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是个坑》 第1章 雷劈的脑袋欠揍的脸 大昌,正兴元年,京城楚府。 偌大的宅邸之中,鸡飞狗跳吵闹不休。 最深处的院落里,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举着一块砖石,满面怒容。 “来,我看谁敢过来,谁敢迈进月亮门,我…我就给自己拍死!” 年轻人名唤楚擎,大昌朝工部左侍郎独子。 下人们堵在月亮门外乱作一团,央求不已,楚擎却不为所动,一副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 三日前,惊雷乍起,电光自苍穹而下落在了楚府之中。 那银蛇一般的闪电,正降在楚府大少爷的头上,而楚擎这个来自后世的倒霉鬼,也自此被劈成了大昌朝侍郎之子。 对于穿越这种事,楚擎内心是拒绝的。 很多人都想要穿越,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屌丝。 楚擎不是,他是资深屌丝。 上一世,好不容易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奋斗了三年,整整三年,每一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都会去彩票站买一注彩票,坚持了三年这才终于中了二等奖,算是凑齐了房子的首付。 好事成双,在他舔狗一般的苦苦追求下,五个白富美中终于有一个同意了他的求婚。 房子快有了,老婆快有了,眼看人生快要达到巅峰,晴天霹雳。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刚要去兑奖,大晴天就降下了一道雷,让他达成了“真.晴天霹雳”的成就,也给他劈到了这个所谓的大昌朝。 前世韶华倾负的楚擎,这一生成了楚府大少爷。 楚擎不是舍不得白富美或者上一世繁华,而是舍不得那好不容易中了的彩票二等奖。 被雷劈到了昌朝,那二等奖,不知道又要便宜主任家的哪个亲戚了。 卧床三日,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侵袭着楚擎。 官二代的身份,却让楚擎百般排斥。 昌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人渣中的极品,败类中的王者,百姓们人送外号活畜生! 赌坊之中,一掷千金的豪气后,掀翻赌桌不认账。 花船之上,声色犬马的荒唐后,仗着官二代的身份零元购。 街市之里,飞鹰走马的跋扈,光是京兆府中百姓投的状子不下五十份。 厚厚的一本大昌律法,也就是书皮儿他没犯过。 若不是官宦之后,他得被拉到菜市口砍头至少三个小时。 一炷香之前,楚擎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踹了个大马趴,然后出门右转找块砖石准备行凶。 “你!”楚擎伸手指向了一个老头:“吴一针是吧,扒我裤子是吧,扎着玩是吧!” 一语落毕,楚擎拎着砖石就冲了出去。 下人们一哄而散,那吴姓的郎中则是抱头鼠窜。 之前楚擎被雷劈了卧床不起,他老爹楚文盛心忧如焚,也不知是信了谁的邪,从京外请来了一位人称吴一针的隐世“名医”为府中为楚擎诊治。 楚擎并不是昏迷不醒,只是无法动弹,外界的一切,他都可以感知到。 偏方治怪病是不假,但是他没听说过有什么偏方可以治遭雷劈的,这事应该归消防队或者火葬场管。 “老东西,今天不拍死你,我跟你姓!” 挥舞着砖石的楚擎满腔怒火,可因这具身体太过柔弱,跑了没两步就气喘吁吁。 慌乱逃窜的下人们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阻。 “大少爷,您大病初愈,快回去歇息吧,让吴神医再为您诊治一番…” “是呀,吴神医好生厉害,若不是他,您哪能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这可是老爷从城外请来的名医,换了寻常百姓,神医断然不会出手的…” 本来楚擎有些消了气,一听这话,顿时又怒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 先不说这吴一针医术如何,那趴在床前眯着眼睛的猥琐劲儿就欠揍。 全身赤裸动弹不得被一个猥琐老头拿着一根细针支配的感觉,这感觉,永世难忘。 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这吴一针误以为楚擎昏迷不醒,拿着针纯粹就是扎着玩消磨时间,扎针都是打着瞌睡闭着眼的。 “给这老头绑起来,今天本少爷必须拍他!”喘匀了气的楚擎很快就进入大少爷的角色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知好歹的小儿!”吴一针躲在人群之中,色厉内荏的叫道:“老夫行医四十载,不知诊了多少达官贵人,莫说是你侍郎之子,便是尚书府中也要礼遇三分,你若是再撒泼,老夫必不会善罢甘休!” “哎呀我去,没遭过社会独打是不是!” 见到楚擎又要动手,几位府中老资历的管事赶紧上去拦住,院落之中吵闹不休。 “住手!” 一声怒吼从月亮门外传来,一人着四品绯红色官袍,身材高壮背负双手,满面威严之色。 来人正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也正是楚擎这一世的便宜老爹。 一看老爷回来了,大家纷纷站在原地,一位老管事连忙说道:“老爷您回来了就好,大少爷刚醒来,却如失心疯了一般追着吴神医喊打喊杀,这…” 吴一针顿时一甩长袖:“楚大人你来的正好,老夫尽心尽力诊治令郎,他却恩将仇报,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给老夫个说法!” “混账东西,堂堂的侍郎府邸,如此喧闹,成何体统!”楚文盛满面怒火,随即突然出手,一脚将身旁的吴一针踹倒,指着一群下人们大骂出声:“吾儿要打他,你们这群狗才非但不帮衬还要阻拦,气煞老夫,还不快让擎儿打个痛快!” 拎着砖石的楚擎一脸懵逼。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京中百姓称为活畜生了,原来根儿在这呢。 老爷都开口了,下人们一拥而上,将措手不及的吴一针压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圈儿踢! 望着掐着腰让大家不要停的楚文盛,楚擎叹了口气,略显无奈的喊了声“爹。” 可谁知这一声“爹”字响起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下人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楚文盛呆若木鸡,所有人齐齐看向楚擎。 足足愣了半晌,楚文盛眼眶红了:“吾儿,吾儿啊…往日里,你甚至…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爹。” 楚擎满面呆滞。 不叫爹叫什么,叫王叔啊? 望着老泪纵横的楚文盛,楚擎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一声“爹”叫的,的确是与往日一贯作风不符。 自己这人设那就是狗都嫌,从小娇惯的不成样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飞鹰走马横行京中,即便是在家中那也是没大没小。 在别人家,那叫爹,在楚擎眼中,老爹就是一个人形自走atm机,见了之后就俩字---要钱。 眼眶含泪的楚文盛看着好大儿,这原本应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爹”,竟让他心花怒放喜极而泣。 第2章 颜面 楚擎的气儿消了。 吴一针被下人们给抬出去了,后槽牙一颗不剩。 这就是古代,位高者别说揍个大夫,就是弄死个普通百姓都没人管。 甭管吴一针是不是如他说与许多达官贵人相识,楚文盛根本不在乎,因为他是宠儿狂魔。 正堂之中,父子相视而坐。 端着茶杯的楚文盛笑道:“吾儿痊愈,为父甚喜,双喜,双喜临门。” “双喜?”楚擎满面困惑。 楚文盛微微颔首:“为父有事与你商议。” “您说就成。” “这京中陶家,可有耳闻?” 楚擎摇了摇头。 两世的记忆如浆糊一般纠缠在一起,一时也无法想起这“陶家”是做什么的。 见楚擎不知,楚文盛道:“陶家,京中名门望族,家主为太子少师,府有一小女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到待嫁之念,求亲者如过江之鲫,爹亦是动了心,想要楚、陶两家结一门亲事,擎儿以为如何?” 楚擎一时没听明白:“我娶,还是您娶啊?” 楚文盛哑然失笑:“岂会是为父,自然是擎儿了。” “爹,不是求亲者如同过江之鲫,我能成吗?” 楚擎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就自己这长相,这才学,这品性,这名声,成功率小于等于零,谁家好闺女能嫁这么个玩意。 “你是我楚文盛之子,怎能妄自菲薄。”楚文盛面色一正:“你若去求亲,自然是断无成功的可能。” 楚擎:“…” “听为父与你细细道来。”楚文盛压低了声音:“陶家小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貌美如花,凭你这鸟德…凭你这单纯善良的心地,陶家小小姐自然不会钟情于你,不过陶家有一位大小姐,为父让你去陶家求亲,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是说…”楚擎似懂非的问道:“借着求亲小小姐的名义,求亲大小姐?” “正是如此。”楚文盛微微一笑:“陶家大小姐的夫婿战死边关,如今守寡已有三年,用粗鄙的话来说那就是无人问津,一旦你得了手,咱…” “爹。”楚擎无奈的打断道:“咱换个措辞行吗。” “口误,是爹口误了,那守寡三年的大小姐,虽然是没人要的三手货,可毕竟姓陶…” “不是,我说的换个措辞,是说‘咱得了手’这句,太不文雅了,和要抢…等会!”楚擎突然楞了一下:“您刚刚说…三手的?” “不错,陶家大小姐第一任夫君不幸落水溺亡,第二任夫君战死边关,擎儿你要是得了…你要是与她两情相悦,楚家三代不愁。” 楚擎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对方是不是亲爹。 见到楚擎一脸不乐意,楚文盛摇了摇头:“为父虽为工部侍郎,可如今新帝登基,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尚书省隐隐传出风言风语,新君有意撤换些老臣,为父怕是官位难保,而陶家家主是太子之师,若两家联姻,为父官位也算是保住了,这朝堂之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为父非贪恋权位之人,可擎儿你…” 说到这里,楚文盛只是叹息,旋即道:“活在这天杀的世道,总是要有所舍弃,有的人,舍弃荣誉,有的人,舍弃尊严,而有的人,则要舍弃亲族,想当年为父年纪轻轻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擎好奇的问道:“那您年轻的时候舍弃什么了?” “脸面。”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那我也能。 “听父一句劝,陶家大小姐六年前死了夫君,守寡三年,新婚不足月余夫君战死,又是守寡三年,三年,整整三年,诶呦,可想而知要寂寞成了何等模样,你若去,必得手。” “明白了。”楚擎乐道:“三年之期已满,陶大小姐出关,不再隐忍,高低找个爷们乐呵乐呵呗。” 楚文盛一拍大腿:“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 身在古代,楚擎倒不看重这种事,三手就三手吧,反正三妻六妾实属正常。 经过老父亲这么一说,加之脑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大致上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别看楚文盛是左侍郎,可这侍郎是在工部当差。 朝廷六部唯工部无权,说白了就是搞建筑的。 京中楚家一门本就人丁不兴,又与主家闹翻了,若是老爹连官位都保不住,楚府衰败是迟早的事。 想要改变环境,首先要融入环境,楚擎没什么雄心壮志,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 飞扬跋扈当“活畜生”也好,低调做人也罢,前提是要活着,而活着的前提又是老爹官位不倒。 “三手就三手吧。”楚擎有些担忧的问道:“可甭管是几手的,人家毕竟是陶家大小姐,万一看不上我呢。” “诶,这是什么话。”楚文盛一脸淡然的说道:“陶家大小姐要比你年长一些,又是接连丧夫,你模样周正,岂会看不上你。” “原来如此。” 楚擎听明白了,自己不用有任何优点,因为对方全是瑕疵。 “好吧,岁数大就大吧,就当啃老了,还有个事,陶家大小姐多大了,比我大多少?” 老爹眼神有些闪烁:“些许。” “些许?”楚擎见到老爹的模样,脑子里警铃大作:“您别闹啊,到底比我大多少?” “十余岁。” “十一岁是十余岁,十九岁也是,不会真是十九吧。” “混账话。”楚文盛顿时不乐意了,一甩胳膊:“真大上十九岁,为父岂不是将你往火坑中推吗。”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那是大了多少。” “十八。” 楚擎:“…” “哎呀呀,你今年二十有二,陶家大小姐大你十八,也不过是暮春之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最是疼人。” “那是疼人吗,那是快到全身疼的岁数了吧,啃老我可以接受,问题是您不能直接让我啃个硬菜儿吧。”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古人短寿,四十多不到五十就挂了,大有人在。 这要是给那陶家大姨追到手,刚成亲就得养老送终,这是去求亲,还是去陶府当孝子送温暖? “你怎就死心眼呢,关乎楚家兴衰,那陶家大小姐陶碧华…” “您等会,您说那陶家大小姐叫什么?” “陶碧华啊,怎地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菜儿,不但硬,且辣啊。 事,听明白了,可还有个问题楚擎不是很理解。 “既然要和陶家大小姐求亲,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打着求亲小小姐的名义?” “吾儿糊涂啊。”楚文盛怒其不争的问道:“提亲大小姐,去了陶府你要如何说,慕名而来么?” “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去了陶府敲开人家的大门,说是慕名而来,听说那陶家大小姐克夫,年岁又老,你最是稀罕这一口,所以才去的吗,自是不可,借着求亲小小姐之名义,见那大小姐。” 楚擎满面无语:“原来您也知道那大姨克夫啊。” “无碍,为父已找人为你算了一卦。” “算卦的怎么说的?” “擎儿你的命硬,任她克便是。” 楚擎:“…” “险些忘记问了,吾儿可知陶大小姐的容貌么?” “不知道啊。” 楚文盛微微松了口气:“没有便好。” “是不是那陶家大小姐巨丑?” “丑倒算不上,爹也未见过,倒是有所耳闻,似是身材有些壮硕,极为墩壮,应是不高,略矮,略矮,看着富态,吾儿可是不愿?” “哪能啊。”楚擎揉了揉眉心,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谁会拒绝一个克夫的三手煤气罐子呢。” 叹了口气,楚擎无奈的问道:“那我直接去说给人家当义子行不行,反正都是养老送终。” “胡闹!”楚文盛一拍大腿:“你不要脸面,爹还要!” 楚擎满面狐疑:“您…要么?” 第3章 融入 接连数日,楚擎已经适应了古人的生活。 此时天刚蒙蒙亮,起了个大早,跳了套广播体操后回到了屋中。 对于泡一个直立行走并且使用年限没剩多久的煤气罐子,他本能是排斥的,可却又必须这么做。 书案上,摆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一纸药方,“自己”被雷劈后昏迷不醒,老爹骑着快马跑遍了京城,试图寻访名医为自己诊治,这张药方就是父亲亲手抄录的。 纸张破旧,字迹模糊,可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都蕴含着深深的舔犊之情。 屋子里,似乎还充斥这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道。 自己昏迷后,老爹每日下朝后亲自煎药,手上不知被烫出了多少个水泡。 就连府中的下人们也整日为自己祈福,一些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们,天天躲在花园里抹着眼泪。 想起这般种种,楚擎心中满是暖意。 为了守护这样的老爹,守护这样的楚府,娶个煤气罐子怕什么,就是娶个天然气管道他也得咬牙受着! 坐在铜镜面前,楚擎撇了撇嘴。 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极为瘦弱,五官线条虽然还算硬朗,可这气质,就如同练习生娘炮似的,浑身没有二两肉。 “这长相,也就修炼百年得到成精的煤气罐子能看上了。” 吐槽了一句,楚擎开始将自己的长发束起。 今天,便是去陶家拜访之日。 辰时到,外面传来了下人的“问安”之声。 “既来之,则安之,苟活着吧。”楚擎站起身走出屋子,关上房门,也彻底锁住了对“上一世”的留恋。 自此,不记前世,只看今生。 “老爷去上朝了,今日去陶府,少爷您是乘轿还是步行?” 开口的人护卫打扮,名换福三,长的精瘦,三十岁出头,下颚一道骇人的疤痕。 别看福三一副点头哈腰狗腿子的模样,入府之前也是混军伍的老杀才。 其实楚文盛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文臣,原本是边关的云麾将军,太上皇当年还是皇子时坐镇边关,楚文盛就一直跟着太上皇混。 后来八龙夺嫡,楚文盛随着太上皇回京争夺那龙椅之位。 太上皇夺了皇位后,不忍楚文盛回边关受苦,让老楚自此弃戎从笔,从拎着大刀的将军成了包工头。 可惜,太上皇登基不到十年就拉胯了,身体熬不住了,新君登基后,不喜当年从龙老臣,也导致如今楚文盛官位难保。 而福三原本就是楚文盛的护卫,入了楚府后,就一直贴身伺候着楚擎。 楚擎开口问道:“仨儿,这陶府距离咱楚府有多远?” “少爷咱是步行,还是乘轿,或是骑马?” “步行吧,步行要多久。” “过了南市就到,约么着,十多里吧。” “那也不远啊,如果是乘轿呢?” 福三思索了片刻:“十多里。” “骑马呢?” 福三再次思考了片刻:“十多里。” 楚擎足足愣了半晌,随即面色古怪的问道:“在我残缺不全的记忆中,你读过书是吧?” “入府前,读过了不足月余。” “有那学费,下次捐给山区吧。”楚擎叹了口气:“人类进化的时候,你是不是躲树上吃耗油跟呢,我问的是时间,时间明白吗,步行,或者是乘轿的时间。” “哦,原来您是要问耗费的时日。”福三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说道:“十余里。” “我特么揍你信不信。” 福三嘿嘿笑道:“您整日说要打小的,一次都没打过。” 楚擎都被气笑了:“感情你这是有恃无恐啊。” “是您大度。” 楚擎耸了耸肩。 这也是他对“自己”唯一满意的地方了,对外人,跋扈也就跋扈了,至少,对自己人还是蛮不错的。 “还有一事,老爷上朝前交代了几句话,让小的通禀您一声。” “说什么了?” 福三回忆了片刻后说道:“到了陶府,您莫要失了礼数,陶家诗礼传家最重此道,即便是言语上有些怠慢,您千万忍着点,陶家家主可是太子少师,您这这初生人犊不怕虎的性子,莫要…” “靠,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人犊,你到底读过书没有。” 福三楞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 没错啊,老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啊。 “先吃早饭吧,吃了早饭再去陶府。” 楚擎背着手前往了膳房。 今天去陶府拜访,并不是直接求亲,而是先混个脸熟。 正常求亲的话,应该是媒人先上,走六礼程序,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其实和后世差不多,先拎着大包小裹的礼品过去,之后是了解双方背景,比如生辰八字之类的,男方是不是五行缺钱,女方是不是五行多事。 至于八字,如果男女双方都是走道内八字或者外八字的话,绝对是天作之合,最后就是花钱了,多钱一斤是根据市场行情明码标价的,双方一看两家各方面都ok的话就可以迎亲了。 楚擎这个情况比较特殊,醉翁之意不在酒,陶家那位掌上明珠小小姐他是没指望了,所以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今天就是打着拜访的名义让陶家误以为他是要求亲小小姐,实际上是奔着那个三手大姨使劲去的。 膳房已经准备好吃食,楚擎直接在后花园的石桌上吃上了。 一碗稀粥,两样爽口的小菜,外加几样点心,样式倒是极为别致。 也就早餐能让楚擎吃的顺口点,至于午餐和晚餐,基本上就是比较遭罪了。 昌朝的整体大环境和历史之中的初唐很相似,包括这食物。 北食粟,南吃米,西北整面食,边疆啃大馕。 这是主食,而菜色的话多是酱料,黑乎乎的一团,和八宝粥掉色儿似的,要么就是大锅煮肉或是大火烤肉,盐是粗盐,苦涩至极难以入口。 这都是大门大户吃的饭,换了普通百姓,用的都是醋布,也就是泡过醋水的布匹,因为布匹比液体好保存,而百姓们上工的时候就会将粗布戴在身上。 本身就泡过醋,又腌了一身的汗味,那味道,不比八个月没换过的原味黑丝强上多少。 吃过了饭,楚擎打了个饱嗝后站起身。 “走,奔赴陶府,跟少爷我见识见识那个三手煤气罐儿去。” 第4章 书画 楚擎选择了步行,正好见识一下京中繁华。 “来”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府。 楚府坐落在泰安坊,这里的宅子大多都是五品以上朝臣们所居住的府邸。 过了泰安坊的牌坊就是南市,昌京有东、南、西、北四市,每市直通四大门,而南市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位置。 如果说“坊”是居住区,那么“市”就是商业街。 “少爷。”刚离了楚府没多远,福三叫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招了招手:“你不用非得落后我半步,咱俩并肩走就行。” “不可不可,哪有和主子并肩走的。” “不是,我这名声你也知道,别走着走着哪个刁民再冲出来噗嗤噗嗤攮我两刀,你离近点也好及时保护我。” “也是。”福三觉得很有道理,赶紧快步走了两步与楚擎并肩而行:“少爷,那陶府,都是读书人。” “嗯,知道啊,诗礼传家,怎么了。” 福三满面担忧之色:“可读书写字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并非少爷您所擅长,这冒失的去了,倘若遭受刁难可如何是好。” “也是哈。” 楚擎一时也有些犯难了。 虽说边关偶有战事,国内却一片歌舞升平,大昌朝承平已久,重文轻武之风日益渐重,士、农、工、商,文人最是受人尊崇。 楚府的扛把子楚文盛虽然是文官,名字也带个文字,可实际上是武将出身,也正是因为这点,与朝堂之上的文臣群体格格不入,平日交往的也多是武将。 而陶家的家主是为太子少师,更是京中名儒,即便是入了陶府,人家也未必正眼瞧上一下。 自己名声不好,老爹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没准去了之后就吃个闭门羹。 “大少爷,咱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小的打听过了,陶府之中都是些酸儒,平日里最爱鼓捣些字画名帖之类的无用之物,要小的说,您不如买个字画等物送去,也好叫陶府高看一眼。” “我看行。”楚擎打了个响指,欣然应允。 上门拜访,哪有不带礼物的,没烟酒,弄几幅字画也行,算是对口。 正好路过南市,楚擎开始寻找着卖字画的铺面。 四市之中,南市虽不像其他三市那般人声鼎沸,却也是最为“高端”的商业区域,这百余家铺面卖的也多是“奢饰品”,丝绸布匹、奇珍古玩、字画书帖不一而足。 微风徐来,招牌旗帜微微飘扬,楚擎放眼望去,街面上的人虽不多,却多是身穿华服者,望眼便知都是些达官贵人。 置身于南市之中,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也洒在了红瓦绿墙之上,眼前的世界又多了几分色彩。 “其实这昌朝…”楚擎露出了笑容,小声呢喃了一句:“也挺好的。” 几声音律轻吟若有似无,楚擎驻足,侧耳倾听了片刻才知是琴声。 琴声袅袅,时而悠扬,如同欢快的小溪缓缓流淌。 顷刻间,又如泣如诉,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这琴声,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令人沉醉其中。 楚擎循声望去,声音来自街角处一家名为奇珍居的铺子。 不由得,楚擎带着福三快步走去。 奇珍居,二层红瓦小楼,琴声已是停了,楚擎回头笑着对福三说道:“我敢打赌,弹琴的一定是个女人,绝美的女人,你信吗。” “信。”福三附和道:“信,您说什么小的都信。” 哈哈一笑,楚擎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奇珍居。 屋内略显空旷,墙壁上挂着各种字画,几张矮桌上,放着一些文玩等物品,最里处则是一张屏风。 幞头袍衫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背对着门口,面向屏风,能够看到屏风之后有一琴一人。 听见了脚步声,掌柜的转过身,见来了客人,顿时满面堆笑。 “二位爷。”叫了一声后,掌柜的连忙吩咐伙计去泡茶。 掌柜的微胖,四十上下,习惯性的哈着个腰:“这位公子,可是头一次来咱这奇珍居。” 楚擎根本没搭理掌柜的,而是想找个角度看看屏风后的抚琴之人长的是何模样。 可惜屏风厚重,只可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至于身材长相什么德行就不得而知了。 福三接口道:“掌柜的,我家少爷想要挑一些字画。” “有的,字画是有的。”掌柜的指了指三面墙壁:“皆是名家所作,不知这位公子是要字画,还是名赋,若是古玩,店里也是有的,府中观赏,赠友人长辈,皆有,皆有的。” 楚擎努力看了半天,还是没办法看清楚屏风后面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放弃,随意的说道:“给我整两斤字画,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掌柜的闻言一愣。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买字画用“整”的。 不过掌柜的倒也没见怪,在这南市中做字画的营生,接触的大多年轻人都是勋贵之后以及官宦之子,而这些公子哥的肚子里哪有什么墨水,多是买回府中装装样子附庸风雅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掌柜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客人,一个是不识货,再一个是不差钱。 楚擎背着手看向墙壁,连连颔首,最后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 那上面好多字写的和鬼画符似的,都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 不过楚擎还不敢问。 他怕掌柜看出自己是个屌丝。 随手一指,楚擎问道:“那个怎么卖的。” “公子好眼力,梨春赋。”掌柜的一看就是老销售了,笑着说道:“这梨春赋的作者黄四虽名不见经传,可这文采却是有的,一首梨春赋,道不尽的哀与…”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我着急去啃硬菜儿,没那么多功夫墨迹,你直接说多钱就完事了。” 掌柜的也不恼怒,笑着说道:“四贯大钱。” 楚擎表情微变。 在昌朝,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可以兑换一千文钱,也就是一贯。 这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等于六十公斤。 “靠,你拿我当榜一大哥呢。” 掌柜的一头雾水:“你是觉着,价高?” 第5章 十三文 “四贯钱,这也太贵了吧。”楚擎问道:“能打折不。” 掌柜的不明所以:“打折…不知公子是何意?” “就是能便宜点不。” 掌柜的哭笑不得,倒是没马上撵人。 这奇珍居不但售,也收,梨春赋是被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送来,每过几个月便要将一些诗词低价卖过来,署名都是黄四。 不说这诗词好与不好,掌柜的只知晓但凡是这个叫做黄四的诗,基本上都卖不出去,主要原因就是声名不显,没人听说过。 见到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帮着处理“尾单”的冤大头,掌柜的岂能轻易放过。 “若是公子看上了这梨春赋,作价三贯大钱如何。” 楚擎大手一挥:“一百文,卖不卖。” 掌柜的一脸懵逼:“公子莫不是在说玩笑话?” “一手破诗能值几个钱,别糊弄我,我总买,一车一车往家里拉的,你直接给个批发价吧,下次我再过来多批点,还能给你介绍点顾客。” 掌柜的强颜欢笑道:“一百文是万万不可的,公子莫要说笑了,您再出个价可好。” 其实楚擎也摸不准诗词歌赋究竟值多少钱,不由回头看向福三:“你觉着这首诗值多少钱。” “大少爷您这真是为难小的了,我哪懂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啊。”福三笑道:“不过这诗词确是卖的上钱的,区区几贯钱罢了,算不的贵。” 掌柜的双眼放光。 果然碰上了个有钱的冤大头,连下人说话都这么阔气。 身上根本没带钱的楚擎问道:“那你兜里有多少钱。” 福三:“十三文。” 掌柜的双眼之中的亮光瞬间暗淡。 他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公子哥,非同寻常。 人家都是不识货,但是也不差钱。 眼前这主儿,那是真不识货,完了还差钱。 楚擎看着福三,满面无奈:“兜里揣十几块钱,你跟我唠身价上亿的嗑?” “小的觉得不贵啊。”福三满面理所应当的表情:“反正小的也没钱。” 楚擎张了张嘴,突然发现无懈可击。 这番话,很有道理啊。 上一世,他也觉得法拉利不贵,反正他也买不起。 正当楚擎寻思再挑个便宜点的字画时,屏风被拉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这位小兄弟,当真是看上了这梨春赋?” “焯!”楚擎暗骂了一声。 刚刚弹琴的,竟然是个老爷们,而且还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你一个糙老爷们没事弹什么琴。”楚擎猛翻白眼:“还弹的还和个深闺怨妇似的,咋的,你基友跟人跑了啊。” 身材壮硕的大汉一出现,瞬间打破了楚擎刚刚一切的美好幻想。 他还以为如同影视作品中,抚琴的都是妙龄少女绝美的人儿,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玩意,这身材和随时要去偷袈裟的黑熊精似的。 国字脸大汉五官挺拔,粗眉大眼,面向极为威严,倒是没听懂楚擎所说的话,微微拱了拱手:“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鄙人姓黄,单名一个四字,梨春赋正是鄙人所作。” 福三悄声说道:“少爷,这逼人又是弹琴又是作诗的,不像什么正经人呐。”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谁家好老爷们天天整这些没用的,作诗也就算了,你还弹琴,能是正经人吗。 掌柜的没想到大汉就是“批发尾单”的黄四,哭笑不得。 刚才黄四进来的时候,说是来买琴的,掌柜的也没当回事,不过有一说一,这大汉琴是抚的正经不错。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黄四,久仰,久仰。” 掌柜的抱了抱拳,颇为热络。 奇珍居挂着很多署名为“黄四”的诗词歌赋,都是尾单,卖不出去,之所以挂出来,就是因为送诗词来的老者出手很阔绰。 别人都是送来书画寄卖,奇珍居抽成。 黄四的书画,卖掉就成,卖多少钱无所谓,有时掌柜的不愿意收,送书画的老者还要倒贴钱。 其实这样的人并不少,许多公子哥或是读书人都愿意这么做,博个名声罢了,见怪不怪。 “你就是正主儿啊。”楚擎乐呵呵的说道:“那咱就别让中间商赚差价了,十三文,卖给我吧。” 黄四似笑非笑:“十三文,这位公子可是在羞辱黄某。” “羞辱?”楚擎翻了个白眼:“不卖算了。” 看向掌柜的,楚擎满面豪气:“你这店里,什么物件十三文,我要了,不讲价。” 掌柜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 这装扮,明显出身不俗,可这一开口,也忒抠了吧。 其实还真不是楚擎抠,他是真没带钱,按理来说出门应找府中管事索要些钱财,只是忘记罢了。 掌柜的陪着笑:“这位公子莫要说笑了,奇珍居里,便是无甚声名的字画,至少也要一贯钱,哪里有十三文的物件。” 楚擎也意识到自己快要暴露屌丝本质了,一旁的福三却较起了真:“胡吹大气,老子还就不信了,你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没十三文的东西?” 一旁的黄四冷笑一声,四处看了看,正好见到一个伙计在用石锤装裱字画,满面揶揄的一指:“十三文,可买那伙计手中的物件。” 福三没听出来弦外之音,还以为是字画,乐呵呵的说道:“这不就结了,十三文可买,我家少爷买了。” “十三文…”楚擎一头黑线:“他说你能买个锤子。”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买锤子作甚,陶家能收吗?” 楚擎:“…” 黄四不屑的看了眼楚擎,转身去看其他字画了。 楚擎有些犯难,上门泡人家闺女,不带礼物可不成。 瞅了瞅梨春赋,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写的什么破玩意还卖这么贵。” 黄四猛然回头,眯起了眼睛,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怒色。 掌柜的也不乐意了:“这位公子,能将诗词寄售于此的皆是名家,您若不要,转身离去便是,何故出言不逊。” “寄售?”楚擎双眼一亮:“那我写个几十首寄售,不不不,也别寄售了,我没那功夫,咱换一换好不好,我念五首诗换你一首,怎么样?” 掌柜的一指门口:“公子慢走,不送。” “靠,这梨春赋都能卖,本少爷的诗为什么不能卖。” 掌柜的不为所动,只是指着门口,谁知黄四却突然开了口,语气阴沉。 “好,莫说五首,便一首如何,倘若你连一首都作不出,黄某,可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ok。”楚擎清了清嗓子,缓缓开了口。 “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 福三猛拍双掌,激动的不行:“好,好诗,好诗好诗。” 掌柜的瞠目结舌,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黄四愣了一下,满面鄙夷之色:“这也叫诗?” “就知道你们没品味。”楚擎翻了个白眼:“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奇珍居之中,寂静无声。 半晌之后,福三不太确定的看着楚擎:“大少爷,这是诗么,小的还是觉得刚刚那个好。” 楚擎:“…” 第6章 零元购 卖钉的哪能不识铁,掌柜的虽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大儒,可毕竟是干这一行的。 楚擎这半首诗一开口,掌柜的双目火热。 “好诗!” 便是黄四也是神情微动,嘴中反复念叨着,连连颔首。 楚擎得意道:“不用克制,请献出脑残粉一般的掌声。” 黄四回过神来,望着楚擎,面色狐疑:“你作的?” “废话,不是我作的还是充话费送的啊。” 其实楚擎也是突然想起来了这首诗,谁作的,他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印象。 至于剽窃别人的诗词这事会不会有心理负担,开玩笑,脸这东西最是累人,楚擎要是要脸的话也不可能要娶个煤气罐子。 黄四问道:“为何只有半首。” 楚擎愣了一下:“这是半首诗,不是整首的吗?” 这话一说出口,掌柜的和黄四齐齐目露鄙夷之色,这摆明了就是剽窃吗,剽窃也行,你倒是剽完啊,剽一半算怎么回事。 “哎呀,半首就半首吧,诗这东西需要创作灵感的,半首诗,随便换个什么字画,赶紧的,本少爷还有急事。” “这位公子,换倒是可换。”掌柜的面露苦笑:“可先不说这诗是否是你作的,便是你作的,哪有半首诗相换之理,要不,你还是去别的铺子寻寻,我这…”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那我再给你整半首?” 掌柜的哭笑不得。 诗是文人雅趣,是你作的便是你作的,不是便不是,若不是却拿来交换或是售卖,岂不是欺世盗名,再说你总一半一半的来,这叫什么事。 倒是一旁的黄四来了兴趣:“吟来听听。” “别和我打马虎眼啊,你给钱我就剽…不是,我就即兴创作,你不给钱我和你吟什么。” 黄四哑然失笑:“钱财罢了,若是佳作,不管出自何人,黄某赏析一番予你些钱财又何尝不可。” “好。”一听这话,楚擎放心了,章口就莱:“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嚎完之后,楚擎问道:“这半首行不行,加上刚刚那半首,凑够一首,赶紧给钱,我找掌柜的买个字画。” 掌柜的就和个工具人似的,又一拍双掌:“好诗。” 黄四低声念叨了几句,面色越来越古怪。 这明明是整首诗词啊,哪是什么半首。 可如此佳作,他却丝毫未听闻过。 心中越是回味,越是震惊,这诗,足可流芳千古! 楚擎还以为黄四不满意,又开了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个呢,你报个价?” 黄四瞠目结舌,就连掌柜的都惊着了。 又是一首佳作,未曾听闻过的佳作,未曾听闻,却足以流芳千古的佳作! 昌朝文风鼎盛,京城更是一国之中枢,汇聚天下大儒才子,所谓大儒,所谓才子,不知多少人凭着一首诗词声名远扬。 更有甚者凭着一首佳作被举荐为官,所以京中一直有着才子易寻佳作难闻之说。 而楚擎这“两首半”,真若是出自一人,那此人,毕是学富五车的大儒名士。 可既是大儒名士,又为何未曾耳闻过? 楚擎见到黄四不吭声,面色沉了下来:“哥们,你是不是白嫖狗啊,你要是不给钱我可不吟了啊。” 黄四满面懵逼:“还有?” “那必须的啊,这玩意多的是。” “亦是佳作?” “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这个怎么样。” 黄四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入袖掏出了一张百贯银票:“还有么?” 楚擎出手如电,双指一伸一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银票已经攥在了他的手中。 “哎呀,一看这个大哥就长着一副不差钱的嘴脸,有,必须有啊。” 清了清嗓子,楚擎再次开了口,这一次,想到哪,剽到哪。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 一连七八首,还都没剽全,掌柜的和黄四二人早已震惊异常。 掌柜的倒是没那么高的鉴赏水平,只知道诗好,没听过,而且还大多是半首,之所以震惊,是因黄四。 黄四就如同一个直立行走的atm机似的,机械式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张,都是百贯,楚擎嘴巴一张一合,银票就到他的手中。 掌柜的双眼红的和个兔子似的。 京中豪商巨贾见多了,可像黄四这般出行带着如此多银票的人,不敢说京中没有,但大多是行商大宗采买。 楚擎也是对“钱”真没什么概念,手里攥着一团银票,直接拍到了掌柜的胸口。 “这些钱,够买字画吗?” 掌柜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能买多少?” 掌柜的呼吸粗重了:“随意挑选!” 楚擎哈哈一笑,对着福三说道:“听见没,能买多少买多少,挑些便宜的,送礼吗,咱走量就行,不用走质,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后,楚擎转身就要离开,他总觉得这个叫黄四的汉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果不其然,黄四开口道:“公子留步。” “怎么的?”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楚擎一脸戒备:“问这个干什么?” “公子大才。”黄四正色道:“黄某愿结交一番。” “额…本公子乃是工部侍郎之子,有事去府里找吧,我今天有急事,886。” 说完后,楚擎不待黄四再开口,赶紧离开。 福三微微皱眉,却未开口,而是和个大爷似的挑着字画。 楚擎是工部侍郎之子不假,可没说左右。 他也是怕黄四再是个“冲动消费”,别过一会后悔了找他退款去,所以才没说实话。 黄四是不是冲动消费不知道,只知道连忙找店中伙计要了纸笔,将刚刚楚擎所说的诗词全部记了下来。 出门第一日,楚擎完美达成了“零元购”的成就,数首流芳百世的诗词,换来一大堆奇珍阁那些文人们用来充门面的无病呻吟之语。 当福三出来的时候,活脱脱像个逃荒的流民,身上挂着六个大包袱,里面全是卷的和厕纸似的诗词。 楚擎心满意足的走了,没一会,黄四也出来了。 不得不说,楚擎的担忧一点不假,原本出宫想要寻个尚好古琴的黄四,突然觉得刚刚是有些“冲动”了。 诗是好诗,可这钱,花的有点冤枉,主要是这些银票现在都跑掌柜的兜里了。 站在屋外,黄四转了转手指上的血红玉扳指,几个呼吸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华服老者跑了过来,低头垂首。 “花销了些冤枉钱,查一查这奇珍居背后的东家是何人,寻个由头把钱要回来。” “老奴这便去。”老太监抬头恭敬的问道:“敢问贵人,刚刚花销了多少银两?” “八百多…不到两千贯吧。” 老者一脸无语,八百贯和两千贯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太了解贵人的脾性了,照两千贯“讹”回来,准没错。 “还有一事,去查查工部的右侍郎,看看家中哪个子弟颇有才名,若是品性良善,嘉许一番。” 说完后,黄四摸了摸下巴如同针尖一般的胡子茬,微微一笑。 “这人,倒是有趣的紧。” 第7章 出手阔绰 楚擎二人步行前方陶府,边走边聊。 随着对“金钱”有了具体概念后,楚擎后悔了。 自己这哪是零元购啊,明明是被那掌柜的给坑了。 看着福三身上的大包小裹,越想越是后悔。 拿着那些银票直接呼老丈人的熊脸上多香,买什么诗词啊。 最主要的是,楚擎刚刚得知,府中也是不好过,老爹虽是工部侍郎,名下也有些良田,可毕不是大富之家,就刚刚花出去的银票,都够府中小半年的开销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暗暗诧异,那自称黄四的汉子,这么土豪吗。 二人溜溜达达的,一直来到了陶府之外。 陶家,名门望族,京中陶家是主家,其他各道州府是旁支非嫡,陶家家主陶瑸更是当朝太子太傅,执京中士林之牛耳者,声名远播。 陶府,烫金二字,煜煜生辉。 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陶瑸虽不是天潢贵胄,可当今圣上特许赐“府”匾,陶家可称府,彰显圣恩。 漆红大门有些破旧,砖墙虽高却略显斑驳,两个门子分站中、侧二门,门前通南市,巷子中落下了七八顶轿子。 “人不少呢。”楚擎驻足张望了一番,见到不少人去寻那老年门子塞着东西,笑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个教育职业,这么多达官贵人给门子塞钱?” 福三笑道:“少爷,那不是银票,是拜帖。” 楚擎哦了一声:“咱的拜帖呢?” “您不需要拜帖,那些人都是想要拜访陶家人,成与不成,递个帖子,也有礼单,八成是为了给陶家人留个印象,未必有什么正经事。” “也是。”楚擎微微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走,少爷带你扛煤气去。” 大步而行,楚擎来到陶府门前,两个门子,一老一少,齐齐望了过来。 未见轿,不是文臣,未乘马,不是武将,手中无礼单与拜帖,更不是商贾,两个门子倒是一时摸不清楚楚擎来意了。 “这位公子,不知前来陶府有何贵干。” 老年门子身穿布衣,腰背略弯,眼神倒是明亮。 楚擎回道:“抗煤…不是,提亲的。” 少年门子噗嗤一笑,老年门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冲着楚擎问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楚擎。” “楚?”老年门子态度略显恭谨了一些:“可是鸿胪寺少卿楚大人后辈?” “不是。”楚擎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老年门子面色大变,连忙躬身施礼:“原来是金尧卫大帅楚将军亲族,小老儿失礼,公子莫怪。” “也不是。”楚擎耸了耸肩:“我是楚…” 话没说完,老年门面露惊容:“老奴有眼无珠,竟是楚妃娘娘亲族,老…” “什么楚妃,没听说过,也不是。” 老年门子愣住了,抬着头,满面茫然:“那公子是…” “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老年门子愣了那么两秒,紧接着脖子一扭看向远处。 “老爷身体不适,公子改日再来,慢走不送。” 楚擎想骂娘了。 咋的,我爹不配被称为大人呗。 不过楚擎也没办法发作,谁叫老爹是个工部侍郎呢,还是个左侍郎,品级虽然高,可影响力与手中的权利,的确没办法和陶府相比。 这就和主任这个职称似的,都叫主任,一个是银河系全球人大代表主任,一个是育红小学三年二班班主任,能是一回事吗。 毕竟是来扛煤气的,楚擎也不能摆脸色,好声好气的问道:“这位大爷,怎么称呼?” “老朽姓秦。” 从这自称也能见些端倪,老朽,小老儿,老奴,果然是门子,逢人开口表尊卑。 “哦,门房秦大爷啊,我也知道个姓秦的门房,失敬失敬,能问一下,陶大人什么时候方便见客?” “月余吧,老朽不过是区区门子,不敢下断言,过几日问了府中管事才知。” 话音刚落,一个绯红色的轿子落下,轿中走出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二十上下,面色倨傲。 年轻人未开口,下人打扮的随从快步而来。 “李府二少爷李林拜见陶大人,还望入府通禀一声。” 老年门子点头笑道:“有交代,有交代的,用不着通禀,李二少爷入府便是。” 说完后,旁边的门子赶紧推开偏门,唤作李林的年轻人带着随从快步而入。 楚擎傻眼了:“你刚刚不是说陶大人身体不适吗?” “是啊。” “身体不适还怎么见客。” 老年门子何曾见过这样的愣头青,冷笑道:“李二少爷的爹爹,是当朝吏部左侍郎之子。” “我爹也是左侍郎啊。” “李大人是吏部左侍郎。” “我爹…”楚擎怒了:“行,老头你记住了啊,你等哪天你家房子刮风漏雨的,你看有人给你修没。” 福三小声提醒道:“非是官宅,不归工部修葺。” “啊?”楚擎不明所以:“工部不是盖房子的吗?” “营造工程、水利、衙署建盖修缮之事,不事私宅建盖。” “所以工部管不着他们,他们不用鸟咱们,不给我爹面子?” 福三没好意思吭声。 不给颜面,不是因为老爷是工部的,而是因为老爷是…是老爷。 福三是府中老人了,很多事门儿清,可心知口不能言,没法说。 新君登基,按道理应恩威并施,可谁知那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睥睨天下只有雷霆手段,单单是朝臣不知撤换掉了多少,而工部官员更是遭了大震荡,五品以下的官员非是撤裁,而是贬官调任,与流放无异。 如此节骨眼,谁愿与工部之人打交道,更莫要说,工部右侍郎乃是先帝宠臣,一朝天子,便要一朝臣,先帝在位时,工部左侍郎就是狗都嫌的玩意,更不要说如今新君即位了,大家躲还来不及,哪能亲近。 若非如此,楚文盛又如何会狠得下心让膝下独子来陶府求亲呢。 值得一提的,楚文盛也算是给楚擎坑了,只是想着煤气罐没人要捡个漏,哪能想即便是煤气罐,大家也对楚家人避而远之。 楚擎虽不知晓全部内情,却也明白轻重,被拒之门外,若是就此离开,岂会甘心。 想了想,楚擎看向福三:“把你袖子里的钱都拿出来。” 福三没有犹豫,将十三个铜板交给了楚擎。 楚擎四下看了眼,随即又将铜板塞在了老年门子的手中。 老年门子低头一看,嘴巴咧的大大的。 送钱行个方便的,他见过。 但是送钱同时顺便侮辱一下自己的,他是头一次见识。 十三文钱,这不是侮辱人是什么? 福三都看不过去了,扯了扯楚擎的袖子,压低声音开了口。 “少爷,就是个门子罢了,给的太多了。” 老年门子:“…” 第8章 老门子 门子秦大爷算是彻底服气了。 面前这主仆二人,也忒特么抠了。 十三文,自己都懒抬胳膊,对方竟嫌给的多? 观其子,知其父,毕竟是陶府门子,人情往来见的多了,阅历与年纪也谓是人精一个,见了楚擎“抠搜”的模样,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可想而知工部左侍郎楚文盛在朝堂之中为何招人嫌弃了。 已经没了耐心的秦大爷挥了挥手:“已是说了,府中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莫要纠缠,还望公子速速离开。” 楚擎想过自己会被冷落,只是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去。 深深看了眼满面不屑的门子,楚擎的火气也上来了,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撸袖子叫道:“走就走,再见!” 福三满面无奈,刚要追上,楚擎又驻足了,回头瞅着门子:“对了,你们陶府中人,不都是文人吗,不都喜欢诗词歌赋吗,今日本少爷就留下一首诗送给你们。” 福三双眼一亮。 本来吧,他认为楚擎是毫无文采的,可刚刚在奇珍阁,那高瘦汉子心甘情愿花大价钱“听”诗,这代表什么,代表自家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啊,只是平日里不曾显摆罢了。 若是赋诗一首,保不齐能惊动陶府老爷。 “留诗?”秦大爷也是微微一愣。 还真别说,楚擎一副公子哥打扮,而京中的高门之子都是颇有文采的,出口成章者不胜枚举,而自家老爷最是欣赏年轻俊杰,若是对方口出佳作,没准老爷还真能见上一见。 楚擎清了清嗓子,随即朗声开口道:“陶府门前一老翁,近看一瞅是老登,上去一顿大逼兜,怼的老登双眼懵!” 福三一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知门房秦大爷突然一拍大腿:“好诗,合辙合韵,通俗易懂,好诗,好诗呐!” 楚擎:“…” 他是看出来了,这陶府哪是文人齐聚啊,这完全就是文化沙漠,还不如自己呢。 门子虽是下人,好歹是个门面,就这文化素养,丢人不。 “公子好文采,此诗便是小老儿也能听懂,好诗,好诗。” 楚擎摇了摇头。 他觉得秦大爷没听懂,要是听懂了,应该一个大耳帖子呼过来了。 秦大爷嘴里又念叨了一遍,连连点头,笑道:“留名不如留诗,一会小老儿卸了差事,见到管家便将此诗念上一嘴,好叫老爷听听,兴许老爷赏识你的文采便会见你一面。” 楚擎依旧摇头,速度更快,和个拨浪鼓似的,还连连摆手:“别,秦大爷你别闹啊,还是拉到吧,这诗不是什么好诗,你可千万别让陶老爷听着。” 原本还乐呵呵的秦大爷,突然面色一变,破口大骂:“你这夸口小儿,竟也知不是好诗,真当小老儿不通笔墨么,还敢拐弯抹角的羞辱我!” 楚擎傻眼了,脸上大写的懵逼:“感情你能听懂啊。” “愧你还是侍郎之子,竟如此粗鄙,与小老儿一个下人斤斤计较,如此肚量果真是令人小瞧!” 楚擎抱了抱拳:“干门子你都屈才了,你应该去当演员,本少爷还以为你真没听懂。” 老头气呼呼的,怒目而视。 楚擎耸了耸肩,懒得继续墨迹下去,冲着福三打了个响指:“走,打道回府。” 其实楚擎也是挺无奈的,自己是什么,是穿越者,咱不求什么装b打脸之类的,至少能像个人似的吧,结果呢,结果和个门房老大爷磨磨唧唧半天,完了还没墨迹明白,这叫什么事啊。 眼看楚擎都放弃了,谁知老头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楚擎面露戒备之色:“怎么的,想碰瓷啊。” “过来。” 楚擎没动地方。 “老朽叫你过来。” 楚擎到底还是走过去了:“怎么的,要讹我啊。” 秦大爷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边楚擎,突然又笑了,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 要知道古人虽有刷牙的习惯,不过都是用细盐加之柳树条洁口,亦是达官贵人才会这般做,寻常人与普通百姓却没这个习惯,所以大多都是牙齿黑黄。 “你这娃娃倒是古怪,旁人府邸的少爷公子,要么眼高于顶,要么,谨小慎微,不管如何,总归不会和老朽区区一门子计较,便是多说上几个字似都污了身份,你父楚大人虽不得势,却也是侍郎之身,你这小儿在京中也是蛮横的主,可却和老朽这门子纠缠半晌,为何。” “本少爷比较贫。”楚擎摊了摊手,也挺奇怪的:“你不是门子吗,和我贫这么半天做什么?” 这一点楚擎倒是了解,门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官署的门子,一种是宅邸门子。 前者,非是看门的,而是伺候官老爷的差役,后者就如秦大爷这般,守在门口,收拜帖,收名帖,只迎不送,算是宅邸的颜面。 一些高门大阀的门子,多为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多是府中老人,人精似的,少的多是半大的孩子,透着机灵劲,跑个腿传个话。 就说这老的,都是在府中有着资历,宰相门前八品官,非是说门子趾高气昂,而是在府中的资历,仅次于普通管事,甚至高于管事次于管家。 这种人便是晴雨表,也是主子的态度。 知了你的名,心中对上了号,就能分辨出主子待见与否,不待见,自是冷眼相对关门谢客,待见,便是礼遇有加满嘴吉祥话。 楚擎也不是傻子,通过这老头的态度就能知道,自己的老爹,不是不被待见,而是…狗都嫌啊,连个门子都不给面子。 “老朽问你,当真是奔着我家小小姐亲事来的?” 楚擎犹豫了一下,四处打量一番,一咬牙心一横:“不满老丈,其实,我是奔着煤气,不是,是奔着老小…也不是,是奔着大小姐来的。” 老头面露惊容:“要提亲府中大小姐?” 楚擎叹了口气,看老头模样就知道,估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屌丝了,谁家好人会求亲这么个玩意。 谁知老头又是一副鄙夷之色:“就凭你?” “我靠。”楚擎不乐意了:“我怎么了,你家大小姐煤气罐成精,还是个三手的,我楚府就是再落魄,至少我是行货啊,十成新,模样也周正,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可统军?” “捅谁?” “老朽是问你,可有韬略,统掌大军开疆扩土。” “开玩笑。”楚擎一挺胸膛:“瞧不起谁呢,我连杀个鸡都不敢。” “那你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天文晓地理?” “惭愧惭愧,区区不才,只能算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老头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既不能武,亦不能文,你凭何本事要提亲府中大小姐。” “因为我是正常人啊。” “滚走。”