也囊括其中,简直就像是一艘时尚的航空母舰,包罗万象。 如果问这公司的名字,至少在我所居住的c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华年集团,净资产数百亿的上市公司,旗下拥有员工将近十万人。而我姐现在工作的杂志社所出版的时尚杂志《零年》,其销量近年来在同类杂志中也一直是独占鳌头,受到众多时尚人士的热力追捧。 在这样一个大集团旗下的著名时尚杂志社做一名ol,可以说是很多女大学生的梦想,我也不例外。我的物质主义众人皆知,就是喜欢欣赏奢华漂亮的东西,当然,也仅限于欣赏,因为咱那荷包可负担不起这种高消费,并且不会为了这些东西去出卖自己。我的这种心理,其实就跟许多女生喜欢windowshopping的感觉是一样的,看看就好,如此而已。 既然是时尚杂志社的面试,不穿得光鲜亮丽点怎么可以?于是,就有了易明轩这小子的用武之地,我把自己往他家的沙发上一甩,就随便他怎么倒腾了。 人家好歹也是个准服装设计师,审美眼光自然比咱高出不知多少倍。 三个多小时后,我站在易明轩他家的落地镜前,居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也彻底明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的含义。 “嘿,被咱这金手一点拨,没想到还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易明轩站在我身后,笑得那叫一个贼。 镜子里的人,微卷长发随意散在身后,化着精致的小烟熏妆,穿着今夏流行的白色小雪纺裙,腰间松松系着金色的流苏腰带,再搭配上白色的小高跟,有些俏皮,又有些妩媚,清清爽爽,是我喜欢的样子。 “果真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只有你呀。”我看着镜中的倒影,不禁感叹道。 易明轩闻言,马上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腰,也从镜子里看着我,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柔情。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肩膀,说道:“那是当然,我爱了这么久的女人,如果我还不能了解透彻了,那我这么多年不是白活了?小凌,我今后一定要为你设计出许许多多的漂亮衣服,把你最美的一面完完全全展示在人前,让他们都知道,这就是我易明轩所爱的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蓝凌。” 甜言蜜语,对于女人而言从来都是最具有杀伤力的,而自己所爱的人所说出的甜言蜜语,那便更是一杯浓郁芳香的烈酒,让你不由自主地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我不禁叹息了一声,心中幸福满溢。 然而,时间无多,我没办法继续沉浸在易明轩创造出来的柔情蜜意里,转头回给他一个吻,便踏着小高跟嗒嗒嗒地走出了他家。 来到华年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幕墙商务楼前,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很没骨气地紧张了起来。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啊,我就凭着小小的裙带关系夺了过来。有时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社会,就是个关系的社会。单就这座城市来说,它无形之中便是由众多的关系网构建而成的,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关系如蛛丝般相互交错,让所有人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若你缺失了其中的任何一环,那么你必定会在某一个地方难以立足,就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再无出路。 光是看着这栋楼我都可以产生这么多冠冕堂皇的感慨,真不知道进去之后,又会有怎样的震撼等着我。 唉,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来到20楼,电梯里传出一个机械的女声:“20楼到了,本楼层所属部门为《零年》时尚杂志出版社。” 深深呼吸,我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走向前台,说明来意。 前台小姐听后,便拿起电话,向负责人报备,立刻,便有人从那扇巨大的玻璃门后面走了出来,与我握了握手,便将我引入了《零年》的办公区。 一进入杂志社里面,我便好奇地四处观望起来。跟电视剧中看到的一样,也是一个个蓝白相间的小隔间,每一个人都显得忙碌异常,不停地拿着电话说着什么,或者对着电脑打着什么,办公区内,键盘的敲击声,讲电话的低语声,还有每个人之间的交流提醒声,此起彼伏,喧嚣不已。 “抱歉,因为已近出版日,每个人都很忙,平时并不像现在这样吵闹。”在前面为我带路的女性员工回过头歉意地说道。 她的年龄似乎与我姐差不多大,化着浅蓝色的眼影,身着一条纱质长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因为我们是时尚杂志社,所以着装方面没有太大的限制,只要你觉得够贴合当下流行,无论怎么穿我们老板都不会有意见。当然太过于暴露或恶俗的服饰是绝对不行的,若被他看到,肯定会立刻将你扫地出门。”这位姐姐亲切地对我说道。 我马上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还有,我叫郑潇潇,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以后,请多指教哟。”郑潇潇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赶紧回应道:“哪里,是我要向前辈多多请教才是,若我能够顺利进入《零年》学习工作,还请你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郑潇潇说着,在一扇木制大门前站定,“那么,就祝你好运了。这里是社长办公室。” “谢谢。”我冲她点了点头,再次深呼吸,伸出手,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5 社长就是座大冰山 “请进。”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沉稳声线,让我不禁开始想象这扇门后到底坐着怎样一个人物。 转动门把手,轻轻开启这略显沉重的门扉,我大气也不敢出地走进室内。 “打扰了,您好,我叫蓝凌,是一个星期收到贵公司的通知,前来进行面试的。”我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抬头打量起坐在黑色大理石办公桌那一头的社长大人。 这一看不要紧,我立刻收住了口,不由得转回头去看那块挂在大门上的金色标牌,那上面大大的“社长/主编办公室”几个字,在白色日光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请收回你的视线,小姐,你没有走错门,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这个杂志社的社长兼主编,也就是我本人——李思淮,”还是那样冷得让人察觉不到温度的声音,“还有,请你顺便把门关上,外面很吵。” “啊,哦,好的。”我回过神来,赶紧走到门边,将门再度合上。 其实不能怪我这样惊讶,因为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杂志社主编应该有的样子,且不说他没有穿着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没有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没有在鼻梁间架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更加没有精明挑剔又无比世故圆滑的皮相(众怒:你到底活在哪个年代?)…… 单看他那修剪得恰到好处的细碎黑发,白皙无暇的精致面容,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还有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色休闲装,万分慵懒的坐姿……如果说易明轩是猴精,那我面前这只就绝对是狐狸精!而且还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雪狐!只是这狐狸脸上带着的仿若万年不化的冰山表情,硬是将狐狸应有的妖娆魅惑给盖了个彻彻底底。 可惜啊可惜,差一点就成了姐姐我最爱的型。我不禁在心里扼腕叹息。 “谢谢,那么,我们进入正题,”冰山主编社长见我关上了门,便翻开着他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眼光瞥向我,又转瞬离开,说道,“请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被他凌厉的眼神盯得一抖,总算明白过来这个坐在真皮转椅里的狐狸确实是这家走在时尚前沿的杂志社的社长兼主编,那样的眼神,仿佛能在一瞬间将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完全洞穿,让我顿时感觉如坐针毡。 “我叫蓝凌,是c大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学生,我主修为商贸英语,第二外语是日语。目前我的英语水平已过专业四级,明年三月将参加英语专业八级的考试。在来贵公司面试之前,我未曾在任何公司或企业工作实习过,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也可以说,是我从学校迈入社会,将自己所学所知运用到实际工作生活中的第一步,若贵公司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相信,我会尽自己全力做到最好,谢谢。”我一口气将背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吐了出来。 半天,办公室里一丁点声响也没有,我感觉更加紧张了,手指交握着,紧紧捏住,尽量稳住自己的视线,保持着微笑。 “……你是本市人?”李思淮突然问道。 “啊,对,我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我立刻回答。 “你的父母从事的是何种职业?”老大你的问题真跳跃…… “……我父母生前是做个体生意的,为华年集团旗下的服装品牌做代理。”每次说到我的父母,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微的刺痛。 “生……前?”于是,我知道我不该说出这两个字,每次都会被人进一步追问。 “是,生前,我父母在十二年前,亡故于一场火灾,我们家唯有我一人幸存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面对李思淮探究的目光。 谁知,我们的目光刚一相碰,这厮就立刻收回视线,低头去看资料。 “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了痛苦的回忆。”李思淮的声音在这时总算少了一分冷硬。 “没关系,毕竟他们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学会坚强。”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其实每一次提到那场火灾,我的心里依旧痛得像在滴血,往昔令人恐惧的一幕幕画面,也会如同鬼魅般,自我眼前不断飘过。 压抑的沉默在李思淮的办公室里蔓延着,就在我觉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又重新开口道:“好吧,你现在去跟人事部门登记一下,明天就开始正式实习,若表现良好,我们杂志社会考虑将你留下。” 这么容易?我不禁疑惑地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李思淮。但他那精致得过分的脸庞,简直就像一张面具,掩盖住了所有的情感,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看不透,那我也没有兴趣再研究,只要能得到这个实习机会就好,这样想着,我立刻在脸上堆起了笑:“谢谢李主编给予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努力工作。” “嗯,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实习期间的工资待遇,人事部门的总管会详细跟你说明。”明显的,不留丝毫余地的逐客令。 好吧好吧,反正老娘也不想在你这寒得跟南极一样的办公室里继续呆下去。我在心里再次对李思淮翻了个大白眼。 “好的,再次谢谢您,那我就先告辞了。”我笑着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大门。 我刚把手放在门把上,李思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了点犹豫。 “你说的那场火灾……是不是十二年前发生在城南的那场大火?” 我转过头,有些莫名地回答道:“是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记得。” “华年集团有个服装仓库也在那场火灾中被烧了个彻底,损失惨重,所以我有些印象。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声音又再次降回了零度。 什么人啊?简直莫名其妙,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万分蔑视地在心里不断咒骂着,扭开门,走了出去。 跟人事部门报备过,我又找到我姐,跟她闲聊了一会,这才知道,那冰山男也算个传奇人物。 李思淮今年27岁,与华年集团董事长是叔侄关系,他的父母也在华年集团旗下的公司里工作,家境殷实。不过李思淮父母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因此他在15岁之前,虽然天赋过人,却相当叛逆,曾经差点混入黑道,是他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他及时劝了回来,从此他便收起了顽劣的性子,开始认真读书,成绩一路突飞猛进,随后在他17岁那年破格被哈佛大学录取,进而以短短四年的时间完成本科与研究生课程,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取得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也就是我们平日里听到过无数次的mba。 从哈佛商学院出来的人,放在哪都跟块金子一样,更不用说是取得了mba的,你看看当今美国那些大公司的高管们,从哈佛商学院毕业的一抓一大把,全都是年薪在十万美金以上的肥羊。 而李思淮不仅对杂志的市场定位眼光相当独到,而且他对每篇文章的文笔也是挑剔至极,每次刊载出来总是能够引起业内的激烈讨论。 既然李思淮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怎么会甘于当个小小杂志社的社长兼主编呢?虽然说《零年》在业内评价颇高,但对于他来说,这杂志社的水未免还是浅了点。 “或许,是李董事长有意要锻炼一下他的能力吧,自从他接手这个杂志社之后,我们每年的销量几乎都要翻番。”姐姐猜想道。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唉,算了,管他怎么想的,就他那冰山一样的性格,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呵呵,我们主编性子是冷了点,不过为人还不错,很会体恤下属,基本上不会有加班的情况发生。如果硬是碰到这种不得已的状况,那他也会一直陪我们到工作完成为止,绝对不会先行离开。”姐姐温和地说道。 “看样子,他在你们这的支持率还是蛮高的。”我斜了那大门紧闭的办公室一眼。 我姐立马点头,说道:“那是当然的,相貌好,又多金,除了人太冷之外,你在他身上就找不到什么缺点,怎么能不吸引大家的注意呢?” “姐啊,你别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无知少女一样发花痴好不好?”我无奈地仰天长叹,“人啊,还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是啊是啊,就你家易明轩最好,长得好,性格也好,可以了吧?小丫头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某人绝对会着急了,人家现在那对你可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啊。”陈嘉姗这女人居然学着调侃起我来了,偏偏又被她给说中了,我脸一红,也懒得再跟她啰嗦。 “好啦,知道你就想赶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反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就先这样啦,拜拜,姐。”我说着,冲我姐挥了挥手,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其实我想快点回去见易明轩还有一个原因,有多久,我没对别人说起我的父母,还有那场火灾了?虽然仅有只言片语,却依旧让我难受得像是有千把刀剜在我的心上一样,撕裂般的痛楚,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只能隐忍着,简直要把我逼疯。 明轩……这个世界上只有易明轩,他能了解,也只有他,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 几乎是用跑的回到了易明轩居住的复式楼内,站在门前,我连门铃都没按,就直接用手打在了门上。 “来啦来啦,谁啊,你当门铃摆看的啊?捶着不手疼么?”易明轩那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随即,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什么也不顾,一把拉开门,投进了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什么话也不想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爽味道,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小凌?”易明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我没有回应,又叹了口气,“丫头,又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吧?” 我依旧只是偎在他怀里,一言不发,他也没再多问,就那样任由我抱着,轻轻拍着我的头,让我感到心安。 忽然间,我是那么不希望他去英国,我不知道,他离开之后,还有谁能给我提供这样一个可以让我毫无顾忌休憩,躲避外来伤害的小小避风港,还有谁,能给予我这样让人放不开手的温暖…… 6 咱绝对不做金玉里的败絮! 第二天,我穿着短袖衬衣加短裙的英伦学生装,一身清爽地走进李思淮的办公室。 “打扰了,主编,请问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相当恭敬有礼地问道。 李思淮仅仅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将一堆稿子丢到了我面前。 “麻烦你把这篇访问翻译一下,我们下一期杂志将会要刊登。”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好奇地拿起那叠稿子,稍稍看了看内容,眼睛马上“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兴奋得手都开始发抖了。 居然是burberry的当家设计师christopherbailey的独家访问稿!《零年》居然有这面子,连他的访问也能搞到手!这个总是面带浅浅微笑的男人,在七年前以30岁的年轻之姿接手当时销售额已跌至谷底的burberry,硬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让英国百年名牌再次焕发出生机。然而即使在获得了如此大的成功之后,christopherbailey却仍然保持着一贯羞涩的笑容出现在burberry每场秀最后谢幕的一刻,让人打心眼里感觉到他的踏实与诚恳。 burberry的服饰在他手中变得实在,虽然价格依旧不是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够消受得起的,但却少了一份高级成衣的浮华与距离感。低调却时尚,是他所钟爱的风格,任何人走进专卖店内都会觉得,这才是能够毫无顾忌穿出去的实用名品。 “你还在发什么呆?我招你进来可不是让你来看戏的。”李思淮的一句话把我从万分高涨的激动情绪中打回了现实。 “呃,是,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工作。”我说着,抱着那叠宝贝访问稿,准备撤退。 “顺便帮我泡一杯咖啡送进来,别加糖。”李思淮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是。”深呼吸,我面带微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心里却把这冰山骂了个体无完肤,说句谢谢会要你命还是怎么的啊? 泡好咖啡送进办公室,我立刻溜了出来,坐到办公区属于我的小小隔间里,对着手里的英文稿件开始翻译工作。 三个小时后,我带着翻译稿再次进入那座冰窟。 李思淮拿着我的翻译稿匆匆扫了几眼,忽而弯了弯嘴角。 “哼。” 嗯?我刚刚听见了什么?冷笑声么?他李思淮对着我的翻译稿冷笑?我立刻抬头不服气地看向李思淮,虽然我知道我的翻译水平绝对不会好到无可挑剔,但是在学校里,导师对我每一次的翻译作业评价都不错,为什么到他这里就只换来一声冷笑?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主编。”我硬着头皮问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是c大出来的学生,那学校不是一直以外语系教学质量优秀而出名么?但是,从你这翻译来看,恐怕也只是误传吧?”李思淮语带轻蔑地说道。 我一听这话就冒火了,我的水平差你说我就是了,干嘛还把我的学校给扯进去?我学校跟你有仇啊? “我不是很明白,请主编指点一二。”继续忍耐,我就不信我的翻译真的差到那程度! “蓝凌,我要你翻译的,只是一篇访问稿,而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你看看你这翻译中的用语,辞藻华丽,啰嗦冗长,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采访的是一位大诗人,而不是一名设计师!虽说我们做的是时尚杂志,不像那些新闻时事类访问要求绝对的严肃客观,但是,却也没要你花哨到这个地步。你自己觉得,这样的东西发出去会有人愿意看吗?”李思淮说着,把我的翻译稿摔在了桌上。 “……”一时之间,我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只能低下头,不与李思淮咄咄逼人的目光有所接触,因为我心中已明白,这第一次的交锋,我已经输得彻底,无可辩驳。 我当时的感觉,不亚于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让我心里原本存在的骄傲与嚣张气焰,立刻偃旗息鼓。 没错,李思淮全都说对了,一直以来,导师让我们翻译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散文或者小说节选,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刻意追求用词的优美与韵律感,却忽略最为本质的东西。翻译,本就是一种语言对另一种的语言的完全复制,不应夹杂过多的个人情感在里面,润色是可以,却不能就此掩盖了作品本身应具备的,只属于作者的独特气质。 一向对自己的能力自视甚高的我,渐渐走进了翻译里的最大误区却还不自知。或许,我应该感谢李思淮,这样的当头棒喝,对于当时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来说,确实是一记猛药。 眼眶有些热热的,不是因为受到了李思淮的批评,而是气自己如此不争气,明明就是个半吊子,还要在人前显摆,就跟得了新玩具,就忍不住跟别人炫耀的小孩子一样!蓝凌,你不过就是学了个英语专业,究竟有什么可得意的? 自我谴责一旦开始,我就会持续钻牛角尖,越想越觉得憋得慌。 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我一把抓住李思淮摔在桌上的稿件,直直看向他。 “对不起,请再我一次机会。我会在下午之前交出令您满意的访问稿。”我发狠般地说道,也不等李思淮有所回应,径直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始终低着头,紧握着手中的笔,脑海中像是拉起了警报一样嗡嗡响个不停,身体也因拼命控制情绪而有了些微的颤抖。 闭上眼,我静默了几分钟,让头脑冷静下来,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份英文访问稿,在心中不断对自己下着暗示:蓝凌,你不该这样脆弱,只是一篇访问,难不倒你。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坚强,当初那么痛苦你都已经熬过来了,怎么可以败在这上面!属于你的奋斗,才刚刚开始! 重新振奋起精神,我再次看向手中的稿件,已经快十一点,我一分一秒也不能再浪费。 李思淮,你等着,打死我也不会向你认输!我在心中赌咒般地喊着。 十二点,中午下班时间,杂志社的员工们都陆陆续续离开座位去就餐,而我依旧在埋头奋笔疾书着。 “小凌,你怎么还在工作?下班了,先去吃完午饭再忙吧?”我姐走了过来。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笑着说道:“姐,你先去吧,我这篇稿子马上就可以完成了,到时候再去吃也不迟。” “这样……”我姐看了看我手中的稿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这里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自己注意把握,别到时候又饿得胃疼。”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姐。”我故作轻松地微笑着,让她放心。 姐点了点头,向办公区门外走去。目送着姐离开,我又低下头,继续跟我的翻译较劲。 等我将这篇该死的翻译终于搞定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了,就算想要出去吃点东西也来不及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委屈地撅了撅嘴。胃啊胃,又要让你遭罪了,希望你这次可别再跟我抽筋一样的痛了啊…… 站起身,我走向李思淮的办公室。这家伙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就连吃饭的时间他也不放过,午餐都是让人直接送进办公室解决。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回应,我立刻开门走了进去。 “主编,稿子我已经修改好了,请您过目。”我毕恭毕敬地再度递上自己的翻译稿。 这一次,李思淮没像上次那样随便扫几眼,而是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往下看,我也就只能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胃开始抽搐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抚上胃部,轻轻按住,希望能减缓一点痛苦。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不吃早饭,到后来终究是落下了这么个胃病,只要一不按时按点吃饭,我的胃就开始闹罢工,痛得跟被人拿根钢针四处乱钻一样。 十分钟之后,李思淮终于从那稿子中抬起头。 “嗯,没问题,辛苦你了,出去吧。”站在这里受了十分钟的折磨,我就换来这么不痛不痒的几个字,还真是……唉,算了算了,他是老板,跟他对着干没好处,还是夹着尾巴走吧。 “好的。”我强笑着,一边用手按住自己的胃,一边向大门方向移动。 “等等。”我的祖宗啊,你还有什么事啊?我痛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李思淮弯下腰,不知道在办公桌底下的一个抽屉里掏着什么,忽然,一甩手,有两个东西直接朝我飞了过来。 我不得不伸出手,忙不迭地接住。 低头看了看,是一个面包和一块巧克力。 “你还没吃中饭吧,先用这些填填肚子,如果饿出了胃病对于我们杂志社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是要你来工作,不是要你来生病的。休息间里有奶茶,你去泡一杯喝吧。”李思淮垂着眼说道。 耶?原来他知道我没出去吃饭啊,看来这个人还真像我姐说的那样,其实蛮会体恤员工的嘛,只是,你能不能别总是拿着这样一副扑克脸对着我啊?好像是谁逼着你做这些事似的。 “谢谢主编关心,这下我的胃有救了。”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次,他抬头看我了:“你还真的有胃病?” 我点点头,说道:“嗯,以前用餐不规律造成的。现在只要不在正点的时候吃饭胃就会疼,不过只要填饱了肚子马上就没事了。” “这样,”他也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多注意,出去吧。” 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结果还是这样一句干巴巴的叮嘱,真是没意思。 不经意地撇了撇嘴,我转身离开了李思淮的办公室。 7 上司与男友的碰面 不知不觉,来《零年》工作也有半个月了,这天下午,我刚刚从美美百货把李思淮预定的dior秋季新款白色衬衣拎回来,天空就开始乌云密布,紧接着,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我在心里不禁捏了把冷汗,老天,算你照顾我,等到我回来了你才下雨,不然这衣服如果被淋湿了,我这一个月就算是给李思淮打白工了。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我发现李思淮一个特点,这冰山有洁癖,而且特爱白色,第一次面试的时候他就是穿的白色t恤,现在我手里拿着的衬衣也是白色的。每天他在这楼里进进出出,看见的都是那一抹白色,不管是什么牌子,什么款式的衣服,这人好像就跟白色过不去一样,丝毫不考虑换别的颜色。 而且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不管他从什么地方回来,身上的衣服也永远是纤尘不染,就像刚拆开包装拿出来的一样。 白狐狸就是白狐狸,冷傲神秘,高深莫测。 我一面腹诽着,一面把衬衣交到李思淮的手上。从办公室里出来,我的手机就立马欢快地响了起来。 “喂~老婆~”猴子那腻得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尾音还要在空中绕几绕才落地。 我把手机拉远了耳边,不耐地掏了掏耳朵。 “你小子说话给我正经点,什么事啊?”我一句话吼回去。 “这不是看着下雨了嘛,咱们比猪还懒的蓝凌大小姐绝对又没带伞,怎么样,下班要不要我来接?咱们还可以顺便出去大吃一顿。”这家伙又拿食物诱惑我,明明知道我没办法抗拒美食的诱惑。 “嗯……好啊……你来吧,我们五点下班。”我看了看窗外,这雨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停的意思,而我呢,好死不死被易明轩说中,确实没带伞,这猴子过来算是给我救急了。 “好,五点,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大厅等你。”死猴子兴高采烈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下班时间,人潮汹涌,我站在电梯口,耐心等着别人先走,省得去挤那堵得水泄不通的电梯。闷在电梯里的滋味不好受,特别是大夏天闷在电梯里的感觉,就更糟了,空气不流通,呼吸不畅,还有莫名的异味不断弥漫,是我最讨厌的感觉,随着电梯一层一层停停走走,那种失重的感觉就让我更加反胃了,所以,还不如舍去那几分钟的时间静静等待,让人散去再说。 等啊等,十五分钟之后,人总算少了,我走进一部刚好停下的电梯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等着电梯门关上。就在门即将合上的一刹那,一只手伸了进来,硬是让门又再度打开。 我抬头看看闯进来的人,居然是李思淮,他看见我也是一愣,随即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静静站在一旁,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你怎么也才走?”最终还是受不了这样的静默,李思淮主动打破了僵局。 “不想挤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电梯。”我轻飘飘地回应道。 “和我想的一样。”回答完这句,狭窄的空间里再度恢复了寂静。 我有时真的觉得自己跟李思淮是两个时空的人,说话完全没有交集,我不禁怀疑像他这样的人是否有朋友。 幸而电梯够快,一分钟不到,我总算落回了踏实的地面。 电梯门刚一打开,我就看见了我家那只猴子灿烂得一塌糊涂的笑脸,他正站在大厅里,兴奋地冲我招着手,小样纯洁得跟个高中生似的。 我赶紧脱离身边冻死人的寒冬,走向我无比向往的炎夏,轻轻拥抱,然后分开,牵住彼此的手。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嘛,咱还是收敛点的好。 “你男朋友?”冷冷的声线,吹过我的后颈,将我从温暖的阳光下拉回了阴影中。 “嗯,是,他叫易明轩,明轩,这是我的上司,《零年》杂志社的社长兼主编,李思淮。”我给双方作着介绍。 “易明轩?”李思淮的眼睛登时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本来的冰冷温度,“你就是这届‘汉帛奖’青年设计师大赛的金奖获得者?” “你也去看了那场比赛?”易明轩略感惊讶。 “你的作品很有创意,而且也兼具实用性,评委们的评价相当高。听说,圣马丁艺术学院也因此向你发出了邀请?”李思淮问道。 “是的,李主编果真消息灵通。我五月已经考过雅思,成绩合格,预计九月初走。” 李思淮微微颔首,说道:“看来,流行时装界不久就又要掀起一场新的风暴了,”接着,他向易明轩伸出了手,“祝你成功,或许,我们将来也会有合作的一天。” 易明轩微愣,亦伸出手,与李思淮相握:“承你吉言,多谢。” 随后,李思淮便跟我们告别,头也不回地向早已等待在门口的银色宝马630走去。 “呵,跟我们老板说话倒是人模人样的嘛,‘承你吉言’,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着,抖了抖胳膊。 “这不是你说的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是跟你学的。”易明轩见李思淮一走,立马又换上了一脸无赖相。 “哼,这人就是座冰山,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他又不会领情。”我不屑地说道。 易明轩用一种探究的表情看着我,问道:“怎么,工作不开心?” “整天面对着一座冰山,你觉得我会开心么?闷都快闷死了。”我没好气地说。 “看来你对你们这老板意见还蛮大的呀~不过,”说着,易明轩又抬头看向宝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不过,他……的确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就把《零年》这本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做成了国内首屈一指,具有风向标性质的时尚刊物。小凌,跟在他身边你应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是吗?”虽然咱平常爱看时尚类杂志,但是对于这些杂志背后的辛勤劳动者却从未关心过,因此不得不对易明轩的这番评价抱持怀疑态度。 “你啊,”易明轩说着,伸出手来捏我的脸,“在工作上就别耍这些小性子啦,也就只有我受得了。” “我知道的啦!我不是一直都和颜悦色地对待他么?要是换了以前,丫的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就是冲着《零年》这块招牌,我也要忍气吞声地留在这里,事关咱的前途命运,我可是不会开玩笑滴~哼哼哼~”我一脸得瑟地说道。 易明轩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环过我的肩膀,向大门走去。 出到门外,雨已经小了不少,我和易明轩两人共撑一把伞,拦了辆出租,向市中心出发。 在必胜客吃了新口味的披萨,我满意地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哈~这个口味不错,下次我们去吃什么?”我眨着眼,满是期冀地望向易明轩。 “我说你这女的怎么就这么爱吃呢?也不怕胖?”易明轩困惑地问道,“你们女生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身材体重之类的东西的吗?” “那是她们,不是我。本来工作就够忙了,还不让我吃好点,那怎么对得起我自己?”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嘻嘻,丫头,你这性格最合大爷我的意,一定要保持下去,听见没!嗯,接下来我们去哪?”易明轩问道。 “去‘逸和’看看吧?好久没去了。”我眼珠转了转,说道。 “也好,吃饱了饭,走走路,再去喝点东西消遣一下。”易明轩赞同地点了点头。 “逸和”是藏在一条古巷中的清吧,离我们就餐的必胜客不远,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我和易明轩读大一大二那会总跑那去坐坐。因为环境清幽,清吧老板又总是会放一些舒缓的轻音乐,所以我每次去,都觉得心灵像是得到了洗涤一般,原本的烦躁郁闷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叮铃~”挂在清吧门口的小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清吧老板何叔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圆圆肥肥的脸上绽开了和蔼慈祥的笑容。 “哟,小凌、明轩,好久不见,什么风又把你俩给吹来了啊?”视线下移,他看见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呵呵呵,我当初就琢磨着吧,你们这俩孩子肯定有戏,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何叔~咱俩谁跟谁呀,就没必要取笑我了吧?”我甩开易明轩的手,屁颠屁颠地跑到何叔面前,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 何叔是个相当可爱的男人,胖嘟嘟的身材,四十来岁的年纪,性情温和,他独自一人在这古巷中开了这家清吧,也不图赚不赚钱,只是日复一日地放着悠扬的音乐,倾听着别人的故事,偶尔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在我的眼里,何叔就像是棵大树一般,累了便可以靠在他厚实的树干上,稍稍休憩一下,之后,又继续精力充沛地跟现实较劲。这种感觉,时常让我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由自主地对何叔更加亲近。 “你们随便坐吧,要喝什么喊一声就行,别跟我客气。”何叔乐呵呵地说着。 我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清吧的各个角落,目之所及,都是深绿与泥黄相间的藤编桌椅,绿意盈盈,像是回归到了最为纯粹的大自然,几个小时前的喧嚣忙乱仿佛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一般。 忽然发现窗边的角落有一张悬空藤椅,两根粗粗的藤蔓盘绕着连接到天顶,就像秋千一样,我立刻喜滋滋地跑过去,爬到藤椅上坐下,轻轻摇了摇,晃晃悠悠,让我记起了小时候爸妈带我去小公园游玩,我总是撒着小脚丫跑到秋千上坐着,爸爸便在我身后轻轻一推,我就看着妈妈的笑脸在我身前身后晃啊晃,感觉兴奋异常。 想着往事,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以前,是那么幸福而满足,如果没有那场火灾,现在的我一定会更快乐吧? 一只大手忽然抚在了我的头上,我回过神,看向自己对面,就见易明轩正探过身子,像安抚某种小动物一样,冲我清清爽爽的笑着。 把他的手从我头上拿下来,轻轻握住,感觉着他手掌上比我高几度的体温,莫名心安。 忽而,清吧的门铃又响了起来,我反射性地望向门口,却是一惊。 李思淮?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会来这里? “思淮?呵,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老朋友全都到齐了。”何叔那充满惊喜的声音从吧台处传了过来。 “怎么,除了我以外,你还有朋友来了?”李思淮微笑着问道。 天啊,这是第一次,我居然看见这座平时总板着一副脸孔的冰山笑了!还是那种特柔和,特温暖的笑容!我眼睛没花吧? 见我老盯着一处看,易明轩好奇地冲我挥了挥手:“喂,丫头,你看什么呢,眼睛都快瞪出来啦!” 易明轩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在这幽静的空间里,还是很成功的吸引到了李思淮的注意。我看着他慢慢转过头,原本还残留在脸上的一丝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又变成了万年寒冰。 出于礼貌,我不得不站起身,向他打招呼。 “主编,好巧,没想到你也喜欢来这里。”我硬着头皮微笑着说道。 “我也只是以前常来,今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了。”李思淮说道。 “你们认识?”何叔在一旁发问。 “嗯,她是我的助理。”李思淮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何叔作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呵呵,这世界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呀。走哪都能遇见熟人。” “是啊,该遇见的迟早还是会遇见,躲不掉的……”李思淮低声应着。 默然,良久,何叔以一副“我理解”的神情拍了拍李思淮的肩膀。 “何叔,既然你今天有客人要招呼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找你叙旧。”见何叔点了点头,李思淮便准备离开。 我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经过我身边时,李思淮轻声叮嘱:“别和你男朋友玩得太晚,明天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早点回去休息。” “是,我知道了,谢谢主编关心。”整天就只知道工作工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工作机器啊? 李思淮听了,也不再多言语,又冲坐窗边位置上的易明轩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匆匆走出了清吧的大门。 8 李思淮的过去 “何叔~”眼见李思淮离开,我带着一脸奸笑坐到了吧台边上。 “嗯?小凌想好要喝什么了吗?”何叔依旧好脾气地笑着,丝毫不为我现在的表情所动。 “说说呗~”我继续奸笑着。 “说什么?”切,居然跟本小姐装傻,何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当我三岁小孩呢? “说说,咱们那冰山一样的大老板跟你是什么关系呀?”我挑了挑眉,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何叔依旧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咳,小凌啊,与其关心这个,你不如关心一下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大醋坛吧。” 哦,对了,经何叔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咱似乎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转过头,我一脸讨好地望向身后那个挑起一边嘴角,邪邪笑着的某只猴子。 “哟,没看出来啊,咱们蓝大小姐对她的工作还真是上心,连自个老板的隐私也要打听得一清二楚。”听这话酸的,十里外都可以闻到了。 “咱……这不是好奇嘛,大爷您也知道,人嘛,总会有猎奇心理存在~”我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赔笑着说道。 “是啊,为了别人的八卦,连你自家的老公都忘记在一边,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奇啊~”死猴子继续跟我杠着。 我眼睛眨了眨,摆出个人畜无害的纯真表情:“你也知道的嘛,你女朋友——我,一直在杂志社拼死拼活地给某人做牛做马,还要忍受某人的冷言冷语,多憋屈啊~所以呢,如果有机会能让我抓住某人的小辫子,相信你也不会介意的,是吧?你也想我过得舒坦一点,对吧?” “切,你这丫头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见着美男就什么都忘了。”易明轩学着我的样子也翻了个白眼。 “那是以前嘛,咱现在知道,咱是那有主的名花,怎么还敢红杏出墙呢?咱家相公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咱放在家里自己瞧都还瞧不够呢,哪还有心思去看别人呀~”比脸皮厚,你易明轩比得过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弱点,你丫就是个一看见阳光就灿烂的主! “那是,我易明轩什么人啊,既然收了你,就不怕你会再跑,量你也没那胆子。”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小样儿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吧,小心掉下来摔得你直喊娘! 我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脸上依旧是春风满面的和煦神情。 “咳咳,你俩的戏演完没?何叔我快吐了。”何叔在吧台后作出一个呕吐的姿势,适时中断了咱这出狗血的表演。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咱们继续说回正题。”其实我也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小人,好不容易咱何叔放话了,咱怎么能不接茬呢? “那我也要听。”说着,易明轩就挤到我旁边坐了下来,两手托腮,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我的脸立刻黑线,望天长叹着: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要给我来工业酒精这一套了吧……(工业酒精=甲醇=假纯,冷笑话来的,不好笑就略过吧……) “唉,看来我今天不说,你们这俩祖宗是不会让我这小店安生了。”何叔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放心,何叔,咱口很紧的,不会到处乱说。”我信誓旦旦地说道。 咱是不会到处乱说,只不过是会拿他以前的丑事去怄他而已,咱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心里冒火。 “其实吧,以前思淮根本不是现在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或者说,他现在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强行压在心底了……”何叔叹息般的说道。 长久的回忆就此展开…… 那都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那时的何叔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甚至可以说资质相当不错,也不知为何后天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呃,扯远了,说回我们的故事。 当时,“逸和”刚刚开张没多久,一天夜里,这颇为冷清的店中忽然闯进来一个小小少年。 “啪”的一声,人已经走到吧台的少年朝面前的何叔摔下一叠大团结。 “喂,你这里有什么酒全都给我拿出来,越烈越好!”少年口气不善地说道。 何叔略感诧异地抬头看向砸钱的少年,一张稚气未脱的小小瓜子脸,波光流转的凤眼微微上挑,秀挺的鼻梁,紧抿成一条线的红润薄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冷冽与狂傲相交缠的复杂气质,还只是个孩子,但却可以想见将来风华绝代的模样。 何叔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虽然心里被这少年的狂戾气势稍稍震撼到,但面上依旧一片风平浪静。 “小朋友,未成年人禁止饮酒。”何叔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堆警示标语,相当和蔼地说道。 少年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微红:“少废话,老子又不是没钱付账,快拿出来!” 何叔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样一张乖巧的脸,说出来的话还真是没水平,估计又是哪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中缺乏管教的少爷吧。 “你看什么看?我说什么你没听懂还是怎么的?”那少年挑衅般地说道。 面对这样一个没大没小的孩子,何叔只是宽容地笑了笑,转过身,拿出一个玻璃杯,向里面倒入了些什么,又将杯子推到少年面前。 那少年也不客气,端起来就一口饮尽。 喝完之后,少年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脸上立刻怒容毕现,他跳起来,一把扯过何叔的衣领。 “你tm玩我呢?给我杯综合果汁就想打发我?”少年吼道。 何叔被一个小孩如此冲撞依旧没有显出一丝恼怒的神色,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着,缓缓伸出手,朝少年紧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腕敲了一下。 那一击,看似轻巧,却让少年万分吃痛地立刻松开了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少年眯起眼,看向何叔。 “看来你并不是个单纯的酒吧老板。”少年警惕地说道。 “看来你也并不是个简单的不良少年。还有,我这里是清吧,不是酒吧,请你在进门前仔细看看招牌。”何叔反唇相讥。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神情波澜不惊,一个神色变幻莫测,像是两只争夺地盘的猛虎,谁也不肯退让。 “我叫李思淮,你叫什么?”半晌,少年像是妥协般的挑了挑眉,问道。 “你可以叫我何叔。”终于,何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哪里像个大叔,明明这么年轻。”李思淮不屑地说道。 “这只是你的感觉,我已经三十岁了,小朋友。”何叔说着,揉乱了李思淮细碎的黑发。 “……”很意外,这桀骜的少年对于何叔如此亲密的动作居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小声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叫我小朋友。” “嗯,那就叫你思淮?看来,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何叔说着,向李思淮伸出了手。 李思淮颇为讶异地抬头看了看何叔,喃喃说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叔叔。” “物以类聚,你也是个奇怪的少年。”何叔耸了耸肩,又把手抬了抬。 李思淮立刻会意,脸上扬起了笑,伸出手,与何叔的手握在了一起。 其实从自己揉乱了李思淮的发却没有遭到拒绝那一刻开始,何叔便知道,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并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强势和无畏,无论再怎么逞强,他依旧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心中所渴望的,仍然只是长辈的关怀与疼爱,以及平等的对待。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的缺失,才会造就他现在的性格吧?想要通过叛逆的行为,唤起家人的注意…… 这孩子,如果家长能够好好教导,绝对会非常出色,可惜……唉,为人父母的,怎么能如此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呢?何叔不禁在心中痛心疾首地哀叹。 从那之后,李思淮便三不五时地跑到“逸和”来,有时他一言不发,只静静坐在吧台边看着何叔忙里忙外,有时他又口若悬河地跟何叔讲述他今天所遭遇的一切,俨然将何叔视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李思淮十五岁…… 依旧是夜晚,清吧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像这种让人郁闷的天气,出来玩乐的人也少了,而本来客人就不多的“逸和”里,此时早已空无一人。 何叔坐在吧台的椅子上抬头看了眼窗外,站起身,走到门前,准备将写着“open”的告示牌翻过来,提早关门回家休息。 然而等他走近门口,他才发现,有个黑黢黢的影子一直站在清吧门外,一动不动。 何叔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吓到,小心翼翼地把清吧的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数秒钟后,他猛地将门整个打开来,飞速窜进雨中,脸上的神色凝重。 一把拉过那个黑色的身影,将他扯进清吧,站在灯光下,何叔这才彻底看清楚,原来那个鬼魅一般的黑影居然是李思淮。 此时的少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若一具面容精致却僵硬的人偶。 何叔从清吧的里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盖在李思淮的头上,替他把雨水擦干。 “思淮,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雨里?”何叔轻声问道。 李思淮茫茫然转过头,缺乏焦距的空洞眼神在看见何叔的那一刹那亮了起来。 “何叔……原来我走到了你这里啊……”李思淮喃喃自语着。 “思淮,你振作点,告诉何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叔将李思淮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询问着。 “何叔,这是第一次……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懦弱无能……我……好后悔……”李思淮语无伦次地说道。 何叔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虽然不明白李思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十分清楚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思淮,你要知道,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如果是你做错了,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勇敢地坦然面对,并尽自己一切努力去弥补,这样,至少还有获得原谅的机会。如果像你现在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你只会被内心不断滋生的愧疚与负罪感反复折磨,惶惶不可终日。你想要自己的往后的生活变成那个样子吗?”何叔沉声说道。 李思淮默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明白的,何叔……我认识你也有好几年了,许多做人的道理都是你教我的,对于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所恨的是,现在的自己,这样弱小,就算想做什么,也完全做不到,只能在一旁傻傻地看着……那双眼睛……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样凄凉无助的目光……” 李思淮伏在桌上,痛苦地把头埋在了两臂之中。 无法言语,何叔只能轻轻拍着李思淮的脑袋,默默安抚着,暗自叹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李思淮再也没有出现在“逸和”这小小的绿色空间里,一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他带着清浅的笑容,再度站在了何叔的面前,却是来告别的。 “何叔,我要出国了。”李思淮淡然说道。 何叔愣了愣,发觉这个消失了两年的少年,有什么地方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脸庞上原本有着的些微稚气已经完全褪去,身姿挺拔,宛若一株冰莲,绝美而冷冽。但更令何叔惊讶的是李思淮身上那种如高山般沉稳,处变不惊的成熟气质,全然没了以前桀骜不驯的影子,这样的他,简直就像蝴蝶破茧而出般,已完全蜕变。 “出国?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去?”何叔恢复冷静,温和地问道。 “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两年之前……我就说过了吧?我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所以这次,我想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做我早该做的事。”李思淮低下头,轻声说道。 见李思淮这样说,何叔心中忽而释然,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他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李思淮的短发。 “思淮,你终于稍稍成长了,我很高兴。希望……这一切还不会太晚。”何叔欣慰地说道。 “绝对不会,两年之前,我就已经发誓,无论如何,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要实现我自己的愿望,去弥补一切……” 何叔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思淮,这一点你永远也不要忘记。” 李思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何叔,红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何叔呼出一口气,双手郑重地拍在李思淮的肩膀上,“小子,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逸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这里,就是你第二个家。” “我知道。”李思淮稳了稳情绪,紧紧握住何叔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临走之前,李思淮站在“逸和”的门口,回过头,冲何叔笑着说:“何叔,每次来‘逸和’,就算是再坏的心情也会在瞬间变好,我常在想,如果你是我爸就好了……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我的照顾,再见。” 那个笑容,何叔至今都未遗忘分毫,轻柔恬淡,如同纯真无暇的天使,却只是昙花一现,从此再未得见。 “呐,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你们还满意么?”何叔摊开手,对我和易明轩说道。 “嗬,看不出啊,何叔,原来你还是个‘知心姐姐’,呃,不对,是‘知心叔叔’,挽救了失足少年啊!”我以崇拜的姿态望向何叔。 “去,你丫少在我面前阿谀奉承,何叔我不吃这一套。”何叔说着,伸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个爆栗,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我是说认真的啊!”我不服气地嚷道,“其实您一直就给我这种感觉,甚至连整个‘逸和’也有这样的感觉,一到这里来,我就觉得非常舒心。嗯……怎么说呢……就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心里存在的,只有快乐的记忆,忘记了悲伤……” “这丫头的意思就是,您这里让她产生了归属感,是个疗伤的好地方,特别是心灵的伤。”易明轩一手拍在我的头上,总结道。 我很清楚地看到,何叔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半天,他才颤着声说道:“这是我听过的,对‘逸和’,对我本人,最好的评价,谢谢。” 心里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升腾了起来,我看向旁边的易明轩,像秋日午后阳光般柔和的笑容正绽放在他的嘴角。 9 难道我就是当代打的命? 自从在何叔那听说了李思淮“年少轻狂”的过往后,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怪怪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何叔口中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和眼前这座即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他也可以岿然不动的冰山联系在一起。 “蓝凌,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出去。”李思淮从桌前抬起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开始怀疑他这房间的温度是不是调得有点过低了,怎么冷得跟冰窖似的。 刚这样一想,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准备溜之大吉。 真是奇了怪了,想想我蓝凌也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连易明轩那只世界上最闹腾的猴子都拿我没办法,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我就偃旗息鼓了呢?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么?于是,我又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深坑之中。 “主编,打扰一下。”有人在外面敲门,我看了李思淮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刚开了条缝,那人就亟不可待地闯了进来,居然是我面试时接待过我的郑潇潇,她冲我友善地笑了笑,就急急忙忙走到李思淮的办公桌前。 “主编,摄影棚那边出了点问题,请您过去一趟,可以吗?”郑潇潇请求道。 “确保各部门任务的顺利完成,不是一直都是你们流程编辑组的工作吗?摄影棚那边出了事,你们自己不懂得解决?事事都要我来处理,我花钱聘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李思淮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自己去想办法搞定,如果赶不上这一期杂志的出版日,你们全体准备写辞呈吧。” “可是,主编,这次出问题的模特是您的弟弟……我们、我们……”郑潇潇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很多。 这一次,李思淮抬眼看向了郑潇潇,眉头微微蹙起:“这次的男模特是思锐?” “是的,因为根据这期的议题,只有您的弟弟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他却在现场与跟他搭档的女模特吵了起来……”郑潇潇吞吞吐吐地说道。 “然后呢?他又口不择言地把对方给气跑了,是吧?”李思淮单手轻捏着自己的鼻梁上方,语气颇有些无奈。 “是的……linda说她这一辈子都不要跟您弟弟合作了……”郑潇潇无措地说道。 “唉……”李思淮叹了口气,站起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的性格既恶劣又乖僻,说话从来没分寸,脾气更是火爆,所以我从来都只让他单独拍摄,而你们这次居然给他找了个搭档……是存心想让杂志又开天窗吗?” 进杂志社工作一个多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思淮如此不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常。他跟下属说话从来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使用的也大多是命令式的语言,而这次,他居然在跟下属抱怨。这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还有人能让淡定得跟个神仙似的李思淮头疼不已。 我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位神人,居然可以制得住李思淮?我要拜他(她)为师! 正当我一脸向往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时,李思淮已经站到了我面前,一双冷若寒冰的凤眼盯了我数秒,逼得我不得不立刻回魂。 “蓝凌,你也跟我们一起过去。”丢下这句话,李思淮就带着郑潇潇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耶?我也可以去?今天难道让我撞上了黄道吉日?我才刚刚动了想去膜拜大神的念头,他就马上让我如愿以偿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二话不说,立刻奔回自己的位置拎上包包,跟在李思淮后面一溜烟窜了出去。 我坐在李思淮的宝马车里,时而瞅瞅前面谨遵“沉默是金”这项铁则的大老板,时而又看看旁边紧握着双手不知所措的郑潇潇,叹了口气,这两人有必要把车里的气氛弄得这么压抑么?又不是赴刑场…… “蓝凌。”李思淮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是,主编,请问有什么吩咐?”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问道,跟在李思淮身边这么些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我们这期的议题是‘双面’,本来上一期就要用的,可是偏偏碰上公司所有符合条件的签约模特都有工作在身,只好从其他公司借了人来,却不知道怎么的,那女模特跟摄影师吵了起来,结果还将他打伤,而男模特也在道歉之后拒绝了这份工作,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致使我们上期杂志差点跳票,幸亏还有备选议题顶了上去,我们才勉强赶在出版日之前交付印刷……结果,这次又出现这种问题……”李思淮忽然跟我解释起了这些东西,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他说的事听着这么耳熟? 我的脑袋里忽然就闪过几副画面,摄影棚,我姐,色狼摄影师,砖头厚的杂志……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吞了下口水,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呃,主编啊……我们杂志社租用的摄影棚,不会是在天瑞小区的附近吧?” 李思淮稍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扫向我,说道:“没想到,你对我们杂志社了解得还蛮透彻的,连我们租了哪的摄影棚都知道。 “呵呵……那是那是……既然要来这里工作,当然要熟悉杂志社的所有事情才好……”我面上打着哈哈,后背却冷汗直冒,这世界还真是小到可怕啊…… “嗯,身为《零年》的一员,就是要这样的态度。所以,蓝凌,这次我希望你能代替那个被思锐气走的女模特完成这次拍摄,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忍着,直到拍摄结束,知道吗?”李思淮冷不丁向我甩出一记寒冰绵掌,愣是让我半天没出一句声。 老大,不带这样玩人的啊,难道我脸上写着“我是专门代打的”几个字么?为嘛总是把这种事交到我手上啊? “呃,主编,您要不要再考虑下,就我这长相,怎么可能代替人家专业模特?就连我姐陈嘉姗也比我漂亮好几倍啊,您找她可以不?”我无比诚恳地请求着,希望咱这大老板收回成命。 李思淮又朝我斜了斜眼,说道:“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么?这期的主题是‘双面’,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的模特,是极具中性感的,男模特既要有男子气概,但又需要透露出些微女子的妖娆,而女模特……”李思淮停顿了一下,眼睛上下扫了扫,“你本身就是对这主题最好的诠释了。” 我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不至于吧,咱虽然没咱姐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但也不应当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中性……老大你让我非常不厚道的想到了某个知名艺人……我应该还没到那地步吧…… 估计是看我脸黑得太难看,冰山于是又开口了:“咳,我不是说你长得像男的,是说你的性格。你的外型不错,但是你给人的感觉……很爽朗,而且有种不屈不挠的倔强,特别是你的眼睛……总让人想到任性狡黠这一类的词,跟个小男孩一样,这样说,你懂了吗?” 我忽而有些怔忪,照理说,我在杂志社里一直都听我姐的话,刻意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始终表现得中规中矩,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绝对没有二话,我以为自己在他人眼中早就没了所谓的性格,可是他……这冰山究竟从哪看出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的啊?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李思淮见我半天没有反应,问道。 “啊,哦,我知道了……我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的,不管您弟弟说什么,我都会装作听不到,”我立即答应道,但接着,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呃,主编,我想问一下,您刚刚说,上次那个摄影师被女模特打伤了,那他现在恢复得怎样?不会对拍摄造成影响吧?” “我们这次没有用那个摄影师,外界对他的评价有些不太好……总之,记住,在摄影棚内,你只要展现出你最自然的样子就够了。”李思淮最后嘱咐道。 我应了一声,心想只要不是那个变态色狼就好,不然到时候他认出我来指不定李思淮还会怎么折腾我…… 一直坐在我身边没有出声的郑潇潇这时碰了碰我的手臂,把身子也挨近了些,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看来,你在我们主编那混得不错啊,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他这样关心人了。” “哈?有吗?我不是听说他一直都很体恤下属的吗?”我同样悄声问道。 “那不一样,他那完全是基于一个上司的立场而必须那样做,但是,他刚刚对你说话的态度,还有那些嘱咐,我除了在他对他弟弟说话时见到过之外,你是第一个。”郑潇潇认真地说道,接着,又带着一脸坏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小姑娘,不错嘛,有前途,继续努力。” 我被郑潇潇这一番话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得跟着一起傻笑。 视线忽而转向前方的后视镜,我正好看到李思淮低垂着眼,静静思索的模样。浓密的羽睫轻轻覆下来,遮住了那双似雾般令人看不透彻,却偏又生出几丝魅惑气息的凤眼。 我观察人总是喜欢看他们的眼睛,就这一点来说,李思淮与易明轩是截然不同的。易明轩的眼睛,纵然深邃如海,但是却总是那么坦然,什么情绪都掩不住,热情始终高涨,让你不得不注意到他,继而心甘情愿地沦陷其中。但是李思淮呢,我从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心真的冷到极致,达到了对外界一切都漠不关心,淡然无谓的程度,要么就是因为内心沉淀的情绪太多,却一直强迫自己隐忍着,从而造就了那样一双无人能看透的眼。 若真是这样,我宁可他是前者,而不是后者,因为后者所背负的,实在太多,那种岌岌可危的感觉,总会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件事而不可抑止地彻底崩溃…… 车子就在我这一路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中抵达了目的地。天知道在那摄影棚里,等待我的又是怎样一出好戏呢? 10 李思淮的妖孽弟弟 刚一踏进摄影棚里,我就听到单反数码相机的快门声不断响起。 “很好,思锐,现在换个角度。”摄影师惯有的腔调。 耶?已经开始拍摄了?我跟在李思淮后面,向灯光聚集处望去。 第一眼,我脑海中就浮现出“惊为天人”这个词,第二眼,我就开始充满怨念地指责老天的不公,那是一男的啊,你有必要让人家如此这般的风华绝代么?第三眼,虽然依旧怨声载道,但我却不可避免地发起了花痴。 巴洛克风格的白色雕花长沙发上,有一个人懒懒地斜卧在上面,支起一条腿,一只手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却缠上了自己胸前的黑色领带,他微扬着头,几缕略长的柔顺黑发轻轻覆在他白玉般的瓜子脸上,与李思淮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眼,自发丝中隐约显露,斜睨着镜头,流泻出几许魅惑,丝丝绕绕,纠缠着人的心弦,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满是诱惑。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处在介于成年男人与青涩少年之间的半成熟状态。黑色的贴身缎面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更是将萦绕在他周身的狂野妖邪气息烘托得恰到好处,他就像是一只年幼黑豹,机警而优雅地游走于人世间。 “他……”半天,我还没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就是我堂弟,李思锐,今年十七岁,你待会就是要跟他搭档。”李思淮眼看着前方正在拍摄的人介绍道。 “十七岁?那他不是高中生么?今天不用上课?”这问题一问出来,我就知道我又在犯白痴的毛病了。 李思淮终于将视线从李思锐身上收回来,看着我说道:“他不喜欢读书,家里人怕他在外面乱来,才让他跟我们集团下属的经济公司签约,当起了模特。至少这样他就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出去外面胡作非为,而他本人对这份工作似乎也很满意。” “原来整个就是你少年时期的翻版嘛……”我不禁在一旁嘀咕道。 “你说什么?”冰山耳朵还真灵。 “没,我自言自语呢。”我立刻回答。 李思淮满是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李思锐,拍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那只小黑豹动作灵巧地走到了我们前面。 “哥,你怎么来啦?”李思锐见到李思淮立刻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看来这兄弟俩关系不错。 这样绚烂的笑容,不知道出现在李思淮的脸上会是什么样?我对自己脑中忽然冒出的这个想法感到一阵恶寒,再看向咱的冰山社长,脸上依旧只是浮着充满疏离感的淡淡笑意。 “你说我为什么来呢?思锐,你是成心来拆我的台的?气走了女模特,你准备让我们杂志开天窗?”三个问句,温度也随之骤降。 我悄悄咽了下口水,站在一旁隔山观虎斗。 “是那女的有病,老子这一辈子最恨别人说我长得漂亮,她一进门就甩给老子这么一句话,还tmd把手伸过来想摸我的脸,犯花痴也要有个限度,也不看看自己那副丑样!”李思锐特不屑说道。 听着他的这一番话,我觉得李思淮家里人对这小黑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了。这还是在摄影棚内呢,他就不管不顾地脏话连篇,虽然咱私下里对着易明轩也这样,但怎么着在公共场合还是会要给他面子的不是?可这小子却连一个台阶也不留给他老哥下。 “李思锐,同样的话,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跟你重复,你最好把你那臭脾气收敛点,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你以为你还在家里当少爷吗?”李思淮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似乎有些动怒。 那小子见李思淮怒了,立刻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微微垂下了头,低声反驳道:“明明就是那女的自己性格差,我才说了几句她就走了,怎么能怪我……” “你……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李思淮说着,又转向我,“蓝凌,你先进去化妆间,让造型师帮你做造型,准备拍摄。” “哦,好的。”我应着,便向前走去。 “等等。”横空出现一只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李思锐转头看向我,一双眼睛跟个雷达似的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 “哥,你没搞错吧?就她这样,比linda还不如。你的审美水平什么时候下降这么多了?”李思锐啼笑皆非地说道。 李思锐话音一落,我心头悬着的火柴棒就“嚓”地一声被点燃了。死小孩,你长得赏心悦目是没错,可是你这嘴巴不懂得积点口德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老娘我长得是没你好看,可也没丑到你说的那份上吧?她linda会被你这张贱嘴给气走,不代表老娘也是个软柿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咱的准则,知道不? 转头,我忽略掉李思锐一脸看好戏的欠扁表情,对李思淮说道:“主编,您刚刚在来的路上跟我说,我只要在现场表现出我最自然的样子就可以了,是吗?” 李思淮不明所以,微皱了眉回答道:“是的。”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在心里想着,不禁扬起了笑:“好的,我会如您所愿,希望您不要太惊讶。” 估计是我的笑太诡异,那两兄弟全用一种见鬼了的神情望着我。怎么,以为我会因为一只小猫咪(说这妖孽是黑豹太抬举他了)冲我伸伸爪子我就会吓得躲回老家去么?切,未免太小看我! 转而看向一边的李思锐,我笑眯眯地冲他说道:“我叫蓝凌,是你这次的搭档,不管我们合作会不会愉快,可不可以请你先带我去化妆间呢?如果连这么点小事你都斤斤计较的话就太不像个男人了,小、弟、弟~” “你……!”李思锐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李思淮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当场也不好发作了。 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李思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说:“跟我来!” “谢谢。那么主编,我就先去上妆了,失陪。”我对李思淮点了点头,便转身跟着李思锐向化妆间走去。 “蓝凌,我似乎小看了你。”李思淮在我身后轻声说道,我微微侧头,却见到他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扬起了赞许的笑。 我心里头突然就“咯噔”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能匆匆应了一声,便跟上了已走远的李思锐。 来到化妆间,我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镜子,气定神闲地随便造型师怎样摆弄我的脸,而李思锐则仍旧带着一脸怒容在一旁盯着我,似乎恨不得用他那犀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一样。 “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李思锐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是他的助理,实习的。”老师说过,有问必答才是好学生~ “哈,助理,还是实习的,”小崽子鼻子哼了哼,“恐怕是靠了什么裙带关系爬到我哥跟前的吧?” 我忍,猫咪正在招爪子呢,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也要我有能力才可以爬到这个位置呀~或者说,你觉得你哥就那么窝囊,那么没眼力,随便就养个吃闲饭的在身边?”我闭着眼,让造型师在我眼睛上扫着眼影,轻飘飘地丢出这句话。 “啪”地一声,温顺的小猫咪变身了,变成了发怒的公猫,还一爪子拍在了他斜靠着的桌子上,震得那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弹了弹,又落回原位。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我哥还轮不到你这种人随便评价!”李思锐几乎是用吼的在跟我说话了。 原来小公猫还有恋兄情结,啧啧啧,真是可爱呀可爱~ “呵,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哦~小弟弟,以后说话要多经过大脑,知道不?小心别让你哥哥那高大光辉的形象毁在了你手里。”我瞥了李思锐一眼,随意说道。 见他脸气得跟个大柿子一样红,我的心情更是愉悦。 数秒钟的静默,连造型师也忘了继续他的工作,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和某只盛怒的公猫,忽然,公猫笑了起来,瞬间恢复成了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千年妖孽。 “没想到这次遇见的是只打不死的小强,有意思。”李思锐抛下这句话,就飞快地走出了化妆间,还顺带“乓”地一下摔上了门。 见到李思锐离开,我抖擞起的精神也一下子收拢了回来,果真与人斗其乐无穷呀~拉了拉还处于惊怔状态的造型师的衣袖,让他还魂,继续往我脸上涂涂抹抹。 上妆完毕,我走出化妆间来到摄影棚,一干人等正候在那,李思淮也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和工作人员讨论着什么,手里拿着个倒满了水的纸杯,时不时抿上一两口。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荷叶襟无袖白色衬衫和黑色缎面短裤,以及脚上的黑色高跟鞋,一时间不明白就这样一副装扮如何能表现出李思淮所说的效果。 正在思索着,造型师又将一顶爵士帽扣在了我的头上,斜戴着,又再次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就把我推到了镜头前。 既然你李思淮强调自然,那咱也懒得想太多,顺着摄影师的意思该怎样就怎样了。自个有几斤几两重咱还是知道的,所以压根没期望太高,只希望后天ps能把咱修得出神入化点。 半个小时后,我的单独拍摄结束,最后需要的,就是我与李思锐搭档合照了。 刚刚来到一旁的休息区,我就见李思锐跟他老哥一样端着个纸杯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那足以迷倒万千无知少女的邪魅笑容。 “就拍完了?还真是辛苦了啊……原本以为你那张脸会让摄影师找角度找上一个钟头的。”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李思锐就开始印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句真理了。 再度压下窜上来的火气,我转过身,笑着面对李思锐。 “那是,咱既然知道自己先天条件不如某人,总还能够凭借比某人灵活一点的头脑来提高效率的……”我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思锐一个踉跄,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朝我的脸招呼了过来,于是反射性地紧闭起眼。 11 所谓“臭味相投” 耳边响起“哗“的一声,我立刻感觉到面上一凉,丝丝冰冷的液体就这样顺着我的脸颊不断往下滴落。原本喧闹的拍摄现场,也在瞬间归于沉寂。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椅子绊到了。”李思锐万分无辜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缓缓睁开眼,小心地擦了擦眼睛周围的水渍。幸亏这些化妆品都是防水型的高级货,要不然我现在这张脸可就有得看了。 抬眼看向那个罪魁祸首,他正拿着个空纸杯装出一脸惊恐的神色。 “还好,妆没有花,可是你的发型,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李思锐说着,往我身上瞟了一眼,嘴角勾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继而压低了声音,“这可是现场版的春-光乍泄哦~” 我一惊,赶紧低头查看,果然,原本穿在衬衫里若隐若现的黑色内衣被水一浸,便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 再看看周围的人,全都神情尴尬地转开了头。 “真是不好意思,我立刻去拿干毛巾给你!”说着,李思锐便转身离去。 我深深呼吸,恨恨地想道:我说小猫崽子,你学什么不好,居然学着那些狗血剧集里的情节来为难你姐姐我?难道你以为你姐姐我会因为这么件出丑小事就眼含热泪飞速逃离现场么?看着你是个小孩没跟你多计较,你还越玩越上瘾了?tnnd,果真口头教育一点p用都没有! 眼见李思淮神情严肃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我单手抓住另一边的手臂,护在胸前,迅速走过去,拦住了他。 “主编,希望您别忘记您说过的话。只要我人在这里,我就可以表现出我最自然的一面,是吧?”我问道。 李思淮似乎被我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好,那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都请您不要干涉。”我郑重地说道。 李思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轻轻开口:“好,我答应你。” 得到李思淮的承诺,我立刻转过身,抄起身边桌上的一个盛满水的纸杯,就朝李思锐跑去。 “前面的小猫崽子!你给我站住!”我冲李思锐吼道。 小公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了头,看准这个机会,我手腕一甩,就只见纸杯中的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万分急切地降落在了他的脸上。 “嘀嗒”“嘀嗒”,这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还真是动听。 “现在,我们扯平了。”我双手环胸,颇为满意地看着被淋得呆若木鸡的少年。 小公猫反应还算迅速,回过神,把脸上的水随便一抹,脱下被淋湿的西装外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只穿着个白衬衣就冲我嚷了起来:“死女人,你找打啊?” 我没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就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作为模特,最要保护是他那张脸,你看我多厚道,都没扇他耳光,而只是踢了他一脚,只不过咱脚上穿的是双十公分的漆皮高跟鞋,究竟会有多痛,请各位自行想象。 “小鬼,是你自己太欠扁!仗着你家里人宠你就在这里无法无天,你姑奶奶我在外面祸害人间的时候,你丫还跟家里抱着电视看机器猫呢!”看着李思锐抱着自己的腿在那里蹦跶个不停,我心里从进摄影棚开始就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你tm真不是个女的!”缓了半天劲,李思锐才从嘴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谢谢,还真被你说中了,咱从小就没被别人说过像个女的。”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句话,老娘在易明轩那听了不下百次了。 “你……!”李思锐瞪着一双眼,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着,被咱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吧?跟咱逞口舌之快,弟弟你还是嫩了点! “我?我怎样?你以为我和以前被你气走的女模特一样?自尊心强,死要面子,能够做的最有能耐的事就是拍拍屁股走人?李思锐,我告诉你,既然我可以留在你哥身边当助理,那我就绝对不是只摆看用的花瓶!”唯有这句话,是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 依靠关系得到工作又怎样?有关系就算是能力的一种,更何况,关系也顶多算是帮你牵线搭桥,你是否能够在那位置上干的长久,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关系再硬,若没有丝毫表现,在你快被别人的口水淹死的时候,你以为你的老板还会好意思继续留你在身边做事?顶多给你安排个闲职让你一边凉快去了!与其那样窝囊地赚钱,我宁可不要这份工作! 半天,李思锐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 “喂,你傻啦?想要在这里站成化石么?”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李思锐一惊,不甘心地紧了紧拳头,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思淮,喊道:“哥,你还管不管你的人了?!她打人啊!” 小崽子,知道赢不了我就搬救兵,不带你这样玩的啊! 我也顺着李思锐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那冰山朝我们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别处,表现出一副超然世外的神情,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场小规模战争完全与他无关。我在心里不禁哼哼了起来,算这家伙守信用,答应了不管就真的放任自流了。 “md,今天老子认栽,居然被自己的哥哥和个外人联合起来算计!老子不拍了!”这小崽子估计是被逼急了,居然学那些女模特用罢工来威胁人。 “哟,咱们的李思锐少爷就这么点本事,吃了亏就当起缩头乌龟了?”我故意扯开了喉咙喊道。 “男人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说着,他居然又抄起一杯水向我泼过来。 “我靠,谁把水杯到处乱放啊?”我一边躲,一边找着能够还击的物品。 忽然瞥见角落里放着的一大箱纯净水,我赶紧扑了上去,抽出一瓶,拧开盖子就往李思锐身上洒,反正大夏天的,咱就当过泼水节,凉快凉快。 “小弟弟,咱看这摄影棚温度也够高的,你火气又旺,干脆给你点水让你降降温~”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在这个时候又开始发作了。 “该死!”那小子骂了一声,也立刻闪到那角落里,拿出一瓶水来跟我对着泼。 当然我没那么蠢,等在那让水泼到我身上,于是乎,那天下午,整个摄影棚里就只看见我和小兔崽子两个人跟俩猴子似的鸡飞狗跳地满场飞奔,还不时有片片水花洒落下来,引起人群一阵又一阵的惊叫。 “好了,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正当我和小公猫玩到兴头上时,李思淮的话就像一道谕旨,让我们同时停下了动作。 “切,真扫兴,我才刚玩得起劲呢……”我小声抱怨着,转头看向后方气喘吁吁的李思锐,无奈地说道,“弟弟,你也听到了,你家老哥,我的老板发话了,姐姐我下次有机会再陪你玩哈~” “我……玩你个头!男人婆……下次……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绝对要你好看!”李思锐气息不平地说道。 我拧了拧湿答答的衣服,将还在滴水的头发往后拢了拢,来到李思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姐姐我今天玩得很开心啊!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一群野孩子们一起打水仗,多令人怀念啊……弟弟,谢谢了啊,让你陪姐姐我一起回顾往昔~” “你……”终究还是没办法反驳,李思锐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算了算了,老子就当今天做了场噩梦,快滚吧你!” “呵呵呵,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啦~”我说着,便转身朝化妆间走去。 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我又坐进了李思淮那辆宝马车里。回去的路上,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结果一路无话,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狐狸脑子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星期后,杂志出版,我在李思淮的办公室里看到了那天拍摄的照片,两只眼睛登时惊得快从眼眶中蹦出来。 “这……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我指着杂志上的一组照片结结巴巴地问道。 “就在你和思锐打水仗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让摄影师抢拍的。”李思淮轻描淡写地说着。 杂志上,我和李思锐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面对面,浑身湿透,手中还拿着纯净水的瓶子在互相泼水,水花在灯光的照耀下闪出水晶般的光彩,映衬着我们两人格外灿烂的笑容,不见一丝阴霾,宛如最为纯真的孩童。与之前那两组刻意营造出魅惑氛围的单人照比起来,前后的强烈反差带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仿若一场幻象。 原来……我还可以像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啊……看着照片,我有些怔怔地想着。 我以为,自我目睹了那场夺走我父母生命的可怕火灾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像这样没心没肺地大笑。心里有一根弦始终紧绷着,提醒着我要坚强,不要让关心我的人担心,所以,在陈家人面前我总是在笑着,却像是戴着一张名为“坚强”的面具。 唯有易明轩,每次看到我那样的笑,就会拍拍我的头,对我说,其实我这样才更让人担心,为什么就不能诚实一点呢?就因为这一句话,我才会偶尔在他面前放下所有伪装。 “这才是我的目的,这期的主题《双面》,就是想要告诉人们其实不必时时刻刻将自己包装得完美至极,有时候,不加修饰地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性情,反而是最美,最能打动人心的。你与思锐在性格上其实很相似,都是那样率真,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而隐藏了自己的本性,所以我才会安排你们搭档。我总感觉,两个性格相近的人在一起,更容易激发出彼此内心最深处的感受。”李思淮淡然的解释把我拉回现实。 “您……不,我是说,为什么您会觉得我跟您弟弟是相同的?”我略带疑惑地问着,这家伙不会读心术,究竟从哪来的自信说他了解我,他又不是易明轩。 “那天面试之后我就找陈嘉姗了解过你的情况,她基本上把她所知道的你的情况全都跟我说了,再加上我平日里的观察,就越发觉得你与思锐是相类似的。”李思淮解释着。 原来是我姐把我给卖了……唉,姐啊,你没必要这么老实吧?还什么都跟这冰山说,啊,那上次大闹摄影棚那件事,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告诉了这冰山……算了,还是别问了吧,既然人家都没再提…… 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虚地看了李思淮一眼。 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李思淮这次选的主题对于他本人来说也多少有点讽刺意味,其实在我们这群人里,藏得最深的,应该就是他吧?特别是在听了何叔的话之后,我就一直在好奇,他究竟在用那张冰冷的面具掩饰什么。 几乎没经过考虑,我看着李思淮,毫不犹豫地就将这问题脱口而出。 “可是,为什么您却总是用这样冷漠的态度来对待别人呢?” 当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没有拉下百叶窗的玻璃幕墙洒了进来,李思淮背对着阳光,身上笼罩着一层金红色的光晕,原本冷冽的气质也在瞬间软化了许多,他就那样静静看着我,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因着那暮光而染上了些许的暖意,他说道:“因为我如果卸下了这面具,迄今为止我所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将会瞬间坍塌,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预料,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这在当时让我不明所以的回答,却在日后得到了最好的印证,也因此让我后悔不已,为什么要受好奇心驱使,问出这白痴一样的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那个时候,我只是被李思淮接下来的话气得快要吐血了而已。 “对了,你跟思锐这次打水仗所造成的摄影棚内器械损失情况,财务部那边已经统计出来了,维修费用总共五万元,你跟思锐各承担一半,也就是两万五千元。如果你能立刻付出现金当然是再好不过……”李思淮看着我话音顿了顿,“但是我看你似乎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就请你以劳力为代价来偿还这笔债务。说得更简单点,就是你的实习期将会被延长,每个月财务部都会按照比例扣除一部分你的工资,直到你还清欠款为止,明白了吗?” 我当时听得整个人都傻了,立刻反驳道:“慢着,你那时不是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管的吗?” 冰山看着我,非常非常优雅地扬起了一丝冰凉的笑意,眼中寒光四射,他说道:“我当时确实是说不会管你,但是,我却没有答应你,如果你造成了任何损失,我也会帮你承担。这件事,就算你告上法庭,也是百分之百的败诉,所以,蓝凌小姐,请你今后努力工作,尽快还清债务吧。” 狐狸……妖精……这家伙绝对是只千年狐妖啊!!!你看那笑容,那狡黠的样子,不是狐妖是什么啊??我就这样掉进了早已挖好的陷阱里……居然只是因为区区两万五千元,我就要继续长久忍受这冰山雪狐的折磨……老天啊,你瞎了眼啊!!! 于是,那一整天,我都因为这件事而在心里不断咆哮着,还万分幼稚地趴在办公桌上,拿着个写了李思淮三个大字的纸人奋力拍打着,以泄心头之恨…… 12 猴子,祝你生日快乐 拿出马克笔,我在日历上又划掉一天,轻轻叹了口气。 8月20号,是猴子的生日,也离他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到这个时候,就算我想装作若无其事恐怕也有些困难了吧?两年,730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就额外的缺乏安全感,有一段时间甚至天天夜里做噩梦,如果不是有这只猴子和我姐总是陪在我身边逗我开心,我现在恐怕都到医院里去接受治疗了,怎么可能还会站在这里厚着个脸皮祸害人间呢? 有时连我自己都闹不清,对于易明轩,我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习惯性的依赖多一点?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我的生活中没有了易明轩这个人,那么,我会连最简单的行动能力都丧失掉,无形之中,他已经成为支撑我走过所有风雨的唯一力量。 我正愣愣地想着这些杂乱无章的事情,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惊得我手一抖,马克笔掉在了身上,在我白白的连衣裙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印,我的脸色顿时也变得跟这印记的颜色一个样。 “喂?”没好气地拿起手机喊道。 “我说,大小姐你还在忙什么啊?快点出来,不是说了今天我生日要陪我好好玩一场的吗?”易明轩欢快但欠扁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来了,你再等十五分钟。”我说着,飞快地合上了手机。 低头看了看被“破相”的裙子,我再度叹气,我才刚买的啊,就这样被你这小子的一个电话给毁了。 没时间继续抱怨,我跳到寝室的衣柜前急急翻找起来。 十五分钟后,我匆匆忙忙赶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里。 易明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行走的人群。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就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了人前。白色的宽大t恤加上深褐色的多袋板裤穿在他身上,依旧悠闲得像个在街头玩hip-hop的大男孩,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样一个人今后很有可能成为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 “哟,帅哥,看美女呐?盯着窗户外面也可以看得这么入神。”我站在桌边笑嘻嘻地说着。 易明轩转过头,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歪起一边嘴角笑道:“白色吊带雪纺娃娃装上衣,配上深蓝色牛仔短裤,怎么着,丫头,今天装清纯呐?想让哥哥我好好照顾你?” 我白眼一翻,照着他的头就拍了一掌,就势在他对面坐下来:“去你的,本来咱可以穿得成熟性感点,谁知你一个电话就把我新买的裙子给毁了。” “哈,那太好了,今天老子生日,连上天也眷顾我,知道阻止咱媳妇红杏出墙勾引单纯少年。”易明轩两手一拍,笑得那叫一个欢快。 “切,就咱这资质,要红杏出墙还会等到现在么?”我不屑地说道。 “是吧?转了大半圈,还是发现你老公我最好,无人能及吧?你难道没听咱学校里的人是怎么说的,咱俩那可是天造地设完美无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一对金童玉女啊,谁敢横插一脚,都该遭天打雷劈~”所以我就说,比脸皮厚,我永远比不过这只猴子。其实咱现在这个性,多半还是受了他的影响。 “是是是,易少爷你俊逸洒脱,天下无人能及,小女子我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啊~”我跟着怪腔怪调地说道。 “胡说,本少爷看上的人,谁敢说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堪比西施赛过貂蝉,嫣然一笑倾国倾城的美人?”猴子瞪着一双眼,说得无比认真。 “得了,您饶了我吧,这四字成语一股脑从您嘴里蹦出来我怎么听怎么别扭。”面对猴子强大无耻的攻势,我不得不投降了。 “其实吧,我还就喜欢看你穿这样,简简单单的,不用太多修饰。小凌,从以前到现在,你在我眼中就没变过,还是那样单纯可爱。”猴子忽然正了神色,万分深情地说道。 我愣了愣,随即做出个呕吐的动作,笑着回应:“哎哟,我的胃啊……这位先生,这种话咱就心照不宣了吧,就算你不说,咱也知道。” 是啊,我早知道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极力包容我,既算是我做错了,你也总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想我受一点委屈。我一直就被你这样宠着护着,一路走了过来,除去父母双亡所导致的巨大痛苦,那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几乎可以用顺遂二字来形容。只因有你,还有陈家的一家人,你们无条件的接纳了我的一切,让我无忧无虑地成长。我早就该懂得感恩,感谢上天在我失去一切之后,还能赐给我这满满的幸福。 易明轩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丫头,接下来就交给你安排了,我的生日,可是要开开心心地度过啊,最好让我永生难忘。”易明轩笑着说道,脸上满是宠溺。 他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帮我从消沉的情绪里走出来,所谓的心有灵犀,就是指这个吧? “嗯……这样啊……那我们去主题公园吧!”我转了转眼珠,笑着说道。 “啊?去那干嘛?又不是小孩子了。”猴子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哎呀,就当回忆回忆童年嘛,真是的~走吧走吧~”我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抓着易明轩的爪子就往外拖。 来到目的地,易明轩那猴子叫得更厉害了。 “祖宗啊,你有必要这样对待我么?这不是我们上初中那会春游来过的主题乐园吗?老子对你的第一次告白就葬送在了这里,你今天是存心想要来勾起我的痛苦回忆吗?” “都跟你说了是回忆童年了嘛~从哪跌倒的就要从哪站起来不是?”我坏笑着说道,又推了易明轩一把,“去,买票去。” “好吧好吧,这个生日老子算是永生难忘了!我过生日还要自己出钱去买票,这叫什么事啊……”口中虽然不服,但是猴子还是听话地往售票处跑去。 进入主题乐园,我拉着易明轩直奔游乐场,从云霄飞车到海盗船,从旋转木马到降落伞,我一个也没放过。 因为是周末,游乐场各处都是人潮汹涌,好几次,我都被人群挤得失去了方向,只能徒劳地踮起脚到处寻找易明轩的身影,而每一次,都是他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让我再次站回他的身边。 “你丫能不能别到处乱跑啊?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么个人堆人的地方找你这火柴棍很困难吗?”易明轩抱怨着。 “那还不是人给挤的,你以为我想跟你走散啊?”我不满地反驳道。 易明轩忽然转过头来,冲着我嘻嘻一笑,说道:“那好,今后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老子绝对要在第一时间找到你,哪怕你跑到火星上去了,我都要把你揪回来!” 明知是玩笑,但是我的心在那一瞬还是被震动了,猴子说话看似不经过大脑,但是我知道,剥去那层玩笑的外衣,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我们又坐在了摩天轮上。 “噗……哈哈哈……明轩,我又想起那只鸽子了,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会不会有第二只像它那么蠢的再撞上来。”我看着易明轩身后,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 “你收敛点吧,蓝凌你丫就只会欺负我,连我生日也不放过!”易明轩充满怨念地说道。 “哟,小轩轩,你什么时候跟个小媳妇似的跟我计较起这些事啦?”我说着,蹦到易明轩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谁知,这小子又一反常态,将我调戏他的手从他脸上扒拉下来,紧紧握住。 “我的生日一过,时间就更短了……丫头,你做好准备了吗?”易明轩忽然开口,我的世界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人,失了言语,这是我极力避免想到的问题,我总是在说服我自己,还有时间,他还在这里,就在我身边,不会离开多远……自欺欺人,其实是我最擅长的逃避问题的方法。 “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不就两年嘛,眨眼就过去了。”我强笑着说道。 “蓝凌,我说认真的,你就是这样,明明脆弱,却总爱在人前逞强,然后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哭。这样的情形,从小到大我还见得少吗?”易明轩的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疼惜,另一只手也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所以,我后悔了。小凌,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立刻拒绝那边的邀请,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好么?” “不可以!”唯有这个答案,是我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得出的。 易明轩在我身上花了太多的时间,从初中到大学,他一直都在迁就我,配合我的步伐,明明以他的成绩,不说早早出国,在国内绝对可以进入最好的学校就读。中国著名的艺术类院校那么多,他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服装设计系师资力量并不算特别雄厚的高校,只因我在这里读最为出名的外语专业…… 他牺牲了那么多,都只是为了让我开心,让我幸福……难道现在,到了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我还要继续拖累他吗?若我真的这样做,那只会让我内疚一辈子,自责一辈子!他有着如此出众的才华,怎可以因为我就此埋没?这样的感情重担,我背负不起,亦不能背负,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圣马丁,而我,也必须学会独自面对一切。 “为什么?你难道不希望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易明轩的声音变得低哑起来,满是受伤与失落。 “明轩,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你,而最了解你的人,也绝对是我。你有你的梦想,从小你就在为了今天而努力着,若不是因为我,这梦想早就已经实现了……我不想,继续拖慢你的脚步,我……想要看见你成功,你明白吗?”我轻声说着。 易明轩抬头看向我,目光灼灼,仿佛想将我整个人洞穿。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坚强与镇定,我不能让他从我脸上看出一丝的不舍与胆怯,我不能让他从我这里找到停住脚步的理由。 最终,这只心思细腻却想法单纯的猴子又一次被我骗了过去,他垂下头,轻轻点了点。 暗自松了一口气,我继续笑望着他,想把这忽然袭来的哀伤消弭干净。今天可是他的生日,我绝对不允许他的脸上露出任何与快乐无关的表情。 “更何况,你不成为著名设计师,哪来的钱养我?难道让我一辈子跟你喝西北风,或者还要我来养你?我才不干呢~”我开玩笑地说道。 知我者莫若易明轩,见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也就顺着我的意,转移开了话题。 “切,老子堂堂七尺男儿,才不会当小白脸!”明轩跟着不屑哼了一声。 “所以啦,小子,你就多多努力吧,多赚点白花花的银子回来,供老娘我挥霍,知道了吗?”我扯了扯易明轩的脸颊,嬉笑着说道。 易明轩拉过我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嗯,你等着,就两年,我一定会在英国闯出一片天来,到时候,我要你穿着我设计的婚纱,高高兴兴地嫁给我!” “好啊,我等着。”我笑着回应道。 午后的阳光洒进了挂厢,把一切都镀上了幸福甜蜜的色彩,我看向挂厢外缩小了几倍仿若积木玩具般的城市景象,遥想着不远的将来,再度转过头,我望着身边的人,心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塞得满满的,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 我贴近易明轩耳边,悄声说道:“臭猴子,祝你生日快乐,还有,易明轩,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跟易明轩表白,当我拉开点距离观察猴子的反应时,却发现他的脸色早已经跟外面的阳光融为了一体,就连耳朵根也是通红通红的光鲜色泽,让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扶住他的脑袋,我厚颜无耻地“啵”地一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易明轩你个猴精,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这么纯情的一面,真是让人想要抓着□□呐~”我跟个老鸨似的贼笑着。 易明轩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我,摸着自己的脸颊,忽然发作,朝我扑了过来。 “好啊,蓝凌你丫长胆子了,连大爷我也敢戏弄,赶紧给我滚过来,到大爷这领罚!” “就你那小样还想跟我斗?也不看看你刚刚那害羞样,我真后悔没拿个相机给拍下来,绝对的纪念珍藏版啊,要是拿到学校里卖给那些个无知少女绝对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你还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呀~强抢民女啦~救命啊,快来抓流氓啊~!” 于是,如果有人在8月20日这天,在c市的主题乐园里游玩的话,你绝对会看见乐园中最高的游乐设施——摩天轮上,有某一个挂厢在无规律的不停晃动,还不时有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请不要惊慌,那里面只是在进行一场人猴大战而已~ 13 笑与泪 易明轩出国前一晚,我和姐姐陈嘉姗一起来到他家,为他饯行。 我坐在易明轩家宽敞客厅里的长沙发上,手中抱着一袋薯片,饶有兴致地看着dvd,偶尔侧过耳朵听一听厨房里时不时传出的我姐和易明轩的声音。 “诶,明轩,把盐递给我一下。” “嘉姗姐,这个葱要放到汤里吗?” “等等,先别放辣椒!” 我好奇地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又赶紧缩回头,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感到奇怪吗?明明是要替易明轩这只猴子饯行,为什么坐在这里悠哉游哉吃着东西,看着电影的人会是我呢?原因很简单,咱进不了厨房。 更确切的说,是咱不能看见火。虽然童年创伤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疼痛,在日常生活里,我也表现得与平常人无异,但是我自己清楚,那梦魇依旧存在着,已经变成了无法消除的心理障碍。只要给我一个契机,所有的黑暗便会如洪水般倾泻下来,湮没我全部正常的思维。 那个契机,就是火。 这样的情况曾经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在我姐家里,那时我爸妈刚刚去世几个月,我无意中跑进厨房,看见液化气灶上正在烧着的开水,而水壶下不断翻滚的火苗就在我的眼中不断放大,摄住了我所有的心神。等我再度恢复意识,才发现我已经把整个厨房弄得一片狼藉,像是遭大水淹过一样,而我自己身上也已完全湿透。 听到声响的陈家人在我回过神之后赶到厨房,面对这一切,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我愣愣地感受着他们给予我的温暖,忽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从那以后,他们便小心翼翼地不再让我接近厨房半步。 还有一次,是在易明轩刚搬进这个公寓不久,我和一大群同学到他家来玩。起初,我们全都坐在客厅聊着天,忽然,有个喜欢抽烟的男生在我面前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手中的烟。几乎是在火焰从打火机中窜出的一刹那,我就失控了,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若不是易明轩及时出现抱住我,我恐怕已将手中的水杯直接砸向了那个男生。 到现在,我都时时刻刻防备着任何与火有关的事物,烧水用电水壶,看见人家拿出烟就回避,甚至连外面放烟火,我也是躲在家里拉紧窗帘,不让一星半点的光亮透进来。 听起来似乎很累,但是这么多年,我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略显怪异的生活。 浓郁的饭菜香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感叹起来。 “呀~有我最喜欢的辣椒炒肉、芋头蒸排骨、蘑菇汤……嗯……还有清炒小白菜!” 说着,我就从沙发上一骨碌滚下来,乐颠颠地跑进了餐厅。 望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我把口水咽了又咽,眼巴巴地看着忙进忙出的两个人。 刚端上一道菜,易明轩瞅了瞅我,坏笑着说道:“丫头,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易明轩见状干脆伸出他的爪子按在了我的头上。 “你现在呀,就像是一只饿慌了的,可怜巴巴望着主人乞食的小狗,真是太——可爱了!”说完,他就马上在我脸上“啵”了一口,又立刻跳进了厨房里。 我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摸着被易明轩吃了豆腐的脸颊,浑身一抖,怒吼了起来:“你个死猴子,又占我便宜,等你出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得了吧,你的便宜老子还占得少吗?习惯成自然,你丫就受着吧,哇哈哈哈~”猴子仗着自己的有利地形,得意洋洋的奸笑着。 “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消停。”我姐摇着头,嗔怪道。 “那是,如果我俩消停了,这世界也就无聊了,你难道不这样觉得么,姐?”我说着,讨好地蹭到我姐的身边。 “你呀,真是长不大。”我姐笑着用她的纤纤玉指点了我的脑袋一下。 “嘿嘿……那是,咱还想让姐照顾一辈子呢~”我又继续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可不行,嘉姗姐,这只小狗还是交给我来养吧,不能让你累着。”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一手勾住我的脖子,坚决地说道。 “好好好,你养你养,看着你们现在这样我心里也算踏实了。”我姐忽然感慨道。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异样,受不了这种会让人鼻尖发酸的感觉,我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切,你俩还真当我是宠物呐?老娘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菜都上齐了吧?我饿了!” 话音一落,我就猛扑到了桌子前,再回头看看站着的两个人,依旧带着一脸宠溺的笑看着我,好像我真就是只可怜无人爱的狗狗一样。 “喂,你们到底要不要坐下来吃饭呀?老站着也不嫌累。”我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姐和明轩相互对看了一眼,默契地在我身旁两侧坐了下来。 我左看看,右瞄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就够了,有亲人有爱人,一直陪伴在我左右,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一餐饭,我们吃得温馨无比,时而举杯共饮,时而高声谈笑,没有人提到离别,也没有人的脸上显露出哀伤,仿佛这只是无数回家庭聚餐中最平常不过的一次,却是格外温情满溢。 吃完饭,收拾干净,我姐就准备跟易明轩告别了,而我当然选择留下来陪他度过在国内的最后一晚。 “明轩,”我姐站在门口对易明轩嘱咐道,“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太逞强,知道吗?” “我知道的,嘉姗姐,毕竟我也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你就放心吧。”易明轩轻快地说道。 “嗯,好好努力,圣马丁里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但是姐姐我相信你肯定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等到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姐说着,眼睛瞟向站在易明轩身边的我,“小凌就拜托你照顾了。” “姐,你说什么呐!”我立刻在一旁不满地嚷了起来。 “嘉姗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死猴子在这种时候难得正经了起来。 “好,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咯~”嘉姗冲我们眨了眨眼,向后退了一步,“明轩,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谢谢,嘉姗姐,再见,小心走好。”看着姐转身离去,易明轩赶紧补了一句。 “姐,路上小心啊,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我跟着喊道。 我姐背对着我们挥了挥手,转身进入了电梯。在她跨入电梯的一刹那,我看见她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 “姐还是哭了啊……”我站在门边喃喃地说道。 “你以为都像你,铁石心肠。”易明轩又开始跟我抬杠。 “我铁石心肠?亏我还好心留下来陪你度过这在祖国的最后一夜!哼,好啊,那我现在就走人,可以了吧?”我说着,作势欲走出门去。 “诶,别别别,跟你开玩笑呐,你能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易明轩说着,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了怀里。 我贪婪地呼吸着他怀里熟悉的清新味道,双手环在他腰间,懒懒地不想再动弹。 这一刻,我好想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腻上一辈子,他就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守护神,有了他的存在,才有了现在的我。 我心情好时,他陪着我一起笑;我生气时,他当我的出气筒;我难过时,他会逗我开心。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一个人,心思却比我这个女生还细腻,总是能觉察到我最细微的情绪变化。如此完美的一个人,我确信在我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我姐也曾对我说过,能够遇见易明轩,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当时的我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现在却觉得这话简直是真理。 易明轩,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究竟能为你做什么呢?抬头凝视易明轩深潭似的眼眸,我在心中低声叹息着。 轻轻踮脚,我吻上他的唇,说道:“明轩,抱我吧。” 他的身子明显一僵,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他摇了摇头。 “我想你留下来,不是为了这个,小凌。”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闷声说道。 “……”无语,没想到我第一次主动献身就遭到了这小子的拒绝,我还好意思说什么呢?羞都羞死了。难道我对他就连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么?真是失败啊…… “小凌,我爱你,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珍惜你。在我有能力为你撑起一片天之前,我不能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你知道吗?”正当我还在不断胡思乱想的时候,易明轩异常诚恳地说出了这些话。 易明轩,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正经八百对我说出的话,都会让我感动到无法言语。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你前世欠了我太多,所以到了这一世你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弥补我,对我好…… “……易明轩你是个傻子,大傻子!”我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对,没错,你就是个笨蛋,全世界就你最不开窍,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却忽略了你自己,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呆更傻更笨的人吗?我愤愤地想着,心里却软软地疼了起来,易明轩,你恐怕从来就没考虑过,这样做值不值得吧? 结果,这一夜,我们仅仅是相互轻轻搂着睡了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但于我而言,却是我有史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早晨醒来,易明轩已经离开,我茫茫然走到客厅里,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串钥匙、一部白色的mp4,还有一张字条。 我拿起字条,读着上面易明轩那龙飞凤舞的字: “嗨,懒虫,已经醒了呀~ 原谅我没有跟你说声再见就离开,因为我不想看见你那张总是笑得龇牙咧嘴的脸上流下咸乎乎的眼泪。而且,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再见’,不是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会离开,就算你骂我,赶我走,我这一辈子也赖定你了,要做好准备呀! 那串钥匙是我住的这间公寓的,我已经提前交付了五年的租金,所以就算你毕业了,也不用怕找不到窝,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我也正好省了请钟点工定时打扫的钱,一举两得不是? 那个mp4,我总共存了730个录音片段和视频剪辑在里面,让你每天都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看见我的人,怎么样,你老公我够体贴吧?想我的时候就打开来听听看看吧~充电器我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了,记得及时充电啊! 等我在那边把一切都安顿好后就会马上跟你联系,我们还可以写电子邮件,用□□进行视频聊天……除了不能抱抱你,亲亲你,一切都没变,不是吗?所以,绝对不要太想我,不要太伤心,知道吗? 蓝凌,我爱你。等我,就只要两年,两年之后,我就立刻飞奔到你身边,牵着你的手,不再松开,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啪嗒”“啪嗒”……一连串的泪水还是不可抑止地流了下来,我抬起一只手臂遮住眼睛,蹲在了地上,低声呜咽着。 “易明轩……你个白痴……你就是故意的!还说不想要我哭,这样做我怎么可能不哭!白痴……死猴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居然让我哭成这样……” 其实,当时我所留下的泪,应该算是幸福的眼泪吧,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至少,我就只需要怀抱着美好的希望,不用面对以后种种令我不知所措的一切…… 14 猫妖再现 易明轩离开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七天里,我除了工作就是学习,不给自己留一丝空闲。我生怕我一旦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以前有易明轩陪伴在身旁的种种情景,失落与孤独就会由此肆意蔓延开来。果真还是会不适应的啊,身边忽然就空出了一个位置,原本触手可及的人,现在已经远在大洋彼岸了…… 现在我觉得欠了李思淮钱也是件好事,至少,我还可以继续跟在他身边打杂,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跑杂志社,忙得昏天黑地的,回到家就直接躺床上睡了,连个做梦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空在那里暗自神伤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地在往校门方向走去。 已经是农历的八月,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桂花树已经热热闹闹开成了一片,整个空间都氤氲在金桂那馥郁甜蜜的香气之中,惹人沉醉。 这种时候走在林荫小道上,暗香浮动,连心情也跟着沉静下来,轻轻呼吸,感受着这一份美好,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因此稍稍缓解。自然果真是最奇妙的心理治疗师,无需言语,无需碰触,就能愈合你心中的隐疾。 易明轩,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可以适应这种状态,你也是如此希望的吧?我轻轻摩挲着口袋中的mp4,在心中默想着。 略微好转的情绪,在我到达校门口的时候再度跌回了谷底,因为我听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听见的声音,一个可以让我原本灿烂的笑脸瞬间垮成乌云满布状态的声音。 “喂,男人婆!”对,就是这个声音。 在我企图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拔腿飞奔之时,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并且十分成功地吸引到了周围半径十米内女生的注意,那一个个桃心满布的眼神全都吧嗒吧嗒地黏了过来。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个子高出我二十多公分,脸孔绝美如同妖孽的少年。 这家伙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成了亚麻色,轻轻盈盈地帖服在他的脑袋上,微风一吹,发丝柔柔摇摆,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如绸缎般闪亮。一双狡黠的凤眼隐含着兴奋的光,连嘴角也不自觉上扬着,勾出了完美的弧度。 这幅光景,看得我背后一凉,似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为什么李思锐这只猫妖会出现在这里? “李小弟,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用上课?”我笑眯眯地问着,同时警惕地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我还不想被周围的口水淹死。 “我哥难道没跟你说过,老子八字跟学校不合么?只要保证足够的出席率和在及格边缘的成绩,我家就随便我怎么玩了。”李思锐瞥了我一眼,大言不惭地说道。 我说你一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我面前究竟有什么好炫耀的啊?好像能够少读点书是多么特殊的一项荣誉似的。我忍不住又翻出个白眼。 然而李思锐这小子对我的厌恶表情居然视而不见,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就往前走。 “诶诶!小猫崽子,松开你的爪子,你要带我去哪啊?”我急忙喊道,感觉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已经越来越炙热了。 “去跟老子八字最不合,跟你八字最合的地方呀~”李思锐回头邪邪笑着说道。 “凭什么你要我去我就要去啊?老娘我还要回你老哥那里工作,你小子害我背了两万五的外债,现在还想让老娘又顶个消极怠工的罪名吗?”我拼尽全力往回撤,却没想到这小崽子的力气这么大,我的鞋跟都快被他给磨断了。 “你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是陪着老子,记录我一天的生活状态。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打我哥的手机问问,”李思锐终于放弃拖拽行动,甩着手说道,“md,你这女的看着挺苗条的,怎么重得跟头猪似的。” 我脸一黑,立刻提脚狠踩在了李思锐的脚尖,听见他“嗷”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这才满意地掏出手机打给李思淮。 “喂,主编,您好,我是蓝凌,我想请问……”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思淮截断:“是思锐的事吧,他说的没错,你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下他一日的行程。自从上次他的那组照片刊载了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读者通过各种方式联系我们,要求了解他更多的事情,所以编辑组才作出了这个一日跟拍的特别企划。相机我已经交给他了,你就按照最生活化的方式给他拍摄就好,我们要的是他最自然的状态。就这样,我等会还要开会,你好好工作,挂了。” 居然连提问的机会都不给我,李思淮这工作狂就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口气把我的工作给交代了……老大,我又不是摄影师,你把这种工作丢给我算个什么事啊?存心整我呢? “喂,你傻啦?”李思锐推了推我的脑袋,把我打回现实。 我愣愣地看着他,又望了望晴朗依旧的天空,忽然觉得我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了。居然要我跟在这个猫崽子身后跑,李思淮你绝对是故意的!我前世跟你有仇啊,你要这样费尽心思地折腾我! 我愤愤地想着,冲李思锐伸出手。 “干嘛?”那厮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 “相机!你不给我我拍个p啊?”我咬着牙说道。 猫妖摆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拉开随身背的斜挎包,翻了半天,才把一台精致小巧的sony相机给弄了出来,随手丢向我。 我手忙脚乱地接着,忍不住又怒吼道:“喂,你小心点,这是杂志社的财产,弄坏了要赔的!” “关我什么事?我只负责把这东西带过来,没接住也是你的事,该赔也是你赔,跟我说有鬼用。”李思锐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才刚开始呢,我就已经快被这只妖孽气到七窍生烟了,我敢肯定,这一天下来,我绝对会因为这小子折寿好几年。 跟着李思锐来到第一个目的地,我傻眼了,居然是我的母校——c市一中。李思锐这小崽子居然是我学弟!冤孽啊……我们这百年名校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没文化没教养的妖孽……要是初代校长看见绝对会哭的…… “喂,你还在那发什么呆,进来啊。”李思锐站在一中那富丽堂皇的高大校门后冲我喊道。 我立刻撒开脚丫子奔过去,心情不由得有些兴奋。要知道,自从毕业,咱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就再也没有回母校看过一眼,只顾着自己逍遥自在,连母校在这四年里发生了什么变化都不知道。 刚跨进校门,我就发觉里面热闹得有些不正常,应该在教室里安安静静认认真真上课的学生此刻遍布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嘻哈笑闹着,仿佛嘉年华大□□一样。我脑海里飞速闪过“沸反盈天”这个词。 “我说,小猫崽子,虽然咱学校的学风一直都很开放,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我疑惑地问道。 “这位大姐,你真的是从一中毕业的么?你也不想想今天是几月几号。”李思锐特轻蔑地说道。 今天……9月15号啊……我在心里想着,忽然就记起了一件事。 “啊,今天是校庆日!也就是说,文化节快开幕了?” “看来你还没有老年痴呆,还记得校庆这回事。”李思锐那张贱嘴果真没有一刻停歇。 我举起相机,毫不留情地拍下他这副恶劣嘴脸。 nnd,就算是损人的样子也一样帅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老天你真是不长眼!我看着数码相机里的照片恨恨地想着。 “得了吧,就老子这长相,随你怎么拍也一样帅,”李思锐忽然凑上前坏笑着说道,“走走走,本少爷大发慈悲,陪你重游母校,你也顺便找点好背景把我哥的任务给完成了。” 说着,李思锐的猫爪子就扣在了我的手腕上,扯着我往校园里走去。 四年了,这里依旧没有改变多少,我跟在李思锐身后看着周遭的一切,感慨着。 校门旁那条名为“滴翠廊”的长廊上,紫藤花依旧生机盎然,藤蔓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在长廊上方交缠成天然的翠色天顶,繁茂的深绿枝条闲闲垂下,随风轻摇。 一瞬间,我的眼前闪现出曾经的光景。 那还是四月初,紫藤的花季,我与易明轩在午休时一路打闹着来到滴翠廊上,忽而觉得有些累,就沿着廊边的栏杆坐下来休息。 百无聊赖之时,我不经意地抬起头,那形如风铃般肆意垂落的串串淡紫小花便立刻侵袭入眼,宛若华美云锦般铺陈了整个视界,让我的目光再也无法转移。如蜜般清甜的香味飘洒在空气中,迷乱了神智,恍若坠入了一场永世不愿醒来的绚烂梦境之中。 “一年仅此一次的美丽,我有时候觉得花期与人生还真是相像呐,辉煌永远只在这一刻。”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好像对易明轩这样说道。 中学时的我,文艺类的书看的太多,基本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所以连发出的感慨都是文艺体……原谅我吧! “只不过是紫藤开花也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你丫也太多愁善感了点吧,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呢?再过一阵子等这花谢了,要不要试试看葬花?”易明轩非常不解风情地说道。 “去,老娘难得文艺一回,少在这扫老娘的兴!”我说着,朝易明轩踢了一脚。 易明轩敏捷地躲开了我的大力无敌踢,笑嘻嘻地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要文艺咱就陪你文艺,你要葬花咱也陪你葬,就算你丫想穿越了咱也陪着你一起穿,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听了,照着易明轩的脑袋就是一掌拍了下去。 “你这整个就叫做阴魂不散,知道么?”我瞪着眼朝他大吼着。 “你才知道呀,这一辈子,蓝凌你丫就别想甩了我自己跑了!”易明轩更加放肆地笑说着。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阳光正巧透过紫藤那浓密的枝叶,洒在了他灿烂得一塌糊涂的笑脸上,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亮都他的身上汇聚,那样耀眼,让人难以直视。 你果真遵守了那时的诺言,打算缠着我一生一世了呀……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 “男人婆,你笑得好诡异啊……”隔着几步的距离,李思锐跟看怪物似的看向我。 “去你的,猫崽子你那张嘴再不收敛点小心我今天一天都把你拍得奇丑无比!”我威胁道。 “切,那也要你有那本事才可以。”李思锐极度自大地说道。 “李思锐你小子就是一水仙!”我忍无可忍地怒吼着。 “水仙?为什么是水仙?那花又不算很漂亮。”李思锐眨着一双无辜的眼望向我。 我无力了……跟这缺乏文学素养的白痴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算了算了……不明白你自己回去百度一下水仙的花语吧……我累了……”我挥挥手,算是彻底妥协。 猫崽子带着一脑袋问号挠了挠头,说道:“跟个大学生说话还真是困难……对了,你还要不要拍照啊?” 见我点了点头,李思锐就势倚在了长廊的廊柱上,邪邪笑了起来。 “随便拍吧,量你也没那能耐把我拍丑了。” 翻了个白眼,我还是听话地拿起相机随便拍起来。之后,我们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游荡完校园的每个角落,一路拍着照,我也顺便回顾完毕跟易明轩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中学时光。 “几点了?”李思锐忽然问道。 我抬手看了看表,回答道:“两点半,怎么了?” “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说完,他又扯着我狂奔起来。 “祖宗,你还有什么事啊?” “你这女的废话真多,跟我来就知道了!” 丢下这句话,李思锐就再也不鸟我,只顾拉着我往前冲,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抬眼看了下,就见学校体育馆那长长的白色阶梯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15 咱曾经如此风光无限 李思锐三步并作两步跨完了体育馆前的一百多级台阶,我却在底下扶着一边的栏杆艰难攀登着。让我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啊~我果真老了么?连个百十来级的阶梯都爬不过那猫崽子。 “喂,下面那位阿姨,你快点好不好?”李思锐站在阶梯之上俯瞰着我,笑得那叫一个贱。 “闭上你的狗嘴!老娘我还没那么老!”说着,我深深呼吸,一鼓作气向上冲去。 “阿姨,这人老了吧,就要服老,逞强是会吃亏的……”李思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喘着粗气,一掌拍掉他的爪子:“滚,想要对老娘说教,你小子还嫩着呢!” 李思锐耸耸肩,说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不承认也不行。” 我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直线上升中,干脆不再开口,省得真的被他气得当场喷出血来。 这小子见我不说话了,又拽着我往体育馆内走去。我发现这家伙拽我拽得越来越顺手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就没见我手腕都红了么? 刚刚推开体育场馆的大门,强劲的hip-hop音乐就传了出来,还伴随着一群少年的叫好声。 棕黄色木质板材搭建的舞台上,有十来个穿着短袖t恤和板裤的中学生,正随着动感的节奏肆意舞蹈着,眩目的breaking动作接连上演,看得人目不暇接。 李思锐扯着看得眼睛都直了的我来到舞台上,跟众人打招呼;“祸害们!玩儿得不错啊,才这么些天不见,一个个技术都进步了嘛!” 正在舞蹈的少年们听见李思锐的声音,全都停下了动作,一脸惊喜地看了过来。 “李思锐!你个妖孽,还知道回来啊!”一个剪着板寸头的男生不客气地回敬道。 “那是,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有可以让街舞社闹腾的机会,本少爷怎么能不来?再怎么说老子也是个挂名的社长~”李思锐笑着回应。 “幽灵社长还差不多,你小子自己说说,从高中入学到现在,除了有演出活动的时候,你在街舞社露过几次脸?”板寸头继续嚷着。 “这不是有你这位副社长在呢吗?我还操那份闲心干什么?咱这么一亮堂堂的帅哥往台上一站,就已经给街舞社撑足面子了。”李思锐恬不知耻地说道,我在一旁又开始翻白眼。 “除了长相,你还有可取的么?”我低声嘀咕着。 “男人婆,别以为我没听见啊,有没有两把刷子,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李思锐竖起大拇指朝那群男生指了指。 我以探询的目光望向台上的那一群可爱的弟弟们,只见他们一个个都忙不迭地点着头。 “他真的那么能耐?”我还是怀疑。 “不信,老子现场给你来一段,让你心服口服!”李思锐冲我挑了挑眉。 “好啊,我倒要看看李思锐少爷究竟是不是个漂亮花瓶。”我说着,站到舞台的角落,席地而坐,好整以暇地望向李思锐。 “阿翔,就把我们排的那一段亮给这位姐姐看看!”李思锐回头自信满满地冲板寸头喊道。 “没问题!小四儿,音乐!”阿翔冲音控室喊道。 音控室内一个头戴耳机的少年向阿翔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又再次低头忙活开来。 舞台中央,五名少年各自站在一个点上,形成了五角形状,领头的是李思锐。 力度十足的乐声响起,如同心脏跳动的声响,少年们的身体随着音乐节奏震颤着,宛如依附节拍而生的机械娃娃,身上每个关节都像是通了电一般,自如变换着各种奇异的姿态。紧接着,节奏趋缓,少年们的舞步也跟着迅速调整,变得更加随意舒展,却又极富张力。 集体舞的开场过后,五名少年开始了各自的solo,五人各有所长,house,locking,poping,breaking……轮番上阵,动作流畅眩目,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李思锐,他一八几的个子,照理说并不适合breaking这种无论力度还是技巧都要求相当高的街舞类别,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表现竟然格外的洒脱顺眼,轻盈如精灵。 看着台上的五个人,我的身体也不自觉地跟着轻轻摆动,脚打着拍子,跃跃欲试。街舞总是有这样的力量,能够轻易唤起人们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极度渴望,这种恣意挥洒青春,畅快淋漓呼吸的感受,除了hip-hop,别无他物能够给予。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立刻冲上台去,与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一同放肆舞蹈,一同恣意欢笑。 “怎么样?男人婆,服了吗?”李思锐扯开喉咙冲我喊着。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映着舞台上方的耀眼灯光,闪出水晶般的剔透光亮。动感十足的音乐与活力四射的少年,构成了夏末最灿烂的画面。 举起相机,我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紧接着,我就把所有东西都丢到一旁,加入到了他们的舞蹈中。 音乐适时地转换,变为了带着一□□惑性的爵士hip-hop,坐在舞台一旁的几个女生也跟着跑到舞台中央,一起跳了起来。 身体自然放松,随着音乐柔柔摇摆,猛然压低身子,再如同猫咪一般慵懒地慢慢起身,眼神也随之变得魅惑,完全沉浸在音乐所营造的暧昧氛围中。 腰肢轻扭,迈出优雅跳脱的步伐,手臂伸展,缭绕出优美弧线,全然忘记了旁人的存在。 “蓝凌学姐!”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把我打回了现实之中。 我停止动作,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一个如同洋娃娃般可爱的小个子女生冲到了我的面前,满脸通红,眼中尽是惊喜。 “你是蓝凌学姐吧?”女生如同羽扇般的长长睫毛忽闪着,不确定地询问道。 “呃……是……我认识你么?”我头脑中一片茫然。 “呃……”女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不记得我也是自然的,当时我才初一,就是因为在文化节上看到了你与易明轩学长跳的双人街舞,才赶紧申请加入了刚刚成立不久的街舞社……” 我和易明轩的……双人街舞……经她这一提醒,我终于有了些许印象。 当年我和易明轩这只猴子都才升上高二,一中的校长突发奇想,以应当全面发展素质教育为由,允许学生在校园内自由组织社团活动。那时的我们正对街舞迷得不行,还专门在周末跑到街舞教室去学习,听说可以建立社团后,易明轩二话不说就向教务处递交了创设街舞社的申请表,然后我们两人就在文化节上演出了双人街舞,却没想到一下子造成了轰动,吸引来一大批学生加入,成为当时学校的热点新闻。 而这件事所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我和易明轩就作为参与人数最多的学生社团领导人,在学校里叱咤风云横行霸道了整整一年,作怪无数。但是,随着高考临近,我们两个这极不负责的老大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集体撂挑子了。 “难道说……现在这个街舞社就是当年我和易明轩建立的……”我怀疑地问道。 那女生立刻猛点头:“是啊是啊,当时你们因为课业繁忙就没再管街舞社的事,其他高一高二的学长学姐们就自发地代替你们继续带领街舞社的其他成员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就这样一直保留了下来……” 哈!原以为咱在学校呆了六年,一事无成,没想到居然还留下了这么个宝贝!意外啊意外~这样,是不是也算给咱母校做贡献了?要是易明轩那小子在这里看到这幅情景,鼻子绝对会翘到天上去! “啥?小不点,你说我们学校的街舞社是这男人婆建立的?”那一边,李思锐炸开了锅。 小个子女生立刻肯定地回答道:“对啊,李思锐你是高中才过来的,所以不知道。但是我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一直呆在街舞社里,可以说是元老级的社员,对这些事情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小崽子,还不快过来拜见你祖宗!”我意气风发地笑着,扬起头看向李思锐。 “md,蓝凌你丫少得意!老子就不信什么事都赢不了你!”李思锐气哼哼地说道。 “得了吧,就你那点能耐还要跟姐姐我斗,道行还浅了点~”我竖起小拇指,晃了晃。 “蓝凌学姐,易明轩学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我记得你们那时候总在一起的。”小不点及时掐灭了一触即发的战争导火索。 “怎么,你们还惦记着那猴子呢?看来这小子到哪都是一祸害啊……他现在去英国勾搭洋妞了,两年之后才会回来。”我顺着小不点的意愿,转移了话题。 “嗯……其实吧,我们那时候都觉得你和易明轩学长挺配的……都在打赌说你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小不点红着脸说道。 “呵呵,那还真是如了你们的意了~”我轻飘飘地笑着,心里甜滋滋的,易明轩你听到了没啊?人家都说咱俩配呢~高兴了吧?我都可以想见你咧着嘴猖狂大笑的样子了。 “真的?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小不点兴奋地拉住我的手臂确认着,眼睛贼亮。 “是啊是啊,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满意了吧?” “呀~~~太好了!学姐,我祝你们幸福!”小不点高兴得跳了起来,还真是个可爱又单纯的孩子呐~ “谢谢!”我捏了捏小不点水灵灵的脸蛋,由衷地说道。 之后,我们又跟街舞社的人玩闹了一阵,就告别母校,走在了返回杂志社的路上。 “真是意外的收获,现在的学弟学妹还蛮可爱的嘛~”我双手向后伸着,抱住自己脑袋,满足地说道。 “哟,看你那样,心情够愉快的啊。”李思锐在我身后酸不拉几地说道。 “废话,老娘终于把你个小崽子牢牢踩在了脚下,我能不高兴吗?”我无比骄傲地回过头,望向李思锐。 “那就好,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李思锐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 我停下了脚步,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你的任务?” 李思锐的眼睛闪了闪,随后笑了起来:“男人婆,你最近都在玩命工作吧?” “……”我低头,算是默认。 “我都听我哥说了,你这几天就跟个拼命三郎似的不停工作,情绪却相当低落,虽然他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却知道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所以,这个本来应该由专业摄影师来完成的任务,变成交给了你,因为他知道你和我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他也知道我今天打算回学校,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也回来看看,他好像觉得,这样对你的心情有好处。” “李思淮他……”我惊讶地抬起头。 “我哥会这样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为他下属的女人考虑,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在他眼中是特别的。身为他的弟弟,我没资格说得太多,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是你们俩的事了。”李思锐首次以认真严肃的神情对我说话,这样的他,根本就不像个顽劣不堪的大少爷,反而有了一丝成熟的味道。 “李思锐,你跟你哥一样,并不简单啊……”我玩味地看向他。 “你以为我真的就是个只会任性妄为,跟我哥撒娇的少爷?蓝凌,你如果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就不会这样轻易地给我下结论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信任的就只有我哥,我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你是我哥所重视的人,如此而已。”说着,李思锐就冲我挥挥手,一个人离开了。 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少年孤单萧索的背影,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夏末时光,我却从他身上感到一阵秋日的凉寂,心中顿时百味杂陈。华年集团,李氏家族的后代,他从出生那天起,就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同时也带来了太大的压力,上面有个如此出色的哥哥,旁边还有其他与之竞争的兄弟姐妹,财产、利益、权势……这些在大人眼中足以构建起一个世界的一切,其实于现在的他而言,连个屁都不算吧?他如今的这个样子,算是为打破那紧绑住他的枷锁而进行的一种抗争吗?那确实,不是我这种普通人所能理解的痛苦与无奈…… 易明轩,我在这个时候打心眼里觉得,能做一个平凡人,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16 冰山让人猜不透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放在枕边的mp4,听一段易明轩那小子录的或者搞笑,或者温情,或者肉麻的音频片段,这样,我至少能够保持一个上午的好心情。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会打开邮箱,给他写封电邮,说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在那边的课程似乎很紧张,每次回信都要等上好几天,虽然语调轻松依旧,但实际上,他恐怕已经累得快趴下了吧?他从来都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每次见到他的信,见到那些熟悉的调侃语气,我原本漂浮在半空,患得患失的心,也会随之安定下来。 但是,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走在回家路上,偶尔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就会习惯性地微笑着转头,想要告诉身边的人,却会在眼睛望向身侧的一瞬笑容凝固。我总是忘记了,那个从小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人已不在我身边。 巨大的失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而来,所处的空间霎时回归到一片寂静,外界的喧嚣热闹似乎离开我有几光年的距离,怎么也触摸不到。 曾经有本书上写过,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在你不经意间,就深入到你生活的各个角落,宛如空气,平日里感受不到,一旦失去,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就会让你无所适从,惶惶不安。更确切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世纪的孤寂全都落在了你一人身上,如同闷锤,一下一下敲击在你心房最柔软处,隐隐作痛,却无法喊叫出声。 越想越觉得难受,我皱着眉停下了脚步。 站在商店橱窗前,我对着玻璃上的倒影,伸出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声自我鼓励道:“蓝凌,不可以,你不可以继续这样软弱下去,不可以总是依赖易明轩!你要坚强,要学会像人民币一样□□,积极向上乐观开朗永远不贬值!” 正巧一名店员在为橱窗内的模特换装,见到我这样,登时愣在了原地,以一脸怜悯的神情望向我,好像在考虑是否要打电话给120,说这里有个对着玻璃自虐外加自言自语的疯子。 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立刻抬脚走人。 回到易明轩租住的那间复式楼公寓,我三两下甩掉脚上的低跟鞋,光脚走到沙发边,将自己整个人丢进沙发里,累得不想再动弹。 既然易明轩如此慷慨,将这个设施完善的高级公寓让给我住,那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立刻就从学校小小的四人寝室搬了过来,落实鹊巢鸠占的无耻行为。反正这里空着也是空着,还要浪费他的钱,那还不如让我也来感受下充当社会寄生虫的无赖感觉。亲爱的祖国人民,就请你们原谅我这恬不知耻的物质主义性格吧! 拿起放在一旁的等离子电视遥控器,轻轻一按,挂在墙上的巨大屏幕立马亮了起来,本地台开始播送新闻,从里面传出来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黄金周。 我抬眼看向沙发旁的小桌上放着的电子台历,9月29日,离十一黄金周只差一天。七天的悠长假期,在这之前,却是杂志社最忙碌的时刻,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赶在假日来临前全部搞定,工作量突然之间增加许多,李思淮本人更是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不断地审稿,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地指挥每个人回归到最正确的位置上,杂志社里呈现出比出版日喧闹十倍不止的壮观景象,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能够同时处理各种事务。 今天是7点钟下班,不知道明天又会怎样……我把头往后仰,靠在了沙发的边沿,闭上眼,忽然想起李思锐那天从学校出来后对我说的话,觉得有些可笑。 那座冰山对我是特别的?你小子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他恐怕只是怕我心不在焉给杂志社造成损失还差不多。你看像今天,他就坐在办公室里,对我颐指气使地一会要我跑去离杂志社十几公里远的签约作者家中催稿,一会又要我跑到他指定的甜品店买回几十份冰饮分发给辛苦工作的编辑们,再过一会,他又丢给我一堆英语原文稿件,要我在两个小时内全部翻译好交给他……这样连轴转地干活,老大,你当我是驴子啊?就算是驴子,也会过一段时间就给它松松套,让它喘口气喝点水不是?可是你呢?好像我生来就是个陀螺一样,要被你抽着转个不停…… 如果这就是李思锐所说的“重视”和“特别”,我宁可李思淮他继续忽视我,把我当成路人甲乙丙丁。 “唉……易明轩,死猴子,你不在身边,连个给我撒气的人都没有……”我郁闷地嘟囔着,站起身,走到冰箱旁,拿出早上做好的水果沙拉当晚餐。 撇了眼旁边的液化气灶,缩了缩脖子,终究还是没办法靠近,我端起盘子一溜烟回到沙发里窝着,眼睛盯着电视看肥皂剧。 第二天,我一踏进杂志社,就感觉像是到了战场,四处硝烟弥漫,每个人几乎都如同急行军一样跑进跑出,就连一贯冷静的文字编辑们也都一手堵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拿着电话,扯开喉咙对着话筒喊着什么,我感觉自己回到了90年代的股票交易市场。 然而整个杂志社内,人气最高的地方,莫过于李思淮的办公室了,那张平日里紧闭的大门现在几乎没有关上的时候,不断有人手拿着一叠文件资料风风火火地闯进去,再神色凝重地退出来,看来今天被毙掉的稿子史无前例的多。 “蓝凌,你来了,主编正在找你。”郑潇潇刚从社长办公室出来,就冲坐在座位上的我喊道。 我赶紧应了一声,向郑潇潇道过谢,就快步走进了李思淮的办公室。 敲了敲开着的门,李思淮越过站在办公桌前的几名编辑看向我,点了点头。 “好吧,先讨论到这,如果还有什么事,请各位一小时后再来,现在先都去工作吧。”李思淮对编辑们说道。 “好的,主编。”真是训练有素,编辑们连回话都是异口同声。 我站在门边,微微弯腰,恭送着这群大神们迈着优雅的步伐却速度极快地离开。 “蓝凌,把门关上,然后过来坐下。”还是一成不变的命令口吻。 默默关上门,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忐忑,不知道这冰山又要丢给我什么麻烦事。 见我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思淮向后靠在真皮转椅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呼出一口气,颇显疲累地问道:“蓝凌,你来《零年》也有三个多月了吧?” 我眼睛转了转,猜不出李思淮的下文,只好老实回答:“是的,三个半月。” 他抬眼看向我,手肘支在办公桌上,下颌抵住交握的双手,静默了一会,又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成为《零年》的正式员工,从此留在这里继续为我做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顿时思绪万千:这家伙还真准备留我在这里,而且还是继续在他身边做事?凭良心说,与别人相比,我并不算是特别出色的那一类,顶多算个中等偏上。这几个月的工作也是表现平平,何况还因为跟李思锐斗气造成了杂志社的损失……他居然还敢聘用我,就不怕我成了这杂志社的祸害? 这一下,我是真的看不懂眼前这个冷得没温度的人了,难道还真像李思锐说的那样么…… “这几天我特意加重了你的工作量,就是想测试一下你的承受能力究竟如何。事实证明,你不但很好地完成了我分配给你的工作,而且还始终保持着相当好的精神状态,就凭这一点,我也确信,你能成为《零年》的一名好员工,为《零年》今后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李思淮似乎永远都能轻易看穿我的所思所想,“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请你仔细考虑我刚刚的提议,如果同意,国庆节过后,你将成为《零年》中的正式一员。” 能留在《零年》工作,不仅工资高,还相当有保障。有华年集团规模如此庞大的一个企业做靠山,再加上李思淮高人一等的运筹帷幄,《零年》只会继续稳坐时尚杂志界的头把交椅,永远也不会有倒下的一天。 如果是在最开始,我听到这个提议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因为李思锐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对这个人产生了顾忌。我并不想在易明轩离开的这段时间节外生枝,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怕麻烦,特别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麻烦。 见我一直没有说话,李思淮也没催促,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一时无法决定也没关系,反正国庆长假有七天,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在假期结束前告诉我结果就可以。” 说着,李思淮从桌上那堆得跟座小山一样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个,递到我面前。 “这是合同书,你先拿回去看看吧。” 我双手接过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忙吧。” 我站起身,思绪有些纠结:“主编……李思锐他……” “嗯?思锐怎么了?”李思淮看向我,眼神凛冽。 我身子一僵,还是决定不问了:“不,没什么,那我就先去忙了,谢谢您。” 接着,我就飞也似的窜出了李思淮的办公室。那个人冰冷的眼神总是让我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懦弱,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跟他单独相处太长的时间。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一天可以看透李思淮这个人,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再加上那张波澜不惊的冰冷面孔,想要猜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 在这一点上,易明轩和李思锐倒是好懂得多,他俩基本都属于那种喜怒皆形于色的祸害类型,只不过李思锐的嘴巴比易明轩更贱一点而已,想要掌握住他们的脾气,抓住他们的小辫子还是很容易的。但是李思淮……套用一首老歌中的歌词,那真叫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了……唉…… 看着手里的合同书,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17 被撕下的坚强面具 我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对着电脑,时不时瞟一眼旁边放着的原文稿,继续纠结着遣词造句的问题。从李思淮的办公室出来后,立马有编辑丢给我一堆还没有完成的英文原件,说是下期杂志急着要,他们那边人手已经安排不过来,只好让我也分担一部分。反正咱是社长身边小助理,不管杂志社内出了什么问题,我都只能无条件提供帮助。 也不知自己埋头苦干了多长时间,最后,我被自己的肚子给叫醒了过来,抬起头,我这才发现,整个办公区内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几间编辑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看看挂在墙上造型简约的黑白色时钟,居然已经八点多了。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电脑中的稿件,发现都翻译得都差不多了,赶紧保存下来,拿着u盘去找编辑大人。 完成这最后一项任务,我从编辑室里出来,猛地晃了晃脑袋。因为盯着电脑太久,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路过李思淮的办公室,白炽灯的光亮透过磨砂玻璃柔柔地洒了出来,我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进去跟他打声招呼再下班。 “咚咚”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李思淮的应允声。 “主编,编辑部那边交代下来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那我就先下班了。”我站在他面前恭敬地问道,心中顺便被李思淮办公室里桌上和地上一摞摞半人高的文件吓了一跳。 这还不是年终呢,他这办公室里怎么就跟要举家逃难似的把东西全都搬出来了?不过放得还挺规整,不愧是有洁癖兼完美主义的人会做的事。 李思淮从电脑前抬起头,似乎有些不适应白炽灯那太过明亮的光的照射,微微蹙起了眉,闭上眼睛缓了一下神,这才看向我。 “蓝凌,在你下班之前可以先帮我去泡杯咖啡吗?”李思淮问道。 虽然是问句,但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的,没问题。”我说着,转身出门。 都已经八点多了,他居然还没忙完,看来今天会要加班到很晚了……那我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老板都还在忙,身为他的雇员,而且还是助理,不是应该为他分担一部分工作上的压力吗?我一边泡着咖啡,一边在思索着。 其实撇开李思锐跟我说的那件事不谈,我还是很想呆在《零年》的,你看我现在都在考虑一名助理所应承担的义务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零年》的工作模式,也很自然地融入到了“李思淮的助理”这个角色中,如果就此离开,那不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重头再来?何况,我还不一定能够找到这样一份从各方面来说都令我感到满意的工作。 我端着咖啡一路衡量着所有的利弊,再度跨进李思淮的办公室。 “主编,您的咖啡。”我把咖啡碟轻轻放在桌上。 “好的,谢谢,你可以下班了。”李思淮头也不抬地说道。 耶?他说谢谢了?我记得以前他要我泡咖啡从来不会说谢谢的,今天他是忙晕头了么? “好的。那……主编再见,请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我客套地说着,准备退出办公室。 刚转身,我就听见了杯碟碰撞的声响,紧接着,就传来了李思淮的低声咒骂声。我赶紧回过头,就见李思淮已经把咖啡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周围一堆的文件,而他本人正紧锁着眉头进行抢救工作。 我飞速窜到一边的矮桌上拿起纸巾盒,抽出一大叠纸巾铺在咖啡洒落的地方,也跟着李思淮一起清空四周的纸质文件。 “真是越忙越出乱子!”李思淮一边轻声抱怨一边站起身,却忽然摇晃着再次跌回椅子上。 “主编?!”我有些诧异地望向李思淮,快速清完桌上最后一叠文件,走到他的身边查看情况。 “没事……可能是最近熬夜太多了的缘故,休息一下就好,你先下班吧。”李思淮手撑着额头闷声说道。 靠,你这个样子还跟我说没事要我先走,我怎么可能好意思撇下你不管啊?这不存心让我良心不安嘛?我在心里有些恼恨地想着。 “主编……您看,有什么地方是我帮得上忙的呢?多一个人也多份力量,您这样一个人死撑着身体会受不了的……” 李思淮抬起眼,看了看我,又扫了扫桌上和地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轻叹了一口气。 “那么,就麻烦你把我桌上的这些文件按照类别放到那边的档案柜里吧……”李思淮手指了指右边靠墙摆放的巨大红木书柜,“财务报表方面的事,就算你想帮忙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呃……原来是财务方面的事……那确实不是咱能随便乱碰的,就咱这从高二开始就再没及过格的数学成绩,望着那一堆密密麻麻的错乱数字,我的脑子只会被搅成一团浆糊,失去所有思考能力。这也是咱选择英语专业的原因,只有这个专业,是我自己喜欢,而且又不用学习高数的…… “好的,没问题。”我尴尬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文件,先把被打湿的拎出来,铺在一旁晾干,再抱起一叠没有被咖啡泼到的,走到了档案柜前。 所有的文件夹上都已经标明了所属分类,所以要整理起来并不算太困难,只是这数量……我回头望了望李思淮这房间里四处摇摇欲坠的小碉堡,抽了口气,埋头整理起来。 各个著名品牌女装、男装、饰品、包包、鞋子的评论文章,加上一大堆的访问稿件和时尚潮人专栏稿,细细分为几十种不同类别码在档案柜的抽屉里,我上蹿下跳地查看着档案柜中每个抽屉里的内容,感觉像是站在中药铺里,对着一面墙的小盒子悉悉索索地抓药。 等我困倦地揉了揉眼,将最后一份资料放入相应的位置之后,转头看向李思淮。他已经关闭电脑,站起身拿过一旁衣架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辛苦你了,蓝凌,今天帮了我很多。”这话说的,好像我平常被你支使来支使去都是在玩一样。 “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主编。”我扬起笑回应道。 李思淮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说道:“很晚了,这时候恐怕没公车了,你一个女生坐计程车也不太安全,我送你吧。” 我听了这话,拿出手机瞧了瞧,乖乖,都已经快12点了,这时间溜得也太快了点吧! “那就麻烦主编您了。”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我只好应下来。 其实我也蛮怕大半夜一个人回家的,易明轩住的那小区一到这时候就万籁俱静,瘆人得很。 李思淮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伸手按下门边的白炽灯开关。 然而,就在灯光熄灭的那一刹那,李思淮办公室里没有拉起窗帘的玻璃幕墙上忽然闪现出一个耀眼的红色光点,我条件反射般地抬头,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那光,眼见它忽然爆炸开,散成无数殷红的细碎光亮,就像……在空中噼啪作响的炙热火星一般…… 我的眼里顿时浮现出童年时看到的那一幕幕画面,不断翻滚的火舌,灼人的热浪,坍塌下来的屋梁……我知道,那个噩梦又回来了,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战抖,我努力闭上双眼,可是那些画面却并没有从我眼前散去,反而变本加厉,逐渐向我靠近,好像要把我也拉进那火海之中。 “蓝凌……蓝凌!”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猛地张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李思淮正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出了一头的汗?” 我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果然湿漉漉的,强自镇定下心神,我努力笑着说道:“没事……可能是对着那些文件太久,有点晕。” 李思淮没说话,一双冰晶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研究着什么,又转头看向窗外。 “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就开始放烟花庆祝国庆,看来这城市里的人是越来越爱凑热闹了。我们走吧。”几秒钟之后,李思淮才发话,转身向杂志社门口走去。 我感觉如获大赦,赶紧“啪”地一声甩上他办公室的大门,随着他一路关掉工作区内所有的灯光,摸着黑走出了杂志社。 一坐进李思淮的车里,报上易明轩公寓的具体地址,我便低下头,不再做声,努力避免去看车外不时闪现的烟花光亮,心里头的恐惧却依旧如同黑雾一般不断扩大。 当李思淮的车刚在公寓楼下停稳,我就匆匆跟他道别,迅速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内。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坚持多久,眼前又开始出现那些幻象,明明知道都已经过去,但那种瞬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哀恸与孤独还是重重击打在了我的心上,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 手烦躁不安地死命按着电梯按钮,只希望快点回到易明轩的家中,即便他已经不在那里,但至少闻着屋子里熟悉的气味,也可以让我暂时获得哪怕一点点的安全感。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叮”的一声,我在电梯门刚刚打开的瞬间就侧过身子挤了进去。 快点快点……我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眼睛有些失焦,看了半天才找到十一楼的按键,狠狠按下去。 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我背靠着身后的铁壁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有人又再次强行让门打开来。我讶异地抬起头,看见的居然是李思淮那张如同冰雕一样的脸。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在哭啊……”李思淮的声音不知为何居然柔软了许多。 我反射性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连发音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总是这样……独自强撑着……面对一切吗?为什么要这样逞强……”李思淮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问话,自顾自地说道。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毫不留情地撕下了我努力伪装到现在的坚强面具,我圆睁着眼看着他,竟然发现他的眼中闪出了与易明轩如出一辙的疼惜。想到那个总在我身边,对着我笑,给我安慰,为我挡风遮雨无怨无悔的猴子,我心里支撑着我走到这一步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彻底崩塌…… 18 这就是传说中的假公济私? 朦胧的视野中,我忽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易明轩。他站在我面前,嘴角扬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里却满是伤痛,我听见他说:“丫头,你怎么又在一个人哭啊……”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语调,这是只属于我的易明轩,我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无条件关心我,保护我,不让我遭受任何伤害的易明轩……他回来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又再次出现在我身边……一直强压在心底的悲伤痛苦再也无法抑制,一股脑的全都爆发了出来,我踉踉跄跄上前,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易明轩……明轩……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画面了……爸妈都不在了……只有你……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了……我不该对你撒谎,其实我心里根本就不愿意你离开我那么远……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想你……陪在我身边好吗?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了可以吗……我好害怕,每晚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就只有我一个人,好孤单……”从头到尾,最明白我的人只有他,在他的面前,软弱也好,任性也罢,我都无需再隐藏,他都会全盘接受。 茫茫人海中,易明轩就像漂在水面上的唯一一块浮木,让我看到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我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他,依附着他,永远不再放手。这种精神上的依赖,无论时光如何流逝,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好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哭,能够继续没心没肺地跟着我笑,跟着我闹,好不好?”易明轩在我耳边柔声说着。 我点了点头,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不再言语。 我完全不记得我是如何走进家门,又是如何躺到床上睡着的,我只知道,当我第二天一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完全无法动弹。 我的左手一直被人紧紧握着,我看着那只指节突出,略微泛白的手,再顺着这只手看向这人的臂膀,然后目光越过他略显单薄的肩,他白皙的颈,最终定格在了那张趴在床边的清俊面庞上。 略长的柔软黑发散落在安静的睡颜上,眉头微蹙,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如同小小蝴蝶柔柔拍打着紧闭的眼,鼻梁高挺,双唇轻抿着,依旧带着一丝冷冽。 居然是李思淮! 我的脑袋轰地一响,顿时就像有五百只麻雀在清晨喧闹地欢快歌唱一样,乱得没了方寸。 为什么会是他?我记得我昨天看见的明明是易明轩,我抱着的,握住手的人明明都是易明轩,怎么会变成了他??这句问话就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在我脑海中不停盘桓,阻断了所有思绪。 手指微微一动,睡着的某人随即睁开了眼。 “你醒了?”估计这家伙还在犯迷糊呢,一开口就问了句废话。 “呃,是的……总编……您……怎么会……”我真想抽自己俩耳光,想我蓝凌平常反应就跟只遇见天敌的兔子一样敏捷,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磕磕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昨天似乎错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了,抱着我一个劲地哭,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送回家,还私自翻了你的包找钥匙——这点我跟你道歉——之后,我就把你扶到床上,想让你好好休息,结果你突然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要我一直陪着你,最后……就这样了。”李思淮举起我们仍旧握着一起的手,特无辜地说道。 我听着李思淮的解释,tmd真想立刻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算了,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我居然做得出来……啊啊啊~~~死猴子,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把他当成你了啊,我绝对没有红杏出墙,咱还在守身如玉地等着你回来娶我呢,你绝对不能误会我啊啊啊~~~~~~ 我在心中痛哭流涕地狂嚎着,立刻抽出自己的手,望向李思淮,特诚心诚意地微笑着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总编,让您费心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天……呃,昨天……我只是一时失态……” “你不用说,我明白。我听陈嘉姗提过一些,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不用解释了。”靠,我姐那嘴巴究竟有多大啊?难道她连我当初在陈家犯病的事也说了? 我只能乖乖闭上嘴,扯着嘴角向他露出尴尬的笑容。 “既然你已经没事,那我就回去了。”李思淮又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我,最后作出了决定。 “啊,我送您。”我说着,立刻翻身下床,谁知一个踉跄,整个人瞬间向前摔去。 我紧闭着眼,等着自己像块板子一样拍在地上的惨状,结果却稳稳落入了身前人的怀抱中。抬头,我看向李思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立马像触电一样从他怀里弹了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总编,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解释道。 然而,传入我耳里的,却是一声微弱的叹息。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你没必要这么拘谨,蓝凌。”我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抬眼看向李思淮,赫然发现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 我的脑子罢工了,这站在我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啊?李思淮?那座冰山会有这样的表情?天要下红雨了?还是火星要撞地球了? “蓝凌?” “啊?呃……总编,什么事?”我白痴一样问道。 李思淮环顾了一下这个淡蓝色调的房间,问道:“这里是你男朋友的住处吧?” “哈……被您看出来了……对,他现在出国了,就让我暂时住在这里,顺便帮他做做清洁工作。”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们……感情很好?” 我一愣,原来冰山也喜欢八卦的? “嗯,还不错,至少,我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也相当依赖对方……” 李思淮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从昨天你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你将他当做了精神支柱,是吗?” 心里有某个地方往下沉了沉,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总编,您看,都这个时间了,要不要吃个早餐再走?”我相当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来。 李思淮这家伙倒也识趣,见我不想回答,也就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走了。 “不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他向外走去。 我随即跟上,将他送到了门口。 “多谢您昨晚的照料,请慢走。”我替李思淮打开门,说道。 李思淮站在门口顿了顿,又转过头问我:“你这七天长假有什么计划吗?” 我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计划,就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那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凤凰,看看古镇?”李思淮忽然提议道。 “哈?凤凰?‘我们‘,还有谁?”我敏锐地捕捉着几个关键词。 “还有杂志社的几个编辑。因为我想在下期杂志的时尚旅游板块推荐一下古镇游,所以想趁着十一长假去实地考察一下,也算是顺道公费旅游吧。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李思淮继续问道。 公费……古镇……我内心里的小恶魔开始闪着星星眼迅速撺掇起来,免费的旅游啊……凤凰古镇啊……可以看见极具特色的苗家吊脚楼,清澈见底的沱江水,苗族的精美银饰……多好的机会啊~简直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你还不赶快接着? 然而,就在我想要开口的时候,我心里的小天使也跟着循循善诱起来,不行啊,蓝凌,不是说了不要跟这个人有太多牵扯吗?你还嫌昨天晚上出的丑不够多吗?你要是跟着李思淮出去旅游,万一这些事传到了易明轩的耳朵里,就他那醋坛子的脾气,你就不怕他闹出点什么事来?你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立场,你现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做什么事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 “反正是考察性质的集体旅游,你作为我的助理,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吧?”就在这个时候,李思淮又往我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加了一个砝码,让它彻底倾向了小恶魔一边。 “那……好吧……”终于还是妥协,古镇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 “嗯,那你今天好好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就出发。明天早上八点,我开车来接你,再见。”这家伙好像生怕我会反悔一样,飞快地丢下这几句话,就立刻闪身走人。 我呆站屋门前,仔细回味了一下李思淮刚刚的话,忽然觉得有些蹊跷,他给的那理由,总给人一种假公济私的味道。 第二天,等我拖着行李箱走到出租车前,打开车门,就看见了李思锐那张魅惑众生的俊脸,让我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口气不善地问道。 “你都可以在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在?”猫崽子邪笑着反问道。 “是思锐昨天听说我们要去凤凰旅游后,无论如何也要加入进来,正好编辑中有人因为家里有事临时去不了,我看他一人呆在家也没事做,就让他跟来了。”李思淮帮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站在车门边解释道。 我鼻子哼了哼,没再做声,弯下身子飞快地钻进了车里,跟李思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李思淮之后也坐进前座,关紧了车门。一切准备就绪,出租车立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下窜出了小区,向火车站驶去。 来到火车站,我看见了已经等候在门口的几位编辑,其中有郑潇潇。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姐居然也来了。 我特诡异地看了李思淮一眼,越来越觉得这像是一场早就安排好了的阴谋。 明明知道是黄金周,如果不是提早预定好了火车票,怎么可能我昨天才刚做出决定他就买到了票?去凤凰旅游的人虽然在平日不算多,但是黄金周期间绝对爆满。这种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的事,我昨天居然就那么轻易地被“免费”冲昏了头脑,麻痹大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算了,反正几个熟人都在,量你李思淮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更何况,就咱现在这心理状态,也确实需要出去散散心,调剂一下。 这样想着,我耸了耸肩,扬起笑,朝站在火车站门口的郑潇潇和我姐挥了挥手。 19 妖孽们的凤凰游 早上八点半出发,我们一路火车加汽车的颠簸了7、8个小时,才终于到达了这个藏在群山之中,依傍着沱江而建的凤凰古城。 时近傍晚,我完全无法抵挡舟车劳顿带来的疲累,进入江边小旅店“逍遥居”后,我把行李往旁边一丢,人往床上一甩,就再也不想动弹。 由于是黄金周,这个原本幽静的古城反而喧闹了不少,游人的嬉笑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微风吹拂下,江水拍岸的哗哗声都从敞开的临街窗户传了进来,但在此刻的我听来,却像是一首由各声部轮番演唱的催眠曲,萦绕在我耳边,令我昏昏欲睡。 “小凌,你先别睡呀,总要下去吃个晚饭才好,不然半夜会肚子饿的。”与我住同一个房间的姐姐陈嘉姗在我耳边轻声喊着,还摇了摇我的肩膀。 “嗯……姐……你自己去吧……我困了……让我睡会……”不清不楚地回了声,我翻个身,意识就逐渐模糊开来。 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一觉醒来,姐姐已经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 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来一看,居然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伸手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子,我还是决定起身出去外面找点夜宵吃。 刚打开门,我就见李家那两只妖孽正打我门前经过,两方都愣了一下,紧接着,李思锐就贼笑着抢在他老哥前面开口了。 “哟,男人婆,原来你也是夜游一族啊?”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这只会玩乐的少爷一样?老娘我是出来解决温饱问题的!” “你晚餐都没出来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思淮在一旁静静开口。 我马上转过头,赔笑道:“没,就是有点累,睡了一觉就好了。” “看你那谄媚样,简直就像只使劲摇着尾巴的忠犬。来来来,给大爷我叫两声看看?”李思锐这只死猫崽子又开始了他的毒舌攻击。 “思锐,够了。蓝凌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别一直这样没大没小的。”李思淮对着猫妖训斥道。 “切,哥,没想到你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一天啊,算了算了,我不说了,真是没劲。”李思锐挥了挥手,独自一个人向楼梯口走去。 “反正你也是要出去,干脆跟我们一起?”李思淮望了望走到前面的李思锐,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 我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这主意也不坏,于是点了点头,和李思淮并肩走出了旅店。 如果说白天的凤凰就像一个活泼动人的青春少女,那么夜晚的她,就像是位风情妖娆的成熟女性,褪去了那层表面的浮华,沉淀下满怀的思绪。 河岸街道上人烟已稀少,沿河矗立的一幢幢吊脚楼前亮起了红色的灯笼,风格各异的酒吧招牌柔柔闪烁着光亮,现代娱乐与古老建筑掺杂在一起,却不会让人感觉别扭,反而有种出乎意料的和谐感,带着其他地方难以企及的独特风韵。 卖烧烤的夜宵摊随处可见,我和李思锐两个人跟俩馋猫似的一路吃了过去,顺便狠狠嘲笑了一番对方狼吞虎咽的丑恶吃相,留下李思淮一个人跟在后面毫无怨言地默默付账。这样的消遣方式,有得吃,有得玩,有人陪你斗嘴,还不用自己付账,于我而言好像到了天堂,无比痛快逍遥。 最终,我们三人在一间名为“阿罗哈”的酒吧门前停住了脚步。 两层楼的清代古朴建筑风格,砖木打造,楼上楼下的走道里挂满了黄橙橙的灯笼,透过窗户玻璃向里看去,星星状的灯饰从天花板垂落下来,暖融融的,让人对里面的温馨氛围产生了无限向往。 头一次如此默契,我们同时向前迈步,伸出手,握住了酒吧木制大门上的把手。略微诧异地相互对视了一瞬,继而会心地微笑了起来,一起推开了酒吧大门。 人刚一走进去,轻快的美国乡村音乐立时灌入了我的耳朵,再仔细看看周遭,所有的设施皆为原木质地,映着暖黄的灯光,少了一份普通酒吧的刺耳吵闹和媚俗感觉,多了一份静谧与柔和。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再浮躁的人也会立刻沉静下来,寻个舒适的座位,点上几瓶酒,侧耳听着澄净的歌谣,消散掉所有晦暗的思绪。 “阿罗哈,aloha,是夏威夷人的问候语……代表一种关心和接纳他人,并尊重他人人格的谦逊宽容而又积极向上的精神……倒是跟这酒吧的感觉相当契合……”李思淮摇晃着手中的啤酒杯说道。 我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台上正在演出的乐队,合着旋律打着节拍,彻底放松开来。 “哥,不知道这里的乐队可不可以让客人也上去唱一首?”李思锐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劲。 “你小子还会唱歌?看不出来啊~”我上下瞄了瞄李思锐,不屑地说道。 “老子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别以为你丫一大学生就有资格看不起我们这些小混混,指不定你懂的东西还没我多呢。”李思锐一脸挑衅地望向我。 “呵,小子,看不起人啊?那好啊,咱就来比比,看谁今天得到的掌声多!”我一拍桌子,颇有气势地站了起来。 “比就比,你以为我怕你这个男人婆!”李思锐凤眼一瞪,立刻向台上冲去。 那小子在台上跟乐队主唱嘀咕了一阵,就从主唱手中接过了麦克风,稳稳地立好,双手搭在麦克风上,清了清喉咙,吸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咳咳……不好意思各位,我因为一时兴起跟某人打了个赌,所以才跳上台来献丑。