老头这怒意说来就来,一挥手:“莫要在让老朽见到你这混账小子。” 没等楚擎开口,福三已是忍不住了。 “你这老狗,三番两次辱我家少爷,陶府门前犬,眼中无尊卑,哪来的狗胆呵斥我家少爷!” 福三的怒意不是毫无来由的,甭管哪里的门子,也只是门子,可这门子也太过嚣张了,就算府中主子不喜,至少地位尊卑摆着呢,哪轮得到你一个区区门子恶语相向。 楚擎倒是没生气,乐呵呵的拦住了福三。 “急什么眼啊,黄土都埋眉毛的人了,没必要和老人家置气…” 话没说完,侧门被推开,一身形瘦高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何人在陶府门前大呼小叫。” 另一个年轻的门子连忙低头恭声道:“大少爷。” 被称为大少爷的中年人微微颔首,随即冲着秦老头施了一礼:“秦伯,可是有人恼怒了您?” 说完后,还拧着眉面色不善的看了眼楚擎。 楚擎打了个哈欠。 第9章 礼 被称之为大少爷,自然是陶家人,陶家大少爷。 中年人叫陶少章,陶家家主陶瑸长子,官拜大理寺少卿。 陶府大少爷,却对一个门子态度恭敬,那么这位门房秦大爷自然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普通下人。 资历肯定是老的,陶瑸的书童,粗通拳脚,自幼就是陶瑸随从,主仆二人相伴足有五十载,陶家的少爷小姐什么的,都是秦安看着长大的。 按着秦安的资历,当个府中大管家都不是问题,可莫说管家,便是管事都需通些文墨,秦安没读过书,担任不了要职,等于是府中的闲散人员。 毕竟资历和辈分在那摆着呢,加之府中皆知,陶瑸对秦安以“至交友人”待之,好的和亲哥俩似的,所以谁敢差使秦安。 可秦安总是以奴仆自居,闲着无事做,隔三差五客串个门子或是迎客,算是打发时间发挥余热了,再一个是陶府之中的确没什么家丁,就那么仨瓜俩枣的,下人们什么都干。 见到陶少章出来了,秦安没好气的说道:“莫是有人恼了老仆,只是见了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哦,哗众取宠?” 陶少章侧目看向楚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般。 楚擎忍不了了,斜着眼睛问道:“你几个意思啊,这老头说哗众取宠之后,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就看我,我脑袋上写哗众取宠四个字了?” 秦安笑道:“这里就你二人,不看你看谁。” 楚擎指了指福三:“怎么不看他呢。” 福三挺了挺胸脯:“我复姓哗众,名取宠!” 楚擎:“…” 陶少章微微挑眉,见到楚擎一身华服,又带着像是军伍中人的福三,不由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楚。” 陶少章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楚少卿楚大人之…” 楚擎翻着白眼打断道:“不是楚少卿之子,不是楚将军亲族,更不是丽妃后辈,是侍郎,工部侍郎,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没错,就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文盛是我爹,我就是楚文盛的儿子!” 陶少章面色古怪:“你为何如此得意?” “我…” 楚擎一脸郁闷,我什么时候得意了? 陶少章转头看向秦安:“安伯入府歇息片刻吧,膳房炖了些…” “你等会!”楚擎怒了:“你能不能尊重点人,怎么的啊,报上名号就不搭理我,你有点素质行不行。” 陶少章看向楚擎,敷衍的施了一礼:“原来是楚公子,久仰久仰,慢走,不送。” “我尼玛…” 福三小声说道:“少爷,他这是没把您当人看啊。”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楚擎眯起了眼睛,屡次三番被无视,胸中不免升腾出了几分火气。 面色阴晴不定的楚擎,终究还是妥协了。 便宜老爹本就是官位不保树敌无数,若是再得罪个陶府,楚府更是步履艰难,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被无视就被无视吧,先回去再和老爹商量商量再说,不过也算是不虚此行,至少零元购了好多字画,一会顺道去奇珍阁看看能不能退货。 福三见到楚擎气呼呼的,劝说道:“少爷,咱先回去吧,莫要冲动,开罪了陶府不值当,陶府都是一群狗才酸儒罢了,去他娘的,理他们作甚。” 不得不说,福三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侍卫,一开口就吸引了陶少章和秦安的注意力,二人怒目而视。 楚擎也算是服了。 有福三这种侍卫,自己能活到现在可谓是奇迹了。 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被京中百姓称之为活畜生,很有可能这里面有福三的功劳。 果不其然,陶少章满面怒容:“你这口出恶言的奴仆,骂谁是狗才酸儒。” 福三双眼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吭声了,陶少章却将枪口对准了楚擎。 “怪不得坊间传闻工部左侍郎之子整日飞鹰走马鱼肉乡里,观其言知其行,果然是纨绔恶少,放任家丁在我陶府门前口出恶言,明日,本官定要在殿上参你楚家一本!” 一听这话,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根据老爹所说,刚上任的皇帝正在想方设法搞工部,正愁找不到理由,而陶家家主又是太子少师,陶家人弹劾自己老爹,很多朝臣肯定会附议,到了那时,新君直接找个借口给自己老爹的官帽摘下可就坏了。 想到此中关节,楚擎照着福三的屁股就是轻轻一脚。 “让你说话了吗就说,回府之后就处罚你剁你两条胳膊。” 教训完了福三,楚擎连忙冲着陶少华拱手:“陶少爷别生气,他一个护卫懂什么,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罢了,你别介意哈,我们就是来送礼的,真的。” 陶少章倒还真不是得势不饶人之辈,虽然气哼哼的,却只是挥了挥手:“离我陶府远一些,日后,莫要让我见到你二人。” 楚擎陪着笑点了点头。 这份气,得受,要是换了后世,早就开喷了。 形势比人强,人家爹是太子少师,自己爹,只是个侍郎,还是工部的,完了还是个左侍郎。 昌朝以右为尊,右比左大。 当然,别说是左侍郎,就是右侍郎也没用,因为是工部的。 楚擎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在这身份尊卑极为严明的世道,逞一时口舌之快,招破家灭门之灾,比比皆是。 楚擎再次拱了拱手,刚要离开,秦安开口道:“既是带了礼品,那便将礼物留下吧。” 陶少章面色有变,微微看了眼秦安,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未开口。 楚擎倒是秒懂。 收了礼,是让自己心安,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陶府的人也不会找麻烦,至少不会因为今日之事找麻烦。 连忙将福三身上挂着的六个包袱取下,放在了秦安脚下。 秦安低头瞅着包袱,一脸的懵逼。 这包袱本就是奇珍阁掌柜的“赠送”的,都是些旧布,脏兮兮的。 毕竟一次性买那么多,全都装裱的话要耗费不少时辰,加上楚擎比较不拘小节,这才拿一些破包袱一股脑塞进去了,塞了六个。 陶少章都被气笑了:“礼单何在。” 楚擎摇了摇头:“就是一些诗画什么的,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送些什么。” “诗画?”陶少章眼底略过一丝鄙夷之色:“诗画,如此至多,还用包袱裹着?” 楚擎没接茬。 不用包袱裹着怎么的,还给你镶俩钻啊。 陶少章面色又沉下来了:“楚公子,你莫非是来羞辱我陶府的,真以为本公子不敢明日在殿中弹劾楚文盛教子无方么!”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隐隐有着要爆发的前兆:“你是不是有病,都说送礼送礼了,找茬是吧,你袍子下面穿jk了,真以为我不敢喷你是不是。” 要是直接骂自己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总是拿自己爹说事,楚擎又是“初来乍到”,确实压不住火了。 “好,本公子就看看,你送的是何礼!” 陶少章已经确定了,楚擎就是来找茬的,一弯腰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用力一甩,洒落了满地的字画。 刚要冷笑出言嘲讽,结果定睛一看,陶少章愣住了。 第10章 体验生活 陶少章满面狐疑,初以为,皆是赝品。 可弯腰随意捡起一副,面露惊容,真品无疑! 每一幅字画下面都缝制着个绣巾,上面有着“奇珍”二字,意为南市奇珍阁经手鉴定售卖。 再一看散落的其他字画,陶少章懵了,下意识脱口道:“皆是真品,福旺,速速拾起,勿要损毁了。” 叫做福旺的少年门子连忙弯腰捡拾,陶少章则是再打开其他包袱,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到所有包袱都被打开后,陶少章看向楚擎,脸上就俩字,尴尬,大写的,还是加粗加大的。 的确是送礼的,而且这“礼”极为贵重。 陶家虽是名门望族,京中陶府家主陶瑸更是朝堂众臣。 可陶家和其他世家门阀还不同,诗礼传家,族中并无经商子弟,陶家人名下也没有太多良田,靠的都是朝廷发放的俸禄度日。 所以说的再直白点,陶少章没见过什么世面。 倒是经常有人来陶府走动,也会送些贵重的礼物,可一般都是先看过礼单,若是些价值高昂的,自会婉拒。 而陶少章最是喜好诗词歌赋,平日里也总喜欢去奇珍阁这种场所转转,不过买不起,就是看看,赏析一番罢了。 要只是单单一副字画,价值几贯,最多十几贯,倒也无甚所谓。 可这几十副字画,还都是京中大儒名士所作,陶少章顿时不知道该先看哪个了,恨不得带着包袱马上回到卧房之中慢慢赏析。 古人就是如此,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是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就喜欢字啊画啊,爱好就是临摹赏析,和后世的宅男突然得到几十g…几十个刚发布的3a游戏大作差不多。 “哎呀,楚公子这…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贵重,太过贵重了啊。” 要么说是当官的,经过最初的尴尬,陶少章顿时热络了起来,连连拱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家父总是训诫,不可收重礼,贵重,着实贵重了啊。” 楚擎连翻白眼。 这陶瑸也够逗的,你要说你不收礼吧,还能敬佩你几分,结果你整个不收“重礼”。 什么意思,铜钱银子太“重”了,银票轻呗。 客气话都会说,见到对方热情了几分,楚擎也假客气的摆了摆手:“初次见面不带礼物不好,我这人就爱交朋友,知道陶家人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可不可。”陶少章正色道:“虽是文雅之礼,却价值过重,心意领了,这礼品…” 楚擎略显失望,知道对方是真的觉得太贵重不敢收,刚要去拿回包袱,谁知陶少章又补了一句。 “这礼品…我倒是可与家父观摩几日,过几日再还你楚府。” “焯。”楚擎满面佩服,心悦诚服的说道:“陶家人果然都是又当又立之辈,在下佩服。” 看热闹的秦安也没想到还都是名家所著的字画,转念一想,这么多字画,可不是只能用包袱装吗。 老头突然笑了,也不知是觉得楚擎有趣还是怎么的,对着陶少章说道:“大少爷,既是客,也携了礼,入府歇息片刻喝两口粗茶也是应有之意。” 陶少章神情微变,似乎犹豫,随即点了点头:“好,那便随愚兄入府饮几杯清茶。”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入个陶府大门也太费劲了,不过还好,可算是能进去了。 嘴上虚情假意的客气着,楚擎这才跟着陶少章从侧门进了陶府。 门大庭微,这便是陶府。 外面看着挺大的门,可入了府才发现,里面还没楚府大。 三进的院子,东西两厢房,景致倒是赏心悦目,可墙砖大多破旧斑驳,一正房,两耳房,后面应该是女眷住处,打眼一看就知占地较为狭小,不符合太子少师这从二品的官职。 莫说从二品大员,就是京中从八品九品的微末小官,宅邸中比这宽广十几倍的也大有人在。 一路将楚擎领到了东厢房外的小凉亭,陶少章笑道:“家父正在待客,不如愚兄陪贤弟坐上片刻可好。” 要么说拿人手短,这么一会,都愚兄贤弟了。 楚擎也算看出来了,估计对方根本就没准备给自己引荐陶瑸,也不说破,笑着客气了两句。 秦安倒是没跟进来,下人送了茶水,二人相视而坐,福三站在了一旁,东瞅瞅西看看,满脸优越感。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优越的,楚府是又大又气派不假,问题是楚文盛本本就是工部侍郎,工部营建各处宫殿官宅剩下的那点边角料,都让他扛回家修葺楚府了,今天扛俩砖头,后天踹一兜钉子,那能不气派吗。 陶少章笑道:“饮杯粗茶,陶家太慢了。” “客气客气。”楚擎学着老爹的模样呷了口茶,发觉满嘴一股土星子味。 这茶是挺粗的,里面泡的茶叶和锯末子似的。 陶少章也拿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子,却未喝。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俩人都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气氛尴尬的能让福三用脚趾头再给陶府抠出一个北厢房。 二人放下茶盏,瞅着对方,确实很尴尬。 的确是没什么可唠的,一个是京中出了名的恶少,人称活畜生,一个是文采斐然的年轻俊杰,如此年纪就身居高位,俩人,基本上不同频。 楚擎有点急。 这可是自己将来的小舅子或者大舅哥,不能什么都不唠啊。 清了清嗓子,楚擎也是没话找话。 “哥们…额不是,陶兄在哪混日…也不是,陶兄在哪高就啊。” “愚兄在大理寺任职,担少卿。” “平常都干些什么啊?” “平日无事,只是统统寺役罢了。” 楚擎楞了一下:“司仪怎么了,为什么要捅他?” 陶少章清了清嗓子,一时没听明白。 “嗯…对了,不知贤弟平日都做些什么差事。” “我无业游民,也没什么事做,平日里就是鱼肉鱼肉乡里,欺压欺压百…” 楚擎及时住嘴,突然想起来。 这特么是自己的人设,好说也不好听啊,唠这个干什么。 想了想,楚擎沉声道:“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是何意?” “就是了解了解百姓疾苦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语落毕,陶少章神情微变,嘴唇蠕动了一番,霍然而起,居然朝着楚擎施了一重礼。 没等不明所以的楚擎反应过来,陶少章扭头喊道:“来人,换茶,奉香茗!” 楚擎心里连连骂娘。 这家伙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啊,怪不得这茶水喝着一股土腥子味,自己还怀疑茶壶里面都是锯末子,感情是没拿正经茶叶上来啊。 第11章 被鄙夷 新茶奉上来了,便是连茶壶都换上了精美的紫砂壶。 茶水入口,唇齿留香。 正是因为这茶水“好喝”,楚擎脸上的鄙夷之色才更重。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昌朝文人,更是如此。 府外门子拦,府内锯末子。 甩出字画,这才入了门,也只是入了门,这茶水都能喝出肾结石,无意间一句朱门酒肉臭,奉上了香茗。 楚擎感慨万千,而陶少章则是念叨着“朱门酒肉臭”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陶少章的经历极为特殊。 陶家祖祖辈辈都是诗礼传家,到了陶瑸这一代才出仕,这还是太上皇数次征辟的缘故。 搬入京中之前,陶家子弟大多都是教书先生,尤其是陶少章这一代,四处游历,也是南北讲学,因此陶少章与其他人京中官员和世家子不同,见惯了人间疾苦,亦尝遍了世态炎凉。 昌京之外,多少人间惨事藏在了被粉饰的太平之下。 见了这些惨事,再入京为官享所谓的盛世繁华,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贤弟真知灼见,定是有大经历之人。”陶少章语气满是复杂之色:“愚兄曾入赣南道游历年余,赣南道水患,相隔一坊,知州府内满是靡靡之音,酒肉满堂,高歌起舞,而知州府外,却卧着数十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的乞儿,悲哉哀哉。” 楚擎讪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大经历,肯定是有的,而且经历极为特殊,毕竟一般人都没挨过雷劈。 至于府内喝酒吃肉,墙外饿殍遍野,他没见过,但是能想象的到。 府内与府外,何尝不是两个世界,就如同这世道严明的尊卑等级一般,庶民是民,应爱民护民,可这民,只存在与读书人的夸夸其谈中。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他是来扛煤气的,不是和大舅子谈人生理想的。 见到未来大舅哥连新茶都换上了,自己也算留下个好印象,楚擎懒得墨迹,开门见山。 “陶兄,其实今天来是这么一个事,那个,陶府大小姐,能引荐一下吗?” 刚刚还一副和楚擎相见恨晚模样的陶少章,面色一变:“你是来提亲的?” 楚擎点了点头。 陶少章:“就凭你?” 楚擎:“…” 望着说变脸就变脸的陶少章,楚擎差点没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这陶府的人都属大师兄的吗,翻脸比翻书还快。 楚擎也算是想明白了,陶府的人就这个德性,扛煤气这事,十成十是够呛了,这也太狗眼看人低了,老子不受这窝囊气了。 既然没的谈,楚擎也懒得墨迹,直接开口:“包袱和字画还给我,拜拜。” 陶少章傻眼了:“字画不是礼品么?” “是,但是我不送了,还给我。” “过几日成不成。” 楚擎直接站起身,斜着眼睛说道:“不,现在,立刻,马上,赶紧的。” “留步留步。”陶少章连忙扯住了楚擎的袖子:“贤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提亲舍妹一事,断然不可的,可愚兄却可与你留个交情如何。” “我和你一个大老爷们留什么交情。” “这…”陶少章满面通红。 不得不说,楚擎也是误打误撞拿捏住陶少章了。 大理寺九寺少卿,掌刑狱,从四品,也算是京中大员,更是陶家大少爷,平日里想巴结的人不知凡己,可陶少章却是个清冷的性子,对旁人不假辞色。 不是没人送过字画,而是没人像楚擎这样,一出手就是六个大包袱。 最重要的是,大家送的字画太过贵重了,都是名家或是绝品孤作,价值连城,陶少章莫说收,便是借几日赏析一番亦不敢。 而楚擎送来的,要说是地摊货吧,也不是,都是京中大儒名士所作,要说特别高大上吧,更不是,署名之人还都在世,而且其中不少人陶少章还认识。 说是赏析,其实就是想知道这些人的水平,文人相轻,自己也好比个高下。 说的再通俗点,楚擎这礼送的,不是珍馐美味,却是量大管饱,正正好好掏到到了陶少章的命门上了。 “哎呀呀,何苦呢,愚兄与你一见如故,稍待片刻如何不…”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既然是一见如故,那就把你妹介绍给我。” 陶少章笑容一收:“凭你?” “我特么…”楚擎彻底怒了:“去你大爷的,包袱给我,赶紧的!” 陶少章又露出了舔狗一般的讨好笑容:“哎呀,愚兄赏析几日,就几日,过几日亲自奉还楚府。”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也算是被弄的没脾气了,再次坐下正色问道:“你陶家大小姐,就那熊…不是,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呢。” 陶少章微微看了眼楚擎,幽幽问道:“你可有官职在身?” “没。” “京中颇有才名?” “没。” “可打算科举入仕?” “没。” 陶少章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咸鱼,并且显得很是困惑,困惑这条咸鱼在干什么。 “既无官职,也无才名,亦不科举入仕…”陶少章措了措辞:“贤弟你…愚兄若是委婉之言,你不就是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懒汉么。” “说句题外话。”楚擎极为认真的问道:“那你能告诉告诉我吗,你要是不委婉的话,该怎么形容?” “人憎鬼嫌。”陶少章果然是个实在人:“将舍妹引荐于你,岂不是将亲族推入火坑。” 楚擎深以为然,你妹就是个煤气罐,可不是不能往火坑里推吗。 其实昌朝尤其是京城比较开明,男婚女嫁这种事倒是没太多不合理的教条,女子出入坊间也是常有的事,婚嫁之前,男女双方也可见面增进增进感情。 一般说婚前不让见自家闺女的,大部分都是闺女特别丑,怕吓着男方,婚前不让见面,婚后生米煮成熟饭也就无法退货了。 楚擎是看出来了,自己还以为扛煤气吃亏了,结果对方却看不上自己,这事,自然是黄了。 事办不成,礼送的也就没意义,没意义,也就没必要送了,可也不能交恶。 “这样吧,你随便挑几副字画,也不用你还,自己留着慢慢撸吧,其他的我带走。” 楚擎话音刚落,正堂之中,突然传来朗声大笑。 扭过头,只见一个一老一少从正堂之中走出,老的,身穿儒袍,个头不高,微胖,满面笑容,看穿着打扮,正是陶家家主陶瑸,而年轻的,正是刚刚在府外见到的李府二少爷李林。 楚擎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人家入府,什么都没带,门子笑脸相对直接入府,老爷亲自接待,再看自己,和个傻缺文青墨迹半天,还特么是坐在室外。 李林路过二人时,见到了陶少章,驻足拱手,连称陶兄,可陶少章却重重的哼了一声,和谁都欠他一张五百万彩票似的。 第12章 账目 陶瑸将人送走,转头看到了楚擎与陶少章二人。 俩人连忙站起身,陶少章叫了声“父亲”。 楚擎也想叫声父亲,没好意思。 见到陶少章亲自接待,陶瑸面露笑容:“这位后生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楚擎叹了口气,自报家门:“工部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见过陶大人。” 果不其然,陶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来做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被嫌弃。” 陶少章赶紧说道:“小妹婚嫁一事,陶公子过来询问一番罢了。” 陶瑸:“凭他?” 楚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都习惯了。 陶瑸挥了挥手:“陶家不与楚家人来往,送客。” 陶少章还惦记那六个包袱呢,连忙说道:“父亲,楚公子倒也不是坊间传闻那般不好相与,虽是不通礼数家境堪忧无官无职恶名累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飞鹰走马纨绔度日花天酒地其父为人又颇有争议,可楚公子…楚公子他…他…” “至少我还带礼物来了。”楚擎叹了口气,有这口条,当什么少卿,你去南市说贯口好不好。 想了半天楚擎“优点”的陶少章双眼一亮,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楚公子带了礼物。” “自不量力。”陶瑸哼了一声,随即对陶少章说道:“李林之兄李木贪墨萧县赋税一事,压下去吧,刚刚李林已是说了,肥私的税银共计一千七百五十二贯,全数奉还,李家乃是三朝元老,李木虽触犯了昌律,却也是小恶,你明日回到衙署之中,下个条子,将人放了吧。” 陶少章顿时急了:“父亲,萧县赋税连年亏空,便是连账目都懒得做,李木为县府,其罪难逃,更是搜刮民脂民膏,素有李三尺之称…” “住口!”陶瑸怒声打断道:“此事便是连你大理寺寺卿都不闻不问,你一少卿却揽在了身上,不知天高地厚,明日将人放了!” “不放!” “放!” “不放!” “放!” 眼看父子二人僵持不下,楚擎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您二位继续水,我先告辞行吗?” 根本没人理他,父子二人和顶牛似的,狠狠看着对方,寸步不让。 其实这种事,不应该当着外人面谈的,尤其是当着楚擎的面谈。 看似是没将楚擎当外人,实际上这是根本没把他当人,完全是当空气了。 一时之间,楚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尴尬。 最终还是陶瑸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几分:“痴儿,你如此脾性,岂能不吃大亏。” 老爹让步了,当儿子的也不好继续硬刚。 “就知李家肯定会找人与您说项,将人放了也可,不过却要那害民的李木补足所有户部赋税亏空。” 陶瑸思索了片刻,颔首道:“也好,免的好事之人对你有所非议,你这便核算一番,要补足多少亏空,为父命人去李府传话。” “今春一季李木贪墨了一千七百五十二贯,接连三年亏空,想必去年冬季应该两千余贯,秋季至少也要三千贯,夏季四千贯,春季五千贯…” “慢着。”陶瑸一头雾水:“吾儿是说,这李木,越贪越少?” “是如此,往年多,今年少。” “可有证据?” 陶少章极为敷衍的说道:“没有,孩儿推测出来的,再加上大致核算。” 看热闹的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哥,您这数学是放高利贷的教的吧? 光听说过越贪越多的,没听说过越贪越少的,萧县是昌京下县,不足万户,这么算的话,三年下来光是贪墨的官税都赶上昌京一年赋税了。 陶瑸也反应过来了,登时火冒三丈:“你还是不愿放人!” “补齐亏空就放!” “你这哪是亏空,明明是狮子大开口。”陶瑸气的须发皆张,指着陶少章叫道:“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陶瑸冷笑不已:“为父就给你半日时间,将那账目做出来,若是能做出来,有了真凭实据,李家若不补足亏空,老夫在殿中参他们一本,可若是你做不出来,明日就将人放了!” 陶少章神情微动:“此话当真?” “为父何时骗过你。” 陶少章微微一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淡淡的说道:“孩儿…不会做账。” “你他娘的不会做账和老夫费什么唇舌,呀呀呀,混账东西!” 太子少师,竟然爆了出口,明显是气坏了,一甩袖子就要走。 这事换了谁都生气,明显是胡搅蛮缠呢,不懂账目瞎在那算什么。 结果陶瑸都迈出右腿了,突然猛的转头看向楚擎:“你看什么看,滚出去。” 楚擎:“…” 陶瑸气呼呼的走了,一边走嘴上一边嘟囔什么。 “扑通”一声,陶少章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满面灰败之色。 看了半天热闹的楚擎略显失望,他还以为陶瑸会给陶少章来个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呢,结果就这么走了,一点都不过瘾。 陶少章哪还有心情搭理楚擎了,便是连旁边摆放的包袱和字画也不多看一眼,喃喃道:“连户部都查无可查,账目,更是一塌糊涂,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真让这害民之人逍遥法外。” 楚擎好奇的问道:“这账目是什么意思啊,就是县里的账本,记录着赋税徭役还是什么?” “县民赋税,丁口抄录等等,正是因为没了账目,本官才一筹莫展,可精通算学之人,少之又少,糊涂账,糊涂账啊。” “算学?” “说与你听你也未必懂,哎。”陶少章心灰意冷的说道:“楚公子离开吧,本官不便相送,那些字画…那些字画也一并带走吧。” 楚擎翻了个白眼。 刚才还愚兄贤弟呢,字画不想要了,又成公子和本官了。 心里鄙夷了一番,楚擎开始让福三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而陶少章则是让人将卧房内的账目找来。 福三收拾好了,陶府下人也将账目送来了,陶少章旁若无人的开始翻看,眉头皱的和什么似的。 楚擎随意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目瞪口呆,脱口叫道:“这尼玛也叫账?” 这一声喊叫,吓了陶少章一跳。 “你通算学?”陶少章满面狐疑。 “这谁做的假账,太不专业了。”楚擎定睛扫了一眼,乐不可支:“太业余了吧,业余到了都能推论出真实数额,做账的是故意的吧。” “你真通此道?” “我当然…”楚擎顿了一下,嘿嘿笑道:“如果我将账目复原,并且当做你大理寺的证据,有理有据的证据,而且证明亏空数额特别高,那你能把你妹介绍给我吗?” “就凭你?” “告辞。” “慢着慢着。”陶少章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连忙抓住了楚擎的衣袖:“你真懂?” “当然懂了,做不出来,字画全送给你了。” 陶少章二话不说,马上扭头,朝着远处喊道:“来人,换茶,换贡茶,快!” 福三一头雾水:“少爷,没见您学过算学啊。” 一听这话,陶少章再次回头:“不用上茶了,来人,送客。” 楚擎:“…” 第13章 老嫌少喜 入府不足半个时辰,但是这陶家人的嘴脸,从门子到少爷,从少爷到老爷,楚擎算是看的清清楚楚,忒势利了吧。 所以没二话,坐下后,直接拿起了硬黄纸和硬毫笔。 没等陶少章开口,楚擎先使劲甩了甩毛笔,嫌上面的墨汁太多。 墨迹,洒在了纸张上,陶少章心口一抽。 昌朝的造纸业并不发达,多是用竹简,虽有黄、粉蜡、藤等纸张,可皆是达官贵人所用,极为昂贵,桌上摆的这些硬黄纸还是陶少章从大理寺中“顺”回来的,平日都不是很舍得用。 楚擎哪里懂这个,就是明白也不会在意。 他不但不懂,更不会用毛笔,右手抓着毛笔和要捣谁似的。 陶少章已经确定了,眼前这家伙,连毛笔都不会用,哪能懂算学啊。 陶少章刚要开口,楚擎微微一笑,一指账目:“这字念啥?” 陶少章:“…” 不会用毛笔也就算了,还他娘的不识字! “人呢,来人,送客,都聋了不成!”陶少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呼小叫着。 其实还真不是楚擎不识字,主要是上面好多都是篆文体,还不是繁体字,看着挺工整,可和后世的简体字有着极大的区别,“初来乍到”的他哪能看的懂。 见到陶少章已经准备亲自撵自己了,楚擎知道,展示才艺的时候到了。 “‘该’字是欠的意思对吧,萧县修衙花费了三十二贯,砖石十七贯,铁料百三十贯,动用的是官银,其中雇佣民夫七十人,动工月余…” 抬起头,楚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对吧。” 陶少章下意识点了点头。 “进为税收,下县动用了官银,又雇佣民夫花了钱粮,还购买了石料铁料,就是石头和金属的意思是不是,而石头和金属作坊,又是李家名下的,车马也是雇佣的李家车马。”楚擎敲了敲桌面,沉吟了片刻:“你现在懂了吧。” 陶少章看向账目,感觉懂了,可又像是没懂,眉头紧皱。 正好下人跑来了:“大少爷,小的这就送客。” “送什么客,奉茶,贡茶,快去!” 下人一脸无语的跑开了,陶少章看向楚擎:“问题出在哪里?” 楚擎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陶少章扭头冲着刚跑走的下人喊道:“回来,送客!” 一旁看热闹的福三都想掏刀子了,这陶家人,太他娘的不是个玩意了。 楚擎赶紧说道:“你得算啊,这一看就有问题,左手倒右手,一算就算出来了,有大问题啊。” 下人跑回来了:“大少爷…” 陶少章:“快去奉茶!” 楚擎:“…” 昌朝无论是商贾还是官府,账簿采取的都是类似于龙门账法的记账方式。 核算重点是总账,涵盖了比较健全的会计报表内容,以“收”、“付”为记账符号,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而“该”字代表的正是负资产,也就是欠的金额。 楚擎随意一扫就看出问题了,因为这账目做的太外行,外行到了后世小学生都能看出不对劲,总数是能对上,可将各类账目拆分细化后,发现都是重复的数字。 最逗的是,官府花的钱,花给了商贾,而这些商贾,还都是李家名下的。 不过有一点楚擎也是有所不知,萧县县府大人李木被发现贪墨官银还不是因为账目问题,而是因为被个愣头青监察使弹劾了。 李木的老爹是三朝元老,户部不愿意管,其他朝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另一个愣头青陶少章得知了这件事后,这才揽到了大理寺。 原本陶少章是准备搜集人证物证的,可一无所获,只有账本,哪怕找了在户部当差的友人,也只是大致能看出账目有问题,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陶少章不敢轻视楚擎了,因为之前找的那个友人,和楚擎观点一样,没说左手倒右手,却说了官商勾结。 茶水送上来了,楚擎都懒得喝,他怕喝一口再被讹上,陶家人的嘴脸,他是真的不敢恭维了。 为了扛煤气,楚擎也不得不认真的计算起来。 无非就是加减乘除罢了,不断验算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渐渐有了眉目。 一旁的陶少章,脸都直抽抽,价值高昂的纸张,楚擎寥寥几笔就写满了“大字”,可谓是“奢靡至极”。 渐渐地,陶少章看的入了迷,轻声问道:“贤弟,这是…” “减法公式,括号。” “何意。” “买了石料,石器行收了钱,数额对上了,可修葺衙署的日期对不上,修葺衙署民夫应算是徭役。” “那又如何?” “你傻吧,这一看就是用的免费苦力,账目上写的却是雇佣民夫,你这大理寺少卿是花钱买来的吧,这都看不懂。” “原来如此,那这个是…” “除法公式,日期,大哥你上没上过学啊,大理寺少卿多少钱买的,贵不,给我也整一个吧。” “那这个密符又是…” “是括号括号,一个左一个右,瞎吧,你能不能闭嘴,别烦老子。” “好,喝茶,喝茶。” 不知不觉间,陶少章开始“卑微”了,又是倒茶又是给暴躁的楚擎研墨的,陪着笑,陪着小心。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陶少章不懂“公式”,却看得懂数字,楚擎计算的结果,的确是与他私下调查出的一些事情吻合。 这也就是说,不用跑断腿,不用找人证物证,光是能通过这些所谓的“公式”计算出李木究竟贪墨了多少钱。 而越是看楚擎写出的数字,他也越是心惊,这李木,当真不愧为李三尺之称,刮地三尺! “贤弟竟通算学,大才,大才之人呐。” 陶少章是真心佩服,要知道即便是户部的老吏,莫说核算一个下县数年账目,便是一季,都要十数人齐齐校对,还要耗费数日之久,用的都是笨方法,却也总有出入。 陶少章看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不明觉厉。 眼看着天色暗了,楚擎也快算出个最终结果了,谁知陶瑸从正堂之中走了出来。 一看楚擎还没走,再看满地都是价值高昂的“废纸”,登时怒了。 “混账东西,又在胡闹些什么。” 陶少章连忙眉飞色舞的解释道:“爹爹,楚公子竟通算学,三笔两笔之间便可将萧县的糊涂账算的清清楚…” 话还没说完,陶瑸沉声打断道:“楚文盛之子懂个屁的算学,你呀你,要为父如何说你,这夸口小儿的名声可谓是臭不可闻,莫说算学,识不识字都是两说!” 楚擎转过头,轻咳了一声:“陶大人,那个,我还在这呢,您能不能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陶瑸根本不鸟他:“来人,将他给老夫赶出去!” 陶少章急了:“父亲。” “住口!” “您为何要包庇李家,您是太子少师,难道还怕一个李…” “混账东西!”陶瑸一甩长袖:“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陶少章刚要据理力争,楚擎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哥们,这样吧,你要还愿意继续查下去,来楚府找我,我先离开,你们父子俩接着吵,要不然怕你们放不开。” 说完后,楚擎瞅了眼桌子上的镇纸,暗示极为明显。 他是真的将陶瑸这老东西烦的透透的了,好歹是太子的老师,这什么鸟人。 陶少章本想挽留,最终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点了点头。 老管家走来,楚擎与福三二人跟着老管家离开,便是连那六个包袱都没带走。 第14章 暗中窥伺 楚擎二人出了府,煤气罐子没抗成,反倒是给陶家扛把子留下了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走出了好远,福三这才低声说道:“少爷,那李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您何必掺和这种事啊。” 楚擎苦笑一声。 他何尝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如今楚家自身难保,按理来说自己是不应该管这件事的。 可他看了那账目,那账目每一笔,每一划,记下的哪是数额,哪是钱粮,而是血肉,这一行行数字背后,不知是多少萧县百姓的血泪枯骨。 萧县县府大人李木,贪墨的是官税不假,可正是要补上亏空,百姓多服了不知多少徭役。 现在来看,陶府大少爷陶少章倒是对他感官不错,可陶瑸这老东西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也就是说,楚家几乎没什么出路了,既然没什么出路,那有什么可怕的,破罐子破摔吧。 过了片刻,当楚擎和福三早就走远时,陶少章捧着一大堆纸张,气呼呼的也出了府,无人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穿着官袍。 而当陶少章的身形隐入月色后,一个落在巷子里的轿子掀开了轿帘。 轿中之人,正是李府二公子李林,离开李府之后,一直暗中等在外面,深怕最近盯着他大哥的陶少章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去府外打听一番,陶府之中,出了何事。” 候在一旁的李家管事应了声“是”,快步走向了陶府大门。 过了片刻,管事回来了,恭声道:“二少爷,关于大少爷在萧县的账目一事,说会陶少章寻了个人看了账目。” “谁?” “工部左侍郎之子。” 李林满面冷笑:“这楚家,想死了不成!” 管事轻声问道:“是明着来,还是暗着?” “明着来吧,你去寻户部右侍郎张远大人,就说,楚文盛之子多管闲事,明日朝堂休沐,让张远大人亲自去楚府训斥一顿那楚文盛父子,楚家衰败已是定局,范不着大费周章,警告一番就好。” “明白。” 再说穿梭在南市之中快步而行的陶家大少爷,陶少章是九寺少卿从四品,其他京中文臣,哪有出门不乘轿的,唯独这这家伙去哪都靠两条腿。 和老爹大吵了一架后,陶少章的牛脾气反倒是上来了,萧县县府贪墨官银这件事,他必须查清楚,而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户部。 六部九寺之中,也只有户部的官吏精通算学,刚刚楚擎算的差不多了,可陶少章却死活看不懂,所以要去户部找人问问。 现在已是入夜,戌时过半,别的衙署早就下了差。 不过最近是税月,各州府的税银都送到了京中,户部最是繁忙,便是郎中、主事等大人也是在衙署之中忙的天昏地暗。 陶少章到了的时候,果然户部内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四敞大开,衙役们捧着账本进进出出。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国朝中枢重中之重。 衙署占地广阔,穿着官袍的陶少章并未受到阻拦,直入最里侧的班房。 户部有一从六品主事,与陶少章有些交情,名叫陈言,陶少章找的就是这位陈主事。 从六品的主事,在京中算不得大员,户部之中亦不算,所以加班的苦逼们自然有他。 入了班房,陈言一看是陶少章,苦笑连连。 “陶兄此番前来,又是因萧县李家之事?” 陈言身材消瘦,相貌普通,与陶少章二人年岁差不多,可这品级却差了不少,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京中为官,有背景和没背景的人区别多大。 “今日无意间寻了位高人,不,也不知是不是高人,总是是看似懂些算学,言谈之中煞有其事,快来帮我瞧上一瞧。” 陈言站起身,满面无奈的为陶少章倒了杯茶,这才说道:“怕是又被人蒙骗,通算学之人,京中屈指可数,多半在户部之中,算学一道晦涩难懂,不比四书五经,坊间真若是有精通算学之人,为何我户部未曾听闻过。” 陶少章也不废话,直接将一摞子纸张扔在了书案上。 陈言随意一撇,可这一看,愣住了,面色大变。 放下茶壶,陈言连忙抓起纸张,满脸凝重之色。 陶少章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可是核算对了?” “这…这…”陈言转过头:“这胡乱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陶少章傻眼了:“你看不懂?” “鬼画符一样,谁能看懂。” “看不懂为何见你面露惊骇。” “自是惊骇,京中纸贵,你竟有这么多上好的纸张耗费,奢靡,奢靡无度啊。” 陶少章:“…” 陈言喋喋不休的说道:“有纸张,不如送到兄弟府中,也好抄写两句诗词添些雅趣,哎呀呀,可惜了,可惜了。” 陶少章哭丧这个脸,指了指纸张:“毫无章法可言?” “看不懂,乱写一气罢了。” “非是算学?” 陈言哈哈大笑:“这算哪门子算学,古里古怪的,究竟是何人,连你大理寺少卿也敢蒙骗。” “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陈言乐的更欢了:“那世人皆嫌的狗东西,你竟不知他名声,莫说算学,怕是大字都未必识得几个。” “可刚刚在府中,他说的煞有其事言之凿凿,很多数额,更是与我在萧县中…罢了,罢了。” 陶少章满面失望之色,一想到回府之中不知要被老爹如何奚落,只能沉沉叹了口气拱了拱手:“你公务繁忙,那愚兄便告辞了。” “我送你出衙。” 那些纸张,陶少章也懒得拿了,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工部衙署。 结果等陈言回到班房时,突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陈主事,陶大人寻你又是因萧县之事?” 开口的也是个管事,二人品级相同,名叫吴勘,平日里和陈言不是很对付。 “与你何干。” “陈主事,莫要招灾引祸,尚书大人得知了,怕是你官位不保。” 陈言冷哼了一声:“卫尚书刚正不阿,正是因不知此事才让李家如此跋扈,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家。” “笑话。”吴勘压低了声音:“你真以为,卫大人不知此事,岂会不知,只是懒得过问罢了,国朝赋税何其多也,区区一个萧县,又与李家有所牵连,何必多事。” 陈言懒得墨迹,直接骂道:“滚开,老子还要处理公务。” “你…你竟口出污言秽语!” “就是骂你,如何!” 二人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由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力,眼看二人都开始问候对方女性亲属了,正堂突然被推开,一个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迈步而出。 “谁他娘的胡嚷嚷,想死了不成!” 第15章 无心栽柳 开口之人,正是六部尚书之一,卫长风卫大人。 户部尚书,自然是文臣,可这位卫大人,虽年过六旬却生的是虎背熊腰,官袍敞着怀儿,睡眼朦胧,明显是刚刚小睡了一会被吵醒。 作为朝堂上真正的大佬,卫长风可谓是尽职尽责,税月一到,连府邸都不回,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泡在衙署之中主掌大局,要知道连左右侍郎都早早下了差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一看户部扛把子出来了,看热闹的人群齐齐低下头。 卫长风皱着花白的眉头:“刚刚是何人争吵,又怎地了。” 众人都看向陈言与吴勘二人。 吴勘恶人先告状,连忙躬身施礼说道:“大人,陈言负责的明明是栗城税事,却每日操心萧县的账目,刚刚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来了,二人不知又谈了什么,应还是萧县之事,这,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萧县税事,与他何干。” 官场上最忌讳这种事,给同僚找麻烦。 陈言知道自己没理,赶紧施礼解释道:“大人,下官与少卿陶少章私交颇好,并未谈论萧县一事,只是他偶遇了一人说是精通算学,不知是否具备真才实学,这才带着账目前来询问。” 陈言也没说实话,没敢说陶少章被“骗”了,毕竟是个挺丢人的事,陶少章好歹是少卿,传出去会遭人耻笑。 谁成想,正是因为他没说实话,卫长风却突然来了兴趣:“精通算学么,如今户部正缺人手,倘若是颇为才干之人,纳为书吏也未尝不可,账目在哪里,老夫瞧瞧。” 陈言傻眼了,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 早知道刚才说实话好了,现在这么一闹,自己也得被耻笑。 吴勘刚刚一直在爬墙眼偷听陶少章和陈言二人谈话,立马跑进班房内,将鬼画符一样的演算草纸取了出来,屁颠屁颠的送到了卫长风面前。 颇有兴趣的老卫打眼一看,破口大骂:“这他娘的写的是何…” 骂到一半,卫长风愣住了,眯起了眼睛再次看了下去。 这越看,卫长风的双眼越是亮堂。 “这2,应是对照着贰,3,对照的肆…” 这一看,卫长风入迷了。 要么说人家是户部尚书,有真才实学的,虽然不懂阿拉伯数字,但是却通过公式大致猜测出意思,毕竟楚擎在最后几篇写出了几个验算结果。 众人们面面相觑,正当不明所以的时候,卫长风头都不抬的大喊道:“掌灯,快!” 说完后,卫长风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捧着草纸进屋了,一群文吏赶紧点燃油灯跟了进去。 入了屋坐在书案后,卫长风抓起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 其实外界有所不知,卫长风不是没关心萧县税银之事,相反,他比任何人知道的内幕都多,之所以不声张,倒不是牵扯李家,而是因为有着其他原因,问题的根本,不是一个萧县,而是整个国朝的赋税制度,太多漏洞可钻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连新君都私下找他密谈了几次,迟迟寻不到解决办法。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萧县被贪墨了多少银两,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而楚擎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式,与他所致的数字基本吻合! 这一写写画画,卫长风激动的眉飞色舞了起来,一拍桌子:“陈言,速来。” 外面内心七上八下的陈言赶紧跑进来,卫长风一指草纸:“这x是何意?” 陈言傻乎乎的摇了摇头。 卫长风又问:“这密符又是何意?” 问的都是乘除等常用数学符号,陈言连阿拉伯数字对照文字都没看出来,更别说这些符号了。 一问三不知,卫长风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认识哪个?” 陈言实话实说:“下官哪个都不认识。” “饭桶,本官问你,这纸上的内容,是哪位大家所书?” “不知…知道知道。”陈言终于有知道的事了,赶紧说道:“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有些耳熟。”卫长风霍然而起:“跟本官走,现在就走,去备些礼品,重礼。” “您这是?” “去楚府,拜访高人!”卫长风抚须大笑:“高人,当真是高人,老夫虽是只懂其意不知其理,却能看出这书写核算的法子,极为便捷,看似深奥,初窥门径却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更难得的是…” 说到一半,卫长风轻轻一拍桌子:“险些忘了,一个时辰后,淮州税银就要报上来了吧?” “是如此。” “哎呀呀,真是恼人,那只能明日一早去楚府拜访了,他娘的,本官心痒难耐,心痒难耐的紧呐。” 陈言低头瞅了眼书案上的纸张,到现在他还没看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只知道一件事,户部扛把子卫长风最是“稀罕”人才,只要能给户部办事,这位老大人总是会做些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堂堂户部尚书,亲自登门拜访一个少年人,还是恶名满京城的少年人,这叫什么事啊。 ………… 楚府之中,楚擎哭丧着个脸,正在和老爹楚文盛相视而坐。 “狗日的陶家,狗眼看人低!” 原本楚擎还以为楚文盛会喷自己,结果没想到老爹更生气,破口大骂。 “这是为父失了势,若是没失势,谁稀罕理这群酸儒。”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失不失势,您也是左侍郎,还是工部的,才四品,人家太子少师是从二品,差距太大了。 不过楚擎也觉得挺郁闷的。 三手的,煤气罐儿,还克夫,陶家哪来的自信,保质期都过了,还当个宝似的。 骂了一会,楚文盛皱眉问道:“你确定是说了陶家大小姐,而非是小小姐?” “那能说错吗,说的就是大小姐,您都不知道,我一提这事,他们眼皮子一番,就俩字,凭你,都恨不得把鄙夷俩字纹脑门上了。” 楚文盛不骂了,沉沉叹了口气:“时也命也,既如此,为父…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楚擎也有些不落忍了,老爹看似给自己往火坑里推,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真的要是没了官职,自己也没好日子过,看得出来,老爹比自己更闹心。 “您再想想别人,还有没有相熟的官员了。” “官员倒是没有。”楚文盛拧着眉,苦思冥想,喃喃道:“不知谁家还有没人要的寡妇,哎呀,让为父好好想想。” 楚擎:“…” 第16章 登门问罪 楚擎一脸郁闷的回卧房了,满心槽点。 怎么的,我就不配找个正经姑娘吗,非得奔着寡妇使劲,你是我亲爹吗? 回到卧房躺在床榻之上,楚擎枕着胳膊,却是辗转反侧的来回折饼儿,死活睡不着。 闭上眼,就是那些繁杂的账目。 上一世,楚擎为了追一个做风险评估的女神,寻思投其所好,结果没搞明白什么叫风险评估,报了个会计班学了两天,所以对账目这种事还算了解。 不过是几本账目而已,可看出的问题却有很多。 这萧县县府李木挪用了官银,说是雇佣民夫,可实际上,民夫根本没收到钱,因为出的是免费的“徭役”,也就是无偿劳动。 这也就是说,李木贪墨的官银越多,治下的百姓出的徭役也就越多。 恶性循环就是如此,百姓徭役多了,无暇农事,粮产欠收,官府收的税银也就越少,税银越少,李木就越是强令百姓服徭役。 百姓什么都不干,光去服徭役了,根本交不上租子,如何养家糊口? 官府剥削,租种田产的主家剥削,两层皮剥了下来,百姓是何等惨状,不言自喻。 原本这些和楚擎毫无关系,以他的处事之道,能避则避,天下不公之事何其多,本就自顾不暇,何必招惹是非,更不要说如今身处这世道这年月,不平之事随处可见,哪里管得过来,又有几条命去管? 可一闭上眼,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想这该死的世道,想步履艰难的老爹,想那势利嘴脸的陶瑸,也想,那身居要职却书生意气的陶少章。 沉沉的叹了口气,楚擎感慨万千。 陶少章老爹是太子少师,所以,他可以管,他可以任性,可以义无反顾。 自己又算什么东西,莫说管,便是嚷嚷一声都是招灾引祸。 数着绵羊,数了快上万只绵羊,楚擎这才沉沉睡去。 殊不知,这一夜楚文盛也同样难以入眠,坐在书房中,唉声叹气。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刚亮,楚府的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要知自从新君登基后,楚府门可罗雀,哪里有什么客人登门拜访,而且听这急促的叩门之声也知是来者不善。 古人叩门是有讲究的,如何叩的,轻重缓急,是中门还是侧门,都有说道。 响的,是中门,声音又急促,和来催物业费似的。 一看是中门,下人们赶紧过去取下门栓,谁知这中门刚显出一条缝,两扇大门直接被踹开了,下人差点没磕到鼻子。 “楚文盛,给本官滚出来!” 人还未跨过门槛,洪亮的叫骂声先传了进来。 楚文盛一夜都在正堂之中,神情大变,快步跑过了影壁。 一过影壁,看清来者,楚文盛连忙行礼。 “原来是邱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邱大人,大名邱万山,户部右侍郎! 要说这六部之中,吏部被称之为天官,掌管官员考评升迁调任,可谓是操控着官员们的生杀大权,而对国朝最为紧要的,新君最为注重的,则是户部了。 尚书最大,下面就是左右侍郎,邱万山这户部右侍郎,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朝堂大佬了。 五十出头,身材消瘦,穿着官袍,负手而立,满面怒火。 别看这邱万山只比楚文盛高了半个品级,可便是平级的工部右侍郎见了邱万山也得弓着腰喊一声大人。 “你那废物儿子在哪里,给本官滚出来!” 本就是一头雾水的楚文盛面色一沉:“不知邱大人寻犬子所为何事,若是冲撞了大人,下官…” “少废话,让他滚出来!” 骂了一声后,邱万山就如同进自家后花园似的,满面怒容的径直走进了正堂。 楚文盛和个受气包似的,紧紧跟在身后,弯着腰,态度谦卑。 二人没打过交道,最多是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罢了,邱万山也是第一次来楚府,踏步而入,明显是不礼貌的,可楚文盛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便是官场,当年在边关那守关的副将楚文盛,骑着快马扛着陌刀,不知砍掉了多少凉戎贼子的脑袋,可来到这京中,成了这工部侍郎,便是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要低着头弯下腰,任其辱骂。 到了正堂,邱万山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冷笑连连。 正好下人端上了差点,谁知这邱万山突然一挥手臂,将差点扫洛一空。 “楚文盛,你好大的胆子!” 楚文盛眼底略过一丝怒意,可脸上却是一副求饶的样子:“邱大人,不知犬子如何冲撞了您,您责骂下官,下官受着就是,可总得让下官挨骂挨个明白吧。” “你那败类儿子,昨日,可是去了陶大人家里。” 楚文盛心里咯噔一声:“是如此。” “好,承认就好…” 说到一半,隔壁听到叫骂声的楚擎走了进来,拧着眉,面色阴沉。 未等楚擎开口,“啪”的一声,邱万山一拍桌子:“你就是那狗胆小儿!” 楚擎扫了眼邱万山身上的玉带,大致知晓了对方是个侍郎,又看了眼老爹,面露困惑。 “愣着作甚,还不快给邱大人见礼,不不不,快赔礼,快些赔礼。” 楚擎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弯腰行礼:“小子楚擎,见过邱大人。” 邱万山哼了一声,随即沉声道:“跪下!” 这一声“跪下”后,楚擎愣住了,楚文盛也是面色剧变,胸膛起伏不定。 老楚终究还是压住了火,陪着笑问道:“邱大人,昨日犬子去了陶府不假,可不知,不知道为何引的您一大早便来兴师问罪。” “不知内情是吧,好,本官便告诉你,大理石少卿被有心之人所蒙蔽,误以为萧县县府李木贪墨了银两,可陶大人收了账簿却无迹可寻,谁知你这儿子入了陶府,胡言乱语说是精通算学,口称看出了掌门有所猫腻,楚文盛啊楚文盛,你倒是教子有方教出了个好儿子,擅管我户部之事为一,蒙骗大理寺少卿为二,污蔑萧县县府李木为三,此三件事,定叫你官帽不保,定叫你儿污蔑反坐,定叫你楚符灭门破家!” 