如果大家觉得我唱得还不错,就请给我一些掌声,如果觉得我唱得实在是烂,那么,各位就算是扔啤酒瓶我也接受,不过要是打坏了这店里的东西,还请各位自行赔偿~那么,接下来,请各位耐心欣赏,我的演唱。”果真是符合李思锐风格的开场白,不卑不亢。 过门一响,我就呆了,这小子居然唱起了我喜欢的歌手的歌!这歌曾经作为某个品牌纯净水的广告曲被唱得人尽皆知,虽然旋律轻快,却也不是那么好唱,转音的地方很多,而且副歌部分的高音……李思锐有那本事处理好么? 不过,李思锐一开口,我就知道我找错打赌的对象了。这家伙的歌声居然跟原唱极为相似,甚至更为清亮,音域宽广,不管是刚开始的低音,还是之后逐渐升高的音调,他全能游刃有余地掌控。 低音时浑厚婉转,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你的耳朵;高音时清越纯粹,仿佛春日的清风,舒舒爽爽地拂过了你的耳。 从来都不认为这个歌手的歌好唱,但是李思锐却是个例外,他不仅完美地演绎了这首歌,还保留了他自己的风格,再加上他那张妖孽一样迷惑众生的脸,足以让全场惊艳。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思锐刚一唱完,酒吧里就爆发出了最为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喊起了“encore”。 “这家伙不去混娱乐圈真是可惜了。”我由衷地感慨道。 “看来你眼光不差,我们的确在考虑让思锐踏入娱乐圈。”李思淮在一旁忽然出声。 “啥?不是吧?还真让他去?”我惊得手一抖,咱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娱乐圈那么复杂的一是非地,李家也舍得把自己家的宝贝儿子往火坑里推? “只是考虑而已,并不会很快做出决定。毕竟就思锐这火爆的性格,在那个环境里很容易吃亏。”李思淮眼睛望着台上不断鞠躬致谢,笑得跟朵花似的李思锐喃喃说道。 “绝对不行……就他那烂性格,如果被狗仔惹急了,绝对会立刻闹出个暴力事件,还是算了吧……”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 “是啊……还是等他更加懂事些再说吧……”李思淮点了点头。 正在我们说话的当口,李思锐从台上跑了下来,一脸春风得意地冲我嚷道:“怎么样?本少爷的歌声不是吹的吧?你还要不要上去试试?” “是是是……少爷您的歌声天下第一,小的我甘拜下风~”一听李思锐这话,我赶紧认输。 开玩笑,要我在这妖孽演唱完后再上台,我这不是明摆着讨打么? “这么简单就认输,没意思,你要接受惩罚!”李思锐又露出了贼笑。 我感觉自己背上有一阵阴风扫过,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少爷你想怎么罚?”我哭丧着一张脸望向他,怎么一不小心还是钻进了圈套呢? “就罚你……”猫崽子故意拖长了声调,眼睛在我和李思淮之间来回扫了好几次,我似乎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了,脸顿时垮了下来,“在凤凰的这几天全都陪着我哥,他去哪你就去哪,绝对要做到形影不离!” “思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耶?我还没出声反驳呢,李思淮倒是先开口了。 “我不管,是男人婆自己答应我的,愿赌服输!”李思锐居然对着李思淮耍起赖来,噘着张嘴,那神情……可爱得让我想立刻扑上去捏住他的脸好好□□一下。 如果这家伙是个gay……绝对tmd是只天然受啊啊啊~~~我在内心狂叫着,腐女思想蠢蠢欲动。 “喂!男人婆!你也应一声啊!是你自己要跟我赌的,别说话不算话啊!”李思锐将矛头再度对准了我,阻止了我无限制的yy行动。 “蓝凌,别听他瞎扯,就当没这回事。”李思淮看着我认真说道。 “这里没哥你说话的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思锐!”李思淮明显有些动怒了。 眼看着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和谐,我估计我如果再不有个出个声他俩就真的要爆发了。咱可不想看见任何争吵打斗的场面,让人心烦不说,打坏了杯杯碟碟的还要赔钱,划不来划不来…… “哎呀,就这么件小事,我答应不就完了?反正这几天旅游大家也都是一起行动的,无所谓啦~”我冲两人挥了挥手,解除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危险警报。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李思锐迅速应道。 “咱从来说话算数,你就瞧着吧。”我拍拍胸口保证道。 李思淮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李思锐,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20 半夜什么都可能发生 跟李家两个兄弟在外游荡到半夜一点,我精神亢奋地回到旅店房间。下午睡得太多,导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瞌睡,反而清醒得很。 轻轻打开门,我看了眼仍在床上酣睡的姐姐,踮着脚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从行李中翻出笔记本电脑,然后爬回自己的床上。 本来只准备写写今晚的见闻,结果发现在这古镇里居然可以搜索到无线网络,弄得我无比激动地一边飞速打开邮箱,一边马不停地登陆□□。 □□的蓝色列表刚刚甩出来,我就见一个已经以灰白色形式沉寂了一个月之久的猴子头像正在上面欢快地跳动,紧接着,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是对方发过来的视频请求。 我一把扯过放在旁边的耳麦,跳下床,抱着笔记本飞奔进卫生间,急急忙忙锁上门,深呼吸,让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下,这才对着电脑按下确认键。 分辨率极低的小窗口上,我看见猴子那张跟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瞬间闪现出来。 插上耳麦,戴好耳机,猴子欢快的声音随即钻进了我耳里。 “哟,丫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当夜猫呢?就算是国庆也不该这样放纵吧?你身后那背景怎么看都不像咱家呀,不会是在哪私会情人呢吧?”易明轩不改调侃的语气,一见我就坏笑着发问。 “去你的,你以为老娘跟你一样,胸怀宽广博爱无限?咱专一得很!现在正跟杂志社公费旅游呢,难得国庆嘛~”我立刻一个白眼翻过去。 “嗬,这单位福利不错啊,你丫才在那干多久呢,就带你出来公费旅游了。” “那是~咱怎么说也是个主编助理,他不带着我跑怎么成?”虽然隔着个电脑,但是只要一看见易明轩,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立马跟往常一样学着他厚脸皮起来。 “你们这是在哪旅游呢?”易明轩眼睛往我身后瞟了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凤凰呆着呢,这里环境不错,有山有水,还有古城镇,蛮清净一地儿。”我眯着眼,回想着刚刚夜游时的情景,确实惬意非常。 “真好……如果我没出国,现在肯定带着你上哪逍遥快活去了……”易明轩收起了顽劣的表情,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 “等你回来,咱就请个长假陪你把全世界走个遍不也一样?急什么~”我故意轻巧地说道,继而转移话题,“现在就是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到底有哪块地儿能让咱玩得乐不思蜀不知归期~” “其实吧,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易明轩忽然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想的是我们以后的婚礼和蜜月……” 我的脸顿时发起了烧,死猴子,你想得也太远了点吧,你这才出国呢,怎么就想到成家立业上去了? 但是,好奇心还是有的,我磨蹭了半天,接着问道:“那你想去哪……办咱俩那事?” “嘿嘿……”猴子挠了挠头,说道,“我想去希腊……上次在一部介绍希腊的旅游专题片里看到的,圣特里尼岛,那个地方的主色调就是你最爱的蓝白色,蓝色的爱琴海和纯白的地中海式民居……我第一眼见着就想到你了……要是可以在那举行我们的婚礼,顺道来次蜜月旅行,我想你肯定会很开心……” 圣特里尼……我在一本摄影集里见到过,那是个纯净得不似人间的地方,仿佛全世界的蓝色和白色都在那块地方被用尽了一样。只是一眼,便让人心生向往,一如天堂。 我当时看着那本册子里的纯白教堂就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能够在如此纯粹的色彩中结合的一对恋人绝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 看着猴子通红通红的脸庞,我心里觉得暖暖的。与我思想契合到这种地步的人,我想,除了易明轩,全世界恐怕再没有第二个。soulmate——这个词忽然就蹦进了我脑袋里。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咱不能让这男的太嚣张不是? 于是,我端正了神色,点点头,说道:“嗯,主意不错,我准了~” “切,看你那一脸隐忍的,感动就说呗,憋着也不怕内伤。”易明轩在电脑那头横了我一眼,不甘心地说道。 眼见伪装被拆穿,我嘿嘿一笑,说道:“这种事,咱俩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多没意思。对了,你在那边不是挺忙的么?怎么今天有空聊□□?” “唉,刚废寝忘食地完成了导师交代下来的设计任务,就想稍微放松一下,上□□来看看,没想到你丫居然在,老子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赶紧就请求视频了。想我易明轩一堂堂七尺男儿,终究熬不过相思苦啊~”易明轩在那边装出一副哀怨的神情,眼睛眨啊眨的瞅着我,让我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恶寒。 “得了吧,又在那给我装!”我冲屏幕挥了挥拳头。 “我说真的啊,丫头,想我了没?”易明轩又换回认真的神色,每次一见他这样,我的心就立刻软了下来,没有出声,我只是相当明显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易明轩在那头也静默了,忽而,他似乎向电脑屏幕伸出了手,“我也想你了,小凌……越是碰不到你,就越想,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总梦到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情景,有时候是初中,有时候是高中……还有我离开的前一夜……” 我也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抚着电脑屏幕上易明轩的脸,把声音放软了下来:“你个死猴子就是这样,吵吵闹闹之后就给我上演琼瑶煽情剧,你当你是偶像剧的里男主呢?” “嘿嘿……你不就爱我这样儿么?”猴子贼笑着说道。 “怎么出去了一个月,你丫这厚脸皮的毛病还没改呢?”我皱着眉抱怨道。 “这才是咱的风格,咱的特色,怎么能说改就改呢?改了咱就不是易明轩了~”猴子扬着头一脸骄傲地说道。 “噗……臭猴子你就得瑟吧!”看着他这副欠扁的表情,我的心情再度明朗起来。 “哎~~终于笑了,可见还是咱易大爷魅力大,看把你弄得又哭又笑的。”易明轩咧开嘴放心地笑了起来。 “是,就你本事大!” “丫头,时间不早了吧?你还是早点睡吧,我也要接着忙了……这一个星期我恐怕都会在工作室里度过,没时间写电邮,你不会怪我吧?”易明轩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怔了一下,随即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没事,今天见着你就足够我撑一个星期的了,你在那边要加油啊~” “嗯,你也要努力,不论是工作还是学习……最主要的是,你丫要把持住自己啊,不要随便看见一个帅哥就跟人跑了,不然我回来跟你没完!”易明轩龇着牙举起了拳头。 “切,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易明轩你丫要是敢在那边带个金发洋妞回来我就活剥了你这层臭猴皮!”我瞪着眼警告道。 “啊呀,那歌怎么唱的来着?开封有个母夜叉~~说的就是你吧?怕怕啊~~”易明轩说着,缩了缩脖子。 “滚你丫的!快点去忙吧,我也睡了,晚安啦~”我冲摄像头挥了挥手。 “晚安,老婆。做个好梦哦~”易明轩说着,凑近镜头,“啵”了一个,然后挥挥手,切断了视频。 易明轩最后的那一个举动成功地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全都抖了出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关闭□□,抱着电脑打开卫生间的门,悄悄溜回床上。 刚见过易明轩,我浑身的兴奋劲还没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反复回味着刚刚跟他斗嘴的一幕幕,嘴角始终上扬着,压都压不下去。 忽而,一阵细碎的争吵声从隔壁传了出来,在这幽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隔壁……住的不就是李家那俩妖孽么?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在那吵什么呢?其实咱本来不是那种爱管人闲事的人,只是这三更半夜的,我本来就在失眠,听着这声音更加难以入睡了,只好支起耳朵听听究竟有什么事值得他们半夜不睡觉在那吵吵个不停。 然而,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的阳台上,侧过耳,听着隔壁房的动静。 阳台上的收听效果显然比屋内好了很多,再加上那俩傻子吵架也不记得关门关窗,咱站在阳台上,就跟听现场直播似的。 “李思锐,我警告你,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居然是李思淮在冲猫崽子怒吼,他在杂志社总是泰然自若的冷静模样,从没对谁这样大声过,到底什么事可以把他逼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爽!哥,你明明就有那意思,为什么就不跟她挑明了?让我看着都觉得急!”李思锐的嗓门比他哥更大。 “这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少在这里添乱!” “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你那些举动让我怎么可能不往那方面想?哥,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对谁这样上过心,你如果不是喜欢她,你用得着这样吗?” “你别忘了,她有男朋友!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有男朋友可以分手,结婚了可以离婚,甚至有了孩子都可以打掉!就算她生下了孩子,只要你不介意,不一样可以共同抚养?这完全就不是问题!你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你告诉我,这事能有多复杂?”李思锐这番话说得我冷汗直冒,孩子,你不能这样啊……咱国家虽说改革开放几十年了,也不能自由到连基本的道德观念都丧失了啊…… 紧接着,我就听见隔壁传来“啪“的一声,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李思锐,这话你如果敢再说第二遍,我就没你这弟弟!” 之后,隔壁房间就彻底恢复了平静,我默默从阳台上退回来,躺回床上,睁着眼望向黑黢黢的天花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他们的争吵中,我明白这件事跟我脱不了关系,李家兄弟口中的那个她,显然是在说我。今天在酒吧他们就差点为这事吵起来,没想到回到旅店还是避免不了。 李思锐从一开始就以为他哥李思淮对我有意思,所以才会在我陪他回一中的那天跟我说那些话,而今晚在酒吧他更是明摆着想给我和他哥创造出独处的机会,才会想出那样的惩罚方式。 但是李思淮……就算我再厚颜无耻,再自作多情,也不会真的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每次对着我他都是那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上次我失态,还有这次他让我加入公费旅□□列的事都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并不像李思锐所说的那种情况…… 我崩溃那次他是迫不得已,而旅游……似乎也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吧……总之,就像李思淮自己说的,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所以,一切外来诱惑都可以统统退散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咱这一辈子就打算守着易明轩这只猴子过下去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呢?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我一把拽过被子蒙在脑袋上,不再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直接去梦里继续跟易明轩甜蜜了。 21 放个河灯许个愿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和姐在旅店楼下与李家兄弟以及其他几位编辑会合,开始了正式的凤凰之旅。 走出旅店大门,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小镇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在都市生活惯了,忽而来到这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古老城镇,这才发觉自己早已忘记什么是闲适,什么是无忧,只有在这里,才真正回归到了与自然相依相伴的淳朴与真实。 太阳还没有露脸,清澈无波的沱江上缭绕着如珍珠色薄纱般的飘渺水雾,隔着雾看向对岸,原本清晰可见的吊脚楼此刻却是若隐若现,如同一场盛大的海市蜃楼,真假难辨。 时间尚早,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还没有多少游人,我们的闯入,给这仍在沉睡中的古道平添了一分喧闹,鞋跟触地的嗒嗒声,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响,还有刻意放低了的谈话声与嬉笑声,这样奇妙的情境,让我感觉我们几人仿佛是一群贪欢作乐夜不归宿,此刻却在锦衣潜行的公子小姐,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家路上,生怕被爹娘发现遭受责罚。 □□点的样子,沿街的商铺陆续开门,我们几个女生立刻鱼贯而入,挑选起凤凰的特产,独具特色的苗族银饰,蓝白双色的精美扎染,绚丽繁复的土家织锦……无一不透露出浓郁的民族风情,也令我们的钱包迅速缩水,全都贡献在这些巧夺天工的美丽物件上。 “所以我说,女人的钱就是好赚,哥,你看他们那热闹劲。”李思锐站在店门口不耐地说道。 李思淮站在一旁只是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不是今早看见李思锐时发现他左边脸颊微微红肿,我还真怀疑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听。这两兄弟现在居然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靠着店门闲闲聊着天。这我就困惑了,如果换了俩女的昨晚吵成那样,今天绝对不会如此和谐得跟幅画似的站在一起,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嫌隙……于是我只能感叹,这男的跟女的,果真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把古城一圈逛下来,已经是中午,我们来到城里最为出名的餐馆“万木斋”,准备大饱一番口福。 昨晚已经吃过凤凰的烧烤,不知道其他特色菜怎么样……想着想着,我的口水就开始不可抑止的泛滥成灾。 等啊等啊等,终于,菜上来了,血粑鸭子、米粉蒸肉、社饭锅巴、沱江小鱼、瓦片土豆……全是当地特色,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我满足地吸了口气,抄起筷子就朝满桌的佳肴扑去。 李思锐见我动了,立刻也跟上,在其他人都在慢条斯理夹菜吃的时候,我却还要在饭桌上跟这猫崽子展开筷子战,我估摸着这丫把昨晚在他哥那受的气全都发泄到我身上来了,见我夹哪道菜他就跟我抢哪道,还厚颜无耻地跟我说“抢着吃的饭菜才够香”,弄得我恨不得当场就拿筷子在他身上戳出千万个洞来。nnd你跟你哥吵架关我p事,居然打扰我吃饭,你难道不知道我蓝凌有一条铁则,挡我吃者死么? 最后,还是李思淮坐在一边看不过去,说道:“思锐,你要吃饭就好好吃,不想吃就出去,饭桌不是你的游乐场。” 李思锐这才不情愿地收回了爪子,我也跟着苦大仇深地剜他一眼,继续挥舞着筷子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后,我们又跑到沱江边,租了几条乌篷船,在沱江上泛起舟来。 沱江并不宽,但水质纯净,乌篷船在水中晃晃悠悠,我和我姐两人手挽着手坐在船舱里,听着江面上此起彼伏的阿哥阿妹对歌声,不由得漾开了笑。 “喂,猫崽子,你也出去吼一嗓子,弄个阿妹回家怎么样?就你那歌声,绝对可以吸引到一个排的苗族清纯少女~”我踢了踢站在船舱前的李思锐。 李思锐回过头瞥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地说道:“得了吧,你们女的麻烦死了,我还想再快活几年呢!不对,其实有的男的也很麻烦!” 说着,猫崽子就把眼刀又甩向一边的李思淮,见冰山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又气闷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任何人。 途中我们经过了虹桥,我顺着那三个巨大的拱形桥洞往上看去,发觉与其说这是桥,不如说是城楼来得更恰当,三层的木质结构,朱红色的梁柱,青灰色的屋瓦,飞檐翘角气势恢宏,它就这样静静矗立在沱江中,见证着凤凰从静谧到喧嚣的历史沧桑变化。 停舟上岸,时间已不早,我们随意吃过晚餐,便回房休息了。 “小凌,今天一天过得还开心么?”我姐坐在床头问道。 “嗯,还不错,如果不是那个小猫崽子给我添乱,这一趟就算是完美了。”我倒在床上闭着眼懒懒回应。 “嘻嘻……李思锐确实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都要跟你较劲,今天在饭桌上要不是主编劝住了他,我估计你们得当场打起来,你最讨厌的不就是有人打扰你吃饭么?” “哼,别跟我提这一茬,现在想起来我都有气,nnd,那时候我真想一筷子把那臭小子戳进墙里去!”我一听姐这话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愤愤不平地挥了挥爪子。 “好啦,没必要跟个小孩子计较嘛,他小你几岁呢!”姐姐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肩膀安抚道。 “我知道,我这不也就想想嘛!”我偎进姐怀里撒着娇,姐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金桂花香气,让人迷醉,以后谁要是娶她当老婆真是有福了。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姐放开我,走去开门。 我坐在床上,见郑潇潇把头探了进来,问道:“夜晚沱江上可以放河灯,我们准备过去,你们去么?” 河灯?我一愣,心想:放在水里的河灯……是纸做的,那么点亮河灯的东西…… 我的身子抖了抖,看向我姐,见她也正望着我,那忧虑的神情明显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呃……我有些累了,姐,你跟他们去吧,我在房里休息一下。” 我作势就要躺回床上,谁知,房门却被“啪”地猛拍了一下,跟着,李思锐就大踏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拽过我的手。 “男人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愿赌服输!现在我们都去,你怎么能溜?嗯?”李思锐瞪着那双风情流转的凤眼看着我,手上力道再次加重。 死猫崽子,你气还没消呢?我龇牙咧嘴地挣扎着,可这猫崽子的爪子就像把铁锁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思锐,你还没闹够吗?快松开蓝凌!”李思淮走进到屋内,扯过李思锐紧抓着我的手。 眼见气氛又再度紧张,我瞅了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热闹的一群人,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你俩兄弟吵架我管不着,但是要把我搭进去就万万不可。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小崽子你赶紧把你爪子松开,抓得我痛死了!”我大声嚷着。 “这还差不多,哼!”李思锐说着,甩开我的手,“记着你说过的话,别想溜,不然……” 不然怎样,这猫妖没再说下去,但是我知道就他那能耐,虽然不会对我的生命产生威胁,但绝对会让我从此不得安生。这让我再次肯定,姓李的这家人都是我的克星! “思锐!”李思淮低声警告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我赶紧扯了扯他衣袖,制止了他。 “主编,算了,没事,别弄得你们兄弟跟要反目成仇似的,多大点事啊,我去不就完了。”我说着,就从床上蹦跶起来,穿好鞋向房门外走去。 站在门口,我等着李思淮出来,只见他闭着眼暗自紧了紧拳头,又松开,接着,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踏出房间,我就立刻用力关上房门,想要把刚刚那种让我厌烦的恶劣气氛完全隔绝掉。李思淮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吵架而已。”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向前走去。我心惊胆战地跟在他后面,想象着接下来所要忍受的煎熬,指头有些发颤。 来到沱江边,天已经全黑了,江面上倒映出沿江酒吧和旅店的七彩霓虹灯,宛若一卷暗色的织锦,发出莹莹的光亮。 堤岸边四处是卖河灯的当地人,由于是纸制的,所以价格不贵,一元钱可以买好几个,河灯的样式也很多,不过几乎都是花的形状,莲花、牡丹花,都是些代表吉祥如意的花种。 我尽量远离水边放河灯的地方,眼神也是游移不定,不敢稳稳定向任何一点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引起什么灾难。上次已经在李思淮面前出过一次丑,这一次我可不想在这么多熟人面前再失态。 “撇开思锐过于蛮横的态度不谈,其实你愿意出来,我觉得可以算是件好事。”李思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轻声说道。 我疑惑地望向他,有些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至少证明,你没有完全彻底的逃避,对于这些的……恐惧,你还是可以克服的。”李思淮似乎在小心翼翼地选择恰当的词汇。 我见他这谨慎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说道:“是吗?可是我却觉得,这种东西……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克服……只要这记忆存在,我这里,”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就永远也不可能有痊愈的一天。” “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李思淮眉头微皱着说道。 试?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呢?有多少次,我尝试着去面对,却只会让我心里的伤口越裂越开,只要一想到那漫天的大火,想到父母临终前的样子,想到我在那一刻的无助、悲伤与孤独,我的世界就好像被一层黑色的帷幔搅得紧紧的,无法呼吸,心脏像是快要被人捏碎了一样,渗出带毒的暗黑汁液……得不到救赎的绝望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的思想,让我恨不能就此沉睡过去,不再面对这一切…… 最终,我没有说出这些话,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地面,不再抬起。 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我以为李思淮已经离开我身边,却没想到,他忽然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跟我来。”他说着,便牵着我向沱江下游走去。 我一脸茫然地任由他牵着,又回头看了眼江边的其他人,他们正沉浸在放河灯的欢乐气氛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已经离开。 等我们到了一处人群稀少的堤岸边,李思淮放开了我的手。他背对着我,从裤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我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居然提着一盏河灯。 听见打火机打开的声响,我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 “其实,火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可怕……或许,它会带给人绝望,但另一方面,它也能带给人希望……比如在寒冷的冬季,在野外迷了路的旅行者如果能得到一丛篝火,他便很有可能逃脱出死神的手心……又比如现在,这些放河灯的人们,不也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小的火焰之上?”李思淮的声音忽然没了以前的冷冽,温柔得如同我面前静静流淌的沱江水一般。 我的视线依旧游移着,心中感觉怪异莫名,这还是冰山么?冰山如果这么温情,不是早该化了么?他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连性格都来个180度的大转变啊? “许个愿吧。”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冰山忽然又开口了。 我讶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水边,他的手中,正有什么发出隐约的光亮。 “这盏河灯,是我为你点的。蓝凌,你的心里,不应当只存在着这些绝望的东西,给自己一点希望,不好吗?”李思淮依旧背对着我,我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神情,可以配得上这样温暖的话语。 “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感觉诚实说了出来。 李思淮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是啊,有些怪怪的。可能是受了这四周气氛的影响吧,这里给人的感觉……很温暖。算是我自私吧,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想感受到任何哀伤绝望的情绪。” 我讶然,是这样么?仅仅是因为如此,你才会想要试着开解我,让我面对这一切?你的这种解释,我真的可以相信吗? 也许,就这样相信才是最好的吧,你比任何人都聪明,都敏锐,知道如何保持自己的立场,对吧?毕竟我的世界,可以容纳的,只有易明轩一个人…… 我注视了一会李思淮的背影,闭上眼,双手交握,抵住下颌,在心中默念出自己的愿望, “……谢谢。”或许,我能对他说的,只有这句话吧? “许好愿了?” “嗯。” “那我就放手了……”李思淮说着,将一直被他轻轻捧着的河灯小心地放到江面上,细微的波浪打来,那河灯就飘摇着身姿荡向了江中心,汇入了那万千暖红灯盏之中。 点点摇曳的光亮静静流向远方,带去人们的思念、希望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若这世间真有神明存在,我愿我所在乎的每个人都能美梦成真,每个人,包括我自己,都能获得最为完满的幸福…… 这是我对李思淮为我施放的河灯所许下的,最为真切,却也是最难实现的愿望…… 22 签还是不签,这是个问题 从凤凰回来后,我在家休养生息了一天,就开始对着放在桌上的那份合同发愁了,离国庆假期结束还有两天时间,也就是说,无论我再怎么逃避,两天之后,也必须给李思淮一个交代。 其实如果换了别人,这还真没什么好犹豫的,在《零年》工作,薪资高又体面,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机会,我却在心里生出一丝想要拒绝的念头。不为别的,就为李思淮那让人捉摸不透的个性。我现在是彻底迷茫了,他的话,真真假假无法分辨,总有一种话里有话的意味,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他现在真就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就像身上绑着颗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句话就把你炸得灰飞烟灭。 我现在脑子就跟打了结一样,怎么也想不透该怎么办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记得最近省博物馆正在进行唐朝文物展,既然已经想不清楚问题了,干脆还是出去走走,看看展览吧,也许,一圈逛下来能够想通点什么。 心动不如行动,我立刻换了衣穿上鞋拿好包,“哐”地一声甩上公寓的门,往省博物馆前进。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省博物馆那雄伟得犹如古代城墙的大门前,也不知是因为黄金周大家都玩累了,所以呆在家里不想再动弹呢,还是因为金融危机所以每个人都只忙着保工作,没有兴趣搭理祖宗们留下来的这些宝贝,总之,省博物馆周遭人烟稀少。偌大一座仿若汉代宫殿般的恢弘建筑,却只有寥寥数个人影徘徊其间,我顿时产生一种秋风扫落叶的凄凉感。 “唉……也好也好,至少可以让我慢悠悠地消磨完整个下午的时间,不用挤不用抢的……”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走到售票处买票。 进入无论何时都是恒温25度左右的馆内,特制钢化玻璃打造的展示柜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展厅里,几位爷爷级的人物和几名学生正隔着玻璃静静观赏着里面的精美物件,整个展厅都沉浸在一种安然肃穆的氛围中,让我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像是生怕惊扰了古老精灵的安眠。 从展厅左边开始,我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仔细观赏起来。 想想我们伟大的祖国悠悠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我却独爱唐朝这一个时代,要问缘由,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一个朝代,每每想起,总会给人繁花似锦的绚烂感觉吧?那是一个盛大喧闹且空前繁盛的时代,让人深切体会到何谓自由。国内风气开放,各地商旅学者频繁往来,番邦外族齐聚一堂,无论人种无论肤色,皆一视同仁,才华出众者更可直接入朝为官。唐朝,就像一朵开至盛极的华美牡丹,散发出沁人幽香,令全世界的人趋之若鹜。 但是,就像美到绝无仅有的花也终有开到荼靡的时候一样,唐朝在极致繁华过后,也终究抵不过历史前行的脚步,迎来了朽化的一日,徒留给后人对往日梦幻的唏嘘感叹。 最美不过一瞬,我始终对人生对生命乃至整个历史轮回都有着这样的念想。 看着眼前一件件精美的陶器、玉器,我闹腾腾的脑子里开始幻想千年之前的开元盛世,那是唐朝这朵硕大牡丹走向颓败的转折。华清宫,杨贵妃,一曲霓裳羽衣舞,彻底俘获了唐玄宗的心,也带来了一个朝代的悲剧。而李白在其中却是最为悠游自在的,他让高力士为他脱靴,杨国忠为他端墨,大醉而作的诗歌成为了千古绝唱,天性的不羁让后人称颂其为诗仙,他拥有着那个时代里最为自由的灵魂,一生虽未登上权利巅峰,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痛快完满。 我正一路臆想着,忽而视线在一件文物上聚焦。 其实这件文物在整个展厅内并算不上最起眼,最美妙绝伦,但是我却无法将目光从这件文物上移开。 那是一只玉杯,晶莹剔透的浑圆杯身,只有一圈细细黄金箍条镶在了杯沿,没有繁复错落的细密雕刻,也没有匠心独具的奇特造型,虽然材质名贵,却又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可爱之感。 我不禁伸出手,抚上了面前的玻璃,想要看得更仔细。 然而,指尖却在接触到玻璃后不久,感受到另一种有别于展柜冷硬触感的温热。 我赶紧收回手,惊讶地抬起头,却见身旁另一人也正以同样的姿势凑近观看展柜里的玉杯。 “李思……呃,主编?” 身旁的人这才醒过神来,看向我,眼中闪过一瞬讶异,紧接着又重新恢复平静。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李思淮平板着声音说道。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没想到走在时尚前沿的《零年》杂志社主编,居然也对古物感兴趣。”我笑着调侃。 “只是对唐朝感兴趣而已。” 听了这话,我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对唐朝感兴趣?” “唐朝……就像繁盛至极却依旧逃不开凋谢命运的绝美牡丹,纵然人间罕有,绚烂也不过一瞬。”李思淮眼睛看着展柜内的玉杯,静静说道。 这一下,让我不惊讶也难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有着与我相同的想法。 见他眼睛一直看着那玉杯,我不禁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主编……你也喜欢这个玉杯?” “‘也’?看来,你跟我的品味差不多。”李思淮收回看向玉杯的视线,直直望向我,嘴角扬起了一丝清淡的笑,“这玉杯材质上佳,却是这样朴实无华,纯粹得让人不得不喜爱。” 醇厚的嗓音回荡在耳际,我望着李思淮仍旧像是被冰雾笼罩的双眼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似乎每次跟他单独相处,他都会让我看到他不同的一面,我不知道,在他那冰冷的外表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而这样的未知,让我害怕。 “主编的想法,果然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啊。”我讪笑着回应。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展柜前撞上我。”李思淮的话语永远都是这么犀利直白,在他面前,我似乎无所遁形。 避无可避,我只能笑着当是默认。 既然都碰到一起了,那我就只好陪着咱这大老板继续观赏下去。虽然我此刻心里恨不得赶紧长双翅膀飞离开这个让我感觉怪异的有他存在的空间,但我却仍旧不得不对他所掌握的丰富唐朝历史知识感到佩服。 我们每走到一处文物前,他都可以根据文物存在的年代作出相应的解释,比如当年这个时侯发生了什么事,又有哪些历史人物在此刻崭露头角等等,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说这么多话,就连他的脸在谈及唐朝的种种时都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兴奋之情,可见他对唐朝果真是着迷到了极致。 “今天我算是看眼界了,没想到我们主编还是个历史学家。”从省博物馆出来,我站在马路边笑着对李思淮说道。 他的脸上似乎迅速闪过一抹红晕,淡淡说道:“只是比较偏好那一段历史而已,所以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不自觉的就记下了。” “那还是很厉害啊。”这可不是恭维,是咱打心眼里的想法。 李思淮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看了看表,询问道:“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餐,我再送你回家?” “啊,不好意思,我跟我姐约好了,今天回她家吃饭。”我立刻撒谎道。 “那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我急忙摆手,“我姐家离这里挺远的,而且还老堵车,就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搭个出租过去就可以了。” “这样……”李思淮看着我,又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生怕又被他揭穿,我赶紧后退一步,微侧过身:“嗯,那我就先走了,主编,开车小心,再见!” 也不等李思淮回应,我手一扬,拦住一辆正好开过来的出租车,没等它停稳,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隔着车窗我笑着冲李思淮挥挥手,便指挥司机飞速逃离现场。 刚到家,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居然是我姐。 “喂,姐。”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招呼着。 “小凌,你没事吧,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累?”姐在那头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出了一趟门,刚刚才到家。姐,找我有什么事?”我敷衍地说道。 “我听说咱们老板准备聘用你了,你考虑得怎么样?”又是这件事啊…… “嗯……我还没想好……”我犹犹豫豫地回答。 “傻丫头,你又在胡乱担心什么呢?《零年》可是人家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啊,更何况,现在正是金融危机时期,你学的英语专业不是最受冲击的么?如果你拒绝了《零年》,你觉得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我姐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导。 “姐,这些我都知道,可是……” 不等我说完,我姐就飞快地截断了我的话:“小凌,我不管你究竟因为什么而犹豫不决,但是姐姐要提醒你一点,这个社会是现实的,多少大学毕业生费尽心机,就只为得到一个好工作?跟他们比一比——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真的没有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你先忍忍,在《零年》这个好的平台上站稳脚跟,之后你想跳槽去哪儿还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姐的话像是一记闷棍,敲得我半天无法开口反驳。是啊,我这么一个孤儿,如果不是运气好,有了陈家的资助,又怎么可能活得像现在这么滋润?更何况,就连这个工作,《零年》也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才让我试试的,如果我现在拒绝,不但拂了陈家的面子,还把我自己推到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尴尬境地,这要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我只顾想着我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却忘记更为重要的事情,从爸妈去世以后,我就只是孤单单一个人,陈家对我的无私帮助,是我对他们的永久亏欠,我感谢他们,因此我不能做出任何会让他们伤心难过的事情…… “我明白了,姐,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郑重地说道。 “那就好,小凌,你要明白,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姐柔声说着。 “我知道,姐……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 “傻孩子,说得好像有多严重一样,想通了就好。有时间就回家吃个饭,爸妈都挺想你的。”姐的声音有了些微哽咽。唉,还真是水做的啊,就这么点小事都能让我姐感动到哭。 “嗯,好的,我有时间会回去的,姐,再见。” 合上手机,我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接着,就走进卧室,拿起书桌上的黑色中性笔,打开合同,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23 小强事件 国庆假期结束,我带着已经签好的聘用合同走进了李思淮的办公室。 “好,蓝凌,欢迎你从今天起正式加入《零年》杂志社,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合作愉快。”李思淮合上眼前的合同,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我探过身去,笑着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以后还要请您继续多多关照,李主编。” “嗯,”李思淮松开手,微微点了点头,“你出去继续工作吧,如果碰到任何工作上的疑问,随时可以进来找我。”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我打发了?我还以为就咱俩的关系(貌似除了临时的上司与下属,支使与被支使的关系,也没什么了),对于我的加入,这冰山多少会再意思意思一下,结果,他竟然立刻就把我扫地出门,让我继续像头老黄牛一样供他随意差遣,无限折腾。 我颇为寒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下这间常年处于南极的主编办公室,忽然发觉他李思淮只要一走进这里,脸上的表情就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永远是那样一副冷死人的扑克脸,连说出的话也都是硬邦邦的。 悄悄把白眼一翻,我微微弯腰,跟个奴才似的应道:“好的,打扰您了,主编,那我就先出去忙了。” “嗯。”那厮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声,就再没了动静,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他那像是永远也忙不完的工作中。 我憋着一口气,大踏步地走出了李思淮的办公室,还顺带刻意地在关门时把门甩出地动山摇般的声响。 回头看看受到强烈惊吓的同事们,我抱歉地笑了笑:“呃,不好意思,手滑了下,有点用力过猛。” 看着众人一脸了然地缓了缓神色,又重新埋头工作,我也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像只勤奋的工蚁一样敲打起面前的电脑键盘。 “啊——!!!”我坐下来还没五分钟,就听到办公区后排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惊得我正在打字的手一抖,在文档里敲出一连串的惊叹号。 我揉了揉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虚弱地转过头,发现发出那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的人正是我可爱的姐姐。 “蟑……蟑螂……”我姐陈嘉姗面色苍白地指着地上某个正在飞快向前运动的小小黑色物体颤抖着说道。 于是,办公区内平日里举止优雅从容的ol们在听到这个可以视作她们人生大忌的词之后,个个惊慌失措,低声叫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匆匆避让到一边,给那个小东西让出了一条光明大道。那阵仗,就好像她们面对的不是一只蟑螂,而是一个身带剧毒的危险生化武器一样。 我一脸黑线地眼瞅着那只小强离我的位置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啪”!我狠狠一脚跺到了地面上。 “啊……跑了……”我抬起脚,发现自己慢了一步,小强从我脚下溜了出去。 小害虫似乎感应到了危险,跑得比刚刚更快了,我立刻起身追了上去,一路“啪啪啪”地往地面上踩了好几脚,但却每次都跟这小东西擦身而过,让人好不郁闷。 咱从小就讨厌虫子,但是不像我姐那样一见到就退避三舍,不管是苍蝇、飞蛾还是蟑螂,只要它们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那它们的下场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杀无赦。所以,现在我见到这只蟑螂,就会异常执着地想要将它置诸死地,不见到它在我脚下断气我誓不罢休。 我发现如今的蟑螂智商普遍都有所提高,就连逃跑也懂得了技巧,不再一味凭借速度,它还学会了用障碍物来掩饰自己的行动,几次都让我的脚踩空。 追着追着,小强居然“哧溜”一下从李思淮办公室大门的底部门缝钻了进去。 我想也没想,立马抓住大门的把手一拧,冲了进去,四处搜寻起那只逃脱了我的追捕的猎物。 “蓝凌,你进门不知道要敲门的吗?还有,你这是在干什么?”李思淮严肃地说道。 我眼看着地,头也不抬地回道:“主编,不好意思,我正在追一只小强……呃,就是蟑螂,你有注意到吗?我看见它从门缝底下钻进你的办公室了。” “……”没有反应,我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李思淮的座位上根本就没有人,再转头,就看见他人已经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这家伙会瞬移还是怎么的?才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就到门口去了? “你刚刚说……蟑螂?”李思淮怀疑地问道。 “是啊,蟑螂,就是大多数女生都会害怕的四害之一的蟑螂。”我点了点头,眼睛继续望着地面搜索着。 “……你不害怕?”李思淮奇怪地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害怕……倒是不会,就是讨厌,只要一看见了就想弄死他们。” “……”又是沉默,我再次抬起头,看见李思淮正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说道,“我去泡杯咖啡,你慢慢找,一定要找到。” 李思淮特意在“一定”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就见他跟阵风一样立刻闪得不见人影。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回味起他刚刚的那句话,有个奇妙的念头在我脑子里逐渐成形。莫非,这座大冰山他……嗯……看来坏孩子的恶作剧时间到了~哇咔咔~ 等了大约十分钟,李思淮才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我看着他故作镇静地走进办公室,从容地在自己的真皮椅子上坐下,耐心地翻阅起面前的稿件,再状似漫不经心地向我问话。 “蓝凌,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还没呢,这只小强似乎格外的聪明,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李思淮翻阅稿件的手顿了顿,又说道:“是吗,那你继续找,直到找到了再出去。” “嗯,没问题。”我应着,眼睛始终盯着李思淮那张缺乏表情的脸。 小样儿你就装吧,我看你还能死撑着这张冰山脸多久~我在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啊,找到了!社长,它在桌子底下呢!”我说着,立刻冲到李思淮的桌子前面。 果然如我所料,冰山再也守不住沉稳的表象,立刻跟办公室外那些ol一样,像pp被针扎到一般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站到了离办公桌最远的角落。 “噗……”我发誓,我真的努力忍住不要笑出声了,可是李思淮他那反应……实在是……噗哈哈哈!!! 为嘛一个冷峻沉着,带着可以将万物都踩在脚下的霸道气势的男人,居然……居然会害怕小小的蟑螂?哈哈哈……你们是没见着李思淮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那一脸刷白的样子,简直就像见着猫的老鼠,精神高度戒备,随时做好了准备要撤离现场。 我相信我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极度扭曲的,想要大声笑出来,却又碍于某个表里不一的大主编的面子,不能太放肆。 这个时候,咱冰雪聪明的老板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瞪着一双眼,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你耍我?”我隐约感觉到了李思淮的怒气。 “呃……没,我只是……一时看花了眼,真的,主编……你要相信我。但是,我没想到,您……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又开始上扬。 “蓝、凌!”不是吧,咱这主编也太严肃了点,只是一个小玩笑,他就生气了? 我特无辜地望向李思淮,说道:“主编……我是真的没想到……我那会明明在您办公桌下看见了那只蟑螂的……哪里知道会看错……” 李思淮那张精致的妖孽脸又往我面前凑近了些,他眯起双眼,威胁道:“今天你在我办公室看到的所有事情,都不准跟其他人提起半个字,否则……” 否则……你不说我也知道,咱刚跟您签了那卖身契,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咱今后这几年在杂志社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我点头如捣蒜地回应着,顺便拉远了点自己与他的距离:“明白,我嘴巴很紧的,主编你放心。” 李思淮似乎并不信任我说的话,仍然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您想想,咱是在您身边做事的人,要靠您给的薪水生活,坏了您的名声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蓝凌从来不会干跟钱过不去的事。”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力图在李思淮面前树立起忠诚绝无二心的形象。 “好,那就请你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说着,李思淮又进一步逼近我,“还有,蓝凌,以后恶作剧,请你仔细挑选对象,不要惹到不该惹的人。” 这下我算彻底明白,这家伙是真的生气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开这种玩笑了,哪里知道会踩中他的死穴,现在怎么办,梁子结大了……可是,李思淮你也未免太小气了吧?只是个小学生程度的恶作剧,你有必要这样较真么? 我左思右想地寻找着对策,目光都不敢与李思淮直接对上,只能在地上乱扫着。忽然,一个黑色的小身影从我的眼皮底下飞快掠过,我立刻条件反射般地伸出脚,直接踩了上去。 “嚓”,细微的声响从我脚下传来,我心里一乐,自言自语起来:“哈,这次你还不死?” 抬起脚,我果真看见可怜的小强已经在我脚下支离破碎。 “呐,主编,问题解决了!”我兴奋地抬起头,邀功道。 “蓝、凌!!!”李思淮的脸终于黑了个彻底,对着我的耳朵怒吼了起来。 “又怎么了,我不是已经帮您把害虫消灭了嘛……”我揉了揉被震痛的耳朵,满腹委屈。 我都已经在将功补过了,为什么你还要吼我啊?而且比刚刚更生气。 “你觉得把这样一摊东西留在我办公室很好看吗?”呃,我忘了,咱们主编大人有洁癖…… “那我能怎么样?难道还用手去抓它?”我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你……”李思淮似乎被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来也是嘛,我又没有错,蟑螂不用脚踩,未必用手拍?那更恶心好不好…… 李思淮顺了口气,接着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杀虫剂这种东西?” 我呆了一下,呃,杀虫剂?对哈,似乎还可以用那东西……但是,我一时半会哪会想到要去杂物间拿那东西啊……咱从来都是用脚来解决这类问题的…… 见我半天没说话,李思淮无力地朝我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都已经这样了……你出去继续工作吧……” 听了这话,我立即灰溜溜地从李思淮的办公室退了出来,迎接我的,是办公区内一众八卦女们。 “蓝凌蓝凌,刚刚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就听见主编在大吼你的名字,你都干了什么让咱主编这么生气?” “对啊对啊,还有,那只蟑螂呢?” “呃……我把它踩死在主编的办公室里了,就在他眼前踩死的……”我尴尬地吞了口口水。 办公区里忽然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人都用满怀怜悯的目光望向我,看得我寒毛都立了起来。 “蓝凌啊……”其中一人叹息了一声,开口道,“咱们主编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犯大忌啊……估计最近这一段时间,你的日子会非常不好过了。” 我的小心肝颤了颤,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没有……这么夸张吧……不就踩死了一只蟑螂么……” “会不会有这么夸张……明天你就会知道了……”说着,这位同事拍了拍我的肩,离开了我的身边。 其他人也冲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渐渐散去。 三分钟后,一队清洁人员鱼贯进入了李思淮的办公室,半个小时后才离开。 第二天,我的工作量忽然猛增,李思淮更是对我的翻译稿吹毛求疵,一篇文反反复复修改n次都没能让他满意,害得我只好昏天黑地地加班加班再加班。于是,我终于明白了办公区的姐妹们他们意思,李思淮是个记仇的人,睚眦必报,是对他这种性格的最好诠释。 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直到一个月后才终于好转,我也从此立誓,再也不跟李思淮这种容易认真的人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24 寒冬里的惊喜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当你从一堆杂七杂八的乱糟糟的事情中抬起头,不经意地瞥向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时,会忽然产生这样一个想法:时间果真如流水,静静悄悄地流淌着,在你还未发觉的时候,它就已经匆匆掠过你身边。 ……好吧,我承认,以上这段话咱又在胡乱文艺了,如果有谁因为这些话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弄到食不下咽的地步,那么我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在您吃饭的时间胡言乱语…… 嗯,接着说回正题,其实上面那段话,我想表达的也就一个意思,在我一面经受着李思淮的折磨,一面苦思冥想着毕业论文题目的时候,日历上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十二月底,圣诞节即将到来。 今年c市的气候有些异怪,虽然它平常年份也没正常到哪去,总是前一天还寒风刺骨,后一天就炎热如夏,或者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大雨倾盆……在我这21年的记忆里,这个城市,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春秋,只有夏冬这两个季节。就像你坐着个火箭,一下子窜到了南极,又一眨眼飞回了赤道……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相当相当的诡异…… 但是,今年的这个冬天,实在冷得有些太早,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南方城市,怎么可能十二月份就让我穿起了羽绒服,还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特别是像我这样天生怕热不怕冷的人,以往这个时候,我还穿着件小外套,一条牛仔裤在外面欢快地蹦跶呢~ 就连电视里也说了,今年这个冬天,可能是c市五十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季,请各位市民一定要做好防寒准备。 我站在李思淮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感觉这里比外面还是要暖和得多,虽然咱这老板的脸色依旧冷得让人无法形容。 “这篇稿子完成得还不错,蓝凌,希望你今后也能保持这种水准。现在你可以下班了。”我有时候怀疑李思淮是不是个机械人,脑子装着的只有这样一些程式化的语言。 “好的,主编,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刚转身,我就听见李思淮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是只好又回身面对他,“……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有老实摇头。 “那……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 “呃?”吃饭?我们?还有谁?为什么?我的脑袋一时之间冒出无数个问题。 “今天是平安夜,思锐说想要一起吃顿饭当是庆祝,他特意嘱咐我要把你也叫上。现在我算是他的监护人,所以……”我敢肯定我现在脸上一定是一副白痴相,不然李思淮不会如此迅速就做出反应。 以往的平安夜,都是我和易明轩两个人一起跑到酒吧疯闹一整夜度过的,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刚刚还在想要怎么打发这段难熬的时间,就有人提议说一起度过,何乐而不为?总比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家来得好吧?何况,还有猫崽子在一旁闹腾,就算我想暗自神伤也难。 左右衡量一下,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无论如何,我只是不想再度掉进自怨自艾的深坑里而已。 “那好,你先下去吧,思锐应该也快到了,等我从停车场取了车再一起找家餐厅吃饭。”李思淮说着,便站起来穿上外套。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简单地收拾完毕,便走进了下行电梯。 电梯行至一楼,我刚走出电梯门,手机就适时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半天,手机里没人出声。 “喂?你谁啊?大好个平安夜,玩这种恶作剧不觉得无聊么?”我有些不耐,拿着手机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嘻嘻……”像是再也憋不住,从喉咙里溢出的笑声。 我一听见这奇怪的笑,立马定住了脚步,站在商务楼的前坪,任由北风像一把把冰刀似的刮在我脸上。 我以为我又产生了幻觉,那种欠扁的笑法,除了一个人,我再没从别人那里听到过。这种笑声伴随了我十几年,就算我想忘记,它也会阴魂不散地继续跟着我,让我恨不得把这声音的主人几巴掌拍进土里去。 “你……说话!你是谁!给我说话!”终究还是忍不住,我开始对着手机怒吼。 “我说丫头,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把你老公我的声音给忘啦?”掩不住笑意的自大口吻,除了易明轩我不会想到第二个人。 “明轩……是你吗?明轩?”有些不敢置信,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让我害怕这又只是自己凭空想象的一场美好梦境。 “除了本大爷还会有谁在这种时候往你手机上打电话?难道你丫趁我不在又多认识了几只大尾巴狼?” “去你的!咱在这边意志坚定着呢!倒是你,不会勾搭了一群金发洋妞跟在你身后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吧?”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跟他抬着杠。 “洋妞咱才不爱呢,咱就爱咱家丫头一个就够了~”易明轩又厚着脸皮调侃起来。 “切,你丫除了贫嘴还会什么?”我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还会在这寒冬腊月的大老远跑回来陪你过圣诞呀~” 这话又让我彻底愣住了,他刚刚说……他回来了?! 我的眼睛立马跟个雷达似的到处搜索起来,这才发现,在我右侧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抬着一只手,慢悠悠地朝这边晃荡过来。 “我说,你一人站在那么个宽敞地方,被风吹得冷不冷啊?我看你那样都快成冰雕了。”手机里继续传来易明轩带笑的声音。 我看着那个朝我走近的人,脸上隐约也带着笑容,再也没多想,合上手机,立刻朝那个已经向我敞开怀抱的人冲了过去。 羽绒服发出“噗”地一声响,我就跟只树袋熊一样紧紧黏在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上。 “哗~用不用这么热情啊?早知道你会这样激动,我应该再拖久一点,拖到平安夜倒计时的时候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会立刻扑上来狂亲我?”易明轩的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低低地笑说道。 “滚你丫的,得了便宜卖乖,小心老娘我灭了你!”我窝在易明轩怀里闷声说着。 “来来来,丫头,抬起头来让大爷我看看,几个月不见了,怪想你的。”易明轩轻佻地说道。 “……”你说抬就抬,咱才不会那么听话!于是,我故意又往猴子怀里钻了钻。 “唉呀,我家的丫头不会是哭了吧?小心别把鼻涕蹭到我的衣服上啊,新买的,贵着呢!”又被死猴子猜中了,干脆继续装鸵鸟,就是不让他看见。 冷飕飕的城市里,我们两个就这样默默拥抱在一起,不再言语。 心里一直空缺的那一块,在我看到易明轩的一刹那,终于再次被填满。现在偎在他怀里,仿佛这个冷到极致的冬天也生出了些许温暖。 “wow,sosweet!”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打破了独属于我们两人的甜蜜。 我立刻抬眼,寻找着那个杀千刀的声音源头。易明轩也像是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sorry,eric,i’veforgottenyou.”易明轩轻松地耸了耸肩。 “nevermind.iknowyourfeeling.”对方同样无所谓地回应道。 我从易明轩身后探出脑袋,有些好奇他在和什么人说话。 路灯灯光映照下,我看见站在我和易明轩对面的,是个有着希腊雕塑般深刻轮廓的男子,栗色的微卷短发,如天空一般蔚蓝的双眸,嘴唇的形状更是性感莫名,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杀伤力十足。有一个瞬间,我将英国影星裘德•洛的身影与他相互重叠在了一起。 我捅了捅站在我前面的易明轩,说道:“你小子,金发洋妞没带回来,却带回来一个更极品的男人,还不赶快给我介绍介绍?” “呃……对,”说着,易明轩再次面向那个外国男人,“eric,thisismygirlfriendnling.”然后他又转过头,对我说道,“他叫eric,是一位服装设计师,他妹妹跟我是同学。我在英国读书期间,都是在他的工作室打工。他前几年才创立了自己的品牌,现在在英国已经有些名气了,你在《零年》工作也许听说过,他的品牌叫daydream。” “daydream?白日梦?就是那个专门设计极富想象力,色彩缤纷犹如糖果的女装品牌?”这个人的来头让我小小惊讶了一下,没想到易明轩才过去英国几个月,就已经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了,而且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hi,nicetomeetyou,ie~”eric朝我挥了挥手。 “nicetomeetyou……嗯?”对于日常问候语,我通常会有这样机械性的条件反射,但是,他刚刚叫我什么来着?ie?小狗?这是为嘛? 我看看eric,又看看易明轩,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imean……ie.yourfaceissocute,especiallywhenyoulookataaron.(我的意思是,你就像一只小狗。你的脸很可爱,尤其当你看着易明轩的时候。)”eric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感觉我脸上的温度立刻飞速飙升起来。 “eric……”易明轩语带无奈叹了口气,又伸出手拍拍我的头,这让我更加觉得自己就像eric说的那样了。 “好吧,就不再开你们这对小情人的玩笑了。”忽然,这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外国美男吐出了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 “他……”我有些惊得不会说话了,为嘛这个平安夜会带给我这么多的冲击? “我?我怎么了?看见一个外国人会说中国话很奇怪么?好歹我也刻苦学习了十年,有这水平是应该的吧?”eric无辜地眨了眨眼,望向我。 果真是物以类聚,这家伙说中国话的调调跟易明轩一模一样。枉费他有着跟裘•德洛一样完美的外貌,却没有英国人那种优雅绅士的气质,美国式的热情倒是扑面而来。 我无力了,看向易明轩,问道:“看来你丫带回来一个不简单的角色啊,存心不想让我安生了还是怎么的?” “错,第一,他不是我带回来的,是他本来就要到中国来,我们顺道搭个伴;第二,说到不安生,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可怜虫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是eric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原因。”易明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他究竟要来找谁?既然是设计师,那要找的多半也是时尚圈的人士吧?或许我能帮忙呢?” 易明轩冲我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啦,那个可怜虫已经找到了,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我到这里来呀~” 我愣了愣,正想再问些什么,就听见有车子在我们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而eric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我们身边,直奔向刚刚从车上下来的人。 我眼见着eric冲那人张开双臂,动情地喊了起来。 “小淮!” 那声满是浓情蜜意的呼唤,成功地让我满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我眼带怀疑地望向易明轩,有个想法在我脑中渐渐成型。 “忘了告诉你,eric是个gay。”易明轩坏笑着证实了我的猜测。 25 鸡飞狗跳的平安夜 “果然……”我更加无力地趴在易明轩肩头,“跟你在一起,我的生活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这其实很正常吧,人家不都说,时尚圈十男九gay,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啊,这样想来,本大爷我还真是个异类了。”易明轩貌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听到这话,我赶紧从他肩上弹了起来,眯着眼睛威胁道:“你小子要是敢走上那条路,老娘我就先阉了你!” 死猴子假装害怕地抖了抖身子,跟个太监似的细声细气说道:“小的不敢,小的怎么舍得离开娘娘您呢,小的忠心可昭日月,还请娘娘明鉴~” “去你的,总没个正经。”我一掌拍上易明轩的脑袋,口气却不由得软了下来。 视线再次转向离我们不远的那两人,我看着eric满怀热情地向李思淮敞开怀抱,而后者却像见了鬼一样,想也没想就一脚踹了过去,顿时让eric跟个壁虎一样趴在了地上。 这……是在演闹剧么?这一幕怎么这么像漫画里的情节?忠犬攻和别扭受?我的脑子又开始乱想了……orz…… “我记得eric跟我说过,他跟李思淮好像是十年前在纽约认识的。eric本身是美国人,前几年跟家里闹翻才离家出走到英国发展。”易明轩看着前方的两人说道,“他似乎对李思淮是一见钟情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你们老板的情况你也知道,先不说他的性取向,就他那冰山一样的性格,怎么会对这只饿狼有好脸色?所以这么多年,完全都是eric在一头热。当然,他的性伴侣也从来没有断过……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告诉你,咱的立场坚定着呢,别一个人在那天马行空地异想天开。” 易明轩说着,一记爆栗敲在了我头上,将我打回原形。 “切,没做亏心事,你心虚个啥?”我摸着自己被敲痛的脑袋,顶了一句。 我俩正斗着嘴,就见李思淮脸色铁青地扯着eric的衣领朝我们走来。 “易明轩,好久不见。”李思淮站在我们面前,缓了缓神色,尽力维持着他应有的风度。 “李总编,你好。”易明轩客客气气地笑着回应。 “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只一年四季都处于发情期的棕熊给带回去?我想你们是一起来的吧?”李思淮说着,把eric往我们这边一推。 “棕熊……噗……”这外号配在eric身上还真喜感。 “小淮,你这话就不对了。虽然我们是一起来的,但是我可不是aaron的附属品,他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更何况,我还是他老板,要管也是我管他!”eric理直气壮地说着,又朝李思淮伸出爪子,勾住了他的肩膀。 “因为eric姓brown,又习惯跟熟悉的人用熊抱的方式打招呼,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说到brown,丫头,你难道就没想到点什么?”易明轩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易明轩叹了口气,又说道:“再提醒你一下,muse(缪斯),这下该明白了吧?” “啊,你说的是那个brown家族?以设计优雅高贵的礼服而出名的缪斯品牌创立者?”今晚的主题难道是考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么?怎么意外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这下你应该也明白eric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吧?他的设计风格,可以说是与他那个家族背道而驰的,再加上他的生活习性问题……brown家族在时尚圈是出了名的保守,碰上这么个问题儿子,老brown没被气到吐血已经算是万幸了。”易明轩贼笑着说道。 “hey!别在我面前提那老家伙的名字!好好一个圣诞节,就是因为他弄得我有家不能回!”eric紧紧圈住李思淮,冲我们嚷道。 李思淮一脸厌恶地看向他,刚想再说什么,就有个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开了锅。 “死洋鬼子!快把你的手从他身上挪开!”李思锐标志性的吼叫跟着他的人一起向这边飞速靠近。 我无语,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全员到齐了。 eric转过身,看了看李思锐,一愣,又看了看还处于他钳制之下的李思淮,特白痴地问出了一句话。 “小淮,你跟谁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李家兄弟瞪起他们风情万种的凤眼,极为默契地同时出手,两个拳头就招呼在了eric的肚子上。 “你的神经问题该去治治了。” “md,你丫脑子进水了吧!” 风格迥异的两句话,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我也不禁在一旁特惋惜地摇了摇头,再度感觉老天是公平的。你看看eric,有外貌,有才华,偏偏就这脑子的逻辑似乎有点问题,像是有个零件从脑袋里蹦了出来,造成了如今这种运转不良的局面。 “咳……那你们几位继续慢慢闹,我和明轩先走了……总编,eric,猫崽子,再见!”既然场面已经如此混乱,咱还是脚底抹油快点溜的比较好。 “慢着!”猫崽子跟个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挡住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我身边的易明轩一番,又转头望向我。 “他就是你男朋友?”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切~也不怎么样,比我老哥差多了。”小崽子这话一出口,我立马感到有无数颗冷汗从后背滴落下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瞄站在一旁的易明轩。 易明轩也极为配合地立即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看得我的心巴凉巴凉的,赶紧思索要怎么解释才能不让这醋坛子被彻底打翻。 猫崽子啊猫崽子,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老娘迟早会被你害死……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只因为你这一句话,一顶名为“水性杨花“的帽子就扣在了我头上。 “好猫不挡道,猫崽子你快点给老娘我闪开!” “不让!男人婆,别忘了你已经答应跟我们一起过平安夜了!不带你这么见色忘友的!”李思锐又耍起了无赖。 nnd,反正你小子今天就是铁了心想破坏咱和易明轩两人的甜蜜世界是不是? “思锐,你别胡闹!回来!”李思淮及时出声,伸手扯过李思锐,“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懂事?” “我不懂事?老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别总拿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训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看你只会任性!” 唉……好端端的居然又吵起来了,这俩兄弟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呢?我看了看在一旁万分尴尬的易明轩和eric,只好再度妥协。 “够了……别吵了,每次一见你俩吵架我就头痛。反正也算我理亏,先答应了你们一起过平安夜。既然eric也在这里,干脆我们一起过,皆大欢喜,怎么样?”接着我又转头征求易明轩的意见,“明轩,你觉得呢?” 他笑笑地看着我,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随便你怎么安排,我没意见。” 啊啊……咱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碰上这么个善解人意的男友,果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心里这样想着,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又转向其他人。 “你们呢?觉得这提议怎么样?” “……反正老子今晚跟定你们了。”李思锐小声说道。 “……那我也去,省得这臭小子给你们惹麻烦。”李思淮思考了片刻,做出决定。 “你去?那我也去!早就听说这里的娱乐业很发达,正好见识一下。”eric赶紧接上李思淮的话。 “好,那我们立刻出发!”我无奈地发出指令。 “去哪?”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逸和!”丢出这两个字,我就甩下这群妖孽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nnd,大好的平安夜,人家还打算跟易明轩两个人好好温馨一番,结果却带上几个拖油瓶,这算什么事啊? 半个小时后,我们踏进了“逸和”的大门。 我眼见着何叔在看见我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时,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难以置信,再到满心欢喜,红绿灯似的变了好几变,原有的深度怨念也不由得弱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咱在何叔面前可是个好孩子~ “嗬,小凌啊,今天还真够招摇的,带着一队绿叶衬你这朵红花呢?”何叔笑眯眯地调侃着。 “算了吧,谁衬谁还不知道呢,nnd,跟这群妖孽走在一起还真需要点勇气。”我坐在吧台前冲何叔抱怨着。 “呵呵,丫头,看来有人得罪了你呀,这么大的火气。”何叔说着,转身调了杯饮料推到我面前,“来来,怎么说今天也是平安夜,何叔请你喝杯东西消消气。” “何叔!”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思淮,明轩,好久不见啦。今天咱这小店还真是热闹,哟,还来了位国际友人?”何叔的眼睛往两人身后瞅了瞅,“那边那个是思淮你弟弟吧?跟你长得还蛮像的。” 嗯,何叔总算比eric正常,说的话都符合逻辑得多。 李思淮点了点头,拉过李思锐:“他叫李思锐,是我叔叔的孩子。思锐,这是何叔,以前……很照顾我。” 李思锐把何叔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咧开嘴笑着打招呼:“何叔好~您跟我哥认识很久了吧?” “嗯,算一算,也有十多年了。”何叔点头应着。 “十多年?那何叔,以前的小淮是什么样的?”eric这时候也凑了上来。 “小伙子中文说得不错呀!”何叔转头夸了一句,“思淮以前嘛……” “何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吧。”思淮淡淡开口,止住了何叔的话头。 “看不出,你家这大老板还是个男女老少大小通吃的主~”易明轩在一旁酸不溜丢的开口说道。 “怎么,见人家受欢迎你丫心里不是滋味了?想着以前在学校呼风唤雨就你一人,现在见着对手了吧?”我顺着他的话落井下石。 易明轩一听我这话,立马一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死紧,说道:“行啊,丫头,几个月不见,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看大爷我怎么教训你!” 正当我准备伸出爪子反抗暴力的时候,李思锐突然又窜了出来,一掌拍在了易明轩的肩头。 “你叫易明轩是吧?”李思锐斜睨着眼,从上往下看着易明轩,不可一世的模样。 “是啊,小弟弟,有何贵干?”易明轩松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思锐。 “我哥跟那洋鬼子在那边扯洋文,我无聊,你陪我玩会?”李思锐歪歪笑着,语带挑衅。 易明轩眯起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你说玩什么?” “就你们平常玩的那些,掷骰子,赌酒。”李思锐说着,拎出几瓶啤酒砸在了吧台上。 “猫崽子你还未成年呢吧?不准喝酒!还有易明轩你也悠着点,就你那点酒量,别玩过火了。”我看着桌上的那几瓶酒,有些担心。 “老子十一月份就过完18岁生日了,喝再多都没人敢管,男人婆你就别瞎操心了。”李思锐斜瞟了我一眼,有恃无恐地说道。 十一月出生的,多半是天蝎座,难怪如此毒舌……我在心里想着,狠瞪猫崽子一眼算是回击。 “就是说啊,咱大老爷们喝几杯酒能出什么事?不就陪小弟弟玩玩么,轻松得很~”看样子易明轩又被人给挑起了脾气。 无奈,我知道这小子别扭性子一上来就劝不住,只好由着这俩少爷一边玩去了。转过头,我苦着脸看向何叔,他也只能对我报以同情一笑。 “小凌啊,我怎么觉得你们今天这关系有点让人看不懂啊?好像还蛮复杂的。”何叔眼睛瞅瞅这边,又望望那边,暧昧地笑着。 “唉~何叔,俗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言难尽啊~”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满怀哀怨。 “来来来,跟何叔我一人说说,这故事似乎还挺曲折离奇的。”何叔说着,又给我调了杯鸡尾酒放上来。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就跟何叔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逸和”门前经过,就会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景象,两个着装精致的男子在一边温文尔雅地品着酒叙着旧,另一边有俩笑得跟阳光一样灿烂的少年热热闹闹地划着拳灌着酒,还有一女的,坐在吧台边跟清吧老板轻声地聊着什么,时不时看看两旁的人,清淡微笑,和着外面街上欢快的圣诞歌声,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平和,完全不见了之前鸡飞狗跳,扯不清理还乱的乱糟糟情景。 “逸和”,果真如它的名字一般,无论何时进来,都能够给人以安逸和睦的感觉,既算是再浮躁的人,也会立刻安定下心神。 26 26 《爱情难预报》26 2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争吵过后的小幸福 正当我和易明轩两人在床上打打闹闹的时候,我的手机非常不配合地响了起来。易明轩一把抓过来就想扔到房间角落里去,亏得我手疾眼快赶紧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看看来电显示,一身冷汗立马冒了出来。 赶紧躲到床边离易明轩最远的角落,小心地瞄了他一眼,缓了缓情绪,这才接起了手机。 “喂,总编,您好。对不起,我今天……” “原来你没事,蓝凌,你没忘记今天是星期几吧?就算你不来上班,至少也要跟我报备一下。”李思淮的声音史无前例的冰冷。 “是……对不起,总编,我下次一定注意,啊,不,我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以后我一定准时上班,对不起,总编,请您原谅我这一次!”是咱理亏,现在只能对着手机点头哈腰装孙子了。 “丫头,我去做点东西来吃,昨晚累了一整晚,你不饿么?想吃什么?”易明轩故意靠近我耳边舔了一口,邪笑着说道。 “你丫别跟这添乱!”我捂着手机踹了易明轩一脚,又继续对李思淮说,“总编,我明天一定准时上班,今天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你昨晚是跟易明轩……不,算了,没什么,那你明天记得准时来上班。就这样,再见。”李思淮说着,非常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屏幕亮了又黑的手机呆了一阵,猛地转过头,怒视易明轩。 “死猴子,你存心想我丢了工作还是怎么的?” “哼,只是给某人提个醒而已。”易明轩手枕着脑袋仰面躺在床上欠扁地说道。 “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丫怎么到现在还计较个不停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小心眼的!”真是莫名其妙,就因为李思锐的一句话,死猴子居然在意成这样子。 “蓝凌,我不知道是你本身就这么迟钝,还是用假装视而不见来逃避。如果只是那个叫李思锐的小子的一句话,我不会这样在意。这是我自己的感觉……李思淮他……跟我上次见到他时不一样了,整个人柔和了许多,特别是在他看向你的时候,”易明轩一脸认真地看向我,“那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小凌……” “够了,别说了!他李思淮怎样看我,怎样想我都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不想从你这里听到这些话!易明轩,你这样……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明明刚刚气氛还是那么融洽,就因为一个电话,把什么都毁了,这算什么?秋后算账? 我知道你易明轩一向独占欲强,但你也不能这样不分时间场合的把你那大少爷的脾气给端出来不是?说话都不经过大脑的,你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越想越觉得憋屈,干脆翻个身背对着易明轩,不再说话。 咱从来都不习惯跟人起口头上的冲突,一是咱向来气场弱,反应也慢,口才永远比不上别人,二是觉得麻烦,大声嚷嚷得人喉咙痛脑袋痛的,所以一旦跟人起了矛盾,都会采取沉默的方式来解决,也就是所谓的冷战。有朋友说过我这种性格其实比直接跟人家对骂来得更要不得,永远也不会让人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会让误会更深。但是我天生性格就这样,有什么办法? 而跟我相处了十几年的易明轩显然知道我这性子,这不,马上就放软态度凑了过来。 “丫头……小凌……老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这种混账话的,你就当我在放屁,好吗?别不说话啊,你一不说话这周围的气氛都不对了,让人难受……对不起对不起……别不理我好吗?”易明轩轻轻摇晃着我的肩膀,想要把我掰过去直接面对着他。 我手一甩,打开他的爪子,继续不理他。 结果,这死猴子干脆从我身上翻过去,落在床边,睁着无辜的眼睛望向我,却在看见我脸的一刹那彻底慌了神。 “诶诶,丫头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这张嘴找抽,你别哭了……”我看着易明轩手忙脚乱地擦着我脸上掉下来的泪水,估计这会他连肠子都给悔青了。 我真没想要哭的,只是心里想着他那些话实在是难受,这一难受,心里气一不顺,眼泪就跟着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脆弱成这样,为了这么点事就可以哭得稀里哗啦。 “小凌……”我看着易明轩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蹲在那里不知所措,心不由得又开始放软。 真是冤孽,我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老天要这样对待我?为嘛每次到最后好像错的人都是我一样? “算了,别睁着你那双可怜巴巴的狗眼睛看着我,不就浪费了身体里的一点水分而已么,值得你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慌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抬手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哑着声音说道。 易明轩见我肯搭理他了,脸上立刻乐开了花,轻轻握住我的手,跟只忠犬一样瞅着我,如果他身后有尾巴,这时候肯定摇得欢畅得不得了。 “那,为了弥补小人造成的过错,小的带娘娘去看一件宝贝怎么样?”易明轩冲我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啊?” “跟我来就知道了。”易明轩说着,就想把我从床上拖起来。 “诶,你慢点,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手扒着身上被子,急忙喊道。 “切,干嘛那么麻烦。”说着,易明轩居然连被子带我一起抱了起来。 “死猴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啊?”我紧紧搂着易明轩的脖子,万分迷惑,他不会想这样带着我出去吧?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易明轩说着,就带我离开了卧室,向复式楼的二层走去。 那上面不是他的工作间么?我平常除了打扫基本上不碰那里的任何一件东西,生怕弄乱了到时候猴子回来找东西找不到。 易明轩的工作间里,四处散放着他的一些设计书,有一台缝纫机贴着门对面的墙放着,各种布料、细线之类的收纳在门旁的大衣柜里,中间是一张大大的白色工作台,上面还放着一些设计图纸什么的,工作台旁边立着一个半身模特,一切都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我没有改变分毫。 不过这时我注意到,有一个本来并不存在的黑色大箱子出现在了工作间里,估计是易明轩这次带回来的。我正好奇里面放着什么的时候,易明轩就把我放在了工作台后的椅子上,然后直接走到了箱子前。 “丫头,这是我去到圣马丁后完成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我一边想着你,一边设计出来的,所以,我希望第一个见到它的人是你,更希望第一个且是唯一一个穿上它的人也是你。”易明轩说着,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平摊在了手臂之上。 我看向易明轩展示在我面前的物件,登时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一件婚纱,白色绸缎面料,露肩的设计,贴身的剪裁,鱼尾状的下摆,上半部分还是绸缎,下半部分却换成了飘逸的雪纺,再加上裹胸前点缀的小小纯白雏菊,使这件原本庄重典雅的婚纱瞬间多了几许活泼俏皮。 “我说过吧,我想要你穿上我设计的婚纱嫁给我。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完成一半了,还有另一半,只要等我从圣马丁毕业,就可以实现了——当然,这必须是在你说了‘我愿意’前提之下才有可能达成……”易明轩柔柔笑着看向我,轻声说道。 “你……”怎么也没想到,易明轩带给我的,居然是这样大一个惊喜。 “自从到了圣马丁,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怎样风格的婚纱才是最适合你的?蓝凌,在我眼里,你总是那样古灵精怪,却又容易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你独有的坚强模样,成熟和顽皮,两种看似不搭调的性格却在你身上同时体现了出来。而这件婚纱,就是从你身上获得的灵感。那时在圣马丁,我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想起你的模样,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手中的笔也会跟着这感觉动起来。三个多月的时间,我是在思念你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个设计。” 一时之间,我觉得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样的眩目,他浓黑如墨的深邃眼眸,他饱含深情的甜蜜话语,还有他手上这件闪着纯白柔光的婚纱,都在不断向我传达着同一个讯息:他爱我,早已爱到了骨子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改变这一个信念。 我抱着被子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手中的婚纱,丝绸柔滑细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可以穿上它看看吗?”我抬头望向易明轩,请求道。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没有必要问我。”易明轩脸上依旧漾着宠溺的笑。 “谢谢你,明轩,我想……穿穿看。”我说着,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婚纱。 “我在楼下等你。”易明轩说着,亲了亲我的脸颊,便离开了工作间,顺带关上了门。 我走到窗边,拉好窗帘,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婚纱,穿在了身上。 易明轩居然一点也没有估错我的身材比例,这件婚纱完全贴合了我的身形。惊讶之余,我不禁捏了把汗,想着如果我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稍微胖上那么一点,这婚纱咱就绝对穿不上了。 工作间里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穿上婚纱后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只好打开工作间的门,向外探出头。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易明轩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我。 “丫头,走出来让我看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乖乖从工作间内慢慢挪了出来。几乎是从我出来的那一刻起,易明轩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再也没有改变。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微微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到底……怎样啊?你说句话啊?”我站在易明轩面前,有些不安地捏着裙摆。 “很……美……小凌,我曾经在脑中设想过你穿起这件婚纱的样子,可是我没想到……居然……这么的……”易明轩讷讷地说着,眼睛一刻也没放松。 “真的?” 猴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还有有点不相信,我提起裙摆,走进卧室,站在了落地镜前。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一定要穿着纯白的婚纱举行婚礼了,也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新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了。婚纱似乎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一穿上它,既算是再相貌平平的女人也会立刻变得光彩四溢。 “丫头,这样的你,真让我想把你牢牢锁起来,不再让别人看到,或者随身带着,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不然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被人拐跑了去。”易明轩双手从背后环着我的腰,不甘心地说道。 “傻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随随便便就跟别人走了?咱现在身心都是你的,你怕个p啊?”听着易明轩任性的话语,我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能只是现在,以后,每时每刻,丫头你的身,你的心,都只能是我易明轩一个人的!”易明轩不满地皱起了眉。 瞧瞧这狮子座的霸道劲儿,真是没救了。 我转头面向易明轩,扮了个鬼脸:“是,易大少,妾身的一切永永远远都是属于你的,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易明轩美滋滋地笑着,俯下头来,将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易明轩,你总有这样的能力,在不经意间带给我最大的幸福,让我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独享着你的温柔、体贴和宠溺,但是,在这些事情背后,我却总会感到害怕。或许是天生的不安全感作祟吧,让我觉得这仿若天堂的幸福,总伴随着一丝隐隐不安,就像一个华丽的琉璃宫殿,不知何时,会因何事而土崩瓦解…… 生活就像俄罗斯转盘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它会在哪个位置停下,带来怎样的意外或是惊喜,我们所能做的,或许只有顺其自然吧? 28 微妙关系外的正经工作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李思淮的办公室报到。 “主编,早上好。”小心翼翼地对坐在办公桌后的李思淮打招呼。 李思淮闻言,抬手看了看表,略带嘲讽地说道:“不错,今天很准时,总算还没有玩物丧志。” 玩物丧志……大人您这成语用得还真隐晦啊……擦擦额上不自觉冒出的冷汗,我继续赔笑。 “既然我昨天都那样保证了,当然会说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咱不是君子,至少也是个作风正派的人不是?” “好了,蓝凌,要耍贫嘴去找你男朋友,我这里只需要你正正经经做事就好。”一记冷刀子,立即把我再次丢进了南极的冰窟。 “是,请问主编,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有些丧气,这人还真是一板一眼得吓人。 “跟我出去一趟。”说着,李思淮就站起身,拿起了外套穿在身上。 “现在?”这么早,才八点多啊,大人您难道要出去喝早茶么? “对,现在,走。”看这字省得,让我想到《大话西游》里恢复正常状态的唐僧。 莫名其妙地跟在李思淮后面走出杂志社,却见eric正意气风发地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旁边还跟着我家那死猴子,正挤眉弄眼冲我笑着。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听易明轩说过他要来这? “这……究竟是要去干嘛?”我跑到易明轩面前抬头问道。 “当然是干正事,你以为我这次回来真的是来玩的?”易明轩冲我眨眨眼。 “什么正事?” “eric觉得c市市民的消费能力很强,奢侈品市场前景广阔,计划在这里找个合适的地段开自己的品牌旗舰店,想要我帮忙参考一下。而我开出的条件就是,他今后发布的所有作品,《零年》都拥有在中国地区的独家首发权。”李思淮在我身后解释道。 不愧是哈佛mba出身,就连自己朋友的钱你都要赚!心里这样想着,我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小淮的眼光一直都很独到,找他做军师,我绝对不会亏。”eric像是生怕我误会似的立即站出来澄清。 “那你呢?”我瞥了眼站在eric旁边的易明轩。 “我?当然是作为eric的助手,帮他搜集资料呀。”易明轩晃了晃脑袋说道。 我点了点头,总算是扯清了这其中乱七八糟的因果联系。 “本来,这件事应该在昨天就完成的,却因为两名的助手的同时缺席而只好延迟到今天。所以,请你们两位注意,今天完全是公事上的合作关系,请不要将过多的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我们并不是外出郊游。”李思淮义正言辞地扫了我和易明轩两眼。 记仇吧记仇吧,你丫俩男的全都是小心眼的主!看着李思淮那欠扁的眼神我就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当然,李主编,私事我们会回家去解决,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自然懂得规矩。”针尖对麦芒,这才刚开始呢,易明轩就开始进行火药味十足的挑衅了。 “那我就放心了。”李思淮波澜不惊地说着,转身向地下停车场方向走去。 “我怎么觉得今天气氛有点不对啊,小淮不会是刚从冰箱里给放出来吧?怎么显得比以前冷得更厉害了?”eric一头雾水地问道。 “冰箱?你不知道他一直生活在南极么?”我在一旁没好气地接着话。 “南极?他跟企鹅交朋友去了?”……算了,关于eric异于常人的天马行空思想,我已经不想再做过多评论。 转头看向易明轩,他已经一个人在那憋笑憋得快内伤了。 三分钟后,李思淮的车停在了商务楼外,我们这几个还站在楼内大厅里的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钻进车里。 “eric,现在c市的商业集中地带大致有三个,河东区、河西区以及城东区,另外还有几个零散分布的区域,比如依喜来登酒店而建的美美百货,靠近省委大院的友谊商店,还有火车站附近的阿波罗商业广场。其中美美百货与友谊商店都以奢侈品为主,阿波罗商业广场则比较平民化。”李思淮一边开着车,一边向eric介绍起c市的商业布局。 eric坐在副驾驶座上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那三个商业集中地带的情况又如何?” 李思淮没有立即回答,前面的路上似乎出了点小状况,他只好将注意力先放到驾驶上。而我身边的易明轩不知何时已经将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摊在了膝头,正飞速用英文往里面输入着刚刚李思淮所说的话。 “总编,关于这三个地方,就由我来替您向eric介绍,可以吗?”不甘心就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当摆设,怎么着也要弄个活来干干。 李思淮抽空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毕竟你们女性比男性更加热衷于购物,让eric参考一下你这位消费者的意见也不错。 “好的,”我应了声,又转向eric,“eric,关于主编刚刚提到的三个商业集中地带,河东区人气最高,河西区消费群体以大中学生为主,而城东区则是c市原本固有的商业中心,历史最为悠久。就目前而言,河东区占据了c市60%以上的百货零售份额,拥有五座高档百货商场以及一条步行商业街,商铺的高密度集中,自然吸引到绝大多数的c市市民前往消费。” “嗯……这样的商业布局,人气高是肯定的……但是,一个地方就聚集了五座百货商场,那也就意味着,河东区的消费容量已趋于饱和状态了吧?”eric侧过头看向我。 “没错,至少从我的角度来看,平常逛商场,光是走完其中的三个,就已经消磨掉我大半的精力了。所以现在那个区域的五座商场为了吸引顾客都开始采取各种各样的打折促销措施,感觉……已经濒临恶性竞争的边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河东区的大商场总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但是eric并不是要加盟到其中的任何一家,而只是想要开自己的旗舰店,只要能够有单独的店面就可以,只是那个地方的租金……eric,若你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开c市市场,倒是可以考虑加入到河东区的混战之中。”李思淮眼看着前方补充着。 “嗯,这个我之后再去思考。蓝凌,那其余两个地方呢?”eric应着话,又看向我。 “河西区的话,刚刚我也说了,主要消费群体为大中学生。因为河西建有大学城,还有几所大学的附中,所以那边除了一个较大的百货商场之外,多为连锁专卖店或者个体经营的小店面,所销售的服装也都是年轻向的。”配合着易明轩打字的速度,我缓缓向eric介绍着。 “也就是说,河西区的商品,多是物美价廉的,对吧?考虑到多数学生的消费能力,应该没有多少奢侈名品在那里开设独立店面。”看来eric是将河西区首先排除到了候选名单之外。 我顺着eric的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城东区,作为c市旧有的商业中心,直到现在也依旧吸引着一定数量的消费者,特别是在周围公路全部重新翻修完毕,又有两家新的百货商场入驻之后,那里的商业气氛再次活跃了起来,虽然比不上河东区的高人气,但是消费量一直都很稳定。” “那么,城东区可以说是发展最为成熟的一个商业区域了。那里的消费者年龄层应该比较偏向28-45岁左右,拥有一定物质基础,懂得理性消费的成熟女□□?”eric推测道。 “嗯……差不多吧,像我一般很少去城东区,多数是在河东区以及周遭的小店里逛。” “这样……河东区的周遭么……”eric低头思索了起来。 “你既然这样犹豫,不如我们先去河东区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思淮瞥了eric一眼,淡淡说道。 “不错,还是实地考察最有效。”eric纠结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笑着看向李思淮。 李思淮没再说话,车里又恢复一片寂静。 “你丫当初干嘛不去学经济啊?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易明轩挨近我耳边说道。 “切,也不想想咱是什么星座的,咱这头可爱的小黄牛任何时候都不会放过跟钱有关的一切讯息!”我握了握拳,牛气哄哄地说道。 “哟哟哟,稍微夸你一句你丫就飞上天了是吧?诶~果真是出嫁从夫啊,丫头你这性格可算是得到本大爷的真传了~”易明轩鼻孔朝天,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这样你都能拐着弯夸到自己,我算是服了大爷您了。”我摇了摇头,忽而又想起个损易明轩的说法,立刻奸笑着凑近他耳边,“易明轩,说到出嫁从夫吧,其实我觉得有个说法更适合咱俩。” “什么?”易明轩闪着一双星星眼望向我。 “不是有那么个俗语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是出嫁的人,而你呢,就是那啥啥和那啥啥了~懂没?” 易明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一下子紧勒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喊了起来。 “好你个蓝凌,居然骂你老公是鸡是狗!你丫不想活了是吧?” “哈哈哈……蠢猴子,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鸡和狗都比你聪明!咳咳……哎,快松开,咱点到为止啊~”我死命掰着易明轩的猴爪子,依旧笑个不停。 “还笑,你还笑!丫最近胆子长肥了嘛,看我怎么收拾你!”易明轩不松手,反而把我勒得斜倒在了车后座上。 “咳!你们两个在后面闹够了没?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李思淮冷飕飕的话语从前面传了过来,让差点得意忘形的我们立刻正经了脸色,在后面坐得端端正正。 “不好意思,李总编,你也知道,我和蓝凌久别重逢,所以情绪上难免有些失控,抱歉。”易明轩笑着望向坐在驾驶座的李思淮。 我眼瞅着李思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不禁捏了把冷汗。 我说总编大人啊,您可千万别一个不开心,把咱一车人的命都搭进去了啊……死猴子也真是,这种时候他还要跟李思淮较劲!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开口辩解:“对不起,总编,易明轩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子性子,成天都没个正形,说话也没个分寸,请您千万别跟他计较。我也会好好反省,不再跟他同流合污!”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毕竟是工作,就应该有工作时的态度。如果今后你与他人合作也总是这样嬉笑玩闹,很容易会被人说成缺乏敬业精神,不够专业。”李思淮顺着我的话不着痕迹地贬低着易明轩。 “总编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注意。”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丝毫不理会身旁瞪着双眼,脸色泛红的易明轩。 “嗯,那就好。”李思淮从后视镜里向我们望了眼,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不少,我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你丫等着,居然跟那冰山一唱一和地下我面子,老子今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夜不成寐!”易明轩轻声从牙缝里对我挤出这一句话。 我佯装害怕地缩缩脖子,冲他吐了吐舌头,得瑟地扮了个鬼脸,便不再搭理他。 小样儿,任性也该给老娘有个限度,别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总这么小家子气你以后成什么事业? 之后,李思淮载着我们跑遍了c市的三大商业区和其他几处商业点,并用相机记录下了每个地方的情况留作参考。 回程路上,易明轩忙着整理搜集到的各种资料,而eric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我询问着这些地方的细节问题,李思淮也时不时插话补充一下,讨论到最后,eric似乎有意在靠近河东区的前沿地带开设他的个人品牌旗舰店,不过是否会具体落实还要等他带着易明轩整理出的所有资料回去问问其他投资专家的意见才知道。 总之,这件事可以算是在易明轩的刻意挑衅,以及李思淮冷到史无前例的态度中落下了帷幕,却令我感觉相当相当的微妙,更不用提从头到尾摸不着头脑的eric了。 29 任性的约定 一个星期后,易明轩与eric的圣诞假期结束,准备启程返回英国。 一大清早,我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就在易明轩起身的一瞬间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他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 “死猴子,你又想丢下我静悄悄地一个人开溜?” 猴子的身体左右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重心,扭头看向我。 “姑奶奶,小心把你老公吓出心脏病啊,一大早的就受这样的刺激。” “你丫不厚道在先,吓出心脏病也是活该!说,是不是还想玩回潇洒,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勒紧了猴子的脖子,逼问着。 “都被你抓住现场了,我还能说什么?”易明轩无奈地笑着,试图掰开我的手,“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再玩潇洒,等会跟着我去机场,这总可以了吧?您这九阴白骨爪小的我可吃不消。” “切,少在这里油嘴滑舌的!快,带我去浴室,咱洗刷刷一番就跟你上路!”我轻轻踢了踢易明轩的肚子,指挥他背着我往浴室进发。 早就猜到这死猴子绝对会像上次一样跟我玩不告而别,所以我特意在前一晚把手机调成震动形式的闹钟放在枕边,五点一到就把我给摇醒了,之后就没再睡着,直到易明轩六点起床,我才瞅准时机扑了上去。 “唉,咱这丫头跟我在一起混久了,人也变得机灵多了,不好玩不好玩,还是以前傻傻笨笨的样子比较有趣……”易明轩靠在浴室门边,通过镜子看着正在刷牙的我说道。 我吐出口里泡沫,吞进一口杯子里的水,咕噜了一下,再俯身全数吐在水池里,这才起身看着镜子里的易明轩,慢条斯理地翻了个白眼。 “去你的,我蓝凌无论何时都是冰雪聪明乖巧伶俐的,是你个猪脑袋低估了咱的实力~” “瞧瞧,还说没受本大爷影响呐,脸皮都快跟我一样厚了。”易明轩鼻子哼了哼,特骄傲地说道。 “哟,大爷您还真看得起我,咱这脸皮的厚度怎么敢跟您比啊?那整个就是一天上和地下的差别嘛~”我拽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用完洗面奶后湿漉漉的脸。 正说着,易明轩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把我箍到他的怀里,一只手狠命将我原本就跟鸡窝一样乱的头发揉成了一堆乱草。 “叫你丫跟我贫,一贫起来还就没完没了了!” “tnnd,你个死猴子!嘴巴说不过人就只会动手!你果真是个小人!大大的小人!”我脑袋被猴子制住,只好胡乱挥舞着双手双脚,往他身上招呼。 “哎哟喂,丫头你这几个月没少吃啊,力气长了不少,捶得人痛死了。”易明轩松开我,捂着自己的腹部哀嚎着。 难道真的打重了?我看着猴子在我面前难受地蹲下了身子,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刚刚的力道,回想了一下,发觉貌似……确实……有点没掌握好分寸…… “猴子,没事吧?打着哪里了,很痛么?”其实吧,说得肉麻点,咱对咱爱的人,那是疼都来不及,怎么都不会舍得让他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所以一见易明轩这样,我也有些慌了,赶紧蹲到他身边查看情况。 “估计都被打淤青了,丫头你还真下得了手啊……哎哟……”易明轩皱着一张脸,两手不停揉着自己的肚子。 “赶紧让我看看,真的那么痛?”我急急地凑近易明轩,掰开他的手,就想掀起他的t恤看看伤情。 “嘿嘿,所以我说,咱家丫头就是这种傻傻笨笨的样子最可爱嘛~”头顶上忽然传来猴子得意的笑声,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他立马将嘴巴凑了过来,“吧唧”就是一口亲在了我脸颊上。 我愣了愣,随即飞速站起身,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nnd,死猴子你连老娘也敢骗!准备受罚吧!”我说着,又扑到他身上,伸出两只爪子在他全身上下挠起了痒痒。 “哈……哈哈哈……哎哟……不……不玩了……痒死了,丫头……我错了……哈哈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哈哈哈……”易明轩笑岔了气,扭曲着脸向我求饶。 从小到大,死猴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挠痒痒,也不知是天生敏感还是怎么的,只要稍微碰一下他的腰或者咯吱窝,他立刻就会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咪一样,反应特大,人都可以笑抽了过去。 “知错了吗?嗯?”我坐在易明轩身上,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哈……知……知道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哈哈……”他浑身抽抽着应道。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手,“快点起来,赖在浴室的地上你也不嫌脏,赶紧把自己给收拾了,咱准备出发!” “yes,madam!”猴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笔直,向我敬了个礼。 “好,限你三分钟内洗漱完毕,现在,计时开始!“我瞥了眼卧室内的挂钟,命令道。 猴子得令,马上拿出了当年参加军训的架势,两三下就搞定了一切。 穿戴完毕,猴子拖着他那只巨型旅行箱,跟在我身后走出了门。 乘坐出租车来到机场,在候机大厅里我一眼就瞧见了eric。他那典型的西方人样貌加上高大身材,在这千篇一律的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群中实在是足够惹眼。 走到他近前,才发现李思淮也在他身边,有些尴尬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易明轩,祝你一路顺风。”李思淮冲猴子伸出手。 “谢谢,李总编,我家蓝凌还要麻烦您多多关照了。”易明轩客客气气地与李思淮握了握手。 “当然,蓝凌是个很优秀的职员,自她担任我的助理以来,我的工作也轻松了很多。” “我家丫头居然可以得到您如此高的评价,那我就放心了,我代她谢谢您。”死猴子整个就当我不存在,什么话都帮我接了。 “你们两个在那客气来客气去的,有意思么?小淮,别忘了你是来送我的!”eric在一旁看着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李思淮转过身,一脸淡然地看向他,说道:“确实,能够亲自送走你这个大麻烦我应该感到无比荣幸才是。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随便跑到中国来了,特别是不要跑到c市来,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劳神又伤财,划不来。” “小淮,你还是这样无情~连我都要走了还说这么冷血的话~”eric一脸怨念地说道。 “对你有情那我的人生也就完了。”李思淮冷不丁地再次将eric拒绝在千里之外。 “55555……aaron,我伤心了,没想到相隔这么多年,我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eric伏在易明轩的肩头,假意哭了起来。 “你节哀吧,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你这又是何必呢?还不如早点回去投入你那无数个情人的怀抱吧。”易明轩极度恶意地坏笑着说道。 “你……!你你你……你们一个个就这样对待我这位国际友人?实在是……实在是……蓝凌……”eric又可怜巴巴地望向我,忠犬的无辜眼神,看得我冷汗直流。 “这个嘛……eric下次你如果还想来c市我一定会欢迎啦……不过,没事还是别乱跑了吧,先忙你的设计事业再说……更何况,我还指望着你多提拔提拔易明轩呢……”我后退一步,有些窘迫地说道。 “这臭小子就算没有我提拔,要红起来也是迟早的事,完全不用担心。”eric打着包票。 “真的?”我一听这话,立刻双眼闪亮亮地望向eric。 “当然,我的眼光难道还会错?”为嘛我认识的男的都这一个毛病?自大起来没完没了。 “那就好,猴子,咱就在这等着你成神了!”我转向易明轩,特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 “丫头,你就等着我衣锦还乡娶你当老婆吧!”易明轩的态度更加狂妄,眼角还不忘瞄一瞄一旁站着的李思淮。 这时,机场广播响起,还有10分钟就要登机了。 我眼看着四周的人群都开始向同一个方向行进,但仍有许多人站立在原地,或者相互拥抱,或者紧握双手,或者泣不成声,都在向即将远行的人做着最后的嘱咐。面对亲近之人的远离,没有人会无动于衷吧?你看,就连一旁的李思淮,也卸下了方才冰冷的面具,与eric轻轻握手,说着最为诚挚的祝福话语。 我默默地紧拽着易明轩的衣角,低下了头。 “丫头,我要走啦,松手吧?”易明轩摸了摸我的脑袋,异常温柔地说道,“你看,这三个月你一个人不也过来了?再忍忍,不用多久,咱就会回来陪着你一起祸害人间了。咱这连小强都感到惧怕的丫头,绝对坚强,是不是?” 听着易明轩的话,我依旧沉默,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臭猴子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不懂?但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这三个月,我自己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少了你在身边,总觉得自己的世界少了一种色彩,没了往日的明媚斑斓。这样的依恋,我想就算时间过得再久,也无法磨损分毫吧…… “易明轩,我们来个约法三章!”忍住不断上涌的悲伤情绪,我将他扯到远离eric和李思淮的角落,抬头看向他。 “嗯?你要约定什么,尽管说。”易明轩有些迷惑地看着我。 我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第一,不准在那边勾搭任何人,女的不行,男的更加不行!” “哈……嗯,我答应你,不随便乱勾搭。”易明轩有些哭笑不得地应着。 “第二,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不要为了忙设计连吃饭都顾不上。你跟我老实说,你在英国的时候没少干这种废寝忘食的事吧?” “呃……这个嘛……嘿嘿……”易明轩讪笑着挠挠头,见我一脸认真的样子,立刻说道,“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一定按时吃饭,可以了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生日那天,你一定要回来陪我过生日!就算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要看见你,无论如何也要看见你!” 我的生日,是我心底最大的伤痛,因为我的父母,就是在那一天……这简直就像是上帝的恶作剧,本应是人生最为快乐的日子,却成了最悲伤的缅怀日。以往,易明轩都会在这一天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尽其所能地逗我开心,不让我有丝毫空闲去回想那些悲伤的往事,所以,今年若没有了他,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么多的人都说我坚强,只有我自己明白,其实我就是只纸老虎。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坚强到无可匹敌的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能随便触碰的角落,那些地方,隐藏着你最为隐秘的伤痛,一旦被戳穿,所有表面的坚强都会随之土崩瓦解。 “傻瓜,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会跟导师好好商量,让他同意我提前完成学期任务的,放心。”易明轩依旧好脾气地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易明轩,我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我抬头看着他,感觉有层水雾渐渐漫上了我的眼。 易明轩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睛,微笑着说道:“任性点好,蓝丫头你就是太不任性了,才让人觉得心疼,偶尔任性一下更可爱。” “你就专捡好听的话说。”我瘪了瘪嘴,不甘心。 “错,应该说,是你让我只想说好听的话。看见你开心,我就快乐。”易明轩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 “你丫就跟这油嘴滑舌吧!”我不禁笑了起来。 “终于笑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易明轩如释重负地感叹了声,“丫头,既然你都跟我约法三章了,那我不跟你也约一个是不是不公平?” “那你说说看,我考虑考虑~”我摆出贵妇般的倨傲姿态说道。 “第一,我回英国后不准又像个抑郁症患者一样自怨自艾,还是要张牙舞爪快快乐乐地生活;第二,依旧要坚持每天给我写电邮,虽然我有时没办法马上回复,但是我要看见你每天都过得顺顺利利的;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能离你那个冰山老板多远就离多远,要是下次我回国还听见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没完!懂了没?”易明轩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威胁道。 “呵呵……明白了!我答应你,大醋坛子!”易明轩的最后一个要求,让我彻底笑出了声。 约定完毕,易明轩满意地走到eric身边,一同向登机口走去。 “丫头,一定要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啊!”易明轩回过头冲我喊道。 “知道了,你也一样!要是敢忘记,你回来我就要你好看!”我挥了挥拳头。 易明轩嘿嘿笑着,再次转过身,向前走去。 当他就要跨过登机口的一刹那,狗血的事情发生了。 臭猴子忽然一个转身,又朝我和李思淮这边跑过来,不由分说就把我拉进怀里,低头闭眼,当众热吻了起来,我也极为配合地立刻闭上眼,旁若无人地回应起他的吻。 耳边传来好事者的起哄声,叫好声,却被我彻底忽略,只想着若能在这温暖怀抱里多赖上哪怕一秒,于我而言都是天大的幸福。 最后,易明轩是被eric死命拉着拖进登机口的,因为如果再晚一分钟,他们的航班就要跟他们彻底说拜拜了。 我站在外面,拼命朝易明轩挥着手,看他大张着嘴,做出“我爱你”的口型,脸上不禁扬起了笑。 终于送走了猴子和eric,我搭着李思淮的顺风车返回城区,而沉默也一路随行,从李思淮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低气压始终盘桓在车内,弄得我愣是没胆子开口跟他说上半句话。 30 咱也当回知心姐姐 易明轩回去英国,我的生活又重新回归三点一线,家-学校-杂志社。日历继续不停翻着,眼看着一月过半,春节又近了。 忽然发现这一年到头的,节日还真不少,特别是如今这个社会,传统的西方的,只要是个节就会有人过,估计大家都是被这社会压力给压迫的,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放肆休息玩闹。 于是乎,在某个美好的周末上午,当咱还窝在被窝里享受着酣畅淋漓的懒觉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半睁着眼拿过来,放在耳边。 “喂?”声音是出来了,但咱整个人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感觉连接手机的动作都像是梦的一部分。 “您好,请问是蓝凌小姐吗?”没有听过的男性声音。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梓园小区派出所,您是否有位表弟名叫李思锐?”对方颇为耐心地问道。 派出所?李思锐?表弟?我一惊,整个人立刻彻底清醒,脑袋飞快地转了转,估计是那猫崽子又捅了什么篓子,不敢告诉李思淮,就把我给顶了出来。 “是的,我是李思锐的表姐。请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们于今早10点左右接到群众报警,说有一中学生模样的少年跟一群社会无业人员在梓园小区内打架斗殴,当我们赶到时,您弟弟已经把那些人打得不省人事了,现在都躺在医院里,而您弟弟则被我们带回了派出所,询问他打架的缘由却怎么也不肯说,只告诉了我们您的联系方式。所以,请您现在立刻过来协助我们进行调查,好吗?”这位民警叔叔说话还真是客气到家了。 “好的好的,我立刻就过来,麻烦您了!”我说着,立刻收了线,跳下床钻进浴室,乒乒乓乓一阵倒腾,十分钟后火速窜出了门。 nnd,你个小猫崽子,平时脾气火爆到处乱撒撒野也就罢了,现在居然闹到了派出所去,你是不是不进到牢里去你不甘心啊?我坐在出租车里咬着手指恨恨想着。 风风火火地闯进派出所,打听清楚了具体房间位置,我扭开近旁的一扇办公室的门,就见李思锐一人低着头坐在靠门边的长椅上,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了往日张牙舞爪的气势。 扫了他一眼,我快步走到民警的办公桌前,镇定下心神。 “您好,我就是李思锐的表姐,蓝凌。我弟弟他现在究竟……”我试探性地问着。 “哦,您就是他姐姐呀,别紧张别紧张,不算大事,”一个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佟大为似的老实脸孔的男警员站起了身,和善地笑着,招呼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其实被您弟弟打的那几个人吧,平日里就游手好闲,总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都是咱这派出所的常客了,每次被我们抓进来,总是关个几天又放出去,屡教不改,我们也很头痛。这次在您弟弟这里吃了亏,相信以后会老实一些。” “这样……”我一听这情况,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既然都是些地痞流氓,那李思锐就算跟他们动手打架也应该不会受到太大处罚。 “您只要让您弟弟跟我们开口说说打架的理由,让我们备个案,再赔付一些被他打伤的人的医药费,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民警轻轻松松地说着。 “嗯,好的,那现在可以让我跟他单独谈谈吗?他向来脾气比较冲,做事总是不经过大脑的……”我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请您好好劝劝他吧,小伙子血气方刚是不错,但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尤其是他们这个年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民警深有感触地说道。 “就是就是,我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谢谢,真是麻烦您了!”我忙不迭地应着,力图表现出最大限度的真诚。 “嗯,您这做监护人的也挺不容易,快跟您弟弟好好说说吧,我就先出去了。”民警叔叔笑了笑,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李思锐身旁,他又说道,“小伙子,多听听你姐姐的话,以后做事要学会三思而后行,知道没?” “嗯。”李思锐特别扭地动了动身子,闷声应着。 民警见状摇了摇头,又看向我,我只能马上摆出一脸可怜天下父母心的苦笑,换来他一声无奈的叹息和关门离去的黯淡背影。 眼见着外人消失,我一屁股在李思锐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斜眼看向他。 “说吧,大少爷,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弄出流血事件?还闹得连局子都进来了,你丫还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沉默了半天,李思锐才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这事算是我欠你的,别告诉我哥。” 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啊?我问你原因,小崽子你居然还嚣张地跟我提要求? “不告诉你哥也可以,先把打架的原因告诉我。”我向后靠在长椅上,悠闲自在地说道。 “……就是看他们不爽。”憋了半天,李思锐才又重新开口。 “我说,猫崽子,你当蓝姐姐我是三岁小孩呢?跟你接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你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烂性格?就算再怎么神经大条,性格暴躁,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人打得进医院。”两三下挑破李思锐的蹩脚谎话,我弹了弹手指,继续慢慢跟他耗着。 “男人婆你怎么就这么啰嗦,这种事随便应付过去就可以了,硬要弄得那么一清二楚的干什么?”李思锐开始不耐烦了。 “小子,别忘了现在是你找我保你出去,也是你求我别在你哥面前漏气。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万一你这事另有隐情,越扯越复杂,那不是把我也无辜搭了进去?这样的亏本买卖,我蓝凌向来不干。”跟李思锐这种人说话,他无赖,你只能比他更无赖,这才会有效果。 “你……!好,算你狠,说就说!老子不过就是在路上看到那几个垃圾人渣一边撕着《零年》一边往我哥身上倒污水,老子心里气不顺,就把他们全收拾了!就这样,他们警察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就算把老子关看守所十来天老子也认了!”李思锐高声吼了起来。 李思锐这不定时的爆炸还真是考验咱的心理承受能力,原来就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有多严重呢,只要没跟黑道沾上边,什么都好说。不过这小鬼的恋兄情节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啊,只因为别人几句听不入耳的话,就把人家打得进了医院…… “就这原因也能让你扭扭捏捏半天不肯说出来?还真是小孩子。”我好笑地说道。 “……我不想给我哥惹麻烦。” 想想也对,如果说李思锐是因为别人口无遮拦地侮辱了李思淮而跟人动手,稍微多事点的警察肯定又会去找李思淮了解情况,这么一来,猫崽子就休想瞒过冰山了。 “这好办,咱把你这理由掐头去尾改编一下就行。就当做是《零年》的超级粉丝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错误行为,把你哥那部分的原因给省了,反正那些被你打的人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吧?”我临时充当起了李思锐的狗头军师。 “对啊,老子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说?”猫崽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所以我说你神经粗得跟电线杆一样,就只会凭着一股子热血做事,完全不懂得怎么善后。”我跟着站起身,一边整理裙摆,一边轻飘飘地说着。 这一次,猫崽子没有反驳,而是认认真真地拿那双迷人凤眼盯着我,像是想把我给看透了一样。 “忽然发觉你这女的也挺可怕的。”猫崽子得出结论。 “别,这话我可担待不起,跟你那宝贝哥哥比起来,咱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我笑着摆了摆手。 馊主意给完,我和猫崽子在派出所里迅速办理好所有相关手续,再跑去医院交付了那些人渣的医药费,算是彻底了结了这件事。 返回的途中路过一家小饭店,估摸着差不多也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我便停下了脚步。 “喂,你肚子饿不饿?干脆一起吃个中饭再走吧?”我招呼着前方大踏步走着的某只猫崽子。 李思锐回过头,看了看饭店的招牌,没作声,径直转身走了进去。 死小鬼,请你吃饭你还这么臭屁。我翻了个白眼,跟着踏进店内。 “嗯……一份辣椒炒肉,荷叶粉蒸肉,茄子煲再加上一份清炒小白菜,可以了。”我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了看菜单,随意点了些平日里爱吃的菜,又抬头看向李思锐,“你呢,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不用了,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食量大得跟头猪似的。”李思锐眼风一瞟,又说出找打的话。 “靠,你又没跟我一起吃过饭,凭什么这么说?”我怒了,这小崽子从派出所出来到现在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看你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还有你这身材就知道了,用得着多想么?彪悍的人,绝对连吃相也是极度彪悍的,谁叫你是男人婆?”李思锐一句话差点没把我梗死,这什么烂理由啊? “算了,跟你个小孩计较没必要。”我顺了口气,再度放松紧绷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我、不、是、小、孩、子、了!这话老子要跟你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看来我又踩着猫尾巴了,李思锐瞪着他那双凤眼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道。 好吧,既然小崽子你都扯到这个话题了,老娘就陪你把所有的问题拎拎清,不然照你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天会去吃牢饭。 这样想着,我也就坐直了身子,双手交握放在餐桌上,定定地看向他。 李思锐估计被我这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干、干什么?没事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研究什么活体标本似的。” “李思锐,你对你自己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我正正经经叫了他的名字,表明我现在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愣了愣,眼带迷惑地看着我,似乎还没觉出我话里的意思。 “以后……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顺其自然吧……”李思锐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很长远吗?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已经是个成年人,该为自己今后的出路打算打算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杯子,极尽真诚地说道。 “你想跟我说大道理?”李思锐皱了皱眉,特反感地顶了一句。 “我没那闲工夫,更何况,我也不是基督教的传教士,说不出那么多有哲理的话来。我只是想到你哥……”故意顿了顿,我等待着李思锐的反应。 “这又关我哥什么事,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与他无关。”李思锐的声音提高了些。 “与他无关?亏你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你说说,你现在做的哪件事跟他没关系?就拿今天打架这件事来说,你还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你哥坏话才惹祸上身的?还有之前,你哪次闹少爷脾气不是你哥在一旁劝着你,帮你善后?他为了你这个弟弟劳心费神的,我一个外人在旁边看了都有些觉得不容易,而你小子呢,实在不是一般的不争气。”我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思锐沉默了。 我觉得奇怪,难道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吗?这李家未免宠他宠得太过分了。我在心里又盘算了一下,打算把李思淮原本的计划告诉他。 “李思锐你知道吗?照你的资质,完全可以在娱乐圈打拼出一片广阔的天地,你哥也早就这样计划着,可就因为你的脾气,他始终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涉足那个大染缸。那个地方,如果机遇得当,想要飞速蹿红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但同样的,若稍有疏忽,你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别人想救你都难。你哥,还有李家,都太过珍惜你,才由得你像现在这样胡作非为,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你自己会长大,会成熟起来。可是要我说,像他们这样做,你一辈子都不会有长进!” “我……”李思锐抬头想要反驳什么,我立刻堵住了他的口。 “我知道你们家族关系错综复杂,兄弟姐妹又多,所以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比较。就连你自己心里,都始终潜藏着一种自卑情绪吧?总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比不上你哥,所以干脆躲到他身后,让他为你撑起一片天。李思锐,这样的行为,在你小的时候干无可厚非,但是,当你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呢?你还打算继续像根藤蔓植物一样依赖着你哥这棵大树汲取养分?你就不觉得丢人?” 李思锐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属于他的出路,李思锐,你完全没必要跟在你哥哥姐姐的后面,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你不喜欢读书,但是你在音乐和舞蹈上的才华却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你收敛起你那暴躁的脾气,你的光芒将来绝对不会输给你哥。” 这个时侯,菜上来了,我想着该说的我也已经说得差不多,该怎么做还要看这小子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先给他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再说,于是,顺势结束了话题。 “好了,话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我本就是局外人,不该管太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先吃饭。”我招呼着,把筷子递给了李思锐。 我眼看着李思锐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饭碗里的米饭,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感觉自己的目的似乎达到了,也就放开了肚子胡吃海塞起来。 三天后,我走进李思淮的办公室,将一些资料交到他手上,正准备出去,却被他叫住。 “蓝凌,我该谢谢你。”李思淮轻声说道。 “嗯?总编,这谢从哪来啊?”我转了转眼珠子,不明所以。 “谢谢你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劝动了思锐。”李思淮眼望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他……呃……我不明白。”既然答应了猫崽子不漏气,咱只好装傻到底。 “其实我早就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不说,你不说,我也就跟着睁只眼闭只眼了。你们怎么也不想想,思锐毕竟是李家的人,更何况他还是《零年》的模特,露脸的机会比家里其他人多得多,怎么可能瞒得住?只是我没想到,仅仅用一天的时间,你就让那小子有了想要改变的意愿,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李思淮好奇地问道。 “哈……原来您都知道啊……其实没什么,也就……相当于当头棒喝那种感觉吧……让他别再躲在您身后当个寄生虫,他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我把前几天跟李思锐说的话简单地一笔带过。 “呵……原来如此,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思锐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却也最叛逆的一个。因为他前面的几位哥哥姐姐,包括我,都已经继承了家族事业的一部分,在各自的领域都闯出了一片天地,唯有他,对学习没兴趣,却又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究竟在哪里。家里人看着着急,却又害怕他受伤害,不敢跟他说太重的话,才导致了这样的恶性循环,可以说是我们家族的教育失败吧……所以,我才想要感谢你,旁观者清,你其实比我们所有这些身在局中的人看得更加清楚透彻,说出的话也更加能够触动思锐的心。” “总编您过奖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他决定进入娱乐圈,也保证说会努力改掉自己冲动易怒的脾气。等过完年,我们打算送他去美国系统地学习两年声乐和舞蹈方面的课程,然后回国发展。” “看来我这个知心姐姐算是没白当,这小子总算开窍了。”我彻底松了口气。 “谢谢。”李思淮再次认真地看向我,跟我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总编,我跟李思锐本来就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看到他有好的发展,我心里也开心。”我摆了摆手,继续微笑。 李思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脸上始终扬着清浅的笑,让我感觉这办公室陡然从南极移到了回归线一带,有了几许温暖。 果真是兄弟情深,李思淮当真是心疼极了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不然不会因为李思锐一点一滴的改变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若我家人现在还在,是不是也会像他关心李思锐这样,默默地关心着我呢?心里这样想着,我不禁感到有些落寞与羡慕。 31 闹腾又温馨的除夕(上) 眼睛眨一眨,又到一年春节时。说真的,这人一忙起来吧,就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好像前几天李思淮才跟一帮子人交代完春节前的所有任务,今天就已经到除夕日了,杂志社也终于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回归到战后的和平年代。 完成最后的扫尾工作,我走进李思淮的办公室跟他说了声春节快乐,就跟姐姐一起返回了陈家。 自爸妈去世后,每一年的除夕夜我都是在陈家度过的,陈姨和陈伯伯也一直把我当他们的亲生女儿看待,吃穿用度,样样关怀备至。却也因为这样,让我不敢过于频繁地回到陈家,那种温暖关切的氛围,总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以前自己家的情形,太过相似的幸福,因而更加怀念。 吃完年夜饭,帮着陈姨将碗筷都洗好,咱这一家人就其乐融融地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春节晚会,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 而我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左右开弓,这头应着陈伯伯和陈姨的话,那一头跟易明轩在□□上胡诌乱侃着。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手机也跟着来凑热闹,嘹亮地响了起来。 随手打开来“喂”了一声,那边立即传来猫崽子大嗓门的吼叫,弄得我赶紧将手机拉远了耳畔。 “男人婆!你现在在哪呢?”李思锐的声音听着特兴奋。 “在我陈伯伯家呆着呢,你丫不好好蹲家里过年,打我手机干什么?”我皱着眉匆匆结束了跟易明轩的对话,把笔记本放到一旁,起身走到阳台上。 “当然是找你出来玩啊,大过年的,就只在家里陪大人你也不觉得闷得慌。” “过年跟家里人团聚才是正常的吧,你丫脑子里都装了点什么啊,连这基本常识都不懂。”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觉得就我家那环境能正常起来么?别说我,就连我哥都躲出来了。”猫崽子继续叫嚷着,他那边实在吵得够可以,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李思淮……呃,不,李总编也跟着你出来啦?”我小小地惊了一下。 “我就是看他出来才跟着溜出来的,现在他就在我边上站着呢。我说你想喊他名字就直接喊,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更何况就咱几个的关系,不喊名字反而显得生分。”猫崽子又在趁机拉近我和李思淮的关系,他不去当红娘真是婚姻介绍所的一大损失。 “随便你怎么说啦,反正我要留在我姐家陪两位长辈,你们自己玩吧!啊,还有,祝你们新年快乐啊!”我说着,就想立刻收线。 “男人婆你真tm不够意思!老子难得把你个女的当朋友,也不想想我还能在国内呆多久,连多陪我玩几天都不成?”李思锐又开始使他的小性子。 “思锐,算了,蓝凌不方便就改天再找她。”李思淮的声音忽然钻了进来。 “不行!一除夕夜就咱俩大老爷们一起过有什么意思!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拖出来!”李思锐似乎又在跟他老哥强词夺理了。 想想这小崽子也挺不容易的,这才刚找到一点人生目标呢,就马上要飞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接受为期两年的训练,再怎么说也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心里还是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心和害怕的吧? 想着想着,咱的心又开始变软。 “喂,猫崽子!”我冲手机喊了起来。 “还在呢!又怎么啦?”听这口气,估计猫崽子的火气又在往外冒。 “我先跟我姐他们说说看,如果长辈们没意见,那我就出来陪你一起去胡闹!” “真的?那你快去说,我等你消息,一定要出来啊,不然我tm就不出国了!”我说你出不出国关我什么事?居然拿这事威胁我,你找错对象了吧? 手机里再也没传出任何声音,猫崽子丢下那样一句蠢话就挂断了手机。我登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望着这活祖宗彻底没了办法。 磨磨蹭蹭回到客厅里,陈伯伯和陈姨都带着一脸好奇望向我,看来刚刚在阳台上跟李思锐乱闹的声音有些大了。 “陈伯伯,陈姨……”我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为着陪猫崽子出去玩就把自己的亲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顾,这种事怎么说也有些不成体统。 “有朋友找你出去玩?”陈姨柔声问道。 陈姨有着和我姐一样的温柔眉眼,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看上去就像三十多岁一样,皮肤光滑细腻,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坚持喊她陈姨而不是陈伯母的原因,总觉得那种叫法就像是一下子把她给叫老了十几岁似的。 我点了点头:“是我工作时认的一个弟弟,他一过完年就要出国留学去了,所以才想要趁着今天和我聚一聚……” 陈伯伯和陈姨对望了一眼,又一齐笑着看向我。 “那就去吧,难得小凌你肯对你姐之外的人如此亲近,我和你陈伯伯看着也高兴,小丫头就是要活跃一点才好。”陈姨说道。 “是啊,只要你有时间多回来陪陪我们,哪天不是团聚呢?一家人,不必这么拘谨,去好好玩一玩吧!”陈伯伯接过话。 作为华年集团的大股东,陈伯伯平日里都是严肃非常,唯有在家时,才会如此和蔼宽厚,完全没有了居高位者的架子。 “小凌,对于我们来说,看见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想太多。”姐姐也跟着表态。 “陈伯伯、陈姨、姐……”他们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迁就着我,这样的温情,时常令我感动到不知所措。 “小凌,你不用说了,我们心里都明白。你只要记得,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变。”姐姐站到我面前抱了抱我。 “嗯……我知道的……谢谢……”我轻轻回抱着姐姐,忽而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好啦,去玩吧,过年,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才应景,是不是?”姐姐用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笑着说道。 “对!”我振奋起精神,还给姐姐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抬头看向陈伯伯和陈姨,“那陈伯伯、陈姨,我出门了!祝您二位春节快乐!还有姐姐你也是!” “好好好,小凌,记得路上注意安全啊!”陈姨忙不迭地应着,同陈伯伯一起将我送至门口。 “嗯,陈伯伯、陈姨,姐姐,再见!”我穿好鞋,冲三人挥了挥手,走出门去。 站在公寓楼下,我仰望着五楼某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暖暖灯光,满怀感恩。忽而记起了那句话,当上帝关上一张门时,一定会为你开启一扇窗。陈家,恐怕就是在我暗无天日的那段时光里,悄然开启的那扇窗吧?是他们,在我最彷徨无措的时候,让我重新拥有了世上最无私最温暖的亲情。 到现在我都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踏进陈家的情景。 十岁的小孩子,又刚失去父母,面对着眼前曾作为爸妈好友到我家来拜访过几次的陈伯伯和陈姨,我的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怯怯地站在门边,不敢随便挪动脚步。 陈姨见我这样,立刻走上前来,蹲在我身边,温柔地笑着,将我拥进她怀里。 她说:“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阿姨和伯伯会一直一直照顾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咱们不要害怕,好吗?” 姐姐也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冲我甜甜地笑,试探性地问了声:小凌……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姐姐吗?” 那样小心翼翼的语气,好像生怕我会拒绝。 陈伯伯也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和善地说道:“小丫头,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他们每个人都在笑,那样充满疼爱的笑容我曾经爸妈的脸上见到过无数次,他们是打从心底愿意接纳我这样一个孤儿,丝毫没有感到为难与排斥。想到这,我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却弄得三人同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哄着我,跟我道着歉,以为是他们自己说错了话才惹得我哭起来。 陈家的人都是如此良善,我欠他们的恩情怕是这一辈子也难还清了吧? 收拾了下情绪,我打开手机,再次拨通李思锐的电话。 “男人婆,可以出来了吧?你在哪?我们去接你!”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半句话,李思锐就跟挺机关枪似的一股脑地把话全蹦了出来。 “我在紫金苑小区的门口,你们在哪?”我缓了口气,问道。 “啊,那很近,我们正在人民路上呢,三分钟之后到,你先等等!”说完,李思锐利索地收线,仍旧不留给我一丝问话的余地。 时间分毫不差,在我戴着耳机听完一首歌之后,李思淮那辆银色宝马就稳稳停在了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快走几步来到车前,我拉开车后座的门,钻了进去。 “总编,新年好!”我刚关上车门,就笑着跟李思淮打招呼。 “嗯,你也是。”还是一样不咸不淡的口吻。 “喂,你们两个在这客气来客气去的就不觉得别扭?好好说话是会要了你们的命还是怎么的?男人婆,为什么你对着我就总是大呼小叫的,一看到我哥就一副毕恭毕敬的奴才样?我看着就不爽!”李思锐一脸嫌恶地说道。 “你又不是我上司,我干嘛对你毕恭毕敬的?更何况你年纪比我还小呢!”我还给李思锐一记白眼,不屑地说道。 “反正,我今天就不想听见你喊他‘总编’,要么直接叫他名字,要么叫他思淮哥,你自己选吧!不然我就把你锁在我哥车里一整夜!”李思锐极度不厚道地威胁着。 听到后一个称呼,我和李思淮的脸上难得默契地露出了鄙夷与恶心的神色,猫崽子你当在演韩国偶像剧呢?要不要我直接喊你哥oba啊? “你怎么都不征求你哥意见的,就只知道跟这为难我。”我甩了甩发麻的脑袋,瞪了李思锐一眼。 “那,哥,你说,有意见没?”李思锐大睁一双眼,直直盯着李思淮,眼神不容人拒绝。 “只不过是一个称谓,我无所谓。”李思淮垂下眼,看着手中握着的方向盘淡淡说道。 “呐,听见了?我哥他没意见,你还有什么借口,一次性全给爷摆出来!”李思锐蛮横地说道。 你们兄弟合起伙来玩儿我,我还能有什么借口?就算有,凭着李思淮那狐狸样的思维方式,只会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反正我绝对不选第二种叫法。” “那就是说你选第一种?那你现在叫叫看?”李思锐得意地眯起了眼,活像只甩着大尾巴的小狐狸。 我看着坐在前面的李思淮,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念出了他的名字:“……李思淮。” “嗯?”老狐狸相当配合地回过头望着我,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被他这狡黠的表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大声喊了起来:“好啦好啦,你们两兄弟耍我也耍够了,到底要去哪儿玩啊?不至于就一直把车停在人家小区门口聊天聊一整夜吧?” “我当然没那么无聊,哥,走吧,我们玩儿去!”李思锐拍了拍他老哥的肩膀。 “……去哪?”这回轮到李思淮茫然了。 “电玩城!”李思锐大手一挥,指向前方。 宝马车随即发动,窗外的风景立时迅速后退,晃花了我的眼。 刚进到c市最大的电玩城内,无比嘈杂的喧嚣声响便争先恐后地涌进了我的耳朵。跳舞机、爵士鼓、头文字d、拳皇……各种各样的游戏机按照种类满满当当地排列在这片宽敞的区域内,吸引了一堆人前赴后继地挑战最高记录。而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则摆满了嘉年华的游艺项目,种类繁多的投掷游戏和射击游戏摊位前聚集了众多情侣,正在为架子上陈列的奖品而不懈奋斗着。 我有些不适地摇了摇脑袋,毕竟有几年的时间没有踏进这块在我眼中属于未成年人的领域,面对这沸反盈天的景象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是比起我,还有人更加显得格格不入,那就是站在我身旁穿着ck白色大衣的李思淮。他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萦绕在他周身的气场,仿佛能过滤掉一切喧闹的事物,就像看电视时忽然按下了消音键,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再大的声响也能瞬间消融为一片寂静。 这样的人站在电玩城里,很自然地吸引到了一票花痴mm的注意,一个个桃心眼不断贴到李思淮的身上,又被他冰冷的气势冻得啪嗒啪嗒掉落一地。 看着这情形实在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撇过头,暗自翘起了嘴角。 这个时侯,自身状况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的某只猫妖提着两袋子游戏币一蹦一跳地回到了我们身边。就那袋子的份量来看,少说也有300个硬币在里面欢快地碰撞着。 “为庆祝新年,这家电玩城似乎弄了些活动,所有的游戏机,除了格斗类的以外,都可以得到游戏券,用那些券可以去换奖品。男人婆,你去看看,那架子上有没有什么是你想要的?”李思锐指了指靠近门口,贴着一整张墙放置的展示架。 “为什么是我去?” “我稍微看了下,那里面的东西全是你们女的喜欢的,不让你去还让谁去?那些东西我和我哥都不感兴趣。”李思锐无谓地耸了耸肩。 好吧,算你赢,既然有这种可以额外捡到便宜的机会,咱小金牛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不再做声,我一本正经地走到展示架前,眼睛却急急地审视起摆在上面的所有奖品。 当我的目光触及一只穿着红色苏格兰小花裙的泰迪熊时,便牢牢定住了。从小,我就对各种各样毛茸茸的可爱公仔有种偏执的喜爱,以前家还在的时候,我的房间几乎被大小不一的公仔们填了个严实。而我最爱的,就是泰迪熊,每晚都要抱着它才能睡得着。可是那一把火,将这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晚上睡觉也再没有安稳过,总是容易惊醒,直到易明轩和陈姨后来又给我买了其他的泰迪熊,我的睡眠才稍微恢复正常。 而如今摆在我眼前的这只小泰迪,跟我当初丢失在火海里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自然也就十分顺利地把我的记忆再次被拉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之中。 “怎么,看上这只傻不拉叽的小熊了?”李思锐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我怔怔看着笑得跟个妖孽似的李思锐,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哥,我们来比赛吧?”李思锐瞥了眼泰迪熊底下贴着的“5000张”字样标签,语带挑衅地望向李思淮。 32 闹腾又温馨的除夕(下) 李思淮侧头看了看我和李思锐,又望了望展示架,嘴角微微向上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啊,你想怎么比?” “当然是看谁得的游戏券多咯。”李思锐竖起大拇指朝后晃了晃,指向那只乖乖坐在架子上的泰迪熊。 李思淮双手环胸,眯眼看向李思锐:“先比什么,你挑。” 李思锐的眼睛在电玩城内搜索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头文字d的赛车游戏上。 “从这个开始吧。”抬了抬下巴,李思锐便径直向空着的一台游戏机走去。 李思淮依旧噙着一丝笑意,跟着坐到了李思锐旁边的一台机子上。 “从赛车游戏开始,思锐你是故意放水么?”李思淮手扶着方向盘转头看向一旁的猫崽子。 “我是怕老哥你年纪大了,玩不转其他的,先用赛车热热身~”李思锐眉毛挑了挑,邪笑着说道。 李思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俯身将游戏币投进了机器里。 “准备,开始。”口令发出,两个人同时按下了游戏启动键,联机,选择赛道,三秒钟倒数,两台游戏机上立刻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从两人的驾驶风格就能一眼看透他们的个性,李思锐平日里脾气火爆,就连开车也是一样,速度飞快,横冲直撞,只顾着如何让自己飚得畅快。而李思淮则不同,一如他平日的冷静态度,保持着恒定的高速,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漂移也相当的干净利落。 一个暴发型,一个技术型,这样的实力对比,比赛结果自然没有任何悬念,李思淮轻轻松松就赢过了猫崽子,而且还打破了他所坐的那台机器上的最短时间记录。 二十多张游戏券在游戏结束后立刻从出票口唰唰冒了出来,李思锐喜滋滋地一把扯过,交到我手上。 “好了,热身完毕,比赛正式开始!我们……去投篮!”说着,猫崽子就一手拉着李思淮,一手拽着我往篮球机的方向走去。 站在篮球机前,李思淮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衣,露出了内里穿着的浅灰色v领线衫。 “麻烦你了,蓝凌。”李思淮将大衣递到我面前,顺便朝我漾开一个清浅的笑。 我赶紧伸手接过,心里有了些许诧异,今天的李思淮,笑容似乎特别多,难道是受了周遭气氛的影响,让他找回了一点年少时的轻松与放肆? “哥,准备好没?”李思锐在一旁扯着嗓子喊起来。 李思淮冲他点点头,随即面对篮球机站好。再次同时投入游戏币,按下开始键,栏杆升起,五颗篮球滚到了两人面前。 我眼看着他们飞快地挥舞着双手,拿球,甩动手腕,投篮,所有动作几乎都是瞬间完成,而命中率更是高到可怕,记分牌上的数字不断跳跃,两人闯过一关又一关,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十分钟后,李思淮的动作略显迟缓,汗水也顺着他的额头淌了下来,而李思锐却依旧保持着刚开始的速度,身手敏捷地朝篮筐投着球。忽而,篮球机中响起欢快的音乐声,闯关结束,两人双双打破最高记录,而李思锐的命中数甚至比他哥哥还高出五个。 “哈,我赢了!哥,你还是乖乖服老吧~”李思锐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道。 李思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做声,呼吸有些急促。 27岁与18岁,这九年的差距,在此刻变得有些明显,时间果真是个无情的东西呀…… 之后,这兄弟俩又在人群里不停来回穿梭,比着不同的游戏项目,而我呢,则向李思锐要了五十几个游戏币,默默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盯着泡泡龙和大家来找茬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在电玩城里你是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等到两人抱着一堆游戏券站到我身后时,已是半夜三点。 “看见没?这么多!”李思锐邀功似的抬了抬手臂。 “我这里也不少。”我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一堆游戏券说道。 “你就玩个泡泡龙也能弄到这么多?”李思锐不敢相信地高叫起来。 “呃……不止是泡泡龙,刚刚还发现另外一个东西……”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台机器。 那是一个名为巫师城堡的游戏,将一个游戏币投入机器里,它就会落到一个状似投石机的机关上,在它的对面约一米五的地方,有着一个不断左右移动的怀抱着小瓶子的巫师,我所要做的,就是把投石机上的硬币通过开关弹射进瓶子里,如果直接落入瓶口,就可以得到五十张游戏券,如果没投中,就只能得到三张。 今天晚上也不知是人品爆发还是怎么的,平日里眼力并不好的我,玩这游戏居然保持着十投八中的高命中率,就那样傻傻看着这台机器源源不断地吐出游戏券。 “得,哥,早知道这么好赚,我也跟她一样呆坐在这里就好了,何必那么辛苦。”李思锐异常郁闷地看向李思淮。 “至少我们都玩得开心,这就足够了,”李思淮说着,又看了看我脚边的那一堆游戏券,“加上蓝凌的这些,游戏券的数量应该够了,兑奖去吧。” 我们来到兑奖台边,看着工作人员将游戏券一条条地放进计数器里,数字不停翻滚,最终停在了5026上。 “您可以兑换5000张游戏券以内的奖品。”工作人员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说道。 “就拿那只小熊吧。”李思淮指了指放在展示架上的那只小泰迪。 “好的,谢谢您的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工作人员取过小熊递到李思淮手上,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李思淮转过身,又将泰迪放到我手中。 “满意了吗?”李思淮笑着问道。 我看着手里的泰迪熊,不由得紧紧抱住,下意识里觉得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将已经错失了十多年的温馨时光再次重新拾回一般。 “谢谢你们……这只泰迪……对我很重要……”我看着泰迪黑黑圆圆的眼睛喃喃说着,也不管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他们是否能够听见。 “快四点啦!哥,我们干脆去城郊山上看日出吧!”李思锐忽然在一旁炸开了锅。 “这个主意不错,蓝凌,你怎么看?”李思淮微微颔首,又望向我。 “日出么……新年的第一个日出,似乎蛮有意义的。”这样想来,从小到大,我似乎就没正正经经看过一次日出。 “那就是同意啦?那我们快走,去到山上少说也要两个小时,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李思锐说着,又拖着我和李思淮往电玩城外走去。 坐上李思淮的车,我们三人立即向c市西郊进发,刚开出没五分钟,李思锐那小子居然就歪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连除夕守岁也这么不敬业。”我看着李思锐安然的睡脸瞥了瞥嘴。 闭上眼不吵不闹的猫崽子其实还是蛮可爱的,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如羽绒般轻柔垂落,嘴角含笑,神情恬淡仿若天使,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掐他白皙无瑕的脸庞。 我伸出手轻点了一下李思锐的鼻尖,他似有所感应,微微皱起了眉,耸了耸鼻子。 “嘻嘻……”看着猫崽子这温顺惹人疼的模样,我不禁笑出了声。 “就让他先休息一下吧,毕竟这几天他都没睡好。”李思淮眼睛盯着前方说道。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和担心的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突然之间就要一个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是啊……毕竟他也才18岁,再倔强,再叛逆,面对离别,还是会有些伤感的……”李思淮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揉了揉李思锐的偏向驾驶座一边的脑袋。 “但愿他到了美国能够一切顺利吧……”我看着酣睡中的李思锐,轻声说道。 “看来你真是打心眼里把思锐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疼爱了。” “是啊,你不也说过么?我和李思锐其实很相像,所谓人以群分,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对他多了一份亲近感吧……”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那么,作为思锐的哥哥,你是否也能对我多一点亲切呢?”冷不丁地,李思淮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愣了愣,面对着情势的忽然变化有些不知所措。 李思淮紧接着又加上一句话:“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那只小熊的事情?我刚刚在电玩城里好像听见你说,它对你很重要。” “哦,这个啊……”我拿起放在一旁的泰迪抱在怀里,“因为在小时候,我也有一只跟这一模一样的泰迪熊,是爸爸妈妈送给我的三岁生日礼物。每晚,我都要抱着它才能睡得着,可是却因为那场火灾,它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虽然之后陈姨和易明轩都找来其他的泰迪代替这只,但我想要的,却只是这只穿着苏格兰裙子的小泰迪……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找到相同的了,没想到……” “没想到,却在电玩城遇见了。”李思淮接过我的话。 “……对。有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命运其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就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可能……”我出神地看着车窗外如被浓墨泼洒过一般幽黑的景色,不自觉发出了感慨。 “失而……复得……的可能吗……”李思淮自言自语着,似乎也同我一样陷入了深思之中。 两个小时后,宝马车开到了城西郊的山顶,摇醒仍处于熟睡中的李思锐,我们三人一起站在了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望着远方天空渐渐显露的鱼肚白,连清晨刺骨的寒冷都忘到了脑后。 寒冬里的日出不比夏日,多了一丝朦胧与深沉之感。厚重的云层中,浅红的光线逐渐弥漫开来,将冷色的天空晕染上一层浅薄的暖意。天地交接之间,一点耀眼的红色光亮奋力破开重重阻挠缓缓展现在我们眼前,从光点,到半圆形的光块,最后一个完整的圆满朝阳便从地平线上跳脱出来,光芒也从初始的淡红转为了刺目的橙红,霎时光华四溢,沉睡的土地再度被唤醒,喧嚣渐起,新的一天由此展开。 “新的一年,祝你比去年更加快乐,蓝凌。”李思淮忽而转头看向我,柔柔笑说道。 瞬间哑然,只因李思淮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表情和真挚话语。晨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融化了宛若被常年冰封的虚假面具,露出了最为柔软和煦如春风的容姿。心,就在那一刻跳漏了节拍,眼前一阵恍惚,有朦胧的影像倏然闪过,却无法忆起分毫。 “喂——!!!老子就要出国了——祝愿所有我关心的人都能获得幸——福——!!!”李思锐把手圈成喇叭状贴在嘴上,冲朝阳大声吼着。 浑身惊得一颤,回过神,我立刻跟着李思锐拉开嗓门大喊起来。 “猫崽子——去到美国也要每天都开心啊——!!!爸妈——你们听得到吗?现在的我,很幸福啊——祝在天国的你们,新年快乐——!!!” 喊出口的话转瞬便消逝在广阔的天地间,但我确信,爸、妈,你们在天堂一定听得到。若可以,请你们继续保佑我,保佑我身边所有的人,让我们脸上的笑,永不消失,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时刻感受到幸福…… 33 暴雨来袭 现在想来,一切,应该就是从我生日那天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的吧?在那之前,也就是春节假期结束时,我和李思淮一起送走了李思锐,之后,我一边在杂志社上班,一边为专八考试和论文初稿做着准备,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3月7日,专八考试结束,我便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论文初稿的撰写上,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初稿。 这是安逸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两个月,我有空就和易明轩聊聊天,写写电邮,说的都是些日常的琐事,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有绵延不断的温馨。李思淮自春节过后也恢复了常态,没有再说出奇怪的话,或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回归到了它们最正确的轨道上,互不干涉,互不影响。 我以为生活就会像这样云淡风轻地过下去,却没有想到,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太过贪恋这份平和,让我将平日里总会有的那么一点不安全感也完全抛诸脑后,以致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猝不及防到差点彻底崩溃…… 4月24日,也就是我生日的前两天,我还在□□上和易明轩一边视频,一边天南海北地乱扯着,他说他已经买了机票,一定能够赶在25日时针跨过零点之前回到我身边,他要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 我记得我当时还特任性地说,好啊,那你一定要在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敲响咱家的大门啊!一秒也不准差! 他毫不迟疑地满口应着,笑容灿烂一如往常。 于是,等真正到了25日的晚上,我一人坐在家里,喜滋滋地看着摆在桌上的蛋糕,时不时瞟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满怀期待地为易明轩的回归进行着倒数计时。 然而,直到挂钟上的时针移过了数字12,大门也没有被敲响。我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不禁有些埋怨起易明轩来,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死猴子你为什么要爽约!害我一个人坐在这里跟个白痴一样傻笑,等着你带给我惊喜…… 我整个人蜷在沙发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在脑子里将易明轩上上下下从里到外骂了遍。 正当我想通过喊叫来发泄心中不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立马扑过去打开来放在耳边,想也没想就吼出了声。 “易明轩,你这个大骗子!还说一定会在12点以前赶回来,你tm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半天,手机里没动静,我以为是易明轩被我的狮子吼吓得突然得了失语症,于是又放缓了语气。 “你现在究竟在哪啊……快点回来吧……你明明知道今天对我很重要,就别跟我玩捉迷藏了,好吗?” “……蓝凌,是我,李思淮。”半晌,手机里才传出另一个我所熟悉的声音。 我一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来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的果真是李思淮的名字。 “啊……总编,抱歉,刚刚我有些情绪失控,吓到你了吧?”这种情况还真够让人发窘的。 “……你在等易明轩回来?”他又直接无视了我的问题。 “呃,是的……他跟我约好一定会在今天回来的……”我有些尴尬地应着。 手机里传来李思淮深深呼吸的响动,接着,他又说道:“蓝凌,我接下来的话,请你认真听好……不,算了,你现在在家吗?” 我被李思淮这话绕得有些莫名其妙,直觉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是与我有关的,一丝不安渐渐从心里涌了出来。 “对,我在家。” “那好,请你等等,我马上过来。”说着,李思淮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渐渐回归黯淡的手机屏幕,继而仰面躺在了沙发上。这样的对话和气氛,让我觉得相当熟悉,简直就像是偶像剧里通常会出现的狗血桥段,而这种桥段的出现,一般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情。 想想李思淮刚刚欲言又止的情形,再想到迟迟未出现的易明轩,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不会吧……这种事,怎么可能……是我多想了,一定是我多想了……虽然在心里反复说服着自己,但我的全身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只能不停地在客厅来回走动,来舒缓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 门铃骤响,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前,在手扶上门锁的一刹那,我多么希望一开门,看见的是易明轩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然而,希望终归只是希望,老天并没有因为我生日,就豪爽万分地实现我心底此刻最迫切的期冀。 站在门前的,是气息有着些许紊乱的李思淮,他的双眼在此刻没了平日里的沉静淡定,而多了一丝担忧与慌乱。 心里不由得再次紧了紧,我努力扬起笑,以玩笑的语调说道:“总编您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跑来我家,这算是在视察员工的夜生活状态么?” “可以……让我进去说话吗?”李思淮看着我的脸,郑重地问道。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侧过身子把他让进了屋。 李思淮走进客厅,眼睛马上就盯住了放在桌上的水果蛋糕,我走到他面前,发现他的神情变得更加不自然了,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样。 “你在等他……回来跟你过生日?”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蛋糕都摆在那里了,我和易明轩的约定也跟你说得一清二楚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能不知道? 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李思淮的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冷冽,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忧伤? 面对着这种表情的李思淮,一直潜伏在心底的不安再度冒了上来,像是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我本能地开始往后退,不想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而他却仿佛已经觉察到我的意图,抢先一步上前,双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双眸直直看向我,不再闪避。 “蓝凌,我现在想说什么,你心里或许已经明白一些了……但是,请你冷静听我说完,好吗?” 我晃晃脑袋,依旧笑看着李思淮:“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些话我们可以改天再说吗?现在……请你出去好吗?我还要等……易明轩回来……” 我努力想要挣开李思淮扶着我肩膀的手,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他那双此刻被苦恼哀伤情绪占满了的眼睛。 “你又想逃避吗?蓝凌,你明明清楚我想告诉你什么了!”李思淮忽然提高了声音,双手也加强了力道,我的肩膀开始感到疼痛。 挣扎着抬起手捂住了耳朵,我更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不想听!你别再说了!” “易明轩他回不来了!他在英国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一句话,将我从无尽妄想里打回现实,瞬间的安静,我感觉这房间像是忽然被西伯利亚寒流侵袭了一般,让人从心里到四肢百骸都冷了个彻彻底底。 我就知道……你李思淮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够告诉我的,就只有这种消息……所以我才不想要听到,至少那样,我可以继续做我的梦,永远不用醒……为什么……你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又是我的生日……为什么总是在我生日的时候…… 忽而觉得这一切是如此可笑,易明轩,你以为是你在演偶像剧吗?男主角因为女主角的一时任性而身遭横祸,女主角因此深陷后悔痛苦的深渊而无法自拔。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在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幸福欢乐之后,在我生日这一天,你送给我的就是这份大礼? 颓然地放下手,我怔怔望向李思淮,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抗拒,就连思维也在听到他话的瞬间静止了,脑中萦绕的,只有他所陈述的事实。 易明轩是在25日清晨乘坐出租车赶往机场的,与他同乘一辆车的,还有eric的妹妹jane,她想要跟去机场为易明轩送行。 然而前一夜,伦敦刚刚下过一阵大雨,导致清晨路面上仍旧比较湿滑,再加上时间太早,出租车司机的状态不是很好,有些疲倦。一场车祸,就在司机因打呵欠而没有看清红绿灯变换,直接往前冲,而侧面高速行驶的货车也因路面湿滑来不及刹住车的情况下发生了。 时间就是那样恰恰好,如果易明轩能晚一分钟出门,拦到别的出租车,或者出租车司机不是在那个时候打呵欠,又或者红绿灯没有瞬间变换,那么这场事故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但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用“如果”开头的假设句,都表明了它绝无实现的可能。 eric是从家人那里得知了自己妹妹出车祸的消息,赶到医院之后,他才发现一同出车祸的人还有易明轩,这才马上联系了李思淮,请他将这消息转告我…… eric还说,易明轩被送进医院时的情形相当不乐观。出车祸时,他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直接受到了货车的冲击,脑部受到猛烈撞击,颅内出血严重,身体多处骨折,有一根断裂的肋骨似乎还刺入了肺部,体内诸多脏器都有破裂的迹象,身体各项机能指数都降到了最低点,心脏也一度停止了跳动…… 这样的描述,我光是听到就已经无法忍受,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此刻正承受着这巨大痛苦的易明轩是否具备足够顽强的毅力与求生欲望,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身体开始发抖,无尽的恐惧瞬间侵袭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生日,无助、孤独、绝望……所有暗藏在心中角落里的晦暗情绪统统涌了出来,让我窒息。 “蓝凌……蓝凌……!!!”有谁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恍恍惚惚,听不真切,眼前的景象都变成朦胧的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蓝凌!”这一次,声音直直钻入了我的耳朵里,伴随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视野再次回复清明。 “李思……淮?”我机械地抬起手,抚上自己被打痛的脸颊,依旧感到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一直都在等…… 我等的是…… 脑子里像是轰然被炸开了一样,我回过神来,立刻冲进卧室,收拾起东西。 “蓝凌你干什么?”李思淮跟着闯进来,紧紧抓住我不断往床上丢着衣物的手。 “去英国……我要去英国……我要去找易明轩!”我冲李思淮吼着,奋力想要甩开他的手。 “你有护照吗?有签证吗?英国是你说想去就能去的?请你冷静点!你平时的理智都到哪里去了,不要一听见易明轩出了事就慌得连自己该干什么都忘记了!”李思淮猛地晃了晃我的身体。 被他这样一吼,我原本已经乱成马蜂窝一般的脑袋总算再度平静了下来,放弃无谓的行动,我抬眼看向他。 “我没有护照和英国签证,请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最短能在多少时间内办理妥当?” 李思淮见状,松开了手,缓了口气,说道:“这些东西,最快也要三个星期才能办妥。” 三个星期……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易明轩在那边又会发生多少变化?我心里想着,不免又有些发慌。然而转念再一想,既然规定如此,就算我再急,也无济于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清醒,一直等到能够去到英国的那一天,亲眼看见易明轩,守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这才是对他最有帮助的。 一直以来,易明轩都希望我快乐、坚强地过好每一天,我不能……让自己在还没见到他的时候就垮了。 “好,我就等三个星期。李思淮,拜托你,尽快帮我办理好一切出国手续,好吗?你的人脉广,一定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搞定这一切。”我望着李思淮仍旧带着忧虑的双眼,真诚地请求道。 李思淮微愣了一下,继而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34 失踪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于我而言无疑是场煎熬。eric每隔两三天就会发封长长的电邮过来报告易明轩目前的情况,但每看一次,我的心就往下沉几分。 这么长的时间,易明轩始终没有彻底脱离危险,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里,由护士日夜照看着。其间他还出现过几次危急情况,都是一群医生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才把他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虽然做了开颅手术,但却无法将他脑内的淤血彻底清理干净,血块压迫着神经,致使他直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清醒,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 这样消息,让我感到绝望和害怕,我无法想象,易明轩会跟我爸妈一样,永远地离开我……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阳光开朗健康的男生,这一辈子都是与各种灾难与不幸绝缘的,他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幸运儿,是被老天所特别眷顾的。 一场车祸,让我再次看见了死亡的临近,有好几个夜晚,我都会做相同的噩梦,梦见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死神,高高地举起了他的镰刀,对准易明轩,狰狞地笑着,狠狠劈了下去。 每次都是尖叫着苏醒,汗湿透了背,我走进浴室,看着自己越发苍白的脸,想着前不久自己还与易明轩在这里嬉笑打闹的情景,泪水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为什么我所爱的人,都要在我本应开心的时候,离我而去…… 易明轩,我才刚刚看见幸福的影子,你不能这样,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轻易将它带走,那本应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幸福…… 完全控制不住悲伤情绪的蔓延,我的手紧紧抓着水池边沿,听着泪水砸进水池里的声响,哽咽出声。 三个星期地狱般的生活总算过去,我拿着李思淮递到我手里的护照和签证,只想赶紧买到最早一班飞往伦敦的机票,去到易明轩的身边。不管他的情况有多糟,我都愿意一直守候,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 正当我准备跟李思淮请假,立即前往购买机票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对,是我……你确定?等等,她现在就在这里,你……直接跟她说吧……”李思淮眉头深锁着,将手机递到我面前,“是eric的电话,有些事,我觉得他直接跟你说比较好。” eric急急忙忙打电话过来,难道是易明轩他…… 想到这里,我慌忙接过手机。 “喂,eric,我是蓝凌。是不是易明轩出了什么事?” “蓝凌……他……不在了……”eric踟蹰的话语,让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叫……他不在了……eric……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浑身都开始发抖,那个让我害怕的字眼怎么都无法从我口中说出。 “啊!不对,shit!我说错了!蓝凌,对不起,我刚刚有些乱……我的意思是,他不见了,不是说他那个什么了……是miss,不是die,ok?你明白了吗?”eric在那边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无法完全清楚地理解eric的意思,但却抓住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他说,易明轩不是die,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对吧?eric,易明轩还活着吧?”我对着手机激动地喊了起来。 “至少,几天前是……”eric的声音变小了些。 “什么叫几天前是?” “因为我只在前几天见到了他……今天再来医院的时候,他的床位已经空出来了。我问了护士,她说aaron的亲人前天来了这里,为他办理了转院手续。至于转到了哪家医院,她也不是很清楚……对不起,蓝凌,我今天在伦敦各大医院找了一整天,都说没有接收过aaron这样的病患……他……失踪了……”eric的声音里满是歉疚。 “失踪……好吧,我明白了……eric,这不是你的错,我还要谢谢你,及时告诉了我易明轩的情况……既然他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那肯定是他的亲人将他转到了条件更好的医院接受治疗……”我安慰着情绪有些低落的eric,这么多天,他又要照顾自己的妹妹,又要关注易明轩的情况,想必是异常辛苦的。 “嗯,肯定是这样的!所以,蓝凌你也不要太担心了。aaron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他会好起来的,谢谢你,eric……”我说着,将手机再次交还给李思淮。 “喂?eric,最近辛苦你了。嗯,你就先好好照顾你的妹妹吧,易明轩的事,我会让英国分公司那边的人帮忙寻找的……对……好的,没问题。你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好的,谢谢……有时间再联络,再见。” 李思淮合上手机,再次看向我:“你现在准备怎么做,蓝凌?” 是啊……我现在打算怎样?失去了易明轩的消息,就算去到英国,我也不知该从哪里找起……他的亲人如此匆忙地接走了他,看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吧?他的……亲人…… 我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要去陌森集团!”我抬起头丢下这句话就立刻转身往外冲去。 “等等,”李思淮抓住我的手,“我送你去。陌森集团内部管理严格,若没有事先预约,一般人很难见到高层人物。”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同意。 陌森集团是易明轩父母共同创立的服装公司。他们两人白手起家,凭着自身坚持不懈的奋斗和独到的商业眼光,硬是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就将陌森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制衣厂转变成了拥有十几亿资产的大公司,虽然整体规模比不上华年,但单就服装这一块来说,却足以与华年旗下的品牌分庭抗礼了。 车子在陌森集团那栋灰红相间的高大商务楼前坪的停车场停了下来,我与李思淮从车上下来,一同快步走进了楼内。 上到18楼的高层办公室,前台的秘书见到我们的到来立刻站起身弯腰行礼。 “两位好,请问是否有预约?” “请你跟贵公司的总裁或总经理通报一下,就说《零年》杂志社的总编李思淮想要见他们。”李思淮气定神闲地说着,话语里却尽是不容拒绝的力量。 其实像陌森这样的大型服装公司,只要听到《零年》的招牌就会立刻礼让三分,毕竟,若自己公司的服装能登上《零年》,那就意味着至少这一季他们不必再为自己的销量担忧。 这位秘书显然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就将电话接进了办公室。 几句简短交谈过后,秘书伸出手,做出了个“请”动作。 “我们安总裁刚刚从国外回来,还有些疲态,请两位见谅。”说着,秘书就把我们引入了办公室内,并随手关上了门。 只有陌森集团的安总裁在,那也就是说,易明轩的父亲暂时还没有回来?在踏入办公室之时,我飞快思考起目前的状况。 红木制成的古雅办公桌后,陌森集团总裁,易明轩的母亲安晓陌正低着头,用手按压着太阳穴,很是疲惫的模样。 听见响动,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凌厉地扫向李思淮。 安晓陌是个典型的女强人,沉着睿智的性格,干脆果断的处事行为以及冷艳傲然的容颜让她具备了女王一般的强大气势。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当时就怕得立刻躲到了易明轩的身后。其实她那时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而已,可那种骇人的压迫感却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李总编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安晓陌语调平缓地发问。 “安总裁,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公事,是我的下属有事想向您询问,可惜贵公司管理严格,若不是我出面,恐怕她根本连见您一面的机会都得不到。所以,请您见谅。”李思淮不卑不亢地说着,将躲在后面的我推到了安晓陌的面前。 有些局促地抬头看向安晓陌,我刚想露出个微笑给她留个好印象,谁知眼前一花,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就像是有人在极近的距离用力敲响了铜锣一般,瞬间耳鸣,脸上的疼痛亦随之而来。 