楚文盛如遭雷击,木然的转过头看向楚擎。 楚擎面色阴沉如水,拱了拱手:“这位大人,这都是误会,昨天陶少章陶大人的确是提了账目的事,可我也没说…” “住口!”邱万山冷声打断,只是看着楚文盛:“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要告知你楚家父子,今日朝堂休沐,明日入殿,本官与诸位户部同僚,必会参你一本,你这工部侍郎的官帽若还能保住,本官告老还乡!” 第17章 贵客访 楚文盛并不知道昨日在陶府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是连当事人楚擎也没想到无意之间闯了这么大个祸。 知道了原因,楚文盛也无暇顾及询问楚擎了,连忙弯下腰,告罪连连:“大人,邱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小儿胡闹,还望您周旋一番,犬子年少无知,岂敢开罪李家,岂敢管这闲事,误会,是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虽是武将,却也混成了文官,楚文盛也不傻,要是对方真准备明天参自己一本,又何必一大早跑来兴师问罪呢。 “原本此事与我户部无关,与本官亦无干系,可你儿楚擎却说萧县账目有猫腻,等同于说我户部办尸位素餐皆是蝇营狗苟之辈!” 顿了顿,邱万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本官倒是可以不计较,可司职萧县税事的几位同僚,却是勃然大怒,孙大人和周大人,明日必会参你一本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还望邱大人周旋一番。” 邱万山沉吟了片刻,装作一副极为为难的模样说道:“听说南郊你有些田产,这些田产紧邻孙大人的庄子,可是懂了。” 低着头不吭声的楚擎,神情微动。 看明白了,对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过是要来讨好处罢了。 只要愿意讨好处,这事就有的商量。 其实楚擎早已是满腔怒火,可却深知不可再为老爹树敌了,是也好非也罢,先忍气吞声将这事遮过去再说。 楚文盛面色复杂:“邱大人,是想要…想索要我楚家名下的田产?” “你这是什么话,你那田产紧邻孙大人的庄子,便是将地契交于了孙大人,本官也未必会…” 话没说完呢,楚文盛突然笑了,随即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做梦呢,要田产,要你娘的个蛋!” 这一声大骂,不止是邱万山傻眼了,就是来连楚擎都懵了。 “你…你敢辱骂本官?!” “骂你又如何,再敢胡咧咧,老子砍了你!” 楚擎吓的够呛,赶紧拉住了老爹,低声劝说道:“爹,别闹,区区几亩田罢了,不值当的。” 楚文盛甩开楚擎,苦笑着说道:“痴儿,为父本就官位不保,家中就剩下那几亩薄田了,等被摘掉官帽,不知多少人要谋害为父,爹爹能留给你的,也只有那几亩田产了,爹虽不能继续庇佑于你,可至少却能让你不愁吃穿,这田,不能给了,给了,你要如何度日。” 楚擎的眼睛红了,望着老爹苦笑的模样,一时之间,满心都是内疚与懊悔。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看向怒不可遏的邱万山:“三个数,滚,三个数过后还不滚,老子打爆你狗头!” “好,好!”邱万山霍然而起,咬牙切齿道:“明日,我邱万山,定叫你楚家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楚文盛转身就走,楚擎问道:“爹你干什么去?” “找单刀去,劈了这狗东西。” 楚擎都懵了,老爹这脾气可够火爆的啊。 其实这事老楚考虑的很清楚,就算给田产地契送了,最多就是账目这事揭过去了,可他这工部侍郎的官身依旧难保,横竖都是死,就是早晚罢了,还不如给楚擎留点家当呢。 当然,既然横竖都是死,楚文盛也懒得虚与委蛇了。 说做就做,楚文盛还真就要去花园里找单刀,正在这时,下人跑了进来。 “老爷,府外有人递了拜帖,说是要求见少爷。” 邱万山哈哈大笑:“竟还有人递楚府拜帖,眼瞎了不成。” 楚文盛也很困惑。 不但投了拜帖,还是“求见”,求见的还是楚擎? 所谓拜帖,和名片差不多,爵位、职位、籍贯、姓名、字、敬语最后加个拜,就比如五星上将马家沟詹姆斯下士敬拜这种格式。 接过拜帖,楚文盛扫了一眼,名是陈言,字是尚语,京中人士,携长者拜见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将拜帖交给楚擎,楚擎也是不明所以:“没听说过啊。” “好,擎儿先去见客,为父去寻单刀劈死邱万山那狗日的!” 邱万山明显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又坐下了,大叫道:“果然是个粗野鄙夫,本官就在这里,楚文盛你敢对本官刀剑相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楚文盛头都不回,真就去找单刀了。 楚擎满面无语,只能跟着下人去看看这陈言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到了月亮门的时候,楚擎又有点害怕老爹真的会行凶。 要是砍死了邱万山,老爹可就不单单只是没了官身那么简单了。 “你去将人迎进来,我在这看着我爹。” 下人应了一声,跑去开门迎客了。 不出片刻,下人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相貌不凡穿着儒袍的老者,一个脸上带着苦笑的中年人。 二人正是户部尚书卫长风与户部主事陈言,只不过二人未表明官身。 楚擎歪着脑袋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这俩人。 陈言快步走来,率先开口:“想来这位公子就是楚擎楚公子了,楚公子果然仪表堂堂,学生陈言,见过楚公子。” 卫长风则是从上到下打量着楚擎,眼底略过几许失望。 之所以没表露身份,就是怕闹个乌龙。 账目他看过,公式也看过,虽然没全看懂,可知道什么意思,惊为天人。 只不过今天早上来之前一打听,明白了这楚擎是个什么玩意后,顿时狐疑了起来。 就这么个京中百姓万人骂的活畜生,能是算学大家? 可转念一想,陈言说了,这些草纸是陶少章送来的,而写草纸上内容的,正是眼前这小子,陶少章不屑于说谎,陈言更不会蒙骗自己。 想到这,卫长风露出慈善的笑容,抽出袖中的草纸:“楚公子年纪轻轻,如此多学,老夫久仰久仰,冒昧来访,唐突了,唐突了啊。” 楚擎一头雾水:“你们认识我?” “听闻过,听闻过的。”卫长风摊开草纸:“老夫是想问,这纸上的内容,可是公子所书写的?” 楚擎打眼一看,随即抬起手指,一指大门。 卫长风不解:“楚公子何意?” “滚犊子!” 陈言勃然大怒。 可卫长风却乐了。 八成就是这小子了,学算学的吗,都是这欠揍的模样! 第18章 招揽 楚擎不是不知礼数,而是一瞅卫长风手上的草纸就压不住火了。 就因为这几张破纸,现在老爹就满院子找单刀准备砍人呢,要不是自己多事,哪能出这么多幺蛾子。 陈言气坏了,冷声道:“你可知我等是何人,说出来,怕是…” 卫长风挥了挥手示意陈言禁声,自己却不恼怒,乐呵呵的指了指草纸:“是楚公子所书的吧?” 楚擎没好气的反问道:“陶少章让你们来的?” “不错。”一听这话,卫长风顿时确认了,眼前这小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见到了正主,卫长风面露激动之色,急不可耐说道:“这纸上所书,老夫知其意不解其理,这才前来请教,楚公子可否赐教一番。” “没兴趣。”楚擎又指了指大门:“再见,不送,886。” “这…楚公子,老夫备了薄礼,登门拜访,又是长者,岂有赶人之理。” “带礼物了?”楚擎瞅了眼陈言:“哪呢?” 陈言哭笑不得,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古书:“知楚公子是读书人,我等特意寻了《惠语》手抄本,此书乃是…” 楚擎满面失望:“我要这玩意干什么,我字都认不全,折现吧。” “折现?” “对,钱,铜钱,银票,有没有,不是要请教账目吗,拿钱。” 楚擎也是想通了,反正这事都闹到现在这个样子,避是避不开了,不如赚俩钱花花,将来和老爹跑路的时候也能用到。 陈言和卫长风二人面面相觑。 上你家拜访,直接开口要钱,这还要脸吗? “我靠,没钱好意思讨教学问,白嫖,你以为你们是探店的?” 卫长风赶紧对陈言说道:“愣着作甚,快使些钱财。” 陈言满面无语,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倒出了几串铜钱。 还没等数呢,楚擎直接一把夺过:“拿来吧你。” 陈言急了:“这可有一贯之多。” “就因为你家大少爷和账目的事,有个傻缺一大早就跑来兴师问罪,别说一贯,要你一百贯都少!” 拿了钱,嘴上骂骂咧咧的,楚擎抓过那几张草纸,就近来到花园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卫长风和陈言赶紧跟了过去。 楚擎指着草纸,头都不抬的说道:“听好了,我就说一遍,这是加好,这是减号,这个是报销比例,这个是…” 卫长风听的是云里雾里,出声打断道:“楚公子自然是有大才的,不过这密语秘符不急于一时。” 说完后,卫长风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账本,放在了石桌上:“不如楚公子过目一番,看看这本账目可有猫腻。” “这也不是萧县的账目啊,贺州是哪?”楚擎扫了一眼:“不是,你们家大少爷闲的蛋疼耐酸吧,他一个大理寺的少卿总管什么税收啊,这上面怎么写着贺州府。” 嘴上这么说,楚擎依旧翻开了账本,随意看了几眼,没好气的说道:“昌朝还有好人没,这贺州知州贪了这么多。” 陈言面色剧变:“胡说,于大人…” 站在楚擎身后的卫长风直接给了陈言一脚,笑吟吟的问道:“楚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瞎吧看不出来,明显是官商勾结啊,粮仓存粮逐年递减,贺州粮价居高不下,那粮商的交的税为什么越来越高,倒是没偷税漏税,正是因为没有偷税漏税,卖出的粮食数量,正好是官府的弃粮数量。” 扭过头,楚擎乐道:“这个太好抓了,证据都不用找,官府将官粮私下给了粮商,没了低价官粮,粮商趁机抬价,而查税的户部的官员,不是地方官员,所以粮商上缴税额不敢作假,数字对比一下就知道,正好是官府倒卖官粮的数额。” 卫长风双眼亮晶晶的,双目灼灼:“紧凭此账本就可看出?” “那还怎么的呢。” 卫长风和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账本:“这个如何,可有猫腻?” “你俩还有钱没?” 卫长风急的和什么似的,看向陈言:“还不快拿些钱财。” 吴言都快哭了:“下…晚辈身上已无分文。” “真的没有了吗,快看看袖中,怀中。” “晚辈真的没钱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那好。”卫长风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串铜钱放在石桌上。 陈言:“…” 楚擎收了钱,这才翻开账本,看了几眼,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回头喊道:“福三,取纸笔来。” 远处看热闹的福三跑开了,楚擎则是敲着桌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看下去。 全是数字,没有不认识的字,可这数字太过繁杂和庞大。 就连陈言也是满面紧张之色。 这本账目,是一道的账目,三州九府二十六县,上面的赋税,可是占了整个国朝的两成。 这账目是昨夜才交到卫长风手中的,之所以带在身上,是因为要报到宫中。 账目没问题,户部官员二十余人核算了足足八日才核对好的。 可卫长风却觉得有问题,要是没问题,也不会报入宫中。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不是账本,而是其他缘故。 福三将纸笔送来了,楚擎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抓着笔开始进行验算。 这一算就是好半天,半炷香的时间,可楚擎也只翻开了前三页。 “陈留城铁矿对不上,少了二百车,开矿的民夫是三千余人,对比往年…” 话还没说完,卫长风面色剧变,一把抓住了楚擎的肩头,声音都发颤了:“楚公子可有官职在身?” 楚擎明显是误会了,斜着眼睛拍掉了卫长风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我可不去陶府打工,瞅瞅你们那嘴脸吧,一锤子买卖,十贯钱,这一本账目我全算出来至少要两日的时间,而且光是前三页就亏空了上万贯,就收十贯钱,不多。”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楚擎的目光,满是莫名之色。 他不知道这整整一道的账目都问题,但是他能看出来,看出来楚擎说对了,如果没说对的话,卫长风不可能这么激动。 便是连他自己开始激动了,因为楚擎说要核算完这整本账目,只需要两日的时间,而户部,可是二十多个经年老吏算了足足八日,完了还他娘的没算对。 正在此时,楚文盛拎着单刀从另一处跑来,路过楚擎等人时,叫了一嘴:“擎儿友人?” “算是吧,讹俩钱儿花花。”楚擎挥了挥手:“爹您吓唬吓唬就得了,别真砍啊。” “老子取他狗命!” 一语落毕,楚文盛冲进了正堂里。 陈言倒是正对着入口,可卫长风却是背对着的,所以楚文盛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府中,竟有一位朝堂真正的大佬。 卫长风哪里有心情顾及楚文盛,看着楚擎的目光,就和看失散多年的战地情侣似的,双目火热。 “楚公子,不如老夫给你谋个差事可好。” “没兴趣。” “你开口,几品。” “没兴趣。” 翻来覆去,就是仨字,没兴趣,因为鸡同鸭讲。 卫长风说的是几品,是指官职,作为户部尚书,他是可以举荐贤才入朝为官的。 而楚擎理解的,是家丁或是管事,大户人家打工的,也分几品几品,就好比家丁似的,从九品家丁开始干,就是干半辈子,最多混个管事。 “哦,讹俩钱儿花花。” “” 楚擎刚要让人送客,身后传来大骂之声。 “好你个楚文盛,你竟真敢亮兵刃” 第19章 抽他 陈言是看出来了,卫长风绝对会举荐楚擎为官,去户部为官。 莫说是卫长风,就是连陈言自己都心头火热。 这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这户部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烂账,不是户部官员尸位素餐,而是真的算不明白。 要只是贪墨官银在赋税上少了一些也就罢了,主要是折腾人啊。 知道有问题,却算不出来,然后户部就要派人去各个州府调查,就算能调查出个眉目,依旧没证据。 要知道户部掌管的可是一国的钱粮,六部、九寺、门下省、尚书省,各个衙署,都伸着手管户部要钱,国库哪来的钱,钱都让下面的人给吞了! 若不是如此,卫长风哪能天天在坊间搜刮精通算学之人。 陈言望着斜着眼睛打哈欠的楚擎,苦笑连连,他觉得是时候表明身份了,要不然老大人这么个墨迹法完全就是自取其辱,因为楚擎这小子都开喷了。 “不是,你挺大岁数人了,能不能别一说话就抓我胳膊,你撒开。” “哎呀呀,老夫是惜才,惜才啊。” “惜才有个屁用,我要钱,你给钱怎么都好说。” “好!”卫长风一听有门:“你每月要多少俸禄?” “一百贯!” 卫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不去抢国库? 楚擎一脸不屑:“逗傻子呢是不是,真当本少爷傻,萧县、贺州,光是这两个账本,我就能找出一万多贯亏空,更别说这一本了,哎呀我去,这是哪个地方的,太扯了吧,一年没了至少十万贯,我能帮你们弥补多少亏损,一百贯都不给?” 卫长风还真犹豫了。 事,是这么个事,可问题是,没这么办的啊,宰辅一个月的俸禄也没一百贯啊。 陈言哭笑不得,弯腰刚要提醒道:“老大人,您还未说您的身…” 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吼传了出来。 “好你个楚文盛,明日在殿上我不参你一本,本官不当这右侍郎了,楚文盛,你找死!” 邱万山一路小跑,后面跟着扛着单刀破口大骂的楚文盛。 “参老子又如何,给老子滚,滚出楚府,明日若是被参,下了朝,老子拉你垫背,诛你全家!” “狗胆,威胁本官,你等着。” 邱万山跑到花园,刚要走,见到楚擎三人,大骂道:“还有你这夸口小儿,本官要你灭门破…” “家”字还没说出口,邱万山彻底愣住了。 因为卫长风转过了身,一转身,邱万山目瞪口呆。 “卫…卫大人?!” 卫长风挑着花白的眉毛:“你在这里作甚?” 邱万山一个激灵,连忙弯腰施礼:“下官见过卫大人。” 楚擎懵了,扛着单刀的楚文盛也懵了,转过头,随即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卫大人?!”楚文盛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错了人,确定真的是卫长风后,赶紧弯腰施礼:“下官工部左侍郎楚文盛,见过老大人。” 楚擎也傻眼了:“你是当官的,挺大吗?” 邱万山吞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问道:“不知老大人在楚府…” 卫长风根本没理他,又转头了,瞅着楚擎,摆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楚公子思虑一番,思虑一番,慎重思虑一番,百贯,着实太多,便是一品大员也无如此多的俸禄啊。” 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大爷您刚刚说的几品,是说官职啊,还有,你到底谁啊?” “险些忘了表露身份。”卫长风哈哈一笑:“老夫户部卫长风!” “哦,卫大爷你好,那个,你是干什么的啊?” 卫长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没听说过老夫?” 楚文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步走了过来,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后脑勺上。 “户部尚书卫大人,为父天天和你提及,怎么就忘了呢,每日睡前,为父总是和你说,昌朝擎天玉柱国之栋梁天子信任百姓爱戴无人不知无人不识的户部尚书卫大人啊。” “尚书?!”楚擎一脸狐疑看着老爹:“就他啊?” 毫无意外,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楚擎揉着后脑勺,瞅瞅老爹,瞅瞅卫长风,很是郁闷。 他没记得老爹经常和自己提过户部尚书啊,他就知道老爹以前骂过,说户部那群狗日的都是抠抠腚眼还得裹裹手指头的破落户,铁公鸡一毛不拔。 “诶,不对啊。”楚擎顿时反应了过来,指了指邱万山,看向卫长风问道:“他也是户部的,那不是你下属吗?” 卫长风微微颔首,收起了笑意,转头看向邱万山:“你来楚府做什么?” 邱万山面色煞白。 他虽然不知道卫长风为什么在楚府,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因为眼神,卫长风的眼神,看自己,很不满。 “下官,下官是来与…来与楚大人叙旧的。” 楚文盛没吭声,因为他也不知道卫长风找自己的好大儿干什么。 楚擎满面冷笑,刚要说话,卫长风却淡淡的说道:“刚刚老夫听到,你要将楚府…破家灭门?” “这…这…老大人,下官…” 支支吾吾,邱万山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卫长风的面色越来越冷。 “你为户部右侍郎,掌管粮、铁、盐三库,不知楚家,犯了哪条昌律,老夫也不知你卫长风何时变成了大理寺或是刑部的官员,执掌了对楚府的生杀大权。” 话音一落,邱万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大人,口误,下官只是一时口误,怒极之下胡言乱语,岂敢对朝廷命官说这等威胁之语,是口误啊。” 别看邱万山是右侍郎,在户部算是二把手,与尚书看似只差一步一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卫长风作为户部尚书,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两朝元老,无论是太上皇还是新君,都要以礼待之。 掌管天下钱粮,必然是两袖清风之人,卫长风就是如此,而且生平最是痛恨耀武扬威之辈,在户部之中更是经常训诫属官们不可以权谋私或是以权压人。 户部的侍郎,换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这位尚书,却是铁打铜铸的一般稳坐高位不曾动摇过。 “这活,我干了!”楚擎突然霍然而起:“只要你保证我老爹能保住官位,小子给您做牛做马,养老送终,对了,那右侍郎刚才骂我爹,只要您允许小子给他俩大嘴巴子,明天我就上班,还有,不能让这家事后打击报复!” “混账话。”卫长风面色一沉,来到邱万山面前:“邱万山是国朝户部右侍郎,你一介白身岂能殴打官员,自然是…” 邱万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然后,卫长风突然伸出胳膊,快,很快啊,猝不及防的,“啪啪啪啪”四个大嘴巴子,正反左右各两下,呼在了邱万山的熊脸上。 “自然是老夫来教训!” 第20章 大腿粗否 邱万山的双脸肿了起来,这四个大嘴巴子,一点折扣没有,那真是抡圆了。 楚文盛都看傻了。 他知户部尚书大人脾气火爆,只是没想到这么狠,说抽就抽。 楚擎乐的和什么似的。 他知道,就在这一刻,自己算是抱上了第一根大腿了,虽然这大腿有点老,可它粗啊! “丢人现眼的东西,上一旁候着!” 呼完了嘴巴子,卫长风还呵斥了一声,邱万山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忙站起身,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窝囊。 楚文盛很意外,楚擎也很意外,唯独陈言不意外。 因为也只有陈言知道楚擎的价值,也只有他这个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明白楚擎对户部,对卫长风意味着什么。 楚文盛很懵,脑袋晕晕乎乎的。 自己的好大儿,被京中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好大儿,怎么就和卫大人结交上了,卫大人甚至不惜为了擎儿抽了邱万山四个耳光? 更甚至,刚刚楚擎还提出了保自己官位,卫大人虽未准确答复,却给了邱万山四个耳光,答案,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楚文盛如同置身梦中。 若是卫大人能够在新君面前为自己美言两句,自己…何愁官位不保,朝堂之上,谁还敢再给自己穿小鞋? 楚擎也是个人精,赶紧热络的拉着卫长风的袖子:“哎呀卫世伯赶紧入屋,入正堂,在外面坐着像什么,福三,福三死哪去了,快上茶,上茶点,我世伯来了,比我爹都亲的世伯,恨不得拜把子了,快来上茶。” 卫长风抚须含笑,任由楚擎拉着他进入了正堂,坐在主位之上。 都进屋了,就邱万山苦逼呵呵的站在正堂之外,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要是刚刚没语出威胁交恶楚家,而是谈笑风生,正好老大人入府见到了,八成也会高看自己一眼,而自己,也能和老大人套套近乎。 要知道哪怕平常是在公务之上,卫长风走的也是高冷范儿,侍郎虽是左右手,可卫长风更愿意亲近下面干实务的微末文吏们,反倒是对侍郎、郎中等人不假辞色,大家就是想讨好巴结也没机会。 坐在主位上的卫长风含笑道:“你这后生,老夫费了多少唇舌你却油盐不进,早知如此,刚刚便表露了身份,何须多语多言。” 楚擎一脸尴尬。 你要一进门说你是尚书,我能给你一脚,说我是尚书他爹! 楚文盛殷勤的不得了,又是泡茶又是递杯的。 “岂敢劳烦楚大人,让下官来就是。”陈言拿过茶壶,为众人斟了茶水。 四人都落座了,“反客为主”的卫长风眉眼带笑,望着楚擎问道:“不知道楚公子,师承何人?” 楚擎面色一滞,犯难了。 师承何人,总不能说是育红小学吧。 楚文盛赶紧插口道:“下官,师承下官,平日里温书遇到了不懂的,便是询问下官,下官为犬子答疑解惑。” 楚文盛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也没办法,总不能说楚擎从小到大没看过书吧。 “哦?”卫长风神情微动:“楚…楚…楚侍郎也通算学?” 卫长风是死活想不起楚文盛叫什么,只能以官职称呼。 “蒜学?”楚文盛依旧瞎话连连:“懂,懂一些,略懂略懂,犬子一些关于蒜学葱学的学问,都是下官传授的。” 楚擎:“…” 楚文盛连工部的活都干不明白,更别说户部的事了,他哪知道算学的算的哪个算,他光知道户部负责天下钱粮,包括京中大量的绿菜牲畜定价,所以他以为卫长风说的是大蒜这事。 不过楚文盛也不算是乱说,葱姜蒜嘛,都是作料,平常他也没事会给楚擎做点爱吃的,什么鱼放姜,什么肉放蒜,这种事,他是行家。 唯一让楚文盛诧异的是,户部尚书找楚擎研究厨子的事干什么,这事,直接问自己也成啊。 “诶呦,原来楚侍郎也是大家,在工部倒是屈才了。” 本来卫长风是没怎么正眼看楚文盛的,都是碍于楚擎的面子才客气几句,现在一听说楚擎师承他老爹,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刮目相看了,也是招揽人才,总需要拿出些实际的,卫长风开口问道:“刚刚邱万山口出威胁,不知是因何事?” 楚文盛不敢随意开口,看向楚擎,后者说道:“萧县账目的事,昨天我去了陶府,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无意间和我说了此事,哎呀我去,卫世伯您是不知道啊,当时我直接怒发冲冠了,蛀虫,害虫,畜生,这不是欺负老百姓吗,我这叫一个义愤填膺,气的我是花枝乱颤,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气的我不要不要的,当时我就说了,这账,得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老百姓一个公道,还这朗朗乾坤一个…还这朗朗乾坤一个朗朗乾坤,没的说,必须得施展我的才艺!” “说的好。”卫长风连连颔首:“账目一事,事关国朝,事关天下兴衰,岂容那些地方官员无良贪墨,你虽年纪轻轻,却有此良善心肠,不错,你这年轻后生,当真不错。” 一旁的陈言没好意思吭声。 不知道谁刚才往那一坐张嘴就要钱来着。 楚擎腼腆的说道:“卫世伯抬爱,让您贱笑了。” 卫长风越是看楚擎,越是满意,颇为感慨的说道:“要知此事,旁人可是避之不及,深恐惹祸上身,也只有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仗义执言,老夫欣慰,欣慰啊,如今又有你这娃娃挺身而出,好,好啊。” “应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这个意思吧。” 刚要喝茶的卫长风愣住了,嘴里念叨着,随即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说的好,说到老夫的心坎里了,好,便如此定下了,明日你来户部衙署,陈言会将一些账目交于你核算,待老夫下了朝再与你详谈,过些时日,老夫寻个机会与吏部说上一声,举荐你入朝为官!” 楚文盛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下官,多谢老大人。” 楚擎也站在了楚文盛身旁:“为不为官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爹的官位…” 楚文盛又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后脑勺上:“混账东西,你若是能入户部安身立命,为父别无所求,还不快叩谢老大人。” “哦。”楚擎老老实实的施了大礼,彻底将这个又老又粗的大腿抱实了。 第21章 举荐 卫长风好歹是尚书,又逢税月,不可能一直在楚府闲坐着,客套了几句后,带着陈言以及生无可恋的邱万山走了,和楚擎约好大宝明天见。 这仨人一走,楚文盛仰天大笑,笑的和脱档的手扶拖拉机似的,震的楚擎耳膜都发疼。 “天无绝人之路,好,好,老天爷不亡我楚家,幸甚,幸甚啊。” 楚文盛开怀大笑,接连数月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大叫几声,命下人们布置些酒菜,他要和楚擎痛饮三百杯。 楚擎乐呵呵的,任由老爹释放着喜悦之情。 楚府又不是什么高门大阀,更没那么多规矩,府中的事,下人都有耳闻。 自从新君登基后,老爷官位不保,少爷又遭雷劈,一连串的事情,楚府日日愁云惨淡,现在一看楚文盛的模样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府内一片欢声笑语。 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楚擎心生满足之感。 凭着自己的“本事”为老爹解了围,这种感觉极为莫名。 酒菜很快就布置好了,楚文盛吩咐老管家给下人们一人赏了二百文,府中更是热闹几分。 楚擎与老爹相视而坐,楚文盛率先拿起了酒杯:“擎儿,来,为父敬你一杯。” 楚擎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满面尴尬之色。 “爹您也太没溜了吧,哪有老爹敬儿子的。” 楚文盛哑然失笑:“奇哉怪哉,擎儿自从大病痊愈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楚擎瞳孔微缩,深怕老爹看出猫腻,随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了,哈哈一笑:“来,咱哥俩走一个。” “诶,对喽,这才是擎儿。” 楚擎:“…” 一口饮尽杯中浊酒,楚擎觉得自己这儿子当的挺失败的,但是老爹也强不到哪去。 放下酒杯,楚文盛这才问起昨日在陶府发生了什么。 楚擎早已有了腹稿:“还不是算学那点事,陶少章拿出了萧县的账目,我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账目,算学,哦…”楚文盛恍然大悟:“原来是算学。” “您以为呢?” “我以为是算学。” 楚擎哭笑不得,也没在意,楚文盛继续问道:“可擎儿怎还懂算学呢?” “哎呀,孩儿以前总去花船,您知道吧,有一次见到一个老色批,他也喝多了,穿着儒袍,手中还捧着一本书,叫什么算学小百科,走的时候把书落下了,我就给捡了,平常没事看上两眼,慢慢就会了。” 其实楚擎这谎撒的一点都不走心,根本经不起推敲。 可谁知楚文盛却给强行分析了一波,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不错,通算学者,必是京中大儒名士,而这群酸儒,最喜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去了还不痛快的耍上一耍,就喜拿着几本书装道德君子,他娘的都去花船了,还捧着书装模作样,he,pei!” 楚擎提起杯,满面敬佩的给逻辑鬼才敬了一杯。 这逻辑,也只有只有无懈可以击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文盛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提起了正事。 “这户部官员多半品,吏部天官高一级,吏、户二部非同寻常,你能被卫大人赏识,是你的福分,在户部得了差事,爹也就安心了,便是这官身不保又有何妨,可你万万要记得,入了户部不可胡闹,莫要闯祸,可是懂了。” 楚擎点了点头:“爹您就放心吧,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好,擎儿懂事,为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为父欣慰,欣慰至极啊。” 楚擎又给老爹倒了杯酒,好奇的问道:“孩儿去了户部,能混个几品官儿。” “哎呀,为父也不好说,你未科举,走的定是举荐的路子,举荐你的人,是卫大人,想来不是不入流的微末九品或是文吏,不过你如此年纪,便是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八品?” “不好猜测,卫大人是户部尚书,以老大人的资历,便是举荐个从五品的官身也未尝不可,只需与吏部知会一声即可,太上皇在位时,朝堂之上倒多是举荐为官者,新君登基后,似是对仕途举荐之事极为排斥,吏部上了许多举荐的条子都被新君驳了回来。” 楚擎来了兴趣:“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不就有科举吗,那怎么还能满朝堂都是举荐的官员呢。” 楚文盛哈哈一笑,提起了一件趣事。 八年前,柳州闹了水灾,礼部派去了一位张姓左侍郎前往柳州灾后安民,结果到了地方后,这侍郎与当地官府勾结,强占了不少田产,最后东窗事发,太上皇派一位刑部的郎中去彻查。 郎中没查明白,但是太上皇通过其他渠道知晓了这案子没完结,又派了个吏部官员去了。 最后吏部官员回来了,说刑部的郎中和张侍郎俩人是亲戚关系,属于是自家人查自家人,互相包庇。 太上皇当时就怒了,这不是欺君吗,直接下了圣旨,诛张侍郎九族。 完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太上皇很懵逼,早朝议政殿中,少了四分之一。 后来一问,太上皇傻眼了。 原来和地方官府勾结的张侍郎,是后来去查他的刑部郎中的小叔子,而把这个案件查明白的吏部官员,是这个小叔子的姨丈,最逗的是,仨人当初还都是鸿胪寺寺卿举荐入朝为官的,他和这仨人也沾点亲戚关系。 说得通俗点,那就是侍郎抢占田产,小叔子包庇,姨丈大义灭亲,完了仨人还都是亲戚。 就这一件小破事,太上皇一急眼要诛了张侍郎的九族,然后朝堂上少了四分之一的官员,全被抓大理寺和刑部大牢里去了。 楚擎听过之后,笑的是前仰后合。 怪不得如今朝廷大力发展科举制度,这举荐制度太坑人了,感情朝堂上的官员相互之间都是亲戚关系。 楚文盛也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说道:“就是如此,官员大多出自世家门阀,相互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正是因此缘故,新君登基后才对举荐之事极为排斥。” 吃了两口小菜,楚文盛继续说道:“不过擎儿也莫要有心,卫大人的薄面,新君还是要给上几分的,不管如何,在户部谋个差事,吾儿也就不算是一介白身了,来,咱哥俩再饮上一杯,爹爹敬你。” 楚擎:“…” 第22章 入差 古代的酒,度数不高,楚擎喝了十几杯,觉得这浊酒还没营养快线度数高,和老爹随意的聊了一会后就回卧房了。 倒是楚文盛那开心劲还没过去,拉着老管家和福三又来了第二轮。 楚擎早早就睡下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有个班上了,不能等闲待之。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刚亮楚擎就被福三叫醒。 京中官员的作息比较魔幻,辰时就要上朝,入宫参加早朝,也就是上午七点,这也就是说,官员们五点左右就得起床,捯饬捯饬就要入宫,六点左右到皇宫,六点半之前在议政殿外面等着。 现在初入夏,倒还好,要是到了冬季,官员们待朝的时候一个个动的和死狗似的。 能参加早朝的都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楚擎不在此列,他现在别说上朝了,品级都不知道是几品。 而五品以下的官员,也就是各个衙署的,虽然不用上朝,但是也是七点之前就得点卯打卡上班。 楚府坐落泰安坊,距离皇宫不算远,老爹已经穿着官袍去上朝了,楚擎则是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读书人穿的儒袍。 武将骑马,文官乘轿,楚擎靠十一路。 户部距离皇宫不远,距离楚府也不远,溜溜达达的,也就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泰安坊本就是五品以上官员聚集的地方,一路上看到了不下百顶官轿,这里也是上朝必经之路。 “福三,你说这些官老爷,早上五点…也就是早上卯时就起来,参加完了早朝,回到衙署之中,又干到戌时,比九九六都夸张,他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福三思考了几秒钟,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这些大人的乐趣,您不懂吧。” “有道理。”楚擎深以为然,科考不就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吗,挤破了头皮削尖了脑袋,为的什么,为的就不是成为官员鱼肉百姓吗。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士、农、工、商,士大夫阶层无疑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群,而“官”就是“士”的进阶版,想要成为人上人,想要天天人上人,也只能当官,至于种地、务工、当商贾,没前途的。 到了户部外,陈言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了楚擎徒步而来,微微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楚公子可算来了,陈某已是等候多时。” 陈言是从六品的主事,没到上朝的级别,昨日离开楚府后卫长风就交代他了,让他今日带着楚擎“熟悉工作”。 “怎么还站门口等着呢,客气,太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楚擎和个人精似的,笑的比陈言都甜,热络的不得了:“以后还请…额…大哥你叫什么来着?” “陈,单名一个言字。” “哦,陈哥,额不,陈兄,看我这记性。”楚擎轻轻一拍额头:“以后还望陈兄多多照顾了。” “好说好说。”陈言也是颇为感慨,自称也改变了,道:“应是愚兄感激楚公子才是,若不是楚公子,愚兄哪里有让卫大人多看一眼的机会。” 楚擎楞了一下:“卫大人不是陈兄带到楚府的吗?” “是如此,可却是因你那算学草纸,陶大人将草纸带来,无意中被卫大人见到了,这才让愚兄有了亲近卫大人的良机,还要多谢楚公子了。” 楚擎面色有些古怪:“你是几品官来着?” “从六品,户部主事。” “你和卫大人,平日不熟?” “愚兄不过是微末小官,哪有这福气与尚书大人熟络。” “哦。”楚擎笑容一收:“带路,别墨迹。” 陈言都傻了,这小子刚刚还满脸巴结讨好的模样,一听说自己是从六品,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其实还真不是这回事,从六品吧,不至于楚擎巴结,他爹还是从四品呢,主要是眼前这个陈言,非但是从六品,还是陶少章的友人,楚擎自然不会给好脸色了。 这得亏是草纸让卫长风看到了,要是没看到,邱万山就能整死他们楚家,归根结底,还不是陶少章乱折腾。 恨屋及乌,一看这陈言是陶少章的朋友,楚擎能给好脸色才怪。 陈言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也有些心理准备,学算学的吗,脾气都古怪,户部中几个老吏也是品级不高,可脾气臭的很,不正是因为精通算学被卫大人高看一眼了吗,算是持才自傲吧。 陈言性子宽厚,懒得与楚擎计较,带着后者入了户部衙署。 毕竟是朝廷衙署,不可带下人亲随,作为楚擎的侍卫,福三只能苦逼呵呵的守在门外,等待楚擎下值。 现已快至辰时,官吏们忙碌穿梭,见到了穿着儒袍的楚擎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罢了,不以为意。 班房二十二栋,建盖两侧,皆是主事与八品以上官员差办公务之所,卫长风已经授意陈言,将楚擎先带入正堂,也就是尚书待的地方。 不少人一看陈言带了楚擎进入了正堂,这才侧目不已,暗暗猜测着。 如此年少,却入正堂,八成是名门之后,怕不是皇亲国戚。 入了正堂,楚擎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打量着。 左右两排木椅,居中后侧一张书案,书案后是雕木大凳,也是尚书之位,屋内没什么摆设,连个花瓶什么的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陈言泡好了茶,这才说道:“卫大人已有交代,楚公子要先行将那些秘符传授于一些主事,至于核查账目一事,卫大人要亲自面授机宜,除此之外,关于昨日所看过的那些账目,不可与外人道也。” 楚擎神情微动:“那些坏账,其他人不知道?” 陈言压低了几分声音:“其实除了萧县之外余下那两本账目,便是陈某也未曾听闻,牵扯太广,不宜外传。” 刚刚还外面还自称愚兄,见到楚擎变脸了,也就自称为陈某了,不算热络,却也算不得冷淡。 楚擎不是傻子,大致明白了深浅:“明白,秘符…就是加减乘除那些公式呗,行,谁要学,我教他就是了。” “好,那便如此,陈某这就去叫上几位主事和老吏。” 说完后,陈言离开了正堂找人去了。 都是卫长风交代好的,不过却未点了谁的名字,只是说先找一些主事罢了。 陈言找人,自然是找与自己交好的同僚,他是知道内情的,日后户部免不了都要使用楚擎的法子核算税事,早一日学会了多多少少也省些力气。 第23章 暴躁先生 混官场,必先要消息灵通。 陈言这一出正堂,不少人围了过来,悄声打探着楚擎的身份。 入正堂,明显是等卫大人,身份非同小可,有猜是皇亲国戚,有猜是卫大人家中后辈。 陈言哭笑不得,可也不能言明,他也不知卫长风会如何安排,只能说是尚书请来的“先生”,教授大家算学,日后可能会在户部谋个差事。 这么一说,反倒是令众人浮想联翩。 如此年纪,哪会懂什么算学,而卫长风最是厌烦“走后门”这种事,既然能破天荒的亲自安排一个年轻人来户部,还美曰其名教授大家,这年轻人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总之,诸位同僚莫要胡乱猜测,陈某亦不知具体内情,等老大人下了朝,应是会向诸位言明的,不过尚有一事是老大人交代下来的,需挑选部中几位主事,楚公子会传授大家算学的学问。”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很是鄙夷,可却不敢表现出来。 鄙夷,是因不认为楚擎懂什么算学。 可不敢表现出来,正是因胡乱猜测着楚擎的身份。 不管什么身份,肯定是非同寻常,借着“学习”的机会巴结讨好一番总是要的。 顿时不少人自告奋勇,说什么想要聆听一番学习一番。 陈言哪能不知道这群人心里的小九九,原本想要找几个私交不错的人,可又怕得罪人,只能听之任之了。 值得一提的是,与陈言总是不对付却极为善于钻营的吴勘也在其中。 二十多个户部官员,品级虽都不高,资历却也不低,都入了正堂,一个个满面笑容的望着楚擎。 “楚公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 “老夫陇有为,不知楚公子仙乡何处。” “楚公子…” 一群人这一进来,七嘴八舌的套着近乎。 楚擎一头雾水。 各位大人…都这么谦虚好学呢吗? 看向陈言,陈言却是满面苦笑的模样。 楚擎站起身,搭理这个不是,不理那个也不是,无奈之下只能说道:“找个小马扎,带好纸笔,在外面学吧,先学阿拉伯数字,人太多了。” 大家听的云里雾里,阿拉伯数字是何意? 不过既然楚擎说了,大家只能回到班房取了纸笔,却没带“小马扎”,他们根本不知道小马扎是什么意思。 楚擎站在正堂外面,挑了挑眉:“你们就站着学啊?” 众人脸上挂着笑,心中鄙夷万分。 还真想教点东西啊,这不是哗众取宠吗。 “也行。”楚擎也从陈言手中取来纸笔,从一到零,全都写了下来,举过头顶:“先背这个,再教你们加减法符号,很好学,循循渐进,由易入难,来,跟我念,一。” 众人面面相觑。 楚擎指了指“1”字:“念啊,一。” 众人依旧面面相觑。 “聋啊,1,这就是一,念啊。” 二十多人发出了死气白咧的声音:“一…” “对喽,二。” 众人:“二…” “三。” “三…” 就这样,从一念到零,楚擎写了加减乘除:“跟我念,加。” 不少人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是逗傻小子呢吗,大家还不知道“加减”是什么意思吗。 “念啊。”楚擎也是无心之举,随手一指一个四十来岁的主事:“来哥们,你先来,念,加。” 主事叫孙尧,也是过来凑热闹的,被楚擎这么用手指指了一下,有些不乐意了。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指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放到后世,类似于“你愁啥”。 “这位小公子,不知我等学这些,有何意义。” “诶呦我去,还有什么意义,那你告诉告诉我,你家池塘要换水,问,半米深,就是这么高,就算半丈吧,横竖也半丈,每一个时辰可入水八桶,出水三桶,六十桶能够填满池塘,需要多久才能换完水。” 孙尧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却未开口,直接蹲下在纸上写写画画。 原本楚擎还是满面自信的笑容,寻思震一震大家,结果有些傻眼了,因为孙尧不像装样子,写了好多,嘴中念念有词,什么粟米有言、商功有解、方田似之。 而孙尧嘴中念叨的,正是《九章算术》。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九章算术》最早的版本出现于东汉初年,所谓算学,正是初版中的内容,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卫长风对楚擎青眼有加,最主要的还是“会计专业”,而户部官员执掌天下钱粮,岂能都是饭桶。 孙尧念叨了半天,写了半天,终于站起身,看向楚擎满面不屑之色,朗声道:“本官…算不出。” 楚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你特么算不出你墨迹半天干什么呢。” 孙尧反问道:“那你能算出?” “这不是废话吗,算不出我问你干什么。” 二话不说,楚擎也开始写写画画了。 半晌之后,楚擎哈哈一笑:“需要正正好好两个时辰的时间!” 众人面露震惊之色:“公子真通算学,竟是大家?!” 楚擎一脸得意。 他通算学,是真的,这两个时辰的答案,瞎说的,也是真的。 他自己都忘了刚刚出的是什么题了,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但是不耽误他装b,他不需要算出来,他只需要知道大家算不出来就好了。 “你们也不想想,我是卫世伯找来的,我要是不懂,卫世伯能让我教你们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卫世伯”,就这仨字,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量,足以让大家回府之后脑补三天三夜。 还是那句话,称呼是有说道的,世伯二字,对父辈朋友中年龄大于己父者的通称,也通用于与自家交好长辈。 楚擎哪知道这么多啊,昨天也是随便叫就叫顺嘴了,没想那么多,也不懂那么多称呼。 叫大爷吧,生疏,叫爷爷吧,整的和自己还有六个兄弟似的,叫老东西吧,怕挨揍,叫爹吧,人家不能认,所以只能叫世伯。 “行了,就这么个事,跟我继续念,加减乘除,来,加。” 这一次,二十多人齐声叫道:“加!” “减,念。” “减。” 大家十分踊跃,不是因为楚擎糊弄大家给出了水塘的答案,而是因为“卫世伯”仨字。 阿拉伯数字念完了,加减乘除念完了,除此开始写公式,九九乘法表的公式。 人生第一次当老师的楚擎,十分卖力。 然而,半个时辰后,楚擎气的嘴都瓢了,怒吼连连,如同从业至少八年以上的驾校教练。 “废物,都特么是废物,盯又盯不懂,学又学不废,二六十二,没错,结果三六给我整出个七十七,来,怎么乘的出来个七十七,告诉告诉我,你们的数学都是放高利贷教的?” 二十多人满面羞愧之色。 九九乘法表,他们明白了,还真是大学问,验算都对,问题是,这背就有点太费劲了。 孙尧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楚先生,本官…下官年岁已高,背是可背的,可这身体熬不住,可否,可否让下官搬个木凳来。” “你要点脸不,连五都背不明白,还木凳。”早已是气的失去理智的楚擎随手一指:“去,一人拿个砖头垫着,继续背,背不下来,让你爹来学校领人…不是,背不下来被吃饭了!” 一群人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去盆景旁边一人捡了块砖石垫在了屁股下面,继续死记硬背。 陈言在一旁都看傻了。 就楚擎这气势,知道的是工部左侍郎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户部尚书他爹呢。 楚擎的怒吼声,响彻在工部衙署之中。 “今天我算是涨见识了,你们来告诉告诉我,来,谁来告诉我,在你们户部发育出脑子,得判几年,tmd就你们这智商,走大马路上,交警抓着都容易三枪罚二百,给老子继续背!” 第24章 开窍 卫长风刚下朝,一进衙署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二十多个户部官员,加上几个老年文吏,屁股下面垫着个砖石,耷拉着脑袋和一群受气包似的。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五八四十…” 期间夹杂着楚擎的破口大骂之声,口水喷了这群倒霉催的一脸。 对这群户部官员来讲,九九乘法表并不难背,主要是“顺序”和“概念”问题。 其实在先秦时期《管子》一书中就有提及,《九章算术》中也有昔在包牺氏作九九之术等记载,说的也是九九乘法表,随着之后的演变,和后世基本差不多,只是顺序不对,是从九九八十一到二二如四,从大到小,不是从小到大,再一个是用的也不是阿拉伯数字。 接受倒是好接受,入了门,也很好理解。 主要是心理压力大,楚擎喷他们喷的。 都是读书人,喷人也算是他们的强项,但是像楚擎这种可以一句话就让他们破防并且开始怀疑人生的家伙,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再说楚擎,他的怒意也不是没来由的。 三分之一是气的,被这群“笨蛋”气的,还有三分之二,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因为“账目”。 包括萧县在内的三本账目,每一笔数字之后,都是民脂民膏,都是百姓的血肉和枯骨堆积的数字。 这些,楚擎都能看出来。 他不愿意管闲事,甚至想要装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可他真的能不在乎吗,同样也是“百姓”出身,同样也曾水深火热的挣扎过,如何能不在乎,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告诉自己在乎罢了。 而这股明明在乎却不说的怒意,都发泄在了户部官员的身上。 在潜意识里,楚擎知道,就是这群“饭桶”,尸位素餐的饭桶们,连账都差不明白,所以导致了税收一事处处是漏洞,地方的官员,更是利用这些漏洞去欺民害民。 刚跨进门槛的卫长风有点发懵。 户部官员和小学生似的,排排坐,背着乘法表,挨着喷。 楚擎坐在台阶上,破口大骂,陈言在一旁陪着笑哄着楚擎,深怕楚擎气坏了。 什么叫“算学大家”,这就是算学大家,脾气越爆,本事越大。 楚擎喷人,有理有据,随便写了个公式,放个屁的功夫,户部从官员到文吏,从尚书到门子,一百三十六人的每月俸禄直接算出来了,大家惊为天人,然后…就低着脑袋开始挨喷了。 不挨喷也不行,他们也想像楚擎那般,眨眼功夫就可以计算出上百个不同品级官吏的俸禄。 要知道在这年月,学问就是财富,自己会的,别人不会,那就是财富,试想一下,谁愿意把自己的财富交给别人,谁愿意把自己的学问,传授给非亲非故的人? 楚擎喷他们算什么,侮辱他们又算什么,要知道在他们求学的时候,先生们大嘴巴子都是照脸呼,戒尺都不知抽断了多少根。 至于其他官员,都绕着楚擎走,躲的远远的,可也拿着竹简和笔记录着,疯狂的汲取着他们一知半解的知识,目光中,满是火热之色。 终于有人发现卫长风来了,连忙弯腰施礼喊上一声“老大人”。 大家回过头,齐齐起身,弯腰施礼。 喷人正过瘾的楚擎,那变脸就和翻书似的,满面的怒意,瞬间化为了春风,起身就迎了过去。 “卫世伯,卫世伯您回来啦,辛苦辛苦,为国操劳,擎天玉柱,金枪不倒,卫世伯果然是我辈楷模。” 卫长风哭笑不得,微微颔首:“有劳楚公子了。” 俩人不过就是短短的一句对话,都是无心之语,可听在众人耳里,却无疑于一声惊雷炸响。 果然,楚公子以“世伯”相称,卫大人,还对楚公子说了一声“有劳”。 这是什么,这就是态度,这就是信号啊。 铁面无私脾气火爆的卫大人,何曾对年轻人如此和颜悦色过,这俩人,果然关系匪浅。 不过要说震惊,大家也算不上太过震惊,这楚公子没背景,敢和喷孙子似的给这么多工部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吗。 卫长风看了眼贴在墙壁上的公式和阿拉伯数字,神情微动,刚要开口,楚擎回头骂道:“杵着干什么,给我继续背,背完了,写公式,半炷香内,必须用我教授的公式算出六部官员千余人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算不出来,别吃饭了!” 二十多人,屁都没放一个,坐下之后,继续开始连背带写。 卫长风面露惊容:“半炷香内,核验出千余人的俸禄数额?!” “是的,世伯您放心,我给所有人的俸禄都改了,他们就算提前知道答案也不准确,必须用公式算出来。” 卫长风张了张嘴,他想说的,不是答案正确与否,而是,太难为人了吧,要知道京中官员调动频繁,俸禄发放也总是变来变去,每次到了月末发放俸禄,户部少说也有十几个文吏算上几数日,还要核查好多次。 刚要开口,孙尧举起了手,楚擎皱眉道:“放。” “楚先生,一…一炷香行吗,一炷香,学生,学生定能算出来,半炷香,半炷香太短了。” “还敢和讨价还价,你中午别吃饭了!” 卫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孙尧不由开口问道:“一炷香,你独自一人便能算出来?” 孙尧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点了点头:“下官可算。” “果真?” “下官哪敢蒙骗老大人。” “好,那你便核算,现在核算,莫说一炷香,一日都成,不,你独自一人,三日都成。” 孙尧小心翼翼瞅了眼楚擎,后者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算你运气好,一炷香,现在算!” 结果谁知楚擎话音一落,又是七八个人把手给举起来了。 “楚先生,楚先生,下官也可一炷香,一炷香可算。” “学生也可,一炷香!” “一炷香,那学生也能。”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深怕真的吃不上午饭。 卫长风咧着嘴,如梦似幻。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自己的属官…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第25章 授官 事实证明,一炷香,二十多个官员,其中四分之三都算出来了,数字,都对,六部之中的官员,千余人一个月的俸禄,全算出来了。 卫长风嘴巴就没合上过,双目呆滞。 呆滞,很快变成了狂喜之色。 这效率,可以说是呈几何倍提升了。 楚擎撇着嘴验收“答案”,虽然是正确的答案,可依旧不满意,嘴上骂骂咧咧的。 瞅了眼依旧抓耳挠腮的六个户部官员,毫无意外,楚擎破口大骂。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屁都没学会,就你们还官员,户部官员,你们的官职都是从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上买来的吧,老天爷向人间播撒了智慧,你们是打伞了还是穿雨衣了,啊,别人都在学算学,你们是不是躲下水道里和忍者神龟练习耗油跟呢,废物,饭桶,一群…” 楚擎怒不可遏:“说,你们是谁!” 