我被安晓陌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彻底打懵了,愣愣地看向她,无法言语。 倒是李思淮迅速反应过来,立马又把我拉回他身后。 “安总裁,你这是做什么?”李思淮的话语里有着隐忍的怒气。 “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我不想看见她!请你带着你所谓的下属,立即滚出陌森!”安晓陌双手紧握,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刚刚还是那般泰然自若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就变了脸色,掩饰不住情绪的激动。 我抚着自己被打痛的脸颊,在李思淮身后默默低下了头。 她是该恨我的吧,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从上小学起心里所重视的就不是她这个母亲,而是一个跟易家毫不相干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为着这个孤儿,她儿子放着最好的学校不去上,一路从初中追到大学,只是想守在这个孤儿身边。好不容易,他进入了世界上数一数二艺术学院就读,她以为从此再也不用为自己儿子的未来担心,谁知道,又是因为这个孤儿一个任性的要求,她儿子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 如果换了我是安晓陌,恐怕连杀了这个祸害的心都有了。 “您恨我是应该的,就算您现在把我杀了我也没意见。但是,安阿姨,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易明轩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情况怎样?我想要知道的,只是这个而已……”我重新站到安晓陌前面,以万分诚恳的姿态请求着。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知道我儿子现在的情况?你问问你自己,从易明轩小学开始,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中学的时候,为了要跟你上同一所学校,他差点把整个家都给吵翻。到了升大学,他更是瞒着全家人填了跟你一样的志愿,等他父亲发现的时候,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我们辛辛苦苦为他铺好了每一步路,却都是因为你,被他彻底无视!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叫蓝凌的女人,每次我们家发生争执,也全都是因为我们说了一句半句你的不是!我到现在都不懂,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把我的儿子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安晓陌的眼中,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恨意,咄咄逼人的问话,让我无力招架。 “爱情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你的儿子爱她,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每一件事,你又凭什么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蓝凌一个人身上?”李思淮在我身后忽然开口。 安晓陌转移视线,看向李思淮:“李总编,身为局外人,这里似乎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局外人?你恐怕弄错了吧?蓝凌是我们杂志社的员工,现在她被你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还站在这里接受你歇斯底里的训斥,怎会与我无关?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员工被你这样对待,我站出来说几句也是应该的吧?”李思淮冷冷笑着,反唇相讥。 现在的情形本来就对我很不利了,李思淮这样做,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我只是想知道易明轩现在的状况而已,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足够了……就算要我从此都不再见他,跟他断掉所有联系,我都愿意…… “对不起,安阿姨……我知道我亏欠了易明轩,亏欠了你们易家太多太多……我知道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所以,我会离开他,不再拖累他,只要您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让我去看看他,亲眼确定他还好好地活着,我就放心了……之后,我会走得远远的,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求求您,让我再去见见他……” 放弃了所有自尊,我低声下气地乞求着,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得到易明轩的消息。面对未知的恐惧,让我彻底乱了阵脚,不复平日里的坚强冷静。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清楚,只要我还在易明轩身边,就会成为他人生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就像安晓陌说的那样,他总是为了我,一次又一次停下自己的脚步,站在原地等着我,陪着我一起慢慢地走。原本那一路上属于他的壮阔风景,他都不屑再看上一眼,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怎样美好的事物,或者说,他也完全没有兴趣知道吧…… 这一场车祸,让我真的害怕了,害怕继续留在他身边,让他一次又一次为了满足我的任性而忘记了他自己。或许,我不在了,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解脱。 然而,他居然连这样的机会也不再留给我,因为安晓陌说:“不可能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已经离开了……蓝凌,这一辈子,你都要给我记住,我儿子——易明轩,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35 脱轨 “不可能……你骗我!eric那个时候明明说是你们帮他办理了转院手续,如果他的情况真的那么糟,医生怎么可能同意让他随意转院?!”我紧盯着安晓陌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慌乱的迹象。 然而,那双眼依旧只呈现出令人胆寒的憎恨,那样坦然,完全不需言语,我便可知她现在恨不能让我立刻代替他儿子死去。 “我们确实为他办理了转院手续,因为那个时候,他的情况似乎已稍稍稳定,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转院后的第三天,他的情况突然急剧恶化,医生们竭尽全力抢救,却依然……”安晓陌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她闭上眼,尽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一只手及时拽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轻轻环住我的腰,稳住了我下落的身体。 努力了半天,我才重新站稳,轻轻推开李思淮的手,我走近安晓陌。 “那他现在……在哪……还在那边的医院里吗?还是你们已经把他……”即使你已经没有心跳,失去了呼吸,我也要看见你,哪怕只是最后一面,我也要看见你,不然你叫我如何死心,易明轩! “我儿子现在怎样,已经与你无关。他活着的时候被你霸占了整整12年,至少在他死后,我会让他永远陪在我身边!蓝凌,我要你背着这份愧疚过一辈子,这是你欠易明轩的,也是你欠我们整个易家的!”安晓陌忍着泪,赌咒般地说道。 紧接着,她拿起电话,叫来了商务楼内的保安。 “这两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办公,麻烦你们把他们请出去!” “二位,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保安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动手请人。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感觉李思淮正在拉我的手臂,我轻轻甩开来,继续紧盯着安晓陌。 “我最后再问您一次,安阿姨,易明轩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觉得如果他还活着,我会丢下他不管就一个人回到中国来吗?”安晓陌如此回应,继而转过身,扬了扬手。 保安收到指令,立即缩小了包围圈。 “不劳烦各位了,我们自己会走。安阿姨,再见。”我说着,立即转身快步走出了安晓陌的办公室。 临到门口,我又转头看向坐在前台的秘书:“请问,易总经理现在在哪里?” 秘书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围在我和李思淮四周的保安,吞吞吐吐地说道:“易、易经理他……目前还在国外出差……” “是吗……谢谢你。”我冲秘书笑了笑,继而转身走进电梯。 极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我的脑袋却被各种各样混乱不堪的想法所占满,连自己是如何走出商务楼大门的都没注意到。 我只是一个劲地在想,安晓陌不愿意告诉我易明轩究竟在哪,只是一直强调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但是,这毕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在没见到易明轩之前,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况且,作为陌森集团的实际掌控者,易明轩的父亲一直都在国外,这点也与安晓陌所说的事实不符,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在自己儿子伤重到去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出差? 易明轩,你曾经说过,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把我们分开,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就算是死,也一定会让我亲眼看见? 每一次你都是说到做到,这一次,我也依旧相信你,所以,我一定要去到英国,就算要我把全英国的医院都翻个遍,我也一定要找到你!死也要找到你! 当时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疯狂的念头,其他的什么都容不下,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没头没脑地走到了什么地方。等我回过神来,只听见后面似乎传来了李思淮的喊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就朝我猛地撞了过来,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跟着就彻底暗了下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房间里的床上,勉强支起身体,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右边的肩膀还有些许疼痛。 “醒了?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房间的门口,衣衫有稍许凌乱的李思淮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他把碗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松手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他袖口松开的地方露出了一小截绑带。 “我到底……”脑袋依旧沉得厉害,我皱着眉用手轻轻揉着。 “你从陌森集团出来后,就一直拼命地往前冲,我当时没能拦住你,大声喊你也没反应,等我追上去的时候,你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一辆小车正好开了过来,所以……”李思淮把他的手藏到了身后。 “所以,又是你救了我……”我低下头,轻声说道。 “又?”李思淮似乎有些迷惑。 算上国庆节我那次崩溃,这难道不是第二次么?我在心里想着,却没有做声。 “饿了吗?忙了一整天,先喝点粥吧。”李思淮又把放在矮柜上的那碗粥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看着那碗洒着细碎葱花的白粥,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下床,准备离开。 “不了……谢谢你,”我的眼睛四周溜了一圈,没有发现包包,“总编,请问我的包在你那里吗?” 李思淮静静看了我一会,转身走出房间,没多久,又拿着我那只褐色的大包走了进来。 我伸手接过,道了句谢,便立即打开来查看里面的物品有没有在刚刚的意外中丢失。仔仔细细将包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我发现有两件最为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踪影。 顾不得多想,我立刻向门口冲去,却把李思淮一把拽住了胳膊,右肩上的伤被扯动,我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然而李思淮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总编,你这是干什么?”我回头有些恼怒地望向他。 “这是我该问你的问题,你想去做什么?”还是那样清冷的话语。 “我的护照和签证不见了,我要去找,肯定是掉在刚刚出事的地方了……”我说着,便想要挣开李思淮的手。 谁知,他反而把手上的力道收得更紧,一双眼睛直直看向我,继续慢条斯理地发问。 “找到了之后呢?你又打算干什么?” 之后?当然是马上去买飞机票,到英国寻找易明轩啊!只不过,这种事,我没必要让你知道。 “先找到再说,才办下来的,丢了再补办也麻烦。”我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又抬头对上李思淮的眼睛,“总编,可不可以请你松手,我现在要去找东西了。” “补办?我看你是觉得买不到机票去不了英国比较麻烦吧?”李思淮一语中的。 被人拆穿的感觉就像吃下一颗外表新鲜的苹果,吃到最里面,才发现已经有条可爱的小虫与你分享这颗苹果很久了,心里憋闷得连气往哪撒都不知道。 “好吧,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就正式跟你请假,至于要请多久,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你就直接炒了我吧。现在,请你放手!” “你还真打算跑去英国找他?你难道没听见安晓陌是怎么说的吗?易明轩已经不在了!”李思淮那张扑克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诧。 “你放p!只要我没看见易明轩本人,她安晓陌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挥着自己没被李思淮抓住的左手,就想甩个耳光到他的脸上。 李思淮的身子往后一闪,我挥了个空,结果还被他反扭住我的左手。 “蓝凌你给我冷静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英国你没钱又没人脉,你打算饿死在那边?” “饿死在那边也比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的好!易明轩……我只是想找到他而已……你放开我!”我双脚乱踢着,想要脱离李思淮的钳制。 谁知李思淮干脆紧抓住我的双手,把我用力往床上一掼,猛烈的撞击让我本来就有些昏沉的脑袋更显沉重,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发花。 “看来你还真被撞得不轻,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修养一阵子吧!你的护照和签证都是我拿走的,从你会出那场意外我就知道你的心里绝对不像你面上表现得那样冷静。蓝凌,在你彻底恢复理智之前,休想走出这个房间半步!”李思淮站在房间门口冲我喊完这一番话后,立刻干脆地摔上门走人。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冲到门前,用力扭了扭门把手,纹丝不动,这冰山居然把门给反锁了! 我死命捶着门,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李思淮你这个混蛋!你放我出去!你tm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我?!你这是犯法,是非法拘禁你知不知道!你不想登上明天报纸的社会版头条就立刻给老娘开门!” “你想报警你尽管报,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想在这里呆着,还是想被救护车送进精神病院跟那群疯子关在一起!蓝凌我告诉你,我李思淮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隔着扇门,李思淮也跟着吼了起来。 “李思淮你整个一神经病!我哪里犯着你了你要这样跟我过不去,老娘的事不用你来管!”我继续对着门又捶又踢的,可这死冰山家里的门似乎是特别订制的,比别人普通家里防盗门还要坚固不催。 “哐”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用力拍在了门上,惊得我瞬间忘记了继续怒骂。 “不用我管!看着你一直忍着不哭,把心里所有的痛苦都往肚子里吞,还用这样疯狂的举动来说服自己不去接受事实,我如果还不管,我tm就不是个男人!蓝凌,你是不是要所有人都跟着你一起疯你才甘心?!” 整个空间都静默了下来,我停止了敲打,愣怔地看着眼前这扇紧锁的门,听见门那边衣料摩挲的声音,从上往下移动,轻轻地“咚”的一声,似乎是某个物体轻靠了门上,而门的下方也随即传来李思淮的声音,忽而显得那样疲惫。 “蓝凌……算我求你,如果你想哭,就尽量哭出来吧,这里,没有人会看到……” 36 困兽之斗 听到李思淮的话,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蓝凌?”门外边的冰山似乎不大理解我为什么事情而笑,语气里透露出一丝担心。 “李思淮,你肥皂剧看多了吧?你觉得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我就会像那些纯情女主角一样心理防线完全崩塌,在你面前失声痛哭?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哭?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哭?我现在……只是恨不得拿一堆炸药轰开眼前这扇门,然后冲出去把你狠扁一顿而已!tnnd,你快点给我把门打开!”我说着,几步跨到书桌前,随手抄起桌上的台灯就往门上扔去。 一声脆响,台灯摔落在地,白色的玻璃灯罩支离破碎。 “……看来我明天该给你找个心理医生来看看了。好吧,你想砸就尽管砸,就算你把房间给拆了,也休想我放你出来!”李思淮话音一落,我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回归宁静。 我站在房间里,气得浑身发抖,想也没想就照他说的,把房间里能摔能砸能丢的东西全数往门上招呼了过去。 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整个房间就只听见硬物不断碎裂的声响。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尊重我!完全不顾我的想法,我的意愿,只按照他自己的逻辑行事,把我当个宠物一样想关就关,想放就放,李思淮,如果哪天让我逮着机会我一定会要你百倍奉还我今天遭受的侮辱! 如果是易明轩,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我,他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哄我开心,让我不再难过!如果是易明轩……易、明、轩……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我全身的力气就像被忽然抽空了一般,抓着玻璃杯的手颓然垂落到身侧,眼前开始浮现出往日与易明轩相处的一幕幕画面。 他装醉告白的可爱模样,偷吻得逞的坏笑,摩天轮里望向我的温柔视线,还有那随时都向我敞开的温暖怀抱……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同一个个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无法抹去,无法忘怀。 这个可以算作我一半生命的存在,如今却不知所踪,连他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要找到他,想要知道他是否还好好活着,这样就够了,为什么安晓陌、李思淮,你们一个个连我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呢…… 顺着墙角滑坐到地上,我习惯性地蜷起身体,双手抱住双腿,额头轻贴着双膝,闭上了眼。易明轩不在身边,我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丧失殆尽。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门依旧是锁着的,外面声音嘈杂,偶尔还能听见李思淮的命令声,好像在指挥着什么人搬运东西。 一段时间之后,声音停息,我所处的这个房间的门上忽然有了响动,我立刻翻身下床,跑到门边,准备在门开启的一刹那冲出去,就此摆脱李思淮的控制。 然而,我显然低估了李思淮的警惕性。 门刚向内开出一条缝,我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拉门,但那门却像粘在了地上一样,连一厘米都没移动。 我诧异地抬头,却看见门外李思淮嘴角泛着轻蔑的笑意。 “怎么,关了一天你脑袋还没清楚?那好,我们继续,反正我有的是钱和时间,就陪着你慢慢耗,直到你清楚自己究竟该干什么为止!”李思淮说着,闪身进屋,一把拽过我的手臂,又把我拖回了原先的那个房间。 一把将我甩到床上,李思淮紧接着又丢过来一堆东西,全都是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只有这间客房才带浴室,在我确定你恢复正常之前,就请你安心在这里生活吧。”李思淮冷眼看着我,转身准备走出房间。 “md,李思淮你这个变态!”我怒吼着,从床上跳起来就朝李思淮扑去。 结果,还没过几招,我就被他两三下钳住了手腕,猛推至墙边。他整个人瞬间逼近,鼻尖离我不过几毫米的距离,平日里略显淡漠的凤眼此时却是圆睁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我变态,蓝凌你tm现在就像个疯子你知不知道?!”李思淮在我耳边大吼着。 “对,我是疯子!要老娘一天到晚跟这屋子里呆着,得不到易明轩的半点消息,不如疯了更好!疯了我就不必去想易明轩他究竟在哪里,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死盯着李思淮,大声吼了回去,“死冰山,死变态,混蛋,王八蛋!我的事情你凭什么管东管西,你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你只不过是个跟我没有一点关系的外人,你管我到了英国是死是活……唔……!” 我还没骂完,李思淮这混账居然就直接用嘴堵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我靠!老娘这一辈子就只被易明轩碰过,你李思淮算是哪根葱哪根蒜,竟然敢这样对我?! 我反应过来,立刻张开口,龇起牙,狠狠咬在了他的唇上。他吃痛地松开嘴,抬起了头。 我趁着他松劲的空挡,手腕一扭,挣脱出他的钳制,立马一巴掌招呼到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脑袋都扇得侧向了一边。 “卑鄙!无耻!李思淮,你tm最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立马杀了你!”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一边用衣袖奋力来回擦着自己的嘴。 李思淮转过头,再次看向我,一双眼睛像是结了霜似的,冷得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看不见。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出房间,锁上了门。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仍旧气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四处乱望着,寻找着可以供我解气的东西。这才发现这房间里所有昨天被我砸坏的东西都已经不见,就连家具也都换了新的,全是我所喜欢的淡蓝色…… 忽然感到有些无力,原本直冲脑门的怒气也跟着消减下去大半。面对这样一个无论在精神还是物质上都胜过你数倍,软硬不吃的对手,我真不知要怎样应对。 他永远也不会像易明轩那样事事迁就我,顺我的意,他就像一堵铜墙铁壁,牢固得连一丝一毫的弱点都找不到…… 接下来,便是一个星期的禁闭,我依旧不觉得自己的有什么错,每天都试图从房间里逃跑,却总被李思淮敏锐察觉,一次又一次把我的逃跑计划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同一个情景。 我梦见自己站在傍晚的河岸边,易明轩在对岸,温柔地笑着冲我挥着手。夕阳映在河水上,红得跟血一样,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不管我如何声嘶力竭地喊他,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渐渐的,他的身影变得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无踪一般…… 每一次,我都是在易明轩快要不见的时候从梦中惊醒。然而就算睁开了眼,我全身却依旧会因为梦中太过逼真的景象而颤抖不止。我开始害怕睡觉,害怕重复梦到那个令人哀伤又恐惧的场景。 我总觉得,这个梦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警告我,要我快点找到易明轩,要不然,他就真的会像梦里一样,永远离开我身边…… 这样不安稳的情况始终持续着,我整个人都开始陷入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李思淮每次进来房间都用一种担忧又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我,而我则对他所有的举动视而不见,连话也懒得跟他说。 食欲开始变小,见到任何吃的东西都没有胃口,我只要一想到梦里那条跟血水一样的河流就直犯恶心,吃到嘴里的东西也会立刻吐出来。 所以,每天李思淮送饭进来时,我都会等他离开之后就把饭菜全部倒进马桶里,佯装自己全都吃过了。 但是像这样什么也不吃,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当我再一次晕倒在房内时,李思淮才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蓝凌,你就打算这样子继续跟我斗下去?”这是我醒来后李思淮对我说出第一句话。 我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挂在床头,连接到我左手手腕上的点滴。 李思淮伸手掰过我的脸,让我望向他。 “说话,蓝凌,我要你说话!” 干脆闭上眼,不想再看见这张让我感到有些厌恶的脸。 我又听见李思淮在叹气,这一段时间,他叹气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 如果你真的觉得累,觉得无奈,为什么不干脆放了我?把我关在这里,你看着心里不舒坦,我呆着也憋屈,干脆各走各的不是更好? 几天没有好好睡觉,再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没过一会,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意识朦胧之中,我似乎听见李思淮在喃喃自语。 “究竟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回到以前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蓝凌?易明轩……他对你而言真的是如此不可替代吗……” 不可替代……是啊……易明轩,这只死猴子是唯一的……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当清晨的阳光射进房间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微眯着眼,我看见有个人正逆着光站在床边,橙黄的光晕笼罩在他的周围,将他高大的身材勾勒得完美无缺,仿若一位从天而降的希腊神祗。 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给他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他蹲了下来,半跪在床边,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声音沙哑地喊了声我的名字。 “蓝凌,好久不见……” 37 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 “eric……不好意思,让你看见我这种样子……”我勉强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李思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疾眼快地扶住我仍旧有些疲软的身体,把我背后的枕头垫高,再让我靠在了上面。 “aaron的事,我听小淮说了……我很遗憾……最终什么忙也没能帮上,抱歉……”eric轻握住我的手,抬眼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愧疚。 我摇了摇头:“不,eric,你没必要说抱歉,关于易明轩的事情……不管他母亲怎么说,只要我没见到他本人,那我就绝对不会相信。安晓陌给我的那些理由太过含糊,何况,我根本就没在公司见到他父亲易连森的人。若真像她说的,他们已经处理完了易明轩的后事,那为什么回来的人只有安晓陌,却没有易连森?整个陌森集团真正的运营者是易连森,安晓陌只是负责财务部分而已……” 没错,不解开这其中的蹊跷,我怎么也不能死心。 “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无论如何也要跑到英国去找易明轩,她也不想想,英国那么大,医院那么多,她就这样莽莽撞撞地跑过去,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再说了,易明轩他究竟是不是还在都是个问题……”李思淮在一旁插嘴道。 我有些恼怒地瞥了李思淮一眼,什么叫他在不在都是个问题,我看你李思淮是巴不得易明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不是?! eric的视线在我和李思淮之间来回溜达了一圈,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淮……可不可以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蓝凌说。”eric礼貌地请求着。 李思淮眼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但见eric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也只好妥协。 “eric,请你尽量长话短说,蓝凌……她身体还比较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临出门前,李思淮又不放心地转头叮嘱道。 “我身体好得很,不用你担心!”我带着一脸讥诮的笑,冲李思淮翻了个白眼。 李思淮的脸色黯了黯,一语不发地带上了门。 “蓝凌,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把一个东西转交给你……”eric的话,把我的注意力从门上转了过来。 “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本来是易明轩想要亲自送给你的……”eric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个小东西,交到了我手上。 我摊开手掌,有些愣怔地看着展现在眼前的小盒子,红色天鹅绒质地,上面还打了个相同颜色的小巧蝴蝶结。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反射着阳光的细碎光亮瞬间侵入我的眼中,转了个角度,我有些讶异地看着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一枚钻戒,白金制成的指环,以及其上切割精细的小小心形钻石,是我曾经在一本书上所看见过的。 我记得易明轩当时就在我身边,我还开玩笑说以后如果他向我求婚,一定要买一大束我最爱的玛格丽特和这样一枚钻戒捧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对我说出“请你嫁给我”。 易明轩当即就笑话我又俗套又贪财,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 我立刻不高兴地顶回去,说道,老娘我就这么恶俗又怎样,有本事你易明轩一辈子都别向我求婚,看我嫁不嫁给你! 他笑笑没说话,只是宠溺地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aaron是在我最后一次去看他时,把这个东西交到我手上的。那个时候,本来一直昏迷的他忽然清醒了过来,我正准备喊护士,他却阻止了我,只要求我从病床旁的抽屉里拿出了这个小盒子。我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出车祸时一直将这个盒子牢牢抓在手中,就连医生为他进行抢救时,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手中把这盒子掰出来,然后就一直收在了这抽屉里……”eric轻声慢慢地说着。 我静静听着,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小盒子,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易明轩当时拼命紧攥着这盒子的情景。 “他清醒的那一段时间,含含糊糊地说了很多,但我只听清了最后几个字,前面的,我实在无能为力,抱歉……” “他……说了什么……”我眼盯着盒子里的钻戒,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给蓝凌……要开心……” 短短六个字,却直接击中了我心中最脆弱的部位。 易明轩,你是傻瓜吗?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心心念念的,却依旧只是我这点破事……开心,是啊,我是该开心的吧?看到这么大一枚钻戒摆在我面前,我能不开心吗?可是,你却没有亲手将它交到我手上,更没有亲手为我戴上,由他人转交的钻戒,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你难道不知道,我所盼望的,只是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没有鲜花,没有钻戒,只要有你在,那样就够了啊……我现在想要看到的,只是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而已……为什么……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是这颗泛着冷光的昂贵石头,却没有你……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吗?每天都在想着你,祈求老天保佑你平安无事……但是,你却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安晓陌跟我说你死了,李思淮对我说不可能找得到你,就连eric……也都感到无能为力了…… 易明轩,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消息,才能再见到你…… “给蓝凌,要开心”,这六个字始终盘桓在我的脑海里,挥散不去,我甚至能想象出你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 你一定是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柔声说出这几个字的吧? 虽然平常你总爱耍宝,扮阳光美少年,但在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深情得一塌糊涂,让我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却又感动不已…… 所以,你当时一定也是这样说出这几个字的吧?就好像我已经站在了你面前一样…… “aaron在对我说完这些话后,又立刻陷入了昏迷状态,我守了他一下午,他却没有再醒来……”eric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蓝凌,不管他现在是好好活着,还是……但他的愿望你应该很清楚,aaron一直以来都在为此而努力着,他仅仅是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但是……没有了他我要怎么开心?更何况,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全是我害的……eric,你告诉我,我哪里还有开心的资格?”我的手紧紧握住那个小盒子,笑问道。 “蓝凌!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你哭出来好不好?”eric忽然情绪激动地扶住我的肩膀,哑声说道,“aaron……他在与我共事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向我描述过你,他总说,你是个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女生,但是在内心里,却布满了别人不能随意触碰的伤痛,你总是用尽各种办法逃避着,遮掩着,不愿直接面对那些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事物……他还说,他最为担心的,就是你这种钻牛角尖的执拗性格,让人爱,让人疼,也让人恨……他不想看见你,有一天因为内心背负得太多而最终崩溃,他希望能够尽可能多的与你一起笑一起哭,参与到你生命中的每个细枝末节……” 忽然记起了易明轩曾经皱着眉对我说过的话:“蓝凌,你就是这样,明明脆弱却总爱在人前逞强,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这样的情形我从小到大见得还少吗?” 他还说过:“丫头,以后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高兴也好,悲伤也好,生气也好,都对我说出来好吗?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靠不住,但是我易明轩,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听你说你想说的一切,分担你所有的不快乐。” 诸如此类的温柔话语,不断地在我耳边响起,让我难受得捂住了耳朵。 “不要……不要再说了!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东西!逃避又怎样,遮掩又怎样?我只是不想被别人可怜,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难道这样也有错吗?为什么你们,你、李思淮甚至是易明轩,都想要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给毁掉?看到我脆弱,看见我哭泣,你们就开心了吗?!”我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 房门“哐”地一声被打开来,李思淮冲了进来。 “出去……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听见这些话了!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现在就因为你们的三言两语我就要彻底放弃?!” 我把垫在背后的枕头抽出来,用力向eric和李思淮砸去,手上的点滴妨碍了我的动作,我干脆一把扯了下来。 “蓝凌!够了!你冷静点!这里没有人强迫你做任何事!”李思淮牢牢抱住我,不准我再随便动弹,“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更让人担心吗?假装坚强反而比看见你哭让我们更加难受!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就连易明轩也没发觉到。可是,就连我这个所谓的外人都可以看出来,你已经到极限了!如果易明轩看见你现在这样,他怎么可能好得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他想一想!不要忘了他唯一的愿望是什么!” 唯一的……愿望……易明轩的……愿望……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眼睛向地上望去,只见那枚小小的钻戒已经从小盒子里滚落出来,映着清晨的阳光,闪耀出璀璨的光芒。 “给蓝凌……要开心……”宛若水般温柔的话语静静飘进了我的耳朵。 心脏像是忽而遭受了重击,伪装坚强的壁垒瞬间被巨大的哀恸所冲垮,悲伤如汹涌的海浪般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终于坚持不住,我紧抓住李思淮的手臂,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哭泣声在不断回响着,这一个多月来的煎熬,终于在今天走到了尽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放肆恸哭,泪水接连不断,宣泄出所有的哀伤、害怕、无助…… 易明轩,我终于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可是你呢,现在的你,究竟在哪里?看到这样的我,你还能笑着对我说,“蓝凌,你要开心”吗? 见到了你送给我的礼物,却只是让我更加愧疚,更加痛苦……我想要见到你,我只是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扬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拍拍我的头,对我说出那些调侃的话……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得到的,却只是不断从眼睛里流淌而出的泪水?你怎么能够舍得……让我哭成这样……易明轩……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我会一直听你的话,把心事都跟你说,只要你回来,无论你想听什么我都会跟你说,只要你回来…… “蓝凌,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寻找易明轩的下落,请你振作起来,相信我,好吗?”哭得累了,我只能任由李思淮拥着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郑重承诺着。 微微点了点头,我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38 蓝凌要振作! 第二天睁开眼,我呆呆望了会天花板,坐起身,转头便看见被放置在床头柜上的那枚心形戒指,伸手取了过来,我慢慢地将它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看着戒指在我手指上闪耀出的璀璨光彩,我不禁将它凑近唇边吻了吻。 易明轩,你期望我坚强,希望我能继续露出开心的笑容,那么,我就乖乖地听你的话,不再自怨自艾,不再歇斯底里,不再消沉悲伤,我会回到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爱笑爱闹的蓝凌,等到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笑着调侃我说,瞧你丫个小财迷,只不过是个戒指就让你成天乐呵成这样,怎么样,开心了吧?愿意嫁给我了吧? 想着易明轩说这话时的欠扁神情,我嘴角不由得弯了弯,轻轻叹出一口气,振奋起了精神。穿起放在床边的拖鞋,我走进一旁的浴室洗漱,然后换了身衣服站在房间门前,握住门把手扭了扭,居然没锁。 我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李思淮的住所。简洁的黑白色调,黑色的长沙发,白色的窗帘,四周的墙上零星挂着几幅梵高的向日葵,冷色与暖色相撞,在这个空间里却显得出奇地和谐。 走进餐厅,eric与李思淮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小凌醒来啦?要不要坐下一起吃?”eric微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李思淮立即起身,从厨房里拿出几片面包,一碗蔬菜沙拉和一杯牛奶放到餐桌上,又抽出离我最近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谢谢。”我轻声说着,坐到了椅子上。 三个人默默吃着早餐,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今天几号?” “5月15,怎么了?”eric好奇地眨了眨眼。 “6月6日要交毕业论文了,我想回学校。再不跟导师联系,她估计会杀了我。”我说着,望向李思淮。 他看着我稍稍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好的,我等会开车送你去。” “……你不准备再关着我了?”我眯起眼疑惑地问道。 “……你又不是疯子,我成天关着你干什么?”冰山咬了口面包,特淡定地说道。 “诶?小凌你打算住回去了?别啊,我看你们这样的同居生活也蛮好的,相互还有个照应,不是么?”eric瘪了瘪嘴,皱眉说道。 我“噗”地一声,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牛奶全数喷出来。 “eric,‘同居’这个词……算了,你还是赶快滚回去再多学几年中文吧。”李思淮冷声说道。 “呃……我说错了吗?没错啊……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地方,不是同居是什么……”eric睁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无辜地望向我和李思淮。 “eric,说实话,你真应该随身带一本新华词典。”我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力地说道。 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坐进了李思淮的车里,先送eric去了机场,然后又一路开往我的学校。 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让李思淮停下车。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我说着,打开了车门。 “蓝凌,”李思淮忽然喊住了我,“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到杂志社来上班了,好好准备论文。另外……毕业之后,你有没有想过去哪散散心?” 问得这么突然,我一时之间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去哪里散心么……”我望着车外的街道,重复着李思淮的话,忽而有一个蓝白色的影像从脑中闪过,“圣特里尼……” “圣特里尼?你是说位于希腊爱琴海的那座小岛?”李思淮疑惑地问道。 “呃,对。”我醒过神来,有些莫名地看着李思淮。 李思淮低头思索了一会,又再次对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好的,没事了,你快去学校吧。” 我不明所以地下了车,跟他道了声再见,便往学校走去,一路上思绪纷乱。 圣特里尼……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要去看看,这个在易明轩口中被形容成把全世界的蓝色都用光的地方,究竟有多美多纯净。他说我只要一看到,就绝对会爱上那里,他还说,想要在那里举行我们的婚礼…… 细密的疼痛又从心口蔓延开来,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用手拍了拍脸。 “好了,蓝凌,你不可以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了,脸都已经丢尽了,再不振作起来,你就真的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一直关心你的所有人了!”我对自己说着,继而把头抬得高高的,大踏步走进了学校大门。 接下来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在为毕业论文忙碌着,面见导师,递交初稿,修改,交二稿、三稿……虽然其间论文结构与标题出了点小问题,但大抵算是顺利通过了。 这段时间里,李思淮偶尔会抽空来看看我,跟我一起吃餐饭,但他望着我的眼神始终让我觉得像是一位医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位病人的状况,他似乎仍旧以为我没有彻底走出那个疯狂的阶段。 “算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用正常点的眼神看我?”实在受不了,我在西餐厅里举着刀叉冲李思淮嚷了起来,“老娘没得精神病,你不用这样每次一见到我就一副生怕踩中地雷的谨慎模样吧?” 李思淮愣了一下,随即勾起一边嘴角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多心了,能够这样不含蓄地大叫大嚷,可见我所熟悉的蓝凌是真的回来了。” 跟李思淮这种人说话,永远就像一拳头打在了蓄满水的海绵上,不仅他不痛不痒,还反而会弄得你浑身湿淋淋的,心里更加添堵。 见我没说话,他又自顾自开口说道:“正常点的眼神……那我是不是应该用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眼神看你?” 正好在嚼牛排,我一听这话,差点惊得没被梗死。赶紧拿过一旁的红酒杯,咕嘟一通猛灌,这才把那块该死的牛排给咽了下去。 我嘴角抽搐着,勉强扯出个笑容:“算我拜托你,这种恶俗的玩笑话还真不适合你说。”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我只不过是好奇,你们女生似乎很喜欢这种带着些调侃的玩笑话。”李思淮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话里有话地说道。 皱了皱眉,李思淮这话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却又搞不清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易明轩……有消息了吗?”我低头细细摩挲着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心形戒指,极不厚道地抛出这个问句,转移话题。 李思淮倒是也不勉强,淡淡笑了笑,正经了神色:“没有……我已经让伦敦分公司那边派人把市内的各大医院都问了个遍,都说没有收治过一名中国籍的年轻男子。现在他们正在扩大范围,往英国其他地区寻找。请你理解,毕竟这种可以说是大海捞针的搜索行动是相当耗时耗力的。” “我知道,”我放下刀叉,看向李思淮,坚定地说道,“所以不管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一直耐心等下去,直到你们找到他,或者,等他痊愈,自己回到我身边。” “你就真的这么确信……”李思淮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避开了我的视线,“不,算了,没什么……” 其实我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李思淮,你不就是想要我接受另一种现实么?让我承认易明轩已经死了。 我可以在你面前坦露我的害怕无助,我也可以接受易明轩因我而遭受重创,继而失踪的事实,但我绝不会相信他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 前段平和的一餐午饭,到最后又是以尴尬的沉默收场。我都已经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每次李思淮过来,都会是这样的结局。 自那次被他关禁闭之后,他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怪怪的……该怎么说,太过积极了?也不对,反正总觉得在他身上,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虽然有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会让你气得牙痒痒,却无法发作。 6月6日,答辩结束,6月23日,我正式毕业,从此告别了陪伴我四年的c大,学生生涯也到此结束,我彻底成为了一个为生活而整天忙碌工作的社会人。 毕业当天,我刚走出校门口,就见李思淮那辆银色宝马无比招摇地停在了学校大门口,他人从车里探出个头来,冲我挥了挥手,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当做没看见,我转身往校门左边的人行道走去。 谁知道,这个神经病居然就那样慢悠悠地开着车跟在了我身旁,一手搭在车门上撑着自己的脑袋,转头看向我,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如果你想继续接受周围人群的注目礼,我倒是不介意就这样悠哉游哉地开下去。” 我干脆停下脚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开来:“李思淮!你给我适可而止!你丫最近脑袋泡过水还是怎么的?以前冷得跟座冰山似的,现在这算什么?想跟这大夏天里的太阳比比看谁更热情似火么?” 李思淮静静盯了我一秒,脸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蓝凌,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我告诉你,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而已。我现在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上车。” 其实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想大吼一声:nnd,你是我上司又怎样?上司就可以滥用职权?tmd老娘我还就不干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但是,这种事情咱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刚毕业,想要立马找到一份比《零年》更好的工作,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何况还有陈家的恩情在里面…… 于是,我忍着一肚子气,狠狠跺着脚,走到车门边,大力拉开车门坐进去,再“砰”地一声使劲摔上门,双手环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米兰那边的秋冬时装周快开始了,我下周去那里出差。”李思淮交代道。 “哦。” “你跟我一起去。” “啥?!”原本漫不经心看着前方道路的我,立马扭过脑袋盯住李思淮。 “你最近听力变差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再说一遍,下周和我一起去米兰,为期两周。”讥诮而又斩钉截铁的口吻,让我无论从气势上还是精神上,统统一败涂地。 易明轩,你看你老婆我现在过得多么窝囊,你难道就不想马上回来帮我一把,一起教训一下这只千年雪狐?我不知今后究竟会怎样,我只知道,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到你重新站在我面前,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对我说“丫头,我回来了”的那一天…… 39 蓝与白的世界 7月初,《零年》杂志社派出一组编辑、摄影师和助理,由李思淮带队,前往意大利米兰对米兰秋冬时装周进行采访报道。 versace,prada,i,lv,armani,burberry,d&g……这些原本只能在时尚杂志上看见的奢侈品牌,如今一一展现在我眼前。我坐在离t台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台上优雅从容走过的一个个名模,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李思淮从前排回过头来,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愣,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蓝凌,把你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擦一擦,不要丢脸丢到国外来。”冷飕飕的话立即浇灭了我看show的高昂兴致。 我清了清喉咙,眼睛四处瞟了瞟,发现没人注意到我们这一边,便立即坐直了身子,装出一副专业严谨的姿态,拿出笔记本,装模作样地往上面做着记录。 “交给你一个作业,总结出此次时装周上各大品牌所展示的高级成衣的主题与特征,回国后交给我。”李思淮朝我丢出个重磅炸弹。 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我还以为这次出来就是让我长长见识,顺带旅游的呢,没想到他居然还给我布置作业。你说我一英语系毕业的大学生,又不是学服装设计的,哪发表得出那么多的感想?这不存心为难人么? “蓝凌,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只当个小小的助理?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争取,去学习,才能走得更远,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李思淮看透了我的心思,拿他那双冷冽的凤眼盯着我,极其认真地说道。 一瞬的静默,我知道了李思淮的用意,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谢谢你,总编。”说着,我便开始仔细观察起场上每一个模特所展示的新款高级成衣。 既然你李思淮有意想要培养我,提拔我,那我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实际上对时尚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我,能够进入《零年》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想要继续往上走,不努力充实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李思淮看了看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再说话,又将脑袋转回t台方向。 在米兰各大秀场来回奔走了一个星期,此次采访算是圆满结束,杂志社的一群人连气都没来不及喘匀,就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往回撤,想赶在下个出版日之前将此次收集到的素材整理成文,刊发在下期的《零年》上。 来到机场,我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似乎到现在都没拿到属于自己的机票。 立即跑到前面询问负责管理票务问题的郑潇潇,她却回给我一句,李思淮交代下来说,我的机票由他单独负责,要我直接去找他。 我的脸顿时黑线,不知道这只狐狸又要玩什么花样。 走到正在一旁打电话的李思淮身边,我等到他谈完他的公事收了线,这才向他摊出手。 “什么意思?”李思淮微皱着眉头望向我。 “机票。”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李思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做出个了然的神情,然后弯腰从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外侧口袋中取出一张机票交到我手里。 “谢谢。”道完谢,我立马转身撤离。 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后,我低头看向手中的机票,忽然发觉那上面印着的几个字母怎么看怎么不对,于是又飞快站回他身边,将机票举高到他眼前。 “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机票上目的地那一栏的英文地名质问道。 “athens,雅典,希腊首都,怎么,身为英语系本科毕业的你,连这么个简单的单词都不认识?”李思淮往机票上瞟了一眼,语带讽刺地说道。 忍住怒气,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这地名咱当然认识,问题在于,其他人机票上都写着shanghai,为什么只有我的机票上写着athens?” “谁说‘只有’你?”李思淮说着,亮出了他自己手中的机票,“还有我的。” “李、思、淮!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装,你继续装!tmd我就知道你这白狐狸没安好心! “难得出趟国,那还不顺道四处走一走?” “那凭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他们还要回去赶稿子。如果有时间,我倒是不介意来次团体游。”瞧这话说的,多无奈啊? “你一个主编不在杂志社坐阵,就让底下人拼命忙活,你觉得这说得过去?” “该交代的事情我昨晚在酒店里跟他们开会的时候都已经说完了,他们只要按照进度来办就是,我在与不在没多大关系。” 我感觉我脑袋上的青筋正在欢快地蹦跶个不停,抖抖手,我还真想一拳招呼到面前这张扑克脸上。 “我要跟他们一起回去,我要退票!”我恨恨地说道。 “去希腊与回中国的票价相差悬殊,你确定你在米兰疯狂购物后还有足够的钱来补足差额?” 一针见血的话,戳得我的小心肝颤了又颤,立刻闭嘴,保持缄默,继续用眼神凌迟眼前的大冰山。 然而这冰山却对我眼中不断射出的无数刀子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往登机口走去。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了,你是想留在这里睡机场,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你所向往的圣特里尼?”走到一半,李思淮转头问道。 嘴角抽了抽,我拉起行李箱,气哼哼地跟到了他的身后。 “那你是怎么跟其他编辑说明你单独开溜的事情的?”我咬牙不甘心地问道。 “就说某个世界知名的设计师现在正在希腊度假,我要单独出马去说服他接受《零年》的采访,而你身为我的助理,自然要一同前往。”果真是无比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也只有他李思淮才用得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可以算作拐骗与胁迫了?”坐到飞机上,我继续着挑战“权威”的工作。 “有吗?我不是给了你两条路走,是你自己跟过来的。其实你完全可以在意大利的机场等到护照过期,让警察将你强制遣返回国的。”李思淮轻巧地说着,低头绑好身上的安全带,又转头看了看我,“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吧?” 浑身一哆嗦,我赶紧转头慌忙系上安全带,坐直身子,双眼直视前方,不再跟他说一句话。反正说再多,最后吃亏的人还是我。 直到飞机起飞,我才开始自我反省,为嘛当初要那么不懂节制,在米兰看见好东西就想买,不仅把身上的现金全部花光,还连信用卡都刷爆了,早知道老娘之前就多在几家银行办理信用卡,也不至于弄得像现在这样狼狈……nnd…… 飞机抵达雅典时,正是中午,随便选择了一家当地餐馆吃了午餐之后,我们又启程前往米克诺斯岛,在那住了一晚之后,于第二天清晨,乘船到达圣特里尼。 5个小时的海上之旅,硬是把我的胃折磨了个透,原本还活蹦乱跳的我,在船上的那段时间彻底沦落为软脚虾。虽然精神已经相当萎靡不振,但是当我踩着虚浮的脚步踏上这片在易明轩的描述中可以被称为净土的地方时,还是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该怎样去形容这样的蓝色天空,仿佛是在一整块原本洁白无暇的画布上均匀铺洒上了最为纯净的蓝色颜料,没有白云的点缀,也没有颜色深浅的过渡,就是那样一整块蓝色,直直撞入了你的眼,在那一瞬间,你的整个视界,便只剩下了这无穷无尽的蓝。 难怪有人会将圣特里尼的天空形容为“暴蓝”,这种难以言喻的视觉享受,是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无从寻找到的。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从这里回去以后,我还会觉得自己所处的城市天空的那种色调,还可以称之为“蓝”吗? 易明轩,还真被你说中了,刚来到这座小岛,仅仅一眼,我就彻底地爱上了这里。碧蓝的爱琴海,加上纯蓝的天空,海天交界处,这两种蓝色融为了一体,让人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究竟哪里是海水,哪里是天穹。 再向岛上望去,地中海风情的纯白小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矗立在小岛各处。四四方方的结构,洁白的墙壁,蓝色的栅栏、门扉与窗框,有稀疏的红色花藤从门上或窗台处垂落,迎风摇摆,散发出悠闲慵懒的情调。 圣特里尼,这座小岛将全世界的蓝白两色统统聚集了过来,并且毫不吝惜地肆意使用着。伴随着阵阵吹拂上脸颊的海风和哗哗作响的海浪声,这一方小天地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闲适与宁静。 “如何,现在你还急着要回国吗?”李思淮站在我身边,含着笑意问道。 我一惊,立即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嗯……算了,关于你这次的拐骗行为,我就不追究了。” 李思淮垂下眼,轻轻笑出了声。 不再理会他,我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周身景象不断变换,唯一不变的,就只有这座岛仿若与身俱来的蓝白色调,令我持续不断地怀念起易明轩跟我说过的有关圣特里尼的点点滴滴。 易明轩,我就把这次意外的旅程当做是一次预览好么?让我仔细看看,将来我们要举行婚礼的地点,选出最合我心意的教堂与酒店,提前感受一下,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幸福…… 在一家名为hotelgalini的饭店checkin之后,我把行李丢在房间里,便趴在房间的露台上享受起午后灿烂的阳光。 “当当当……”独属于教堂的清脆钟声忽而响了起来,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在饭店的不远处就有一座有着宝石蓝圆形屋顶的白色教堂。 没有多想,我立即出了房间,循着钟声,往教堂方向走去。 40 李思淮说…… 我走到那座小教堂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里面正在举行一场婚礼,教堂不大,简单无华,一排排木制座椅分列在教堂的左右两边,阳光从圆拱形的十字窗框中流泻而出,铺洒满地,就连位于教堂中央的祭坛,也一并染上了圣洁的光辉。 一位神父正站在两位新人面前,面带和善的微笑,用英语说着结婚誓词。 看来这是一对来此旅游结婚的恋人,所以教堂内前来观礼的宾客并不多。我悄悄在最后一排的木椅上坐下,静静看着前方的新人。 这显然是一对正处于热恋中,深爱着彼此的情侣,带着些许的紧张与不安,两人时不时笑着看对方一眼,又转回头继续认真聆听神父庄严的结婚誓词。 忽然发现新娘身上的那件白色婚纱与易明轩送给我的有一些相像,这才想起,如果到时候我们真的要来这里结婚,我一定要把那件婚纱给带过来才可以……他说过,绝对要让我穿着他设计的婚纱同他结婚的…… “……foryouwfulweddedhusband,tolivetogetheraftergod’sordinance,intheholyestateoffort,andcherishhimfromthisdayforward,forsakingallothers,keepingonlyuntohimforaslongasyoubothshalllive?”走神的瞬间,神父已经开始向新娘问话了。 幻象开始作祟,我眼前所展现出的,是易明轩与我一同站在神父面前的情景,而那个被问话的人,正是我自己。 呆呆地望着神父,我脑中一片空白,转过头看看身旁的易明轩,他正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望着我。 “喂,丫头,紧张到不会说话了?还是你不想嫁给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易明轩悄声在我耳边说道。 “谁说不嫁给你了?我这不是一时没回过神嘛!”我立刻开口反驳。 这时,神父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是否愿意从今天开始,无论生病还是健康,或其他任何理由,都爱他,尊重他,照顾他并且珍惜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亘古不变的誓言回荡在我耳际,脑海被同一张面孔所占满,我望向神父,坚定地说出我的答案。 “yes,ido.” 霎那间,场景变换,我发觉自己居然是同站在前方的新娘一起低声说出了最后的誓词。 心中顿时空茫一片,明知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却依旧失落不已,多么希望,那样情景都是真实的,现在在这教堂里的,不只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身边忽然有人轻声叹了一口气,我转过头,有些讶异。 “李……思淮?你怎么……” “我一直都跟在你后面,希腊这边小偷多,我怕你一人出去不安全。谁知道,你就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人。”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教堂。 “等等。”李思淮喊道,握住了我的手,我稍稍挣扎了一下,他便又松开来,继而垂下眼,“还是让我和你一起走吧,你这样一个东方女性单独走在路上,很容易遭遇抢劫。”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心想:希腊的治安有差到你说的那份上么?借口来的吧? 最终,还是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害怕与犹豫,我退让了。默默点了点头,任由他跟在了我后面。 走出教堂,我在错落的蓝白房屋之间随意游走着。 由于圣特里尼是山岩地形,所以整座小岛上几乎就没有平坦的大道,有的只是绵延不断的窄窄阶梯,站在这里,就仿佛置身在一个庞大的迷宫之中,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角处等待你的会是怎样的风景。 偶尔看见趴在墙角的猫猫狗狗,我就会上去逗一逗。这座小岛的慵懒氛围很明显地感染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这些小家伙也都是半闭着眼,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心安理得地晒着大好的太阳,对陌生人的靠近也是爱搭不理的。 看着小狗乖顺的模样,我不禁扬起了笑。 身侧忽然传来数码相机的声音,我抬起头,只见李思淮正端着台相机看着我,脸上泛着柔柔的笑意。 “主编大人原来也喜欢玩偷拍?”我眯着眼,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道。 “我是在正大光明地拍照,如果我想偷拍,怎么可能被你发现?”李思淮反唇相讥。 我就知道,每次磨嘴皮子,在他面前我都没有丝毫胜算。 “哼,管你是偷拍还是怎么拍,正好,本小姐没带相机,就借用一下你的啦~这一路的风景,就拜托总编大人临时充当摄影师,好好地拍一拍了~”我甩下这句话,又一溜烟沿着阶梯往下方跑去。 “蓝凌你小心点,别摔了。”李思淮在后面喊着。 我伸长手挥了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啊,别跟个老头似的啰嗦个不停了,咱的平衡能力好着呢!”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圣特里尼各处自由自在地晃荡着,李思淮一直默默陪着我,时而举起相机拍几张照,时而走上前来跟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一切都显得那般安然而宁静。 傍晚时分,我们随意选了家当地餐厅解决晚餐,坐在餐厅大露台上的帆布椅中,我看着不远处的大海,夕阳正一点一点地没入海平面以下,将原本蓝得耀眼的一切染上浓重的橘红色彩。 不由得再次感叹,圣特里尼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是一幅完美到极致的图画,究竟该说这里是人间的天堂呢,还是天堂的人间? 夜幕完全垂下时,我和李思淮走出了餐厅。正准备往饭店的方向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先别回去饭店,我带你个地方。”李思淮说着,就拉着我向海边的方向走去。 双脚踏上夜晚圣特里尼绵软的沙滩,我干脆脱下凉鞋,光脚踩了上去。海风迎面吹来,没有白日里的炎热,带来了一丝凉爽。远处的灯塔发出暖黄的光亮,向夜晚远航的船只指示着正确的航向。海浪声接连不断,仿佛在诉说着对这一片土地的无限眷恋。 “蓝凌,抬头看看。”李思淮在我身边说道。 我疑惑地抬起头,却再度丢失了言语。 该怎样形容这样一幅景象,日光下蓝得纯净无暇的天空,此刻像是笼上了一层厚厚的蓝黑色天鹅绒,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如同碎钻般闪耀其间。 在都市里,我从来就没见过这般璀璨的星空,干脆在沙滩上躺了下来,让目光只触及这一方闪烁的光亮。 “很漂亮吧,这星空。”李思淮坐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问道。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吗?” “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天空给吸引了,所以,这次就想带你也来看看。” “你不是第一次来?”我坐了起来,面对着他。 “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一年前,就在你来杂志社面试之前,我刚从这里返回没多久。”李思淮仰望着星空,缓缓说道。 一年前……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我怎么感觉,自己去杂志社面试,第一次见到李思淮的情形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竟然就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我似乎是在不断受到冲击的情况下度过的,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冲击,让我连时间都忘了去计算。 “蓝凌?”见我没说话,李思淮有些疑惑。 “啊,没事,我刚刚在想……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一眨眼,就一年了……” “是啊……很快……人们也总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但是,真的可以吗……”李思淮喃喃自语着。 “有些事,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吧,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我接过李思淮的话。 “蓝凌,你现在开心吗?”他忽而转了话题。 我笑了笑,说道:“开心啊,见到了这么美的景色,怎么能不开心?更何况,我答应了易明轩,要发自内心地开心地活着……” “易明……轩吗……”李思淮低下了头,又突然抬起来,眼光灼灼地望向我,“蓝凌……可不可以,让我在易明轩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照顾你……” 我有些愣住,李思淮今天的话跳跃得实在厉害,让我有点跟不上。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守在你身边。”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蓦地,我明白了李思淮话中的含义,立刻站起身,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李思淮,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这种行为,这种态度,叫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思淮截了过去:“叫乘虚而入,见缝插针,对吗?那又如何?我本来就没说过,我要与易明轩公平竞争之类的话吧?” “我不懂……为什么你会对我……”我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要在这一刻把话全都挑明。 从第一次认识他到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根本就不了解眼前这个人,而他,也绝对不像易明轩那样了解我,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理由会产生任何除了上司与下属之外的其他关系,他也不应该会对我另眼相看,究竟,在哪个地方出了错? “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是个坚强开朗,又带着点倔强的普通女生,如果不是那次国庆节,我不会知道你一直都在刻意压抑着心底的恐惧、悲伤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如果不是碰上那样的契机,你绝对不会将你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李思淮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每一次看见你哭泣,那个哀伤的眼神,总是让我……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眼神……蓝凌,你明白吗?我宁可看见你笑,看见你沉默不语,看见你发脾气,也不想看见那种眼神,那种,绝望无助到骨子里的眼神……”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又立刻被李思淮打断。 “原本以为,有易明轩在你身边,他就能让你永远不再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也就可以放心……可是,现在连他都不在了……蓝凌,仅仅是在他回来之前,让我在你身边,可以吗?” 第一次,李思淮以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征求着他人的同意,而他脸上的神情,也柔和得如同夜晚爱琴海的海水一般,让人不忍拒绝。 “李思淮,你脑袋绝对被撞坏了,这种话……根本就不是你该说的!”我别过头,躲开他抚在我面上的手。 带着一丝自嘲的冷笑传来,我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李思淮那双冷得如同冰晶一样的眸子,那里面忽而透出些许哀伤。 “不是我该说的?蓝凌,你又有多了解我,像我这样的人,究竟该说怎样的话,做怎样的事,你确定你都清楚?还记得我们以前讨论过的话题吗?关于面具的话题……我说过,如果我卸下了摆在你面前的这面具,迄今为止我所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将会瞬间坍塌,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预料,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而现在,我已经没有耐心继续装下去。” 心里瞬间紧绷,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觉得是那样的陌生。那个在我印象中永远冷静,沉稳,果断,一丝不苟的李思淮,在这一刻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咄咄逼人,让人想逃,却又挪不动脚步。 “你明知道我心里能够容下的,只有易明轩一个人,你也答应了要帮我找到他……你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很可笑,可是,那又怎样?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也会继续尽我全部的力量去找到他。但是,我同样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时间总是能够轻易改变一切,我只是在为了我自己的愿望努力而已,你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罢,我只知道,在这种情感里的人,没有哪个是不自私不卑鄙的,就连你蓝凌也是,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我说,究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是啊……在爱情里的人,有几个不是自私的?我不也一样,想要利用李思淮找到易明轩?明明已经察觉到他的感情,却依旧毫无愧疚地拜托他这种事,对他可能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 在这件事情上,真正卑鄙无耻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心里忽然产生了极端的自我厌恶感,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掉这个摆在我面前的事实,我飞快地转过身,跑离了沙滩。 41 懂得 我听见李思淮在我身后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脚步却不敢停下来,没头没脑地继续在圣特里尼忽高忽低的阶梯状小道上跑着,忽而脚下踏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往下坠去。 “蓝凌!”李思淮急切的呼喊声从后方传来。 我的手臂被人猛地往后一拉,整个人就顺势跌进了某人的怀里,同他一起倒在地上。 “你除了逃,究竟还会什么?易明轩那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你是存心想折腾死人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一个劲地往前冲,你认识回饭店的路吗?”李思淮喘着气,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恼怒地低吼着。 我惊魂未定,只能一个劲地急促呼吸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话。 头顶上传来李思淮深深吸气的声音,之后,我感觉他的下巴抵在了我的脑袋上。 “好,算我怕了你了。这个话题我们暂时不再谈……但是,蓝凌,你要记住,我今天是怎样说的,今后我也会怎样做,不管你是否接受……你就当……这只是我一个人发疯好了。现在,我们先回饭店。” 被李思淮半拖半拽着带回了饭店,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浪涛声,想着他的那些话,久久无法入睡。 这一阵子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来易明轩的失踪就已经让我够乱了,现在李思淮却还对我抛出这种与告白无异的话来,让我乱上加乱……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为什么事情越来越不受我自己控制,几乎已经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易明轩……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可是,你不在……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偏偏又是我自己……能够去怪谁,能够去怨谁?我只能当做,这是老天对我蓝凌开的一个荒谬至极的黑色玩笑…… 不停地胡思乱想着,我浅浅睡了过去,一直做着梦,根本睡不安稳。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我醒了过来,走到露台上,我注视着渐渐泛白的天空和由蓝黑色向海蓝色过渡的大海,思绪再次沸腾。 日出,我已不是第一次见了,第一次见到,是在今年新年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无尽的美好幻想,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没想到,竟迎来了这种让我眼泪几乎流尽的现实。 我还记得,李思淮当时笑着对我说,希望我今年比去年更加快乐。但却事与愿违,我所经历的,是我人生中除了那次火灾外,最为悲伤痛苦的梦魇。 “早。”隔壁露台传来了问候声。 我转过头,就见到端着咖啡闲闲站立着的李思淮。从他脸上深深的黑眼圈可以看出来,他昨晚显然比我更难入睡。 “早,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我随便扯过一个话题。 “在你出来之前……大概半个小时?”李思淮略微思索了一下,不肯定地说道。 恐怕不止吧?也不看看你那跟国宝有得一拼的模样,说你整晚没睡还差不多。我在心里腹诽着,干脆抽过放在露台上的帆布椅,坐了下来,等待着日出。 “日出和日落,你比较喜欢哪个?”李思淮没头没脑地问道。 “……日出。” “为什么?”他继续追问。 “日落……总给人一种即将走到尽头的萧索与忧伤感觉,而日出……却预示着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一切,都可以以全新的姿态展现。” “全新的姿态么……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也会与昨天不一样,用另一种态度来对待我?”李思淮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不确定地问道。 这样的问话,让我难以回答,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蓝凌,”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凉薄的笑,“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昨晚的话而有任何改变,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能不能当做这也是我的一次任性?我希望你……不要刻意疏远我,也不要对我冷言冷语,只要像以前一样,偶尔跟我抬下杠,对我露出笑容,就足够了……” “李思淮,我是真的看不懂你这个人了,”我皱起眉头,认真地说道,“有时候,你可以冷到光凭眼神就足以杀死一个人,有时候,又可以霸道到让人恨不得一刀子捅死你,但是,现在,你却又是这样……让人觉得……无奈又心疼……一个人多变到这种地步,很容易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是吗……不过,这才是我啊……蓝凌,遇到你之前,我的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因为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教会了我,唯有时刻保持着冷静理智,才不会走错任何一步,也才能做好每一件我想做的事。渐渐的,我连什么是开怀大笑都已经忘记,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机器人,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行程表上列出的所有事项……而你让我再度找回了那种轻松随意,不受任何人事物束缚的感觉。你自己可能没注意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与你相处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会感到心情愉悦,不自觉露出笑容。这样一种特质,让人想要亲近,舍不得离开。” 李思淮静静述说着,这一时刻的他,已经卸下了所有伪装,将他整个人,真真实实地展现在了我眼前。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是台机器,不可能永远保持着漠然淡定的姿态。他也会愤怒,也会伤心,也会烦恼,他与我们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源于小时的遭遇,让他比我们这些人更懂得隐忍,将这些情绪藏得更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可以算作是一类人吧?虽然动机不尽相同,我是为了不让周遭所有人担心,而他却是为了不再犯错。 居然是同类……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每次面对他都会感觉慌张,与他争辩每次都会一败涂地的原因了。其实我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吧?因为相同,所以更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因为相同,所以害怕自己辛辛苦苦掩藏的一切会被无情揭穿,才会想要逃避,想要保持距离。 “日出……开始了……”李思淮伸出手,指了指前方。 我转移视线,看向海平面。 没有白云的遮挡,从海上升起的太阳从一开始就显露出耀眼的光彩,将天空与海洋染上了浓重的橘红色彩,一点一点的攀升,直到那个完满的圆完全跳脱出海面,瞬间光芒万丈,照得人睁不开眼。海鸥在空中来回盘旋,发出声声欢快的鸣叫,仿若它们就是太阳的使者,提醒着人们要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新的一天,我也希望你快乐,李思淮。”我看向他,真诚地说着,轻轻扬起了笑。 他愣了愣,继而弯起了嘴角:“谢谢,我相信,我会的。” 最终,关于那一晚的话,我们谁也没再提及,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们都在努力避免事态的全面失衡,有些话,有些事,必须点到为止,否则,我只会选择永远远离。惯常的三角习题,因为其中一角的莫名缺失,以及另外一角的固执等待,而失去了继续演算的意义。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都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而易明轩,就真的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整整三年,没有他一星半点的消息,李思淮将英国所有医院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名叫易明轩的病患。唯一的线索彻底中断,我除了等他自己自动现身,已经毫无办法。可笑的是,我连他是否会出现都无从肯定,只是怀抱着这么一个微小的希望,持续等待。 我这种状态,就连原本什么也没说的姐姐都看不下去,开始劝我,要我放弃。或许是平日里接触增多的缘故,心思细腻如她,渐渐发觉了李思淮的态度转变,开始或刻意或无意地为我和他制造机会,想要我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对于目前这种状况,我已完全适应,或者说,已经麻木,不想再做任何改变。金牛座的顽固不化,在我身上发挥到了极致。关于易明轩,如果我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我绝对不会死心,哪怕耗上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要知道答案。 李思淮显然明白我的想法,就这样一直默默陪我等着。他家里见他迟迟没有结婚的打算,也开始急了,大张旗鼓地帮他物色起合适的对象,却都被他一一回绝。我看着心里有愧,也曾郑重地对他说过,不要再继续跟着我浪费时间,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不值得他这样做。 但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回给我一句:“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跟你无关。” 毫不留情面的话,彻底堵住了我的嘴,弄得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自作多情了似的,也就懒得再去管,任由他每次看见家里人来电话,就皱着眉把手机甩到一旁。 这样的胶着状态,一直持续到李思锐回国。这猫妖在美国闹腾了两年,终于又跑回来继续祸害祖国人民了。刚回来没多久,他就听从李思淮的意见,去参加了一个偶像剧剧组的男二号甄选,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地被导演看上,演出了一个爱上自己姐姐的叛逆弟弟角色。就是这样一个倍受争议的人物,帮助李思锐迅速上位,大家对其演技的一致评价是,虽然这个弟弟嘴巴毒,对人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但就是他对他姐姐那一份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感情,一直默默为他姐姐付出的行为,让人感到既绝望又心疼。可以说,这角色几乎是为李思锐度身打造的,只是现实中,他所依赖的人明显是他哥哥…… 就这样,他顺理成章地在娱乐圈内打响了名号,也积累到一定的人气,于是李思淮又让他按照原先的计划向乐坛发展,不久便发行了他自己的第一张个人创作专辑——《思•ray》,反响热烈,第一个月的销量便达到25万张,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仅仅一年的时间,李思锐这三个字便不断出现在全国各大报纸杂志上,相貌与实力兼具,再加上华年集团最小继承人的背景,他想不红也难。当然,他所受到的非议也与他受欢迎的程度同步增长。幸而经过这三年磨砺,他的脾气收敛了很多,每次看见那些不实的报道,他顶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气闷上几个小时,再出来时,就又换上了那张风华绝对的妖孽笑脸。 然而我没有想到,就在李思锐的前途越来越明朗,事业越来越成功的同时,我的麻烦也随之而来。李家的人果真都是妖孽,跟他们沾上边,你就休想不被牵累,于是,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又再次被打乱,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42 惹祸上身(上)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我的等待依旧在持续,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快忘了,究竟有多久,没听人提起易明轩这三个字。这样的生活已彻底成为习惯,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更没有绝望,渐渐觉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这应当算是一种麻木吧?)。 我的职位从总编助理变为了文字编辑,专门负责校对稿件和翻译,以为从此不必再与李思淮天天同处一室大眼瞪小眼,结果,我在工作上与他打交道的次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频繁。因为他总是会对我所负责的稿件不厌其烦地挑出各种毛病,一次又一次把它们打回,让我重新修过。 我在感情上折磨着他,他就变着法地在工作上折磨我,很好,很公平,所以我什么怨言也说不出口。 “蓝凌,今天下班后和我一起走,思锐今天完成第二张专辑的录音工作,想和我们吃顿饭,然后去‘逸和’坐坐,放松一下。”我将稿子交到李思淮手上后,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啊?就录完了?那他昨天还在电话里跟我吐苦水说他还差四首歌,死活录不下去了,难道死猫崽子又忽悠我?”我立马叫了起来。 “原来我昨晚打了一晚你的手机都打不通是因为你在跟他打电话?”李思淮抬起头,凌厉的眼风扫在我脸上。 现场的气氛转瞬有些微妙,我赶紧打起了哈哈:“咱这不是一直充当着知心姐姐的角色嘛~那他有了烦恼自然会找我倾诉咯,你应当感到庆幸,至少你弟弟寻找到了比暴力更加理智文明的情感发泄渠道~” “是啊,我应该感到高兴,看到你与我这个难搞到极致的弟弟都能相处得这样愉快融洽,那么我相信我的家人肯定也会非常喜欢你。”李思淮扬着一丝浅淡的笑,暗示道。 我感觉我又自己动手挖了坑往里面跳了,背后顿时冷汗直冒。 “哈哈哈……是吗?咱一直遵循着孔圣人的教诲,以和为贵,天下大同,所以能获得您家人的喜爱真是我的荣幸,说明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啊~”我傻笑着,挠了挠脑袋,准备转身出门,“那主编,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三年了,你还是这样,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啊……蓝凌,别人说我冷得像块冰,我看你才是,顽固得千年不化,”李思淮在我身后说道,“那好,我们就让这个等待游戏继续,看谁到最后会是赢家。” 我的脚步因为李思淮的话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大踏步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若说这三年里我没被李思淮感动过,那完全是假话。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出了问题,只要是我的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替我解决。 我几次生病发烧,都是他第一时间发觉,送我去医院,从挂号看诊一直到入院治疗,他始终守在我身边,甚至是我退烧了,他都会跑去跟医生再三确认我已完全恢复健康,才准我出院。 知道我怕火,一日三餐都喜欢在外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事,他就专门请了个钟点工到我家,为我准备每日的饭菜,并且要求人家一定要看着我吃完,甚至拍下我吃饭时的照片传给他,才能从他那里领到钱。看来我三年前闹厌食症的时候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至今都不肯放松对我饮食的监督。 一旦发现我缺了什么,哪怕我只是在他面前随口说了一次,第二天,那样东西就会由专人送到我家门口。最夸张的一次是,我开玩笑地跟他说如果能在我那公寓天台弄个屋顶花园出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在春天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花架下喝下午茶,过过小资的生活。结果第二天,他就找来一个施工队,上到公寓顶楼,规划起花园的具体面积和建造模式了。吓得我赶紧跟他解释我昨天只是跟他开玩笑,不必搞得这么认真,这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而在工作上,他却是对我严厉苛刻到近乎变态的程度,不仅让我处理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还逼着我学习杂志社营运方面的事情,带着我参加各式各样的时尚发布会,还把我引荐给形形□□的杂志赞助商、合作商以及广告商,为我积累人脉。在工作上,我不能犯任何错误,否则轻的就是招来他一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冷嘲热讽,重的就直接给我甩脸色,一句话也不多说把我赶出办公室,还把我的稿子丢得满天飞。 不过你还别说,我就吃他这一套。我这种性格,如果不是有人逼着我干某件事,或是被人通过言语、行为等方式激起了斗志,我是绝对不会全力以赴地去做任何事的。就连我姐都说,我这三年里成长得实在太快,工作能力飞速提高不说,就连待人接物方面,也比以前更显得稳重成熟,给人的感觉与李思淮相差无几。这是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跟在李思淮身边这么久,我已经深深受到他的影响,在熟人面前可能还不是很明显,但是面对陌生人时,我就会像他一样,戴上个冷静、不受旁人左右的面具,果断行事。 后来细想起来,李思淮这整个就是糖加鞭子的教育模式,或者说,是甩你个巴掌再给你点甜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车子刚刚在李思锐录音的工作室外停稳,我就见那猫妖戴着顶棒球帽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两三步蹦到车前,刚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他整个人就定住了,眼睛越过宝马车,直直望向了某处。 我好奇地从后排座位上伸出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反而被他用力摁住脑袋推回了车内。 “喂!臭小子!你下手轻点,这是我的脑袋,不是你家大门!“我揉着被推痛了的脑袋大声嚷道。 “你那脑子钝得跟猪一样,多推几下也傻不到哪里去,放心~”李思锐钻进车内,嬉皮笑脸地望向我。 “你才蠢得跟猪一样!都已经21岁了,你这死崽子说出来的话怎么还是这么没品?” “你不知道说话是要看对象的吗?跟没品的人说话,我当然也用不着有品,哥,你说是吧?”李思锐转过头看向李思淮,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夺目。 “……”李思淮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微笑着抬起头,对李思锐问道,“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你从来没有有品过?” “噗……哈哈哈……猫崽子,你听到了?这可是你哥说的!没品就是没品,怎么说都没用!”我趁机疯狂嘲笑道。 “跟着他一起闹,蓝凌你的人品和品味也有问题。”李思淮当即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熄灭了我嚣张的气焰。 车内瞬间安静,李思淮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我终于可以在不受噪音干扰的情况下开车了,不然还真怕路上出意外。” 在常去的餐馆吃过晚饭,我们三个人又悠哉游哉地走进了“逸和”。 “何叔~我们来啦~”我高声喊着,一溜烟跑到了吧台坐下,笑眯眯地看向正在调酒的何叔。 “欢迎欢迎!小凌、思淮,又是几个月不见啦,哟,李家小弟这次也来了?”何叔一如既往地露出温和的笑容。 “嗯,何叔,我刚刚录完第二张专辑,两个月后发行,到时给您送一张来,多在您店里放放,给我捧捧场,好不好?”李思锐趁机打广告。 “你这么个大明星,哪里还需要我帮你宣传?你的歌我也听过,旋律不错,歌词也容易上口,就是情绪嘛……还欠缺那么点,要注意……两个月之后,那不就是六月?暑期档,竞争激烈啊……来,给你杯我新调的酒,叫做‘锦上添花’,预祝你专辑大卖!”何叔说着,将一杯橘红的,看上去像橙汁的液体推到了李思锐面前。 “谢谢!”李思锐爽快地应着,拿起高脚杯,慢慢品起酒来。 “嗯……入口清爽,味道有些偏酸,但是不涩,刺激性也不大,余味很足,不错诶!”李思锐舔了舔嘴唇,赞赏道。 “那就好!小凌、思淮,你们也尝尝。”何叔极其热情地又将两杯刚调好的酒推到我和李思淮面前。 “对了,说到酒……哥,你有听到消息没?缪斯的品牌创立者兼总设计师georgebrown要来中国了,据说是跟陌森合作,创立一个副线品牌,主攻中国内地市场……这个月就会举行招待酒会,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似乎有意让我成为他们新品牌的代言人。”李思锐晃了晃酒杯中的液体,慢慢说道。 “嗯,这个我早就收到邀请函了。陌森近几年的发展情况不是很好,服装设计不够新颖,国内的市场份额也在不断下降……似乎是他们集团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具体不是很清楚……或许他们想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夺回市场吧……蓝凌,你到时跟我一起去。”李思淮转头看向我。 刚刚还在想李思淮说的有关陌森的消息,我一时回不了神,只能呆呆地歪了歪头,问道:“具体时间是……?” 李思淮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出来:“……26号晚上8点。” 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陷了下去,我避开李思淮关切的眼神,看向吧台上方悬挂着的酒杯。26号……这么说,是我生日当天么?早就在易明轩出事那天,我就决定,这一辈子都不再过生日了,因为这个日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灾难的代名词。这个时候能够有一场酒会让我遗忘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好的,没问题。”我冲李思淮笑了笑,让他放心。 “妈的!居然跟到这里来了!”李思锐忽然低低地咒骂了一声,随即飞快起身,朝清吧角落上的一个座位冲去。 一阵桌椅倒地的声响传来,我和李思淮还有何叔见情况不妙,立刻也跟了过去。 “又是你!王雷!从我出工作室就一直跟着我,你这狗仔做得还真敬业!”李思锐揪着一个带着渔夫帽的男人的衣领,讽刺道。 “那是自然,做狗仔的不时刻盯着艺人怎么有饭吃?特别是像你这种处在娱乐圈中心的人物,我当然要好好报道一番。”帽檐之下,露出一双阴翳的眼,狠厉得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是我最为厌恶的眼神。 “好好报道?如果我没记错,自我出道开始,你就没写过我一句好话,现在网上还有三流报刊上流传的那些针对我的不实报道,不都是你的杰作?”李思锐讥笑道。 “哼,像你这种靠着裙带关系走红的艺人,不就是靠着那些花边新闻维持人气的么?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王雷的手上动了动,我瞥见他悄悄打开了录音笔。 “裙带关系又如何?”李思锐不怒反笑,松开紧抓着王雷衣领的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人曾经跟我说过,裙带关系也算是能力的一种,自己没有能力就不要在这里跟只疯狗一样乱吠!” “哼,原来当红的明星私底下说话就这么个水准,你说,要是被你那些影迷歌迷听见了,会是什么反应?”王雷针锋相对地说道。 “听到又如何,老子从出道第一天开始,就从没说过自己是个乖乖牌,拿这点小事出去炒,你也不怕砸了你们杂志社的招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老子出道靠的就是华年的关系,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演偶像剧,别人愿意看,出专辑,别人愿意买。现在我的第二张专辑已经录完,将来还会有第三张、第四张,甚至更多,你说,那些白纸黑字的销量记录,究竟是我的实力呢,还是关系?华年也就只是帮我牵线搭桥而已,如果我自己做不好,关系再硬有个p用!”李思锐这个人,唯一不缺的就是胆量和自信,若没有一定的实力和强大的气场,想要跟他斗,简直是自寻死路。 只是,他说的这些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貌似是我第一次见到猫崽子,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时说过的话,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记到了现在…… 想着那时的情景,恶作剧的心理冷不丁跳了出来,我忽然想跟着李思锐一起来耍耍这个惹人厌小狗仔。 “这位是……王雷先生,对吧?”我上前一步,站到了李思锐和王雷的中间。 “你是谁?” “男人婆你想干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忽略掉某猫的质问,继续摆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蓝凌,是《零年》杂志社的文字编辑,嗯……跟你算是半个同行吧。这家伙他脾气不好,请你不要见怪。”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李思锐。 “他做错事,凭什么是你替他道歉,你是他什么人?难道是他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连《零年》的编辑也搭上了,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王雷讥讽道。 “你……!”李思锐正欲发作,我立刻伸手死死扯住了他,继续笑着看向王雷,“王先生,你似乎会错意了吧?” “什么意思?”王雷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可没说我刚刚的话是在替他道歉哦,相反的,我是在提醒你,无论这家伙脾气有多不好,无论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都请你不要感到惊讶或者奇怪,哪怕是他让你从此在这行混不下去,也不要怨他。”我认真地说道。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王雷挑了挑眉。 “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呢?”我佯装惊讶地说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零年》最近正在计划收购一些不太景气的小杂志社,如果我没记错……”往他的挎包看了眼,上面有《c周刊》的标记,“《c周刊》似乎也在考虑的范围内……” “《零年》做的是时尚,收购一家娱乐杂志社有什么用?想玩我至少也要编个靠谱的故事出来。”王雷不屑地说道。 “谁跟你说《零年》只做时尚了?难道它就不能发展一下副业,拓展一下业务范围,开个娱乐副刊?”我无辜地反问道。 王雷狐疑地看着我,似乎在考虑我这话的可信度。 “既然我的话你不相信,那我们主编兼社长说的话,你信不信呢?”我说着,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思淮,“主编,我们杂志社最近是不是有这么个计划啊?” 我相信李思淮没那么白痴,不会连这种话都不知道怎么接。 李思淮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走上前来,说道:“是的,《零年》的确有这个计划。” “哼,不愧是华年的少爷,一句话就决定了一家杂志社的命运……不,甚至连人的命运也可以掌握吧?李思淮主编。”王雷看向李思淮,眼中尽是嘲讽,甚至携带着一丝恨意。 李思淮看着王雷,愣了愣,脸上的神色居然出现了一瞬的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 “弱肉强食,这个定理无论社会如何发展都是不会改变的,王先生。”李思淮礼貌地说道。 “很好!看来我今天就是那个弱肉了,我认栽!至于今后……我们走着瞧!”王雷恨恨地说着,抬脚就想往门口走去。 我赶紧伸出一只脚,绊了他一下,看他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握在手中的录音笔也跟着飞出去几米远。 “啊,我的包包还放在座位,不会被人偷了吧!”我故意大声喊着,趁着王雷还没起身,快速向前冲去,一脚狠狠踩在了那只录音笔上,把它踩了个稀巴烂。 “咦?”我抬起脚,捡起那只被我踩得七零八落的录音笔,“这个……是谁的?我刚刚不小心……踩烂了……” “我的!”我听见王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是你的?!真是不好意思啊!王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也是着急我的包包……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去买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我极尽真诚地说道。 “算了,不用了,反正这只录音笔里也没录什么重要的东西,这点钱我自己还出得起!”王雷说着,站直了身子,又往门口方向走去。 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你刚刚好像说……你姓蓝?” “对,我叫蓝凌。王先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哦,要不要我把名字写给你?”我继续挖苦道。 “蓝凌吗……”王雷说着,又看向李思淮,忽然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弱肉强食,是吗?我记住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逸和”。 “呼~你们的戏终于演完了?何叔我在旁边看着还真是无聊啊~”何叔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何叔,你也真是的,刚刚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你看连李思淮都加入进来了!”我责怪道。 “他那是怕你下不来台才开口说话的。如果对象不是你,他才懒得管,傻丫头!”何叔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招呼了李思锐和李思淮一声,又转身朝吧台跑去,继续品尝喝到一半的鸡尾酒。 所谓的导火索,有时就是指像今天这样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恶作剧吧?看似毫无杀伤力,却没想到,它会像是一颗从雪山顶上滚落下来的小雪球,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滚越大,最终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将我的平静生活碾得粉碎。 43 惹祸上身(下) “男人婆,看不出啊,这几年跟在我哥身边,连胆子都养肥了不少,耍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李思锐坐在我旁边邪笑着说道。 “切,老娘的胆子本来就不小,哪里用得着你哥教?”我不屑地瞥了眼另一边的李思淮,他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神情严肃得有些诡异。 “何叔,你以前好像学过修车吧?我那车最近似乎出了点问题,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李思淮突然抬头,丢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何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随即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看看。小凌、思锐,麻烦你们帮我看下店。” “何叔,让我们充当临时老板,那我们今晚的酒水是不是可以免单呀?”我趁机揩油道。 “你这丫头,还真是忘不了贪你何叔我的小便宜!”何叔哭笑不得地说道,“好吧,好吧,今晚就随便你们两个了,别让我赔本赔得太厉害就行。” “谢谢何叔!”我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您就放心帮咱老板去看车吧,‘逸和’有我和猫崽子守着,绝对出不了事~” 何叔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跟着李思淮出了门。 “车出了毛病他随便打个电话叫4s店的人来看看不就好了,干嘛还要麻烦何叔?”李思锐疑惑地问道。 “唉~小子,大人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安心喝你的酒吧!”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思锐的肩膀,将一瓶啤酒放到他面前。 “靠,你丫也就比我大那么几岁,少在这里拿腔拿调地跟我说话!这里面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似乎从那人渣走了之后我哥的状态就不对了……”李思锐思索着,一把抓过桌上的酒瓶,“算了,不管了,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绝对有能力解决。来,男人婆,我们喝,看谁先趴下!” “大少爷,你找错对象了吧?我酒量可是小得可以。”我摆摆手,连忙拒绝道。 “你跟在我哥身边这么些年,交际应酬也没少过吧?居然不会喝酒,你骗谁呢?我不管,老子今天心情不爽,你不陪我喝,我就把何叔这家店给拆了!看等他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李思锐又开始习惯性的耍无赖。 “我说,刚刚见你还表现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会又打回原形了?” “那是表现给我哥看的,证明老子长大了,让他少操点心。至于你,”李思锐眼睛上下瞟了瞟我,“在你面前我装个p,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你哥?”我不甘心地问道。 李思锐笑得更加奸诈了,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说,你心里其实跟我想的一样,能让他轻松一点就尽量轻松一点,他光是忙着《零年》的事情就已经够累了。” 我撇了撇嘴,鼻子哼了哼:“切,小崽子,你还真是快成精。” “谢谢夸奖~那你到底喝不喝?”李思锐举了举手里的酒瓶。 “喝就喝,还怕了你不成?”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一旁的啤酒,跟他碰了碰瓶身,仰头喝了起来。 其实我心里也是有点郁闷的,如果不是李思淮提起,我都快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这个灰色的日子又要来了……心里实在堵得慌,喝点酒,就当做是自我麻醉吧…… 当李思淮和何叔从外面回来时,我和猫崽子正喝到兴头上,见他们来了,我赶紧站起身,笑嘻嘻地将两瓶酒递到他们手里。 “你们回来啦,来,我们一起喝,刚刚我还在跟猫崽子说,这喝酒吧,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李思淮接过酒瓶,却没有喝,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眉头皱得紧紧的。 “思锐,谁让你灌蓝凌喝这么多酒的?”李思淮责备道。 “哪里是我灌的,我只是让她陪我喝一点,哪个知道她抱着酒瓶就不肯松了,我见她喝得高兴,还以为她酒量不错,就由着她了……”李思锐相当委屈地辩解着。 “诶,你怪他干什么,这酒是我自己要喝的。咱喝着高兴也不行?真是的~”我冲到李思淮和李思锐的中间,指着李思淮的鼻子嚷道。 “算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思锐,你自己拦辆出租回去吧。”说着,李思淮就一把架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没醉!你看,你们说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没事!猫崽子,我们接着喝!”我一手死死抠住吧台,不让李思淮把我挪出去。 “蓝凌,听话,我们回家,回家了我再陪你喝。”李思淮掰开我的手,轻声劝道。 “喝你个大头鬼,我家连一瓶酒都没有,李思淮你就忽悠我吧!都跟你说了老娘没醉!”我怒了,死命挣扎着,又伸手去够酒瓶。 “思锐,你先走吧,看她这样子,你不离开她是不会罢休的。”李思淮一发话,猫崽子立刻听话地站起身来。 我立刻伸手拽住李思锐的衣袖,嚷道:“别听你哥胡说,我p事都没有!李思锐,我们继续,不要理他!” “看样子还真是醉了……唉,早知道就不找你喝了,还弄得我也被骂。好啦,男人婆你就乖乖听话吧,让我哥送你回去。”李思锐叹了口气,也帮着李思淮架起我另一边的胳膊,往门外走去。 “何叔,今天打扰了,改天我再来找你。”李思淮转头向何叔告辞。 “诶,好的,你们回去路上小心点。”何叔赶紧应了声,“好好照顾蓝丫头啊!” “你们干什么啊?!别拖着我!我自己走得了!”我挣扎着,努力想留在清吧里,这李家兄弟两人干脆就把我彻底架了起来,双脚悬空出了清吧大门。 来到车前,两人又合力把我扔进车后座,摔得我七荤八素的,刚喝下肚的酒也差点吐了出来。我难受地捂住嘴,就只听见李思淮从外面“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不一会,他坐在了驾驶位上,我努力撑起身体,望了望副驾驶座。 “咦?猫崽子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家方向与你家相反,我让他一个人先搭出租回去了。”李思淮说着,发动了车子,“蓝凌你坐好,小心别撞到头。” 路面有些颠簸,那股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赶紧缩回了座位上,闭上眼,努力想着其他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蓝凌……蓝凌……”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迷迷瞪瞪睁开眼,却立刻愣住了。 这张脸……有三年的时间,我没有仔细看过的这张脸,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深情依旧。 “易明……轩……?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三年了……我等了你整整三年啊……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联络,哪怕只说一句‘我没事’都是好的啊……他们……你的妈妈,李思淮,还有eric,都说你不在了,但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丢下我的……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抱住眼前的人,高兴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蓝凌……请你看清楚,我是李思淮!”肩膀被人用力摇了摇,我眼前的景象整个都被晃花掉,等到再度清晰起来时,我才发现,原来出现在我面前的,从始至终都是李思淮,根本没有易明轩。 “又是……幻觉吗……”我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前方,喃喃自语起来,“到底……有多少次了……每次都以为是他回来了,结果,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所以,到最后,我干脆不抱希望,那样,我至少就不会经历像今天这样的失落和无望……三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难道真的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吗?易明轩……”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了他……蓝凌,你已经等了他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这样就觉得难受?已经够了……我请你……忘记他吧……”李思淮紧紧拥住我,恳求着。 “我不知道……李思淮……我只是觉得……好累,每天这样等着等着……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样的生活彻底麻木了,可是,真的好累……”我躲在李思淮怀里,带着哭腔闷声说道。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有易明轩能够让你始终维持着那样灿烂的笑容吗……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蓝凌……”李思淮在我耳边轻声说着,语调哀伤而沙哑。 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拥抱了很久,没有言语,就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动物,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寻找着安全感。 几天之后,我手拿着一份报纸冲进了李思淮的办公室。 “我说,主编,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没想到咱也会有在报纸上露脸的一天。”我把报纸往李思淮桌上一扔,便大喇喇地坐在了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拿起报纸。 “李家兄弟同争一女,豪门恩怨真实上演”恶俗到极致标题,再加上字里行间那些添油加醋的内容,把我写成了一个水性杨花,肆意破坏人家家庭和睦的十足恶女。 “还有照片呢,我和李思锐勾肩搭背的,还有和你深情拥抱的,要多清晰就有多清晰。”我手支着下巴,讥诮地说道。 “王雷……”李思淮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就把那张报纸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看来,咱跟这小狗仔的梁子算是结上了,李大主编,以后我似乎要少跟你们这两位大人物接触啦~不然迟早会被群众们的口水给淹死~”我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悠哉游哉地说道。 “你少给我找这种烂借口躲着我,这件事,我有的是办法处理。我们以前的生活是怎样,今后依然是怎样。之前他光报道思锐那些无聊事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把你也牵扯了进来,你觉得我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李思淮的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看得我浑身一激灵,立刻站起身。 “咳,既然我的目的没达到,那就请您随意吧……只要别闹出人命就好……我先出去了,主编如果有事再叫我,拜拜~”我挥挥手,立马溜出了他的办公室。 看来想借着这事与李家人拉开点距离的企图没有达到,我反而有些火上浇油了,真是罪过啊罪过……王雷,以后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不幸的事,都不要怪我,毕竟,是你不厚道在先啊……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默默祈祷了一会,又低头忙开了。 44 你回来了…… 4月26日,我和李思淮一起,来到华年集团旗下的超五星级酒店——华程国际大酒店的宴会厅,参加陌森集团成功创建副线品牌,正式打入国际市场的招待酒会。 刚一进门,李思淮就忙着跟时尚界的众多知名人士寒暄问候,把我晾在了一旁。 “范思哲黑色不规则剪裁晚装,成熟大气却也不失个性,男人婆,你也挺有品味的嘛~”一只爪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一扭头,我就看见同样穿着范思哲黑色正装的李思锐。 “这是你哥的品味,不是我的。没想到,咱俩今天还穿成情侣装了,果真你们李家人都这一个德行。” “原来是我哥挑的?我就说你的眼光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好,唉~”李思锐斜眼看了看我,叹出一口气。 “猫崽子,你不要逼着我在这么多上流人士面前发飙啊,到时候难看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个当红明星!”我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 “这种场合,你们两个少在这里耍宝,不要丢了华年的脸。”李思淮不知何时又站回了我身边,低声警告道。 我立刻绷紧了身子,面对着李思淮,万分严肃地应道:“是,主编!” 李思淮眼风一扫,冷冷丢出一句:“蓝凌,你知道‘正常’这两个字怎么写么?为什么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觉得你脑袋里像是缺了根筋?” “噗哧……”李思锐在他身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讪讪地收回过分做作的姿态,咳嗽了一声,朝他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不再胡闹。 忽而有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原本闲闲站立在各处的名流们开始逐渐向一点靠拢,我跟在李思淮身边,也好奇地凑了上去。 这一看,不打紧,我背上又开始冒冷汗了。 居然是安晓陌和易连森正在人群围绕的中心优雅地跳着华尔兹,没想到这冷面女王在她丈夫面前也会笑得如此温柔多情。 看着这一对夫妻温馨的模样,有人忍不住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两两相拥,在舞池中轻盈起舞。 我的面前也多出一只平摊着的手,我转头向上望着李思淮,却只见他扬着清浅的笑。 “你总不至于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就你刚刚对我那态度,我拒绝你也是应该的~”我哼了一声,甩过头。 “这么不给面子?你难道没看见有多少双眼睛在望着我们?他们肯定也看了报纸上的那些报道,你就不想借这个机会洗刷一下你水性杨花的恶名?正好思锐今天也在场……”李思淮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 “nnd,我这个臭名声被洗清了,另一顶帽子又要被戴到我头上,李思淮,你以为我真傻啊?”我恨恨地说道。 “哦?你还能被戴什么高帽子?”李思淮眯起眼,促狭地笑了起来。 “你……你明知故问!”我气得跺了跺脚。 “我是真不知道啊,所以才会问你。”他继续扬着狐狸一样的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气得真想当场怒骂,这只该死的冰山狐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跟你跳这一支舞,不就明摆着昭告天下,你李思淮终于找到另一半了?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李思淮参加各类宴会,鲜少带女伴出席,更是从来不会请任何女宾跳舞,只因为你说过,能和你牵手跳舞的,只会是你这辈子认定的人。也不知道这话刚出来那会,有多少名媛的心瞬间碎成了千万片。 干脆不再理他,我转身想要从他身边走开。谁知,却反被他握住了手,用力一带,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我立马重心不稳,向他怀里倒去,他顺势伸过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腰,转了个圈,就跨进了舞池中。 “好,木已成舟。蓝凌,要么你有本事就在这么多人面前甩开我,让我从此成为别人的笑柄,要么就乖乖配合我,把这支舞跳完。如果你选择前一种,我保证今后你在《零年》过得绝对不会比我轻松,就算你辞职,我也多的是办法把你烦出精神病。”李思淮带着我,一边随着音乐转着圈,一边对我说道。 “李思淮你个王八蛋,又用这种贱招,你tm除了威胁我还会什么?”我被李思淮牢牢控制住,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跳了起来。 “我啊,我会的多了去了,我还会说,蓝凌,我爱你。我也还会这样做——”毫无预警地,他突然俯下身,吻住了我的唇。 瞬间,音乐停了下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传来众人的惊呼,还有闪光灯在我身旁亮起,李思锐那妖孽更是不知死活地大声嚷了起来。 “好诶!哥,你终于行动啦,哈哈哈!” 只是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让我彻底慌了神。 “你你你……”我瞪着他,“你”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李思淮停下脚步,放开了我,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维持着他那伪善的淡然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说过,不要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对什么事都冷淡到没有温度的人,我也会偶尔失控。”一句话,算是他为今天的出格行为做出了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辩解。 “咳,感谢各位莅临陌森招待酒会的现场,虽然刚刚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插曲,但现在,请让我荣幸地为大家介绍,今天的重要来宾——缪斯品牌的创立者及现任设计师,georgebrown(乔治•布朗)先生。”安晓陌的声音忽然响彻整个会场,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宴会厅的红色高台上,向台后方伸出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原本集中在我和李思淮身上的视线立刻向台上聚焦,紧接着,一个发色半白,神情严肃,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便步履坚定地走上了台,身旁还跟着一位貌似翻译人员的年轻女性。 “goodeveningdiesandgentlemen.i’mgeorgebrown……”掷地有声的洪亮声调,让人瞬间肃然起敬。 布朗先生接下来一段长长的介绍,全都由翻译小姐代为转达给在场所有人。 “晚上好,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乔治•布朗,很荣幸,此次有机会与中国内地最为著名的服装品牌——陌森合作,开创全新的副线品牌,缪斯也因此得以正式进驻中国市场,由陌森集团作为其全权代理。或许各位会有疑问,两个品牌同时打入中国市场,是否会相互冲突?而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个副线品牌与缪斯本身会有相当大的差别,主攻的消费群体不是成熟女性,而是以16-28岁的年轻女性为主。设计师也不是我本人,而是另外一位相当优秀的年轻设计师,我所负责的只是最后的监督指导工作。至于这个副线品牌的名称……同样是由这位设计师提供的创意,叫做—nshion蓝轩。” 最后的品牌名称揭晓之时,我浑身猛地一颤,原本早已尘封在心底最深处,对某个名字的微弱祈求与呼唤声再度喧嚣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我缓缓转过头,不确定地看向李思淮。 “蓝……轩……他刚刚说,那个设计师把这个新品牌命名为蓝轩……是不是?” 李思淮的神色瞬间有些哀伤,他浅笑着回应道:“是,蓝凌的蓝,易明轩的……轩……” 易明……轩……我愣愣地转过头,再次望向台上,翻译小姐还在说着什么。 “而正是因为这位与陌森集团有着莫大关联的出色设计师,才促使我产生了想要与陌森这个品牌合作的想法。他的作品,是我这近几年来所看到过的,最具才华,最具创意的设计,他就是蓝轩的灵魂,唯有他,才能诠释出蓝轩这个品牌所蕴含的意义,他就是陌森集团的继承人——易明轩先生。”说着,台上的众人一齐看向了后方,我的心也随着那个逐渐显露在灯光下的身影而狂跳起来。 依旧是那样灿烂的笑容,仿佛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带了过来,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快乐。面容更为俊朗,棱角分明,已完全褪去了原有的青涩稚嫩。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到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间,难以自拔。 看着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往昔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快放一般逐一闪现在我眼前,连时空都差点错乱掉。 “大家好,我是易明轩,作为陌森集团的继承人,我会以一名设计师的身份努力,为我父母耗尽毕生心血创立起来的这个品牌注入新的活力,继续它往日的辉煌,不,应该说,我会让更多的人,记住陌森,记住蓝轩,让它成为人们谈论起中国知名服装品牌时,第一个想起的名字。”这般自信笃定的话语,只有易明轩这只死猴子才有本事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并且一定会做到。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他,眼泪却逐渐模糊了视线。 “请问易先生,蓝轩这个名字,它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一位似乎是记者的女性忽然发问。 “蓝色是我最钟爱的颜色,蓝轩的英文名nshion,由fashion(时尚)演化而来,就是期望将我所钟爱的一切事物变为一股潮流,让所有人都喜爱上。而且,”易明轩顿了顿,忽而定定望向我这边,嘴角泛起温柔却忧伤的笑意,“蓝轩,寄托了我另外一种希望,希望与某人,如同这名字一般,永不分开。只是可惜,这个愿望,如今已经不可能实现,蓝轩,也就成了我对往日最幸福的时光的永久怀念。” 听见易明轩的这番话,我的泪水顿时凝结,抬头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的视线已经转移至我的身旁。跟着转过头,我看见的,是李思淮那张镇定自若的精致脸庞,他眼神格外坚定地回望向台上,唇角扬着若有似无的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本的喜悦之情瞬间被无尽的疑惑所替代,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无从反应。 45 为了忘却的纪念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易明轩……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喃喃自语着往台上冲去,却被李思淮拦腰抱住,阻止了行动。 “蓝凌,有什么话,等酒会过后再说,你现在上去,只会让易明轩和整个陌森集团难堪。”李思淮小声说着,尽量低调地慢慢将我带离了会场。 坐在宴会厅外的休息区,我紧抱着双臂,愣愣地望着前面桌子上的烟灰缸,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他明明说,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再分开,可是为什么,又说这已经是不可能的?还说,蓝轩这个名字,是为了缅怀往昔?我们从小学开始就腻在一起,直到大学,都从未分开过,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们现在一定和以前一样,形影不离。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你轻易说出要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易明轩,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错…… 一件薄外套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回过神,抬起头,只见李思淮正一脸担忧地望向我。 “……谢谢。”我拉了拉肩头的外套,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李思淮绕到我面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说道:“蓝凌,我跟你说过,时间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所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足够坚强,也请你不要忘记,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眼睛终于找到了焦点,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李思淮,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易明轩他……为什么会那样说……” 李思淮只是静静看着我,半晌,缓缓开口:“这些,还是等他亲自对你说吧,我也是在前几天才得知的消息……蓝凌,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立场说任何话,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只能由你们自己解决。我所能做的,就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的身边,不只有易明轩一个人……” “所以,你今天才会那么主动,才会突然对我做出那种事……一切,都是在为了这个时候做铺垫吗?李思淮,你这个人真的是太……”我摇了摇头,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 “太卑鄙,太狡诈了吗?当着易明轩的面吻你,就像是在向他宣告,现在你身边的这个位置,站的人是我……”李思淮抬眼看着我,握住我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可是,我并不后悔这样做,或者说,我早就想要这样做。蓝凌,三年了,在你最痛苦的这三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一直在等你点头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就不能转头看看我呢?” 面对李思淮的逼问,我感到无比心累。是的,三年了,我一直都在刻意回避去想这个问题,他对我的好,我不是看不到,也不是没有为之心动过,但是易明轩,他在我的生命中所占的分量实在太大,大到足以让我忽略掉身边的一切。我们之间细水长流却又格外厚重的感情,并不是短短三年说替代就能替代的啊…… “请问,您是蓝凌小姐吗?”忽然,酒店的服务员走到我面前,弯下腰,冲我亮起了职业性的微笑。 “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打起精神问道。 “易明轩先生请您过去贵宾休息室一趟,请跟我来。”服务员小姐微微躬身,做出个“请”的动作。 “易明轩吗……”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望了望李思淮。 “不用在意我。你们三年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你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不是吗?快过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会等你”,这几个字李思淮今天说了不下三遍,我听着这话,不知是该感到安心,还是内疚,最终,只能听话地冲他点点头,跟随服务员起身离去。 站到贵宾休息室门前,服务员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应答声,她便轻轻拧开门锁推开门,礼貌地将我请了进去,随后小心地关上门。 偌大的休息室内,摆放着一张红色天鹅绒面料,边缘镶着金色流苏的长沙发,茶几和贴墙放置的矮柜也同样以金色打造,充满了巴洛克式的华丽繁复。 易明轩站在房间中央静静微笑着,他身上穿着纯白的西装,领口与袖口同样以金色包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仿佛是一位16世纪的英国王储,与这房间的气氛显得那样协调,天生的足以压倒一切的王者气势就这样不期然散发了出来。 “丫头,好久不见。”还是那样温柔的声调,熟悉的称呼。 这个世界上,只有易明轩会不顾我的年龄和我的反对执意喊我丫头,从我小时候,一直喊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他一个人的专属,所谓的独一无二。 我慢慢走近这个人,站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细细摩挲着他面上的每一寸肌肤,想要确定这一切不再是我的幻想,我的又一场梦境。 温热的大手轻柔地覆在了我的手上,他说:“是我,我回来了。这三年,让你担心了……” “为什么……既然你没事,为什么三年都不跟我联络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自责?都是因为我,才会害你遇上车祸,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我们就不会……”话才刚刚开了个头,我的声音就变得哽咽起来。 “蓝凌,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你当时不跟我提那个要求,我也早就打算在那天赶回来为你过生日。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一天,你不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要是早知道会演变成今天这个结果,我宁可放弃这次留学都会陪在你身边。”易明轩的眼中忽而哀伤遍布。 “什么叫……今天这个结果?你现在不是好好站在我面前吗?我们只要当做这三年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我们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了,不是吗?”我抓着易明轩的衣角急急反问道,一种莫名的,让我害怕的感觉正在不断升腾而起。 “蓝凌……刚刚在酒会上我也说过了吧?蓝轩,是为了怀念而存在的……那场车祸,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其中包括你,我,还有……”易明轩刚刚准备继续说下去,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aaron,areyouhere(明轩,你在这里吗)?”门口,一个有着金色卷曲长发的美丽女子怯怯地朝里面探了探头。 “jane,what’swrong(简,怎么了)?”易明轩见状,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i’ebacter(没关系。你可以给我15分钟的时间吗?我保证等会一定回去).”易明轩轻声承诺着,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小心翼翼到这个地步。 “ok,i’llgotofindmydadrightnow.seeyouaround(好的,我现在去找我的爸爸,等会见).”她点了点头,听话地退出门去。 易明轩在亲眼看着她离开之后,便再次关上了门,同时隐隐叹了口气。 “那个女生是……”我疑惑地问道。 “janebrown,她是eric的妹妹……”易明轩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eric的妹妹……”我细细思索着,忽而抬头看向他,“她就是在那场车祸中受伤的……” “对……就是她。蓝凌,接下来我要说的,也正是这个……如果没有这场车祸,或者说,当时出事的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如今事情就不会变得这样不可挽回……”易明轩说着,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之后,便跟我讲起了车祸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易明轩在车祸之后的一个月内,始终都处于昏迷状态,原因是脑部受伤严重,血块积聚在大脑敏感区域,压迫到神经,实施手术的风险太大,英国的那家医院不敢贸然尝试。 易明轩的母亲安晓陌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当场昏死了过去,而他的父亲易连森则开始四处寻找知名的脑科专家,最终在一位好友的引荐下找到了美国的一位脑外科权威。 由于时间紧迫,在来不及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他们便匆匆为易明轩办理了转院手续,去了美国。手术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但不知为何,易明轩却仍旧无法清醒,医生们给他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除了血压偏低之外,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最终,他们把原因归结为病患本身的心理因素。易明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植物人,昏睡了整整一年半。 他的父母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可以说是完全崩溃了,什么都不顾,就一心一意陪在自己儿子身边,悉心照料着他。陌森也就因此开始走下坡路,底下的好几名高管趁着总裁和总经理不在,肆意亏空公司的资产,最终引起资金周转不灵。而华年也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势,不仅快速抢占了原本属于陌森的市场,还从他们的公司内挖走了好几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 商业上的竞争本就是残酷的,没有什么同情心可讲,华年只是在恰当的时候,做了对自己的发展最为有利的决定。 就在易家父母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时候,易明轩忽然清醒了,但却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医生说,这可能跟他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又昏睡太长时间有关,慢慢调养也许会有恢复的可能。 只要他还活着,还能说能动,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一切又算什么呢?这对于安晓陌和易连森来说,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安晓陌便立即飞回国内开始处理起公司的财务问题,而易连森则依旧留在美国,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易明轩逐渐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却惟独忘记了我。医学上对这种现象有过解释,越是在记忆消失前印象最深刻的人事物,反而会在失忆之后越难想起,就像是某种自我暗示一般,身体自动将最珍贵的那一部分记忆埋藏在了脑海的最深处。易连森和安晓陌发觉到了这一点,更是在易明轩面前只字不提有关我的事。我想,在他们看来,也许易明轩永远也想不起我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毕竟,给他们一家带来如此大的灾难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然而,老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失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讲,它想来的时候就来,想走的时候就走,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琐事,都可能成为打开记忆闸门的钥匙,而易明轩,就恰巧碰上了。 46 易明轩的抉择 距今半年前,美国纽约的某家医院中,易明轩坐在休息区内发着呆。刚刚复诊结束,他再一次接受了医师的催眠治疗,却依然没有什么效果,脑中有一块地方始终处于空白状态,直觉告诉他是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发生车祸已经两年多,身体早就完全恢复,从前所发生的事情也差不多全都记起来了,为什么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回来?易明轩为这件事无数次地问过自己的爸妈,然而每一次,他们都是一脸坦然地跟他说他们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记起来,就他们看来,他已经完全恢复,要他别太神经质。 “md,神经质的是你们才对吧?也不看看这两年你们对着我有多小心翼翼,居然还说我!”易明轩坐在椅子上不甘心地碎碎念着。 越想越觉得烦躁,他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瞟着,想要摆脱这种混沌的感觉。 “妈妈,你看,这里多漂亮,下次旅行,我们去这里好不好?”小孩子脆脆的问话声传入了易明轩的耳朵。 四处游移的视线定格住,易明轩微微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小女孩,她的手中正捧着一本蓝白色封面的摄影集。 蓝白色……眼睛盯着摄影集的封面,易明轩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自从失忆以来,每当他情绪波动得太过剧烈的时候,只要一看到由这两种颜色构成的画面,他就会瞬间恢复正常,简直就像身体被开启了某个控制装置一般。 “亲爱的,让我看看,”小女孩的母亲接过她手中的书,“啊,这里是圣特里尼哦,希腊神话中神所居住的场所。” “圣特……里尼……”易明轩跟随着那位母亲重复道。 “圣特里尼岛,那个地方的主色调就是你最爱的蓝白色,蓝色的爱琴海和纯白的地中海式民居……我第一眼见着就想到你了……要是可以在那举行我们的婚礼,并且度过我们的蜜月,我想你肯定会很开心……”他的脑海中忽然记起这样一段话。 蓝白色……婚礼……蜜月……这话,是我说的,但是,那个“你”是谁?我是在对谁用这样兴奋的语气说这种话? 易明轩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掀起了波澜。 “死猴子!你又在这里上演琼瑶剧啦?看你得瑟的样子~”尾音上扬的调侃话语,配合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女生形象出现在易明轩眼前。 很熟悉……是谁……是谁总喜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每次捉弄她之后,听见她那样说话,我的心情总是很愉快,仿佛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这个人……是谁……… “臭猴子,祝你生日快乐,还有,易明轩,我爱你。”夕阳洒落在小小空间内,一切都显得那般温馨美好,配合着这柔软的语调,让易明轩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逆着光,他看不真切对方的脸,却能隐约察觉到她嘴角泛起的柔柔笑意,那是能令他怦然心动的笑容,一直都是他的最爱,而这笑容的主人—— 光线忽然改变,原本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庞渐渐显露了出来,易明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的人,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一切的一切,终于从他心中最深的角落,走到了最明亮的地方,印上了同样一个名字——蓝凌。 猛地站起身,易明轩的脑中的记忆闸门彻底开启,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如同汹涌而来的洪水一般,迅速填补了他脑中那块一直以来处于空白状态的区域,而这些回忆,都只跟一个人有关,一个他在这世上最关心最在乎最不舍得放手的人,一个他想要守护一生,拥有一生的唯一的人…… “蓝凌……是你……蓝凌……”易明轩喃喃念着,然而下一刻,他就像发了疯般地拔腿朝医院外跑去。 要见你……现在就要见你,为什么,我怎么可以将你遗忘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明明那么爱你,我怎么可以……对不起……蓝凌…… 易明轩不停自责着,在医院的走廊内狂奔起来,就连是否撞到了人也顾不上。 跑到一处拐角,有个人突然冲他迎面撞了过来,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们双双撞倒在地。 “痛……”易明轩手揉着脑袋坐起身,看向对面,只见对方也慢慢从地上撑起身子,“对不起,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那人竟然立刻站起来,跑到医院的窗前,推开窗户,一只脚就架在了窗台上。 “喂,你干什么?!”易明轩见状,吓得赶紧冲到那人身后,拦腰抱住她,将她拖回走廊上。 “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被易明轩拉住的女子低着头,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声音有些耳熟,易明轩愣了愣,皱着眉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 金色卷曲的长发凌乱不堪,大大的湛蓝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无神,脸色苍白而憔悴,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机。但是,易明轩确定,他认识她,至少,是从前的她。 “jane……你是janebrown……” 女子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易明轩几秒,空洞的双眼忽然恢复了一丝光彩,她紧揪住易明轩的衣袖,泪水便掉落了下来。 “aaron……是你吗……aaron……怎么办,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做设计了……我的手废了……彻底废了……我该怎么办……”话还未完,名叫jane的女子便情绪激动地昏死在易明轩怀中。 后来听陪jane一起来看病的jane的母亲说,她在那场车祸里,右手受了很严重的伤,医生说,以后就算恢复了,她也不可能再从事设计工作。这对于一直热爱着服装设计的jane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她一生的梦想,就是继承她父亲的事业,将缪斯推上新的巅峰,然而,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医生无情地宣判了死刑。 jane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变得意志消沉,时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默默流泪。渐渐的,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最终发展成为了抑郁症。jane的父母带她咨询了无数的心理医生,却都收效甚微。 而易明轩撞上她这次,正好是她抑郁症再度发作的时候。 “是我……害了她,如果当初我拒绝她去送我,她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易明轩对着jane的母亲,深深弯下了腰。 而她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扶着苏醒过来,却依旧神情恍惚的jane走出了易明轩的视线。 当天晚上,jane的父亲george找到了易家。 “你必须对jane负责,这是你的责任。”george刚在易家的沙发上坐定,便盯着易明轩说道。 “等等,george先生,虽然说,您的女儿是与aaron一起出的事故,我们对此也表示相当遗憾,但您的说法也太……”易连森小心斟酌着字句说道。 “很过分吗?我并不觉得。aaron,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jane她……一直都喜欢着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她就爱上了你。但是她天性内向,在得知你有女朋友之后根本就不敢对你有太多表示,只敢以同学的立场在一旁默默地关注你。她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听她的母亲说,只有在她见到你的那一刻,她才恢复了一点精神。现在……或许只有你能帮到她……” 易明轩默默听着,并不多言语,george见状又继续往下说。 “另外,我也了解到,你父母所经营的服装公司——陌森,最近情况很糟糕,可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的父母对公司将近两年的不闻不问,竞争对手的挖角,公司内部的管理混乱,再加上为了你所花费的巨额医疗费用,已经让陌森账面上的流动资金所剩无几。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陌森绝对会面临破产的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易明轩终于开口问道。 “我想以你父母的事业为交换,跟你谈一个于你于我都有利的条件。”george眯起眼,十指交握抵住下巴。 george的条件是,让易明轩从此守在jane的身边,不管能否治愈她的抑郁症,至少,有易明轩在,jane的精神状况就会好很多。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一辈子jane的保姆?”易明轩双眉紧皱着问道。 “如果你想这样理解,我并不反对。不过,你就想不想听听这么做,你能换到什么?我看过你的设计,必须承认,你是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只要再努力几年,便足以登上国际舞台,所以,我愿意帮助你达成这一目标。另外,我也会将缪斯的中国独家代理权交给陌森,还会向陌森注资,与你们合作,在中国地区开创缪斯的副线品牌,由你担任首席设计师,我负责从旁监督指导。我相信,凭借我本人与缪斯今时今日的名声和地位,绝对能够让陌森起死回生。”george不紧不慢地说道。 “……”易明轩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双眼盯着george,再度陷入沉默。 “aaron,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如今在你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不管是陌森也好,还是jane的抑郁症也好,都是因你而起。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父母的公司在你手中垮掉,也不会想亲眼目睹jane被抑郁症折磨得不成人形吧?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这时候还想逃避掉这一切,你就不配做个男人。”说完这番话,george站起身,“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考虑,如果你不同意,我保证,今后不管是你还是陌森,都休想再踏上国际时尚舞台一步!” 门被george重重摔上,房内恢复一片寂静。 易连森看着自己缄默不语的儿子,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明轩,你应该知道,对于现在的陌森,我和你妈妈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唉……我们并不想用这些东西绑住你,所以,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吧,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易明轩望着自己父亲疲态尽显的背影,心中酸涩,才短短三年时间,易连森却像是老了十岁,早已不复往日的自信无畏,踌躇满志。 易明轩无奈而烦闷地往后一仰,瘫倒在客厅的沙发里,伸出手挡住紧闭的眼,双唇紧抿,神色纠结。 虽然在感情问题上他跟父母矛盾重重,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相当有孝心的好孩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打拼出来的事业就这样垮掉,而他对于jane的歉疚,就算george不说,他也打算负责到底。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正直,心思细腻,责任感强,且永远说到做到。他曾经或许自私,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所在乎的,就只有怎样才能将众人可能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独自考虑了好几天,权衡了许久,最后做出了决定,而这个决定,便是我们现今所看见的,他选择放弃的是我——蓝凌。 47 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我静静听易明轩叙述完这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故事,莫名感到有些可笑。这么狗血的言情剧桥段,居然还就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而故事的男主角,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易明轩,就真的凭着以大局为重的烂借口,把我从他的世界中心驱逐开来。 然而最可恨的是,面对他这样的选择,我居然无法开口责备他半句。太过于了解这个人,以至于我明白当责任降临到他头上时,他就会不顾一切。其实在他的心里,我,也算是他责任的一部分吧?从小一起长大,他亲眼见证了我所经历的一切,那种英雄主义的责任感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他对我的态度。我让他产生了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念头,不管是基于同情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之,到最后,它确实演化成了爱情。没有理由,也没有对错,本来这世上各种各样的爱恋就是不可理喻的,何必那么在乎它的根源呢? 只是,仍旧还是会不甘心吧?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漫长等待,我最终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句:我爱你,但是,对不起我无法继续守在你身边…… “易明轩,你只想到另一个人会因为你不在而崩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三年,我为了你,又崩溃过多少次?”我笑看着他,不自觉地说出了刺伤他的话。 “丫头……我请你不要这样好吗?你明明知道,你这样说,我……”易明轩欲言又止,向我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会痛苦,是吗?那么,这也是你应得的。易明轩,我能够理解你的选择,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原谅你,我不甘心,你知道吗?我真的不甘心!为了你的家庭,你的责任,你首先放弃的,居然是我……你要我怎么接受这种事!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他明明也是爱我的,却要跟我分开,就因为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理由!我现在真的有些恨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再自私一点?好吧,我知道我是在无理取闹,可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最先疯掉的那个人绝对是我!”我歇斯底里地大吼着,泪水又开始滑落,“三年……我现在真的宁可一直等下去,也好过知道这样的结局!” “小凌……”易明轩走上前来,想要抱住我。 “不要碰我!”我猛地把他往后推去,眼见他踉跄着跌坐进沙发里,缓缓抬起头,满眼伤痛。 “至少,你现在熬过来了不是吗?这三年里,不管你有多难过,多伤心,但是在你身边始终还有一个人在守护着你,关心着你,不是吗?我想,正是因为有他在,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吧?可是,jane的身边,就真的只有我了……”易明轩说着,视线往我身后移去,我转过头,看见的是冲进门来的李思淮。 “我听见蓝凌的喊声,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才贸然闯了进来,不好意思。”李思淮镇定地说道。 “这三年,你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吧?”易明轩站起身来,强笑着问道。 “是的,那段时间,她因为你失踪,整个人都快疯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一心想要去英国找你。她说,就算饿死在英国,也比像这样坐以待毙来得好……”李思淮直视着易明轩的双眼,缓缓说道。 我在一旁紧紧捂住了耳朵,冲李思淮吼道:“别说了……不要再说那个时候的事……干什么要让他知道!那个样子的我……根本不是我!李思淮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蓝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逃避的?他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仍旧不敢面对?那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不是吗?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只想要找到他,他才是最应该看到你那个样子的人!”李思淮走过来硬是掰下我的手,逼着我面对易明轩。 “知道了又怎样?对,我是崩溃了,我是发疯了,那又怎么样?能够改变什么?他依旧会照他所想的去做,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不是吗?到头来,我依旧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永恒,再好听的诺言也都只是鬼扯!我根本就不可能获得我想要的!”我愤怒地瞪视着这两人,大声嚷着,“一切……都是假的!” 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让我觉得难堪、憋屈、痛苦的房间里,我转过身,飞快地逃离了两人身边。 身后传来李思淮和易明轩的呼喊声,我不想理会,头也不回地冲出酒店大门,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嫌高跟鞋太碍事,我干脆统统甩掉,光着脚继续往前冲。 华程酒店是依着一条贯穿c市而过的河流而建的,没多久,我就跑上了附近的跨江大桥。夜晚九点多的时间,桥上依旧车来车往,引擎的呼啸声不断从我耳边擦过,刺眼的车前灯不停从我眼前闪过,我大口喘着气,扶着桥栏杆,转身面对在夜色笼罩下缓缓流动着的黑漆漆的河水,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混蛋……都tmd是大混蛋!”我朝着天空大吼着,只想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不开眼的老天,“我爸妈死了还不够吗?你到现在还要来玩我,我等了三年,你就只给我这样一个答案,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火灾,父母的离去,车祸,易明轩的放弃……为什么每次在我已经接近幸福的时候,他们就会统统离我而去?我只是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呢…… 全身虚脱到无力,我手抓着桥栏杆,慢慢滑坐到地上,继续哽咽着大声哭泣。足足憋了三年的委屈,终于全都化作眼泪倾泻而出。 忽而,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我眼前,鞋子的主人缓缓蹲下了身子,轻轻将我搂进怀里。我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冽味道,哭得更加厉害。 “为什么……追出来的人是你……为什么……不是易明轩……他连走出酒店来安慰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我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心中凉成了一片。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等你,守着你,你并不是一个人……所以,请你看看我好吗?蓝凌……”李思淮小心地用双手捧起我的脑袋,让我望向他。 “李思淮……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明明知道,这么些年,我是因为有他才能撑过来……我以为,我们早就成为了对方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他却那么轻易地就将我舍弃掉了……那么干脆……就因为他的家庭和他的责任……原来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是那么微不足道……”我绝望地说着,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蓝凌。他……是爱你的,只是现在,他不能……那么自私……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又会怎么做?你也会跟他一样,做出相同的选择吧?”李思淮柔声开解道。 我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是啊,换了是我,恐怕也会这样做吧……可是,李思淮,你知道,为了得到这样一个伤害度最低的结果,我们失去的又是什么吗?” “……”李思淮沉默不语,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是我们的感情。易明轩和我,其实都是这样的人,宁可为了不让别人受到伤害,而将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和我们最在乎的人身上。我们都以为,对方能够了解自己的想法,所以偏心地让对方一同承受这样的痛苦,却不知道,我们的感情,也会在这样的等待和折磨中被慢慢消耗殆尽……他总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但是……这三年等待换来的结果,已经让我觉得很累了……真的很累……为什么……他就不能再自私一点……”我说着,眼泪再次默默流了下来。 “好了……蓝凌,够了,不要再想了……既然已经累了,我们就先休息好吗?我送你回家……”李思淮抱着我,柔声安抚道。 “我不要……回家……那个家里,全都是易明轩的影子……以前回到家,我可以凭借那些快乐的记忆来暂时忘掉等待所带来的煎熬,但是现在,看到那些……只会让我更难受……我不要回家……”我挣扎着,脱离李思淮的怀抱,扶着栏杆勉强站起身,又往前走去。 “你光着一双脚还想走到哪里去?”李思淮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了回来,“那我们就不回家,去我那里,可以吗?” “……”我垂下眼,默默摇了摇头。 李思淮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蓝凌,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你现在这个状态,让我很不放心,就算是为了让我安心,请你待在我身边,好吗?” 我正眼看向他,他眼里透着坚定不移的光亮,我想,就算我再次拒绝,他也会强行把我带回去吧?以前他不也这样做过么? 疲累地闭上眼,我缓缓点了点头。 拦下一辆出租,李思淮和我一起坐进了后排的座位,跟司机说明了目的地后,他就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在去往他家的路上一次也没有松开。 出租车一直开到他家楼下,他付完钱,下了车,然后在敞开的车门前背对着我半蹲下了身子。 我坐在车内,有些愣怔地看住他的后背:“干什么?” “背你上去,你难道还想光着脚走完这一段路?”李思淮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不用了,我可以。”我犹豫着,想要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下车。 哪知道,他反应迅速,立即一手甩上这边的车门,跑到我准备下车的另一边,执拗地再次蹲了下来。 “你……”我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就让你男朋友背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还要做生意啊!”司机在前面不耐烦地嚷道。 看这样子,李思淮还真打算就这样跟我耗下去,别无选择,我只能顺他的意,趴到了他的背上。 “这才听话。”他像对付小孩似的颇为满意地说道,“抓稳点,胳膊勾到我的脖子上,对,腿也夹紧点,嗯,好,走了。” 李思淮的双手勾住我的膝窝处往上抬了抬,把我背得更加稳妥了些,然后他迈开两条长腿往楼内走去。 我老老实实地伏在他宽厚而温暖的脊背上,恍惚间想到了以前爸爸背我的情景,那时的感觉,跟现在有些相像,都带给我如山一般牢固坚实的稳重感,让人莫名的安心。 再次来到这个曾软禁了我多日的房间内,李思淮不再像上次那样霸道蛮横,反而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边坐下,然后又在一旁的衣柜里翻找起来,最后,将一套女式长袖睡衣交到我手里。 “上次给你买的,还留在了这里,正好可以用。先去洗个澡吧,然后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不管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去慢慢解决,好吗?”说着,李思淮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这个动作让我想到了易明轩,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安慰我。 心里又是一阵疼痛,我闷闷地应了声,起身走向一旁的浴室。 等我洗漱完毕,李思淮又督促着我爬到床上,乖乖躺下睡好,而他则在一旁细心地帮我捻好被角,最后,他干脆趴在了床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我,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 “你这样……我会睡不着。”我有些别扭地说道。 “没关系,你就当我不存在,闭上眼睛睡觉就好。”他一手撑住下颌,温和地说道。 我无语,这么一座精致的冰山杵在我旁边,还拿那样的眼神瞅着我,你要我怎么当你不存在?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个人本身的存在感就已经强到不容人忽视了吗? “蓝凌,你说过吧?你和易明轩是一样的。”他忽然又开口说道。 “……是。” “我也这样觉得,你们都太过纯良,所以都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从而忽略了会因此伤害到什么人……你还说,你觉得易明轩不够自私……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是我碰到这种状况,我绝对不会选择放开你的手,也绝不允许任何外在因素伤害到你。”李思淮坚定地说道。 我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脑中满是困惑。 “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所以,只要是我在乎的,我都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什么责任、义务,那些大道理在我面前完全行不通。想要让所有人都幸福,这种话本身就是屁话,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神,不是上帝,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所以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做我们想做的事。”李思淮耐心解释着。 “凭……自己的感觉吗……”我重复着李思淮的话,心中想的却是,易明轩,你当时也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做出的决定吗?如果是,那样看来,我在你心中果真也不是那么无可取代…… “而且,如果我是易明轩,我绝对不会答应george老头提出的条件。国际时尚界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缪斯的影响力也没大到可以覆盖整个国际舞台,易明轩他……始终还是不够成熟,胆子也不够大,不敢拿陌森的未来赌一把。如果是我,我绝对有能力找到别的出路,帮助陌森走出困境。”李思淮叹息道。 “……别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我转过头,紧闭上双眼说道。 “蓝凌,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东西,只会让你得到更多……你所想要的,不管是平静的生活,还是安全感,我都会想尽办法提供给你,就算要我因此赔上一切,我都愿意。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只要你快乐,不再哭泣,就足够了……”李思淮仿若赌咒般喃喃自语着。 之后,室内恢复一片寂静,我耳边回荡着他低沉略显暗哑的声音,也渐渐沉入梦乡。 48 耐心再多,也会有被耗尽的时候 “哥,男人婆没事吧?”刚醒来,我就听见房间外传来李思锐的声音。 “嗯,昨晚哭了一整晚,现在还在睡着,至于有没有事……你觉得她在等了易明轩三年后得到这样的结果会没事么?”李思淮反问道。 “靠,易明轩也真不算个男人,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到一边!md,下次看到他绝对要狠揍他几拳!”门外传来“哐”的一声,似乎是李思锐把手砸在了桌子上。 “你也别这么激动,他会这样做,也算是走投无路了吧……难道就这样眼看着自己家的公司垮掉,还有一条人命就这样毁在他手里?他只是没有时间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就被george那老头抢先一步摆了一道,现在就算想回头都难了。”李思淮冷静地说道。 “这种事真tm让我觉得恶心。”李思锐厌恶地嘟嚷着。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自私,思锐,”李思淮轻声说道,“george的做法,我可以理解,他只是在尽他所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并且顺便报复易明轩加诸在他们这一家人身上的伤害。现在陌森的存亡完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如果他现在反悔,陌森绝对会因为这件事遭受到更大的打击,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哥,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这种事情我还真有点看不下去。” “我为什么要去帮华年的竞争对手和我自己的情敌?你不觉得这很荒谬?他们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我没火上浇油就不错了。”李思淮理直气壮地问道。 “……也是,照你以前的个性,应该会赶紧落井下石才对……那时候我觉得你还真是挺可怕的。不过,为什么你这次没这样做?” “以前,因为我足够自私,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地去得到我想要的。但是这一次……思锐,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了一个无可取代的存在,也许就会理解。你会害怕,害怕她在知道真相后厌恶你,看不起你,从此远离你,这样的代价,我输不起。”李思淮的声音透出一丝悲凉的笑意。 “……哥,你还真是陷进去了啊。蓝凌……这男人婆哪来的这么大能耐啊,连你都动摇了……”李思锐颇有些无奈地感慨着。 “或许,这本就是我欠她的吧?”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躺在床上,不由得跟着轻轻叹息出声。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拿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态怎么办了。它就像粘稠得不能粘稠的一坛浆糊,我想要从这里面挣脱出来,却连脚都抬不起来,还顺带着拽下来一堆人,一同承受这样暧昧不明,不清不楚的煎熬。 正想着,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打开来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丫头……是我……”易明轩略显沙哑的嗓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忽然不知道对着他我该说些什么。 “可以……请你出来一趟吗?我们再好好谈谈,昨晚……我一晚没睡,都在想你,想我们之间的事情……”易明轩恳求道。 “易明轩,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不是已经决定放弃我了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力图平静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小凌,昨天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说清,我请求你,再跟我见一次面好吗?我不想你……恨我……”几近哀求的话语,我知道要易明轩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有多么不容易。 只要一想到他那张原本阳光灿烂的脸完全被悲伤痛苦所替代,我的心就难受得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一般,疼痛到无法呼吸。这个人,这个在我眼中意气风发,玩世不恭的少年,一直都是如同一束耀眼光芒般的存在,是他把我从那个晦暗消极的世界里拉了出来,而如今,他自己却要陷入那个世界里……我不想……看见他这样……他……根本就不属于那样的世界…… “好……那你说,我们在哪里见面?”不忍心拒绝这样的易明轩,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公寓附近的甜品店,那是一家我们以前常常闲来无事便会呆坐一下午的小店。 我来到房间外,简单地对李思淮说想要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便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什么问题也没多问。 倒是李思锐那猫崽子马上就在一旁咋呼开了,一直嚷着,男人婆你不会又想去见那姓易的吧?不带你这样的啊,那么没种的人,劝你还是早点丢了的好。你看我哥……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快速冲上前的李思淮一手捂住了嘴。 “路上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事,就马上打我手机,我会立刻赶过去。”李思淮淡淡笑说道。 那种闷闷的钝痛感觉又侵袭了上来,这种时候,他越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就越是让我心里充满了说不清楚的歉疚感,我皱了皱眉,不清不楚地应了声,就头也不回地踏出了他家大门。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家小小的甜品店,我看见易明轩已经坐在了临窗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他眼前的冰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推门进去,服务员小姐马上热情地喊出了“欢迎光临”。 我看见易明轩的背僵了僵,继而转过头,有些勉强地笑着向我打了声招呼。 假装不在意地坐到他对面,他马上推过来一杯冰饮。 “芒果奶昔,你最喜欢的。”易明轩轻声说道。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扶住他推过来的杯子,嘴巴凑到吸管前,稍稍吸了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浓郁又香甜的味道,清清爽爽,并不腻人。虽然心情很糟,但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我还是不自觉地把脸上严肃的神情放缓了些。 “每次看你吃甜品都是我最感到幸福的时候,因为你的脸上总是会浮现出像是懒懒晒着阳光的猫咪一样的可爱神情,让人感到一种与世无争的满足。”易明轩缓缓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原本有些好转的心情瞬间又荡回谷底,依旧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好继续闷头咬着吸管。 “丫头,我从来都不会骗你。其实当时我也有想过,如果我继续装成失忆的状态回来,你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些?但是,我答应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诚实地对你说,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谎言的存在,所以,我就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但是……” “但是,你应该也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吧?”我接过他的话,抬头直直望向他。 “对不起……当时我除了这样做,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陌森如果保不住,我爸妈他们绝对会支持不住的,特别是我妈……她一个人在国内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太过疲累和压力过大晕倒过好几次,如果陌森真的没了,那她绝对会……”易明轩脸上再度露出哀伤的神情。 “我知道,陌森对你们一家有多重要……”我深深吸气,看着他,硬扯出一个笑容,“所以,你决定先将我放在一边,由着我一个人在这里担心、害怕、伤心、哭泣……你只顾着担心你的家人,你的责任,居然连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时间都没有……易明轩,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我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易明轩沉默了,只抬起一双眼瞅着我,那神情像极了我家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它在犯错之后,也会用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原本火冒三丈的情绪一下子就偃旗息鼓,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医生说,现在jane的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了,只要不再受太大的刺激,很快就会复原……只要她的病好了,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所以,小凌,你能不能……”易明轩伸出手,轻轻握住我扶着玻璃杯的手。 我瞪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要我‘继续’等你?等到jane完全好了,陌森重新上了轨道,你跟george之间的恩怨了结了之后,我们再在一起?” 易明轩有些拿捏不准我说这话的情绪,只能细若蚊声地应道:“是……可以吗?请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我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想笑又想哭。 最终,我缓缓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一段时间?你告诉我,这一段时间会是多久?抑郁症的恢复期根本就没人能说得准,jane现在看起来没事,那也是因为你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缘故。她已经习惯依赖你,但是,当你离开之后呢?她会怎样?你敢肯定她不会再度崩溃?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她已经把你当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还有陌森……现在恐怕基本是依靠george的注资才能继续运作的吧?财政上出现那么大个窟窿,哪是一两年内可以补回来的?更别说还要将它做得更大了。而且,你确定george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我从eric那里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虽然他的设计无可挑剔,但他的性格却独断、刻板且控制欲相当强。eric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这一点,才会离家出走,他又怎可能让你这个伤害了他宝贝女儿的人活得自在? 易明轩,我已经等了你三年,就算我再有耐力,再有恒心,也终究是会疲惫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圣人,你怎么可以……对我提出这样自私又残酷的要求? “小凌?”易明轩见我迟迟没有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佯装镇定地看向面前的玻璃杯,那根吸管已经被我咬得扁扁的了。我双手放到桌下,右手轻抚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狠了狠心,将它取了下来。 “易明轩,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那是我们第一次坐在这家甜品店里吃冰饮,你看着我杯子里的吸管对我说,喜欢把吸管咬扁的人其实都是独占欲非常强的人。我当时就立刻跳起来捶了你脑袋一下,说老娘才没那么自私自利,但是现在看来,你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易明轩不解地望向我,似乎猜不透我说这话的意思。 “我其实……是很自私的人……因为爸妈去得早,我比谁都渴望别人的关心、疼爱,特别是在爱情里,我只想要那个人对我一心一意的,不能有背叛,不能有欺瞒,不管是心理还是身理,他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以前我没发觉,现在,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我无法忍受……你对另一个女人轻声细语,百般呵护……而且,我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花更多的时间来等你回来……这三年的经历,已经够了……”我艰难地说着,抬起手,将那枚心形戒指轻轻放到他面前。 “小凌……”易明轩看到那戒指,立刻紧张地握住了我的双手,话语里满是哀求的意味。 我把手往后缩了缩,挣脱出来,看着桌面上反射着灿烂光芒的戒指,我笑看向他,泪却跟着滴落,继而轻声说道:“易明轩……让我们两个……都轻松些,好吗?” “……”他双眼微微睁大了些,随即苦笑起来,那神情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是因为李思淮吗?” “什么?” “是他的原因吧?小凌……你比以前……要独立一些,也更自我一些了……以前的你,就像一颗不□□,一旦没有我在身边陪伴,随时都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而爆炸,你心里存在的那些阴影,让你没有办法真正坚强。所以,你会习惯性地在我身上寻找安全感,我也因为不放心你,始终不敢离你太远。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改变了,是因为他的缘故吧?