算出答案的官员们,齐吼一声:“我们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官员!” 秦游又指着没算出答案的人:“说,你们是谁。” 几个户部官员低着脑袋:“我们是吃屎的阿拉蕾。” 他们不知道阿拉蕾是谁,但是刚刚楚擎就是这么骂的,谁算不出去,谁就是阿拉蕾,反正是极尽所能打击他们的自信心瓦解他们的尊严挑逗他们的智商。 “好,既然是阿拉蕾,那就别…” 还没骂完,卫长风突然大喊一声。 “贤侄!”一声贤侄过后,卫长风热情的那就和什么似的,直接抓住了楚擎的胳膊。 “贤侄劳累,劳累了啊,快入屋,快入伍喝口茶歇息片刻。” 楚擎依旧是光速变脸,连忙躬身:“世伯客气,世伯太客气了,快,您入屋,侄儿先给您沏上杯茶顺顺气,没必要和这群废物们置气。” 楚擎太清楚不过,大腿,只要抱住一根就行,只要在户部抱稳了扛把子卫长风的大粗腿,其他人,正眼都不用看的。 凡事,都要和领导看齐,卫长风为什么找自己,不就是因为属官全是饭桶吗,卫长风为什么找自己传授算学,不就是为了让这群人开窍吗,既然连卫长风都看不上这群废物,自己何必和颜悦色,喷就是了,卫长风找自己,就是干这个的。 “爷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入了正堂,一个笑的比一个甜。 上朝的不止一个卫长风,还有十几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在旁边看的是云里雾里,见到卫长风入屋了,这才像属官们打探楚擎的来路。 众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只是说楚擎是有真本事的人,就是脾气不咋地,主要是素质也不咋地,但是绝对是佩服的。 可说来说去,还是没说明白楚擎的“背景”。 倒是昨天在楚府挨了四个大嘴巴子的右侍郎邱万山不发一言。 他是知道楚擎背景的。 准确的说,楚擎哪有什么背景,一个工部左侍郎的爹,如今京中是个官员都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可能会面临加倍的问题,大嘴巴子加倍。 因为他很清楚,楚擎有没有背景已经不重要了,从今天开始,卫长风就是这小子的背景。 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正堂之中的楚擎,邱万山决定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因为他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昨天在楚府的时候,当着尚书的面前就要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是丝毫情面都不留,这种人,还是尽量别招惹了,不按套路来,一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 再说正堂之中,卫长风乐的见牙不见眼,坐在凳子上,那叫一个甜赛蜜。 他知道楚擎有本事,但是决然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的本事,就上个朝的功夫,属官竟能用一炷香内核算出六部一千余官员的俸禄,要非是亲眼所见,谁若是如此和他吹嘘,他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了。 “贤侄果然是有大才。”卫长风一副捡到宝的模样:“老夫的户部,就缺你这样的大才,求贤若渴,求贤若渴啊,哈哈哈哈。” 卫长风发出炮仗一般的长笑声。 楚擎则是满面腼腆之色。 不是本公子有大才,是你户部属官都是弱智。 “楚公子有此才学,老夫早就应将你纳入户部之中才对。”卫长风颇为感慨:“你楚家家学渊源,可你父怎就成了工部的侍郎,若是你父子二人同入户部,老夫如虎添翼。” 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还家学渊源,我爹算超过个位数的数字都得掰手指头。 不过楚擎也没办法说破。 学问,总是要有来历的,真要是无师自通,那不是天才,是妖孽,对待妖孽,人们不会赞叹,而是会排斥,嫉妒,甚至是捧杀。 同样一个脑袋两只手,凭什么你就能无师自通,凭什么我们就要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公平的,既然不公平,你就是异类,是异类,就不允许存在,这就是人性,凡人之性。 “也好,老夫户部得贤侄,已是意外之喜。” 沉吟了片刻,卫长风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算学一道,晦涩难懂,真正通此学者的大家名儒,哪个不是将此大学问捂的严严实实不授于外人…” 看向楚擎,卫长风脸上就俩字---特么满意! 他让楚擎来,主要是为了核验几本账目,这种事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寻思找几个人给他打打下手,这才知会了陈言,没想学什么“公式”,就是明白个加减符号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结果楚擎倒好,上来连前戏都没有,直入正题,不是授人以鱼,而是直接授人以渔,可谓是让卫长风既惊喜又意外。 这怎能不让卫长风感慨万千,学问,是安身立命之本,谁会轻易传授他人,更别说是一传授就是几十号人,如此高风亮节,如此胸怀,世间罕有,当然,也不排除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当然,楚擎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学问这种事,在他们“老家”那都是九年义务教育,老师拽着你耳朵让你学,完了还好多人不愿意学。 面露正色,卫长风开口道:“与老夫说说,你楚家之事,说一说你父之事。” 楚擎神情大动,顿时会意。 昨日在楚府,卫长风虽说让自己来户部,却对老爹的事只字不提,明显是有所保留,可现在,主动提及,态度上的转变自然代表了很多事。 楚擎也不敢嬉皮笑脸了,施了一礼,朗声道:“小子也知之不详,只是听家父说工部官员要被撤换,当今圣上对工部的官员极为不满,家父官位不保,这才导致府中每日愁云惨淡,单单只是官位不保也就算了,主要是老爹担心被夺了官位后有人会斩草除根,一棒子将我爹…将楚府彻底打死,毕竟在官场之上…” 抬头看了眼卫长风的脸色,楚擎继续说道:“您是户部尚书,您一定懂官场上的这些事,如果只是告老还乡还好,可要是被罢了官,就是庶民,而我们楚家人又都是京中人士,府中名下的产业,田地…” 话不多说,点一下就好,楚擎相信,卫长风明白自己的意思。 “老夫懂了。”卫长风凝望着楚擎,问道:“老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父楚文盛,可有贪墨之事?” “没有。” “可有草菅人命之事?” “没有。” “可有巧取豪夺之事?” “没有。” “可有欺民害民之事?” “没有。” “可敢作保?” “敢!” “好!”卫长风霍然而起,轻轻拍了拍楚擎的肩膀:“从今日起,你便是户部八品署丞,明日老夫会命人去吏部递个条子,回了府,转告你父楚文盛安心待之,过几日入宫,老夫面见天子,若是真如你所说你父楚文盛官声清白,这左侍郎之位,他可安心处之。” “小子楚擎,谢过老大人!”楚擎长身施礼,面色激动:“楚擎,带家父,谢过老大人。” “在户部用命就是,你这八品署丞,亦是算学教习,勿因外人所扰,施手为之便可,切莫失了本心,若能守住本心,既便闯了祸事,老夫定保你周全。” “小子敢不从命。” 弯着腰的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本心,祸事,周全…自己终究还是卷入了这贪墨水银的漩涡之中,不过也好,总比去扛煤气倒插门强不少。 已经认命的楚擎丝毫没发觉,自己,竟隐隐有几分窃喜,这窃喜,来源于他可以管一管这世上的不平之事了。 第26章 剑 教习,为学官,昌朝之中的教习分为两种,一种是宫内教习,多为宫中属官,教导宫中贵人学识,讲经授文,还有一种是国子监的学官,教授学子四书五经,品级不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也可以称之为教习,无官身,可贩夫走卒,可官员文吏,担任讲学之职,授学之人需对其口称先生,以学生自居。 三省、六部、九寺,亦有,不过多为民间大儒和名士,非是长期任职。 楚擎现在几乎是有了官身,就等吏部批复,不过是八品署丞的末流小官,这点薄面吏部还是会给卫长风的。 在六部之中,八品官员多如狗,不入流的署丞满地走,可这教习的“身份”却是非同小可了。 因为这教习,大家可以不喜欢他,可以讨厌他,可以在心里各种骂他,但是,必须尊重他,因为楚擎是“师”者,哪怕只是传授个一加一等于二,那也是传授学问了,如果连传授自己学问的人都不尊重,就会遭受鄙夷和唾弃,这是规矩,文人的规矩,而官员们,都是文人,天地君亲师,无论是什么师,哪怕就是足疗师,只要带个师字,都需尊重。 署丞是没有班房的,可教习有,卫长风将陈言叫了进来,让陈言为秦游倒腾出个办公的地点。 陈言满面无奈,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闲着的班房了。 要么说卫大人是尚书呢,解决问题很干脆,就一句话----那好,把你的班房让出来,让楚擎搬进去。 然后,陈言就成了户部之中唯一没有办公地点的六品主事了,被楚擎鸠占鹊巢。 楚擎和陈言离开了,前者乐呵呵的,后者满面苦笑。 二人一走,卫长风微微轻咳了一声,守在外面的文吏走了进来。 “去将右侍郎邱万山叫进来。” 文吏应了一声,匆匆跑走,过了会,邱万山态度谦卑的走了进来。 “不知老大人唤下官有何吩咐。” “坐。” 邱万山心里咯噔一声,恭谨的坐在了一旁。 “本官只问你一遍,昨日为何去楚府,谁叫你去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说与本官听。” “老大人,昨日下官…” “本官说了,只问一次,你若是不愿讲与本官听,自行离去便是,若是只是卖了他人的情面,无关痛痒,本官自不会追究。” 邱万山面色剧变,连忙说道:“大人,下官只是得了李家二公子的知会,前去训斥一番楚家人罢了,仅此而已。” “萧县账目,与你可有关联。” “没有,断然是没有的,下官不敢虚言。” “李家二公子,是叫…” “李林。” “是这个名字。”卫长风冷笑了一声:“萧县县府是叫李木,李家的大公子,原来如此,楚擎去了陶府,在陶少章那里见了账目,此事被李林得知,事关他的兄长,这才让你去警告一番。” “是,是如此,其他的,与下官毫无关联,包括萧县税事。” 邱万山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在户部,卫长风就是“王”,说一不二,左右侍郎是朝中大员,可在户部,如果卫长风想要换掉个侍郎,不过是入宫一句话的事。 卫长风的威严,来源于五十载的人品,来源于宫中宠信与其他大人的敬畏。 而在户部之中,卫长风对贪墨这种事最是深感痛觉,知道一个弄掉一个。 昨天去楚府“讹钱”的事,可大可小,京中是常态,可要是在户部,算的上是以权压人了,如果卫长风想要较真,他这右侍郎分分钟被撤裁掉。 “这话,本官是信的。”卫长风话锋一转,淡淡的说道:“若是本官记得不错,你出自清河邱家,邱家与尚家联姻后,你虽不是邱家核心子弟,却被尚家赏识,保举到了京中为官,平隆七年,你入户部担任主事,之后你便以尚家人自居,前年时,尚家将你的妹子送入宫中成了才人,吏部接连两年京评,对你皆是给出了上佳的评语,这才成了右侍郎,只是新君登基后,你那妹子失势,你又以邱家人自居,是如此吧。” 邱万山老脸羞红。 他本以为,尚书大人从不会关注京中这些世家之事,甚至连户部官员籍贯是哪里都不记得,可谁成想,这位平日里对此不言不语的老大人竟知晓的如此详细。 卫长风继续说道:“到了侍郎这位置,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你妹子失了势,吏部岂会再给你颜面,便是顶着侍郎之身告老还乡,也不是轻易之事,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想要巴结李家,对么。” “扑通”一声,邱万山双膝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却不知该如何搭话。 “你啊,寻错人了。”卫长风轻笑一声:“本以为你只是才智平庸却善于钻研,没想到,便是连这押宝的双目也是瞎的令人发笑。” 邱万山抬起头,满面茫然。 “本官不瞒你,新君对这税事极为关注,北侧凉戎这几年屡屡犯边,粮草却总是供应不上,说来说去,无非钱粮二字罢了,这钱粮哪里来,自然是税事官银,可这官银,却都被世家门阀和地方豪族侵吞了,萧县之事,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邱万山惊叫出声:“天子要行税改之事?” “不错,既是改,必先要纠,既是纠,自然要查,你喜押宝,老夫便给你个机会,押在我户部之上,差事办的好了,老夫必会对天子提及,让新君赏识于你,之后仕途,凭你的本事,若是不押,亦可,无他,往日如何做,日后你便如何做。” 邱万山面色一变再变,转念之间便反应了过来,声音发颤:“老大人是要…是要让下官以身为剑,彻查天下各道税务,这…这不是知要得罪多少地方官员,这些官员,又都出自门阀,这…这是取死之道啊,老大人,这,这是取死之道啊。” “不,这剑,你还不配,而是另有旁人。” “那是?” “楚擎,无名之剑,正因无名,却也无懈可击,而本官要你做的,便是让这无名之剑不出任何差池,这剑,莫说折了剑身,哪怕是出了缺口,毁了剑穗,楚擎他…便少了一根汗毛,本官,唯你是问!” 说完后,卫长风拿起茶盏,呷了口茶,耐心等待着。 邱万山胸膛起伏不定,足足半晌,这才开口问道:“老大人高瞻远瞩,天子要办,此事自然不可违逆,楚擎出自楚府,楚府不与世家交好,游离在门阀之外,声名不显毫无根脚,确是揭开浓疮的不二人选,可下官…” 一咬牙,邱万山沉声道:“可下官只能为其遮挡明枪,至于这暗中之箭,下官断无办法,不敢担保。” “好。”卫长风微微一笑:“这暗箭,自是老夫这户部尚书提防,从此刻起,你便是楚擎上官,督管他核查账目一事,此子性情…老夫也看不出深浅,你自行拿捏,可这人,不能有闪失,更不能给本官将人气走,你可懂了。” 邱万山苦笑连连,点了点头:“下官懂了。” 懂了,怎么会不懂,无非就是当爹似的伺候着呗。 说的好听,自己是上官,督管,结果呢,结果您说这小子性情不咋地,还不能气走,你直接说让我认个爹就完事了呗。 第27章 护剑者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卫长风历经两朝,贵为户部尚书,执掌天下钱粮,岂是因惜才便轻易破了规矩之人。 各道各州府的账目一团乱麻,他岂能不知,账目查无可查是真,不知该如何揭开这惊天丑闻,也是真。 他是户部尚书,按理来说是可以捅破这层纸的,可一旦到了那时,户部就会遭受攻讦,遭受来自各方的攻讦,而左右侍郎,亦是朝堂大员,与各方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下面的主事也是如此。 那么谁来揭破这层浓疮将血淋淋的恶臭公之于众就成了难题,原本,卫长风属意的人选是陶少章。 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嫉恶如仇,算是不二人选。 若非如此,陶少章岂能如此轻易的获得萧县账目。 值得一提的是,陶瑸也正是隐约看出了猫腻,才让陶少章不要沾惹此事。 可惜,陶少章长的像炮灰,但是并不具备优质炮灰的实力,而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傻了吧唧的楚擎跳出来了,懂查账不说,还不怕得罪人,少年性情极重。 这不二人选,也自然变成了楚擎。 其实这也算不上谁利用谁,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卫长风保楚府,楚擎给卫长风当炮灰,互有需求。 别说楚擎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就算知道,他也得往坑里跳,至少,卫长风会为最大限度的为他遮风挡雨。 而且老卫也是个实在人,心眼,肯定是有的,却不是坏心眼,要不然也不会让邱万山明面上护楚擎周全了。 不说卫长风的计划,单说楚擎,到了陈言的班房后,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那是一点都不“见外”。 陈言站在一旁,如同刚做完绝育的公猫下意识想舔一下蛋蛋一般,心情很复杂。 活久见,从六品主事,连个办公的班房都没有,说出去都得被笑话。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陈大人,快坐下啊,别客气,当自己班房就行。” 陈言很好奇,一开口就能精准无误掏别人心窝子上,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以后大家算是同事了,互相照顾啊,哦对了,我现在是署丞,是不是得管你叫大人啊。” “在衙署之中,自是要如此称呼。” “哦,陈大人是从六品吧,那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你这署丞是八品,本官是从六品。”陈言都被气乐了:“只是差了两品四级,却也是天差地别,这两品四级,不知对多少人就如那鸿沟一般不可逾越。” 楚擎和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那我多久能干到从六品?” “这…这本官哪里知道。” “那陈大人干了多久?” 陈言微微一笑:“本官是平隆三年的进士,入朝观政,同年调任涠江…” “你就说几年吧。” “整整十五载。” “这么久啊。”楚擎皱着眉头喃喃道:“那我至少也要五年的时间吧。” 陈言有点想骂人了:“别看是有十五载,可本官已是…” 楚擎抬头:“那陈大人从一介白身混成八品,耗费了多久?” 陈言刚要开口,突然满面尴尬:“额…三年有余。” 楚擎呵呵一乐:“我用了两天。” 陈言:“…” 楚擎又问:“那我这八品署丞平常都应该做些什么吧。” “抄录公文,撰写税示,听后主事们的差遣。” “差遣我做什么?” 陈言笑了起来,准备打击打击楚擎:“这可不好说,不过也无非是端茶递水的活计罢了,不过楚公子年少有为,只耗费了区区两日就成了八品署丞,熬上几年资历,自然无人再会差遣你做些杂务了。” “那我一般都听谁的啊?” 陈言笑意渐浓:“尚书大人今日明本官在衙署之外等候你,现在又是本官操办你日常琐事,想来,应是本官了。” 说到这里,陈言清了清嗓子,瞅了眼茶盏,意思很明显。 楚擎瞬间明白过来了,连忙拿起茶壶给陈言倒了杯茶,陪着笑又问道:“那以后就拜托陈大人多多照顾了,对了,还有个事,平日里教习都负责什么事啊?” “教习?”陈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教习?” “就是算学教习啊,卫世伯说了,除了是署丞,我还是户部的算学教习。” “教习,我户部算学教习?” “是啊,怎么了?” 正在喝茶的陈言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反倒是为楚擎倒了杯茶:“哎呀,贤弟快快请坐,喝些茶歇息片刻。” 楚擎微微一愣,不由问道:“这教习,是不是就是老师啊,负责所有人,教授所有人算学?” “是,是如此的,卫大人如此交代,那想来就是如此,既是户部算学教习,便是二位侍郎大人也要恭称一声先生。”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坐下了,呵呵一乐:“那陈大人别杵着了,赶紧去做题吧,一炷香内,算出六部衙署所有官员的俸禄。” 陈言傻眼了。 楚擎哈哈大笑:“逗你玩呢,咱俩这么熟,开个小玩笑。” 陈言满面无语。 楚擎又补充了一句:“你得半炷香做出来。” 陈言:“…”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楚擎不是瞅陈言不顺眼,而是看陈言的“好友”陶少章不顺眼,仅此而已。 楚擎不是不会交朋友,只是不想交陶少章的朋友为朋友,陶家人,每一个好鸟,和陶家人混的好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现在成了户部官员,老爹的问题也解决了,鬼才会继续研究扛煤气,既然不抗煤气,给陈言好脸色看干什么,只要抱好卫长风的大腿就行。 当然还是那句话,对户部官员,楚擎丝毫好感都没有。 班房的房门被推开,邱万山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陈言连忙施礼:“邱大人。” 虽然昨天在楚府邱万山挨了四个嘴巴子,陈言看到了,可人家毕竟是右侍郎,就是挨了四万个嘴巴子,还是右侍郎,远远不是陈言这种小小主事可以幸灾乐祸的。 邱万山望着楚擎,面色复杂。 楚擎站起身,敷衍的施了一礼,也叫了一声邱大人。 然后,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邱万山率先开了口。 “贤…贤弟饭否。” 这一开口,邱万山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府中送来了一些饭食,不如与愚兄同食一些如何,喜食鱼否,不喜的话,贤弟吃什么合口,愚兄命人去南市酒楼中差买一些可好?” 陈言目瞪口呆,这邱万山…是一点底线都不要了? 楚擎面色一沉:“你想毒害本少爷?!” 第28章 相见恨晚 堂堂户部右侍郎,那叫一个卑微,恨不得卑微到泥土里。 按岁数,他和楚文盛年龄相仿,楚擎叫一声老弟都不亏。 按资历,按官职,按身份,反正甭管按什么吧,邱万山都和要认干爹似的,那叫一个讨好巴结。 陈言在旁边看的是直吸凉气。 他知道邱万山这人挺没底线的,只是没成想,这邱大人的底线如此深不可测,这都上赶着给楚擎端茶递水了,和报菜名似的,京中知名的酒楼食坊,还有这些场所的拿手吃食,挨个报上了一遍,就是问楚擎喜欢吃哪个。 楚擎别说吃了,茶都不敢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邱万山会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谋害自己。 “茶不合口?”邱万山陪着笑问道:“那什么茶饮入的了贤弟的口,言语一声,愚兄命人去采买。” 楚擎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有?” “有,自然是有。” “野生史莱姆榨汁你有啊?” 邱万山眨了眨眼,回想了半天,没听说过。 楚擎身体向后坐了坐:“邱大人,我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咱开门见山吧,你想说什么,或者是想干什么,直接说,要是因为昨天那事,没必要,这事算结了,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你要是想坑我,没问题,不过事先和你说好了,我这人别的不会,但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这种事最擅长了,你要是坑我,我就去找卫大人打小报告,就比咱俩谁不要脸,谁更心黑手辣。” 邱万山一听这话,春风一般的笑容变换成了苦笑,微微点头:“好,那就开门见山。” 回头看了眼陈言,邱万山冷声道:“这里无你的事了,出去候着。” 陈言纵是有万般不舍想要看热闹,也只能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还反手给门关上。 没了旁人,邱万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楚公子,你可知这屋外,这户部衙署,诸位大人都在议论什么?” “还能是什么,议论我呗。” “不错,楚公子是聪明人。”邱万山压低了声音:“那你可知,大家如何议论的?” “议论我和卫大人什么关系呗,不是,咱别兜圈子,我没心情听你墨迹,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楚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不错,大家议论的正是你的来历,猜测万分,误以为,你真是卫大人的后辈,大有来历。” “嗯,怎么的呢。” “可本官却知,你是楚府公子。” 楚擎渐渐失去耐心了:“你知道又怎么样?” “难道就不怕,大家知晓了你的身份,排斥于你,要知你父楚文盛,可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官场之上,遭同僚排斥,这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不是,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表达错了,你是不是威胁我呢,你可以试试啊,可以告诉大家我是楚府大少爷。”楚擎表情古怪:“不过你要是真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就特别好奇,大哥你怎么当上侍郎的,我爹别说是工部侍郎,就是个种田的,又能怎么样,我现在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毫无下限不要脸面的去讨好卫大人,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我只要讨好巴结卫大人就好了,没错,我就是这么不要脸,你能怎么样,咬我啊。” 邱万山神情微变,指着楚擎:“你年纪轻轻,如今也算是官场中人了,更是官宦子弟,竟口出如此不要颜面的之语,只需讨好卫大人,还无所不用其极,你…你…你让本官…” “让你咋的。” 邱万山深吸了一口气:“让本官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楚擎:“…” 邱万山的目光变了,望着楚擎,双目之中满是莫名之色,竟然,还透露出了几分欣赏。 没错,正是如此,邱万山年轻的时候,也如楚擎这么不要脸,谁官大,谁背景大,谁大腿粗,他就投靠谁,就给谁当门下走狗,那是真一点脸都不要了。 一时之间,邱万山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这小子,他娘的有前途啊! 仕途一道,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没才学,不是没背景,就怕要脸,人呐,这一旦要了脸,那就完了,事事束手束脚,事事瞻前顾后,反倒是难进寸步。 “哎,楚公子…本官倒是有一句良言相劝。”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说,怎么的。” “日后,倘若你真是飞黄腾达第,切莫忘了本心,忘了初心,真要身居高位时,定要如现在这般,颜厚心黑,如一旦失了本心爱惜羽毛在乎风评,定是要吃大亏的。” 楚擎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这叫良言相劝,劝本少爷一辈子不要脸,这叫不失本心? “没想到楚公子也是心怀大志之人,倒是叫本官一时唏嘘啊。” 楚擎:“…” “好,既然你我是同一类人,那本官也就开门见山了。”邱万山也算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继续说道:“刚刚卫大人已是面授机宜,税事,大查,彻查,且是明查,此事,本官督办,可揭开这盖子的,却是你楚擎楚署丞,这税事,一旦深入其中,凶险万分,你初入官场,许多事不甚了解,不过无妨,只需听从本官教诲就好。” 楚擎喝了口茶,没吭声。 “楚署丞,你可是明白了本官的意思?” “明白啊,刚刚卫大人就说了。” 邱万山瞳孔一缩:“卫大人与你和盘托出了,那为何还要与本官…” “没,但是能听明白,他说施手为之便可,还时候什么别失了本心,当然,不是说你刚刚说的那个本心,还说闯了祸事,他保我周全。” 楚擎苦笑一声,继续道:“几本账目我看过了,其中一本账目涉及到了十数万贯,肯定不是一个县或者一个州府,普通的官员哪敢贪这么多,明显是常态了,官官相护,不知道牵扯多少人,谁率先揭开这个盖子,谁就是公敌。” “你竟紧凭卫大人三言两语就想通此中症结?” “那有什么想不通的,卫大人就差直接告诉我让我去冲锋陷阵吸引火力了。” 邱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重新打量起了楚擎。 楚擎突然嘿嘿一笑,身体前倾,也是压低了声音,满面坏笑:“邱大人,卫大人和你说这个事,还说让你出面督管,肯定是等于将你也给推火坑里了,对吧,到时候大家整我,你得背锅,不如…不如咱也找个背锅的,怎么样?” 邱万山不明所以:“何意?” “就比如…比如有个大理寺少卿,是个愣头青,非要逼迫户部小小的八品官员查账,不查,就要整这个小官,甚至还要整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邱大人不怕大理石少卿,可大理寺少卿他爹是太子少师啊,得罪不起的,那怎么办,只能被强迫喽,谁知因为萧县一事,这大理寺少卿又知晓了其他各州府的账目,说什么都不乐意了,非要为国朝除害,可他不懂查账啊,自然是又去逼迫小小的八品官员和户部左侍郎,还说要是不配合,就要让八品小官和户部右侍郎吃不了兜着…” “腾”的一下,邱万山霍然而起:“跟我走!” “去哪?” “为兄带你去醉来楼痛饮三杯,权当是祝贺楚贤弟与为兄成为同僚之喜!” 一语落毕,邱万山直接拉住了楚擎的胳膊,满面感慨之色:“相见恨晚,相见…他娘的恨晚呐!” 第29章 心安的理由 户部之外停着许多官轿,邱万山随意挑了一顶就给楚擎推进去了,他自己则是乘坐自家官轿,目的地,醉来楼。 楚擎还是“第一次”乘轿,浑身别扭,无他,慢。 这官轿是二人合抬的,还没一个十五岁金毛走的快。 福三跟在后面,很是佩服。 自家少爷这人缘,没的说,当差第一日就有日请酒,还是昨日来府中找麻烦的右侍郎,想来是这侍郎大人被自家少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坐在轿中的楚擎暗暗诧异,这才刚到中午,右侍郎就敢明目张胆的跑出衙署饮酒,户部管理也太混乱了吧。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等他混到侍郎这官职时,最好也能天天摸鱼。 楚擎有所不知,这是常态,众人见怪不怪,便是卫长风也不会阻拦,正儿八经的侍郎,谁天天下了朝还去衙署,早就回府午睡了,像邱万山这种,都算是比较勤勉的朝堂大员了。 正是因为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所有要钱的衙署都要来户部,这就涉及到人情往来了。 如若是国库充沛,户部官员大手一挥,哪里要钱给哪里。 可实则不然,昌朝国祚已有百余载,举荐制度盛行,士族把控朝堂,地方官员皆出自世家门阀,官官相护,世家相护,税银是一年不如一年,都在吸百姓的血,也算是在吸朝廷的血,国库捉襟见肘。 新君登基之前,又是长达六年的八龙夺嫡,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人都在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 新君登基之后,又开始了大清洗,许多官员专业根本不对口,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朝廷的运转,就如同一个锈迹斑斑的机器,看似是在运转着,可也只是运转着,百年的基业,如今只是吃老本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君才要励精图治,一改国朝颓势。 想要改变体制,改变制度,自然离不开钱粮支持。 而作为掌管钱粮的户部,最是为难。 官员俸禄、兵部的粮草、赈灾的银子、各道的卫所和衙署,都需要钱,给了这个,就给不了那个,拖了今天,就需犯愁明日。 户部的官员两面不是人,有的时候可以硬气,有的时候也要当孙子搞“公关”,花些小钱请请酒,搭些礼品,也好让其他索要钱粮的衙署官员宽限些时日。 不入流的微末官员,连户部的大门都进不去,可上了品级的大人,自然是需要管事甚至是侍郎亲自下场搞“公关”。 邱万山不通算学,只是仅仅懂一些税事公务,能混到今天稳坐侍郎之位,还不是靠的那股臭不要脸长袖善舞的劲儿,当值出来饮酒,再是平常不过,他就是负责干这个的。 醉来楼,距离不远,坐落于南市之中,虽是酒肆,却也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二层小楼,临街而建,白底儿的幡子上一个大大的醉字,随着微风起舞。 迎客的小二弯着腰,迎来送往,一日下来,那腰板就没直起来过。 午时过半,酒肆中已有三成客人,楚擎与邱万山下了轿子后,小二连忙凑了上来。 没说什么喜鹊一大早落他脑门子上的吉祥话,只是弯着腰,脑袋垂的低低的。 昌京的大人们,不需要听吉祥话,更不需要听贩夫走卒口中说出来的吉祥话,仿佛即便是看自己一眼,都会辱没了身份。 “楚贤弟,随为兄吃些吃食,这醉来楼的六样红可是京中美味。” “邱大人先请。”楚擎笑的比邱万山还虚伪。 二人结伴入了醉来楼,门口的小二赶紧抬头偷摸打量了一眼楚擎,将楚擎的容貌记在心里,能被户部右侍郎礼遇有加,不知是哪位高门中的公子。 以前楚擎都混迹在北市,很少来南市,毕竟他也不傻,知道南市全是达官贵人,所以都去百姓比较多的北市嘚瑟,再一个是南市都是一些“高档风雅”的场所,性价比不高。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微胖,略矮,亲自将两人带到了二楼,引入一个临窗的位置。 沏了茶,掌柜的哈着腰问道:“邱大人今日…” “酒要梅酒,食要天甲。” “好嘞。”掌柜的反身离开。 邱万山微微一笑:“梅酒,自是要与友人相饮,而这饭食,楚贤弟可知天甲为何意?” 楚擎摇了摇头:“不造。” “天、地、人,甲、乙、丙,宴的是何人,这人是何官职,我户部官员为何要宴,可是懂了。” 楚擎恍然大悟。 真.看人下菜碟呗。 “那这天甲,是最好的,还是最差的?” 邱万山哭笑不得:“为兄与楚贤弟相见恨晚,自然是顶佳的饭食。” “哦,那是你花钱,还是户部花钱啊。” “诶呦,这话问的,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为兄心中欣喜,当然是户部花销。” 楚擎翻了个白眼。 望着楚擎那死出,邱万山赞道:“知为兄奈何不了你,所以喜怒形于色,不巴结,不奉承,喜恶摆在脸上,甚至懒得对我敷衍,而知晓卫大人与你前程息息相关,你口甜如蜜,虚伪到了骨子里,好,兄弟果然是可塑之才啊。” “不是,大哥你这是夸我呢吗?” “怎的不是,换了旁人,自是鄙夷万分,可为兄嘴里,却是真心实意夸赞于你。” 楚擎挠了挠下巴,一时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口是心非阿谀奉承之辈。 要是能肆意率性而活,谁愿意当舔狗。 楚擎叹了口气,现实啊现实,怎能不叫人感慨万千。 没办法,爹只是个左侍郎,要是老爹是个王爷自己是个世子话,本少爷能打空一条街,谁还在北市混啊,天天来南市,出门带着狗腿子,看谁不顺眼就削谁! 二人位置在角落,周围也无食客,邱万山还是压低了声音,提起了正事。 “贤弟,刚刚在衙署之中,你说要坑…不是,是要帮着大理石少卿陶少章为民除害一事,可有章程?” 楚擎不答反问,似笑非笑的问道:“邱大人,能问一问,为什么前天我去了陶府看了眼账目,第二天一大早你就找上门来,不是巧合吧,从哪得来的消息?” 楚擎一直在奇怪这件事,太寸了,陶少章是前一夜带着草稿去户部寻陈言,所以才被卫长风看到了。 而邱万山当时应该不在户部,在的话,第二天也不可能来楚府找麻烦,这也就是说,对方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消息。 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陶家人,泄露消息的,也一定是陶家人了。 “楚贤弟果然聪慧,为兄不瞒你,不错,正是李府二少爷李林命人知会了我,想让愚兄给你楚府一个教训。” “顺便讹俩钱儿花花是吧。” 邱万山不怒反笑:“贼不走空,哈哈哈。” 楚擎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个极品。” “彼此彼此。” 楚擎呷了口茶,面色有些复杂。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陶家人包括陶少章,都不是好鸟。 陶少章将草纸给了陈言,本身就算是给自己卖了。 别人不知道这深浅,陶少章还能不知道吗。 这也就算了,李家人当夜就找邱万山教训自己,肯定是陶府泄露了消息。 陶府能这么轻易就将消息泄露了出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都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既然是这样,那没的说,你陶家人无情,也别怪我楚擎无义了。 想到这,楚擎颇为感慨。 陶少爷啊陶少爷,何苦呢,咱俩本能成为一家人的,可你偏偏不让我抗这煤气,还差点给本少爷全家坑死,那就只好对不住了,既然你愿意为民除害,那我楚擎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30章 辱没官身 楚擎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是坏人。 好坏都在一线间,是非都在一念间,善恶,不是自己说的,而是旁人说的。 从本心讲,楚擎是佩服陶少章的,敢于揭破丑事、恶事,可谓正义之士。 可殊不知,这世间多少嘴上说着要行正义之事的人,无形之中伤害了多少无辜者。 这样的人,无疑是自私的,成就了自己,成就了自己的“善”名,身后却不知有多少无名枯骨,可谁有在乎呢,这些枯骨,无名罢了。 两辆奔驰失控的火车,都有人,只能停住一辆,左侧的火车,一百人,右侧的火车,十个人,必选题,停哪辆? 都会选左侧的火车,因为左侧火车人多,问陶少章,陶少章也会救百人弃十人。 可要是右侧火车里那十个人是陶少章全家呢,他老爹老妈,他妹子,他爷爷奶奶,他儿子闺女,他还会救右侧火车里那百人吗? 不会,谁都不会。 可陶少章想过没有,不是只有你陶家大少爷有亲族有爹妈,我楚擎,同样有亲族,有所在乎的人。 世间的是非就是如此,你的是,是他人眼中的非,是非不分事,分人。 “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没的说,就一句话,我辈楷模。” 酒菜上来后,楚擎为邱万山倒了杯酒,继续说道:“他本来就想要查萧县的账目,钉死李家,想要查账目,肯定是问陈言,问户部,没错吧。” 邱万山连连颔首:“不错,而户部,在无意之中让他得知萧县账目,不过是九牛一毛,这天下各道的亏空数额,骇人听闻。” “以陶少章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在朝堂上揭露此事,朝堂震惊,引起轩然大波,天子龙颜震怒,一定会下令彻查。” 邱万山双眼越来越亮,接口道:“天子知道兹事体大,各方势力深涉其中,想要查,必须命一信得过的人主理此事,此事需刚正不阿,需身居要职,需主管刑狱,需不被外物所扰,需不被旁人所胁,这人…” “必然是死猪不怕…必然是大义凛然的陶少章陶大人!” “没错。”邱万山轻轻一拍桌子:“就是此理。” 二人相视一笑,轻轻一碰杯,饮尽杯中风雪。 邱万山心情大好,为楚擎夹了一口菜,微微笑道:“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啊,想当年,为兄也有知己两三人,一碗浊酒,几声笑语,坑人皆在…指点江山皆在三言两语间,可到了如今,当年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们,抄家的抄家,下大狱的下大狱,也就为兄独自一人身居高位了,唏嘘不已啊。” 楚擎都懒得接这茬,倒不是因为邱万山将自己和对方化为一类人导致自己心里不舒服,只是觉得挺不吉利的,怀疑对方也是个“克人”的货。 “楚贤弟一看就知,定是可塑之才,为兄有一句良言相赠,贤弟可是要听上一听?” 楚擎摇了摇头:“不想听。” “好,那为兄可就说了,谋己者,自会害人,害人者,终究被害…” 邱万山脸上那浮夸的笑容逐渐消失,微微眯起了眼睛,轻声继续说道:“涉过千山万水,躲过明箭暗箭,再回首时,身后已是尸骸遍地,居高处,放眼非是山水风景,而是…而是彻夜难眠,镜中之人,早已面目全非狰狞可怖,身边,再无可亲近之人。” 楚擎愣住了,邱万山则是又恢复了那副虚与委蛇的表情,端起了酒杯。 碰杯之声轻响,楚擎面色有些复杂,微微看了眼邱万山,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位侍郎大人了。 “下官想问…”犹豫了一下,楚擎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邱大人是想说,想说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 “愚兄随口一说罢了,只是想到了你我初见之时,你要掌掴为兄,为的,应是给楚文盛大人出一口恶气。” 楚擎满面尴尬,喃喃不语。 “在你楚府之中,你父自知官位难保,想要留下几亩闲田保你衣食无忧,宁得罪我这户部侍郎也要执意如此,而你这楚府大少爷…” 顿了顿,邱万山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道:“你不傻,反而极为聪明,既不傻,又为何在陶府之中为陶少章核算账目,又为何在户部之中,大骂那些主事文吏都是饭桶,想来,心中满是怒火,这怒火,还是因账目,因这账目上的亏空与贪墨,因这账目,笔笔皆是血账。” 楚擎神情微动,刚要开口,邱万山提杯:“天下账目一事,就多仰仗楚公子了,你我共饮一杯,祝我邱万山有朝一日,亦可睡个安稳觉,也祝你楚擎,有朝一日目视镜中之人时,可满心坦荡。” “好。”楚擎抬起了杯子:“祝大人早日睡上个安稳觉!” 这一刻,楚擎突然发觉,自己面前这位邱大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或许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能当个好官,谁愿意当个贪官呢。 酒壶之中已是没了酒水,邱万山的形象似乎变的有些高大了,轻轻敲了敲桌面,小二快步走来。 邱万山面露几分豪迈之色:“取酒来,本官要与楚公子再痛饮三杯。” “小的这就去。” “慢着,告诉掌柜的,酒钱挂在户部的账上,多记上三贯,一会我等离去时,直接将那三贯钱交于本官就好。” 楚擎一脸鄙夷。 活该你晚上睡不着,靠! 小二走了,楚擎哭笑不得的问道:“邱大人你好歹是个侍郎,四品大员,这样…” “哎呀,三贯钱是有些辱没了侍郎身份,可如今是税月,已是和这醉来楼索要了不少,下个月,到了下个月自然不会如此小气了,吃上一次,怎地也要五贯起步。” 楚擎算是服气了。 我说的是这个事吗,感情你是嫌回扣少了配不上你这侍郎的身份呗。 “邱大人,能多嘴问一句吗,这一桌饭菜,多少银子?” “不到一贯钱吧。”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到一贯钱,你要人家三贯钱的回扣… 拱了拱手,楚擎真心实意的说道:“佩服,佩服至极,邱大人的底线,果然深不可测。”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楚擎猛翻白眼。 是夸你吗,跟谁搁这得意呢? 第31章 窃文老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擎示意自己吃饱了,准备继续回户部熟悉熟悉工作去了。 其实这醉来楼的菜肴,不是说不好吃,只是太平常。 上一世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各地的小吃名吃,他都尝试过,就这京中名店醉来楼做的东西,都不如家楼下的早市呢。 让楚擎无比叹服的是,邱万山吃个饭,挂的是公账,挂公账也就算了,还要回扣,回扣拿了,这王八蛋还打包! 将食盒递给了楚擎,邱万山微笑道:“帮本官提一下,一会放入轿中便好,本官好歹也是户部侍郎,带着食盒离去,怕是要伤颜面的。” 楚擎接过食盒:“原来邱大人也还要颜面。” “要的,要的。” 眼看着二人要下楼,一楼突然传来了叫喊声,一声齐齐的“好”字。 邱万山双眼一亮,扭头看向掌柜的:“今日要揭文榜?” “回大人的话,是如此,今日是月中,咱醉来楼是要揭文榜的,这不,未时刚至,下面已是聚集了不少文人。” “最近公务繁忙,竟是忘记了。”邱万山连忙低声说道:“本官这就下去凑凑热闹,快去,取纸笔来。” 说完后,他也不和楚擎解释怎么回事,急匆匆的跑下了一楼。 楚擎不明所以,跟着走了下去。 原本刚刚还没什么人的一楼,早已是人声鼎沸。 正正好好二十桌,座无虚席,都是穿着儒袍的读书人,老少皆有。 而在一楼中间,三块两米高的木牌竖在那里,上面罩着大红布。 楚擎给跑前跑后的小二叫住,问道:“这怎么了,澳门赌场开业了?” “这位爷,您问的可是文榜?” “嗯,就是文榜,什么意思。” “诶呦,这位爷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士。” 随着小二三言两语这么一解释,楚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所谓文榜,其实就是京中读书人闲的蛋疼搞的娱乐活动。 三块木牌,分别是一首诗、一首词、一个对子,只要你是读书人,作品都可以留在上面,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博个满堂彩。 所谓满堂彩就是大家都认为你的诗词和对子比木牌上写的好,出的好。 虽说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京中读书人的水平层次不齐,这文榜搞了七八年,大浪淘沙,作品挂在文榜上的人,就是那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京中名儒大家。 除此之外,只要作品挂在了文榜上,就有十贯钱“红赐”,本来这红赐是赏钱,京中各个酒肆、茶楼、书房等文人墨客常聚集的店家出资,每个月揭一次文榜,要是自己的作品没被“比”下去,拿就能拿两个月的赏钱,也就是二十贯,以此类推。 不过读书人是什么,那是傲娇属性点超了点成了精神病,自诩文人傲骨,谁也不愿意拿一群商贾的钱,跌份儿。 可谁知新君登基后,酷喜文风,还总是微服私访,无意间得知了此事后,竟然将去年年底文榜中一个出对子的读书人破格提拔成了九品文官。 而这“赏钱”也就变成了“红赐”,宫中出钱。 宫中的赏钱和商贾的铜臭可不同,拿的安心,拿的骄傲。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能上达天听,自此,每个月的红榜可谓算是京中盛事了,到了日子,读书人都找就近的店家,水平不行就看个热闹,水平好一些的,也想碰碰运气。 楚擎了解过前因后果后,多嘴问了一句,询问自从去年年底新君破格将一个读书人提拔成文臣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了。 小二说没有,就那一个被天子青眼相加的。 楚擎暗暗好笑。 新君是去年秋季登基的,今年改的年号,在位快半年,可就在民间文榜上择才了一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新君玩的高啊。 老爹说过,新君,也就是四皇子本是马上的将军出身,所以刚登基的时候,不说文臣如何,反正士林中人是不太待见。 人在外面混,甭管是干什么的,混的就是个人设,不被士林待见怎么办,那就融入呗,故意释放出信号,朕也喜欢文章,也稀罕文化人,咱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说这文榜,如今反倒是成了新君人设的宣传工具。 楚擎敢打赌,通过文榜入朝文官的,估计也就是那一个幸运儿了,因为新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每个月宫中只花费三十贯,就能收获士林中人的“心”,简直不要太划算。 “贤弟,贤弟快来,坐在这里。” 穿着官袍的邱万山,直接将一桌读书人给撵走了,强行占人家的桌子,冲着楚擎不断招手。 楚擎走了过去,寻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时间了。 看着邱万山,楚擎笑道:“邱大人已经贵为户部侍郎,凑这热闹干什么?” 邱万山颇为得意,压低声音说道:“这酒肆里,不少穷酸都是没根脚的读书人,一会若是吟诗作对,又落了榜,那为兄可偷偷记下来,回到府中稍稍一改,不就成为兄的大作了吗,过些时日再放出来,平添为兄几分才名。” 楚擎愣住了。 邱万山,总是能够刷新自己对下限的认知。 想为李家出口气,顺手讹楚府几亩地… 吃个饭,挂公账… 挂了公账,要回扣… 要了回扣,还打包… 就连揭个文榜,都要顺道“偷”人家几首诗词… 楚擎突然怀疑起了一件事,之前劈自己的那道雷,是不是老天爷瞄歪了啊,这雷应该是劈进邱府内才对,而且还得是和渡劫似的一道接着一道。 拱了拱手,表示佩服,楚擎什么都没说。 因为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述他对邱万山的鄙夷了。 店家特意搭了个台子,掌柜的走上去后,冲着四周抱了抱拳。 “诸位爷,时辰到了,这就揭第一张文榜,若是有哪位大家愿上台斗榜,可带着大作挂在榜下让大家赏析一番。” 一语落毕,掌柜的一把揭开了第一张红布。 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 思君一叹息,苦泪应言垂。 署名,陶一。 周围一片愁云,不少读书人甚至还骂了娘。 邱万山苦笑连连:“又是这陶一挂了榜。” 楚擎好奇的问道:“陶一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不过也不能说是无名小卒,京中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自从有了这文榜之后,但凡是诗榜,皆是陶一挂榜。” 说到这里,邱万山也骂了声娘:“最他娘的气人的是,这陶一也斗榜,拿自己的新作去斗文榜旧作。” 楚擎乐不可支:“这不是羞辱京中读书人呢吗。” “正是如此,我辈读书人颜面无存啊,京中读书人不知凡几,单说诗词一道,在这陶一面前皆是黯然失色抬不起头来。” 说完后,邱万山定睛看向榜上的新作,眉头一挑:“怎的又是如深闺怨妇一般。” 没等楚擎询问诗词何意,突然一个老者坐在了邱万山旁边,满面冷笑。 “老夫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窃文老狗邱万山!” 第32章 面向 窃文老狗邱万山! 这一声叫骂,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 周围人听到之后,憋着笑,却不敢大声笑出来。 邱万山又羞又怒,楚擎则是侧目不已。 骂邱万山的是个老者,穿着儒袍,身材消瘦,酒糟鼻,须发花白,一开口,不少读书人纷纷问安。 “李先生身体安康。” “学生赵孝鹏见过李先生。” “李先生…” 这位李先生今年六十有五,大名李鹤鸣,京中大儒名士。 什么叫读书人,刑不上大夫的叫做读书人,什么叫大儒,指责朝廷弊端开口必喷达官贵人的叫大儒。 李鹤鸣不是官,却是大儒,一个即便是朝堂不少大员见到了都要执弟子礼的大儒。 邱万山是朝堂大员,他不想执弟子礼,他应该执孙子礼,因为每次都被李鹤鸣喷的和孙子似的。 其实俩人最初没什么交集,只能说邱万山点子背。 两个月前,李鹤鸣也想斗一斗文榜,结果他不按正规程序来,非想玩什么装b打脸扮猪吃老虎,苦思冥想写了首诗,没用本名,让府中下人送来斗榜。 邱万山哪能认识一个下人啊,还以为是外地来的穷酸读书人,听了人家的诗,虽然没斗过陶一的榜,却也是佳作,然后就给偷偷记下来回府中随便改几个字,据为己有了。 斗榜输了,李鹤鸣也就不敢大肆宣扬。 结果过了一个多月,邱万山在外面装b,给改过的诗念了出来,受到不少人吹捧。 李鹤鸣知道这事后,这才发现这诗就是自己作的,无非改了几个字罢了。 这给老李气的,逢人便骂邱万山是窃贼,窃诗之贼,二人的梁子也算结下了。 “怎地,邱大人又来行窃了?”李鹤鸣抬高了音量,四下看了眼:“诸位可是要小心些,真若是有了佳作,切莫让这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听了去,若不然,过了数日,你那佳作可就成了邱大人的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 换了别人,说不定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邱万山是什么人,这可是买半斤海带都得管老板要三只螃蟹的货色,颜面,呵呵,不存在的。 “李鹤鸣,本官敬你是京中名儒,不愿与你计较,可你逢人便说本官窃文,屡次三番,你是何居心,为何要污本官清名。” “好胆!”李鹤鸣一拍桌子:“还敢与老夫耍上官威。”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进入看热闹吃瓜的状态。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他知道邱万山是个什么鸟人,这老头八成没说错。 “本官虽每日俯身于案牍之上操劳公务,却也是饱读四书五经之人,区区几首诗词罢了,你做得,本官为何做不得。” 邱万山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这家伙有些墨水。 “本官还未说你血口喷人,你竟敢如此污蔑,李鹤鸣,再纠缠本官,莫怪本官不客气。” 李鹤鸣寸步不让,冷笑连连:“朝堂上的大人,哪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唯独你,唯独你邱万山,不过是凭着钻营,靠着姻亲,恬不知耻才居此高位,好不知羞,还敢与老夫大言不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还真别说,要是没邱万山大夫人娘家人也就是尚家的操办,他还真成不了户部右侍郎。 “你又算什么东西,仗着在玉山书院教授了几年书,认识了不少王公贵族,整日以师者自居招摇撞骗博取名声。” 本来大家都是来看揭文榜的,现在也不看了,就瞅着俩人对喷。 揭文榜,哪有揭大人物的短处过瘾。 “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四个“好”,李鹤鸣怒极反笑:“邱大人才华斐然,好,恰逢老夫今日也来斗这文榜,既如此,你我就比拼个高下,若是无才学一首佳作都做不出,便是欺世盗名之辈,老夫定让京中士林皆知你邱万山的丑恶嘴脸。” 一听这话,邱万山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他要是会作诗,跑这杵着干什么,自己回家作几首多好。 “这…本官整日忙于公务,哪有闲暇之时,佳作,自是要…” 话没说完,李鹤鸣冷笑着打断道:“老夫本是只作了一首,不占你便宜,即兴再作四首,老夫五首,你只需作一首,邱大人,莫不是连一首诗都作不出?” 话音一落,不少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读书人连连叫好,顿时是一阵马屁如潮说李鹤鸣学富五车章口就莱,开始起哄架秧。 这就属于是“法不责众”了。 要是就两三个读书人的话,捧一踩一,他们哪敢啊,深怕被邱万山惦记上。 可这一楼少说也有三四十人,邱万山总不能挨个算账吧。 邱万山面红耳赤,即便平日里巧舌如簧,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走吧,这事肯定会传出去,不走吧,他别说作诗了,光在这一坐就浑身湿淋淋的。 楚擎也是大呼过瘾,一拍桌子:“说的好,来,邱大人,露一手,大家呱唧呱唧。” 他最喜欢看大人物丢人了。 邱万山怒目而视。 你他娘的哪头的! 