我不在的这三年,是他一直在照顾你吧?” 我微怔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变,明轩,我还是一样,缺乏安全感,心里的那个结也始终没有打开。如果说李思淮教会了我什么,只是让我变得比以前更加隐忍,更加理性了些吧……” 易明轩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深深呼吸,倏地笑得万分释然:“好吧,丫头,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在你听来都像是奇烂无比的借口。既然我让你等了三年,那么这次,就换我来,让我来等你。不管你在之后会选择谁,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一直都不会变,我会努力,尽快从这堆烂事中走出来,然后,我会去找你,不管你那时是结婚了还是生孩子了,我都会把你从那个人手里抢过来。你要说我死缠烂打也好,厚颜无耻也好,我都不会放弃。我易明轩,这一辈子认定的只有你——蓝凌。” 说完这番话,易明轩便起身离去,留下我一人坐在甜品店里,眼睛盯着面前的戒指,心情更加沉重。 其实,我们都是傻瓜吧?我,易明轩,李思淮,全都是。明明可以很简单的事情,却一个个越弄越复杂,还偏偏心甘情愿地享受着这种煎熬,让我不禁怀疑大家是不是都有自虐的倾向。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49 跟天斗跟地斗,都不要跟李思淮斗 跟易明轩见完面后,我手里握着那枚他没收回去的戒指,带着消沉到谷底的心情返回了公寓。但是,在我正准备一到家就跟林黛玉一样哀哀戚戚地哭个昏天黑地的时候,一件更惊悚的事摆在了我面前,把我即将掉落的两滴泪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我站在公寓门前,看着里面犹如狂风过境后凌乱不堪的一切,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遭贼了。 但是再仔细一看,客厅里的等离子电视、dvd,甚至是易明轩留下的那些昂贵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摆设,竟然一个都没少,全都好端端地摆在原位。难道不是贼,还真是狂风过境么?我带着一肚子疑惑,沿着那些零零碎碎铺陈满地的废纸啊,小玩意儿啊之类的东西一路追进我的卧室,目光搜寻了一圈,腿立刻就软了。 衣柜的门大开着,我放在里面的内衣外套全都不见,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消失无踪,床底下的鞋子一只不剩。再走进浴室,所有的护肤品同样也被席卷一空。唯一偷得正常点的,就只有我摆在书桌上的那台电脑。 妈呀,我碰上的不只是贼,还是个变态,居然专门偷这些女性用品!我靠在门边,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生怕那贼现在还留在这个房间里。 手机猛然响了起来,我惊得叫出了声,慌慌张张地从包包里翻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李思淮,赶紧打开接通,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 “喂,李思淮,你现在在哪?我跟你说,我家来了个变态,把我的东西全都偷走了!对了……我应该马上报警……我等会再跟你说啊!”说着,我就想切断通话。 “蓝凌,你冷静点,没有小偷,也没有变态。”李思淮四平八稳地说道。 “啥?这还叫没有?你也不来现场看看,我家里被翻成什么样了!”我继续神经质地吼道。 “那些东西是我叫人搬走的。”一句话,把我蹦跶得酣畅淋漓的心一下子沉进了冰窖里,脑子瞬间当机。 “哈?” “我说,搬走你房里东西的人,是我。所以,你不用紧张,更不用报警了。”李思淮颇具耐心地解释道。 脑子再次缓缓运转起来,我艰难地思考着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发觉还是有哪不对。 “不对……这不是重点……最主要的问题是,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昨天配的。你一睡着,我就拿了你的钥匙去配了。”随便到让人觉得他是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的口气,让我再次失去了跟他正常沟通的勇气。 “你……没事配我家钥匙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无力地说道。 “犯法?为什么?我只是按照你的意愿去做而已。”李思淮理所当然地反问着。 “我的意愿?我有要你到我家来偷走我自己的东西么?”我把声音又提高了些。 “是你自己昨天说,不想回家住,所以我想你是不是想换个新的环境,就帮你把东西都搬了。更何况,那间公寓,也不能算是你的家吧?据我所知,租住人是易明轩才对。” 再度无语,我说你有必要把我所有的话都当真么?而且行动还如此迅速,平常见你脑子也挺好使的,最近是怎么了?装浆糊了? “我……当时只是说的气话啊……”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我无奈地说道。 “就算是气话,既然你说出口了,就代表你心里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帮你做了个决断而已。况且,我觉得这决定没有错。”这话听得我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就因为你觉得是对的,我就要照你的意思去做?李思淮,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 “蓝凌,那你觉得,你继续住在由易明轩付租金的公寓里你心里就好过?是你自己说,看着那屋子里的一切都会让你觉得难受。如果你想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你就应该换个环境,更何况,你也不想继续欠他什么了吧?”李思淮说的每句话,都刺进了我心里最敏感的区域。 “……那你把我的东西搬哪去了?” “我家楼下。反正那里也空了很长时间了,以后你就住那吧,也好有个照应。” “哼,”我冷笑了一声,“让我不欠易明轩的,现在又来欠你的?李思淮,你现在马上把我的东西统统还给我,老娘自己出去找地方住!” “谁要你欠我的了?房子的租金你自己出,我会每个月从你的工资里扣。我这里配套设施齐全,离杂志社近,交通也方便,再加上是华年旗下的产业,租金方面对员工有优惠,你还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房子?”李思淮立刻摆出一系列现实条件。 的确,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李思淮现在住的那地方都是最佳选择。 “那租金是多少?”我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啪啪啪地快速打起来。 “三室一厅,原价是2300,因为你是华年员工,所以打个折,每月1500。我相信,不管你去找哪个房屋中介,他们都不会有这样好的房源。”李思淮像个房屋促销员一样积极宣传起来。 金牛座,最大的特性是爱钱,在我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一方面,我们会想尽办法节省每一笔不必要的花费,另一方面,又会为了满足自己,毫不介意地挥霍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这是个矛盾的享乐主义星座,喜欢节约,同时也喜欢挥霍,一切只看我们自己觉得值不值得。 现在,我觉得李思淮给我开出的这个价钱,是绝对且毫无疑问大大值得的。 “那搬家的费用……”能敲就敲,这是人活在世的真理。 “因为是我擅自决定了你的这次搬家,所以搬家的费用由我负责。”李思淮快速回应。 “好,我十分钟后去看看新家环境。”我立刻截断了他的话,生怕他反悔。 “不用了,”李思淮的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笑意,“我现在正在你家楼下,一起去就可以。” 第三次无语,敢情他从一开始就在楼下等着了?看着我走进公寓,估摸着我受到惊吓的时间,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打电话给我? 这究竟是一什么人啊?狡诈到这个地步,连狐狸都要拜你为师了! 如果他把这点小聪明放大一点,用到商业竞争上……我忽然想起李思锐和他在门外的对话,心中不由得抖了抖。这个人,也许根本就没有让我看见他最残酷最真实的一面,虽然他跟我说,在我面前他已毫无防备,但那并不代表我就能够完全了解他,特别是他的过去…… “火上浇油”、“落井下石”……难道他以前真的做过这样的事?《零年》,不,甚至整个华年的实力能够一年比一年强大也是因为有他存在? 我并不是很懂这些生意人在商界殊死搏杀的场面究竟有多硝烟弥漫,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只要李思淮在华年一天,这个庞大的家族集团就绝没有倒下的可能,甚至,一个坚固不催的商业帝国都有可能在他手中形成。 “怎么了?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坐到李思淮的车上,我却还沉浸在自己所假想的,由李思淮身上散发出来无形威慑力中。 “啊?哦,没,没事,刚刚在想别的事情……发呆呢。”我迅速转换出一个正常点的表情。 李思淮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就发动车子,往他所居住的小区开去。 一直忘了说,李思淮家住的是顶层,20楼,而我,则被他安排在了19层,虽然矮了一层,但是凭窗眺望,风光依旧无限好。 “幸亏不是18层……”我在电梯里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18层不好?”李思淮好奇地问道。 “因为那让我联想到18层地狱,感觉怪怪的。” “……”李思淮又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眼光扫了我一下,“蓝凌你的脑部结构果真异于常人。” 我:“……” 连听冷笑话的潜质也没有,老板你太不行了……这是我当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来到19层,李思淮领着我打开了公寓的门。我从李思淮身后探出脑袋往里面瞅了瞅,愣了一会,然后干脆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看见屋内陈设的一刹那,我以为我又回到了圣特里尼。 蓝白两色在这空间内相互交错着,白色的墙壁、茶几和矮柜,蓝色的纱质窗帘、沙发和各类摆件,墙上还挂着几幅圣特里尼的风景画,我仿佛又看见了圣特里尼灿烂的阳光,感觉到了吹拂在人身上的舒爽海风。 再往里走,大大的阳台上,放着一把帆布椅和一张小桌,还有花藤从上方垂落,遮挡住洒进阳台的阳光,那么闲适无忧的慵懒感觉,完全是圣特里尼的风格。 “怎么样,还满意吗?”李思淮在我身后发问。 我转过头,眯起眼,特玩味地看向他。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重新装修过的?” “……三个月前吧。”李思淮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原户主是谁?” 见我这样问,一丝狡黠的笑从他嘴角露了出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明知故问?” “你就是算准了我一定会住进来,是吧?”我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么好的条件。”李思淮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你,就是最好的理由!”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想走出去。 “蓝凌,如果你想在公司周边找房子,劝你不要白忙活。这附近,就算是一室一厅的房子,现在的租金都在1500上下,而且没有冷暖气供应,也没有网线,全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周遭环境也没这里好,夏季蚊虫特别多。你确定像你这种在高级小区住惯了的人,真的可以适应那样的环境?”李思淮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刚抬出去的脚立马收了回来,我的心里再次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如果住在这里,1500元的租金,什么都给你包了,冷暖气四季供应,上网也因为是集团的局域网而省了钱,小区内绿化弄得不错,物管每天都会派人保持小区内的清洁卫生,所以环境没得说…… 要是出去住的话……如果情况真像李思淮说的那样,水电费我必须自己掏腰包不说,去电信局牵宽带又是一笔额外的费用,再加上夏天不断滋生的蚊子苍蝇…… 毫无疑问的,我退缩了。为了赌一口气,就赔上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还让自己住得不舒坦,真的有必要么?只是住在他家楼下,又不是住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无论什么事情,一旦跟钱相关,我就会变得无比现实,只往最省事最节约的一方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小人,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 不忿气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转过身:“算你狠!不过,我必须跟你签订一份租赁合约!我可不想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跟你扯不清。” 李思淮脸上的笑意更浓,继而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50 突如其来的求婚 自那天与易明轩谈过话之后,我便很少再与他见面,一方面,他要忙重振陌森的事情,另一方面,由于jane的存在,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相当尴尬。每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的身影,我总有种幻觉像是看到了以前的我和易明轩,但原本身为主角的我,此刻却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温馨甜蜜,虽不知那里面的真情实意究竟有几分,但依旧会让我心中相当不是滋味。 每当这个时候,李思淮就会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强迫我转过身,面对着他。 “不想看就别再看,你要自虐到什么时候?”略带责备的语气,微微皱紧的眉头,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如此在乎我的感受。 不由得扬起了笑,这个人一直都在教导我要独立,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帮我一把,矛盾成这样,还真是辛苦他了。 “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忘记,曾经也有过这样幸福的时刻。”我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李思淮愣了愣,随即无奈地拍了拍我的头:“你还真是傻得可以。” “傻一点不更好?太聪明就变得跟你一样,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我假装轻松地开着玩笑。 “再聪明不也一样围着你转个不停?可见聪明也没多大好处。”李思淮淡笑着说道,眼中泛起一丝宠溺。 我故意回避开他这个神情,转头望向别处,却正巧撞见易明轩的视线,那么明显的哀伤,让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与李思淮拉开了些距离。 感觉到我的刻意回避,李思淮抬头看向对面,与易明轩对视,两人脸上一派风平浪静,至于心里,却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了。 被李思淮握住的手感到些许疼痛,我想挣脱,却反而被他再度拉往身边。他干脆松开手,一下子环住我的腰,强迫我移动脚步,走出了易明轩的视线范围。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我狠命掐着他搭在我腰上的那只手,不满地说道。 “你当我是在嫉妒,稍微忍忍都不行?”李思淮转头,又扬起了清浅的笑。 这用当吗?明显就是在嫉妒好不好?小肚鸡肠的男人,一个个全都是这样!老娘我还没答应你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心里愤愤然,却由于身高体重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只能被他半强迫性地带走。 有时候会忍不住问自己,这样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生活究竟算什么?明明心里喜欢的还是易明轩,却又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顺从了李思淮的意思。如果当真反感,我完全可以拒绝他所有的安排,而不是每次都找理由说服我自己,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去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这算是移情别恋吗?也不像,因为至今我面对李思淮,都无法说出那三个字,甚至可以说,连提都不想提。 真是糟透了的情况,却又不知该如何解决,或者说,我心里其实也根本不想解决吧……一直都是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只想走一步算一步,却根本没有想过,这一步究竟会走到哪里,又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感觉像是一直都在被命运牵着鼻子走,却不懂反抗。 这样暧昧不明的状况,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一直持续下去的,人的耐心总有个极限,于是,我们之中有个人终于开始采取行动,想要做个了断了。 9月10日,是李思淮30岁的生日(果然是完美主义,吹毛求疵的处女座),他在华程酒店的宴会厅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庆生会,却引得商界和娱乐圈内的名流们纷纷前来为他祝贺。 不要以为李思淮真的就只是《零年》杂志社的编辑那么简单,根据李思锐时不时透露给我的小道消息,我知道华年集团有很多进出口的合作项目都是他前去洽谈成功的,他在与外商周旋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得心应手。不过也是应该的,就光看他对付我的那些小手段就知道,这只冰山狐狸管你黑的白的明的暗的,只要能达成目标,他无所不用其极。 而华年现任的董事长——李思淮的叔叔,也打算在未来几年内将整个华年集团交给他打理,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从此逍遥快活去。所以,如今李思淮在c市的地位比起前几年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有求于他的人对他百般讨好,跟他有仇的人更是不择手段地寻找着机会想将他扳倒。 “30啦,李思淮,祝贺你成功晋升大叔行列!”我在他身边举起香槟酒杯。 “大叔吗……”他淡淡笑了笑,“那5年后你就是大婶了,我提前祝贺你。” 我撇了撇嘴:“切,5年,还远着呢!” “远么?如果没记错,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21吧?现在不都25了么?时间可是最大的杀手,尤其对于你这种男人婆来说~赶快让我哥收了你吧,不然你真成老处女了~”李思锐冷不丁地在一旁说道。 靠,老娘早就不是那cj的啥啥了……我气哼哼地在心里想着,却没办法把这种话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吼出来,于是更加憋气。 李思淮看着我们两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李主编,祝你生日快乐。” “happybirthday,mr.lee.”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 李思淮抬眼看了看前来祝贺的人,眼角余光又扫过我,随即不着痕迹地站到我面前,将我护在他身后,阻挡住了某人的视线。 “谢谢二位。最近陌森动作挺大的,看来有了缪斯加盟,果真底气足了不少,弄得我们华年这边也开始有些头疼了。”李思淮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让堂堂华年也感觉受到了威胁,那可真是我们陌森的荣幸了。”易明轩针锋相对。 “不过……从我过去的经验来看,引狼入室这种事情可是时常发生的……易先生,小心某人会反客为主啊……”李思淮意味深长地看向易明轩。 只见易明轩神色一凛,嘴巴顿时抿成了一条线,握成双拳的手又紧了紧,继而扯开一个勉强到极点的笑:“多谢忠告,这是我家的事,我当然会妥善处理。” 他偏过头,眼睛瞄到站在李思淮身后的我,正想说什么,一旁的jane立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aaron,myfeelingisnotsogood.shallwegooutsideforawhile(明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我们可不可以去外面待一会儿)?”依旧是那种细细弱弱的声线。 易明轩满是歉意地看着我,我立刻将头转向一边,不想搭理他。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而向jane露出微笑:“ok.”然后又冲李思淮招呼了一声,“李主编,那我们就先失陪了。” “请随意。”李思淮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更加烦闷。“我们”,他居然用“我们”来称呼他和jane,怎么,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了么?很好,易明轩,你这个看护的角色做得还真彻底! “男人婆,你的脸色还真可怕。吃错东西了么?”李思锐怪声怪气地冲我调侃道。 “跟你无关!”我没好气地说着,快步冲向自助餐台,用胡吃海塞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感谢各位赏脸来参加小侄30岁的庆生会,我作为华年集团的董事长,在此感谢各位多年来对华年以及小侄的支持与帮助,”浑厚的男声传来,我放下餐盘,转身面对舞台,华年的董事长李天成正在说话,“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请今天庆生会的主角,我的侄子李思淮,上台来说几句话。” 身着烟灰色阿玛尼西装的李思淮优雅地迈上舞台台阶,从他叔叔手中接过话筒,一双凤眼眼波流转,扫过台下每一个人,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 “大家好,我是李思淮。谢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这个小小的庆生会。在你们之中,有的是我生意场上的好伙伴,有的是我强劲的竞争对手,也有的,是我生活中与我关系密切的挚友。你们曾经鼓励过我,帮助过我,也批评过我,打击过我,但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才有了今天的李思淮,在此,我对诸位深表感谢。” 说着,李思淮深深弯腰,向台下鞠了一躬,人群之中立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随着掌声渐落,一个三层大蛋糕被李思锐缓缓推到了台上。 “今天是我哥哥李思淮30岁的生日,我在这里,衷心地祝你生日快乐!”说完,现场灯光一暗,蛋糕上的蜡烛亮了起来,李思锐开口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歌曲,经李思锐一改编,立即变了味道,更多了几分温馨柔情的色彩,台下的众人一齐轻轻和着,场面分外暖心。 一曲终了,大家眼睛都盯着烛光映衬下李思淮那柔和了许多的脸,等着他许愿,然后吹熄蜡烛。 李思锐飞快窜下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将我强行拉到台上,站到了李思淮的身边。 “哥,许愿吧,大家都等着呢。”李思锐坏笑着说道,又将我往李思淮身旁推了推。 我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这兄弟俩,心里有些惶惶然。 李思淮看着我,眼中忽而柔情满溢,他静静开口说道:“我希望……蓝凌,你能够嫁给我,可以吗?” 顿时,鸦雀无声,李思淮若无其事地吹熄了蜡烛,宴会厅的灯光再次亮起,照亮了台下每一张讶异的脸庞,我更是呆立在台上,忘记了反应。 几秒钟过后,喧闹的叫好声、起哄声响彻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李思淮身上汇聚,等待我的答案。 我忽然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助感,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李思锐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李思淮则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而易明轩…… 我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却看到他与jane步履轻快地从门外走进来,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就像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一般,那样灿烂的笑颜,看在我眼里却像根利刺,戳破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与埋怨。嫉恨,也许是最能表现我此刻心情的一个词了吧。 凭什么,你还能在别人面前露出那样的笑容,见了我却总是一脸哀伤忧郁?那是专门做给我看的吗?易明轩……我一直都在自责着,痛苦着,为什么……你却可以对jane那样毫无芥蒂的笑?你真的……对她仅仅是愧疚而已吗? 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之中,仿若要滴出血来。 “好的,我愿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转头答应了李思淮的求婚。 原本小心翼翼等待着我回答的李思淮,似乎没料到我居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再也顾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激动得将我紧紧拥进了怀中。 直到被李思淮抱住,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立即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但却已经无可挽回。 我艰难转头看向台下,却见易明轩那本灿烂的笑脸已经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哀戚的容颜…… 51 进退两难(上) 李思淮庆生会的第二天,我呆呆坐在新家的床上,落地窗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投下一室晦暗的光。 本来我已经在7点的时候出门了,却被围堵在小区门口的狗仔们给逼回了家。打开电视,早间新闻首先播出的竟是昨晚李思淮向我求婚的画面,于是烦躁地关闭了电视,再次窝回床上,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泰迪熊,脑袋放空,不知该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才是对的。 只要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我连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蓝凌,你不是一直都很冷静的吗?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吃那种莫名其妙的醋,你脑袋烧坏了吗?我一边捶着自己的头,一边不断自责着。 明明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傻事,把李思淮也拖下水?在这整件事情中,最不该受到伤害的,不就是他吗?可是,我却再一次利用了他…… 深深埋下头,我不知该怎样对他说明这一切才能让他心里好过点,今后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突兀地响了起来,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幕。在见到那个熟悉的以“李”字打头的名字之后,我又迅速地转过头,决定不予理会。至少,在我想好所有事情之前,我无法,也没有脸面跟他说任何话。 手机坚持响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便恢复了原先的寂静,我继续呆坐在床上,思绪混乱。 没过一会儿,门铃声又响了起来,还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急促而执拗,吵得我不得安宁。 “蓝凌,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李思淮在门外命令道。 我紧闭着眼,堵住耳朵,想要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蓝凌,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不要逼着我喊人来砸门,把事情越闹越大!我是可以不在乎,难道你也不在乎?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李思淮有些气急地威胁道。 我又呆了一阵,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床,去给他开门。 这里本就是属于他的,他想砸想拆,没人可以阻拦,我又何必把事情继续搞大到无法收拾的境地?虽然现在已经是难以收拾了…… 打开门,李思淮黑着一张脸就冲了进来,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怒气冲天的样子。 “我那天明明再三强调了不准让新闻媒体记者进入会场,为什么事情还会闹成这样?白养了酒店里的那些保全!”李思淮恼恨地说着,快步走到客厅窗边望了眼楼下,又烦躁地一把扯过窗帘遮挡起来。 “华年继承人的庆生会,媒体怎么会放过?本来你们集团就横跨商界和娱乐圈,放眼所及,整个c市,到处都是你们华年集团的影子。吃穿住行,样样不少。”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李思淮高涨的怒气忽而慢慢平息了下来,他转过身,静静看向我。 “你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如果换了平时,你早就破口大骂了吧?”他开口问道。 一时哑口无言,我该怎么说?因为我跟你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喜悦,也不兴奋,所以能够冷静对待这一切?我答应你的求婚完全是因为一时之气? 说不出口这样的话,我只能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选择沉默。 “你在逃避我,为什么?”李思淮快我一步,抓过我的手腕,让我正视他。 “我……”张了张口,还是泄气地放弃了辩解。 “你……后悔了?”李思淮犹豫了半天,轻声问道。 我心中震了一下,缓缓闭上眼,别过头,算是默认。 “果然……是这样吗……我就觉得你那天的状态不对,以前一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李思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逐渐冰冷。 “李思淮,其实我……”我刚想跟他摊牌,他却截过我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你那天答应我,是在跟某人赌气吧?我看见了,易明轩和jane离开的时候,你一直望着他们,等到他们再次回来,正好是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是因为生他的气,才答应下来的吧?”冰晶一样的眸子,牢牢盯着我,让我连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是……对不起……”我小小声回答道。 吸气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显然他正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愤怒。 “蓝凌,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的诚实率真,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憎恨你的这种性格!面对着我,你连撒个谎都不愿意,就这么急着把我们的关系撇清?”他猛地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却再次戴上了那张冷漠无情的面具,盯视着我,不带一丝怜悯。 “我不想……骗你……更不想……伤害你……李思淮……放开……我……”我努力掰着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忽然他伸过另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把我带入他的怀中。钳住我颈部的手倏地松开来,我立刻张开嘴大口喘息着,他却趁势低头凑上前,一下子吻住了我。 我惊愕地瞪着他,用力推拒着,却被他抱得更紧。 “李思淮……唔……”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错开彼此,他却连话也不让我说完,再次吻了上来,这次连舌头也一并探进我口中,不断翻搅着,挑-逗着。 粗暴,不给人任何喘息机会的激吻,把我脑中所有的空气全部抽空,身体跟着软了下去,他干脆往前一推,我们就一起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他压在我身上,制住我的双手双脚,使我动弹不得。吻依旧在持续着,终于,他松开我的嘴,一路往下探去,继而伸出手一下子扯开了我的衬衣,狂乱地吻在了我的脖子、肩膀以及胸口…… 感觉到他的手还在继续往下摸索,我一个激灵,使出全身的力气反抗起来。 “放开我!李思淮你疯了吗?!快点放开我!”用力挣扎着,躲避着他的吻,想要把他个、狠狠踹到地上去。 他抬起头,双手紧扣住我的两只手腕,双腿压住我不断乱踢的脚,往日里波澜不惊的双眸此刻已染上了一丝血色,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怎么,利用完了我就想一脚踢开吗?蓝凌,我李思淮这一辈子从来没在别人那里吃过亏,现在却被你这样一个丫头玩弄在手掌心里,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利用别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惹了我,你觉得我会就这样算了?我不是易明轩,我是李思淮!我不会因为你一脸难过的可怜样子就心软,就只想着如何哄你开心!伤了我的自尊,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李思淮怒吼道。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渐渐停止了挣扎。 是啊,他是李思淮,不是易明轩,这我早就已经清楚的不是吗?他一直都是……那么霸道,那么骄傲,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这么些年,他一直忍气吞声守在我身边,时时刻刻迁就着我,保护着我,让我都忘了,他原本是多么冷酷,多么自我的一个人…… 他心里肯定也藏了很多的不满与怨恨吧?明明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可我心里想的人,却一直都是另外一个。虽说这是他自愿的,但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会受不了吧?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从来都清楚等价交换的道理,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所以,他一直都在等着属于他的那份回报吧?那我……又能拿什么回报给他? 这样想着,我认命地闭上眼,不再做任何反抗。 谁知,他却忽然放开了我,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也随之倏然消失。我慢慢睁开眼,不解地看向他。 “这算什么?同情?怜悯?还是自我放弃?”狂暴的血色褪去,李思淮眼中的伤痛忽而变得那么明显,“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我慌乱地坐起身,拉紧了衬衣的领口,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道:“对不起……” “我不想再从你口里听见这三个字!”李思淮烦闷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赶紧住口,胆怯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他扫了我一眼,眼里的情绪摇摆不定,最终,他走近我,向我伸出手。 看着他再度靠近,我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害怕他的触碰。 见我这样,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然后便缓缓收了回去。他在我旁边蹲了下来,扬起头,冰雕般精致的脸庞竟然显得有些脆弱。 “抱歉……我并没有想……让你感到害怕,只是……蓝凌,可不可以请你也稍稍体谅一下我的感受?你明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会在那样的场合向你求婚……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是可以带给你幸福的。可是你……”李思淮双拳紧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对于我来说是多大的羞辱吗?” “我知道……可是我当时……我不知道我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忽然就……”我摇着头,思想混乱。 “你也根本就弄不懂自己的心思吧?”李思淮接着说道,“蓝凌,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昨天在台上向你求婚的是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人,你也会因为一时之气答应下来吗?” 如果……是个陌生人?李思淮所提的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一个陌生人忽然跟我求婚,照我以前的做法,肯定是想也不想就一脚把他踢到外太空去了吧?这种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哪会有正常人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求婚的? 看我露出一脸荒谬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好,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昨天是思锐向你求婚,你会怎么做?” “脑子有病吧?他比我小那么多!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看,怎么可能答应?”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那为什么是我你就会那么快答应?” “因为你……咦?”突然刹住话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是啊,为什么?我从昨天到现在也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答应? “我……在你眼里,跟别人比起来,是特殊的吗?只有我,是不同的吗?”李思淮继续问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本清晰的思路被他彻底弄乱了。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白痴,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露出笑容? “很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蓝凌,谢谢你。”李思淮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里清浅的笑,“既然如此,我就不会放手了。蓝凌,你记住,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很快,我会让这一切变成现实,而你,休想再逃开。” 丢下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李思淮转身走出了屋子。我依旧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这宛如做过山车般上下剧烈起伏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结束的。但惟有一点我很清楚,李思淮他打算将错就错下去,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嫁给他。 我忽然产生了想要自暴自弃的念头,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难道真的只有靠李思淮一手推动才能破解? 52 进退两难(下) 也不知李思淮用了什么方法,隔天,围在小区周围的记者们就全体退散了,周遭再度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只剩下小鸟在枝头吱吱喳喳的乱叫。 已经是星期六,今天不用上班,我又发挥宅女本色,窝在家里不愿动弹。 电话响起时,我正打网游打得不亦乐乎,随意接起,传来的是姐姐的声音。 “小凌,今天是周末,有没有时间陪姐姐一起去逛街?” 逛街么?这样一说我也许久没去商业街扫荡了,最近都被这一堆破事给缠着,心情正郁闷得不得了。 “好啊,姐,我们在哪碰面?”我一边退出游戏,一边轻巧地问道。 “就在中心广场见吧,半个小时能赶到么?”姐姐柔声问道。 “没问题,姐,待会见!”我说着,立马挂断电话,从椅子上蹦起来,走到衣柜前选起了衣服。 半小时后,我在中心广场与姐姐陈嘉姗会合。 “既然是在这里碰面,那就从华年国际逛起吧?”姐姐指了指身后那栋现代感十足的银蓝色商场。 看着商场顶端那个白色多层莲花形状的标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华年果真是无处不在啊……” 姐姐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随后笑说道:“也是,恐怕整个第三产业中都可以找到华年的影子吧?除了第一产业的农业他们没沾边,第二产业中的钢铁、化工,他们也涉足不少,真是……感觉在看一个帝国一样。” 而这个帝国的掌权人,即将变成我所熟悉的那个李思淮。想到这里,我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惧。总感觉,李思淮他一旦踏上那个位置,就会变得离所有人都好远好远,权力、金钱,这些东西,往往可以轻易隔开一个人与其他人的距离。 甩了甩头,不想再去思考这些烦人的问题,我拉着姐姐的手,大踏步走进了商场内。 一个个品牌逛下来,我始终没有找到合意的,直到走进蓝轩。无论是正装还是休闲风格,易明轩所设计的东西总能让人眼前一亮,简单,却又不失细节,每一件都是那样精致而平易近人。在这个以蓝色为主色调的空间内,人的心也跟着放缓了节奏,不再浮躁。 一口气拿过五六套衣服,我一一试过,竟都让我爱不释手,无法抉择。 一脸企盼地望向坐在一旁的姐姐,只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凌,如果你都喜欢,那就全买了吧。钱不够的话,姐姐先帮你付。” 立即心花怒放,我回给姐姐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姐!以后我分期还你!” 她站起身,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导购小姐递过来的单子,走去不远处的收银台付款。 我继续在蓝轩内闲逛着,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个位置,其实本来应该属于陌森的吧?怎么现在全都变成蓝轩了?那易明轩他们家自己的品牌去哪了? 紧走几步,出了蓝轩,我向商场各处张望起来,总算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陌森的铺面,不过,看那样子,倒像是人家做次品货处理的大卖场,挂着大大的“清仓”两个字,让人连一步也不想踏进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站在陌森前,有些不敢相信。 忽然,手臂被人猛地一拉,我整个人就跟着被扯进了一旁的商场紧急出口中。 背部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我疼得倒吸了口气,刚想破口大骂,却被人捂住了嘴。 两只深邃的眼离我不过五厘米,让我顷刻间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许人物。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易明轩就恼怒地质问道。 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我打开易明轩的手,冷冷回道:“如果我没记错,上次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两不相干。” “蓝凌,你真的可以凭着那么几句话,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你我都清楚,你根本不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来说!”我有些烦躁地说着,瞪圆了一双眼,“倒是你,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关心下自己家的事!外面的卖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看得见蓝轩在那里大放光彩,而陌森却被逼到了墙角当次货处理?” “你刚刚说过,我们已经两不相干,你又何必关心陌森的死活?”易明轩立刻将了我一军,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好,算我多管闲事!”我说着,便绕过易明轩想要走出去。 “等等,小凌!”他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双手扣得死死的。 “放开!” “不放!” “易明轩,你不要逼我发火!”我咬着牙威胁道。 这样死缠烂打,拖泥带水的有什么意义?你易明轩根本就不适合做这种事! 他的身子滞了一下,双手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把我困在他怀里。 “丫头,你知道吗?那天看着你和李思淮当众拥抱,我真的恨不得冲上台去把你拽下来,带着你离开,再也不管那些狗屁事情……可是……jane却紧紧拉住我,不让我有任何动作……第一次,我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有多懦弱,多无能……也是第一次,我是那样羡慕李思淮,羡慕他的能力,他的权势,他的一切……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够胆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又开始一点一点地疼了起来,任由他抱着,不再抵抗。 “易明轩你脑子秀逗了吧?你也不想想,李思淮比你大了好几岁,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在当你的纯情高中生呢!无论是处事的经验,积累的财富,还是人脉,他都比你多得多,你跟他比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才会选择他?”死猴子跟着问出一句蠢得不能再蠢的话。 “……跟你这原始人果真讲不通,你赶紧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挪开!”我开始不耐烦了。 “我不要!”他说着,又把手紧了紧,还拿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蹭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tm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呢?撒娇回去对你妈撒去,少在这里烦我!”我彻底怒了,一抬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脚上。 “嘶——”他痛得狠抽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却仍然没有丝毫松懈。 他这人平常总是油嘴滑舌的,并不顽固,但是一顽固起来就不像个人,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打算让我们两个跟俩傻子似的一直站在这里?”完全没辙,我干脆放弃。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易明轩说这话时任性得像个孩子。 又是这个问题,md怎么一个两个都爱问这种问题!都跟你们说了老娘也根本不清楚是为什么,干嘛都跟冤魂似的问个不停?! “我不知道!”我有些丧气地回答道。 “怎么会不知道?”易明轩把我转个身,面对着他,一脸狐疑,“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承认,我答应他完全是因为一时冲动,那之后我就后悔了,可是你如果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感受。 易明轩盯着我的眼,看了半天,最后似乎终于接受了我的回答。 “……你说一时冲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你平常不是都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么?”他继续揪住问题不放,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叹口气,冲天翻了个白眼,决定坦白:“那是因为我看见你和jane……” 猴子的嘴巴立刻圈成了o型,露出一个白痴样的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你是因为吃醋,生我的气,才会答应他的?”先前的忧郁、痛苦顿时一扫而光,久违的灿烂笑容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脸上,连眼眸都开始闪闪发亮,“这么说,你其实最在乎的人,还是我,对不对?你的心,还是在我这里的,是不是?” 回答“是”也不行,回答“错”也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低下头保持沉默装鸵鸟。 但是这心思单纯的猴子似乎并不了解我现在的心情,自顾自地在一旁乐开了花。 “嗯,我明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丫头,我不会再让你为难,等着我,我答应你,我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你明白了啥?我都什么都没弄懂你就明白了?为什么你和李思淮全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在那边自说自话,而我这个当事人却连一点头绪都抓不到? “好了,没事了,我们出去吧,”易明轩拍了拍我的脑袋,笑嘻嘻地说着,转身走到我前面,“你是和嘉姗姐一起来的吧?别让她等急了。” 敢情这家伙早就发现了我和姐姐,一直在一旁伺机而动呢?你丫什么时候也学会玩阴的了?我满是怨念地瞪着他的后背,跟着他走出紧急出口,回到商场内。 姐姐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蓝轩门口,脚下放着五六个大袋子,慌张地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我赶紧跑上前去,冲她喊了一声,让她放下心来。 再转头,我却发现易明轩又一次消失无踪。想来他是怕在公众场合引起他人注意,让消息传到george的耳朵里,才刻意回避了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挽起姐姐的手,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我们全都没有想到,也没有注意到,从易明轩拉住我的那一刹那,到最后我们两个一同从紧急出口处出来,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并且一一记录了下来。于是第二天,又有一场海啸马不停蹄地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不得安宁。 53 交换条件 “蓝凌,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刚一进主编办公室的门,我就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又怎么了?我皱着眉,慢慢靠近李思淮的办公桌,只见他冲我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我看看放在他桌上的一份报纸。 “《c周刊》?我说主编您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特,喜欢看八卦报纸了?”我调侃着,用两根手指捻起那份报纸抖了抖,眼睛扫了扫那上面的头版头条,立刻笑不出来了。 赶紧用两只手牢牢抓住报纸两端,将它展平了凑到自己的眼皮底下,仔仔细细再看一遍,确信那文章里说的人是我,照片里出现的人也是我,而文章的作者,居然又是那天杀的王雷!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想着怎样对付那个小狗仔的时候了,我慢慢放下报纸,心怀忐忑地望向李思淮。 “大白天明目张胆地跟老情人幽会,地点还选在我家的商场,蓝凌,你是存心想让我难堪,还是想让整个华年都陪着你一起丢面子?”李思淮眯起眼,手支着下巴,冷冷问道。 吞了口唾沫,我知道这次我算是百口莫辩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易明轩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紧盯着李思淮脸上的神情变化。 “不知道?那我还应该说你们是心有灵犀了?”李思淮阴阳怪气地接道。 心中紧了紧,一股怒气冒了出来,我实在是不喜欢他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拜托你用正常点的态度跟我说话好吗?” 李思淮立即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把他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凑到我跟前。 “那么,我就请你给我一个痛快的决定,你的心里,装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伸手指了指我的胸口。 “我……”悄悄后退,与他稍微拉开一些距离,“我不清楚……你也知道,易明轩一直以来在我心里的份量有多重。我看着原本拥有跟阳光一样灿烂笑容的他忽然之间跟换了个人似的,颓丧、忧郁,没精打采的,我的心里真的不好受,我只是想要他变回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猴子……那才是最适合他的样子,他……根本就不应该背负起那么多的责任……” “你现在算是在同情他吗?”李思淮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算是同情吗?看着我苦等了三年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回来,我心里存在的就只是同情?那以往我跟他所经历过的那些算什么?明明在那之前,我们的世界里就只有彼此,我一直……都是那样喜欢他,羡慕他,依赖他。我在他身上投注了那么多的情感,如今仅仅用同情两个字来概括,未免太荒谬了点! “如果只是同情,我如今根本就不会这么纠结……李思淮,我们认识也有这么些年了,你应该很清楚,其实我这个人……还蛮现实的,仅仅因为同情,我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到这样痛苦的境地?”我微笑着看向他,极尽坦诚。 “那我呢?你一直都用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对待我,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说,你整个就在把我当个备胎在看待?”李思淮略显沉痛地问道。 “请你把这话收回去!你这是在侮辱你自己!”我听着他这种自贬身份的说辞,话语不由得变得尖刻起来,“我从没想过把你当什么备胎!我也从来都不喜欢做这种事!” “但是你现在的态度明摆着就是在这样做!”李思淮跟着提高了声音。 “不对!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急急地反驳着,说到后面,声音又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焦急神情,明白这次已经无路可退,除了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摆在他面前,否则他绝对不会罢休。 “李思淮,你跟易明轩完全不一样。你自私,冷漠,沉稳,霸道,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你总是精确计算好自己今后该走的每一步,不允许犯错,事事追求完美。那么理智,有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机械人,不然怎么可能有人像你一样每天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那些乱麻般的事情,还能拥有这样一张完美精致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像你这样的人。我感到很新奇,同时也无法应对,可以说,你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原有的步调。” “这么说,我成了你的一个大麻烦?”李思淮扬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不是,”我冲他摇了摇头,“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是个意外的惊喜吧?李思淮,这么些年,你带我参加各种会议或者晚宴,让我一个人完成各式各样的工作,却又在生活上竭尽所能帮助我。是你让我见识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独立,同时,也让我发现,在某些方面,我们两个……其实是相同的……这让我有种……找到了同类的欣喜感觉……” “同类?”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对,同类。还记得我们谈过的那个关于面具的问题吗?”见他点了点头,我又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虽然起因并不相同,但是得到却是同样的结果。因为我们都很自私,不想让别人轻易看穿我们,只想让周遭的人放心,然后继续固守着自己的秘密。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你,了解你……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吗?” 一时间,空间仿若凝滞,李思淮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像是在研究着什么,眼底的情绪闪烁不定,无法辨明。忽然,他扬起了笑,那是充满了无奈、妥协与宠溺的笑容。 “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愿意放手……”他轻轻开口,声音柔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呢……”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在李思淮脸上看到类似“败给你了”的神情,温柔到让我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面对这样的他,我是不是可以提出那个要求呢?那个埋在我心里已经有一段时间的要求……虽然觉得一定会伤害到他,但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这样想着,我极为严肃地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我心底的愿望。 “李思淮……有没有可能……请你帮帮陌森,帮帮易明轩?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帮他们脱离现在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吧?” 刚刚还如秋日阳光般和煦的神情瞬间变换,又恢复到了如严冬般的冷冽。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身子颤了一下,我知道此刻他肯定在竭力隐忍着怒气。 “你手上……握有陌森20%的股份吧?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帮帮陌森……” “是易明轩让你来拜托我的?如果他还算个男人,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这些话!”李思淮掉转头,离开我身边。 “不是他!是我自己……想要拜托你的。你那天在办公室跟你的投资咨询师讨论今后的投资计划时,我正好经过,听到了……你说你拥有陌森20%的股份,正在考虑是售出还是继续持有……”我急忙拉住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原来你早就在计划这件事了?蓝凌,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李思淮盯着我,目光锐利,仿佛想将我洞穿一般,“没错,我是掌握了陌森20%的股份,正是趁前段时间他们一蹶不振,安晓陌想要通过大量抛售手头的股份换取现金时买入的。易家也知道买家是我,只是默不作声而已。现在的陌森,george占有39%的股份,易家三口加起来共有32%,所以,george已经成为了陌森的实际控制者,而拥有20%股份的我,则是陌森的第三大股东。如果当初安晓陌没有大肆抛售她名下的股份,他们易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 “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如果你跟易家站到同一战线的话,或者说,你把你手上的股份再次转让给他们……或许……陌森还能保得住……本来我没想要提这件事的,可是昨天在商场里看到陌森的经营现状,我实在是……”越说越吃力,我知道请求他这件事,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心痛了?难过了?看见自己的爱人处境艰难,你舍不得了?”李思淮讥讽地说道。 “李思淮!我再次拜托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只是,想要偿还……毕竟,这是我欠他们易家的!”心中的伤口好像再次被撕裂了一般,痛到难以呼吸,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想要让自己好过一点,“如果你帮我这个忙,今后,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哪怕……要我明天就跟你结婚都可以!” 办公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我只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李思淮拳头紧捏发出的“咯咯”声。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因为我知道那会有多让我揪心与害怕。 “用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换取陌森的生机?蓝凌,我该赞扬你的伟大吗?”李思淮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好,我就答应你帮陌森这一次。但是,我不会要求你什么。我李思淮想要得到的东西,才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获得。我只是要你记住,这次,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便猛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了出去,随即再“砰”地一声狠狠甩上。而我整个人也随着那张门的关闭而全身震了震,继而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一个人远远逃离开这一切,不再亏欠任何人,不再对不起任何人。别人都说,人情债是这世上最难还清的,而我,为了消减自身的罪恶感和愧疚感,将人情债越欠越多,还完了这个,却又来了另一个……很累……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累…… 54 一触即发的真相 接下来的一个月,c市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全市闻名的八卦报纸《c周刊》忽然被华年以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收购,继而走上了“从良”的道路,开始进行正规的娱乐报道;另一件事,就是陌森的起死回生,公司内部的权力重心忽然有了逆反式的倾斜,george从最大股东忽然变为了第二股东,易家重掌大权,且有银行愿意为其进行融资,条件十分宽松,贷款额度大,还款期限长,而利息却是最低的。陌森忽然之间时来运转,再次焕发出了一个大公司应有的活力,在继续经营蓝轩的同时,也开始积极复苏自己的品牌。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李思淮在背后操作的缘故。无论是将股份悄无声息地转给安晓陌,还是亲自找银行高层说服其对陌森进行融资,统统都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办妥的。 对于这个人的经商手腕,我已是无话可说,只有仰望的份。 想着终于有件事让我松了一口气,郁结了好些日子的心情总算清爽了一些,于是突发奇想,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跑到商务楼的顶楼,来吹吹略带寒意的秋风,顺便俯瞰一下c市的全貌。 然而,当我踏上铝合金结构的梯子,准备上到顶楼平台时,有细碎的谈话声从那上面传了过来,令我不得不放缓脚步,无耻地当起了窃听者。原因无他,只因我听到了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思淮,你真的决定娶那位蓝小姐?”这个声音,我在李思淮的庆生会上听到过,是华年的董事长,李天成。 “当然,叔叔,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场合。”李思淮平静地说道。 “思淮,你明明知道那位蓝小姐……说心里话,我并不是很赞同。前一阵子她就给你戴了绿帽子,还有你这次找王行长拜托他贷款给陌森……也是因为她吧?她对你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些,我总觉得,你们结婚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你确定你是真的爱她?而不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把其他感情同爱情弄混了?”李天成似乎有些犹豫,连话都没说得太清楚。 “叔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真的是我欠她的吧……之前我也怀疑过,自己对于她,究竟抱着怎样的感觉……我承认,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那份歉疚,才会留她在杂志社工作。但是越是不想在意,我却越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更多地投到她身上,渐渐的,就再也离不开了……我本来想要就此打住,不再多想,所以对她总是冷言冷语,极尽苛刻,可是她,竟然丝毫不在意,怎么说,像是越挫越勇一样,总跟我对着干。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这样表现,居然让我觉得很开心……”李思淮声音里满是笑意。 这家伙,谈到我的时候竟会这样愉快,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果真是对我……背靠着墙,我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之中,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却又有一丝欣慰与喜悦……只不过,他说他是因为歉疚才让我进了杂志社,如果我没记错,那次应该是我跟他第一次碰面吧?为什么……他会这样说? “唉……这或许真的是因果报应吧……你们之间……”李天成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思淮,一直以来我都很放心你,也任由你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从未阻挠。只是,这次,我想提醒你,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你要如何面对?” 真相?什么真相?究竟,李思淮,不,或者说整个李家,隐瞒了我什么事情?听到李天成的话,我不由得绷紧了身子,更加聚精会神地听他们接下来的话。 “我……”李思淮刚要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小凌,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姐姐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似平常的温言细语,她这一声喊得极大,把我吓得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啊……我……”被抓住现场,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蓝凌?”李思淮转瞬间就出现在我眼前,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他那个样子,显然是在害怕着什么,连问我话都显得底气不足。 “我……刚上来没多久,见你和董事长正在谈话,就没好意思上去打扰,正准备回去呢,结果就看见姐姐也上来了。”我挠了挠头,佯装无辜地说道。 李思淮仔细观察着我的神情变化,紧张得我不敢有一丝松懈。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他这话问得相当艰难。 他心里也清楚了吧……我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他打算……向我摊牌吗?所谓的真相……他真的会如实告诉我吗?就他平常的性格来说,恐怕又会被他稀里糊涂地给绕过去吧?那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差别? 于是,我只有继续跟他装,眼珠转了转,绽开一个心无城府的笑容:“嗯……问你有没有吃中饭?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吃?” “啊?呃……我刚刚跟叔叔一起吃过了,怎么,你还没吃吗?”他的神色缓了缓,又恢复了原本的波澜不惊。 “还没呢……啊,姐!”我赶紧转身,面对身后的姐姐,“你吃饭了么?没的话,陪我一起吧?” “你还别说,我就是想要找你一起吃饭的。结果听你隔壁间的同事说你上顶楼来了,我才赶紧跟着跑了上来。”姐姐一如既往好脾气地笑着。 “那我们赶快下去吃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我说着,皱起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好好,走吧?”说着,姐姐就向我伸出了手。 我把手轻轻搭到姐姐的手上,又转过头面向李天成和李思淮:“不好意思,董事长、主编,打扰到两位了,再见。” 说完,我向两人鞠了一躬,就随姐姐一起走下了顶楼。 电梯停在一层,刚出电梯口,我就停住了脚步。 “小凌?”姐姐不明所以地回头望着我。 “姐,你知道的吧?”这恐怕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用严肃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同我姐说话。 “什么?”姐姐还是用那种纯真得如同一个孩子般的神情向我发问。 “李思淮,他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从你刚刚的表现,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你知道内情,请你告诉我,我想,我有这个权利知道真相。”没错,她上顶楼来时,那超过她平时音量十几倍的喊话声,怎么都让我觉得不正常,像是在刻意提醒什么人一样。 “隐瞒?内情?真相?小凌,你最近是不是悬疑剧看太多了?为什么我都听不懂?我们不是要去吃饭么?”姐姐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眼里,连一丝慌张也看不到,难道,真的是我弄错了? 其实本身就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现在被姐姐这样一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毕竟,十几年的时间,她对我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关系好得跟亲姐妹没什么区别。如果说天底下有谁对我最坦诚,非我姐莫属,连易明轩那只臭猴子也顶多排第二。 “或许最近真的肥皂剧看得有点多,脑筋都有些梦幻了,算了,姐,咱吃饭去~”说着,我耸耸肩,换上平日里灿烂的笑容,快走几步,挽上姐姐的手,走出了商务楼。 晚上下班时间,自发生求婚事件以来,我头一回没跟李思淮打声招呼,就独自一人离开。如果搁在平时,我们铁定会一起回到公寓。因为至少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要装出一副准夫妻的甜蜜姿态,这毕竟关系到整个华年的面子。 但是今天,因为顶楼的那件事,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思淮,其实应该说,对于他这个人,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才是最好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能够轻易让我整个人都混乱掉。 他对我的歉疚,究竟是什么?我又该怎样查出来这件事情的真相? 我一路低头纠结着这个问题,冷不丁感觉到前方有人,便往右侧移动了些,想要避开,但那人竟跟着我也往右边动了动,继续挡住我的路。我又往左边挪了挪,他也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这人什么毛病啊?我心浮气躁地抬起头,正想骂出口,却在对上那张脸的一刹那,将脸上的表情调换成了讥笑模式。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小狗仔,给姐姐让让道吧?”老娘正好心情欠佳,碰上我算你倒霉! 对面的人居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恼羞成怒,反而特愉悦地冲我笑了笑:“蓝小姐,好久不见,最近跟你的未婚夫过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我们最近的生活可是精彩纷呈,热闹非凡啊……王大记者!”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那四个字。 “呵呵……是嘛……那我就放心了,能让两位过得高兴,那我这狗仔算是没白当。”王雷继续维持着假到让人想吐的笑容。 “我说,你有必要跟只苍蝇一样,围着我们这些人转个不停么?娱乐圈里那么多当红艺人,你似乎追错了方向吧?”我双手环胸,眯起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是啊……娱乐圈那么多好素材,可是这么些年,我却只对李思淮这个人感兴趣呢……”王雷阴阳怪气地接过我的话。 我故意做出一脸受惊的样子,诧异道:“哦呀,没看出来,原来我们王大记者是位‘好同志’啊……看来咱家这位的魅力果真不小,男女通吃呢……以后我可要看紧点了~” “你……”眼看着小狗仔要发怒了,谁知,他居然又将火气强行压了下去,继续扯出个让人恶心的笑,“随便你怎么说好了,不过,我跟他的交情可还真算不上浅,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十五六年了吧……关于他的一切,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是吗?不过,似乎跟我没关系呢,”我说着,扬起笑容,伸手把他挡到一边,“对不起,请让让,我要回家了。” “十五年前发生在城南的那场大火灾,跟你有没有关系呢?蓝凌小姐。”王雷的话,相当及时地阻止了我前行的脚步。 我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他脸上的笑容更显得意:“我说,十五年前的那场火灾,不仅跟你有关系,跟李思淮,更是有大得不得了的关系。” “什么意思?”皱起眉,我心中的怀疑此刻越发清晰起来。 “李思淮他啊,就是那场火灾的始作俑者哦。”一瞬间,我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这就是真相?让我失去最爱的双亲,失去童年的欢乐,在我心里留下无限阴影的凶手……就是李思淮?! “不可……能……”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努力抗拒着这样的事实。 王雷却更加逼近,一双眼紧盯着我,继续说道:“我知道,要你接受这样的事很困难。这样吧,我们来同李思淮玩个游戏如何?让你亲耳听见……事情的真相……” 充满恶意的笑容始终展露在王雷的脸上,他向我伸出手,仿佛恶魔正诱惑着人类走入那个禁忌的黑暗世界,然而我,却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现在想来,我是在那时才逐渐意识到我和李思淮之间存在的最大的问题的吧?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才会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让想要得知真相的渴望,在那瞬间超越了一切,也造成了之后让我更加悔恨难当的痛苦结果。 这个问题便是——不信任。我从一开始,对李思淮,就从未彻底相信过。 55 崩塌 跟着王雷,我来到一处工地上,从面前这栋半成品的建筑物规模来看,开发商原本应该是想建成一座商务楼,可惜不知是因为资金链断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中途停工了,只留下这样一座烂尾楼可怜兮兮地矗立着。 夜色渐浓,这座深灰色的建筑物在周围霓虹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喂,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停在大楼前,警惕地问道。 “放心吧,我还没那兴趣趁着四下无人对你先奸后杀。这里是我和李思淮每个月碰头的地点,他等会就会过来。”王雷不屑地转头看向我。 “每个月?你说李思淮每个月都会来这里见你?为什么?”我不禁感到吃惊。 “为什么?”王雷干脆转过身,走到我面前,微微低头,扯出一个极其无赖的笑,“当然是为了给我遮口费啊,他那点破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呐。” 心里不由得一沉,我艰难开口:“难道,十五年前,真的是他……”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吧?那就等他来,让他亲口告诉你。”说着,他便径直往前走去。 紧了紧握成拳的双手,我不甘心地咬着下唇,跟上了王雷的脚步。 来到烂尾楼的第五层,他不再往上,而是直接走进了楼里。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的楼层内,只有粗粗的梁柱是唯一装饰。左右两边是墙壁,而我的前后,则是完全敞开的,似乎打算做成落地窗,结果却连个栏杆都没来得及装。 周围大楼的霓虹灯光照射进来,为这个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提供了一丝光明。略带寒意的夜风穿梭其中,自由无比。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到楼的边沿,朝下望了一眼,又立即缩了回来。 妈呀,我怎么从来没觉得五层楼有这么高?如果脚下一个不注意,摔了下去,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微乎其微吧?真是脑子有毛病,约在什么地方不好,居然约在这种在恐怖片里常见的阴森高楼里。 “等会他来了,”王雷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你就躲到那根柱子后面,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我会想办法,把话题扯到十五年前的火灾上。”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柱子,点了点头。 掏出手机,王雷看了下时间,又邪笑着说道:“差不多了,你先去躲起来吧。然后,大小姐,就请你等着好戏上场。” 我有些厌恶地扫了王雷一眼,便一语不发地走到了那根柱子后。 楼内恢复寂静,我靠在柱子上,听见打火机开合的声响,还有橙色的光亮随之一明一灭,应该是王雷等得无聊,正玩着打火机打发时间吧。 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消失,那一星光亮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接着,有道暖黄光芒渐渐变强,照亮了这个幽暗的空间。 “正好8点,李大主编一如既往地守时啊。”王雷首先发话。 “我还以为你有兴趣玩捉鬼的游戏,居然约在这种时候,平常不都是白天吗?”一听到这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我的心就跟着抽紧了,小心地从柱子后探出头,我看见了单手握着电筒的李思淮。 真的是他……他真的来跟王雷见面了……那么,王雷说的那些话,真的是事实?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就当换换口味。”王雷无所谓地回答道。 李思淮抬起右手,把一个旅行袋举到王雷面前:“这是十万美金和去纽约的机票,相信有了这些钱,你在美国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十万美金!他居然如此简单就把这么一大笔钱给了王雷!如果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呵,没想到你还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办好了一切,果然是想尽快踢开我这个碍眼的棋子啊。”王雷极尽嘲讽地说道。 “……王雷,是你说的,你不想再为过去的那些事继续纠缠,你也觉得累了,所以想要一次性了断。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意愿,为你办妥了这一切。接下来请你……” “从这里,可以看到那个地方呢。”王雷忽然打断了李思淮的话。 李思淮没再出声,似乎在等着王雷的下文。 “十五年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啊……那场大火……可是把你们华年的服装仓库烧得一干二净啊……我记得还死了两个人吧?似乎是华年的服装代理商,正好住在仓库楼上的公寓里,结果,唉……” “王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已经没有人会去追究了。”李思淮急忙阻止了王雷的话。 “没人会追究了?呵呵……对,时间总是能轻易消磨一切,但是,李思淮,在你的心里,这件事也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吗?不要忘了,这可全都是因你而起啊……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屏住呼吸,我等待着李思淮接下来的回答,手微微开始发抖,脑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不是他,不是他,绝对不要是他!绝对不会是李思淮! 但是,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围着我一个人转的。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事实往往是残酷的。而我,理所当然地便成了这残酷的见证者与直接受害人—— “是,我的确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是那样自私,就不会发生那场火灾,也不会让你还有她痛苦这么久……” 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建立在那上面的一切,与李思淮相关的一切,都化为点点碎屑,散落一地,再也拼不回原貌。 “李思淮他啊,就是那场火灾的始作俑者哦。”“起初,我确实是因为那份愧疚……”“一切……都是我的错……”王雷和李思淮两个人的话轮番在我脑子里回响着,往日里的一幕幕不断在我眼前重现,漫天的大火,凄惨的尖叫,忙乱的人群,还有我自己,被人遮住的视线…… 泪水静静滑落,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满腔的愤懑依旧不受控制地袭上心头,冲击着我所有的感官,全部的意识。 原来,我一直接受的,都是仇人的照顾与恩惠!从我进《零年》开始,我就被他当做赎罪的对象,看着我因为他的话语,他的行动而慌乱,而振作,而微笑,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成就感吧?他一手操控着我这么些年的人生,应该很得意吧? 而我的父母……已经长眠于地下十五年的父母,看见这样的我,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对自己的仇人笑脸相迎…… 恨,十足的怨恨,对于这样一个伪善者、杀人凶手,无法原谅,死也无法原谅! 再也没办法忍受,我从柱子后冲出来,朝他扬起了手—— “李思淮——!!!”我尖叫着,卯足了全部力量,一巴掌扇到了他那张白皙精致得像是人偶的脸上。 立刻,有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回过神,将被我打得侧向一边的脑袋转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蓝……凌……你怎么……” 泪水仍旧不断地流下来,我努力睁大眼睛,瞪着他,心中高涨的愤恨情绪让我恨不得立刻把他撕成千万片。 “怎样?!你满意了吧?!看见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明明是仇人,却还对你笑脸相迎,对你的照顾感恩戴德,你是不是心里很舒坦?!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却还让我留在《零年》工作,怎么,想要赎罪吗?想要用钱来解决一切吗?!” “不是的,蓝凌,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的确对你有愧疚,可是……”李思淮上前扶住我的肩膀,慌忙解释着。 “别碰我!”一挥手,我狠狠打开了他的手,撤离开他身边。 现在,就连被他触碰都让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让我觉得恶心。 “你对我有愧疚,所以想要补偿我。那对我的父母呢?你要怎么补偿他们?!”我歇斯底里地喊着,“十五年……我背着失去父母的伤痛十五年,没有一天消减过!我曾经还神经质地那样害怕看见火,结果,却是因为你,而渐渐能够面对……可笑……实在太可笑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居然会在自己仇人的帮助下走出阴影,这个世界上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都说了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吗?!”李思淮也跟着大吼了起来。 “相信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如果你真的想要取得我的信任,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还有今天白天也是!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告诉我真相,可是你没有!李思淮,从始至终,不相信我的人是你!”我再次大声吼回去。 他忽然安静了下来,看着我,眼神忽而变得哀伤,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却是凄凉无比。 “告诉了你,你就不会离开了吗?蓝凌,你的性格我太了解,所以,我才会这样害怕,害怕……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无可挽回……” 深吸一口气,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减缓心里的疼痛,却依旧让我感觉压抑到无法呼吸。 “对,我仍然会离开……但是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你!李思淮,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我就不必经历这些事……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再明显不过的伤痛与震惊神情出现在李思淮的脸上,但看在我的眼里,却突然生出一丝快感。你这样的人也会难过吗?也会伤心吗?跟我所尝到过的痛苦比起来,这么一点算什么!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早就应该体会一下!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帮你解脱?”鬼魅一般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响起。 “小心!”李思淮脸色骤变,飞快地向我这边冲了过来。 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被他猛地推开来,倒在了一边的地上。 “嘀嗒——”像是水滴的声响,我茫然地转过头,看见的是李思淮和王雷僵持在一起的身影,水声依然没有停歇,李思淮手中的电筒掉到地上,滚了一圈,光线落到一处,我顺势低下头,却见到在李思淮身下的地上,一滩暗色的液体正在逐渐扩大面积,那是……血…… “啊呀,刺错人了啊,李思淮,我本来想饶了你一命,让你跟我一样,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呢……那样,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狞笑着,恶魔逐渐展现出他丑陋的全貌。 “快……逃……”李思淮转过头,艰难地对我喊道。 我瘫坐在地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失去了反应。 56 危机 “蓝凌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跑啊!!”耳边传来李思淮嘶吼,我一惊,回过神,看见王雷正努力想要把刀子从李思淮身体里□□,但他的手却被李思淮紧紧抓住。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都已经吓软了。而我的面前,王雷正奋力摆脱着李思淮的钳制,越来越多的血从李思淮的身体里流出来,已然快要坚持不住。 “十五年前,你让我家破人亡,今天,我也要让尝尝相同的滋味,李思淮!”王雷高叫着,猛地一抽手,将插在李思淮腹部的匕首拔了出来。 鲜血立刻喷涌而出,他身子一软,便向前倒去。 “嘻嘻……接下来,蓝小姐,就是我们的时间了。”冰冷的匕首泛着光,渐渐朝我逼近。 会被杀……这家伙疯了……真的疯了!我对上王雷的双眼,浑身一颤,那里面尽是癫狂的神色。 本能使然,我四肢并用地在地上爬了一段,然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去。 然而还没跑出多远,我的脚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刚想要爬起来,头发却人猛地揪住,向上提了起来。 “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不禁害怕得尖叫起来。 “戏才刚开始,女主角怎么可以跑了呢?”王雷神经质般地笑着,将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将我强行带回了李思淮倒下的地方。 血泊中的李思淮艰难地喘息着,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放过她……王雷,跟你有仇的人是我,你要杀,杀我就够了,她是无辜的!” “杀你?哼,如果我要杀你,我何必等十五年?李思淮,你知道这十五年我跟只狗一样接受你们李家的施舍是为了什么吗?我就是在等,等你的身边也出现这样一个人,一个你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一直都是那样自私,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关心,就算把你杀了,你又怎么可能体会到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王雷大吼着,全然丧失了理智。 而这个时候的我,知道逃跑无望,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再反抗,看了看李思淮,又转头望向王雷。 “究竟,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就算是死,我起码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哦?蓝小姐你真是了不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害怕得尖叫不止,求我放过你吗?你居然还好奇起这些陈年往事了?”王雷抓着我的头发,又把我往上提了提。 “哼,”我回给他一个冷笑,“如果我求饶,你就会放了我吗?明知道是没有希望的事,又何必去做?我现在只是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可说来话长了。”王雷做出一副困扰的样子。 “那你就长话短说,反正我们的命都在你手上,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只想死个明白而已。” 我眼角余光瞥到李思淮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那里面有东西正隐隐发着光,看来他是在向谁发短信求救。为了不被王雷注意到,我只好想办法吸引他的视线,毕竟这世上没有谁会心甘情愿死在一个疯子手上。 “我跟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先生呢,是在初中时候认识的吧?那时候我家也是开服装公司的,而他们华年,服装部门也刚刚起步,当然,我起初并不知道他与华年的关系,毕竟,那个时候的他更像一个不良少年,而我呢,也正好处于叛逆期,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成了好朋友。”王雷的眼神忽然有些飘摇,像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 “那个时候真的很美好呐……我们一起在课堂上戏弄老师,考试时互相帮忙作弊,一起翘课跑出去打电动,那么无忧无虑……最后,我把他带进了我爸的公司里去玩,那时我爸时不时会跟我说一些生意经,也会让我适当地参与一些公司运作,用他的话说,学习成绩可以不好,但是一定要学会做生意,于是呢,我也就有意无意地跟他说起了一些公司内部的事情。当时的我想着,反正我们都是这么铁的哥们了,说不定他以后还能跟我一起做事呢,谁想到……” “谁想到,他却是个间谍,摸清了你们公司的底细,就开始窃取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资料?”我接过他的话,这的确像是李思淮的做事风格。 “是啊,那个时候公司里的人都没有在意,就这么一个初中小鬼头,能懂什么呢?所以就任由我们两个在公司里面上上下下地乱窜,让他摸清了所有门路。但是最可恨的是,原来华年早就在我们公司安排了眼线,那个人,通过李思淮,把我们公司的客户名单和原材料供应商全都透露给了华年!所有的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在我爸爸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时,公司的业绩就已经变得一蹶不振了,华年更是趁着这个时候,向银行施压,害得我爸连一毛钱都借不到,眼看着就快破产,华年却向我爸提出了合并。” 一样的……这样的结局,跟陌森是一样的……所谓的合并,恐怕就是直接吞并吧?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起死回生,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这次陌森之所以能够逃脱,完全是因为有李思淮在暗中协助。但是王雷父亲的公司,在当时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爸爸当时只是想,只要能救得了公司里的那些员工,让他们保住饭碗,自己就算是在华年手下打工也无所谓了,但是,在那天签约之后,在华年的总部,我们看见的,是站在华年董事长身边的李思淮,他对着那个男人说:‘叔叔,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请你遵守约定,让我过我想要的生活,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我缓缓转头面向李思淮。不敢相信,这个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懂得玩这种手段,打从一开始,他接近王雷,目的就是想要夺取他爸爸的公司,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行动,居然是因为他和李天成之间的约定,仅仅是为了获得他自己的自由。这所有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游戏,但他赢得胜利的代价,就是毁了一家公司,也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 “李思淮这个人,心里面装的只有他自己,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可以不惜付出所有代价,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这就是他的本质。我爸爸因为听到那天的对话,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自己一直被这样一个小鬼玩弄在手掌心里!可以说,从那天起,我爸爸就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而渐渐变得疯狂,他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那么,那场火灾……”我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爸爸绑架了李思淮,把他锁在了华年设在城南的服装仓库内,他想要跟这个把他公司毁了的人同归于尽。我在最后关头赶到,想要阻止我爸爸。毕竟,我们虽然都恨不得李思淮去死,但是那个仓库上面还有公寓,我不想因此牵累其他无辜的人……但是,在我们三人的争抢扭打中,火,还是被点燃了……那个仓库里本来就被我爸爸洒满了汽油,所以一旦被引燃,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 “怎么会……”这就是事实?那场大火,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李思淮…… “我爸爸从火场逃出去之后,惊慌失措,口里喊着胡话,一个劲地往前跑,连路也没看,就这样,撞上了一辆飞驰而来的小车,当场……死亡……而我妈妈也因为受不了这接连不断的打击,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从此再无音讯。我的家,就因为李思淮一个人,分崩离析。” 从始至终,李思淮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听着王雷的叙述,抬起眼看着我,眼神晦暗无光,嘴唇泛白。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我望向李思淮,一脸木然,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这样无动于衷? “事实就是如此,我无话可说。那时的我,的确是个自私自利,任意妄为的人,心中永远自己,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只是……我并没有料到会出现后面那些事情。王雷爸爸的反应,超过了我的想象……直到发生那场火灾,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李思淮喘息着,缓缓说道。 “错得离谱?!哈哈哈!李思淮,这就是你的总结?我爸爸,我的家,就因为你一个‘错得离谱’就不复存在?!你从来都不曾体会过吧?失去自己所珍爱的一切的感觉!那个时候,我的家就是我的全部,却被你毁得干干净净!那种虚空、无助和痛苦,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明白?!”王雷大声吼着,忽然又把目光转向我,笑容阴森,“不过,现在,你似乎可以明白我当时的感受了……只要我把刀子□□这女人的心脏,你就可以了解,我的那种绝望……” “王雷,住手!我欠你的我还给你,不要伤害她!”李思淮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 “嘁,你还是到黄泉下再对这女的去说抱歉吧!”说着,王雷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无望了……没想到,自己到最后还要受到李思淮的牵累,死在这样一个疯子的手下……我望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闭上了眼睛。想来我这一生还真算是轰轰烈烈了,父母早亡,却又路遇贵人,不至于过得饥寒交迫。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却差点与他天人永隔,接下来又经历了一段狗血偶像剧的悲惨情节。原本以为,落到这种田地,总该有个人伸出手搭救我一把,却没想到,出现的人居然是早就与我有扯不清的关系的仇人!这种跌宕起伏的人生,还真是小说里才能见到。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了声,似乎被我这莫名其妙的笑声吓到,王雷的动作有了一丝滞缓,我再次睁开眼,望向李思淮。 “到这一步,我也懒得再跟你争论是非黑白了。李思淮,我们之间还真算得上是段孽缘啊,连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我现在只是希望,到了地下,你别再缠着我不放就好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又扫了眼王雷,“喂,你要动手就快点吧。”说完,我就闭上眼,等着王雷手上的匕首落下来。 这样就好了吧,也不失为一种解脱,这样混乱的人生,我过着也觉得累了…… “恐怕……我们之间……没那么容易结束啊……”李思淮幽幽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我便听到身后的王雷一声闷哼,刀子坠地的声音随即响起。我像个机器人一般缓缓转过头,眼睛顿时瞪大了。 “何叔……” “小凌,有没有受伤?没事了,何叔来了。”何叔扶着我的肩轻声安抚着。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整个人仍处在呆滞状态。 “老大,李哥伤得很重,你快过来看看!”这才注意到,何叔身后还跟了几个少年。 “小凌,你先等等,我过去思淮那边看看。”何叔说着,离开我身边,又转头叮嘱其余几名少年,“你们把那个疯子看好了,当心他醒过来。” 掉转头,我看着离我几步之遥的李思淮,在何叔到来之后,他整个人的神经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又一次倒在了血泊之中,气若游丝。那么多的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何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更多的血从他的伤口处涌了出来,何叔伸手去堵,却怎么也堵不住。 “糟了,得赶紧去医院,再这样下去……”说着,何叔便吩咐一旁的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他自己则把李思淮小心地放回地上,进行紧急处理。 “蓝凌……”在这种时候,李思淮居然还醒着,喊着我的名字。 不由自主地靠近,手触及地上的鲜血,黏稠潮湿,我轻轻颤抖着举起双手,看着这满手的鲜红,蓦地害怕到连语言都丧失了。忽然,躺在地上的他向我伸出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视野倏忽一片漆黑。只是,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不要看……看不到……就不会害怕了……会……没事的……” 记忆在那一瞬裂开了一条缝,泪水,缓缓流下,我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了。 模糊的画面忽而变得清晰起来,十五年前的火灾现场,那个站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却用另一只手捂住我眼睛的人,不是易明轩,而是另外一名少年……那天,易明轩只把我送到马路交叉口就回家了,我是一个人走到公寓前,然后看见了那场火灾。 人们慌乱成一团,救火车呼啸着,公寓里的每个人都忙着逃命,却惟独不见爸爸妈妈的身影。 “蓝家两口子还在里面啊!你们快点去救人啊!”这个时侯,有人冲消防员大声喊着。 心中猛地一震,当时的我并不是很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是木然地朝火场里走去,却在中途被一个少年拉住了手,扯离开现场。 “那里很危险,不能进去。”不带温度的声音。 “但是,他们说爸爸和妈妈……都在里面……”我伸出手,指着被漫天火光吞噬的大楼,抬头看了看眼前少年沉痛的表情,又转头看向大楼,眼泪忽然流了下来,“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他们……丢下小凌走了吗?我不要一个人……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手被少年紧紧拉住,不准我向前再迈出一步,紧接着,视线被人彻底遮挡,少年的声音仿若催眠曲一般响起在耳畔。 “会没事的……小凌,看不到,就不会害怕了,一切都会没事的……相信哥哥……” 我还清楚的记得,少年的手,是那样温热,他的话语,是那般让人心安。正是因为他站在我身旁,才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被彻底抛弃在这人世间,是他……在我接近绝望的一刻给了我继续一个人走下去的希望,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思淮,只不过之后的几天,我因受到太大的刺激,一直发着高烧,醒来之后,记忆就变得零零碎碎的,只记得一些片段,就这样,我把易明轩,当成了当时那个陪在我身边的少年…… 57 逃离 c市中心医院,我呆呆地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抱着双臂,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双手已洗净,可我总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仍旧浸润在那惨烈的血色之中。 何叔在我面前不安地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看向手术室上方亮起的红色灯箱,保持着沉默。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很多人都来到了手术室前。 肩膀被人小心地扶住,姐姐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小凌,还好吗?你没受伤吧?姐姐来了,不用害怕了,跟我说说话,好吗?” “姐姐……”我抬起头,失焦的双眼重新找回了焦点,看见了姐姐那张满是担忧的脸,“我没事……别担心……李思淮说……会没事的……” “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姐姐见我有反应,总算是松了口气,轻轻将我拥进怀里。 我闻着姐姐怀里熟悉的淡淡金桂花香味,终于安下心,停止了颤抖。 “何先生,这次又麻烦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天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抬起头,正看见他在跟何叔握手。 “思淮……思淮会不会有事?”另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似乎是一对夫妇,正在焦急地询问着李思淮的情况,“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绝对不能出事啊……” 原来,那就是李思淮的父母啊……这样看来,他和他父母长得还挺像的……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有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感觉。 “小凌……小凌?你真的没事吗?”姐姐似乎仍不放心,再一次问道。 “我很好啊……姐姐,你看,除了有些擦伤,我什么事也没有……”我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个笑容。 “小凌?”姐姐抓住我肩膀晃了晃。 “嗯?怎么了?姐姐,我真的没事啊,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么?在里面的那个人,是李思淮,不是我啊……”我继续笑着,望向她。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好吗?你这个样子……”姐姐担忧地望着我。 “哭?我为什么要哭?就因为我差点被人杀了,还是因为李思淮现在生死不明?可是,他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相关呢?啊,不对,如果他死了的话,我应该高兴吧?是他害死我爸妈,那他死了,我也就报仇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反而还……很害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思绪完全混乱,接踵而来的事实已将我原有的正常思维摧毁殆尽。 “啪——”脸上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我竟然没有觉得痛,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个被众人拉住的中年女人,好像……是李思淮的妈妈吧? “你说的那还叫人话吗?居然咒我儿子死!思淮对你有多用心你难道都没感觉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哪里会有今天!对,我们李家是欠你的,但是到如今这一步,该还的都还清了,你竟然还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人啊?!”李思淮的妈妈大声喊着,一脸愤恨。 “李夫人!您的行为太过分了!我妹妹刚刚受了那么大刺激,精神状况根本就不稳定,她就算说了不该说的话,您也不该打她!她本身也是受害者!”姐姐将我护在身后,厉声说道。 “那我儿子呢?他就应该像她说的那样,活该去死?陈嘉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心里什么时候好受过?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不都是为了赎罪吗?”李思淮的母亲继续吼道。 听到她的话,我猛地抬起头,伸手紧紧拽住姐姐的衣服,看向她。 “你知道……我的事,李思淮的事……你从一开始……就全部都知道?你居然瞒了我这么多年……告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姐姐回过头来,拉住我的手,眼神更显哀伤与慌乱:“小凌,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你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再来淡这件事好吗?” “不要!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为什么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们……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甩开姐姐的手,怒视着站在走廊上的每一个人。 “这里是医院,请各位保持安静!”一名护士走过来,颇为严厉地说道。 “陈小姐,我看你先把小凌带到旁边的空病房里休息一下,顺便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吧。思淮一时半会恐怕还出不来。”何叔向姐姐提出建议。 姐姐死死抓着我,冲何叔点了点头,又对我说道:“来,小凌,我们先去一边休息,姐姐答应你,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会告诉你,好吗?” 我将信将疑地应着,任由姐姐把我带离了众人身边,走进一旁的空病房。她安排我坐到床边,然后转过身,关紧了房门。 抽过一张椅子,姐姐同我面对面坐下,轻轻握住我的手。 “小凌,火灾发生的原因……你都知道了吧?”姐姐谨慎地观察着我脸上的神情。 我轻轻点了点头,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那么,我们就从火灾之后说起吧。你还记得……举行你父母的追悼会那天的事吗?” “记得,就在追悼会后,陈伯伯和陈姨就把我接进了家里,还跟我说,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老实回答道。 “没错。这些话,都是出自我们的真心,但是有一点你并不知道,李思淮在追悼会当天也找过我爸爸,拜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还说,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华年都会尽力满足,而你往后所有的生活开销也由他们负担。甚至你读中学、大学,也是华年在暗中疏通关系,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学校、班级和老师。那年你高考,分数上了c大的线,但是却离他们的外语系差了几分,也是李思淮想尽办法让你进去的。他知道你喜欢学语言,所以无论如何也想帮你达成愿望。至于后来你会进《零年》工作,也是因为他的关系……除去他出国留学的那几年,他一直在一旁看着你成长,想你所想的,不动声色地为你安排一切……” 一席话,让我整个人都懵了,这么说,自从父母去世后,我的人生完全是由李思淮一手成就的?难怪……他会那么了解我,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从初中到大学,直到我进《零年》……这么长的一段岁月,是他在暗中陪我度过,亏他当初在面试的时候还可以对我装出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算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的存在,明明看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用这种迫不得已的方式让我接受这些事实?为什么……你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面前,亲自对我说出这一切?是害怕我会为了替父母报仇,向警方告发王家父子,进而把你也拖下水吗?李思淮,你这个胆小鬼!懦夫!面对死亡你都面不改色,为什么会害怕对我坦诚一切?! 那么,我自己呢?对于这个人,我还应该继续恨下去吗?但是如果不恨他,我父母的死,我又该如何释怀?毕竟,始作俑者是他啊…… 头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怎么想也不对,怎么做也不对,我究竟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快疯了!无论什么地方也好,我不想再呆在这个让人压抑的医院里,我不想再去面对这些荒诞的事实,离开……快点离开,不要再让我看见这一切! 猛地站起身,我发了疯一般朝医院外面冲去,姐姐急切的呼喊响起在身后,接着渐渐消失不见。一口气冲到大街上,我茫然四顾,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店铺依旧灯火辉煌,到处都显得那么温馨祥和,只有我,不知归处。 原本以为被自己牢牢攥在手心中的命运,直到这一刻才知道都是虚幻。感觉自己像个牵线木偶,一直被老天随意摆弄着,将我正常的认知全部推翻,却没有办法再建立起新的。全都乱了套,大家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在我周围建筑起一座华丽的琉璃城堡,梦幻而脆弱。为什么要这样,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迷失了方向……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老家附近,那栋自我出生起便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公寓在那场火灾中已不复存在,在其原址上,重新建起了新的商品房,现在又再次呈现出万家灯火的温暖景象,只是可惜,那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暖黄灯光。 再往前走一段,是小区里的一座小公园。只有这里,跟十五年前比起来没有多大变化,除了多了几个健身设施,秋千架和小沙坑都还在。小时候,每当放学,我都喜欢和易明轩在这里玩一阵子再回家。我们一起荡秋千,一起在沙坑里堆沙堡。那个时候的生活真的很简单,只是这么一些小小的游戏就能够让我们满足地开怀大笑。 我出神地想着那些幼年的美好记忆,不自觉走进了公园里,来到秋千架下,轻轻坐在秋千上,摇了摇,有些锈蚀的锁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缓缓闭上眼,继续沉浸在那段无忧的岁月中,只有那个时候,我的天空才是充满欢笑,阳光灿烂。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在地面上的树叶忽然被人踩出了细碎的声响,感觉似乎有人站在了我面前,我睁开眼,抬起头,见到了那双一如既往含着柔光的深邃眼眸。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傻丫头。”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不管周遭如何变换,似乎只有他,不曾改变,亲昵的称谓,熟悉的动作,都是他的专利。 泪水再次滑落,只有在他面前,我无需掩饰,无需故作坚强。 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颤着声音低低呢喃起来。 “易明轩……我该怎么办……” 58 真实的心情 “好点了吗?”易明轩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握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放肆哭过之后,我把脸上的泪水胡乱擦干净,静静点了点头,但脑中仍旧一片茫然。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听嘉姗姐说过了,丫头,我现在想听的,是你的想法。不管你现在想到什么,都说出来,好吗?”易明轩紧了紧我们相握的手,柔声询问着。 我看着脚下的地面,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那场火灾,是因为李思淮才会发生的。”我机械地说道。 “嗯,我知道。那你现在恨他吗?” “恨,因为他,我爸妈才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可是,当时在火场,让我感觉自己人生还是有希望的人,也是他……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我,我可能当时就跟爸妈一起去了。”我回想着当年的一幕幕,坦诚地说道。 “那就是不那么恨他?”易明轩像个心理咨询师一样,循循善诱着。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恨。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以不动声色地瞒了我这么久,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才由别人来告诉我这一切?” 易明轩的手松了松,又再次紧握住:“丫头,告诉我,你现在恨的,与其说是‘李思淮是害死你双亲的凶手’这件事,不如说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真相’这件事吧?” 我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 易明轩冲我笑了笑,又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李思淮对你的欺瞒,让你觉得,到今天为止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骗局,一个刻意为之的美丽童话。在你父母去世后,陈家依旧让你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你可以说是完全顺风顺水地走到了现在,没有碰到过一丝阻碍。但是到如今你才知道,这些都是李思淮基于赎罪心理而一手安排的,并不是因为你本身的幸运或者努力得来的,这让你觉得自己一直……都生活在一种名为‘幸福’的假象之中吧?” 想到自己的过往,那的确梦幻得像是童话或者偶像剧中才会发生的情节,是李思淮亲手,为我炮制了这样一个美梦,然而现在,这个梦却已经濒临破碎。 易明轩站起身,在我面前蹲下,抬起头望向我,一双眼饱含诚挚。 “纵然,李思淮在害死你父母这件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丫头,真正让你感到愤怒和不可原谅的,是他欺骗了你这一点吧?你感觉,他背叛了你。” 易明轩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切中了我的要害。对,我是在挣扎着,对于李思淮这个人,与其说是憎恨,其实说成怨怼更为恰当。但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出发,我明明应该恨他才对,然而却……恨不起来……只能一味怪罪到他为什么不对我坦白。这种感觉很矛盾,也让我感觉很混乱,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拿这个人、这件事怎么办。 “丫头,你应该明白,关于背叛,它的对立面是信任。你现在的混乱感受,是由于你自己在情感上受到了某个特定人物的伤害才会产生的。这种情况很常见,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易明轩忽而用一种近乎哀凉的神情看着我,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而这个特定人物,往往就是……我们最爱的人……丫头,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信任他,不会对他动感情,但是事实上,你所有的表现都像在对我说,你已经爱上他了。” “我……爱他?我爱……李思淮?”像是电脑碰上了病毒,我的大脑一时之间运转极其缓慢。 “我从美国回来后,见到你们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我就知道,丫头,我们之间不可能继续了……跟我在一起时,我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心神不定,慌乱不堪,只要李思淮的视线一转到你身上,你就马上紧张了起来,简直就像初涉爱恋的小女生……今天听到嘉姗姐跟我说的这些事,我才彻底明白,我输了。不管是在现实上,还是情感上,你们之间的羁绊,比我所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易明轩眉头深锁着,似有万分不甘却又万般无奈地说道。 “这不可能……我怎么会……爱上他……”我努力扯出一个表示荒谬的笑容,极力抗拒着这个事实。 “如果你不爱他,你告诉我,你如今的混乱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只是个陌生人,而你又知道了他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你恐怕早就对着那个人破口大骂,恨不得他去死了吧?但是你现在呢?只是在逃避,你害怕接受事实,也害怕他会就此离开,不是吗?” 逃避……对了……我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他在手术室里呆了那么久,一直都没出来,姐姐却告诉我是他一直在照顾我的生活。他从一开始就在影响着我的生活,直到正式见面,这个人又开始严重影响我的情绪,每次都把我弄得手忙脚乱,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以让我手足无措。 我不擅长应对他,是因为在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会心慌意乱,不知所云,紧张得像个小孩子,以往的嚣张气焰全都会在见到他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这种种的表现,若是在旁人看来就如同望穿一泓浅水般一目了然,那是……恋爱的征兆。 原来,自己一直都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堆里,自欺欺人地不敢面对这早已摆在面前的事实,以为听不见,看不见,就可以永远躲开。但是,易明轩却把我从沙子里拉了出来,逼着我面对,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 忽然觉得好笑,兜兜转转老半天,好不容易走到了迷宫的出口,以为会是一片新天地,却发现迷宫外的那片景色早已存在在我心中。 泪水再次落下,却已分不清是因为喜悦还是哀伤,我直直看向易明轩,扬起一丝苦笑,讷讷地坦白道:“易明轩,怎么办,我想你是对的……我是真的对他……明明应该憎恨的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易明轩正欲开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便迅速接通。 “喂,嘉姗姐,嗯,我找到她了……还好,没事……什么?出来了?哦……好,我知道了,嗯,我会跟她说的……好的,我会陪着她,你放心。” 合上手机,易明轩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丫头,你现在也差不多清楚自己的心思了,那么我告诉你,刚刚嘉姗姐说,李思淮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但是情况还不稳定,没有度过危险期,今晚会是个关键。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我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按照你最真实的心情,你现在最想干什么,就去做,不要考虑是非对错,只是遵循你自己的心意,明白吗?” 我自己的心意……我现在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李思淮李思淮李思淮……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那我现在要做的是…… 想到这里,我从秋千上站了起来,面对易明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谢谢你,明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我拔腿就开始往公园外跑去,却又被他拉住。 “诶,急什么,你难道还想直接跑回去,不嫌累么?”说着,他竖起大拇指朝身后的一辆车指了指,“走,我们一起回去。” 目的地心照不宣,我使劲点了点头,跟他一起坐进了车里。 回到医院,众人已经从手术室门前移到了加护病房外,似乎正在商量今晚谁留在这里,因为医院规定晚上只能有一个人陪在病房里。 李思淮的母亲正巧抬眼看见急匆匆赶回来的我和易明轩,立刻勃然大怒,冲着我又吼了起来:“你这个瘟神又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没有亲眼见到我儿子死在你面前你不甘心?滚出去!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看见你!” “大嫂,你冷静点!”李天成上前一步拉住作势想要冲到我面前来的李思淮的母亲。 我稳了稳情绪,镇定地走到李家人面前,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深深弯下腰。 “对不起,刚刚我情绪有些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各位原谅。” 似乎面对我这一百八十度的情绪大转变有些难以接受,每个人都表情僵化地看着我,倒是何叔最先反应了过来。 “小凌啊,你没事就好,刚刚看你那样子冲出去,还真怕你会出什么意外。”说着,他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谢谢何叔,让你担心了。”我冲他笑了笑,让他放心。 “咳,呃,既然都没事了,那今晚还是让我留下来吧,芷云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天成还有公司的事务要处理,思锐你也要忙电视台采访的事,你们都回去休息。”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李思淮的父亲忽然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李思锐也来了,估计是我离开医院的那段时间匆忙赶过来的,一脸疲惫与关切。 “对不起!”听到李思淮父亲的安排,我不禁又喊了一声,众人又再次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可不可以……今晚让我留在这里?” “你凭什么留在这里?你跟我们家什么关系也没有!”李思淮的母亲立即尖刻地说道。 “我想……等到他醒过来……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希望留在他身边……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我想陪着他,请你们允许。”我以有史以来最为真诚的态度恳求道。 李思淮的母亲正想再度发难,李思锐便立马堵住了她:“婶婶,就请您答应了吧,我想我哥也会想要她陪在身边的。您也知道,她在我哥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是啊,大嫂,孩子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你我心里都清楚,思淮跟家里人的关系一向淡漠,也许……蓝小姐陪在他身边的作用比我们更大。”李天成也跟着劝道。 李思淮的母亲像是被戳到软肋,露出了一个既悲哀又受伤的表情,身上凌厉的气势一下子弱下去不少,缓缓说道:“我知道……在那孩子眼里,我和他父亲一直都算不上什么好父母,从生下他那天开始,就总是吵吵闹闹没有停止过……可是……他仍旧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看见他伤成那样,我心里痛得跟刀绞似的……我知道他对我们已经失望,我只是希望……他能够过得好就好,这真的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了……” 说完,李思淮的母亲便偎在李思淮父亲的怀里泣不成声,而他的父亲则抬起头看向我,眼中也已湿润。 “那么,我们的儿子思淮就拜托你了,蓝小姐。” 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关系利益错综复杂的豪门家庭也不是那般冷血无情,他们其实也跟其他平民百姓一样,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会显露出最脆弱最柔情的一面。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彼此之间矛盾再深刻,但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李思淮的父母也一样为他操碎了心吧? “谢谢各位!”我感激地冲一干人等鞠了一躬,便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跑进了加护病房内。 关上病房的门,我轻手轻脚走到李思淮的床边。整个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测量李思淮心跳与血压的仪器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显示着他现在情况暂时平稳。 他面部戴着呼吸罩,双眼紧闭着,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就拼命甩了甩头,把这晦气的感觉完全丢到脑后。 搬过一张椅子,我在他身边小心地坐下,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吊着点滴的手。 “李思淮,你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容易结束的……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虽然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对你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其实我这个人还蛮笨的,不像你,总是那么聪明,说话一针见血……如果你现在醒过来,说不定能够帮我找出答案……所以,李思淮,你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我想要看见……那个自私自大,毒舌腹黑的李思淮再次站在我面前,揪住我的小辫子,对我冷嘲热讽的……当然啦,你偶尔还是会温柔那么一下,让我更加不知所措……”说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脸,伸手轻轻抚了抚,“千万不要睡太久,我会等你……醒过来……” 那个晚上,李思淮出现了两次危急情况,幸而都在医生的及时抢救下得以有惊无险地度过。我那个时候站在加护病房门外,听着里面忙碌的声响,心中产生了这十五年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无尽惧怕,我害怕,在病房里的那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留下一个个的疑问,还有我至今也无处安放的感情……我们之间,没有说出口的话太多,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侯离开我身边…… 我在李思淮床边守了他一整夜,最终还是疲累地趴在床边睡着了,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回荡着的,只有我自己对自己的催眠:李思淮会好起来,李思淮不会有事,他一定能够挺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脑袋上重重的,像是被人按住轻轻揉着的时候,我缓缓睁开了眼。天已大亮,耀眼的阳光透过病床旁的窗户照射进来,晃得我难受地眯起眼,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后退回避,却依然感觉脑袋上的那个重量依旧存在。 愣了愣,让还处于迷朦状态的脑子清醒了点,我转过头,看向床头方向,那只被我紧紧握住的手现在已经覆在了我的头上,而手的主人,正望着我,冰晶一般的眸子此刻如水般温润柔和,唇角轻轻上扬着,露出了一个虽虚弱却最为温暖的笑容。 “早上好。”他摘下呼吸罩,沙哑着嗓子轻轻开口。 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我又再次趴回床边,眯缝起眼,任由他继续乱揉着我的发,露出了舒心的笑。 “欢迎回来,李思淮。” 一室安宁,和暖的阳光,脸上挂着浅笑的他,以及安然伏在床边的我。若时间能静止,停留在这一刻便已足够。 然而,生活仍旧要继续,横亘在我与李思淮之间的这些事情,随着他的苏醒,又再度被摆上台面,而我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易明轩说,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可是,如果连我自己的感觉都是混乱的,那我要如何继续前行?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壶煮到沸腾的开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在我的脑子里叫嚣着,把我的思想一会扯到左边,一会拉到右边,摇摆不定。我想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机会,一个沉淀下自己心绪的可能……希望,这一切,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云淡风轻…… 59 真的都过去了吧? 李思淮醒来的几天之后,我在家休整了几日再次来到他的病房,不禁被那兵荒马乱的紧张喧闹场面吓了一跳。《零年》的一众编辑齐聚一堂,各种各样的问题如大炮般不断轰向安逸地靠坐在病床上,手端着一杯清香乌龙茶的李思淮。只见他面上一片淡然自若的神情,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再游刃有余地处理每一个人手头上的难题。 这个工作狂……我满脸黑线地想着,发现病房里实在挤得再也插不进我一只脚,只好悻悻地退出来,坐到了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头靠着椅背,我闭上眼,回想着昨天经历的一切,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如今梦虽散,但由这场梦所带来的一切改变,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回归正轨的。 李思淮身处生死边缘这件事给我的冲击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情绪爆发之后恢复平静,我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坦然面对他。那些事仍旧横在我们之间,像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两人都觉得没什么,但是就是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让人觉得硌得慌。 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发了会呆,发觉房内的战斗似乎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我果断地站起身,朝医院门外走去。在我的心里,其实还有许多疑问,需要人帮忙解答。 然而我刚呼吸了一口医院外的新鲜空气,准备继续前往今天的目的地,手机铃声就彻底阻止了我的脚步。 “你好,请问是蓝凌小姐吗?” 陌生的号码,声音却有那么一点熟悉,略显生硬的中文,让我的脑子里即刻浮现出一个纤弱的少女身影——janebrown。 “你好,我是蓝凌,请问有什么事吗?missbrown。” “啊……蓝小姐您的记性真好,还记得我……”jane在手机那头有些怯怯地笑了笑,似乎很紧张,“嗯……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呢?我想和您商量一些事情……” 心里开始冒出无数个问号,jane单独找我,估计和易明轩有关吧?这样说来,那天他把我送到医院后似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回没回家…… “我现在有时间,那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半个小时后,我在一家名为“世界树”的咖啡馆见到了jane。 其实自打第一面见到她,我就觉得jane的身上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文艺气质。像她现在坐在那里,即便什么事也没做,只单单手扶着咖啡杯沉思,也让人感觉像是一幅画般安静且赏心悦目。 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几缕发丝轻轻飘在脸侧,轮廓立体而秀美的脸庞上,眉头微蹙,一双与eric如出一辙的水蓝色大眼睛漾着盈盈的光彩,略薄的嘴唇轻轻抿着,清浅的忧愁就这样不经意地散发出来,我见犹怜。 我轻轻走到她面前,微微笑了笑,她立刻站起身与我打招呼。 “不好意思,蓝小姐,这么冒昧地请你出来与我见面……请坐。”说着,她便伸出手请我坐到她对面的位子上。 服务员小姐走过来,我点了杯蓝山,然后看向jane,静静等着她开口说今天约我出来的目的。 “其实……蓝小姐,我今天约你出来……是因为aaron……”jane说着,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飞快低下头,那神情简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父母的责骂。 我挑了挑眉,这还真是意料之中的聊天主题。 见我没说话,jane像是鼓足了勇气,再次抬起头来,直视我的双眼。 “我希望……您能回到aaron的身边。” 这次,轮到我愕然,设想过jane找我谈论易明轩的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希望我回到易明轩身边。 “为什么?”想也没想,我就把问题抛了过去。 jane的神色又开始纠结,迟疑了半天,她才从身旁大包包里拿出来一叠东西放到我面前。 我随手翻了翻,发现是几个速写本。疑惑地看向jane,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请您……仔细看看吧。”jane轻声说道。 顺她的意,我好奇地翻看起速写本里的内容。 刚翻开第一页,我就小小惊讶了下,这些速写本,居然是易明轩的设计草稿,而在首页上的那张图,正是他为我设计的那款婚纱。不禁加快了翻看的速度,我紧盯着那些草图,越看到后面,心就越发沉重起来。 “您也看出来了吧?”jane观察着我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些草图,据说都是aaron还在美国的时候画出来的,当然,也包括他失忆的那段时间。但是,这些设计稿,不管从衣服的款式还是配色方面来看,都像是为同一个人专门设计的。而我,显然不属于这种风格。在aaron心中,一直都存在着这样一个女主角,是我所无法取代的。蓝小姐,相信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是的,无一例外,这些速写本中的设计,都是我所喜欢的。既算是失了忆,易明轩,你的心中也依然存在着我的影子,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这几天,aaron一个人不停地喝酒,醒了醉,醉了醒,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每次说胡话,他都会喊着‘丫头,我们之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丫头,我其实根本不想要这样的结果’这之类的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是看见他那个样子……我觉得……我和他才是真的到极限了……”jane说着,眼睛开始湿润,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我低着头,手轻轻摩挲着那些速写本,想起那天夜里在秋千架下易明轩对我说的那些话。他究竟是在怎样一种情绪的推动下,才能对我说出那些话的呢?那些话,开解了我,却给他自己宣判了死刑……易明轩,你又何苦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其实我知道,是我太狡猾太软弱。我喜欢他,所以哪怕是我父亲用那样一种卑鄙的手段把他绑在我身边我也没有半声反对,心中反而是高兴的,想着终于能够有一天,让他的眼里有我的存在……可是,这么久了,我也始终只是出现在他眼里,却没走进他的心里。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痛苦,我的自责也越来越深。蓝小姐,您应该听说了我有抑郁症,但是我想,我现在的病因已经不再是自己已经不能作画的手,而是这件事本身了……我想要他继续在我身边,但是又不能让他止步不前……我明明清楚症结所在,却无法解开,所以,我请求您,回到他身边吧,我想看见他像以前一样,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行清泪终于从jane脸上滑下,她在微笑着,神情近乎乞求一种解脱。 这样的她,让我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位天使。我从未怨过她,哪怕是我在最初看见她与易明轩两人携手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没有怨过她。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面对自己的爱情,就算是用再卑鄙的手段得到,我也觉得那只是表明了你对这份爱情的坚持。应该怨恨的,只是那个无法坚定自己立场的人,是他左右摇摆不定,才造成了三败俱伤的局面。 “抱歉,jane,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如果是在最初听到你的这番话,我和易明轩或许还有可能,但是现在……对不起,我没办法做到。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错过了太多,时间已经把原有的一切都改变了样貌。其实易明轩心里也是清楚的,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就算勉强继续走下去,也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曾经有多幸福’而不是‘我们还可以一如既往的幸福’了。” “可是,您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吗?”jane急急地说道。 我怔了怔,继而微笑,轻轻握住她细弱的手,缓缓说道:“我答应你,去跟他见一面,好好跟他说,但是,我不会再跟他在一起,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曾经有过裂痕的感情,是无论如何也修补不好的。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治愈他心中的伤痛,就像当初,他救了你一样。” jane那矢车菊般海蓝色的眼睛亮了亮,怀疑地问道:“您确定……我有这样的能力?” “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女孩,jane,你让人感觉温暖,而这,正是易明轩所需要的,你要更加相信你自己才对。还有,请你直接叫我小凌吧,对我用敬语,让我感觉有些别扭。”我冲她眨了眨眼,嘻嘻笑了起来。 她愣了愣,随即也微笑起来:“好的,小凌,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aaron会喜欢你那么多年了,我会……努力的。” 随jane来到她与易明轩现今居住的公寓,来到10楼,她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张门。 “这是他的房间,我的在隔壁。我先回房去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谢谢你,小凌。” jane说完,冲我感激地点了点头,便打开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站在易明轩家门前,深呼吸一口气,便按响了一旁的门铃。等了半天,没有人来开门,估计这家伙还在颓废状态,谁来也不想见吧? “死猴子,是我,快点把门打开!”我毫不客气地喊道。 又是半天静默,房内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来这家伙还没变成乌龟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来,我顺手推开门向里面看去,室内一片晦暗,窗帘被易明轩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透,地上肆意倾倒着数量可观的瓶瓶罐罐,而那家伙就跟个游魂一样,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又摇摇摆摆地踢着地上的啤酒罐躺回到了沙发上,手中还抓着个酒瓶子。 “喂喂,你这是唱哪出啊?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这种颓废样?这可不是你易明轩的作风啊,亏你那天还跟个救世主一样开解我。”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微的疼痛,却依旧半开玩笑地轻松说道。 “呵呵……那我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失败的救世主了,救了别人,救不了自己。”易明轩满是醉意地说道。 我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一地的垃圾,走到他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瓶放到一边,两手扶住他的脑袋,让他面对着我。 “我不喜欢你这样,易明轩!”瘪了瘪嘴,我像以前一样用一种撒娇的口吻冲他说道,这是他最大的软肋,每次一见我这样,他就会无条件服从。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立马无奈地笑了笑,勉强振作起精神。 “你明知道我受不了你这样,你何必这么残忍?” 我垂下眼,略微思索了一下,重又抬头说道:“有时候,残忍才是最有效的治愈方法。易明轩,你我都清楚,我们回不去了,不是吗?” 一丝伤痛从他眼底划过,忽然,他轻轻拥住我,把头埋在我颈窝处,声音变得暗哑。 “是啊,这么些天,我都在试图说服我自己,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结束了,可是越是这样说,我却越舍不得放手……丫头,我陪在你身边多少年,就喜欢了你多少年,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呢?” “傻瓜。”我轻声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着。 “……呐,丫头,你会幸福吗?”易明轩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我的动作顿了顿,面对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的问题,犹豫起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幸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有陈家人时时刻刻如同家人般照顾着我,有你陪着我嬉笑打闹,无忧无虑的,未来就像阳光一样灿烂。可是,如今,经历了这些事,我很难定义说,怎样才是幸福,或者说,自己还有没有幸福的可能……虽然清楚了自己的心究竟偏向谁,但是那个人……于我而言却无法与他顺利地安然相处……”迷茫,或许是最能概括我此刻状态的一个词。 “看来,你的问题比我严重得多。”易明轩抬起头来,冲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或许吧,我只是试着照你说的,按照自己的感觉走,就算走进了死胡同,也怨不得别人。”我无谓地耸了耸肩,一脸妥协。 “笨蛋。”易明轩盯着我的脸,总结道。 “傻瓜。”我顶回去。 “大笨蛋。” “大傻瓜!” 说到最后,我们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唉,算了,你这笨蛋已经没救了,我懒得再管了。”易明轩一仰头,倒在沙发上。 “切,像是谁稀罕你管似的。”我撇撇嘴,继续抬杠。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他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疾手快地拿两根手指往我额头上一弹,痛得我龇牙咧嘴。 “死猴子!太久没教训你你就爬我头上来了是吧?!”我佯装生气地说着,对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好似以前的逍遥日子又回来了一般。 笑闹过后,我看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正色道:“易明轩,谢谢你。真的,这么多年,你陪在我身边,宠着我,让着我,照顾着我,让我忘记了什么是忧愁,什么是悲伤,也让我……忘记了成长……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感觉自己生活在童话中,你为我构建起了一座完美的温室,让我在其中安然度过每一日。但是现在,我面前出现了另一个人,他打乱了我的生活,加快了我的步调,把我从温室里拉了出来,看见了更多的风景,也学会了成长……所以,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心境一旦改变,我就不可能做回你的彼得潘……而在你的身边,现在也有这样一个与从前的我一样的人,一直在关注着你,等着你,她比我更加需要你,而你,其实也无法拒绝她吧?” 他踌躇了一会,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jane她……一直都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骨子里却有着她自己的倔强,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照顾她,保护她……这种感觉……究竟是一种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我有时真的分不清……” 听了这话,我不由得伸出手往他脑袋上一点,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啊,就是英雄主义精神太泛滥!不过,倒也适合jane。明轩,我确信我已经可以独立走出你为我建立起来的保护罩,继续一个人面对往后的生活,所以,你对我的那份责任感,可以收回了。我们曾经爱过,但那已是曾经,不能再回来,你我现在都已改变,这些,你其实都清楚的吧?” 易明轩静静看了我几秒钟,嘴角一歪,露出了标志性阳光又自得的笑容:“废话,那还用你说。” 见他这副欠扁样,我忍不住又拿手往他头上一推,骂道:“死猴子。” 他也不示弱,立即一颗爆栗敲到我脑袋上:“臭丫头!” 我揉着脑袋,冲他扮了个鬼脸,站起身,拉开他房间里落地窗的窗帘,灿烂耀眼的阳光瞬间洒落,我眯起眼,再度回头看向趴在沙发上傻笑的某只猴子,心中明白,这次,我们之间,是真的过去了吧?当然,要我们完全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我们都多了一份了然与释怀。一味地追寻从前,我们都会难以前进,而我和他,从来都是厌恶止步不前的人。 谢谢你,我的小王子(请允许我用这个有些肉麻的称谓来称呼你),让我看见了世上最美好的童话。对不起,我的小王子,终究,现实里容不下童话,无论是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其实也都只是普通女人而已,在爱情面前,都会变得盲目。 60 暂时离开 从易明轩那里出来,我又打了个电话给jane,告诉她,不论是未来还是爱情,都是要靠自己争取,若连一步行动都没有就向敌人示弱,那么她的爱也不过如此。聪慧如她,立刻明了我的意思,带着一丝哭腔,向我说了谢谢。 抬头看看依旧灿烂的秋末晴空,念头一转,我又走回了医院,心里想着这个时段李思淮那的作战会议应该也开得差不多了,我既然已经理清了与易明轩的关系,那我和这座冰山之间,似乎也不能一直这样黏黏糊糊下去。 敲了敲病房的门,无人回应,我便扭开把手径直走了进去。 室内除了躺在病床上的李思淮,此刻一个人也没有,主编大人果然高效率,才几个钟头,便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 走到病床前,发现他已合上眼睡着。毕竟才刚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哪有这么快复原的,又不是神仙,强撑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一样精力不支。 不禁又开始对着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出神,瓜子脸,下巴尖尖,双眉细长浓黑,我记得当他想表示不满时,总会挑起一边眉毛静静看着你,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再强大的气势也顿时矮下去□□分。睫毛细密纤长,宛若羽扇,轻轻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鼻梁挺直,像是中西混血儿,双唇偏薄,所以说话才那般毒舌,做人也那样冷漠。忽然记起被他强吻的那几次,也是这凉薄的唇,贴上来却是炽热异常…… 脸上顿时绯红,我立刻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自顾自地埋怨起来:脑子被门板夹过了还是怎么的,在这种时候居然想起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一走,就不会再回来。”凉凉的声线忽而响起在耳畔,那双紧闭的凤目缓缓张开,露出了温润的眼。 吓了一跳,我半天没反应,只讷讷地说了句:“原来你没睡着。” 嘴角向上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他说道:“本来就是浅眠,你一进来,我就醒了。” 那还在那给我装睡,明摆着心存不良,意图邪恶。我在心里腹诽着。 眼见他作势要起身,我立刻上前帮他垫好身后的枕头。 “谢谢。”小心地靠在床头,他轻声说道。 “应该的,我还没冷血到虐待伤患,何况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不咸不淡地应道。 他抬起头看我,眼中有光亮闪了闪,继而沉寂。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说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又冲我扬起笑,一样清浅,却带出一丝暖意。 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我不禁不服气地暗自撇撇嘴,干脆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与他对视。 “当年……是不是你在火灾现场拉住了我?”劈头问出我最在意的事情。 他愣怔了一下,继而弯眼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 “真的是你?”虽然已知晓答案,但仍旧不死心,想听他亲口说出。 “是。那时候……我看着那栋楼在我面前飞快燃烧起来,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恐慌,后来,不知道是谁打了119,叫来了消防车,我仍旧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众人乱作一团,忽然手就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就见你神情呆滞地朝那栋楼走去,想也没想,便一把拉住。后来听着你语无伦次的说话,我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没想到我为求自由的游戏,居然搭上了两条人命……”李思淮眉头纠结,真真的懊悔之情显露出来。 我不语,静静看着他神情的变化,忽而他重又抬起头,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颊。 “那时……你眼里的那种悲伤与绝望,让我至今无法忘记,还是一个小孩子,却突然要承受这样的事……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听着他的述说,一层水雾渐渐漫上我的眼,“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卑鄙又荒唐,如果我的力量足够,根本就不用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赢过竞争对手。蓝凌,如果当时没有见到你,我这一生恐怕会背上无数血债。” 原来,那个时候被拯救的,不只是我,还有你自己么?我有些悲哀地想道。 深深呼吸,止住即将掉落的泪水,我缓了缓神,继续问道:“那么,你17岁那年出国留学,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的力量,华年的力量其实还很薄弱,只有不断打拼,充实自己,才能让我正大光明地得到我想要的,也才有能力……赎罪……” “赎罪……吗?”我不禁感慨了一声,又继续提问,“那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持续关注我的?” 他听到这个问题,身体僵了一瞬,稍稍抬头心虚地偷眼看了我一下,这个小动作竟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从我……回国后……也就是我21岁,你16岁时开始……” 我不禁咋舌:“没想到你竟做了这么多年偷窥狂,真该去告发你。” “我……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我只是请人定时传给我一些你的近况,比如学习成绩,交友状况什么的……当然,偶尔会在学校附近亲眼看看你过的怎样,如果你开心,我也就放心了……”他急急地解释道。 我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像我老爸。” 他的脸顿时黑线,神情尴尬地看着我:“你放心,我身心健全,没有那些古怪癖好,只会做一个男人在这种血气方刚的年纪该做的事。” 或许是我想太多,总感觉病房里的气氛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有些微妙,不由得轻轻咳嗽了声,以解除这种不良反应。他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紧闭起了口,佯装若无其事地垂下眼,让人看不清神色变化。 不禁莞尔,他竟然也存在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眼见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我只好转到另一个疑问上。 “为什么……那天生死关头你找来的是何叔?我还以为你会喊警察来。” 看我没有再在那个问题上打转,他又恢复了冷然的神色:“因为这件事,如果让警察插手势必会牵扯出一些不该牵扯的事情,不管是对华年,对你,还是对王雷都会造成负面影响。而何叔,是当时我所想到的最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 这不由得让我更加好奇起来:“何叔究竟是什么人?” 他呼出一口气,似乎在考虑要如何说明:“你知道,华年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可能单靠李家一家的力量,势力范围扩大得太广,自然会引起各界的注意。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商人想要做成生意,当然各方面都要做到妥帖无误。政界那边有我哥哥在顶着,而黑道,李家本来就跟他们有那么一点牵扯,再加上我阴错阳差的误打误撞,最终变成由我负责。” 听了半天,只觉得他在绕圈子,没有讲到重点,我开始皱起眉。 估计他也察觉了我的不满,冲我笑了一下,继续道:“蓝凌,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华年的logo是一朵多层白色莲花,而本市势力最大的黑道,他们的会标是什么?” 我眼珠转了转,略微思索了一下:“本市最大的黑道么……我记得他们的帮派名字跟会标差不多……会标好像是……红色的……莲花?” 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我抬头惊讶地望向李思淮。 “没错,本市最大的黑道叫做赤莲,所以他们的会标才会是红色的莲花,而他们的老大就是……何叔。” “我的神啊……”除了发出这样的惊叹,我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那个老好人,胖墩墩,慈眉善目的何叔居然是黑道老大?!这未免跟我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太远。 “何叔其实算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了,他会创立赤莲也是因为我家小姑……呃,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有时间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李思淮及时收住口,又转了话题,“还有问题么?” “对了,王雷呢,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他眉头微蹙,用手抵住下颌,缓缓说道:“他嘛……我让何叔安排他去美国了。从他那天的表现来看,恐怕精神上有些问题,我有熟人在美国开了间疗养院,暂时让他在那里呆一阵子吧,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样也好,让他平静一阵子,不再看到我们这些人,想到这些事,或许会让他恢复常态,毕竟常年背着为父报仇这种包袱,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要是我,恐怕会比他更早崩溃吧? 见我没有出声,李思淮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望向我,似乎在等我继续发问。 其实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吧?只是,究竟该如何解决,我不知道,估计他也束手无策吧……因为这完全是我自己情绪上问题……既然无法马上解决,那么,我只能像王雷一样,暂时离开这一切,好好想清楚了。 于是,我坦然地看向他,说道:“在你身边工作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未休假过,我希望,李主编您能放我一次大假。” 他面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恢复平静:“大假……你打算休多久?” “半年左右吧。” “半年……足够么?”他话里有话地问道。 我显出些许茫然:“可能吧,如果不够,我再向您申请,您会批么?” 他的嘴角又扬起了温和的笑意:“当然,在你身上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可以。” 心里跳了跳,我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站起身:“谢谢。祝你早日康复。” “蓝凌,”当我走向门边时,李思淮喊住了我,我转过身,只见他保持着那柔和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所以,我放你走。我在你身上投注的感情,或许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多,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只要你最后能够给我一个答案,无论那答案是什么,都没关系。感情本就不能强求,所以,请你不要有负担,我只希望你快乐。” 心里面,被李思淮的这番表白说得软绵绵的,但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我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打从心底对他说:“谢谢你,李思淮,你的赎罪时间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也希望,你能快乐。” 关上病房门的最后一刹那,我看见李思淮的脸庞上仍旧带着犹如和煦春风的笑意,心里也总算稍稍安定。 大风大雨总算过去,虽不知接下来迎接我的是灿烂的晴天还是沉闷的阴天,我想我的确需要换个环境好好休息,慢慢理清自己错综复杂的思绪了。不管经历一番抽丝剥茧后,留在我心里的究竟是什么,那至少也算是给了自己还有李思淮一个交代,这样,也就足够了吧? 61 孤身上路,相携而归 取出自己这几年积攒的所有积蓄,办理好相关手续,我踏上了旅程。先把祖国大好山河游了一遭,我又开始往国外进发,首选之地便是美国,而第一站,则是其东海岸的港口城市——波士顿。 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作为美国最古老的城市,它并不具备太多民族特色或者壮丽景观,反而是商业与学术气息都相当浓厚,毕竟,坐落在这里的高等学府可都是在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其中就包括了哈佛大学。 是了,我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这所大学,或者说,是想看看李思淮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他是在这里,彻底改变了他自己,这令我对这所早已蜚声国际的名校又平添了几分好奇。 徜徉在偌大的校园里,静谧而安逸,林荫道上的法国梧桐落下一地金黄叶片,脚踩在上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让心也安宁。已渐渐发黄的草地上,情侣们一边晒太阳,一边旁若无人地接吻,那般温馨美好。偶尔有男生或者女生成群结队地与我擦肩而过,在身后留下一片喧嚣。 离开大学生活太久,连那份单纯都差点遗忘,天天为了生活为了工作忙碌不停,只觉时间过得仓促无比,直到走进这里,才发觉自己的心已经平静到几乎可以听到时间流走的声音。 查尔斯河在哈佛校园旁静静流淌,偶尔可以看见一群学生正卖力地划动着一艘轻舟,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想来是在为一年一度的划船比赛做准备吧? 这样一座平静,却又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校园,很轻易就能让我的心回归纯真,那些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的杂乱声响,到了这一刻,也终于停歇。 李思淮恐怕也是因了这氛围,而将自己原本狂躁的心一点点沉淀了下来,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人吧? 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真应了那句话,环境改变人呐…… 从哈佛出来,我继续旅程,在纽约逗留了几日,便坐上飞机,前往欧洲。然而,华年,或者说李思淮的影响却像是无处不在,每到一处,定有人来接机,并安排好我的食宿,让我不禁讶异,这个人,究竟要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才算尽头? 虽然明知是李思淮的暗中安排,我却没有拒绝,要问为何?有人帮你省钱你还装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不是犯傻么?而我向来习惯了随遇而安,也从来不跟钱作对。只要他在其他方面让我一个人自行安排,于我而言,便已足够。毕竟,他没有出面来打扰我,而我也只是需要一个自己安静的空间而已。 到了欧洲,我首先要去的,自然是那美得不似人间的圣特里尼,故地重游,熟门熟路,就算没有李思淮在身旁,也不再害怕。 午后,我走进那座曾与李思淮一同见证了一对新人成婚的教堂,还是一样的简单静雅,纤尘不染,只有阳光静静洒落。这次,没有了婚礼,教堂里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人。 走到长椅旁,轻轻坐下,双手交握,我虔诚地看着前方的圣坛,尔后缓缓闭上眼,开始祈祷。 其实本来并不信任何宗教,但是一走进这个神圣的地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为自己所关心,所在意的每一个人祈福,祈求众人平安,健康,快乐。 夜晚降临,本想去沙滩边看星星,但还是怕黑,只好窝在酒店大露台的帆布椅上,仰头看着头顶那一方净空。 原来效果并不比沙滩上来得差,或许是因为圣特里尼这个地方,无论哪一处都是这样的澄净无尘吧?碎银般铺陈了整个夜空的星星,闪烁着,仿若在静静地述说着它们看见的故事。 那么,这其中,是否也会有我与李思淮的那一段?他的告白,也是在星空的见证下飘入了我的耳朵。那一整夜的慌乱感觉,我至今都还记得,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亏他到现在,仍旧如此坚持不懈。 直到今天,我还是很难理解这个人,说他冷漠,有时候却又过分热情,说他沉稳,我却一样见过他自乱阵脚,勃然大怒的模样,这个矛盾丛生的人,让人抓不住,却又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他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不会每天在你面前转悠,告诉你他有多在乎你,多爱你,他总是不动声色的,在最恰当时机说出最恰当的话,然后,又静静隐没到一旁的角落,无声地注视着你,不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负担,但是你自己,却从此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若说易明轩像是迎着太阳绚烂盛开的向日葵,时时都向人高调地宣示他的活力,他的欢乐,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令人感到热闹非凡,不知不觉便被他感染,随着他一同欢笑,一同悲伤。而李思淮,矫情地说,他就像是一株空谷幽兰,世人皆知其美好,却难以靠近,只能在各种各样的传说中,幻想着他的绽放,他的馥郁芬芳,然而,一旦有那么个机会,让人寻得他所生长的那片天地,见证了传闻的真实,便会被他彻底吸引,从此难以自拔。 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果真人一放松,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在圣特里尼待了十几天,我又悠哉游哉地继续欧洲游,曲曲折折,一路往北,意大利、法国、瑞士、德国、荷兰、丹麦、挪威、芬兰……欧洲人的生活节奏普遍较慢,他们更加重视生活质量,也更加懂得生活,于是受其影响,我也就入乡随俗,做什么都是慵懒随意慢吞吞。 不知不觉,新年过去,春天来临,我在四月的某一天,来到了欧洲的最后一站——英国。 我游荡在大英博物馆中,感觉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时空之旅,从埃及,到希腊罗马,再到中世纪欧洲,而后向东延伸,到达西亚,最终落在远东。从西方到东方,古时的建筑、雕像、工艺品以及绘画作品一一在眼前展开色彩斑斓的画卷,让人忘记了时间,混乱了空间。 一直逛到博物馆闭馆,我才依依不舍地从馆内走出来,这才发觉,自己竟只看了其中很小一部分,看来要把这里的展品都看全,恐怕要花上一个星期的功夫了。 抬头看看天,原本的晴朗好天气现在居然变成了阴雨绵绵,幸而早就听闻伦敦的天气喜怒无常,准备了一把伞在包包里,要不然今天可就要变成一只落汤鸡回酒店了。 漫步在细雨中,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们的生活也跟伦敦的天气一样,没个定数,谁也说不准下一秒是晴是雨。想想自己这几年,万里晴空的时候有过,风雨交加的时候也遇到过,起起伏伏的,碰见不同的人,我的人生也跟着变换出一番新气象。 与易明轩在一起的日子,阳光灿烂,不见阴霾,美好得有些不真实。那么李思淮呢?他带给我的又是什么?不大好说……似乎什么都有一点,有温暖,有寒冷,也有大雨倾盆…… 正低头想着,我忽然发觉有个人拦在了我前面,阻挡住我的去路。 ferragamo黑色圆头皮鞋,同色系的versace休闲西裤,再加上i灰色双排扣风衣……唔,奢华而低调,应该可以打90分……在李思淮身边呆久了,我对服饰的关注已远大于对人的关注。不过,会穿着这样一身名品杵在我前面一动不动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我还正在想,你差不多也该现身了。”将伞沿往后移了移,我抬眼看着前方那张精致脸庞,轻轻微笑起来。 对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维持着一贯的清寂笑容:“虽然半年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但我并不是来听你的答案的。” “哦?那李主编特地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次,轮到我讶异了。 他垂下眼,静静看着我,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着,你一到这个时候,都很讨厌一个人度过吧?” 这个时候?我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话。忽而瞥到一旁店铺里的电子钟,我看着上面显示的日期,恍然大悟。 “原来,又到这个时候了啊……”我不禁苦笑了起来,“亏你还记得……” “应该说,我从来就不曾忘记。”李思淮立即纠正我的说法。 心里的某根弦颤了颤,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重新低垂了头,望向地面。 在英国逗留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自己的生日又临近了。他……居然为了这件事,特意赶来陪在我身边……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我伞下,我抬头疑惑地望向他。 “出门这么久,也该想家了吧?一起回去吧。”轻柔似羽毛的声线,温暖地覆盖下来,此刻就算是极地玄冰,恐怕也会要融化。 我愣愣地看着李思淮摊开在我面前的手,猛然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忆起的,几乎都是与他有关的事情,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波士顿、圣特里尼、米兰还有伦敦……在这些土地上,都有过他的故事。之所以如此流连忘返,也是因为,我想要更多的了解,他的过去,他生活的一点一滴,哪怕是他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随着旅程的继续,他已经慢慢填满了我的心,越是离开得远,反而越加思念……不管仇恨也好,悲伤也罢,我所执着的,我所在意的,在这半年的旅行中已渐渐消弭,剩下的,唯有对这个人的思念,日益浓厚。这种感觉……恐怕只能用那一个字来形容了吧?那个我至今也说不出口的字……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到让我连与你有关的细枝末节都想去知晓…… “嘀嗒——”一滴水落入了他的掌心,他的手触电般地抖了抖,紧接着,他的伞便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哭?”脸颊上传来一丝暖意,是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也……不知道……”我笑看着他,却有越来越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冷冽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他将我拥入怀里,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 “这么想家?那我们马上回去好不好?” 伸手回拥着他,紧紧攥住他的风衣,我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应道: “好……李思淮……带我回家……” 明明还有其他的话能够对他说,可是在那个时候,却如鲠在喉,冲口而出的,只有“回家”。对他的依恋已是如此明显,单单只是站在我面前,便让我开始想念,独属于家的温暖与惬意…… 李思淮,我们之间今后会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因为你,我心中最后一片乌云已经悄然远去。不管之后是风是雨,是晴是阴,我唯一笃定的是,你一定会在我身边,再也不会让我孤单…… 62 最后的最后 被李思淮从英国找回来的一个月后…… 难得周末,我一个人窝在客厅的柔软沙发上,腿上架着台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打着字。 其实也算得上是突发奇想,觉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是跌宕起伏得跟那些港台、韩国偶像剧有得一拼,所以干脆动笔写下来,作为今后的纪念。说不定,等到年纪大的时候翻出来看一看,还会感慨一句,咱原来也这样轰轰烈烈过…… 好吧,以上纯属个人自作多情,各位不要介意。 正当我写得起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于是赶紧“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 门打开,李思淮那颗脑袋探进来的一瞬间,我完成了掩饰工作。 他的眼睛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微微眯了起来,然后目光游移到我手中的笔记本上,我心里当下“咯噔”一下,连忙将笔记本丢到一边,站起身来抗议,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说,这里是我家,你拿着个钥匙随随便便开门闯进来算个什么事?”我指着李思淮的鼻子嚷道。 他微微挑了下眉,然后万分冷静地说:“这间屋子的房屋产权证上登记的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有这个权利随意进出这里。你,只是个住客,而且,是你自己说,要‘我’带你回‘家’的。” 李思淮在说到那两个字时极其微妙地加上了重音,让我瞬间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看得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不知道这只狐狸又想干什么。 “蓝凌,既然说到这个,你跟我回家,回的,应该不是这个家吧?”含义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慢慢逼近,我眼见着李思淮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越来越清晰,到最后,我从他冷冽如冰的眸子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脊背碰上了坚硬的墙壁,一时间退无可退,两只手臂撑在我脑袋两侧,李思淮的气息缓缓洒在我的脸上,紧张得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你你……又想干什么?隔三差五来骚扰一下,你就不觉得烦?”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地方也不敢乱看。 一双凤眼玩味地扫过我脸上每一寸肌肤,最后,微垂着定格。 “你说……”形状完美的双唇轻启,语调忽而变得暧昧异常,“这个样子,这种状况,我会想干什么呢?” 嘴唇又凑近了一分,只要我再稍微动一下,就会万劫不复。 绷直了身子,用无声抗议他的恶劣行径。 “嘻嘻……”一声轻笑忽然从他嘴中溢了出来。 距离瞬间拉远,李思淮依旧抑制不住笑意:“蓝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玩,每次都是这样,你就不能有点别的反应?”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脸热得连鸡蛋都可以煮熟,握紧了双拳,几步奔到沙发前,拿起个软垫就往他身上砸。 “去你的,死狐狸,死冰山!看老娘笑话你很爽是不是?!” 单手轻巧地接住我扔过去的软垫,李思淮依旧带着那丝狡黠的笑,看着我。 “谁叫你每次都没让我失望,所以忍不住就再逗一逗了。” 我靠,你当我是你家小猫小狗,说逗就逗,我是不是还该摇摇尾巴讨你欢心?想到这里,气又不打一处来,干脆拿过其余的几个垫子,一同砸了过去。 结果,全被这个妖孽一个不落地躲了过去。 “好了好了,你留着点力气吧,不跟你开玩笑了。”李思淮笑着说道,站直了身子。 我气喘吁吁地靠在沙发上,瞥了他一眼,问道:“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今天蓝轩的旗舰店开业,易明轩给我发来了邀请函,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愣了愣,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那小子开店,发了邀请函给你没发给我?我才是他的青梅竹马吧?” 似乎对我说的这句话有些不满,他的脸色稍微变了变,语气也别扭起来:“青梅竹马又怎么比得上生意伙伴?华年如果断掉他们的原材料供给,他易明轩再有本事也别想做出一件衣服来。” 哟哟哟,我说你吃醋就直说,用得着扯到商业贸易这么严肃的话题上去么?我登时翻了个白眼。 “况且,他知道给我邀请函与给你的意义是一样的,我绝对会和你一起去。”垂下眼,李思淮轻声说道。 就这样一个小动作,一句不经意的话,恰到好处地戳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咳,那……就去呗。”忽然觉得有些不自然,我轻咳一声,假装随意地应着。 那个欠扁的得意笑容瞬间又爬上了李思淮的嘴角,我却没有力气再去跟他生气了。 自认倒霉地走进卧室,我换了身正装,稍稍化了个淡妆便跟他一起出了门。 蓝轩的旗舰店开在了c市最热闹繁华的河东商业区,占据了中心广场最佳位置,还在门前架起一个装饰简洁却气势不凡的舞台,为开业庆典助兴。 我与李思淮达到现场时,正看见李思锐在那上面活蹦乱跳地唱着他今年新专辑的主打歌,台下一堆花痴mm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简直high翻了天。 走入内场,易明轩正笑得一脸灿烂地跟前来祝贺的名流雅士们寒暄着,一旁的jane注意到我们,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他们便一同走了过来。 “李思淮,丫头,好久不见。”易明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看样子一切都还挺顺利的。”李思淮环顾了一下店内,淡然说道。 “那是自然,有你们华年保驾护航,还把李思锐请来站台,怎么会不顺利?所以,谢谢你,李思淮,帮了我这么多。”易明轩诚恳地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尽我的力量去完成某人的愿望而已。”说着,他便转眼看向我。 易明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冲我促狭地笑了笑。 我被他俩盯得浑身不舒服,于是赶紧扯过一旁的jane。 “呃……那你们慢慢去谈你们的生意经,我和jane去逛一下!”说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说,她这种别扭的性格,你真的受得了?”临走之时,我听见易明轩向李思淮调侃了一句。 而李思淮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作答。 与jane在蓝轩内随意逛着,我时不时问一两句她与易明轩的近况,一边偷眼打量着这间耗费了死猴子大量心血的新店,场地较其他店面扩大了几倍,陈设也显出了易明轩个人的特色,不像在商场里所有服装挤成一锅粥,怎样也无法很好地展示他的个人理念。 这里给我感觉更像是个陈列馆,而不是卖场。高贵典雅的蓝色琉璃装潢,根据不同系列而特意营造出的迥异气氛,让人感觉舒适而不会有挑花眼的疲累。 一路细细看下来,我发现到易明轩设计上的细小改变,遂回过头,看着jane舒心地笑了。 “他已经越来越重视你了,jane。”我说道。 jane轻抿着唇,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这个系列,是为你制作的吧?甜美的淑女风……很符合你的气质。”我指着其中一个展区内的服装说道。 “我……并不清楚……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很高兴……”瞬间,jane的脸便红了起来。 我捏捏她的手,给她打气:“加油,祝你们幸福。” “你也是……我也祝你和mr.lee能够幸福永久。”jane笑着回应道。 我和他么……或许……可以吧……低下头,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不置可否地微笑。 一路挑,一路试,我趁着易明轩这个大老板在,狂占他便宜,搜刮到一大堆心仪的春装与夏装。反正他也没那胆子跟我开口要钱,不拿白不拿~ 正在我望着面前一地的大袋子嘿嘿傻笑的时候,易明轩不知从哪里飞快地窜了过来,二话不说,抓过我的手就跑了起来。 “诶,你干嘛?我的衣服啊!”我扭过头,看着那些宝贝儿离我越来越远,欲哭无泪。 “衣服等下让人送你家去,你先帮我救救急!”易明轩头也不回地说道。 “救什么急啊?” “现在台上正在进行今次新系列的fashionshow,我最后压轴的主秀迟到了,等不及,你先顶上去吧!” 为何我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熟悉?老天你就这么乐此不疲地跟我开这种玩笑?!满脸黑线,任由易明轩把我拖来拽去,做发型,上妆,试衣…… 等到全部搞定,我站在后台standby,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春夏fashionshow的服装里,会有婚纱?你家蓝轩什么时候卖婚纱了?!”我以极度怀疑的眼神,盯住易明轩。 可这位设计师大人,却只给我露出一个白痴到不能再白痴的笑容:“我临时加的,不行么?好啦,上去吧!” 说着,就把我整个人往前一推—— 穿着高跟鞋的脚触到前面的台阶,差点摔下去,却被人及时扶住了身子,轻轻握住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 抬起头,我终于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场天大的阴谋。因为站在我面前的,分明就是穿着白色西服,笑得妖娆无比的冰山狐狸…… 音乐瞬间切换,变成了结婚进行曲。 他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临阵脱逃似的。 “故意的吧?全是设计好的吧?”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不这样,就你那别扭到极致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松口答应跟我结婚?”白狐狸笑得和煦如春风。 白眼一翻,我看着前面舞台下的汹涌人潮,再回过头,看着把逃生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易明轩,无奈仰天叹气。 “没得选了,是吧?” 李思淮快速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接着便抬起脚,挽着我的手,随着音乐节奏往前方走去。 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上他的脚步:“你啊,连结婚也要跟我耍阴的,这辈子还真是被你吃定了。” “知道就好,所以,别想再逃开。”他眼睛望着前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好好,不逃了,也没那力气继续逃了……呐,李思淮。”我微微侧过头,靠向他耳边。 他听话地偏了偏脑袋,做好聆听状。 “我爱你。” 说完,我迅速回归正位,目不斜视,往舞台最前方牧师站立的地方走去。 偷瞟一眼,旁边的人已经笑得连八颗白牙都能看见。 相互挽着的手贴得更加紧密,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呐,李思淮,我们一定会幸福,是吧? ——————————————————婚后小剧场—————————————————— 与李思淮结婚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感觉口干,于是起来想去厨房倒杯水喝,忽然发现身边没人。 嘿,奇了怪了,大半夜的,这家伙不睡觉跑哪去了? 走出卧室,忽然发现有一丝光亮从书房的门缝里透了出来,于是我猫着腰踮起脚走近,轻轻拧开了门。 妈呀,不看不知道,一看,我的小心肝就差点蹦了出来,立马窜进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你你你……”指着他,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眯起眼,玩味地看着我:“小白文写得还不错。” 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全看完了?但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电脑的密码?” “好几次都看见你偷偷摸摸地用这电脑打着些什么,还要躲着我,原来……玩儿写自传呢?还有,你那粗神经的脑袋能想出什么复杂的密码?不是自己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试了两次就打开了。”他轻飘飘地说道。 爷,您是神,咱想什么您都猜得一清二楚,咱以后再也不跟您打马虎眼了……我在心里泪流满面地哀嚎着。 “写是写得还可以,不过……”他又看向我,我立马抬起眼,无比真诚地请他赐教。 “你把第23章给我删了。”斩钉截铁,不容一丝反驳的命令语气。 第23章?我带着满脑袋问号打开电脑,看着那个章标题为“小强事件”的段落,“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接触到他杀人的目光,我赶紧正经了神色:“咳,不行,主编大人,这一章……是这文的精华所在……” 我的脸要抽筋了,谁救救我! “删,还是不删?”他挑高了一边的眉,语带威胁地问道。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能删。” “这样……”他沉吟着,忽然亮出一个微笑,“那算了,时间也晚了,我们先睡觉,这件事,以后再讨论。” 态度忽然发生180度的大转变,我有些回不过神,但还是点了点头,关了电脑,放在书桌上,跟他回去了卧室。 第二天醒来,我见时间还早,便打开电脑准备接着写,结果打开文档便发现,咱的23章凭空消失了。 死狐狸,小样儿,骗我回来睡觉,结果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电脑硬是把那章给删了! “切,你以为我真那么天真善良,写文都不忘备份的?老娘就是知道有一天被你发现会是这样的后果,早就做好准备了!” 我猖狂地大声笑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个u盘,□□电脑里,不一会儿,完完整整的23章又回到了文档中。啊~这生活果真惬意又愉快~跟冰山斗法,真是全世界最舒心的事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