结果这楚擎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鹤鸣扫了他一眼,哼道:“物以类聚,观你面向,又与邱万山同行,想来也是曲意奉承恬不知耻之辈。” 楚擎一脸震惊:“我去,您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个马屁精啊,这么厉害呢吗?” 李鹤鸣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这是夸你呢吗? 谁知楚擎拱了拱手,嬉皮笑脸的说道:“巧了,小子我也粗通面向,一看您这五官,八成活不到年底,听小子一句劝,别出来嘚瑟了,赶紧回去,该吃点啥吃点啥,该喝点啥喝点啥吧。” 李鹤鸣闻言大怒:“你敢辱骂老夫。” “没啊,不是看面向吗,怎么的,你能看我面向,我就不能看你面向了?” 楚擎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不愿意得罪人,尤其是所谓的大儒名士。 可问题是他以后是要混官场的人,今天这事早晚会传出去,现在是无名小卒,那以后呢? 万一以后自己飞黄腾达了,大家就会说,哎呀我去,这不是当年醉来楼被大儒李鹤鸣一顿喷的那小子吗,当时和孙子似的,被李鹤鸣说是马屁精,现在身居高位,肯定是拍马屁拍上来的。 “说的好!”这次轮到邱万山一拍桌子了:“这老匹夫,你能看本官贤弟的面向,本官贤弟为何不能断你面向。” 第33章 章口就莱 这一下,算是炸了窝。 要不说邱万山坏就坏在这呢,这“贤弟”二字一出,算是彻底分担伤害了,甚至让楚擎成了火力吸引。 果不其然,李鹤鸣冷笑连连:“当真是一丘之貉,难怪。” 楚擎翻了个白眼:“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吧,别在这叽叽歪歪了,吃一口少一口,说一句少一句。” “混账东西,你父何人,竟教出如此不知礼数的后生。” “我爹是谁,和你有个毛的关系。” “哼,观其子,知其父,想来你父也是粗鄙之人。” 楚擎的表情终于变了,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我去,您真懂看面向啊,您怎么知道呢,我爹连字都不认识,的确粗鄙,相当粗鄙了。” 周围人都傻眼了,如同看一个傻缺似的看着楚擎。 李鹤鸣也是心生一拳头怼棉花上的无力感。 楚擎呵呵一笑,也不怒,指了指邱万山:“别光和我墨迹啊,你俩继续。” 邱万山面色古怪的看着楚擎,目光,那是愈发带着欣赏之色了。 本想着让楚擎拉一下仇恨,分担分担“丢人”这种事,结果这家伙,比自己都不要脸。 还真是这样,楚擎可不是傻子。 李鹤鸣是来喷邱万山的,自己凑什么热闹,唇枪舌剑一番寸步不让就好,没必要将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再说了,老爹本来就大字不识一箩筐,要不然混什么工部啊,真要是识字,太上皇直接给他弄礼部去多香啊。 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李鹤鸣是应该继续喷邱万山的,可谁知这老头和楚擎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还是没搭理邱万山,依旧抓着楚擎不放。 “说,你父姓甚名谁,官居几品,是何职务,他日,老夫亲自登门,倒是要问问,你父平日里是如何管教的,竟能教出你这么个败类。” 楚擎闻言眯起了眼睛,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能冒昧的问一下吗,就是…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找我爹就找我爹?” “老夫李鹤鸣,京中大儒名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精通诗词歌赋!” 李鹤鸣一脸傲色,那优越感,都溢出手机屏幕和耳机了。 其实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些年少的公子哥冲撞了大儒啊,官员啊之类的,人家也懒得和年轻人掰扯,直接登门问罪,然后人家老爹再狠狠的给自家儿子一顿抽。 “大儒是吧,会作诗是吧。”楚擎又露出了笑容,笑的人畜无害:“想要装b打脸是吧,行,本少爷成全你。” 说完后,楚擎一指台子:“那赶紧上去吧,您这活一天少一天的年纪,就别耽误了。” “好,就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哗众小儿!” 一语落毕,李鹤鸣猛的一挥长袖,起身走到了台上。 邱万山大呼过瘾,满面意外之色:“贤弟竟也通诗词?” “不通啊。”楚擎呵呵一乐:“我能念出来的,不都是大人您平日里随意作的么。” 邱万山微微一愣。 楚擎站起身,压低了声音:“成了,五五分,不成,反正你都得丢人。” 说完后,楚擎走到了台子上。 邱万山终于反应过来了,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正如邱万山所预料到的那般,楚擎走上去后,面带笑容,冲着四周拱了拱手,先报上了邱万山的名号。 “小弟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上台斗榜,也是代我家带人邱万山邱大人丢人现眼…不是,是丢人献丑…额也不是,总之就是献丑了,平日在衙署中,总会听邱大人吟诗上几首,正好都记下来了。” 邱万山急的和什么似的。 脸,他是不要的,不过也分情况,这里这么多读书人,真要是丢人了,不出几日就得传遍京中。 他肯定是没作过诗,做了楚擎也不知道,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楚擎要“即兴”创作。 去楚府找茬之前,他是打听过了,这小子连书都没读过,和他老爹一个样,哪能做出诗来,还是打着自己的旗号。 赶紧站起身,邱万山本想上台将楚擎拉了回来,谁知那李鹤鸣已经是率先开口了。 “好,老夫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赏析邱大人的大作。” 李鹤鸣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的,一看邱万山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怕”了,立马横在了楚擎面前,看着邱万山继续说道:“怎地了,莫不是邱大人想亲自上台。” 这一下,邱万山可谓是骑虎难下。 将楚擎拉走吧,不对,自己上去吧,更不对,留着楚擎在上面吧,四个字---丢人现眼,完了丢的还是自己的脸,因为这小子从始至终就没报过他的名号。 估计掌柜的平常瞅邱万山也挺不顺眼,可算找着机会了,连忙说道:“这位公子,上了台,揭了榜,那便是要斗,可又与李先生同台而斗,不知谁先来?” 楚擎耸了耸肩:“他先来吧,老人家吗,过一天少一天的。” 李鹤鸣冷哼了一声:“你是后辈,自然是你先来。” “也行。”楚擎不以为意,回头瞅了眼榜上陶一所作的诗,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整个一楼,彻底安静下来了,李鹤鸣嘴巴微张,邱万山目瞪口呆,那些看热闹的读书人沉默了。 “好!” 一个读书人大叫了一声:“好诗!” 这一声“好诗”落下后,一群读书人们纷纷叫好,不少人看向邱大人连忙行礼:“邱大人果然文采斐然,佳作,上乘佳作。” 一时之间,马屁如潮。 原本还满面焦急的邱万山,微微一背手,风轻云淡的开了口:“不过是平日即兴而作罢了。” “慢着!”李鹤鸣一声低吼:“这陶一所作诗词,意境、对仗、韵、平仄,与邱万山所做诗词,皆不符,如何斗榜,笑话。” 楚擎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还得是“同一类”啊,他以为是个诗就行。 不少读书人也是想起这一茬,纷纷点头附和。 看的出来,邱万山平常是挺不招人待见的。 回过头,楚擎看向掌柜的,指了指榜单:“这诗词具体什么意思啊,告诉我,我剽个…不是,我再回想回想邱大人平日里有没有念出过相似的。” 掌柜的也是半个文化人,能当“主持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三言两语一说,楚擎明白了。 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思君一叹息,苦泪应言垂。 说通俗点,就是深闺怨妇老娘们的精神痛苦,诗就四句,前二句写景,后二句言情,情因景发,很是富于含蕴,大致意思就是美好的年华无人顾惜,觉得自己挺美,但是也没人勾搭勾搭啥的,等闲虚度,完了草木春荣秋衰,芳颜不可能长久留驻,总之就是害怕容颜老去,老了之后更没人勾搭她了。 这也是陶一这首诗霸榜的主要原因,读书人都是老爷们,诗会做,但是谁能做出这种以女性角度为核心的诗词,就算做出来了,传出去也被人笑话。 可不管怎么说,这诗肯定是作的好,但是该笑话陶一还是笑话,不耽误。 “原来如此。”楚擎大致了解意思后,笑了:“相似的,也有,我们邱大人也曾经作过类似的诗词。” 众人哭笑不得,看着邱万山的眼神,怪怪的。 楚擎清了清嗓子,众人屏气凝神,很想知道堂堂的户部右侍郎大人,是在什么心境和意境下做出这么一手“深闺”小诗。 “今天的我…”楚擎微微吸了口气,以浑厚的假音吟道:“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再一次,醉来楼陷入了令人“智熄”的安静与沉默之中。 第34章 三榜的寂寞 经过最初的几秒沉默后,醉来楼发出了爆笑之声。 不是一个人,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所有人。 不少读书人笑的都滑到了地上。 笑声经久不衰,还是大笑之声,爆笑之声。 楚擎则是满面失望之色。 这群读书人,水平也不行啊。 都是以女性角度来抒发心情,同样是沉默之后的爆发和励志,满满正能量,更难得的是,自己这首“诗”还通俗易懂合辙合韵,有什么可笑的。 邱万山老尴尬了,尴尬的能用脚丫子抠出一个海底隧道,正好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冒头省的丢人了。 笑的最大声的就是李鹤鸣,呲个大牙,抚须狂笑。 要不还说掌柜的是受到过了专业训练,死死咬着大厚嘴唇子,没笑,但是发抖,忍的挺难受的。 楚擎瞅了眼掌柜的:“作的不好吗?” 掌柜的没吭声,指了指下面捧腹大笑的读书人们,不言而喻。 叹了口气,楚擎一副满脸郁闷的模样,又开了口。 “那这个吧,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这个和陶一的是不是一个类型?” 笑声,没有了,满屋的读书人,傻眼了,李鹤鸣的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楚擎皱着眉:“也不是吗,那这个呢,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绸正断绝,春鸟复哀吟,这个行不。” 屋内,寂静的和鬼片拍摄现场似的,一个个读书人发不出声来,脸色则是五花八门。 李鹤鸣嘴巴蠕动着,面色大变:“这诗…” 楚擎还以为这老头要说也不符合,连忙打断道:“那这个,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簪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李鹤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 “这你妈个头这,还不满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嗡”的一声,一楼终于炸了。 每个人都在说着什么,可每个人甚至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们需要说些什么,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示出他们听懂了,表示出他们的欣赏水平很高,好像越是激动,自己的水平越高一样。 楚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瞎剽,想到哪剽到哪,可算有一个让大家“满意”了。 一个中年读书人突然大吼一声:“文榜诗榜挂上,词榜挂上,诗词二榜,皆应是邱大人的佳作!” 他这一声喊,其他人也大声附和着。 “没错,邱大人大才,这几首诗词,可流芳百世!” “挂榜,掌柜的现在就挂,抄录一番,送于其他文人墨客汇聚之地。” “邱大人诗词,足以盖昌京,邱大人大才!” 不少人都开始朝着邱万山行礼了,中州读书人就是这样,听闻了佳作,就好像精神升华了一样,比捡了钱还开心。 “闲暇所作,即兴,即兴罢了。”邱万山明明激动的和什么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还得尽量表示出一副心平气和洒洒水的模样:“本官公务繁忙,即兴,即兴罢了,诸位抬爱了。” 楚擎也是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几首诗就已经足够了,最后一首词,反倒是歪打错着算上斗榜斗到了二榜也就是“词”榜上了。 掌柜的还算理智,连忙压手之后施了礼:“诸位公子,邱大人可是有三诗一词,不知挂哪个佳作,再者说了,李先生还未…” 话还没说完,邱万山突然背着手走到了台前,冲着面色极为复杂的李鹤鸣微微施了一礼:“邱某献丑了,李先生还未开口,邱某岂敢说已是拔得头筹,还望让众人赏析一番李先生大作。” 这次,轮到李鹤鸣尴尬了,老脸就俩字---特么丢人! 他是准备了几首诗,不假,不过最多也就是斗斗陶一的诗,而且未必能斗的过。 再看楚擎刚刚那四诗一词,都可谓是传世佳作,自己一旦念出口,那就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吗。 见到李鹤鸣支支吾吾不说话,邱万山哈哈一笑:“李先生刚刚还说,邱某是窃诗之人,却不知这博了满堂彩的四诗一词,不,就算是三诗一词吧,不知窃的是哪位名家?” 说完后,邱万山转过头,看向大家:“诸位,可有谁听过刚刚本官贤弟所吟诗词。” “没有,断然没有!” “邱大人大才,若是他人所作,我等岂会未曾耳闻。” “此二诗一词,极具风格,如妇人所作,若是听过,断然不会忘记。” 邱万山眼底略过一丝郁闷。 他刚刚也听出来了,楚擎念的,怎么都好像都是老娘们作出来的呢。 不过无所谓,是佳作就行。 邱万山再次转身看向李鹤鸣:“李先生,为何还不吟念,刚刚还说五首,不,一首就好,同台而斗,为何不言语。” “老夫…”李鹤鸣的老脸红的如同猪肝一般,死活说不出话来。 邱万山那叫一个得势不饶人啊:“念啊念啊,李先生刚刚不还是率先上了这台要口出佳作吗,快念啊,本官已是迫不及待了。” 别说李鹤鸣了,楚擎都想给邱万山个嘴巴子了,这王八蛋太能嘚瑟了。 “老夫…”李鹤鸣终于故作了勇气,一声冷笑,然后朗声道:“老夫家中尚有要事,耽误不得,告辞!” 然后,就在楚擎满面懵逼的注视下,李鹤鸣就这么走了,那背影,就和刚刚给所有人都打了脸装b成功骄傲的离开了一般。 还真就没人在乎李鹤鸣了,全都冲着台上的邱万山拱手道喜,说这个月的文榜,肯定是邱大人挂在榜上了,就算其他文人墨客汇聚之地也不会有人作出的诗比邱大人的佳作还…还佳作。 楚擎也是闲的没事干,纯粹好奇,给第三个榜单拉下来了。 就是个对子,楚擎歪了歪头,随即冲着掌柜的说道:“这什么鬼,上我…上我家邱大人的,寂寞寒窗空守寡,三个都挂邱大人的吧,不差这一个了。” 掌柜的期初一听没觉得有什么,脑袋里转了一遍,面色大变:“诸位,诸位且静,邱大人也有对子,也有对子啊,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n次,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看向了邱万山,惊为天人。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惊为天人,不少人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做的诗词,都是以妇人的角度,就这对子,绝,绝对是绝对,可这对子,不是八辈子没见过老爷们的老娘们,她都想不出来。 没错,寂寞寒窗空守寡,原本是明清换代的时候,出自一个江南女子,这位江南女子不但漂亮,还特别有才华,对当时的世道充满了失望,出家做了尼姑后,在寺庙的墙上写了这个上联,并说若有人对出来,她就嫁给谁。 总之这上联七个字,就表达一个意思,寂寞,老寂寞了,寂寞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大家看邱万山的眼神,怪怪的。 第35章 打卡第一天 邱万山离开醉来楼的时候,如同吃醉了酒,身子都轻了几分。 出来时,那群眼高于顶的读书人齐齐躬身相送,满面崇拜之色,唯独眼神有点怪。 不过这无所谓,邱万山不在乎,他只要霸榜就行。 文榜的内容是相同的,今日同时在京中各处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揭开,最后所有斗榜的诗文都要贴示出来,由京中各大名儒点评,最终选出挂榜的诗文。 楚擎跟在身后,看的暗暗发笑。 白嫖狗白嫖狗,怪不得都愿意白嫖,爽呗,不劳而获是人类的天性。 不过邱万山属于是白嫖了楚擎这个白嫖狗,后者也没什么资格鄙夷前者。 邱万山也不上轿,徒步而行,一副想要和别人分享喜悦的模样。 “贤弟,你这诗词…”邱万山好奇的问道:“不知哪里买来的。” 一旁的楚擎哭笑不得:“自己作的。” “莫与愚兄说笑,哪里买的。” “真是我自己作的。” 邱万山嘿嘿一乐,笑容带着几分猥琐的模样:“愚兄懂了,懂了,哈哈。” “不是,你懂什么了?” “贤弟是怕将这作诗词的大家介绍给了愚兄,贤弟就无法再从中间赚些…嘿嘿,愚兄懂了。” 楚擎哭笑不得,感情这家伙是寻思自己要赚中间商差价啊。 “真是我自己作的,不过你要是需要装个小b打个大脸什么的,你来找我,一分钱一分货,我卖你。” 楚擎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邱万山更加肯定刚刚那些诗词都是别人作的了。 “好说,好说好说。”邱万山神情大动,越是想,越是心痒难耐,不由又动了心思:“哎呀,愚兄不会亏待贤弟的,不如就将这位大家介绍…” 要么说老邱瞎了他那八卦玲珑心,这都想直接越过中间商找厂家“进货”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一首诗五贯钱,我抽三成,人不可能介绍给你认识,行就行,不行拉到。” “行,行行,怎地不行,那说好了,五贯钱一首诗词,你赚取多少…嘿嘿,愚兄不管的。” 楚擎懒得吱声了。 和这种人沟通,正经的方式就不行,爱咋想咋想吧。 “贤弟,若是多买一些,可否…” “量大打折,你买多少?” “六贯两首可好?”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回头进入了轿中。 他怕忍不住喷人,五贯一首,六贯两首,你直接说买一送一得了。 邱万山不以为意,乐呵呵的钻进官轿之中。 回到户部衙署后,楚擎不再是刚刚那副“没大没小”的模样,恭敬的跟在了邱万山的身后。 私下关系再好,总是要讲究个尊卑,即便邱万山不在乎,楚擎也要顾及自己的风评,毕竟以后是要混官场的。 老邱直接带着楚擎来到了靠近正堂旁的屋子里。 早已候着的文吏送来了茶点,邱万山让文吏退出去,随即从身侧的木箱中拿出了一个账本。 “楚署丞,你在陶府看的账目,实为陈言抄录,虽无遗漏,却不齐全,这本,才是萧县报上来的账簿。” 回了衙署,外面人来人往,邱万山自然不可能在口称愚兄贤弟。 都是职场老油条,甭管私下里什么关系,到了“单位”,肯定是要装样子的,这个不用名言,二人都懂。 楚擎走上前去,接过账簿翻看了起来。 和之前看的差不多,不过记录的数额更加繁杂。 楚擎随意的翻看着,邱万山开口问道:“你与陈言,可有交情?” “没有。”楚擎摇了摇头:“昨天才认识的。” “好,既如此,那就先核验萧县的账目…” 说到这里,邱万山不由压低了几分声音:“陈言与陶少章交情莫逆,你核算出萧县的账目后,无意之中再让陈言了解其中猫腻,他自然会告知陶少章。” “明白了。” “卫大人命你为算学教习,户部之中,自是没人督管于你,只需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教授诸位主事就好,遇了事,莫要在衙署中寻我,下了值再与我说,可是懂了。” “懂了。” “好,还有一紧要之事,七贯钱,两首如何?” 楚擎二话不说,拿着账本扭头就走。 离开了班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场所,将房门关好后,楚擎寻来了几个空白竹简,开始仔细认真的核查。 轻车熟路,这种假账对他来说,如同缕空丁字裤,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猫腻。 随着时间推移,楚擎很快就看完了账本,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戌时。 昌朝官员的上班时间挺吉利,七七七,早上起点干到晚上起点,一周干七天,后世华尔街大鳄都得跪。 戌时一到,楚擎推门而出,第一个离开户部衙署。 福三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到自家少爷出来了,连连招手。 楚擎望着福三,这家伙那表情就和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似的,搞的楚擎心里略微有些愧疚。 古人一天就两顿饭,至少普通百姓都是这样,福三一大早没吃东西,等到了中午,又在醉来楼外面杵了半天,回到户部衙署外,又是一下午,明显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以后你给我送来后就回去吧,午时的时候来送饭,送完了回府歇着,戌时快到了再来接我。” 福三摇了摇头:“这怎么成,小的还是一直在外面候着吧。” “少废话,就这么办。” 要不是自己“恶名累累”,楚擎都想自己独自上班下班了,让福三接送,也是怕哪天突然跑出来个百姓再噗嗤噗嗤攮他两刀。 一主一仆二人边走边聊,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在户部衙署,都处理什么公务啊。” “就是账目什么的,一些琐事。” 福三哦了一声,陪着笑说道:“小的要是多在外面待些时日,和诸位大人混个脸熟,能不能也入户部衙署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 “看看公文账目啊,长长见识。” 楚擎猛翻白眼,上一世自己有个四大爷还是医院干保安的呢,干了七八年,也没听说哪个大夫让他进手术室拉两刀过过瘾。 “小的在边关砍了八年人,累计的军功,都不如个九品文臣,都说京官厉害,六部的京官更是厉害的紧,能入六部的衙署,就是祖坟喷火了,天大的福分。”福三一脸佩服的说道:“还是少爷您厉害,这年纪就能入了户部衙署,令人好生羡慕。” 楚擎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是瞎猫捧着死耗子了,运气使然。 回到了府中,管家说老爷刚刚已经回来了,又被宫中的太监给叫走了,说是涠江那边刚刚闹过蝗灾,工部和礼部的人都被召进了宫中商量怎么安置流民。 福三叹息了一口:“这正兴元年也不知是怎地了,处处闹灾。” 管家也是苦笑:“还好,涠江蝗灾就闹了不足月余,那边山多林多,受灾的百姓不过万人。” “少爷。”福三看向楚擎问道:“记得以前老爷说过,这蝗虫的天敌是鸡,涠江不是有好多山民都养了鸡娃子,怎地还闹了灾,鸡都去了哪里?” “鬼知道,打篮球去了吧。” 第36章 囊中羞涩 工部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劳心劳力的事却不少,尤其是受了灾,最是忙碌。 楚文盛好歹是户部左侍郎,涠江那边闹灾,自然要与其他大臣商议如何安民。 所谓安民,就是灾后安置灾民。 礼部负责精神上的抚慰,工部负责物质上的保障,前者废嘴,后者费力。 京城和涠江相隔何止千里,今日京中得到的消息,可涠江那边都闹灾小半个月了。 大半夜给楚文盛叫走,想来是宫中会让各部官员连夜启程去涠江那边善后。 楚擎和管家大致了解了一下工部的情况。 管家姓包,大名包贵生,今年正好四十,心宽体胖,整日笑眯眯的,十分和善,长的和个福娃似的。 当年包管家进京赶考,屡考不中后就在京中当个无业游民,平日里靠给百姓写写家书收写碎钱度日。 楚文盛回京走马上任当了侍郎后,一寻思家里也没个识字的人好说不好听,就让福三随意去街上拉个读书人,然后福三就带着五个护卫去了北市,一看包贵生长的挺好欺负的,还穿着读书人的长衫,就花费了五百文和六个大嘴巴子给鼻青脸肿的包贵生“请”回府中了。 包贵生也是个乐天知命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干就是七八年,早已算是真正的楚家人了。 楚擎和包管家坐在花园中,两叠酱菜,一壶浊酒,福三在旁边打着瞌睡。 “估计老爷是要去涠江安民了,大少爷您也莫急,常有的事,短则夏尾,长则到初秋便能来回。” 饮了口浊酒,包管家乐呵呵的说道:“今日老爷回来后,还和老夫说呢,只要您安生了,楚家上上下下包括老爷在内,辛苦便辛苦一些,算不的什么。” 楚擎敬了包管家一杯:“对,不提这茬我还忘了,昨天户部尚书卫长风大人也没给个准信,今天找我了,老爹这官位保住了,亲口说的。” “此话当真?”包管家瞬间就激动了,双目灼灼:“您可莫要蒙骗老夫,往日里,您总是拿老夫解闷儿。” “这种事哪能胡说啊,真的。” 福三在旁边附和道:“今日那户部右侍郎还请少爷吃酒咧,少爷在户部可谓是如鱼得水,哪能乱说。” “诶呦,好事,好事啊。”包管家满面欣慰之色:“大少爷就是福星高照之人,好事,顶天的好事。” “对了,家里的钱都是包叔您管着的吧。” 包管家闻言一愣,紧接着眼眶红了。 “大少爷,您平日里都喊老狗,这今日…怎地还称呼上了叔了呢。” 楚擎满面尴尬,以前的“自己”,的确挺不是个玩意,这楚府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自己虽然没欺负过下人管家们,可嘴上也没太多的恭敬。 “包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叫你一声叔也是应有之意,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包管家连连摆手:“哪敢,哪里敢呐,您叫什么都成。” 看着楚擎,挺直腰板往那一坐,也不复往日那般坐没坐相的模样,包管家抚须笑道:“前些日子那一道雷,劈的好啊,打那之后,少爷您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瞧着就是龙凤之姿。” 楚擎满面无语,难怪自己以前总管对方叫老狗,也不是没道理的,这情商,真不咋地。 “说正事,府里的钱,都是包叔管着的吧。” “是如此。”包管家微微一笑,满面自豪之色:“自从入了府,这府中的开销入账,皆是老夫负责,老爷更是对我信任有加,府中的钱,自然都是老夫管着的。” “咱府里有多少钱?” “没钱。” 楚擎怔怔的瞅着包管家:“没钱?” “是的,不知少爷是月初用,还是月中用?” “月初。” 包管家摇了摇头:“月初无钱。” “月中呢?” “月中也无钱。” 楚擎算是服了。 没钱你说你管什么府中钱财,管空气呢。 包管家看了眼楚擎:“少爷要钱作何,又为何是月初或是月中用,月末不可吗?” “月末有钱?” “也没有。” 楚擎都想骂人了:“那你问什么月末。” “老夫只是好奇。” 楚擎到底还是懒得吱声了。 要啥自行车啊,五百文加六个嘴巴子“请”回来的管家,平日也不开工钱,就管吃管住,凑合着用吧。 楚擎要钱,主要是想送礼。 不说平日里在户部的人情往来,就卫长风这根大腿都得牢牢抱住,光是凭“才学”可不行,也得让老大人知道自己是个马屁精,要不然就是持才自傲了,不招人待见。 那些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官员们,身体肯定是诚实的,不是不收礼,是没送对东西。 关于送礼这种事,楚擎太熟了。 可要送礼,得需要钱,没钱,别说送礼了,送温暖都没的送。 转念一想,楚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以前的自己总去北市嘚瑟,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老爹就是直立行走的atm机,这怎么还突然没钱了呢? “咱府里养了十多号人,平日我也总出去浪,没觉得府里穷成这样一点钱都没有啊。” “以前自然是有些余财的,不过前些日子老爷自知官位难保,将家中的一些铺子都转了手,除了给下人多发了一季的工钱外,其他钱财都拿去置办田产了,为少爷您置办田产。”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心情复杂。 原来如此,老爹知道楚家要完蛋,所以提前处理了家业,都换成了地挂到自己名下,算是给自己谋了条后路。 可谁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官位是保住了,可府里却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下人们的工钱到还好,提前发放了三个月,可问题是平日花销也需要钱啊,不说自己用,光是府里这将近二十口人,吃喝什么的,哪哪都需要钱。 “算了,明天找邱万山讹点去。”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诗、词、对子都能挂榜的话,红赐是三十贯,上台之前,自己和邱万山说是五五分,这也就是说,自己能拿十五贯。 一时之间,楚擎有点犯愁了。 十五贯对普通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对自己来说,杯水车薪。 “哎呀,得想办法赚点钱啊。”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懒腰,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37章 机缘 皇宫,敬仪殿。 大臣们上朝的地方叫做议政殿,而敬仪殿则是偏殿,平日里新君昌承佑都是在这偏殿之中批复奏折或是召见大臣。 端坐在书案之后的天子面无表情,不足一指长的密报在指尖转动着。 天子才至而立之年,登基不久,可那雷霆手段手段和御下之术却早已是炉火纯青。 三位大臣盘膝而坐,皆是工部官员,分别是工部尚书刘勋、右侍郎広海尚、左侍郎楚文盛三人。 刘勋贵为一部尚书,掌管天下土木营建,也是两朝老臣,可在这新君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右侍郎広海尚更是不堪,冷汗已是打湿了后背,老脸煞白。 唯独楚文盛好一些,只是垂头不语,即便注意到天子扫来的目光,也是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 许多人,私下里说自己是老臣,天子都要给几分薄面,可到了新君面前,和个鹌鹑一般。 也有人,嘴上说着怕新君怕的要死,恨不得跪在新君面前喊一声爸爸,可见到了新君,不亢不卑,处之泰然。 工部尚书刘勋与右侍郎広海尚就是前者,反倒是官位最小的楚文盛,面如常色。 “正兴,正,正法则,选贤良,匡纠国朝,而兴,创也,盛也,这正兴元年…” 天子昌承佑的目光在三人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微微哼了一声:“工部,倒是给朕奉上了一份大礼。” 広海尚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了,连忙爬起身跪倒在地:“臣知错。” 刘勋则是叹了口气,站起身长身一拜:“老臣,罪不可恕,还望陛下责罚。”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认错了,楚文盛也站起来,没跪下,只是学着刘勋的模样,面无表情弯腰施礼:“臣有过错。” 昌承佑凝望着楚文盛:“只是过错?” 楚文盛没吭声,保持着施礼请罪的姿势。 “你这口中的过错,害的,可是朕的子民,大昌子民。”昌承佑语气平淡:“去年年关,涠江三城六县的粮仓,皆是工部营建,月前,蝗灾至,平隆城欲调粮救灾,祸不单行,三处粮仓恰逢水灾,这水灾…真是可笑,城墙未毁,民居未毁,便是连下县都未受几分波及,反倒是工部营建的甲子号粮仓坍塌,万石新米就这般损耗了。” 刘勋和広海尚二人汗如雨下,刚要再次出口请罪,天子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话锋一转:“広侍郎,听闻你家公子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倒是翘楚之姿,你这儿子,教的不错。” 包括楚文盛三人都愣住了,一头雾水的模样。 天子站起身收起了笑容,似是自言自语:“这一日都埋首于案牍之中,倒是有些乏累,朕,出去透透气,片刻既回。” 说完后,在一个老太监的陪伴下,天子迈步离开了敬仪殿。 这天子一走,刘勋苦笑连连:“二位,天子的意思,可是懂了。” 楚文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当然懂了,给三人叫来,无非就是三选一,选出一个背锅的,三人商量,商量出结果,一会天子回来的时候谁来主动背锅。 正常来讲,这背锅的人,应该是右侍郎広海尚,毕竟去年涠江几处粮仓修葺都是他督办的。 可刚刚天子临走之前,突然提起了広海尚儿子文采斐然一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天子虽是马上将军出身,可也算是文武双全,登基之后营造出酷喜文风的人设,突然提起这么一茬,明显是对広海尚有些好感,也无疑是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果然,刘勋看向了楚文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安,这事,怕是要你担着了。” 武安是楚文盛的字,平日里,刘勋很少这么称呼楚文盛。 一般领导特别亲切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要你顶锅了。 楚文盛却是满面犹豫之色,这一犹豫,反倒是让刘勋面带狐疑了。 要知道便是楚文盛他自己都在工部衙署里嚷嚷,说他早晚被撤职,而且一副早已认命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勋还以为楚文盛会坦然接受。 一看楚文盛不吭声,広海尚顿时急了:“楚文盛,刘大人问你话,何故不答。” 楚文盛一咬牙,回道:“粮仓一事,与下官毫无关系,非但如此,营建之初下官便说了,石料不应从京中运送,耗损甚大为其一,其二是,难免有…” “住口!”広海尚神情大变:“天子本就对你心生不满,便是无此事,你也是官身难保,难不成还痴心妄想以为过了此事你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楚文盛没吭声。 换了两日前,他肯定会背这个锅,反正早背晚背都一样,不如卖刘勋一个人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好大儿被户部尚书卫大人青眼有加,此事还尚有余地,若是自己先行辞官,便是卫长风入宫为自己求情也是晚了。 “刘大人。”広海尚深怕自己背锅,看向刘勋急忙说道:“您刚刚也听到了,天子赞赏下官教子有方,又说犬子文采斐然,摆明了是…” “本官听到了。”刘勋微微颔首,看向楚文盛:“粮仓修葺之事,虽是右侍郎督办,可你这左侍郎,亦是批了条子的,武安,你本就是武将出身,多年来不善衙署公务之事,不如就此告老还乡避开这朝堂漩涡,全身而退,何尝不可。” 広海尚松了口气,附和道:“本该如此,你这左侍郎还不如寻常主事,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不知耽搁了多少…” “住嘴!”刘勋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広海尚后,再次看向楚文盛,脸上带着几分愧色:“一会见了天子,本官,会为你说项一二,保你全身而退。” 楚文盛面如常色,虽是满腔怒火,也未表露出来。 这锅,老子不背,就死挺,死挺着,等卫长风给自己求情。 与此同时,议政殿外,天子昌承佑漫步走在玉石阶上。 “孙安。” 天子驻足,轻唤了一声后,旁边的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低头道:“老奴在。” “朕敢说,一会回了殿,那刘勋必会将楚将军…” 说到这里,昌承佑轻笑一声:“看朕这记性,总是叫错了官职。” 名唤孙安的老太监接口道:“何止是陛下,便是老奴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楚大人的杀伐之气,穿着文臣官袍,却也总像是战阵之上的将军。” “不错,当年朕还年幼,不知深浅溜出了封地又被乱民裹挟,若不是楚大人带领亲随一路砍杀收复了崖洲,朕怕是早就遭遇了不测,便是时至今日,朕也总是会想起那一日楚文盛单骑闯阵的勇武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昌承佑颇为感慨:“无人可敌的猛将,却整日与石料木料相伴,又不通官场之道,父皇这安排,看似是为楚文盛寻了个好下场,却不知是令美玉蒙尘。” 孙安看两眼昌承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 注意到了孙安的模样,昌承佑笑道:“可是不解,不解楚文盛有恩与朕,朕却不明言,更不解朕明明是惜才却又为何不重用他,对吗?” “老奴岂敢揣摩陛下深意。” 说不好奇是假的,老太监怎么能不好奇。 别人不清楚,他却了解,天子是重情义之人,楚文盛当年无意间救了天子一命,天子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就连楚文盛也不知道有这份机缘,可天子明明心里念着着这份恩情,却流露出了要撤掉楚文盛的信号。 “无甚可揣摩的,楚文盛有大才,武略之大才,应重用,却不应以文臣之身,而是武将,不,而是以统帅之身受朕重用!” 孙安瞳孔微缩。 要知道将和帅是有区别的,将,兵部多得是,就是一个从九品的陪戎副尉也可以称之为将军,可帅却不是了,至少也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甚至是归德大将军才有资格称帅,因为只有从三品的将军,才能执掌至少一路大军或是八营军卒,方可称之为“帅”。 再看各道,只要是从三品以上的武将,哪个不是跺跺脚连地面都抖三抖的主儿,这楚文盛,是要发达了。 “回去吧,朕倒是要看看,楚文盛这老匹夫,是否还能如往日那般‘得意’。” 孙安苦笑不已。 平日里,天子也总会召工部官员,包括楚文盛。 楚文盛在天子面前,是挺恭敬的,可那份恭敬,太过敷衍,这也是太子总想要敲打这家伙的主要缘故。 第38章 笑点太低 原本昌承佑都走到敬仪殿外了,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今日京中揭了文榜,可有哪问大儒斗过了那陶一?” “有,是有的。”孙安笑着说道:“虽还未有京中诸位大儒点评,不过宫外传来了消息,醉来楼有人斗榜,而且还是斗了三榜,五诗一词一对,博了个满堂彩,就连大儒李鹤鸣都自叹不如掩面而逃。” “哦?”天子来了兴趣:“三榜不说,竟有五首诗,快吟来听听。” 孙安知道天子惦记这事,清清了嗓子,将五诗一词一对子轻声背了出来。 这一听,昌承佑双眼大亮,倒是不急于回到敬仪殿了,反复念叨几句,神情颇为激动。 “大才,此人大才,虽是这寓意和心境似是妇人而作,可不正是斗了陶一的榜么,是何人所作?”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所作。” “什么?” 刚刚还神色激动的昌承佑,一听邱万山这仨字,顿时是哭笑不得。 “你可确定?” “是,醉来楼中有千骑营的探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不可能,断然不可能。”昌承佑一脸古怪的说道:“那邱万山举荐出身,资质平平,若是有此才华,朕岂会不知。” “您这么一说,老奴都是想起来了,上了斗榜台之人,是个年轻后生,说是平日听了邱大人随意念出的诗词,所以才代邱大人斗榜。” “年轻后生?” “不错,还有一事,老奴听着好笑,说是那年轻后生还念了一首诗,不伦不类。” “说来听听。” “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昌承佑愣住了,紧接着哈哈大笑。 可笑了几声,又突然神情微变,天子喃喃道:“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 孙安奇道:“这不是前些日子您在奇珍阁听到的那…” “不错,就是那自称工部侍郎之子的公子哥。”昌承佑神色微动:“原来如此,是一人,定是一人,就是那工部左侍郎広海尚之子,果然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这人倒是有趣,有趣的紧啊,出口便是佳作,却声名不显,反倒是将如此佳作换做钱财,更为有趣的是,这名流千古的佳作,换了钱财,又购买了奇珍阁那入不了眼的无病呻吟之语,倒是奇人,奇怪之人,有趣之人。” 也不怪天子误会,楚擎当时刘留个心眼,光说侍郎之子,没提左右,而世人皆知,楚文盛大字不识几个,更是将独子宠的和什么似的,从小连书都不读,这种废物,怎么可能出口成章。 孙安反应过来了:“陛下您是说,斗榜的人,吟的非是邱大人所作诗词,而是他本人所作,这人,正是当日在奇珍阁的那年轻后生,也是広大人之子?” “不错,八成是如此。”昌承佑眉眼带笑:“年纪轻轻,深藏不露,却又喜好钱财,一会你将那斗榜诗词都抄录下来,朕要品评一番,还有那对子,初听之下不以为意…” 说到一半,昌承佑突然又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还哪有天子的威严,可谓是捧腹大笑。 孙安也是第一次看到天子这模样,不知所措。 “这人…这人…”天子毫无形象的拍着大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生生将那邱万山给耍了,怪不得,怪不得啊,你听听,寂寞寒窗空守寡,哈哈哈哈,还有那些诗词,邱万山颜面不保,颜面不保啊,哈哈哈哈。” 孙安从小入宫,倒是读过几年书,不过也仅限于此罢了,也品不出这诗词深意,云里雾里。 天子笑了足足半晌,这才喘匀了气:“这人,太有趣了,有趣至极。” 一语落毕,昌承佑调整好面部表情,进入了敬仪殿中。 刚刚这位皇帝的笑声可谓是声振寰宇了,殿内的三位臣子不明所以。 入了殿,昌承佑坐在书案后的软垫上,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了战战兢兢的広海尚,又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広卿家,教子有方,不错,不错啊。” 这一声“広卿家”,叫的三位臣子面色各异。 刘勋满面茫然,広海尚却是一脸狂喜之色,唯独楚文盛,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面色如常。 要知道新君一向不喜形于色,那就和高位截瘫似的,脑门以下都瘫痪,平常基本没什么表情,对臣子的称呼,大多也是官职,也叫过卿家,不过都是对吏、户两部尚书如此称呼,最多加个尚书令宰辅,至于这口称爱卿,也只有几位王爷才有这个待遇了。 今日,天子却对広海尚叫了一声“爱卿”,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原本刘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楚文盛“卖了”,现在一看天子毫无缘故的对広海尚口称“爱卿”,顿时下来决心。 “陛下,涠江粮仓一事,老臣请罪,工部难逃其咎,而…而左侍郎楚文盛督管此事,明日早朝,便会请辞。” “明日早朝便要请辞?!” 昌承佑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明显是没想到刘勋竟然这么狠,他还以为刘勋会以先拖上一阵子,然后再拿楚文盛出来顶锅。 按照天子的计划,应是楚文盛待参,让这桀骜不驯的老匹夫担忧些时日,同时也让其他文臣攻讦于他,当楚文盛快要屈服时,天子再下个条子,恩威并施,也好将这老匹夫的“心”彻底收住为天子所用。 这就是昌承佑的筹划,名义上,所有臣子,所有人,都要给他卖命。 可实际上昌承佑比谁都清楚,真正有本事的人,哪里有这么好“收服”的,尤其是像楚文盛这种以前跟着太上皇混的武将们,对他这位刚登基的新君,也只是口服心不服罢了。 即便事与愿违,昌承佑却也有对策,只是微微颔首道:“此事,早已传遍涠江,受灾之人何止万户,朕会命千骑营彻查,待查出个原委,朕再决议,退下吧。” 一听这话,包括楚文盛在内,三臣皆是面露惊色。 千骑营,不属六部,不属三省,算是天子亲军,设掌营二人,大统领正是天子最为信任的老太监孙安。 虽然是叫千骑营,可并不是只有千人,具体有多少人,没人清楚,原身是还未登基的新君亲随,也就是越王府的私军。 天子登基后,这些私军便成了千骑营探子,充斥在昌境各道各州府之中,暗中监察万民百官,有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快马入京送入宫中。 涠江粮仓有失这件事,正是千骑营的人报上来的。 现在天子让千骑营彻查此事,明显是要大动干戈了,不知道要牵连波及多少工部官员。 就这样,孙安带着三位臣子出宫了。 敬仪殿中,刚刚还满面威严之色的昌承佑,突然轻声念叨着:“寂寞寒窗空守…” 还没念完,昌承佑突然一捂嘴,发出了公鸡打鸣却突然被人一把掐住嗓子的笑声,极力忍着,乐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就是天子,昌朝权柄最重之人,也可能是昌朝笑点最低的男人。 第39章 上工 楚文盛回到楚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丑时了,也就是凌晨一点左右。 刚刚离宫后他还与広海尚吵了几句。 这広海尚,话里话外都希望楚文盛赶紧背锅早日上书请辞,看那焦急的模样,八成是要“毁灭”罪证,甚至要栽赃到楚文盛的头上。 而这一切,工部尚书刘勋看在眼里,却也只是冷眼旁观,不说二话。 楚文盛心灰意冷。 他甚至不知保了这官位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以后还真的要一直留在工部吗? 这样的工部,莫说是左侍郎,就是右侍郎,甚至是尚书,他也不愿意当了。 可官场就是如此,激流勇进,若是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回到府中,老管家还未睡,乐呵呵的告诉楚文盛,楚擎已经说了,卫长风亲口答应的,要保楚文盛。 可楚文盛听过之后,只是强颜欢笑应了几声。 独自一人回到卧房之中,久久难眠。 原本,卫长风要保他,他应是开心的。 可如今天子要动用千骑营来调查工部一事,倒不是说卫长风不能保,而是这人情,太大了。 楚文盛不想让楚擎欠下卫长风这么大人情,这人情,他楚府也还不了,也还不上。 真要是欠了这人情,楚擎怕是要一辈子为卫长风卖命出力。 最终,楚文盛还是下了决定,此事,就不要告之楚擎了,也莫要让楚擎通知卫长风。 还是那句话,楚文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官位了,只要楚擎能在户部混个一差半职,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他这后半辈子,都活在楚擎身上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楚擎起来时,楚文盛又提前离开了府邸去上朝了,比平日都要早上半个时辰。 楚擎也没多想,打着哈欠洗漱了一番,也没吃难以下咽的早餐,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前往户部衙署当差。 今天出门比较早,楚擎特意绕路而行,走的是泰安坊另一侧,也就是文鼎楼,多绕了二里路,也算是错开了官员“早高峰”路段。 另一侧是“民市”,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楚擎喜欢这种烟火气,一个文鼎楼,错开泰安坊,却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北侧一大早上工的百姓络绎不绝,叫卖之声吵杂,而南侧皆是官轿,明明也有许多人,却极为寂静,只有轿夫赶路的声音,仿佛谁掀开轿帘和人打个招呼就容易折寿五十年似的。 楚擎摸了摸肚子:“仨儿,兜里带钱没?” “带了。” “多少。” “十三文。” 楚擎竖起大拇指,就这十三文,福三这么久还没花出去,这是一个节俭的男人。 “正好,随意买些东西,我带到衙署中吃。” “好。”福三四处张望了一下后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少爷您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完后,福三跑开了,楚擎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似曾相识。 很快,福三捧着七八个橘子跑回来了。 楚擎笑道:“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那您能够吃吗。” “够了。” 楚擎嘿嘿一乐,一边扒着橘子,一边带着福三往户部衙署的方向溜达。 身着华服的楚擎无疑是极为显眼的,路过的百姓们下意识避开。 便是路面,都是泥泞不堪的黄土,而不像是泰安坊以南,全是青砖铺路。 楚擎四下打量着小商小贩,不由开口问道:“你说有没有什么买卖,可以迅速赚到钱财的。” 福三都听了乐了:“小的要是知道,早就去做了。” “想想嘛,发动你的智商,要知道咱府里现在一穷二白,而且我还得在户部中送送礼联络联络感情什么的,没钱可不成。” 福三思考了片刻,问道:“少爷您需要多少钱。” “你有私房钱?” “倒不是,不过小的也有辙子,您需要多少钱?” “说不上来,最好是不投入本钱,快速变现,就是很快能赚到钱,并且越多越好。” 福三双眼一亮:“倒是有辙,只是需联络些官员。” “官员?” “是。”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您与刑部的官员熟络吗?” 楚擎摇了摇头。 福三又问:“那您可结识京兆府的衙役?” 楚擎依旧摇头。 福三叹了口气:“那小的就没办法了。” 楚擎一头雾水:“赚钱就赚钱,和刑部官员以及京兆府的衙役…” 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 感情福三说的快速赚钱的法子,都他娘的在《昌律》里写着呢,那可不要认识刑部官员或者京兆府衙役吗,被抓之后就用的上了。 “拉倒吧,还是我自己想办法。” 楚擎不想继续交谈下去了,指望福三,不如想办法去邱万山那里讹个仨瓜俩枣了。 到了户部衙署的时候,楚擎吃了十来个橘子。 活这么大,他第一次拿橘子当早餐顶饱的。 进了衙署后,发现又来晚了,一群管事文吏正在点卯。 楚擎满面尴尬之色,点卯的是一个郎中,须发皆白。 见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往队伍最后面站,郎中哼了一声:“已至辰时,却刚入衙署,成何体统。” 没尚书,没侍郎,户部里几个大佬都去上朝了,山中无老虎,郎中称霸王,这老头子也的确是现在衙署之中资历和品级最高的人了。 有点眼花,正好楚擎穿的是藏青色的衣服,和九品小官的官服差不多,老头以为是哪个刚入衙署的新官儿。 楚擎心里暗暗叫苦,心生一种上学晚了要挨批的荒谬感。 吹胡子瞪眼,郎中走了过去,结果定睛一看是楚擎,顿时老脸如同菊花一般绽放。 “老夫当时谁,原来是楚教习,站在这里作甚,路途劳顿,还不快入班房之中歇息片刻解解乏。” 楚擎也是才看清楚老头长相,也乐了。 原来是昨天学算学的户部官员之一,而且这老家伙还是一炷香内算不出来官员俸禄的吃屎阿拉蕾之一,明明是当爷爷的年纪,昨日一上午却被楚擎喷的和孙子似的。 点卯的官员都转过头了,一个个目露笑容,那叫一个殷勤。 楚擎照着四周拱着手,笑的比谁都甜,一口一个大人。 他丝毫不怀疑,当将自己懂的这点“算学”知识全掏空后,这群王八蛋都不带正眼瞅自己一下的。 可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在瘪三的眼里,他看谁都是瘪三。 官员翻脸快不假,可官员都是读书人,“师者”二字,他们极为重视。 第40章 为官 衙署里热热闹闹的,都是和“楚教习”的问好之声。 虚情假意的客气一阵子,楚擎回到了班房之中。 泡了壶茶,楚擎坐在书案之后,犯起了难。 自己是睡会觉呢,还是睡会觉呢,或者,睡会觉呢? 想了想,自己好歹也是第二天上班,还是睡会觉吧。 打了个哈欠,楚擎也不喝茶了,怕影响睡眠,趴桌子上就开睡。 昨天他和包管家聊了一下,所谓六部署丞,就是不入流的小官,专门跑腿的,根本没什么公务可忙碌。 可楚擎又是教习,没人敢使唤他。 这也就是说,他是可以睡觉的,因为他什么正事都没有,属于是户部闲散人员。 至于核验账目这件事,萧县的已经全看完了,就等着陈言上钩,如果是他主动去找陈言,未免将这坑挖的太明显了。 趴在硬木书案上,楚擎是怎么睡怎么不舒服,想着明天来的时候从府里带两个软垫过来。 睡不着,也只好发呆了。 人就不能闲着,一闲着就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楚擎渐渐陷入了了沉思之中。 老爹的事,算是解决了,户部的尚书,保一个无关痛痒的工部的左侍郎,反掌观纹一般简单,毕竟卫长风在八龙夺嫡时就坚定不移的站队支持新君,这点面子还是能要来的。 老爹没事,楚府没事,楚府没事,自己这楚家大少爷自然也就没事了。 继续当纨绔子弟没事去北市嘚瑟? 楚擎烦躁的揉了揉脑袋,陷入了迷茫之中。 想要当人上人,要么当官,要么当官二代,士、农、工、商,除了士,其他行当没前途的。 而这个“士”,泛指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当官吗。 可真的步入了官场,同样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尚书只有一个,侍郎却是有俩,两个侍郎下面,郎中,员外郎,管事之类的,不计其数,光靠熬资历,最多就是个老资历的小官,屁用没有。 六部之中,五十多岁的主事冲着三十多岁的上官下跪叫大人的,比比皆是,简直不要太正常。 可想要步步高升,那就需要强大的背景,而大多身居高位的年轻官员,多是出自世家门阀,楚家根本不具备这个硬件条件。 卫长风倒是一条大粗腿,问题是这老头都一把年纪了,最多也就是再干个五六年就要告老还乡,自己总不可能在五六年内就身居高位吧,等老头退了,人走茶凉,自己还是毫无背景。 揉了揉眉教,楚擎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房门被推开,来者正是陈言。 “楚教习。”陈言进来后,笑呵呵的,如同朋友一般开着玩笑:“刚刚点卯时见你哈气连连,还当一入屋就见你在睡觉呢。”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想睡,可这屋子隔音效果太差了,刚刚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路过的时候在外面放了个屁,光听声音都能大致猜出来这家伙早上肯定是喝粥了。 就和进自己班房似的,陈言倒了杯茶,坐在了楚擎的对面。 准确的说,这还真是陈言班房。 “陈大人,有事没?” “无事,来看看楚教习。” “没事你老来我这溜达什么,自己没地方待啊。” 陈言笑容一滞。 他就一直很奇怪,楚擎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开口不到三句话,绝对会扎别人心窝子。 那可不就是没地方待吗,他班房让楚擎给鸠占鹊巢了。 二人四目相对,陈言张了张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了。 原本他是户部之中第一个见到楚擎的人,双方算是有了渊源,楚擎能在户部有一席之地,和他密不可分,年岁又相仿,按理来说,应是有很多共同话题才对。 当然,这是陈言自以为是这么想的。 对楚擎来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能和陶少章这种鸟人玩到一块去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不是说陈言不好,而是这种人很危险。 这个世界上对普通人来说,最危险的人不是坏人,相反,恰恰是那些善良的人。 很多善良的人,他所认为的正义,并不是大众眼中的正义,而是“大义”,为了大义,连牺牲小我都没问题,别说牺牲朋友了。 就好比很多圣母婊,坏人没整死几个,身边的朋友倒是全害了个遍儿,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害你之前,还觉得你死有所值,被坑的也值得,根本不问当事人的心情,流下两把不值钱的泪水,然后…就没了,他继续当好人,你尸骨无存。 陶少章无疑就是这种人,那么陈言八成也是,既然都是这种人,楚擎岂会愿意去结交,躲都来不及。 “陈大人,我得办公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楚擎瞅着陈言,突然发现这小子长的还挺帅,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的,没带官帽扎着个拢辫,一脸的伟光正。 越看陈言,楚擎越是讨厌。 他最讨厌这种长相了,就是那种一身正气去路边摊吃个烤面筋都非得管人家阿姨要个发票的操蛋玩意。 “陈大人,下官要办公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陈言指着空空如也的书案:“不见竹简,不见账目,不见名册,你有何公务可办?” 楚擎反问道:“你懂算学吗?” “笑话,本官身为户部主事,必然是懂的。” “那请你扎心自问一下,关于算学,是你懂还是我懂。” 陈言楞了一下:“你懂。” “知道什么是算学吗,就是手中无竹简,脑中有公式。”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到了我这个水平,处理公务哪还需要用竹简和笔啊,咔咔咔在脑子里一算就完事了,明白了吧。” 陈言摇了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慢走不送886。” 陈言哭笑不得:“楚教习,本官冒昧的问上一问,你是否…是否不喜本官?” 楚擎点了点头:“嗯呢。” “为何。” 楚擎没吭声,倒是陈言呷了口茶,自顾自的说道:“可因本官在户部之中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 陈言自嘲一笑:“不错,本官看不惯这满衙署皆是酒囊饭…皆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之人,为官者,当忠君,当爱民,当为天下苍生…” 楚擎连连摆手:“别搁这苍,要苍你上外面苍去。” 陈言也不恼怒:“那楚教习当这户部署丞,当着昌朝官员,又是为了什么?” 楚擎愣住了。 这问题,他刚刚也想过,并陷入了迷茫之中。 “我当官为了什么?”楚擎耸了耸肩:“不当官我还能当练习生去啊,问的这不是废话吗。” 第41章 明哲保身 楚擎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可陈言却是自顾自的喝着茶,也不恼怒。 呷了口茶,笑吟吟的望着楚擎。 这目光,让他很难受。 他不喜欢别人这种目光,就是这种“我早已看透你”的目光。 尤其是当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自以为是正义人士的人,当他流露出这种目光时,危险又迷人。 因为当这种人流露出“我早已看透你”的目光时,而且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潜台词就是,咱俩是一种人,来吧兄弟,一起作死吧,一起为了大义作死吧,你先上。 果不其然,陈言放下茶盏,开口了。 “楚教习倒是个秒人,嬉笑怒骂着,对卫大人一副曲意奉承的模样,对右侍郎却毫无尊敬之色,对同僚们,又是口出谩骂之语,本官知晓,你心中有怒,对萧县账目愤怒,对这世道不公愤怒,可是如此?” 楚擎撇了撇嘴。 “我对您这副德高望重的嘴脸也挺愤怒的。” 陈言站起身,莫名其妙的对楚擎施了一礼。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没事对自己赔礼,那肯定是没好事。 果不其然,陈言坐下后正色道:“昨日你下了差,我来屋中寻些笔墨,却看到了萧县账目已是被你查验完毕,我…我连夜抄录,今早,已是令人送去了大理寺交于少卿陶少章陶大人,待他下了朝便会看到。” 楚擎瞠目结舌。 这家伙…这么配合吗? 自己刚刚还想着怎么含蓄的、隐晦的、不着痕迹的让对方往坑里跳,谁知,陈言竟然马不停蹄、快马加鞭、谁都拦不住、恨不得打着车直接跳入坑里。 这么配合的倒霉催,楚擎是第一次见识。 陈言凝望着楚擎,半晌,道:“你不怒?” “哦对,对,发怒。”楚擎这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陈大人,你几个意思,啊,偷偷摸摸抄录我写的公式,然后送去了大理寺交给陶少章,我…我好愤怒啊,呀呀呀呀呀。” 这次轮到陈言懵了,望着表情浮夸演技拉胯的楚擎,突然露出了笑容,一拍大腿满面兴奋之色:“本官果然没看错,楚大人果真是良善之人正义之士。” “不是,大哥你从哪看出来的?” “换了旁人,早就怒不可遏,可你却丝毫不怒,双目之中还隐隐带着几分窃喜之色,这足以说明,楚教习是想要查这萧县税事的,是我辈中人,是道德君子,是心志高远之辈。” 楚擎眨了眨眼睛。 人生第一次,无话可说。 就陈言这推理能力,这鬼才逻辑,这企业级理解,当主事都屈才了,应该去当编剧。 楚擎深深怀疑,就这种人当官,是怎么四体健全的活到现在的,户部的人都这么善良吗,就没人坑过吗,昌朝的官场,就这么小清新吗,这家伙就差在脑门上纹上一排字了----快,坑我,来,亏克雷。 其实陈言或多或少知道卫长风的意思了,不止要查萧县的税事,甚至要查其他州府其他道的税事。 而且昨日他看到邱万山被叫到了正堂之中,之后便是邱万山带着楚擎离开了衙署,回来时,二人身上带着隐隐的酒味。 所以陈言推测了出来,卫长风是将这件事交给了邱万山和楚擎去办。 可邱万山是什么人,那是扣扣腚都嗦了嗦了手指头的玩意,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为人也好为官也罢,饱受诟病,就彻查税事这差事,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邱万山铁定是出工不出力的。 然后,陈言又又猜测了,楚擎肯定是想要查,不查的话,昨天一回到班房干嘛要火急火燎的核算萧县账目。 再然后,陈言又又又猜测了,楚擎想要查,但是人微言轻,邱万山又是个操蛋玩意,所以楚擎肯定着急,指望不上邱万山,想查也没办法查。 现在看到楚擎表情浮夸的表演着他很“愤怒”的模样,陈言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无比正确的,眼前坐着的这位楚公子,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素质不咋地。 “楚教习放心,本官不是愚钝之人,此事涉及颇广,牵连了不少贵人,待今天下了差,我便去寻陶少章陶大人,定不会让他泄露出是你核算出了萧县账目。”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我能相信你,问题是,我相信不了陶少章啊。 不过如今正中他下怀,顺水推舟就是。 微微看了眼陈言,楚擎调整了一下表情。 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是叹气,最终,他又咬了咬牙,五官都纠在了一起,仿佛刚刚遭受了阿鲁巴酷刑一般。 陈言面露困惑之色:“楚教习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楚擎翻了个白眼:“我有点宫寒。” 陈言:“…” 楚擎也只好继续演下去,一拍桌子,装作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陈大人,其实…其实不止是萧县账目,还有其他账目,被贪墨的税银,太多太多了,卫大人有交代,都查,全查,彻查。” 陈言神情微动:“果然如此。”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将所有账目都核算出来,我能不能被你和陶大人列入证人保护计划?” “整人保护计划?”陈言一脸懵逼:“何意?” “是特么证人,不是整人,你这一开口我心里都发虚,就是你们揭露这件事,但是别提我,要保护我人身安全。” 陈言霍然而起,长身施礼:“这是自然。” “好。”楚擎长叹一声:“哎呀,我这人,一直没干过好事,今天咬咬牙,就为了正义,为了良心,为了大爱无疆,为了代表月亮,好,就这么办,我下定决心趟这摊浑水了。” 陈言抬起头,看了眼楚擎,笑道:“楚教习真是秒人,你那双目,又是带着几分窃喜,哪像是踌躇万分难以抉择后痛下决心的模样,明明就是早就想给这天下一个公道!” 楚擎眨了眨眼。 自己的演技,这么差吗? 想了想,楚擎也懒得解释了,主要是也没法解释,不需要解释,因为陈言都已经夺过他手中的铁锹卖力的挖坑了,迫不及待想要往里跳。 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问道:“你不怕被打击报复吗,一个闹不好,你这身官袍都不保,你就没想过后果,不说为官最重要的四个字就是明哲保身吗。” 第42章 岔子 楚擎这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陈言死不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不死就行,问这废话干什么,对方再反悔可怎么办。 可谁知陈言却满面洒脱之色。 “明哲保身?”陈言轻笑了一声:“此四字,出于西周.尹吉甫《诗经.大雅.烝民》,意为明于事理之人善于自保,可在官场上,便是为保住利益而做下违背良心之事,对不公之举,视若无睹,乃至是随波逐流。” 陈言看着楚擎,淡淡的说道:“若官场之上,皆是明哲保身之人,这朝堂,这天下,这百姓,又谁来保,谁来顾及,不如,就让愚兄为楚教习言说一个故事可好。”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好,那我便讲与你听,柳州郡城,有一富户,富户家境殷实,老爷乐天知命,亦是乐善好施,颇有善名,总是接济乡亲百姓,而当地县太爷却贪婪无度,剥削治下百姓,这人呐,越是缺失些什么,嘴上,越要述说些什么,地方官员四年便是一次考评,县太爷能力平平,无甚政绩,遇到考评,却毫无夸口之词,灵机一动,便说他有善名,虽是官,却也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善人,大善人,有一日,京中礼部学官来到郡城,未着官袍,遇见百姓,便笑问此地最大的善人是谁,百姓说是陈老爷,接连遇到数人,皆是如此询问,百姓也皆是说陈老爷,那礼部学官便走了,未入郡城县府,回了州府,将此事告知了吏部的官员。” 楚擎皱着眉头:“然后呢?” 陈言依旧是笑着,可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莫名之色。 “之后,那县太爷被查出了贪墨官银之事,被拿了后,吏部与户部官员询问如何贪墨的,县太爷自知无法侥幸逃脱便胡乱攀咬,说是那富户陈老爷与他勾结,四年来,贪墨了无数银两。” 楚擎叹了口气:“那富户陈老爷,就是你的父亲对吗,之后你父亲锒铛入狱,自此你陈家家道中落,所以你才立志要做官,要做户部的官,最见不得这种贪墨官银的官员,对吗。” “不错。”陈言点了点头:“正是因家父,我才科举入朝为官。” 楚擎靠在了凳子,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为了老爹,谁来户部当差。 再次看向陈言,楚擎突然发现这家伙长的没那么讨厌了。 为陈言斟了些茶水,楚擎感慨万千的说道:“人,就是这样,许多事想要去做,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却没能力,有了能力,这些人已经不在了,不管如何,如今你在户部当差,也算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陈言微微一愣:“家父活的好好的,何来的在天之灵?” “啊,你爹没挂啊?” 陈言哭笑不得:“户部去郡城查税事,我爹使了些钱财,自然是平安无事。” 楚擎一头雾水:“被栽赃,还要花钱平事?” “没被栽赃啊,我爹本就与那县太爷合谋贪墨官银,那县太爷虽是攀咬,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你爹不是大善人吗?” “是啊,正是因为贪了太多,又无甚花销,便当买个善名了。” “不是…”楚擎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爹善名是真,官商勾结贪钱也是真,然后被查的时候,又花了钱破财免灾?” “是如此。” “你不说那县太爷怀恩在心才攀咬你爹吗?” “不错,因为我爹贪的比他还多,并以此事为要挟,那县太爷贪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余下的,都被我爹贪了。” 楚擎彻底愣住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这两级反转…也…也太特么反转了。”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猛然之间,楚擎一拍大腿:“我懂了,这套路我熟,你看不惯你爹,准备大义灭亲拿下你爹。” “我为何要大义灭亲?” “你刚刚不是说因为你爹你才科举入朝为官吗?” “不错,我若不来京中科举,早晚会被他害死,既如此,不如来到京中科举,当了官,便定居于京城,与家父划清界限,日后他出了事,也无法牵连到我的头上。” 楚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最后竖起大拇指,给陈言点了个赞。 “不是,大哥我有个事能冒昧的问一下吗,你不想大义灭亲,那你和我讲这个故事干什么,炫富呢?” “愚兄是想说,我为户部官员,督管税事,虽无法查自己的爹,可愚兄,却能查别人的爹啊。” 楚擎再次震惊了,这次是是左手右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圣母婊,他见过。 双标狗,他也见过。 良善之事,正义之士,他见的更是不少。 可像陈言这种长着一张正义之士的脸,做着良善之事,完了还特别圣母的双标狗,他是第一次见! “靠,感情别人的爹不是爹,你爹就是爹了,你怎么不去查你自己的爹呢?” “那可是我亲生父亲。” 楚擎都快跪了。 这解释,太tmd无懈可击了。 不过楚擎还是想不通,想不通陈言和自己所这个“故事”的目的。 这故事不说还成,一说了,不是遭人鄙夷吗。 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楚擎依旧没有了解事情始末,陈言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是期盼有朝一日当楚擎的位置够高时,真正了解到整件事来龙去脉时,便能知道这个故意的真正意义了。 房门被推开,刚刚下朝的邱万山满面阴沉之色。 进来后的邱万山瞅了眼陈言,一挥手:“本官与楚教习有要事相商,你且退下。” 陈言起身弯腰施礼,问了声好就退下了。 邱万山反身将房门关好,这才快步来到楚擎面前。 “卫大人,可说过要保你父楚文盛?!” “是啊。”楚擎眉头一皱:“怎么了?” “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天子这点面子都没给卫大人?” “莫慌,莫慌,听愚兄与你细细道来。” “别他妈细了,长话短说,快点说!” 第43章 落不定的尘埃 随着邱万山的“细细道来”,楚擎这才明白今日早朝在议政殿中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天子下旨,千骑营为辅,刑部为主,彻查涠江粮仓偷工减料一事。 关于这件事,其实没什么主辅之分,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但凡是千骑营参与了,刑部几乎就没什么话语权,最终不过是走个形式做做总结。 而千骑营参与的事,都是要案,甚至是国朝震惊的大案,也足以看出天子对这件事的重视。 第二件事,则是天子嘉奖了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准确的说,是嘉奖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広高智并未入朝为官,只是平日里操办広家名下的商队,天子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広高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说是広海尚教子有方,大致意思就是培育出个好儿子,挺不错的。 新君登基后,的确喜好文风,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嘉奖的都是些京中大儒,像広高智这种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被天子口中褒奖连连。 第一件事,天子要彻查粮仓一事,这件事是工部的锅,千骑营都参与了,这么大个事,当尘埃落定时,至少也要下去个侍郎。 而侍郎就两个,一个右侍郎広海尚,一个左侍郎楚文盛。 第二件事,天子嘉奖了広海尚之子。 那么问题来了,俩侍郎,天子夸了一个,剩下那个,肯定是要背锅的,也就是楚文盛。 也因此,引发了第三件事,那就是楚文盛被攻讦,被工部的同僚和一些监察使攻讦。 粮仓的事还没有查出个头绪,可他们认为天子已经释放出信号了,当场就挥起了屠刀,蹦出来七八个人弹劾楚文盛。 还是因为粮仓的事没出头绪,他们不能拿这事弹劾楚文盛,所以是拿其他事,而开这个头的,正是広海尚。 広海尚说的是昭武殿修葺一事。 昭武殿年久失修,拖了好几年,原本那大殿根本没人主,可毕竟是在皇宫里面,旁边都是富丽堂皇的偏殿大殿,唯独这昭武殿破败不堪,就差谁去墙上画个大大的“拆”字了。 天子估计也是看着闹眼睛,最终咬了咬牙,从内库也就是皇库中挤出了一些钱,交于工部修葺。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皇宫里,所以就交由左侍郎楚文盛去办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楚文盛一直没当回事办,眼看着还有不到俩月交工了,连块砖石都没拉过去。 所以広海尚就给楚文盛举报了。 这种行为无疑是破了规矩,六部总有争执,面对其他衙署,本衙署的官员不管平日里怎么不对付,都会团结一致,很少出现同一个衙署弹劾自己同僚的。 大家也看出来了,広海尚这是要一门心思弄死楚文盛。 结果这无疑就释放了一个信号,让大家联想到了第一件事,那就是粮仓的事,肯定是楚文盛导致的,要不然広海尚不可能这么狠,这是要破鼓万人捶。 监察使和一些文臣一看広海尚“简在帝心”,没的说,跳出来跟风,开始弹劾楚文盛。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长风根本没办法为楚文盛求情了。 老卫倒不是不办事,而是有所顾忌,如果粮仓的事真的是楚文盛的锅,谁敢管这事,再者说了,之前卫长风还问过楚擎,楚文盛是否违法了,楚擎说绝对没可能。 这也就是说,卫长风不算没遵守约定,因为如果楚文盛违法了,正直的老卫不会去保楚文盛。 楚擎听过之后,面色阴晴不定:“这个什么広海尚,平日就和我爹不对付?” 邱万山苦笑连连:“这工部的事,本官哪里知晓。” 楚擎刚要再问,一个文吏推门而入:“楚教习,卫大人寻你。” “我这就去。” 楚擎心乱如麻,赶紧跟着文吏去了正堂。 卫长风也是刚下朝,和邱万山一前一后回来的,坐在正堂主位上,面色发沉。 见到楚擎走来了,卫长风率先发问:“老夫问你,涠江粮仓一事,当真是你父楚文盛导致?” “绝对没可能!” 楚擎施了一礼,脸上没有任何犹豫之色,朗声道:“我爹不是那种人,他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花销,府中下人也少的可怜,家里大部分的花销都是我拿去败坏了,即便如此,我以前每个月最多就是花个十贯八贯罢了,如果我爹真的是贪官,我不可能在北市酒馆、赌坊、花船上欠了那么多银子,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对于老爹,楚擎还是有信心的。 老爹就是想贪,他也没那个头脑啊,再者说了,真要是贪钱了,前阵子还变卖那么多产业给自己买地干什么。 卫长风都被气乐了;“你这纨绔,还有颜面说在赌坊花船那等地方赊了账目。” 楚擎满面尴尬:“年轻人嘛,总得有点小爱好。” “坐吧。” 楚擎赶紧殷勤的跑过去,给卫长风倒了杯热茶后,这才坐下。 “奇哉怪哉,既与你父无关,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为何急不可耐的弹劾你父,说不通啊。” 卫长风满脸纳闷,可紧接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神情微变:“难不成,粮仓一事与你父楚文盛无关,而是広海尚操办的,広海尚这才恨不得马上将你父置于死地!” 楚擎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反正我爹不可能贪墨公家的钱,而且粮仓事关那么多百姓,他不是那种人。” 卫长风眉头皱的和川字似的,沉默不语。 楚擎看了眼卫长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卫大人,您可是答应小子的,一定会保我爹。” “老夫既然说出了口,自不会食言,可今日朝堂之上,倒是古怪至极,陛下,怎会好端端的突然褒奖了那広海尚之子,老夫平日里也关注这京中士林,从未听说过哪个年轻人如陛下所说那般文采斐然,仿佛文曲星下凡了一般。” 楚擎猛翻白眼。 这天子也够逗的,朝堂之上说的是国家大事,你没事研究诗文干什么,这皇帝是有多闲。 “不如这般,你先回府询问你父楚文盛一番,确保这粮仓之事与他无关。” “他下朝得去工部吧。” “不,今日你是未见到,工部官员,对你父楚文盛如同蛇蝎一般避之不及,他岂会再回衙署,工部尚书刘勋,也应是让他回府待参。” “好,我现在就去,您放心,如果我爹真的贪墨钱财了,我就是做牛做马做牛马也给他补上。” 卫长风苦笑连连。 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说楚文盛真的贪钱的话他就大义灭亲呢。 “若真是贪墨了钱财,哪是补上亏空便能弥补的。” 楚擎一咬牙:“那我再加点利息。” 卫长风:“…” 楚擎早已是心急如焚,又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了,准备回府当面问问老爹是怎么回事。 他这刚走没一会,一个年轻官员躬身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竹简和毛笔。 “卫大人,吏部今日派人送来了官员撰录,关于楚教习的官身要报备选司台,需抄录其籍贯等信息。” “放下吧,老夫来操办。” “是。” 留下竹简和毛笔,年轻官员离开了。 卫长风望着书案上的竹简,最终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帮楚擎填写上相关信息。 他对楚擎的才华是肯定的,可谓是求贤若渴。 可卫长风更加注重人品与道德,倘若楚文盛当真是个欺民害民之官,那其子楚擎,可就不单单只是个被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纨绔子弟了。 官宦子弟,纨绔一些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要是当着他卫长风的面还敢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去为楚文盛打包票,这样的人才,户部不要也罢。 卫长风喃喃道:“楚家父子,可莫要让老夫看走了眼。” 第44章 三百六十度翻身 楚擎一路飞奔,几乎是以竞走的速度跑回了府中。 本来他想跑回来的,但是不少官员乘轿下朝回各个衙署,他要是跑的话太过引人注目了,毕竟他如今也算是一名骄傲的大昌朝官员了,得注意形象。 回到府中,楚擎呼哧带喘的,问了门子,果然,楚文盛一下朝就回来了,正在后花园中饮酒。 楚擎跑到了后花园,定睛一看,满面愁容。 因为老爹也满面愁容的自饮自酌。 见到楚擎来了,楚文盛诧异:“擎儿不是在户部之中当值,怎地还回了府中?” 楚擎走了过去坐在楚文盛对面,没好气的说道:“卫大人一下朝就和我说,说您被弹劾了,事还挺大。” 楚文盛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好,好啊。” “您笑的这么爽,难道是根本没事?”楚擎面露喜色,老爹乐的和什么似的,八成是自己担心多余了。 “为父欣慰啊,卫大人一下朝便与你言说此事,显然是对你青眼有加,拿你当自家人,好啊,为父开心。” 楚擎无语至极。 他算是服了,老爹这关注点,太奇特了吧。 “不是,爹,我回来是问你涠江粮仓的事,你没参与吧?” 楚文盛收敛起了笑意,微微哼了一声:“畜生才做这种事,丧心病狂的活畜生…额,爹不是骂你,是说其他人,莫要多心。” “爹,您要不多余加后半句话,我都不带多想的。”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听到老爹这么说,那么这件事就肯定是其他工部官员贪钱了。 将楚文盛面前的酒杯拿走,楚擎正色问道:“爹,您和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小事罢了,为父自会…” 楚擎打断道:“爹,我现在在户部当差,咱哥,不是,咱爷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要是出了事,我也得跟着倒霉,您想想,如果您光荣下岗,别人会怎么看我,对不对,就不说粮仓这事,武昭殿修葺是您负责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楚文盛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微微颔首。 楚擎说的有道理,父子二人皆是入朝为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楚文盛背负骂名,楚擎这当儿子的,未来的仕途之路也会步履艰难。 “好,那为父便与你说说吧,先说那粮仓一事,此事与为父无关,是右侍郎広海尚那狗日的督办,他有一亲族,经营京中石料木料行当,原本,修建粮仓是应在涠江就地取材,可这広海尚为了中饱私囊,便交由了他那亲族去操办,生生从京中不远万里将石料木料拉到了涠江。” “原来如此,工部下订单,外包给了他亲戚,他亲戚又多费了一番事将建筑材料拉到了涠江,没控制好成本或者其他缘故偷工减料了。” 楚文盛也不懂楚擎嘴里的订单和建筑材料是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那亲族也是贪得无厌之辈,应是草草了事,这才一遇水灾便坍塌。” 说到这里,楚文盛微微一笑:“吾儿无需担忧,千骑营与刑部彻查,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为父担心的并不是此事。” “是武昭殿翻修那事?” “不错,此事的确是为父督办的。” 楚擎连忙问道:“那怎么不修呢,邱万山和我说根本没动工,是不是工部其他人不配合,还是说连皇帝的钱他们也都贪了?” “不是,而是…”楚文盛呵呵一乐:“为父没那闲工夫。” 楚擎一脸懵逼,咧着嘴问道:“爹,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当今天子要翻修宫殿,花的还是他自己的钱,交给了工部,您来负责,然后…您没时间,就没修?” “是如此。”楚文盛夹了口菜,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天子要整老子,老子凭什么给他修宫殿。” “凭他是天子,凭您是工部左侍郎啊,大哥…不是,老爹,您是不是喝多了,不能啊,喝的再多也不能好几个月不醒酒吧。” 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当时那时尚书省传出为父要被撤裁的风声,修葺宫殿要至少一季的时间,而为父当时想着这天子雷厉风行,莫说一季,怕是月余之内便要对为父动手。” “完了您就破罐子破摔,一寻思反正过几天就下台了,去他大爷的,谁给他出苦力,所以就没修?” “嗯。” 楚擎急了:“您还嗯,您可真是我活爸爸啊,卫大人要保您的,您这官袍穿的稳稳地,怎么还能干这事呢。” 楚文盛也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那时为父哪能知道卫大人会为为父说项求情。” 楚擎哑口无言。 老爹这思路,不能说不对,死猪不怕开水烫呗。 可事是这么个事,情况却不是这么个情况啊,眼瞅着官身保住了,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 楚擎一把夺过楚文盛的筷子:“您快别吃了,那破酱菜有什么吃的,齁咸的,您现在就回工部,马上召集您的小弟,赶紧把宫殿修了,千万别落人话柄。” 老爹哈哈一笑,满面傲色:“不需。” “为什么。” “为父不懂。” 楚擎:“…” “宫殿需要砖石,工部哪里还有剩下的砖石,最近四处闹灾,石料都运出了京城,更不要说,为父哪懂这土木营建,除此之外,工部皆知为父如今的境地,谁还会听从于我。” 楚擎的心凉了半截:“您是说,没材料,也没人可用?” “不错。” “那钱呢,钱总该有吧,您别告诉这钱也被别人给贪了。” “笑话。”楚文盛摇头道:“这可是天子的宫殿,天子的钱粮,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们避之不及才将此事交于了为父,这天子的钱,他们哪敢贪墨。” 楚擎松了口气:“他们没贪就好。” “他们自然是没那个狗胆贪墨。”楚文盛微微一笑:“但是为父给贪了。” 楚擎:“…” 这一刻,楚擎陷入了巨大无比的惶恐之中。 不是说贪天子的钱这事,而是关于老爹的智力问题,当然,也是一个事。 什么样的人,能说出其他人没那狗胆贪天子的钱,然后呵呵一乐,说他自己给贪了,感情别人没那狗胆,你有呗? “哎呀,莫要如此看为父,当时也是为父惦记京中下县那些百姓,私自挪用罢了。” 第45章 钱钱钱 随着楚擎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才了解事情始末。 天子将钱拨给户部后,专款专用,这笔钱是存在钱庄里的,宫里派了个太监,给了银票,楚文盛过两天就给取了,取的现钱,放在了工部之中。 正常人是不敢动这笔钱的,毕竟是天子的钱。 但是这个正常人的范畴嘛,楚文盛明显不在此列。 京中有一下县,紧邻萧县,叫做岚县,好几个村庄,建在山脚下,结果过了年后也是遭了洪灾。 造灾很正常,工部派人去善后就完事了。 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国四处都造灾,工部根本没有足够的石料和木料去赈灾。 楚文盛骑着马去瞅了一眼,见到百姓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心一横,将工部的那笔钱,也就是天子修宫殿的钱整出来了,该雇人雇人,该拉送材料拉送材料,火速救灾。 其实这种操作也很正常,之后户部拨下来钱,再补上就行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只是没人狗胆包天动天子的钱。 可错留错在,楚文盛错误估计了自己的人缘。 那右侍郎広海尚就等着楚文盛倒霉呢,去户部的时候,少报了一笔款项,就是岚县赈灾这钱。 那么问题来了,户部不知道工部提前垫付了,所以就没发这笔钱,这笔钱填不上,楚文盛就没钱给天子修葺武昭殿。 加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楚文盛知道自己官位难保,想着虱子多了不痒,爱咋咋地吧,而且他也不是中饱私囊,就算这事被揭发了,正中他下怀,拿天子的钱去为百姓谋福利,还能落个好名声。 所以,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了。 楚擎听过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爹这操作,属实够骚,这可比陶少章和陈言狠多了,能坑到天子头上。 没错,这事即便最后真相大白了,楚文盛也能落个好名声,问题是天子会怎么想,其他臣子们会怎么想,谁愿意有个拿自己钱赚名声的下属? 可要说这事冒失了,也不是,老楚考虑的很全面啊,本身我就官位不保,反正你要搞我,我拿你钱赚个名声不挺好吗,多带劲。 还真别说,楚文盛也算是聪明了一次。 要知道没了官职的官员,想要混的好,就得靠名声,就和大儒名士之类的,有了名声,甚至这名声到了一定地步,连天子和朝廷都拿你无可奈何。 如果天子要拿这事处罚楚文盛,处罚的越狠,百姓越会赞扬楚文盛,百姓赞扬楚文盛,天子反而不能怎么样了。 可惜,楚文盛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他这官身保住了,还得继续当官,继续跟着天子混。 “爹,能给您当儿子,我楚擎,三生有幸。”楚擎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满面生无可恋的表情。 “有你这样乖顺的儿子…”楚文盛哈哈一笑:“为父也是三生有幸。” “爹,我是夸您呢吗。” “不是吗?” 楚擎失去了继续开口的兴趣。 本想着楚府好不容易翻身了,结果老爹加了把劲儿,是翻身了,三百六十度翻身,又爬地上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老楚倒是挺看得开,心也挺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楚擎望着老爹,如同望着一条咸鱼,并且很困惑这条咸鱼的行为。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得罪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天子,九五之尊,皇帝,金口玉言瞅谁谁怀孕看谁谁灭族中州权柄最大的人! “算了,想办法弄钱吧。” 楚擎长叹了一声,老爹不上心,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亡羊补牢,不管晚不晚,至少做出个姿态。 “钱?”楚文盛搓了搓牙花子:“莫说没钱,便是有,石料从哪里得来?” “不就是砖头吗,弄呗,那玩意成本也没多少。” 这次轮到楚文盛失去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了,他觉得好大儿比自己还能吹。 楚擎的大脑快速计算着。 不是盖个宫殿,而是翻修。 既然是翻修,那就不用大动干戈,无非就是上上漆料,修补修补砖墙,大不了再“赠”天子点绿化和个大平层露台就好了。 这么干,需要砖头,人工,颜料,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字,钱。 钱能买漆料,能雇人手,能买材料制砖,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结了。 “这事交给我吧,我来办。” “你?”楚文盛又搓了搓牙花子:“如何办?” “您别管,我得先去武昭殿看看,好好合计合计,计算一下工程成本,对了,武昭殿不是在宫中吗,怎么进去。” “凭着牙牌。” “牙牌呢,您交给我吧。” 楚文盛挠了挠下巴,考虑了片刻,误以为楚擎会去找卫长风帮忙,也没多想,叫来了管家。 “去,卧房书案下有个木牌牌,给擎儿取来。” 楚擎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皇帝给的可以自由出入宫中的凭证,让老爹拿来垫桌脚,还果然是真的没准备给皇帝老儿修宫殿啊。 从管家手中拿了牙牌,楚擎站起身,给老爹倒了杯酒。 “您慢慢喝吧,拜拜。” 楚文盛笑眯眯的回道:“莫要往心里去,安心当差便是。” 楚擎头都不回的挥了挥手,耷拉着脑袋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 一走出楚府大门,楚擎满面茫然之色。 怕什么来什么,刚想着上哪弄点钱花花,老爹就给自己揽了这么大一个活,别说不知道去哪弄钱,他现在对昌朝的经济概念还是一知半解。 脑子中快速将所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无非就这几个仨瓜俩枣,陶少章、陈言、邱万山外加一个卫长风。 陶少章就别想了,不熟,本身就要坑人家。 陈言应该是有钱人,但是瞅那熊样,未必会拿家里的钱。 邱万山,这可是铁公鸡一个,鸡毛不拔,也够呛。 卫长风就别想了,下属得喝多少假酒才会去找领导借钱,而且还是公家单位的领导,完了还是入职第二天。 “算了,先去看看武昭殿的情况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手中甩着牙牌,楚擎带着福三走向了皇宫的方向。 第46章 陶一 京城北郊,陶宅。 陶家有两处宅邸,或者说是两处府邸,靠南市泰安坊一处,叫做陶府,城外京郊还有一处大宅。 这处大宅原本是上一任宗正寺寺卿也就是吴王的庄子,八龙夺嫡时期吴王站错了队,新君登基后直接给他撵回封地了。 吴王走的时候寻思恶心一下新君,就把宅子送给了太子少师陶瑸,后者当初属于是坚定不移的四皇子阵营,也就是新君阵营。 这事恶心就恶心在这,吴王政治斗争失败,将宅子送给了对方阵营的陶瑸,难免让外人猜测纷纷。 原本陶瑸是不想要的,怕遭猜忌。 谁知后来陶家大小姐却坦然笑纳了,非但收了宅子,还说她陶家没有闲钱养那么多下人和打理宅子,直接一次到位吧,吴王您将宅子附近的田产也一并送给陶家算了。 就这样,本来想恶心恶心新君和陶家的吴王,反倒是被陶家大小姐讹了好多田产。 地方是大,不过在京郊,入城少说也要花费一个时辰,陶家父子也不知道是嫌忌讳还是嫌远,没住过,不过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将女眷都安排进去了。 此时的陶宅,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站在花园之中,黛眉微皱。 看似年纪似是二八年华,可明亮的双目之中又有着少年人决然没有老成阅历,捧着一本书卷随意走着,一举一动,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成熟韵味。 此人便是陶家大小姐陶若琳,同样也是京中士林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的“才子”陶一。 微风徐来,轻纱之下的妙曼身姿被勾勒出了惊人的曲线,陶若琳的五官很美,美的令人心惊,更是深邃,仿佛老天爷花费了不知多少功夫亲自勾勒出的一般。 尤其是双目,如同秋水一般,一开一合,又仿佛满天星辰汇聚于眼眸之内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好奇怪的诗词。” 陶若琳双目一直未曾离开过手中的书卷,随意坐在了躺椅上,修长的双腿搭上了石桌,黑纱轻薄下沉,白皙的双腿几乎全部裸露出来。 这形象别说没有名门大小姐的风采了,便是乡野村妇见了也要骂一声“不要脸的狐媚子”。 一个身材魁梧又矮又壮的妇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苦笑连连:“诶呦大小姐,即便是在自家里,您好歹多穿几件衣裳啊,奴婢见着都脸红。” “碧华,你都说了是在自己家里,又无外人,羞什么。”陶若琳盈盈一笑,放下书卷望着天空中的弯月,喃喃道:“这些诗词,绝非妇人所作,若是妇人,又岂会作出岐王宅里寻常见这样的佳句,可若不是妇人,又哪能有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这样的心境?” 大丫鬟碧华为陶若琳倒了杯茶,扫了一眼书卷问道:“大小姐,您是在看今早小六抄录的文榜诗词?” “不错,四诗一词一对,心境不同,寓意不同,尤其是…” 说到这里,陶若琳突然掩嘴娇笑,越是笑,声音越大,到了最后,竟然轻拍着平坦的小腹笑的前仰后合。 碧华满面无奈之色。 她知道大小姐在笑什么,无非就是那句今日的我,你爱理不理,明日老娘叫你高攀不起。 碧华死活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反倒是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欠打的味道。 足足笑了半晌,陶若琳这才收敛一些,可眉宇之间依旧满是笑意,双眼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 碧华没好气的说道:“大小姐,您要不要入京看看小小姐去,这段时间以来,有好多入咱陶府求亲的人,可宫中毫无音讯,听小六说,小小姐每天都在闺房中伤心着,惨兮兮的。” 陶若琳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口:“我早就提及过,天子不会让皇族子弟迎娶陶家人的,阿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那宫中,又是清清冷冷,仿佛不在人间一般,哪里有这世俗的万般乐趣,她为何非想要嫁入宫中,不见,见了又耍脾气,且伤心着吧。” 碧华也是跟着叹了口气。 同样是陶家小姐,大小姐和小小姐明明相差不过七岁,可这见识和阅历却是天差地别。 别看碧华只是个奴婢丫鬟,可伺候陶若琳这么久了,很多事也看的通透。 这事,大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小小姐生性跳脱,自幼被娇惯的不成样子,若是入了宫,就如同被关进笼中的鸟儿,莫说是开心度日,便是安康一生都是奢求,这宫中,就如同噬人野兽,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陶若琳晃了晃手中的书卷:“去帮我查查,这些诗词,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不都说了么,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作的。” “凭他?”陶若琳面露不屑:“就是他陶家三十七口聚在一起苦思冥想也作不出个一言半语,去查查,我可是好奇极了。” “哎呀,有甚可好奇的,不就是诗词嘛。” “你不懂,这见诗如观人,字里行间便可知这人的模样与心境,京中所谓的那些大儒名士,尽是无病呻吟之语,可即便如此,我也能将他们看个里外通透,唯独这人的诗文,莫说心境,便是连年岁都猜测不出,哪能不好奇,明日就去,若不然,我怕是连觉都睡不成了。” “好好好,今夜我就去,去醉来楼打听打听。” “记得带着面纱,打着陶家大小姐的名号,还有,别忘了陶家大小姐是叫陶碧华,可不许说是叫陶若琳。”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是一脸笑意,满是一副恶作剧的表情。 “又打着您的旗号啊。”碧华哭笑不得:“京中如今不少人都以为奴婢是您,您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这世间,哪里有配得上我的男子,不嫁最好,乐得逍遥快活。” 碧华苦笑连连的离开了,陶若琳则是歪着脑袋又看向了手中的书卷,一个一句的去读,去念。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陶若琳喃喃了几声后,幽幽叹息了一口,可过了片刻,又突然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毫无淑女风度,宛如一个…重度精分! 第47章 入宫 楚擎有些怀念后世了。 在后世,他就是去了故宫,无非就是买个门票排排队。 可现在,他和十三香小龙虾似的,得经过十多道“工序”才能入宫。 皇宫外,禁卫先看牙牌,入了宫,搜身,走出三百米,脱衣服,就穿个里衣,被俩太监浑身上下摸一通,上了望德桥,太监拿着竹简登记,再往里走,继续搜身。 好不容易快到武昭殿了,又来了一群禁卫,看手上有没有茧子,是不是习武之人,再摸摸他身上的肌肉,又做了一些看似很科学实际毫无意义的检查。 这才只是去外围的宫殿武昭殿,要是去议政殿,楚擎估计自己都得被做个肠镜什么的。 福三就根本没进来,因为只有一个工部的牙牌,一个牙牌只能一个人进。 领着楚擎往前走的是个小太监,十三四岁,还没楚擎胸口高,和个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的默默叨叨。 “入了宫,不可随意张望。” “虽然见不到贵人,可要是见了,需下跪行礼。” “行礼时,不可抬头,一眼都不能多看。” 楚擎低着脑袋往前走,只看着脚下的路,深怕一抬头就被一万个刀斧手冲过来剁成肉酱。 “宫中规矩多。”小太监老气横秋的说道:“多担待便是。” 楚擎嗯了一声。 这哪是规矩多啊,这是破事多,知道的是入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参观豹纹大熊猫呢。 又走了片刻,终于到了目的地,小太监抬手一指:“那就是武昭殿,你工部要修葺之处。” 楚擎抬起头,傻眼了。 宫中灯火通明,武昭殿就在五十步外,纤毫毕现。 就瞅了那么一眼,楚擎确定了。 这哪是年久失修啊,这明明是让自爆卡车给怼了,而且还未必是一辆。 偌大个宫殿,和一片残垣四个字,仅差一阵八级大狂风了。 四米高左右,占地广阔,大约三百多平,金顶红门丝毫没有庄重之感,反而是令人感受到一种危楼的压迫感。 别的宫殿上的飞檐二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武昭殿的俩龙,有点像是刚难产的长虫,眼珠子还掉了一个。 红瓦砖墙斑驳老旧,大殿共四角,就剩下一个了,长窗也没关好,摇摆着,咯咯吱吱,就仿佛拔氧气管子之前对狠心儿女的最后奢求。 楚擎无意识的轻咬着下嘴唇。 这武昭殿,应该是绿巨人和灭霸战斗后的遗址吧,这还修葺什么了,直接推倒了种点大白菜啥的多香啊。 “莫要随意走动,咱家去通知内监的公公。” 留下一句话,小太监走了,楚擎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到没人,皱着眉来到武昭殿门前。 原本他还对老爹有点怨言,现在一到“施工现场”,突然发觉老爹也没错啊。 这还修什么了,有那钱捐给灾区人民才是正道。 楚擎背着手在绕着大殿走了一圈,都没敢进去,怕进去之后突然刮阵风大殿一塌再给他砸死。 拿出了怀里的纸笔,楚擎开始满面苦笑的记录着。 没错,楚擎的确懂盖房子,就如同懂“会计”一般。 当初他追一个古典文学系的女神,想着投其所好,然后,还是报错了兴趣班,人家是古典文学,他报的是古代建筑兴趣爱好培训班。 不过这两千多块钱也没白花,后期见到别人也有一些吹嘘的资本,非说他是古典建筑设计师。 古人没有钢筋和混凝土,建筑多是用糯米、石灰浆、泥土、木头等材料,通过榫卯等工艺技术建盖房子。 昌朝已经有了成熟的建筑体系,在建筑材料方面,砖的应用逐步增多,包括砖墓、砖塔等,木构架的作法已经能很科学的运用材料性能了。 所谓国事曰殿,家事曰宫,宫中的建筑,分为宫与殿,二者不是一个意思,武昭殿在皇宫建筑群外围,算是规模比较小的一个寝宫,昌朝历任皇帝都比较勤劳,龙子皇孙特别多,也就是近几代皇帝的产能才开始下降,所以越来越多的宫殿都荒废了,武昭殿就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因为在外围,不少入朝的官员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或许是有碍观瞻,新君这才抠搜的挤出点钱让工部修葺。 楚擎是彻底麻爪了。 他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这武昭殿和“修”字是一点不沾边,和“推”“拆”俩字沾边,然后重新盖。 拿修房子的钱,要重新盖个楼? 楚擎心里给皇帝全家都问候了一遍,这新君直接告诉工部他要零元购就完事了呗。 几声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楚擎转过头,只见是一个手里拿着佛尘的老太监快步走来。 楚擎弯腰施礼,喊了一声“见过公公”。 在封建社会中,到处都充满了阶级等级,尤其是宫中。 坊间,看穿着,官场上,看品级,宫中见到太监,则是看佛尘。 肉分五花三层,太监也分三六九等,不能看年纪,而是看身上身上佩戴的配饰和手中拿着的东西。 就说这佛尘,宫中数百上千号太监,能拿佛尘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只有在皇帝或者妃嫔身边的大太监,才有资格拿拂尘。 身份低贱的小太监,为了方便干活,他们是不能或者说没有资格拿拂尘的。 而大太监身份比他们高,跑腿、干活的事儿,吩咐他们就行了,自己就帮皇帝除除尘,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皇帝和和后宫的各位主子就行。 皇帝身份无疑是尊贵的,太监用手直接接触其身体是大不敬,所以得用佛尘去除灰,和骂街大姨要抽自家考试没考好的熊孩子似的。 除此之外,拂尘原本是道士们的法器,象征着扶正辟邪,太监们手中的拂尘,也多了一层为皇帝扫去烦恼以及厄运带来好运气之意。 不管怎么说,手拿佛尘的太监都是近侍,便是外朝的臣子见到了都要热络几分。 老太监走来后,定睛一看,满面困惑:“楚大人未来?” “楚文盛是家父,小子楚擎。” 老太监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楚公子,无需多礼。” 楚擎瞅了眼老太监手中的佛尘,开始盘道了:“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孙,楚公子称呼咱家为孙公公既可。” 第48章 甲方很坑 孙安,很普通一个名字,可这个老太监却不普通,因为他是御前掌案太监,宫中奴仆群体中的第一人! 御前,自然就是天子近侍,而掌案,则是代表帮助天子处理公务的意思。 除了御前掌案外,孙安还有一个臣子皆知的身份,那就是天子亲军千骑营的大统领。 这也就是说,孙安就是天子的眼线,通过这个眼线,天子可以了解到外朝、京城,甚至是全国的关键讯息。 而孙安之所以亲自跑来,并不是巧合。 天子一直对楚文盛青眼有加,只不过碍于某些缘故,无法直接抛出橄榄枝,还总要磨一磨楚文盛的锐气。 当然,天子也没想到他根本没磨明白,他是越磨楚文盛,楚文盛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懒得搭理天子。 天子得知楚文盛负责武昭殿之后,特意交代了孙安,如果楚文盛入宫带人修葺武昭殿的话,就好好观察观察,随时向天子汇报。 而之前天子又当着孙安的面透露出了一些口风,明显是准备重用楚文盛了,孙安也是个人精,一听说工部的人来了,立马跑来,只不过没想到不是楚文盛,而是楚文盛之子楚擎。 虽然不是正主,可却是正主独子,楚文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提前熟络一番未尝不可。 “楚公子还通土木一道?”孙安笑眯眯的。 “略懂,略懂。” 楚擎侧目瞅了眼武昭殿,满面郁闷。 这根本不是翻修的范畴好不好,这事应该找个开放商才对。 “老子英雄儿好汉,不错。” “您抬爱。”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这老太监是怎么混成拿佛尘的,不说天子特别不待见老爹吗,这老太监不知道么,还上赶着在这夸自己,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咱家也不懂这土木之事,不过听闻还有不足二月就要交差,不知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楚擎也得这么说,要是说来不及,这事传到天子耳中,老爹肯定要倒霉。 孙安也是无心之语,不经意的问道:“咱家记得此事是许久之前陛下交代下去的,迟迟不见动工,怎耽搁了这么久?” 楚擎早有腹稿,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开口说道:“老公公您有所不知,就为了修这武昭殿,我爹可谓是操碎了心,白天想,夜里想,无时无刻不在想,这可不是别的地方,是皇宫,这活不是别人交代下来,是陛下交代的,那能不好好办吗,所以每天就是画图纸,白天画,夜里画,咔咔咔就是画,务必做到精益求精让陛下满意,所以才耽搁这么久,所谓欲速则不达,光是图纸,我爹就画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这不,才画完。” 孙安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楚大人竟如此重视此事?” “瞧您这话说的,天大地大都没有陛下大,陛下交代的事,能不重视吗。” “是么?” 孙安脸上满是狐疑,心中诧异。 咱家也总能见到楚文盛,这位武将出身的楚大人,没看出来将天子当回事啊。 楚擎一看孙安不是太信的模样,连忙叹了口气:“公公您是不知道啊,这礼部做事,伤嘴,一天天巴巴的搁那说,户部做事,伤神,整天算来算去的,刑部伤身,天天跑这跑那,而工部,尤其是我爹这工部侍郎,接了这活后,那只剩下伤脑筋和伤不起了,就想着怎么把这活干好,哦对了,您要是能见到陛下,可得如实汇报一下啊,不是我爹消极怠工,而是天天研究图纸。” 孙安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微微“哦”了一声,问道:“那不知楚大人想要如何修葺,何时修葺?” “三天之内,三天之内我就带着咱大昌朝最专业的施工队入宫给陛下把这破鸡…把这有些破旧的武昭殿彻底翻修一下。” 孙安满面困惑:“楚公子带人修葺?” “额,差不多吧,家父主管大局,我负责打下手。” “原来如此,也好。”孙安看了眼天色,随即交代道:“戌时便要落宫门,楚公子莫要耽误了时辰,那咱家就不打扰楚公子了。” “好说好说,对了,那什么,我知道规矩,但是我今天真的没带钱,下次一定补上。” “规矩?”孙安又是一头雾水:“补什么钱?” “就是给太监们钱啊,我看大家都这么干的。” 楚擎深怕孙安不信,甩了甩袖子:“真的,今天真没带,下次一定给您补上。” 孙安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楚公子可真是个妙人,不必了,咱家这里不兴这一套。” 楚擎满脸都是“我懂得”的表情。 不贪钱,入宫当什么太监啊,挨那一刀,纯属业余爱好啊? 微微点了点头,孙安笑呵呵的离开了。 楚擎也没什么可继续看的了,愁容满面的走向皇宫南门的出口。 不说楚擎怎么搓着牙花子问候皇帝全家,孙安直接去了敬仪殿。 偏殿之中,天子昌承佑正在批复奏折,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微微一笑:“楚文盛早朝才被群臣弹劾,这便入宫去看那武昭殿,想来是顶不住压力了。” 孙安苦笑道:“陛下,不是楚文盛,而是他的独子楚擎。” “楚擎?”昌承佑眉头一皱:“也是在工部任职?” “老奴倒是没问,不过应是如此,说的头头是道。” 老太监不敢隐瞒,将楚擎刚刚说的话全部重复一边,非但如此,也并没有任何主观上的评价。 结果天子这一听,顿时怒了。 “楚文盛,好你个老匹夫,当朕是三岁稚童吗,明明就是将朕的银子救济了灾民,还敢口口声声说是为此事愁白了头发,混账!” “啪”的一声,天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不可遏。 孙安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很明白,天子生气的缘故,不是因为楚擎一通忽悠,而是楚文盛的“态度”,完全没把天子当回事。 “好,那便让他修,朕倒要看看,楚文盛这马上将军出身的工部官员,能修出个什么模样,去,连夜带人,将韬武殿搞的再是破败一些。” 孙安心头苦笑,应了声“是”。 第49章 满面愁容 楚擎出宫后,愁容满面。 见到楚擎的模样,福三问道:“少爷,怎地了,武昭殿不好翻修?” “那是不好翻修吗,那是就等着拆迁了。” 楚擎骂了声娘,陷入思索之中。 要说这京城最专业的施工队,肯定是工部的匠人,可现在老爹成了过街老鼠,这些听命于各个主事的匠人是指望不上了,哪怕是给皇帝干活,工部那群官员肯定得给老爹穿小鞋,暗中告诉匠人们出工不出力。 工部被排除掉,那就只能选择民间的人手了。 可京中根本没有施工队或者开放商这种行当,要知道百姓盖房都是自己上手的,叫上乡里乡亲,铲两把土上去踹两脚就完事了,大户人家也差不多是如此,要不然私下请工部专业团队,要不就是临时雇一些人。 想来想去,楚擎头都大了,主要还是钱的问题,没有钱,什么都办不了。 “算了,明天去讹邱万山去,看看能讹多少。” 说完后,楚擎骂了声娘,带着福三回楚府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楚擎起床后收拾了收拾,准备去找卫长风请个假,先把老爹这事结了再说。 临出门前,楚擎问了一嘴,这几天老爹不用上朝了,正在屋里呼呼大睡。 也不得不佩服楚文盛的心大,换了别人,未必都能睡得着。 其实还真不是如此,最近一段时间,楚文盛就没好好睡过,可现在一看反正都这熊样了,该吃吃该喝喝,爱咋咋地吧,反倒是释然了。 楚擎到了户部,还是踩着点进去的,装模作样的在班房门口站了一会,见到点完了卯,满脸堆笑的冲着陈言招了招手。 二人进入了班房,陈言直接开口道:“你主动寻我,定没好事。” 一看这么容易被揭穿了,楚擎也懒得绕圈子了。 “你有钱没?” “多少。” “你有多少。” “五百文。” 楚擎一指门口:“再见。” 陈言早就习惯楚擎这死德行了,乐呵呵的坐在凳子上:“第一次见你时,你便锱铢必较,爱财如命,如同商贾一般,听为兄一句劝,这钱财,足够平日花销便可,总是心心念念,便会…” 楚擎翻着白眼打断道:“回家和你爹陈老爷说去。” 陈言:“…”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白眼,熟悉的不出几句话就扎他心窝子。 楚擎一脸嫌弃的说道:“你是从六品的主事,还是京官,京中户部的官员,总共家当就五百文,你怎么混的?” 一听这话,陈言不乐意了:“只是身上携带罢了,家中还有些余财。” 楚擎双眼亮了:“家里有多少。” “三百二十七文。” 楚擎:“…” 张了张嘴,楚擎一脸揶揄:“哎呀我去,那你挺豪横啊,这一出门,身上就带了一多半的家当,听听,三百二十七文,都精确到个位数了,这么一笔巨款,是不是所保险柜里还请了二十多个保镖看着?” 陈言满面坦然之色:“没甚钱财,又不是丢颜面的事。” “不!”楚擎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道:“穷就是万恶之首!” “你还未告诉愚兄,你要钱作甚。” “修葺武昭殿。” 陈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是因昨日议政殿之事。” “你怎么知道?” 陈言笑道:“这京中,本就没有秘密,昨日你被卫大人叫走之后,就有几位大人谈论了此事,说是你父楚文盛被朝臣弹劾。” “一群碎嘴子。” “他们也不知你是楚府少爷,谈论一番罢了。” 楚擎撇了撇嘴,懒得吐槽这群闲的蛋疼的大人们了。 陈言颇有兴趣的问道:“本是天子交代的差事,为何楚大人还未动工。” “钱让我爹花了。” “什么?”陈言面色大变:“天子调拨的钱粮都被楚大人贪墨了?” “什么玩意就我爹贪墨了,当时下县不是有灾情吗,工部赈灾没钱,我爹见那些灾民们可怜,直接给天子的钱用了,用在赈灾上了。” 陈言瞠目结舌:“此话当真?” “这事我骗你干什么。” 陈言突然站起身,朝着楚擎施了一礼:“楚大人乃我辈楷模,一心为民,实为难得,请楚公子代楚大人受学生一拜。” “那你给我磕俩吧。”楚擎掏了掏耳朵:“或者你整点实际的也行。” “实际为何意?” “就是钱。” 陈言二话不说,直接从袖子里抓出了半贯钱放在了楚擎面前:“拿去用就是。” 楚擎望着这半贯钱,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谢谢吧,太少了,毛用不顶,直接收了吧,好像还欠挺大人情似的。 陈言满面敬佩之色:“没想到,楚大人竟是如此爱民之人,狗胆包…不是,是义薄云天,敢挪用天子修葺宫殿的钱粮救济灾民,佩服,令人佩服啊。” 楚擎呵呵笑了一声。 我也挺佩服我爹的,卑服卑服,没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此事,除了钱粮,主要是人手,工部官员对楚大人避如蛇蝎,那些匠人想来是不能为楚大人所用。”陈言轻轻敲着书案,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了人手,此事便成了一半,即便无法在两个月之后修葺完善,可毕竟做了这事,也能少一些责罚,这人手…” 顿了顿,陈言神情微动:“陶家就有人手!” “陶家?” “不错,陶家被吴王赠予了一处北郊的庄子,大约有百十个庄户,如今正是农闲之时,倒是可以借调差使些时日。” 说到这里,陈言又皱了下眉头:“只不过陶少章不喜参与皇家之事,又是生性执拗,你楚府此举,未免有曲意…” “啪”的一声,楚擎一拍桌子,横眉冷对:“陈言,你怎么说我大舅哥呢!” 陈言傻眼了:“大舅哥?” 楚擎拍了拍胸脯:“不错,未来大舅哥,我们都是一家人,这点小忙,他肯定会帮。” “你楚家,何时与陶家…”陈言瞳孔一缩:“陶家近些时日求亲者络绎不绝,原来你楚家也去求亲了,难道陶家是准备将陶家小小姐许配与你?” “差不多吧。” 陈言:“凭你?” 楚擎:“滚你大爷的。” 怪不得陈言能和陶少章成为好朋友,就这“凭你”二字,那神态,那语气,和连体婴儿似的。 第50章 隔壁老卫 楚擎直接给陈言撵走了,趴桌子上就开始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想着一会等卫长风下朝之后去请个假,顺道看看能不能找邱万山讹俩钱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擎画完了只有三岁以下的小朋友才能看懂的图纸后,又开始发呆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上朝的官员们都回来了。 楚擎赶紧推开了房门,见到了卫长风走入正堂后,贴着墙边紧随其后。 卫长风刚要泡茶,一看楚擎进来了,堂堂的尚书大人,竟流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可是问了你父,涠江粮仓一事,武昭殿一事,钱粮,他可是毫无瓜葛?” 看得出来,卫长风真的挺重视楚擎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紧张,因为一旦楚文盛私德有亏,户部也不可能任用楚擎了。 “卫世伯,瞧您这话说的,我爹能是这样的人吗。” 一听楚擎又管自己叫世伯了,卫长风哈哈大笑:“看你这没大没小的皮赖模样便知,这两件事,与你父无关。” “对喽。”楚擎给卫长风添了些热茶,乐呵呵的说道:“四个字,毫无关系。” 卫长风似笑非笑的凝望着楚擎,颇为无语。 最初的时候,这小子知道户部得依仗他,一口一个卫世伯,叫的那叫一个甜,可昨日出了楚文盛那档子事,躬身弯腰的又改口叫卫大人了,而今天确定了楚文盛确无过错后,对自己的称呼,又变成卫世伯了,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官场老油条,该亲近就亲近,不该亲近又恪守下官之道。 “就武昭殿那事,我爹将天子的钱用在救灾上了。” 楚擎也不隐瞒,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卫长风感慨连连:“倒是未曾想到原来还有如此隐情,你父倒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不错。” 楚擎与有荣焉。 其实楚擎也是故意的,逢人便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这是攒名声的行为,一旦事情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至少老爹还能有个善名傍身。 很多事,很多人,就是这样,你可以说他傻,但是必须要佩服,很多值得佩服的人与事,其实都是在犯傻,因为在这个该死的世道,傻子活不下去的,没人愿意做傻子。 嘴上附和着,楚擎略微有些失神。 陶少章是个傻子,陈言是个傻子,卫大人似乎也是傻子,就连老爹也傻乎乎的,可转念一想,如果傻子越来越多,这世道,会不会更好一些,所谓的太平盛世,不正是一群连命都不要的傻子们开创出来的吗? “既是如此,于公于私,本官都会为你父周旋一番,只是这武昭殿,接了差事,就必然要办。” 卫长风看了眼楚擎,拧着眉继续道:“如今寸木未动,可有章程?” “我来找您就是说这事的,我想请几天假,就是告假,主要是为了帮我爹操办这事,给宫中翻修那破房子,不过您放心,不耽误的,您要让我查什么账目,直接让人抄录给我就行,我晚上回府中核算,核算出数字后就给您送来。” “此事倒是不急,税事改革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老夫还未与陛下商议太多,萧县账目核算出来便好,过几日将这事先抛出去以观后效徐徐图之。” “那这假,您算是批准了吧。” “这是自然,此事关乎你楚家一门,老夫岂会不放人。” 卫长风倒是个很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微微一笑:“你父此事做的仁义,老夫钦佩,若是有何事需要帮衬一二,可对老夫言语。” 楚擎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额…的确是有事求您。” 卫长风似笑非笑:“你这小子,当真是不知羞了,换了旁人,定会以为是客气一番,你倒好,老夫这才开口,你便要央求。” 楚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您有钱没?” “钱?” “是啊,现在人差不多有了,就是缺钱。” “缺多少?” “不知道,不过多多益善。” 卫长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半晌,冲这么门外喊了一声,进来了个文吏。 “去,上外面打听一番,当初天子要修葺武昭殿时,从内库中拨了多少钱粮至工部。” 文吏应了一声后跑出去了,过了片刻回来给出了数字,千五百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他现在对金钱没有太准确的概念,依旧是吓着了。 一千五百贯,这给户部所有官员一人割个腰子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钱,而一斗米现在是五文钱,一斗相当于六斤重出头,那就是说,一贯钱能买一千多公斤的大米,换算一下,相当于后世七千块钱左右,那么一千五百贯,就基本上合一千万了。 天子拿出一千万,翻修个四百多平的房子,有这钱你重新盖一个好不好? 当然,还是楚擎的算法不对,他是按照现在和后世的汇率算的,根本不准确,昌朝北地的米粮便宜,南方则要高上三成,而且木料石料也不是这么换算的。 他觉得多,实际上这一千五百官翻修一个宫殿,预算并不是很多。 不过不管多也好少也罢,楚擎是肯定没这个钱。 “千五百贯,倒是不多。”卫长风伸手入怀,然后拿出了两串大钱,也就是两贯钱,笑眯眯的说道:“先拿去用吧。” 楚擎哭笑不得。 一千多万,你说不算太多,然后给了我两贯钱,你要不掏袖子,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张百夫长黑金卡呢。 “算了,您这巨款还是留着自己花吧,小子再去想想别的辙吧。” 楚擎可不傻,两贯钱,杯水车薪,弄的和欠下个天大的人情似的,得不偿失。 “慢着,老夫尝试为你筹措一番。” 一语落毕,卫长风朝着屋外喊道:“来人,将衙署内七品以上之人都叫来。” 楚擎目瞪口呆。 老卫…这是要现场水滴筹? 瞅了眼老卫,楚擎满面狐疑。 卫大人,和自己长的也不像啊,而且楚府旁边的府邸也不姓卫啊。 第51章 贪官的道理 老卫既不住楚府隔壁,也和楚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老头只是很赏识楚家父子,仅此而已。 赏识楚家父子的老卫从户部尚书化身为山寨大王,将一群品级够高的官员们都叫了进来,第一句话,给兜里钱都掏出来,第二句话,拿来吧你,第三局,滚。 然后,楚擎手里多了四十五贯钱。 老卫很贴心,叫来了文吏,让他带着俩衙役去钱庄将零零散散的现钱换成银票再交给楚擎。 这一刻,楚擎决定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认卫长风当个大伯或者大爷。 因为他听说屌丝想要逆袭,只有三种捷径可走,第一种,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爷或是大伯,二,有个神通广大的二大爷,三,老爹特别能打。 三者若是能占一,那人生就如同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真心实意的拍了几句马屁,楚擎回到了班房中,等着文吏把银票换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陈言刚刚也被叫到了正堂中,大家都在“募捐”,都拿钱了,唯独陈言身无分文,遭受到了大家的一致鄙夷。 陈言很委屈,因为他是第一个捐钱的,只不过是私下捐的,然后还不好意思和大家说这事,怕大家误会。 一个从六品的主事,让一个八品署丞讹的身无分文,好说不好听。 再一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陈言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楚擎的关系特别要好。 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回到班房,楚擎虽然还是犯愁,可至少有了四十五贯,算是具备“启动资金”了,那后世还有拿三十亿撬动三千亿的呢,所以说,只要不干人事,万事皆有可能。 楚擎也不准备干人事了,打个折扣,别说一百倍,减一半,四十五万贯翻五十倍,那也两千多贯了,足够修葺武昭殿了,大不了这事结了修个路种点树什么的,算是弥补一下自己缺失的良心。 想了想,楚擎又跑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邱万山抬头一看是楚擎,神色一变,语速极快:“本官身无分文,家中没有余财。” 楚擎毫不意外,关上门,冷笑一声:“还钱!” “本官何时欠你钱了?” “文榜,三榜,一个十贯,一共三十贯,五五分,欠我十五贯!” 邱万山苦笑连连:“这文榜三日才有定论,即便是斗赢了榜,明日才挂在榜上,而宫中的文榜红赐,至少也要五日后才会有宫人送来。” “套路我是吧,行,以后谁再给你作诗帮你出名谁是孙子,再见。” 楚擎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开。 邱万山连忙叫道:“好好好,给你便是。” “就知道邱大人靠谱。” 然后在楚擎的注视下,邱万山脱掉了官靴,从裹布中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面值二十五贯。 二十五贯,这完全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哪怕是官员,平日出门也不会带这么多钱。 楚擎赶紧跑过去,一把将散发着异味的银票夺了过来,满脸堆笑:“就知道邱大人阔气。” 四十五贯加二十五贯,一共七十贯,想招翻五十倍,那就是三千五百贯,给皇帝修个武昭殿足够足够了,还能再送十二个车库。 邱万山笑眯眯的说道:“下个月,你可是要帮本官寻上一诗一词一对。” 楚擎楞了一下。 斗榜分赃,十五贯,之前说好了,诗、词、对,一个五贯贯,这也就是说,算来算去,邱万山这王八蛋还多赚了自己五贯? “不对啊,邱大人,那你应该给我三十贯才对,还少五贯啊。” “那好,那过几日给你十五贯,下个月,再给你十五贯。”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他就知道,自己能占对方的便宜才有鬼。 将银票塞在了袖子里,楚擎坐下后叹了口气。 “刚刚卫大人问了,说是之前天子调拨修建武昭殿一共是一千五百贯,现在我身上就七十五贯,差的也太多了。” “你借钱是为了修葺武昭殿?”邱万山一头雾水:“可天子不是调拨…” 说到这里,邱万山双眼一亮:“楚大人给天子的钱贪了?” “没。”楚擎耸了耸肩:“我爹将钱救济灾民了。” “救济灾…”邱万山一脸鄙夷之色:“你爹糊涂了吧。” 楚擎没吭声。 就这件事,他和仨人提过,陈言,卫长风,加上眼前的邱万山。 要不说人和人差距真的很大,陈言和卫长风,一听说这事都是满脸钦佩,再看邱万山,竟然说自己爹糊涂了,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楚擎心里吐槽,却下意识忽略了他刚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几乎是和邱万山一模一样。 邱万山乐呵呵的说道:“朝堂之上,楚大人被群起而攻之,便是连工部衙署的同僚亦是如此,原来是因此缘故,水至清则无鱼,楚大人已是侍郎之位,为何要做个异类。” 楚擎满面揶揄:“这样的异类,还不少,甚至还当成尚书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邱万山闻言一愣,紧接着老脸微微有些发红:“难怪卫大人向我等索要钱财。” 说到这里,邱万山微微叹了口气:“谁不想当个正人君子,谁不想当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可许多事,说不清的,卫大人自然是我辈楷模,可你知为何萧县贪墨官银已有三载有余,而卫大人到了如今才想要彻查。” 楚擎神情微变。 是啊,萧县可是京城下县,天子眼皮子地下,六部眼皮子地下,都贪了三年,卫大人不可能今天才知道,可之前为什么不查? “是因新君登基,天子授…” 说到这里,楚擎连忙收住了话头。 卫大人以前不查,是因为太上皇没让他查,现在查,是因为天子让他查,这也就是说,卫长风…。 楚擎不愿意想下去了,户部尚书,知道昌京下县贪墨税银,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皇帝让查才查,这样的人,和邱万山有什么区别? 邱万山微微一笑:“水至清则无鱼,这还有半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人至察则无徒?” “不错,这人呐,就要装糊涂,为官,更是如此,倘若太精明,倘若对他人太过苛刻,便是异类,成了这异类,哪里还有朋友,官场之上没了朋友,寸步难行,无论你是署丞,或是主事,乃至尚书大人,都是如此。” 楚擎沉默不语。 邱万山这话,不好接受,却不是没有道理。 陶少章,他不了解,但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陈言在户部之中是没有朋友的,孤零零的,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而陈言,不正是邱万山口中的异类吗。 邱万山再次开了口:“你未上过朝,未见过天子,你可知议政殿中的天子与太上皇,有何区别?” 秦游坐直了身体,摇了摇头。 人总是要听经验和道理的,尤其是出自一个“奸人”之口的经验和道理,往往含金量会很高,比某些心灵鸡汤来的实际。 心灵鸡汤是好话,可说出来的人,他自己做不到,而“奸人”们的道理,不好听,不会被认同,可总是一些真知灼见,好人的话,随口都能说,坏人的话,千金难得。 “区别在于天子的玉冠,古来帝王的冠冕之上,垂挂着一串串玉珠,正是为警惕自己,不可看得太明察,用棉絮塞耳,是为着警惕自己,不可听得太精细,昌朝先皇皆是如此,唯独当今天子,上朝从未头戴冠冕,所以,才有了你口中的异类尚书,倘若那冠冕依旧戴在天子头上,便没有异类尚书,可是懂了,本官不与你虚与委蛇,这做臣子的,终究是臣子,臣子贪也好,惰也罢,明也好,善也罢,皆是要看天子,别人,本官不妄加评论,可本官却是如此,天子,喜爱什么样的臣子,本官,就做什么样的臣子。” 楚擎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着邱万山施了一礼:“楚擎受教。” 邱万山微微颔首:“你能懂得其中深意,就不枉本官一番苦口。” 第52章 有潜质的福三 楚擎离开了屋子,回到了自己的班房。 心境之上,再次发生了某些转变。 是非对错,真假好坏,谁又能说的清。 臣子,都是跟着天子混的,所有人,都是跟着天子混的。 陈言,无疑是个正直的人,可这样正直的人,一直是个从六品的主事,却根本未受到卫长风的重用。 即便是要彻查天下税银,如此重要的事,卫长风却交给了邱万山,而不是其他廉洁的官员,这足以说明许多事了。 喜欢一个人,总希望这个人是完美的,楚擎真心觉得老卫这人不错,对自己也是掏心掏肺。 可惜,卫长风是尚书大人,尚书,岂能如自己想的那么完美,邱万山已经并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一件事,卫长风查天下税事,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新君告诉他要这么做,仅此而已,与公道无关。 回到班房,楚擎苦笑了一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依旧是看眼色行事,看上官的眼色,看天子的眼色,不看,可以,轻则卷铺盖滚蛋,重则抄家灭族。 历史上,多少真正清廉的好官,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可最终都难落善终,其根本原因,不是他好或是坏,只是因“不听话”,或者是说不够聪明。 陈言推门而入,笑呵呵的坐在了楚擎的面前。 抬头望着陈言,楚擎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讨厌陈言了。 “以后你想来这里就来吧,不用敲门了。” 从未敲过门的陈言哈哈一笑:“这本就是我的班房。” 楚擎撇了撇嘴。 凝望着陈言,楚擎突然感到一种悲哀和愧疚。 悲哀的是,他有预感,无比强烈的预感,陈言,应该是止步于从六品的主事了,不过这或许对他也是好事,一旦升到了五品,那么就掌握了更大的权利,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也可以上朝入殿了,到了那时,陈言将会见到更多的不公之事,到了那时,陈言,终究不会落得善终。 愧疚的是,陈言能与陶少章成为至交好友,那么陶少章也是同一类人,少有的异类,可他楚擎,却要坑一个这世间本就不多的异类。 一时之间,楚擎突然有些理解邱万山了。 是啊,人都有是非观,善恶观,可当要在与自己的根本核心利益之间取舍时,不过还是选择了“委曲求全”,良心,太近,近的总是在痛,也太远,随手一扔,便是十万八千里,当将良心扔出了十万八千里时,便不痛了,便坦然了,便能面不改色满面笑容的变成了一个自己原本不会想要变成的人。 好人,总是活不长的。 早已遭受过无数次社会毒打的楚擎,不想再去深究这些会让自己彷徨的道理,使劲甩了甩头,将脑中这些实际却又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外。 “对了,之前你不是将萧县账目核算的结果偷偷送去了大理寺吗,陶少章没找你?” 陈言摇了摇头:“刚刚打听了一番,这两日陶大人未上朝,说是告假两日,想来,是又去了萧县私下调查,今日应是回来了,回京之后,他自是会看到那些账目,现在应是在陶府看那些账目了。” “行,正好我有事求我大舅哥,一会文吏把银票换回来了,我去一趟陶府。”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他已经放弃过一次良心了,这一次,他同样会放弃,但是,不想放弃的那么彻底,至少,也要保留一些,那么只有那么一点点,户部之事,他会对陶少章言明,如何取舍,只看这位陶大人怎么决断了。 文吏来了,拿着兑换之后的银票交给了楚擎。 原本楚擎想拉着陈言一块去陶府的,结果这家伙说他只是从六品的主事,得去和上官告假才能离开衙署。 说这话的时候,陈言满面无奈。 从八品的小小署丞,说走就走,一走就能走好几天,还是和尚书大人打个招呼。 他好歹是从六品,然后还得去和从五品的上官告假,完了人家还不能给,完了他还只是请半天假,完了…他还没班房办公。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楚擎离开衙署的时候,福三就在旁边蹲着呢,正在和看门的差役侃大山。 “都说了让你不用候着,送我来了之后回府歇着就行。” 福三站起身,嘿嘿一笑,不吭声。 挥了挥手,楚擎笑道:“走,去陶府。” “大少爷您去陶府做什么?” “找大舅哥借点人。” 福三不明所以,不过也没多问,跟在了楚擎身后。 楚擎走了一会,想着以后要不要也雇个轿子,或者整匹小马骑着,光是上差下差就算了,路途不算遥远,要是以后办点什么事,靠两条腿走,京城这么大,一天一夜都走不完。 到了南市的时候,楚擎直奔奇珍阁。 右腿刚迈过门槛,没等掌柜的带着伙计迎上来,他直接喊上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楚擎随手一指墙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三个字画全包好,本少爷外面等着,赶紧的。” 一语落毕,楚擎直接上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去了。 掌柜屁都没放一个,朝着身旁的俩伙计一人一脚。 “愣着作甚,你,装裱那三幅字画,你,将刚刚楚公子吟唱的佳作抄录下来,快去。” 一刻钟后,福三拎着三幅装裱好的字画,跟着楚擎前往陶府。 楚擎一边走一边开始回忆自己肚子里所剩不多的存货,准备回府之后都写下来,整理好拿到奇珍阁,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批发出去,也好给老爹凑凑修葺韬武殿的钱财。 原本楚擎想着是可持续性发展来着,物以稀为贵,慢慢卖,光是邱万山那边就能赚不少,可如今太缺钱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任何能够赚钱的方式,他必须都尝试一番。 出了南市,眼瞅着快到陶府了,楚擎见到路边有个老人扛着扁担,里面是些瓜果,向来是给大户人家送去的,还剩下不少。 “福三,你带钱没。” “带了。” “多少。” “十六文。” 楚擎愣住了:“怎么还是十六文,之前那十六文你不是买橘子了吗?” “耍钱赢来的啊。” “哪赢来的?” “从下人那里赢来的。” 楚擎越听越迷糊:“你不是没本钱吗,怎么赢来的?” “您知道我没本钱,下人们不知道啊。” “那你要是输了呢?” 福三呵呵一笑:“小的又没钱,输了就输了。” 楚擎书旗大拇指,满面佩服。 福三这家伙,有当资本家的潜质啊。 第53章 滚开 这一次陶府倒不如上次那般门庭若市,府外只是落着三顶官轿 门口依旧站着一老一少两个门子,老的是秦安,小的倒是又换了个人。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呦,秦大爷,忙着呢。” 秦安定睛一看,顿时哈哈一笑:“又是你这后生。” 楚擎直接将一兜子瓜果递了上去。 兜是布兜,很破旧,买了十文钱的瓜果,给了十六文,要了个布兜。 秦安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字画?” 楚擎乐呵呵的解开了布兜,从里面掏出了个水萝卜,在衣服上蹭了蹭,吭哧吭哧啃了两口。 “送您的,又不是给陶家人的,给什么字画啊。” 秦安怔怔的问道:“送于老朽?” “对呗。” 秦安满面诧异之色:“你来见我家老爷少爷,给我这门子送礼?” “都有,给陶少爷送的是字画,给您送的是瓜果。” “当真是给老朽的?” 楚擎又从布兜里掏出个萝卜,扔给了福三:“还挺甜。” “小的想吃个桃。”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吃个桃桃吃桃,就俩桃,给人家秦大爷留着吧。” 秦安一把将布兜背到了身后,和挥苍蝇似的挥着手:“去去去,你家少爷送老朽的,你吃什么,这桃可新鲜的很。” 话是这么说,可秦安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笑意。 这是老头第一次“收礼”,不是没人送,而是没收过,别人给的都是钱,有的拜托他通禀一声府里,有的想要打听打听陶府里的消息。 秦安虽然资历老,客串的也是门子,可这门子的谦卑和礼仪尽到了,却从来没收过钱。 而楚擎,是第一个送瓜果的,这瓜果,秦安收了,收的安心。 楚擎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侍郎之子,给他一个“门子”送礼,送的还是贴心的瓜果,老头心头暖呼呼的。 扭头瞅了眼布兜,秦安笑意更浓,从里面掏出个梅子,也不洗也不擦,直接啃了两口。 “你这后生真是奇哉怪哉,平日去其他宅邸也是这般讨好门房?” “您是第一个。”楚擎耸了耸肩。 他倒是没多想,无非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这老头帮他说了句好话,再一个是寻思这么大岁数了还被陶家人剥削,一天天往门口一杵挺可怜的,仅此而已。 “您可能不知道,在坊间,我的昵称是活畜生,哪有人愿意结交,登门拜访这事,陶府是第一家,给门子送点瓜果解解渴,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安将果核吐了出去:“你倒生了个玲珑心。” 楚擎呵呵一乐。 四周看了看,也没什么人,秦安揣着手蹲下了,和个等着趴活的农民工似的:“楚公子,来的不巧,老爷和少爷都不在,老爷上朝还未归,应是留在了宫中教授那些龙子龙孙了,少爷出了趟门,也是未归。” “去萧县了?” “你怎地知晓。” “猜的,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秦安没回答,而是冲着身旁的小门子说道:“去,端两碗茶来。” 小门子应了一声,入了府里。 “应是快了,不如陪着老朽闲聊片刻候上一会?” “行。”楚擎闲着也是闲着,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直接坐那了。 秦安哭笑不得:“陶家乃是太子少师府,你坐在这里,有碍观瞻。” 嘴上这么说,可秦安却也坐在了楚擎的身边。 “那梅子甜不,给我一个。” 秦安没好气的说道:“不说赠予老朽的么,都在你嘴里抓挠了。” “中午没吃饭呢。” 秦安说了声小气,可还是从布兜里掏出个梅子。 小门子跑了出来,端着两碗茶。 碗是缺口木碗,可这茶却是上等的贡茶,楚擎一眼就看了出来,之前陶少章换的第三次茶就是这茶,晶莹剔透,入口甘润。 楚擎也没多想,下人吗,肯定得私下占点主家的便宜。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秦安天天都是明目张胆的喝,陶瑸和陶少章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贡茶,老头都是一碗一碗往嘴里灌。 灌了两口茶,秦安问道:“楚公子寻我家少爷,今日又所为何事?” “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楚擎将木碗递给小门子:“再给我来一碗。” 小门子瞅了瞅秦安,后者挥了挥手:“去,没听到贵客说的话么。” 小门子接过木碗回府了,小脸挺无奈。 他头一次见到坐门口台阶上的“贵客”。 楚擎好奇的问道:“陶家小小姐这是嫁出去了还是怎么了,之前来了见到好多轿子,今天怎么一个轿子都没见到。” “小姐眼界高着呢,寻常人哪能看的入眼,久而久之,求亲者便来的少了。” 楚擎哦了一声。 要么说子凭爹贵呢,陶瑸没当太子少师的时候,说是大儒,其实也是个土地主,当然,这群人都称呼自己为士大夫。 八龙夺嫡押对了宝,一人得道鸡全升天,要是陶瑸没成太子少师,就京城里这些官宦子弟门阀之子,谁会上赶着来求亲。 楚擎叹了口气,老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站队问题。 八龙夺嫡,不说最有竞争力的三个皇子,就说这八个皇室成员吧,随便选一个都是八分之一的几率。 老爹倒好,选了个太上皇。 这不是闹呢吗,八龙夺嫡八龙夺嫡,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选的是太上皇的继承人,你选太上皇干什么玩意? 人家赌博,压的是参赛选手,楚文盛的思路相当清奇,压裁判! 想到这事楚擎就开始怀疑老爹的智商,裁判又不参赛,压他有什么用。 再看那些臣子,不少都是当初站在了其他皇子阵营中,可新君登基后也没清洗这些人,至少现在没清洗,反而是上台先搞太上皇的人马。 太上皇现在倒是没挂,天天在深宫中养着,据说是身体每况愈下,原来跟着他混的臣子,都被新君清洗的差不多了,也没看下个旨或者带出个话要保谁,明显是处于人生等待把氧气管的阶段了。 将果核吐了出去,楚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老爹是指望不住了,还是靠自己慢慢往上爬吧。 正准备和秦安了解了解陶府的事,远处走来了个人影,穿着一身儒袍,身边跟这个小童,正是陶少章。 “你家少爷回来了。”楚擎连忙站起身,调整好表情,满面堆笑快步迎了过去:“陶少爷,又见面了,小弟等候多时,辛苦了。” 陶少章一直沉着脸,一看是楚擎,眉头一拧:“你这招摇撞骗的纨绔小儿,又来寻本官作甚,滚开!” 第54章 备厚礼 楚擎的笑容很尴尬,眼底带着几分怒色。 陶少章冷哼了一声:“莫要拦路,滚开。” 又骂了一声“滚开”,楚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陪着笑说道:“陶大人,是我啊,楚文盛之子楚擎,之前给你核算萧县账目来着,还有陈…” 还没等楚擎将陈言这名说全,陶少章怒意更盛:“你还有脸说,本官不通算学,却也有不少至交好友精通此道,险些便被你蒙骗了本官,当真以为本官是三岁稚童不成。” 楚擎楞了一下。 这什么意思,陶少章已经看过陈言送来的账目了,而且认为核算出的结果不对? 没等楚擎开口询问,陶少章突然一把推向了楚擎。 楚擎纹丝未动,反倒是身材瘦弱的陶少章后退了两步。 异变突生,谁知就在这时,福三竟然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短刀,冷笑道:“你再敢碰我家少爷,剁了你的爪子!” 陶少章面露骇然,惊呼道:“你一小小家丁,竟敢身藏兵刃。” 楚擎也没想到福三的脾气这么爆,赶紧给福三推开。 “你傻是吧,对大理寺少卿亮兵刃,活腻了!” 福三咬牙道:“小的答应过老爷,谁碰您,就斩了谁,天皇老子也不管。”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而且还是当着大理寺少卿的面说出来的。 “狗胆!” 果不其然,陶少章听到这句话,气的火冒三丈:“来人,陶府的人呢,都出来!” 原本就在陶府门口,贴着墙走的,一听陶少章喊了出来,顿时冲出来五六个陶府家丁,手里拿着棍棒。 楚擎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局面,转过头连忙冲着陶少章赔礼:“陶大人,误会,是我管教不严,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萧县一行的陶少章,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这一下彻底爆发了,满面的冷意:“身藏兵刃,威胁本官,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福三面无惧色:“与我家少爷无关,有能耐,招呼在老子身上就是。” 不得不说,福三整日嘻嘻哈哈的外表之下,早已酝酿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怒意与屈辱。 在边关,大口饮酒大口吃肉,抄着刀子策马杀敌。 可跟着楚文盛来到京中后,这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憋屈,不是他自己憋屈,而是为楚家父子憋屈。 老爷给昌朝卖了半辈子的命,这才换了这工部侍郎,可平日里,外面都看不起楚府,说楚文盛就是个厮杀汉,是个丘八。 为了不让太上皇难做,楚文盛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哪有侍郎之子的威风,最多就是去南市溜达溜达,即便如此,楚文盛也三天两头去找这个赔罪那个道歉的。 这些,福三都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清楚,楚家不应该被这般对待,老爷和少爷,也不应该被这些天天只知吟诗作对的伪君子们欺辱。 为国杀伐的名将与名将之后,却在京中天天担惊受怕的过活,不公道! 刚刚见了这大理寺少卿接连骂了两声“滚开”,又一把推在了楚擎身上,福三这才彻底爆发了。 楚擎也是麻了爪,他根本不知道福三后腰别着刀。 昌朝虽然不禁兵器,可也是有规矩的,几品官员的护卫佩戴什么样兵刃等等,而文臣的随从,三品以下是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刃。 这也就算了,福三口不择言,说了句“天皇老子也不管”,真要是上纲上线,砍头都不为过,楚家也得跟着吃挂落。 一看陶府跑出来这么多人,福三直接将楚擎拉到了身后,舔了舔嘴唇,满面狰狞之色:“不怕死的,就用棍棒上来招呼一下,能在老子刀下不留下零碎,算你们是好汉!” 不得不说,老虎装猫,装的再久也是老虎,猫咪再多,还是猫咪。 福三可是在边关战阵中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老杀才,虽只有一人,却足以震慑住了七八个陶家人。 楚擎大急,一脚揣在了福三屁股上,将其踹了个踉跄,大骂出声。 “吹你大爷牛b呢,告诉你平常少喝点酒少喝点酒,还敢耍酒疯,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无缘无故骂我了几句能怎么的,骂就骂呗,推了我下又能怎么的,推就推呗,谁叫人家官大,谁叫人家说了天皇老子也不能拦他的路,那你也不能仗着喝酒抢了人家的兵刃啊,你就一个人,他们七八个人要打你,你能打的过吗,还不道歉,快点的!” 一听这话,陶少章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血。 “你胡说八道,本官何时说天皇老子也不能拦着本官的路,还有你那兵刃,明明是你楚家下人携带的,你竟敢颠倒黑白。” 楚擎四下看了看,随即一脸歉意的说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陶大人说的没错,反正…反正这里除了我俩就全是你们陶家人,你怎么说怎么是。” 陶少章楞了一下,紧接着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 “你他娘的含血喷人!” 楚擎根本不搭理他,又给了福三一脚:“赶紧给人家的兵器还给他们,快点的。” 福三也被楚擎这操作搞的有点发懵,下意识说道:“可小的这兵器是边军大匠亲手打…” 楚擎一把夺过福三的短刀,扔到了陶家人的脚下:“陶大人,兵器还给你们了啊,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你…”陶少章双目血红:“明明是你们的兵刃,他们都看到了。” “是是是,他们都是你陶家人,都看到了。” “你…” 一时之间,饱读四书五经的陶少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气又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安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捡起地上了短刀,随即递到了福三面前。 “拿着刀,滚吧,以后莫要再来陶府。” 楚擎连连摆手:“秦大爷,您别闹啊,不是我们的刀。” 秦安神色复杂,微微看了眼福三后,将刀又轻轻放在了地上,随即转身来到了陶少章面前。 “少爷。”秦安施了一礼,缓缓说道:“老奴看的真亮,是您先辱骂了人家,接连两次,又是动手推搡了一番。” 陶少章面色一滞:“可…可那恶奴…” 秦安微微摇了摇头:“当年你还年幼,应是不记得了,东怀知州三番两次辱骂老爷,老爷不愿与其争执,也是老奴抄起了棍棒怒不可遏,想要为老爷出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秦安顿了顿,继续道:“当下人的,护着主子,天经地义,何况,是少爷您先动了手,这事,咱不占着理,若是仗势欺人,也可,您是大理寺少卿,楚家如今自身难保,您一个折子递上去,楚家破落,可您,当真愿意这么做么?” 陶少章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道:“秦伯说的对,是少章孟浪了。” 说到完后,陶少章目光越过秦安,面色又是冷冰冰的。 “本官不与你二人一般见识,日后再敢跋扈,本官定不饶你,也莫要再出现在我陶家门前,还不快滚!” 楚擎强忍着怒气,再次施了一礼,捡起刀,拉着福三就跑。 待二人走远了,秦安这才皱眉问道:“少爷,您平日知书达理,甚少与人纷争,今日,这是怎么了?” 陶少章挥了挥手,让家丁们先回府后,这才叹了口气。 “秦伯,萧县烂了,烂透了,有恃无恐,我…这两日一无所获,毫无证据,这害民欺民的李家,怕是要逍遥法外了,还有那夸口小儿,之前来府里说是精通算学,可我将他核算的账目送去了户部,陈言却说是乱写一通,明明就是蒙骗了我,还敢上门。” “少爷莫急,两日前,陈公子去大理寺寻了您,说是已经彻底核算出萧县账目,贪墨了的税银全部核查过了,铁证如山。” 陶少章面露狂喜之色:“此话当真?” “老奴岂会拿这事说笑,说是户部新去了一教习,卫长风卫大人亲自聘去的,礼遇有加,户部之中更是备受爱戴,非但是萧县账目,还有其他各道,这教习皆可核算,陈公子有言,有了这户部教习,不愁再有税银贪墨之事!” “账目在哪里,快,快取来给我!”陶少章撒腿就往府里跑:“还有那教习,姓甚名谁,哪位大儒,快备上厚礼,我亲自前去拜访,这就去户部,快一些。” 拆迁队来了都得直呼内行,这距离废墟,就差一个大飞脚啊这是。 楚擎傻眼了。 之前来的时候,没这么破啊。 去你大爷的,推了吧。 第55章 尾随与告状 福三耷拉着脑袋,如同挨训的小学生。 楚擎骂骂咧咧的,二人引的无数路人侧目而视。 “三哥,你这脾气也太暴了吧,咱能不能忍忍,再不济,先把人借来,给把老爹那韬武殿修了之后咱在装b行不行。”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大员,老爹是太子少师,你喝多少假酒,敢跟人家亮刀子?” “以前我被称之为活畜生,是不是你得占一半功劳啊,你这脾气也太火爆了吧。” 楚擎数落了几句,见到福三低着头也不吭声,也是颇为无奈。 “三哥,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是见不惯我受气,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不穿袜子就穿鞋,那是鞋套,用完了就扔,不当孙子先当爷,那是英年早逝,活不长久的,明白吗。” “不明白。”福三抬起头,执拗的说道:“少爷,小的和老爷在边关的时候,哪怕是从二品的将军,只要我们砍的动人,杀的了敌,都将我们当宝贝似的伺候着。” “边关是边关,京城是京城。”楚擎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说道:“第一次去陶府的时候,我是去求亲,你知道吧,那你知不知道,我求亲不是小小姐,而是大小姐。” 福三瞅着楚擎:“小的还是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陶家大小姐,长的和个酸菜缸修炼百年得道成精似的,这也就算了,还克夫,俩夫君都挂了,岁数还大,比我至少大一轮,可本少爷说什么了,一句话,关了灯都一样,什么观感,触感之类的,别去想,我那都是奔着给煤气罐子养老送终去的,我说什么了。” 福三又低下了脑袋:“小的这次懂了,日后再也不会这般孟浪。” 楚擎拍了拍福三腰后的长刀:“以后出门别带刀了。” “可刀对小的这种厮杀汉来说,就是亲人,离不开的。” “不,刀不是你的亲人,我,楚擎,我爹楚文盛,管家,还有府里的下人们,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明白吗。” 福三张了张嘴,又紧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 楚擎无声叹了口气。 福三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自己总归是幸运的,身边有个人愿意为自己出气,愿意和大人物为敌,要是再后世,身边的人不是第一个给自己卖了就不错了。 可一码归一码,如今这世道,多看一眼某些大人物都容易抄家灭门,想活着,就得苟着,苟活,至少还活着。 “少爷,那现在该如何。”福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没了人手,这韬武殿如何修葺?” “先回户部衙署吧,韬武殿这事不急,先去找陈言,虽然门房秦大爷刚刚给咱求了情,陶少章也说不追究了,可我心里还是不托底,找陈言说两句好话,再从中说项说项,免得以后陶少章整咱们。” “小的以后再也不给少爷惹麻烦了。” 楚擎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福三的肩膀:“再惹麻烦…少爷依旧给你兜着。” 福三眼眶有些发红,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小的就不怕了。” 楚擎:“…” 福三犹豫了一下:“少爷,您要是气不过,要不…改日小的踩好了点,趁着天黑,攮那狗日的几刀。” 楚擎眼眶暴跳:“三哥您别闹行吗,陶少章就是嘴巴贱一点,谁叫人家爹是太子的老师,我爹要是太子老师,我比他还狂,忍忍吧,别寻思这事了。” “好吧。” 楚擎算是服了,唠了半天,反倒是自己劝慰福三了,也不知道谁是少爷谁是护卫。 唠开了,也就不挂怀了,二人嘻嘻哈哈的连说带笑,给陶家女性全糟践一遍后,一路走回了户部衙署。 福三依旧在外面蹲着,准备找个人侃大山打发打发时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楚擎回到了衙署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忧愁。 不是忧愁福三的暴脾气,而是愁自己。 他和福三唯一的区别,是后者刚刚直接爆发了,而前者,则是隐忍到了极限。 刚刚在陶府外面,他不止一次想要挥拳砸在陶少章的脸上,仿佛那张脸,是这个该死世道的缩影,是阶级等级的缩影,是所有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的缩影。 楚擎不知道自己还会碰到多少个陶少章,碰到多少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更不知道自己会隐忍多久。 攥紧了拳头,楚擎暗暗决定,自己再也不会受这窝囊气,再也不委曲求全,再也不和个舔狗似的满脸堆笑迎合别人! 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五品官袍的主事,见了楚擎,微微颔首:“楚教习。” 楚擎连忙满脸堆笑施礼问好:“诶呦,周大人又忙着呢,为国操劳实为我辈楷模,您得多注意身体。” 周大人哈哈一笑:“楚教习也是年轻翘楚,彼此彼此。” 二人错身而过,楚擎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暗骂一声:“贱皮子!” 一脸郁闷的楚擎回到了班房,见到陈言不在,出屋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陈言去了其他衙署办公务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楚擎没多想,回到屋后耐心的等待着。 陶少章毕竟是大理寺少卿,鬼知道这种人的心眼有多小,还是多上个保险吧,今天必须让陈言帮自己说说情。 在班房里待着也没事,楚擎就跑到衙署外,坐在台阶上,陪着福三一起吹牛b侃大山,慢慢等着陈言。 结果过了片刻一顶官轿落下,从中走出了一人。 楚擎和福三俩人面色一变,因为此人正是陶少章。 轿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童,手里拎着华美的绸布。 陶少章刚下轿子抬起头,突然看到楚擎。 大约,安静了那么一两秒,陶少爷,怒了。 “好哇,还敢尾随本官!” 楚擎破口大骂:“陶少章,你他妈果然是个伪君子,刚刚还说既往不咎,现在跑户部来告状是吧!” 福三悄声问道:“少爷,现在小的能捅他了吧?” 楚擎:“…” 第56章 入衙无门 楚擎险些就点头同意福三的“请求”了,那叫一个气的火冒三丈。 “姓陶的,你有点欺人太甚了吧。” “还敢含血喷人,明明是你尾随本官至户部衙署!” “放屁,老子就在这上班,额不,当差。” 俩人就这么在户部衙署门口骂上了,看门的诧异倒是习以为常,户部门口,骂街的人太多了,都习惯了。 “你是说,你在户部当差?”陶少章一脸狐疑:“你在户部当差,为何不着官袍?” “老子是便衣…便衣官员,穿什么衣服和你有鸡毛关系。” “你当真是在户部当差?” “废话。” 陶少章看向看门的衙役,朗声叫道:“本官大理寺少卿,我问你等,此人可是在你户部当差。” 俩看热闹的衙役连忙施礼:“回大人的话,楚大人是户部官员。” “哼!”陶少章冷哼了一声,微微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这小子刚才应该是让福三给吓住了,一听不是尾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楚擎也发现自己误会了:“你不是来户部衙署老子黑状的?” “谁会与你一般计较,不过本官倒是好奇,你一整日招摇撞骗的纨绔子弟,何德何能成为户部官员,对了,你父楚文盛是工部侍郎,想来,你是凭着亲族入职户部,过些时日,本官定要查查你的官身从何得来!” 撩了一句狠话,陶少章径直走了过来,眼瞅着楚擎和福三挡了路,满面尴尬,向左移了两步,绕过二人。 楚擎也懒得搭理陶少章了,既然不是来告状,大家各走各走的。 此时的楚擎并没有多少恨意,不是不生气,而是觉得没意义。 因为陶少章的品级在那摆着,老爹也活的好好的,三五年内甚至是十来年内,他是一点找回场子的机会都没有。 陶少章都没多看一眼楚擎了,来到了衙署门口站在衙役面前。 “你户部主事陈言可在,去通禀一声。” 衙役躬身回道:“陈大人未在衙署之中。” “何时归来?” “不知。” “好,那便通禀一声户部上官,说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来访,寻你户部新任算学教习。” 衙役愣了:“教习…您是问,楚大人吗?” 楚擎也愣了,和福三面面相觑。 “原来这教授算学的大儒高姓为楚。”陶少章微微一笑:“不错,就是楚教习,本官慕名而访,携礼前来,去通禀一声,还望楚教习与本官一见。” 衙役一脸看傻缺的表情看着陶少章,眨了眨眼,指了指楚擎。 陶少章不明所以:“看他作甚?” “大人,楚大人…就姓楚。” “废话,本官自然知道这夸口小儿姓楚,本官说的是,你户部新来的算学教习,卫大人亲自聘请的算学教学,教授你户部官员算学的教习。” “对,是。”衙役重复了一边:“户部新来的教习,尚书大人亲自从坊间聘来的教习,教授诸位大人算徐的教习。” 又指了指楚擎,衙役补充了一句:“就是楚大人。” “他?”陶少章呆呆的楞在了原地,表情木然,慢慢转过头,转的特别慢,看向了楚擎,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表情,很尴尬,尴尬到了极点。 “你…”陶少章吞咽了一口口水:“你…” 楚擎的表情也很古怪,瞅了瞅小童拎着的“礼物”,轻声问道:“你来找教授算学的教习,有事相求?” 陶少章露出了牵强的笑容:“是。” 楚擎声音抬高了几分:“还带着礼物?” 陶少章的笑容变的正常了:“是。” 楚擎掐着腰:“有事相求,而且对你很重要?” 陶少章的笑容变的带点谄媚和狗腿了:“是是是。” “特别特别重要?” “是是是是是。” “那就好。”楚擎终于笑了,笑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吼了一声“滚!” 一声“滚”字落毕,楚擎大摇大摆的走回了衙署之中,刚迈过门槛,回头冲着衙役说道:“本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宫寒,不见客!” 福三笑的和个脱肛的鸭子似的,嘎嘎大笑。 陶少章脸红的和个猴屁股似的,杵在原地。 猛地看向衙役,陶少章心生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那夸口小…那楚公子,当真是你户部尚书大人卫长风亲自聘请的户部教习?” 衙役点了点头。 “教授你户部官员算学?” 衙役还是点头。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之子楚擎,真是你户部的算学教习?” 衙役颇为无奈。 搁这水字数有意思吗,赶紧进去想办法“赔礼”去啊。 这种事,衙役见多了,其他衙署为了要钱,品级低的给户部品级高的官员一顿喷,也是为了要钱,品级高的被户部衙署品级低的一顿喷,为了钱粮,为了账目,为了各种事,屡见不鲜。 正巧,出来个从五品的仓部司事郎,姓李,平日在也和大理寺打过几次交道,与陶少章算是熟识。 “陶大人。”李主事走上前微微一施礼,笑道:“又是来寻陈言的,为何不入衙署,来,下官为你引路。” 本身他品级不如陶少章,陶少爷又是出自名门陶家,普通官员都会想要巴结一二。 陶少章双眼一亮,客气的说道:“李主事有礼了,本官非是寻陈言,而是寻你户部新来的算学教习楚公子。” “楚教习?” “不错。”陶少章老脸一红,喃喃说道:“李主事,实不相瞒,本官与楚教习有了些许误会,你与楚教习是同僚,还望为本官说项一二?” 李主事笑容一收:“陶大人与楚教习交恶?” “算是如此。” “想要下官去寻楚教习说情?” “不错。” 李主事一拱手:“告辞。” 说完后,就和躲避瘟神似的,这主事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跑了。 陶少章傻眼了。 自己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这点薄面都要不来? 又出来个官员,陶少章连忙拦住:“本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户部官员身穿六品官袍,连忙施礼:“原来是陶大人,下官孙汶。” “烦请去寻你户部教习楚公子,就说陶少章误会了他,口不择言,是本官唐突了,还请楚教习出来一见。” 孙汶面色微变:“陶大人与楚教习…有间隙?” “些许误会。” “告辞。” 孙汶跑了,比刚才那个李主事跑的都快。 陶少章瞠目结舌,木木的看向守门的衙役:“你这户部的教习,是几品?” “回大人的话,无品级,不过楚大人是从八品,从八品的署丞。” “既是署丞,为何主事…主事们一听楚教习之名便逃之夭夭。” “小人也不知,只知户部的官员,半数都被楚教习斥骂过,骂的那叫一个他娘的难…额,骂的那叫一个尊尊教导耳提面命。” 陶少章一愣一愣的:“这是何故?” “小人哪里知道。” 陶少章一咬牙:“如今你户部衙署内,品级最高是哪位大人?” “尚书大人离开了,右侍郎邱大人倒是在衙署之中。” “去,通禀一声,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求见。” “您是要让陶大人帮您找楚教习说情?” “你一个区区衙役哪来这么多废话,是又如何,还不快去。” 衙役犹豫了一下:“陶大人,要不,您换个大人给您求情吧。” “为何。” “楚教习骂的最多的就是邱大人。”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区区署丞,竟连右侍郎都敢辱骂?” “小人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两位大人总是并肩出入,衙署内,楚教习倒是恭敬,衙署外,楚教习给邱大人骂的和个孙…和个上官似的。” 陶少章的三观已经快崩塌了,傻乎乎的问道:“那你户部,可有人管束这楚教习,不尊上官,卫长风卫大人岂会容忍这种事!” “自然不会。” 陶少章微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户部无法无天了。 衙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之前尚书大人说了,谁若是无缘无故招惹楚教习,他老人家就扒了谁的皮。” 陶少章:“…” …………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到了二零二二年,回想过去一…拉倒吧,我实在整不出来词了,祝大家元旦快乐,虽然只有区区四个字,但是我特别走心,真的,额,特别特别走心,元旦快乐。 第57章 变脸 各衙署有各衙署的规矩,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的。 就说这户部,掌管天下钱粮,随地捡个竹简,说不定上面就记录着哪个重镇的税收,非户部官员,岂能说入就入。 陶少章很尴尬,穿着从四品的官袍,拎着礼物,站在衙署门口,委屈的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 他想不通,陈言为什么要坑自己? 之前不是说了吗,楚擎写的那东西,全是一派胡言,可现在… “陶兄?” 一声轻唤,陶少章木然的转过身,只见陈言正在面含微笑的从远处走来。 抬腿,助跑,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陶少章的衣襟,动作一气呵成。 陶少章低吼道:“为何要戏耍我!” 陈言哭笑不得,轻轻推开了陶少章:“戏耍,这话从哪里说起。” “楚公子,那楚公子,是你户部的算学教习!” “是啊,不错,前些日子叫人转交于你的账目便是楚署丞核验的。” 陶少章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可早些时,你明明说他在我陶府中核验的萧县账目是一派胡言!” 陈言苦笑不已:“那是因小弟愚钝,看不懂罢了。” 陶少章:“…” 这一刻,陶少章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感情闹了半天,是你专业不过关啊,不过关你跟我装什么专家。 不得不说,陶少章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特别大。 年初到现在,他整日想的都是萧县的账目,一想起李家人如此欺民害民,他都恨不得扎小人了,可老爹劝阻、同僚不解、上官嫌他多管闲事,就连平日与他经常走动的士林中的好友也对他避而远之。 越是如此,陶少章越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对的,他陶少章是对的,他这大理寺少卿愿意为天下人请命。 可惜,专业不对口,他这大理寺少卿是搞“刑侦”的,萧县县老爷李林是“经济犯”,别说找到证据了,他连李林是怎么贪墨银两的都不知道,光知道贪了,怎么贪的,贪了多少,一概不知。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曙光,有了“专家”,然后,就没然后了。 “今早我还与楚教习说,让他去寻…”陈言也不是傻子,一看陶少章这表情顿时反应过来了:“陶兄,莫不是你们已经见过,你…你二人有了口角?!” 陶少章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不是有口角,是那家伙的护卫差点没捅我两刀。 陶大人是谦谦君子,没隐瞒,没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过程都说了一遍。 陈言这么一听,后槽牙有点隐隐作痛,上火了。 “误会因你而起!”陶少章也挺不要脸的,气呼呼的说道:“你去帮我说项一番,去,现在就去。” “这…” 陈言满面为难之色。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你也怕这小小的署丞?” 陈言强颜欢笑着呵呵了一声。 还连我也怕,是我最怕好不好! 这户部之中,但凡不上朝的,谁不怕他,这小子有本事是真的,嘴巴毒也是真的。 都是文臣,都是士林中人,也都是混文化圈的,骂人这种事,是大家必备技能和谋生手段之一。 结果呢,结果楚擎教授算学的时候,那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了,就说那第一日教授算学的时候,好多户部官员都被骂的怀疑人生了,甚至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主事因为算不出官员们的俸禄,被楚擎喷了小半个时辰后,回到班房都想要写辞呈想要上书请辞了,大家劝了好久。 别的文臣骂人,最多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往你人品上攻击。 楚擎不的,他是给别人的自尊心掏出来,撕吧撕吧扔地上,然后一顿踩,踩完之后再hepei一声,这不算完,还要求大家一起hepei上一声。 平常和楚擎见面,没什么事这家伙都三句话就能扎心,这要是给陶少章求情,陈言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楚擎这家伙说话太他娘的致郁了。 见到陈言满面为难之色,陶少章一脸傲娇:“我不管,此事因你而起,你要帮我周旋!” 陈言无意间瞥到了礼物,一拍额头:“愚弟想到了,陶兄,你可携带了钱财?” “钱财?” “不错,统统拿出来。” “可是要用钱财赠予楚公子?” “是如此。” 陶少章皱着眉:“这不是辱没人家么。” 陈言都被气乐了。 还辱没,上午那会,这家伙为了搞钱就差把手伸我兜里了。 “听我的就是。” “好,你可莫要再诓骗我。”陶少章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叫来随从书童,将携带的三贯钱全拿了出来。 得了钱财,陈言呵呵一乐:“随我入衙。”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进了户部衙署。 到了班房门口,陈言敲了敲门:“楚署丞,是我,陈主事。” 不待屋内回话,陈言推门而入。 楚擎正在翘着二郎腿打哈欠,刚撇了撇嘴没等开口,陈言率先出声。 “陶大人听闻楚署丞正在为修葺韬武殿一事犯愁,愿慷慨解囊一番,帮你楚府补上亏空。”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解了多少囊?” 陈言微微一笑,将三贯钱放在了桌子上。 原本跟着进来的陶少章,本是满面讨好的笑容,可一听“修葺韬武殿”一事,顿时变了脸。 “陈言,你这是何意,韬武殿亏空,难不成这楚家父子贪墨了银两,若是如此,本官必然铁面无私将这楚家父子拿下大狱!” 陈言都有心回头踹陶少章一脚了。 果然,没等陈言开口,楚擎冷笑一声,一指门外:“滚!” 骂一声“滚”时,楚擎还不忘一把将桌子上的三贯钱揣进了袖子里。 陈言满面苦笑,转过身,这才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陶少章听过之后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陶少章面无表情,绕过了陈言来到楚擎面前。 楚擎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镇纸,准备随时先下手为强。 谁知陶少章笑了,笑容越来越谄媚,就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子讨好劲儿。 “诶呦,楚公子,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过是发生些小小误会罢了,本官,不,愚兄就知晓,你与楚文盛楚大人,皆是忠君爱国之人,岂会贪墨银两呢,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啦,愚兄,不过是和你说笑而已,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愚兄可是要愧疚的。” 楚擎冷哼了一声,又指了指门口。 陶少章一咬牙,笑容不变:“楚公子,你不是惦记舍妹吗,改日,我为你引荐一番好吗。” 陈言瞠目结舌。 少章…你变了,风骨呢,正直呢,刚正不阿呢,你这也太…太阿了吧。 “你妹…你陶家自己留着慢慢盘吧。”楚擎瞅了眼礼物,没好气的说道:“折现。” 第58章 为了正义得加钱 做人留一线,见后好相日。 楚擎也不愿意彻底将陶少章得罪死了,再说他还惦记陶家的“庄户”。 堂堂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服了软,他也不好继续得理不饶人,把握好分寸,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被人随意揉搓之辈即可。 再看陶少章,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楚擎,他甚至不喜欢昌朝九成以上的官员。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想要改变环境,就要融入环境。 你不喜欢,可以,你也可以表现出来,但是你必须比人家官儿大,比人家本事大,要是既没人家官大也没人家有本事,那就忍着,哪怕再是讨厌也要忍着。 陶少章刚正不假,但是不代表他傻,为了某些更远大的志向,牺牲一下自己的颜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事吧,就怕有第一次,就好比这脸,也就是颜面,忍痛失去了第一次,之后就会越来越娴熟。 当然,也分人,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纯属委曲求全,比如陶少章,也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后越来越爽,比如某个姓邱的官员。 陶少章连忙为楚擎倒了杯茶,露出了一看就不是发自内心但是还特别献媚的狗腿笑容。 和事佬陈言乐呵呵的说道:“要说这事,楚署丞可是比我还是要早一些结识陶大人的,本是同道中人,不过是些小小的误会罢了,化解了误会便好,无需介怀。” 楚擎撇了撇嘴,没吭声。 “不错不错。”陶少章连忙符合道:“小小误会,愚兄给你赔礼了,莫要介怀。” “大可不必。”楚擎放下茶杯,微微摇了摇头:“陶大人,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想,你是从四品京中大员,我楚擎不过是从八品的小小署丞,你拉下脸给我赔礼,算是给足了面子,若是换了其他大人,早就破口大骂斥责我不知好歹了,对吧。” “没有,哪里会。”陶少章连连摆手,可双眼之中的几分莫名之色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不错,陶少章刚刚还真是这么想的。 自己是从四品,老爹又是太子少师,对方不过是个从八品,老爹是个没甚实权的工部侍郎,根本没法比,对方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心里清楚,陈大人心里也清楚。” 楚擎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陶大人心知肚明,你来寻我,如此臭不要脸毫无风骨恬不知耻装b惨遭打脸,不过是为了账目,为了查李家,对吧。” “不错。”陶少章正色道:“李家李林,欺民害民,本官必为萧县百姓讨个公道。” “是啊,你大公无私,又身居高位,可你想过没有,你跪舔我,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很委屈,你是为了大义,为了百姓,可你想过没有,我呢,我爹不是太子少师,我不是大理寺少卿,我就是个无名小卒,你能查,敢查,因为你背景足够强大,就算没查明白,就算李家对你恨之入骨,他们也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气,因为你背景足够强大,那你想没想过,你找我,我帮你查,李家人知道后,我会是什么下场,我爹会是什么下场,破家,灭门,这不是危言耸听。” 陶少章沉默了,就连陈言的面色也有些暗淡。 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们说不出来,官场就是如此,神仙打架,别说小鬼了,吃瓜的都容易遭殃,这种事,太多太多了。 陶少章可以说他会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保护楚擎,保证楚家人安然无忧。 可这话,他说过,曾几何时他对别人说过,最后呢,却没做到,那些帮助他的人,早已变成了荒坟枯骨。 楚擎叹了口气:“你不过是在我面前丢失了些面子罢了,可我呢,我要拖家带口跟着你去赌,赌命,拿着我全家人的命去赌,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像你这样,动动嘴,陪着笑,也不愿拿全家的性命去赌。” 陶少章沉默良久,最终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礼:“是少章孟浪,向楚公子赔罪,不错,我是想要你助我核查萧县历年账目扳倒李家,却未曾想过此事与你而言如同刀山火海,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少章,愧疚。” 陈言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擎的一番话,他何尝没有想过。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官场上的斗争,往往最终尸骨无存的,都是小人物。 当那些大人物挥舞着不同的旗帜高喊着不同的口号时,冲锋陷阵的都是小人物,最后,旗帜一扔,大人物拍了拍手,说了声没啥意思不玩了,转头就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身后,满是尸骨,小人物的尸骨。 楚擎受了陶少章这一礼,淡淡的说道:“你扎心自问,如果这件事没做好,下场会是你陶家灭门,你还能这么义无反顾的去做吗,做不好,你老爹,你妹子,你陶家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会去做吗,你能做到吗,如果你做不到,为什么要求别人去做,别人不过是骂你两声滚,你就觉得是别人不识抬举,你觉得,合适吗,亏心吗?” 陶少章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了一声。 他想说,他不亏心,他可以牺牲自己,牺牲陶家人,可是在楚擎的逼视下,这句话终究是无法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信。 “也好。”陶少章微微叹了口气,冲着楚擎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楚公子的意思,我懂了,少章这便告辞离去。” 陈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陶少章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楚擎出了声,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帮你了。” 陶少章转身,满面困惑:“可楚公子刚刚还说,你若助我,便是担着天大的干系。” “不错,我帮你的话,危险重重,这事,风险太大了,之所以和你说那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楚擎霍然而起,一拍桌子:“他妈的加钱!” 陶少章傻眼了,陈言瞠目结舌。 楚擎满面狞笑:“有人在朝堂上搞我,搞我爹,你陶少章,必须挺身而出,谁搞我们,你就搞谁,往死里搞,告诉其他人,你陶少章,保我楚家,还有,你陶家北郊的庄户,借调给我用来修葺韬武殿,加钱,对,最重要的就是加钱,想办法给我弄来五百贯,至少五百贯,不收利息,五年免息,只要能做到这三点,别说萧县,就是全昌朝全中州的税事,你想查谁,想干谁,想搞谁,说出地名,我都帮你查出来!” 陶少章喃喃道:“我…” “行不行,一句话。” “可…” “别尼玛可是了,行还是不行!” “这…” “这你大爷这,到底行还是不行!”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言,突然一拍大腿低吼一声:“行!” 楚擎破口大骂:“你一个从六品说行有个屁用。” 陈言一梗脖子:“我有五百贯!” 楚擎微微哼了一声,随即来到陈言身后将他往凳子上一摁。 “来,陈哥快喝茶,小弟给您捏捏肩膀解解乏。” 第59章 五五分 陈言走了,凑钱去了。 楚擎笑的很奸诈。 他说就知道陈言有钱,户部官员,没钱,开玩笑呢。 陈言苦笑连连,说要将京中府邸抵押凑来五百贯。 楚擎惊为天人。 他听说过抵押自己的房子拍电影的,没听说过抵押自己房子用来给别人盖房子的。 陶少章也走了,说是回去看看账目,过几日就在早朝上揭露这件事,同时留下一封书信,让楚擎拿着去北郊的庄子“借调”庄户。 楚擎总觉得不踏实。 因为陶少章依旧表现的很不靠谱,说庄子都是他妹子也就是陶家大小姐管着的。 看陶少章那表情就知道,他妹子好像不太会给陶少章这个大哥的面子,能不能借来人,不敢保证。 二人走后不久,楚擎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一进屋,楚擎直接开口:“五百贯,再想办法帮我筹措五百贯。” “五百贯?”邱万山目瞪口呆:“你这颜面呢。” “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刚从我班房离开,过几天就捅破萧县税务的事,上早朝的时候捅破。” 邱万山面色大变:“此话当真?” “我要是撒谎,当场你认我叫爹。” 邱万山面色一变再变,喃喃道:“若是陶少章揭露此事,天子必然雷霆大怒,想来是要责问户部,到了那时,户部便可顺水推舟查验此事,再以此事为引子,抛出天下各道…如此这般,卫大人与本官,与户部,便可让旁人以为我等皆是无奈之举,即便要恨,也是恨陶少章,而非户部!” 猛然抬起头,邱万山哈哈一笑:“好,楚贤弟果然满肚子坏…满肚子文韬武略,好啊。”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陶少章不傻,傻子,也不可能当大理寺少卿。 只是这人太过正直了,正直的像个傻子。 楚擎无比的相信,即便他和陶少章和盘托出实情,说卫长风与户部本就要查萧县和天下账目却又瞻前顾后的话,陶少章依旧会挺身而出,依旧不惧得罪其他官员,依旧明知道是个坑也会纵身一跃。 就算陶少章真的是个傻子,难道陈言也是傻子吗? 不,陈言非但不是傻子,还是户部官员,岂能不知道深浅,岂会不警告陶少章,可这位大理寺少卿,依旧寻到了户部,依旧找到了自己。 两个班房,相距不过数十步,两个世界,两种人。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楚擎希望自己在陈言的班房中,与陶少章和陈言一起,痛斥天下弊端,痛斥所有贪官,而不是在邱万山的班房中,和这位侍郎大人研究怎么坑别人。 “邱大人。” 鬼使神差一般,楚擎面色复杂的开了口:“你想过没有,有的时候,你去坑别人,并不是因为你多聪明,或是别人多傻,或许…或许只是因为…因为被坑的人,他们希望自己被坑,因为只有被坑,才能寻求正义。” 邱万山楞了一下,紧接着面色平静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被坑的人…” “本官是问你刚入门时说了什么。” “哦对,你有没有五百贯,先借给我用一用。” “没有。” 说完后,邱万山继续望着案头,一副很是忙碌的模样。 “那行吧。”楚擎倒也不是很意外,自顾自的说道:“那我就去告诉陶大人,这事不急,慢慢来,反正着急的也是卫大人,卫大人着急,就得找你,下官告辞。” “慢着。” 楚擎呵呵一乐:“五百贯。” “没有。” “告辞。” “慢着。” 楚擎有点急了:“你好歹也是侍郎大人,能不能别跟我搁这水字数了,五百贯,就说行不行吧。” “五百贯,本官没有。”邱万山微微一笑:“不过本官倒是能为你省下五百贯。” “什么意思?” 邱万山站起身,将房门关好,脑袋还伸出窗户四下看了看。 楚擎一看对方这模样就知道,邱万山肯定又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果然,邱万山压低了声音,满脸奸笑:“我问你,这韬武殿,是为谁修葺的。” “为我爹啊。” “不,是为皇帝。” 楚擎满面惊喜之色:“你是说,皇帝才是我亲…” 顿了一下,楚擎愣住了:“那不对啊,天子不是才三十多吗,不能十来岁就…” 邱万山连忙捂住了的楚擎的嘴:“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不要命本官还要脑袋!” 楚擎一巴掌拍掉了邱万山的胳膊:“你手上什么味道,吃榴莲了?” 邱万山满面尴尬,楚擎这才看到,这家伙在班房中,竟然是赤着脚没穿官靴。 “我靠,你能不能讲究点,你别告诉我你刚才抠脚丫子了?” “哎呀呀,说些正事,本官有法子为你省下不少钱财,你听是不听。” “听。”楚擎灌了口茶,使劲漱了漱口后吐到了窗外:“哔哔吧。” “这韬武殿,是为天子修葺的,哪是寻常的房屋建盖,你说对吧。” “对啊,怎么了呢?” “这皇城的宫殿,可是有规制的,单单说那木料,总不能皆用寻常木料,至少,也要用上不少金丝楠木,这可金丝楠木,有价无市,坊间哪有售卖,可内务府却有啊。” 楚擎双眼一亮:“内务府是管皇宫后勤的,肯定有不少上等的石料和木料。” “不错,你父为天子修葺宫殿,不能等闲视之,石料木料,需合规制,可要合规制,许多用料只有内务府有,那内务府总不能收你钱财吧。” 楚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内务府肯定是有存货的,皇帝不允许他们私自售卖,都是用于宫中营建,我修韬武殿,他们出些材料,情理之中。” “就是如此,还是说这金丝楠木吧,就比如,你说这殿柱,需要十五根上好的金丝楠木,去内务府索要,他们总不会不给吧,可要了之后你才发觉,用不上十五根,七八根足矣,可再送回去,多麻烦,不如你再命人将余下的金丝楠木运出皇城,愚兄与一商贾熟识,相交莫逆,交于他售卖,转手便是大利,愚兄与你,六四分成便可,除了这金丝楠木,还有…” “靠你大爷邱万山,让我偷宫里的木料转卖!”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还是人吗!” 邱万山吓了一跳,又要去捂楚擎的嘴巴。 “哎呀,不成便不成嘛,本官随意说笑罢了。” “说笑,让我担着杀头的干系说笑?”楚擎一把给邱万山推开:“才分我四城,你说的是人话吗?” 邱万山愣住了,一脸懵逼。 楚擎冷笑一声:“最少五五!” 邱万山下意识问道:“谁五?” “告辞。”楚擎直接转身就离开了,彻底断了这个心思。 害怕被抓着是其一,其二是他觉得邱万山这智商可能有点问题,和这种白痴合伙犯罪,被抓是迟早的事。 五五分成,你问谁五? 什么样的傻缺能问出这种问题。 第60章 预算 虽然没从邱万山那里弄到钱,不过这家伙也算是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内务府统管皇宫中的后勤事务,下面有个内造监,负责调度皇宫建筑所需物资,虽然是一群没什么实权的太监执掌,不过内造监里的确有大量的高品质建筑材料。 这些材料并不能用于售卖,只能用于皇宫内的建筑建盖。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能多占点公家的便宜,实际上用不上一千多贯,只要陈言的钱到账了就可以开工,当然,还需要解决人手问题。 户部衙署在南,陶家庄子在城北北郊,楚擎看了看天色,也不急于一时,拿上纸笔带着福三前往皇宫,准备再看一眼韬武殿内部的情况,也好想想怎么修葺。 还是和第一次来的那样,福三不让进,楚擎倒是进去了,搜身、盘问,盘问、搜身,折腾一通,这才进了宫中。 结果快到韬武殿的时候,楚擎站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这…”楚擎咧着嘴,望着连墙砖都快没了的韬武殿,喃喃道:“绿巨人和灭霸二番战了?” 凌乱在了风中的楚擎,傻眼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韬武殿破归破,最多算是个危楼。 这次再来,韬武殿和一片废墟,只差一个大飞脚了。 楚擎毫不怀疑,只要一个助跑再来个飞脚,甭管踹在哪,韬武殿绝对会塌。 这还修什么了,上去踹一脚之后权当推倒重盖得了。 茫然的转过头,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禁卫和太监们,楚擎的心凉了半截。 他对天发誓,之前来的时候,韬武殿绝对没这么破。 之前的时候,破归破,至少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现在再看,瓦片都没了一多半,透过大门看向内侧,地砖还在,但是都被砸碎了,不少地方都露出了黄土。 楚擎壮着胆子,一脸狐疑的走了进去,紧接着,眉头拧成了川字。 殿柱破损严重,红漆几乎是全部脱落了,但是看痕迹,绝对是最近几日才被“刮”掉的。 蹲下身,楚擎又观察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错,韬武殿更破了,而且还是人为的。 可确定归确定,楚擎反而更困惑了。 谁没事闲的跑这破地方将原本就很破的韬武殿弄的更破? 变天了,穿堂风吹了进来,楚擎打了个寒颤,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破败不堪的韬武殿,楚擎再次陷入了郁闷之中。 本以为事情可以解决了,可现在一看,这就不是五六百贯能解决的问题啊。 一个拎着佛尘的老太监走来,正是之前楚擎见过的孙安。 “楚公子又入宫了。” “是孙公公啊。”楚擎指了指韬武殿:“这韬武殿怎么…怎么比之前更破了呢?” “有么,没见着不同呀。” 溜溜达达走过来的孙安笑眯眯的,看了眼满面郁闷之色的楚擎,眼底笑意更浓。 没错,就是咱家干的,连夜带着三十多个禁卫这顿砸,相当的解压了。 “不可能,您看里面的地砖,全都被掀开了,哪个王八蛋闲的蛋疼这么无聊!”楚擎骂骂咧咧的叫道:“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吧,没事拆什么宫殿,不能啊,这是宫殿啊,谁的狗胆这么大。” 孙安的笑容有些牵强。 楚擎气呼呼的又骂了一声:“得多闲,怎么的,小时候让他二舅给强吻了,心理变态吧,本来就够破的,地砖都不留一块,这王八蛋敲地砖干什么,回去给他老爹的棺材板子上瓷砖弄个滑盖的?” “楚,楚公子。”孙安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说道:“这韬武殿原本就是这般模样的,虽是破旧,可工部接了这差事,总是要修的。” 楚擎又骂了声娘,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别说破了,就是一片坟地也得修啊。” 孙安:“…” 这也就是楚擎,被天子青眼有加的楚文盛之子,换了别人,孙安早叫来一群护卫撕烂这家伙的嘴了,谁家皇宫建坟地上,晦气不。 “对了,孙公公您认识内造监的死太…内造监的公公吗。” 原本,楚擎对太监是没意见的,一群可怜人罢了。 可现在一看这韬武殿,他是满肚子火。 皇宫外围就两种人出入,禁卫和太监,禁卫不可能闲的蛋疼祸害宫殿,那就只剩下太监了。 这群人身体残缺,心理肯定也不正常,一看韬武殿这么破马上要修葺,说不定就手拉着手唱着歌跑来发泄了,叮叮咣咣一顿敲砸,权当解压了。 “巧了。”孙安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咱家也兼管着内务府,内造监亦在内务府下辖,楚公子可是有事?” “那可不是巧了吗。”楚擎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怪不得两次入宫都能碰见您,这叫什么,这叫缘分啊。” “倒是缘分,楚公子是个妙人。” “对呗,就是缘分,有这么个事,韬武殿毕竟是皇城里的宫殿,很多规制要求建筑材料,这些石料木料之类的,外面也没有卖的,工部也没有,到时候需要的话,您看能不能调拨一些。” 孙安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如此,重新建盖韬…修葺韬武殿,是要符合礼制规格,楚公子造个册吧,将所需石料木料言明,若是宫中有的话,咱家让内造监调拨。” “那就太好了,多谢陈公公。” “不知楚公子可有一个大致数目,咱家也好提前知会一声。” “好,您稍等一下啊。” 楚擎一看孙安也是个办事的人,懒得墨迹,拿出了纸笔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进入了韬武殿中,写写画画着,出来后,又绕着大殿走了几圈,不断记录。 折腾一大通后,楚擎回到孙安面前:“有了,砖石的话,来六百块吧,不不,一千块吧,凑个整,殿柱二十根,横梁二十根,瓦片八百张,漆料的话,一样来十桶吧,对了,绿植,也就是花草什么的,看着好看的,一样都来点,玉石看着给吧,有没有不用的椅子桌子什么的,看起来高大上的,直接也一并送过来,额,差不多就这些,到时候不够我再找您。” 孙安一脸古怪,沉默了足足半响才开口问道:“不如,咱家再调拨来五百禁卫助你修葺韬武殿?” 楚擎面露喜色:“这合适吗?” “楚公子觉着呢。” 楚擎看了眼孙安的脸色,讪笑一声:“没看出来,您还挺幽默。” 孙安都被气笑了。 你这是在坊间买不到吗,你这是根本没准备花钱买任何工料吧。 第61章 骑马这点事 楚擎郁闷的出宫了,一边走一边暗骂着宫里的死太监们,包括孙安。 这老太监最后一撇嘴,说内造监也没什么工料,就几根殿柱,爱要不要,其他的没有,让楚擎自己想办法去。 出了宫,天色也彻底暗下来了,楚擎带着福三回到了楚府之中。 楚文盛的心依旧很大,正在和老管家喝酒。 事情没解决,楚擎也不想去给老爹添堵,回到卧房之中饭也没吃,脱了衣服就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楚擎带着福三前往北郊陶家的庄子。 一南一北,楚擎走的汗流浃背,尤其是穿过热闹非凡的北市时,人潮汹涌。 楚擎暗暗决定,得了闲一定要学学骑马,至于乘轿,还是省省吧,都没十年脑血栓走的快。 到了城门,还要排长队,又是小半个时辰。 昌京就是如此,进出城门都要核验身份,城门朗和京兆府的武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知道的是核验凭证,不知道以为是收过路费的。 好不容易到了楚擎,城门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前者,哭笑不得:“这位公子为何不走侧门。” “侧门?” “看公子穿着,出身不凡,应是高门之子,怎还和百姓挤正门。” 城门朗说完后,指了指远处官轿进出的侧门。 楚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福三,福三也很无辜,他很少出城,出城的时候也走和百姓挤的正门,哪里知道还有侧门这说法。 见了楚擎的异样,城门朗神情微变:“小人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出城所为何事?” “哦,去陶家庄子,我姓楚,户部的官员。” “户部官员?”城门朗满面戒备:“既是户部大人,为何不着官袍,又为何不乘轿,公子可有户部牙牌。” 楚擎从怀里掏出了牙牌,递给了城门朗。 城门朗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户部的官员牙牌,却是可以进入皇宫的牙牌。 “贵人勿怪。”城门朗单膝跪地,脸都吓白了,连忙请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什么啊你就跪了。”楚擎没好气的将城门朗拉了起来:“起来吧,你本职工作罢了,加油好好干,拜拜。” 楚擎要回了牙牌,这才带着福三出了城。 可这一出城门,楚擎又开始满心槽点了。 昌京四门,东、南、西、北,昌、隆、兴、盛,其他三门,记忆有些模糊,记不清了,但是这北侧北盛门,应该是出入城百姓最多的城门,毕竟靠着北市。 城外等待入城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头,大多都是入城上工或是商贩,照这个速度排队,等到入城少说也要耗费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 再看两侧的小门,也就是侧门,皆是骑马乘轿身穿华服者。 这群人脸上也没什么急色,估计也不是进出城办重要的事情,可却能畅通无阻,反倒是为生活所奔波忙于生计的百姓们苦苦等待。 楚擎回头瞅了眼高高的城门。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城门的意义在哪。 要是防患外敌吧,能打到昌京,光有个破门也没毛用。 不是防患外敌吧,还造成了交通不便,不如拆了呢。 而且昌京还有宵禁一说,过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之后,不允许随意在外面走动,一旦寻街的京兆府武卒抓到了,轻则要你二百文,重则罚你半套房。 当然,还是针对百姓的,要是达官贵人的话,武卒们都不带多看上一眼,就好像会闹事犯罪的永远都是穷苦老百姓,那些有钱人,当官的,都是良民,都是善良之人。 这么一想,楚擎突然对穷就是原罪这句话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可不就是吗,穷就是罪名,最大的罪名,要排队,要宵禁,要被武卒盘问,要被城门朗刁难,如果有钱有权,那就是人上人,大街上人上人上人都行,什么罪都没有。 福三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楚擎,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有心事?” “没。” “您有。” “我说没有。” “小的看您是有。” 楚擎哭笑不得:“就是瞎想想,没什么心事。” “您可以和小的说说。”福三正色道:“小的觉着,堂堂的男子汉,有心事就得说,若不说出来,只是憋着,就难受,难受的想抄刀子砍人。” “你说的不是堂堂男子汉吧,你说的这是反社会人格。” “小的也不懂,小的就知道少爷您最近变了,若是以前,有心事的话,总会和小的说。” “是吗。”楚擎还一时“回忆”不起来了,好奇的问道:“那我以前都有什么心事。” “许多。”福三嘿嘿一乐:“您总和我说玉来楼的老鸨子最是骚情,勾搭的您魂儿都没了,要是有一日得了钱财,怎么也要睡她一睡,还和我说您要怎么睡,还有,柳河上花船头牌,原是教司坊的官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上了床榻,定是叫了一口好…” “三哥你歇会吧。”楚擎连忙打断道:“我那是和你分享心事吗,这明明是两个老色批猥琐的意淫好不好。” “老色批是何意?” “说文臣的。” 福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小的虽不解其意,不过却觉得老色批这三字,倒是与那些酸儒贴切的紧。” 楚擎哈哈一笑,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过几天,你教我骑马吧。” “骑马?” “是啊,要不然走路太累了。” “少爷为何不乘轿。” “嫌慢。” 福三哦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说道:“三少爷,您若想骑个什么过过瘾,还是去花船吧,马儿就算了,您骑不了的。” 楚擎一头雾水:“为什么?” “累,也遭罪。” “我不怕累,也不怕遭罪,再说了,骑马有什么遭罪的。” “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您执意如此,小的定是会教,待您骑了之后便知道了。” 楚擎百思不得其解。 骑马而已,有什么遭罪的,无非就是磨掉点大腿内侧的皮肉罢了。 第62章 小姐与丫鬟 陶家庄子本是吴王的,正好八亩地,建筑群在最中间。 八亩地,放在其他州府那些达官贵人名下,绝不算大或多,可这是京郊,虽是城外也是寸土寸金。 当然,农作物这东西不分几环,就是种在议政殿种在皇帝脑门子上,产量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所以说,陶家真没什么钱,维持一大家子日常所需,加上对庄户极为宽厚优待,靠着粮产是饿不死是也绝撑不着。 昌朝一亩地大约五百平出头,田地最中间是建筑群,红砖大院,占地得有一亩了,外围是错落有致的矮房,庄户居住所在。 楚擎到了的时候,陶家庄户正在插秧,多是老弱妇孺,几乎没有青壮,青壮都去了城里上工。 见到来了外人,一个老头带着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走了过来。 不愧是给书香门第打工的,老头施礼一礼,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来我们陶家庄子所为何事。” 福三对陶家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冷冷的说道:“我们是来找小姐的。” 楚擎照着福三小腿踢了一脚:“是尼玛陶家小姐!” 老丈问道:“大小姐还是小小姐?” 福三:“是小姐就成。” 楚擎:“…” 老丈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主家大院是女眷居所,平日也没什么客人,不如二位在此候上片刻,老朽让人通禀一声可好?” “也好。”楚擎从怀里掏出陶少章写的书信,递给了老丈。 老丈接过后交给了身后半大的小子:“黑子,去,送去主家。” 被叫做黑子的熊孩子哦了一声,撒丫子反身跑走了。 老丈又冲着楚擎施了一礼,略显歉意的说道:“女眷居所,规矩多,还望公子海涵。” “应该的。”楚擎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结果这福三和吃撑了似的,四下看了眼,斜着眼睛说道:“不说陶家诗礼传家吗,在京郊有这么大一片地,和个土财主一般。” 老丈倒是不以为意,解释道:“这位壮士有所不知,这地,本是吴王名下,年前吴王殿下这不回了封地吗,便将这田产赠予了主家。” “吴王?”福三挑了挑眉:“陶家怎么还和吴王搅合到了一起?” 老丈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八龙夺嫡这事,就是民间百姓都有所耳闻,福三这意思,陶家是跟着新君混的,而吴王当初是新君的竞争对手,怎么还收了吴王的好处? 楚擎瞪了一眼楚擎:“少说两句,哪那么多废话。” 老丈好奇的问道:“老朽冒昧,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哦,我姓楚,楚擎。” “公子相貌不凡,不知出自哪家高门。” 福三又插口了:“你一个佃户问这些作甚?” 老丈老脸一红:“是老朽失礼了,这位壮士莫怪。” 福三还真不算是没事找事,说的不错,老头就是给陶家种地打工的,来了客人,问来问去的,不合规矩,更是没了尊卑。 楚擎也不以为意,他对什么等级阶级之类的,不是很在乎,看的也不重。 闲着也是无聊,楚擎四下看着,随口问道:“这地能产多少粮食啊。” “回公子的话,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收成好了,约莫亩产一石左右,老天爷要是闹了脾气,灾了旱了的,便是不足半石的年月也是有的。”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他对昌朝的计量单位很模糊,就是随意瞎聊着。 “怎么全是妇孺和老者,见不到青壮?” “田间用不上太多人手,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去了城中,给些大户人家做工,贴补贴补家用。” 楚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庄子里有多少青壮?” “百八十人。” 都不用楚擎主动开口问,老丈一看楚擎挺健谈也没什么架子,自顾自的就透了底儿。 “不去城中做工,总不能做个闲汉,都是穷苦人,谁养的起闲汉,有一膀子力气,入了城总能混上两口吃食,什么活计都可做。” 楚擎露出了笑容:“给钱,什么活都干,是这个意思不。” “那是自然,今年开了春,也不知是怎地了,四处受灾,粮价一涨再涨,莫说给了碎钱,便是管个温饱大伙也能上工。” 楚擎笑意更浓,微微颔首。 正随意的聊着,远处走来三人,除了刚刚那个被叫做黑子的半大孩子,还有俩女子,一个丫鬟打扮,带着纱巾,看不清长相,但是身姿秀丽,宽大的秀裙也无法遮挡绝美的身材,另一女子穿着劲装,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楚擎定睛望去,随即吞咽了一口口水,瞬间对上了“号”。 先说这穿着打扮,正常谁家姑娘穿劲装啊,所谓劲装,其实大致意思和紧身衣差不多,一般穿这种衣服的人,要么是正在打架斗殴,要么是走在打架斗殴的路上,就比如千骑营的探马,或是京兆府寻街的武卒。 而且穿这种衣服很掉价,给人一种“社会人”的感觉。 昌朝人通常穿的衣服,十分宽大,尤其是袖口,和机器猫口袋似的,什么都能装,什么都能掏,裤裆也大,和免裆裤似的,女子也是,哪怕是裙服也都极为宽大。 再说长相,打头的大姨走路虎虎生风,头发随意扎在脑袋后面露出个大脸盘子,倒是没楚擎意想中的那么矮,一米六出头,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主要是壮,都快长横了。 老头转过身,弯腰恭谨道:“大小姐您亲自…” 碧华微微咳了一声,老头哑然失笑,连忙清了清嗓子,身体微转。 原本,他是对身后那丫鬟行礼问好,结果听到了碧华的“提示”,就正好给身后的楚擎和福三造成了一种他正在对碧华施礼的假象。 楚擎的确是没看出端倪,只是一听这称呼,碧华,也误以为陶家大小姐真是这五大三粗的妇人。 楚擎快步迎了上去,施了一礼:“楚擎见过大小姐。”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下意识看了眼碧华身后的丫鬟。 还是看不清楚容貌,面纱遮挡住了半张脸,可即便只露出了双眸和额头,也足以然楚擎心神荡漾,那一双翦水秋瞳令人深陷其中。 碧华虽然五大三粗,却也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碧华见过楚公子,大少…家兄信中所言,楚公子可是要借调一些庄户人手?” “不错,在京中做些活计,管饭。” 本来楚擎原本是要说发工钱的,刚才那老头说管饭都成,所以这家伙已经开始朝着黑心资本家的方向冒头了。 “只是管饭?” 开口的不是碧华,而是她身后的丫鬟,也就是真正的陶家大小姐陶若琳。 “额…”楚擎老脸一红:“也给工钱。” “做的什么工,又要发多少工钱?” “修宫殿,韬武殿,工钱再商量。” “韬武殿?”陶若琳神情微变,随即对碧华轻声道:“大小姐,这人没安好心,赶他走。” 第63章 雇工 一听要被“赶走”,楚擎还没开口,福三率先不乐意了。 “你一个区区丫鬟,也敢在主子面前插话,你算什么东西!” 陶若琳冷笑一声:“那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竟敢…” 话还没说完呢,碧华满面怒色:“掌嘴!” “嘴”字一落,碧华那肉乎乎的大巴掌直接呼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下的福三堪堪侧身躲过,连连后退三步。 没等碧华再攻上去,陶若琳轻声道:“住手。” “仓啷”一声,腰刀出鞘,福三满面煞意,秦游回头骂道:“刀收回去。” 福三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将刀收了回去。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要达成陶家全家桶的成就啊,动不动就抽刀子?” 其实这事还是不怪福三,他看陶家人不顺眼归不顺眼,和这事没关系。 如果说刚刚说赶人的是主子,也就是他们误以为是大小姐的碧华开了口,福三最多心里骂上两句,断然不会插嘴。 问题是赶人的是丫鬟打扮的陶若琳,楚擎要是骂一个丫鬟都跌份,所以同为“下人”的福三当仁不让出言教训了,这行为算不的错。 不过意外就意外在陶家“大小姐”碧华主动动手了。 “滚。”碧华面色铁青:“莫让姑奶奶在此处见到你们。” 本来都想着要赔礼的楚擎乐了,冷笑连连:“好,我们这就走,不过你等着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哥陶少章的,不整的他叫爸爸,老子和你一个姓!” 碧华“粗”眉倒竖,刚要发作,陶若琳却幽幽的说道:“慢着。” “这位公子。”陶若琳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股戏虐的口吻:“刚刚看了大少爷的信件,你可是要借调我陶家庄户入城做工。” “是,怎么的。” “倒也不是不可。” 楚擎还是那副冷笑的模样:“但是呢?” “公子倒是个聪明人,是有后话不假。”陶若琳娇笑一声,纤手一指福三:“公子的随从出言不逊,辱骂了我,公子若是可掌掴他二十次,我家大小姐就同意你将人带走,如何。” 楚擎神色微变,福三冷笑一声:“少爷扇我二十巴掌,你们便借人差使?” “不错,你可是怕了?” “怕了?”福三一挺胸口:“加倍!” 楚擎:“…” 大家看着福三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弱智。 楚擎将福三拉到了身后,苦笑了一声:“陶大小姐,这位姑娘,我不知陶大人的信件上写了什么,但是应该没写事情原委,实不相瞒,我与陶大人交情一般,之所以他愿意帮我,是因为我能帮到他。” “你帮大少爷?”陶若琳笑吟吟的:“帮他何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陶大人最近要查一桩案子,没我,他办不成,公务上的事。” “究竟是何事?” “是什么事不重要,我是这么想的,你们陶家庄子的人,我也不用了,我准备回去和陶大人商量一下,我帮他办事,就一个要求。” 顿了顿,楚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让陶少章,亲自扇你二十个大嘴巴子,当着福三的面扇,不扇,老子就不给他办事,告辞!” 说完后,楚擎说走就走。 他想过被刁难,但是没想过会被一个丫鬟刁难,让自己去扇一个能够为自己挡刀的人,这种事,楚擎做不出来,这辈子都做不出来,非但做不出来,他还要帮福三出口恶气。 “公子请留步。”陶若琳两个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此事就此揭过好么。” 楚擎转过了身,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碧华,满面狐疑。 他是发现了,陶家人,从主子到下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公子真是心善,要知这京中的贵公子们,哪有肯为下人出气的,公子肯善待下人,自然不会亏待陶家庄户了。” 楚擎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刚刚你在试探我,如果我真的给了护卫二十个大嘴巴子,你们反而不能将庄户借调给我?” 陶若琳轻轻点头:“是。” 福三:“你算个什…” 楚擎精准的踹在了福三的小腿上。 冷冰冰的碧华也是面色一缓,点了点头:“不错,城里的那群浮夸小儿与你不同,姑奶奶欣赏你。” 楚擎:“…” 看了眼主仆二人,楚擎满腹疑窦。 他总觉得这俩人不太对劲,旁边的丫鬟更像主子,主子,反倒是像…像个液化罐成精。 不也只是稍微狐疑了一下罢了,没多想。 毕竟碧华符合楚文盛口中对陶家大小姐所有的外貌形容,再一个是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身旁伴着的丫鬟都是自幼陪伴着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实际情同姐妹,丫鬟没大没小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陶大小姐,既然你欣赏我,咱们这个事,算是敲定了吧。” 碧华下意识看了眼陶若琳,后者竖起一根纤纤玉指:“我们还有两个要求。” 楚擎:“那你应该竖起两根手指啊。” “人家先说一个。” 一旁的福三插口道:“没毛病。” 楚擎:“…” 陶若琳歪着脑袋,笑吟吟的说道:“人,可以为你做工,可不止是平日里在城中上工的青壮,你还要雇佣陶家庄子里其他六十三人。” 楚擎愣住了,足足半晌,露出了喜色:“双喜临门?” 还正愁人手不够呢,没想到对方还多给六十多人。 “第二个要求呢。”陶若琳将纤细的手指弯下,然后再伸直:“就是只能上工三十日,每人每日,你要给予他们七十五文钱。”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钱庄?” 拿大米换算的话,一贯钱等于后世的五六千,一百文就是五六百,一天七十五文就相当于差不多五百块钱了,二百多人,一天就一万,也就是十贯钱,要知道一个从二品文臣的俸禄一个月才三贯左右。 “很多么,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位公子姓楚,楚擎,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文盛大人之子,雇人手,自然是修葺韬武殿,而天子拨了钱粮,千五百贯,对么。” 楚擎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刚刚你说的呀,你说要修葺韬武殿。”陶若琳指了指碧华:“其他的,则是大小姐告诉我的。” 碧华点了点头:“不错,天子拨了钱粮,五百贯。” 陶若琳小声提醒道:“是千五百贯。” 碧华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符合道:“对,是千五百贯。” 楚擎眉头紧皱,内心开始盘算着,可算着算着,突然发现…好像也不“贵”啊。 拿后世的算法来算,这数字是挺吓人的。 可实际上,二百来号人,一天十贯,十天才一百贯,这活最多干一个月,也就是三百贯,到时候再以迟到早退之类理由扣点工钱什么的,都用不上三百贯,余下的钱,自己再找人筹措筹措,紧紧巴巴的应该问题不大。 福三提醒道:“少爷,您要是去北市雇人手,一膀子力气的壮小伙,一日至多也就三四十文。” “这么便宜吗?”楚擎乐了:“看见没,我护卫说了,其他人才三四十文,你们再便宜点,我也懒得跑了。” “那楚公子你可曾想过没有,北市的百姓,可是没京中户籍的,那皇宫,他们能进去吗?” 楚擎看向福三:“没本地户口还不行?” “建盖私宅倒是可以,官宅,皇宫,得是良人,京籍最好。” “那你提北市的百姓做什么。” “就是提醒您一声,您这钱花的冤枉。” 楚擎满面无语:“那你这么一说,还不是花的冤枉也得花。” “所以小的提醒您一声,花的冤枉。” “你故意给本少爷添堵呢吧,还不如不说呢。” 福三低着脑袋,不吭声了,陶若琳掩嘴咯咯娇笑:“你二人真有趣。” “还行吧。”楚擎狐疑万分的看着陶若琳,越看这丫头越觉得不太对劲,至始至终,一直是对方在说话,反而是“大小姐”碧华总是一副以身旁丫鬟唯马首是瞻的模样。 陶若琳眨了眨眼睛:“楚公子看人家做什么。” “没事,你笑起来挺好看。” 福三:“小的觉得她看起来挺好笑。” 碧华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讨打的东西。” 福三打了个哈欠看向了远方。 难怪无人要,瞎了狗眼的才想娶这恶婆娘,呸。 楚擎没来由打了个喷嚏,暗暗诧异,谁特么背后骂本少爷呢? 第64章 主仆 双方约定好,第二日陶家庄子的二百零八人去泰安坊外面等着,到时候楚擎交代他们做什么。 楚擎和福三离开后,走回了京城。 “仨儿。”楚擎溜溜达达的走着,可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双月牙似的双目:“就那丫鬟,说要给你二十个大耳帖子的丫鬟,你觉得好看吗?” “带着面纱,看不清。” “面纱只是遮着半张脸,又不是整个塑料兜里套脑袋上了。” 福三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少爷,这有的女人遮住了半张脸,看的是心痒难耐,可将这将面纱摘掉后这才知晓,狗日的,一贯大钱花的是冤枉死了。” 楚擎侧目不已。 首先是半张脸这事,说的一点都不假,后世好多带口罩的小姐姐,那叫一个顺眼,口罩一摘,判若两人。 其次是一贯钱花冤枉了,这话什么意思? 楚擎脑海之中还是浮现着那半张绝美的面孔,喃喃道:“可那半张脸,还有那双眼,真的是太nice了,肯定是个美女。” 福三嘿嘿一乐:“少爷,您要是稀罕这个调调,过几日小的在府中赢了钱,陪您去柳河那香暖阁耍一耍,都是待着面纱的,保你过足了瘾。” 楚擎恍然大悟,原来这福三的一贯钱是花在这了。 “拉到吧,听你这么一说,和开盲盒似的,咱以后不走这个人设了,得正能量,积极向上,必须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明白了吧。” “少爷,何为正能量?” “就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似是懂了。” “你懂个屁。” “怎地不懂。”福三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京城的方向:“夜了,也不知那惠音楼的老鸨…那惠语姑娘可有人厚待,哎,世道不公,怎能让惠语这般佳丽独守空闺。” 说完后,福三冲着楚擎嘿嘿一乐:“少爷,是这个意思吧。” “你这特么哪是忧国忧民啊,你这明明是要去大保健。” “可朝中文臣便是这般,文臣不就是整日忧国忧民吗。” 楚擎张了张嘴,随即竖起大拇指:“企业级理解,满分,一点毛都没有病。” “少爷您这么一说,若是小的当初在边关时使些银子,没准也能混个文官儿当当,闹不好,如今也能是个五品大员。” “你可拉到吧,别说五品,七品你都够呛。” 福三还较上了真:“别人做的了,小的为何做不了。” “我问你,你去那什么慧音楼,一次叫几个?” “一个呀。” “那不就结了,人家七品的,至少七个起步,要不然都对不起自己的品级,六品八个,五品七个,以此类推。” “原来品级是这般划分的。”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钦佩之色:“这文臣,果然不是一般人可做的,好生厉害。” “那是必须的。”楚擎哈哈大笑:“我以前是年少无知,那地方少去,去了多了,人家再以为咱们是文臣呢,再说了,都穷成什么样了还去嫖。” “少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小的去了,不花钱,还得让老鸨子倒贴小的一些,这不就不算嫖了么。” “不给钱就算了,还要让人家倒贴?!”楚擎一脸震惊:“少爷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就凭你这一番言论,别说当文臣,你当个户部尚书都绰绰有余。” “少爷您抬爱,难怪都挤破了头皮要做官,感情是奔着这个去了,羡煞旁人。” “哈哈哈哈。” 俩人一脸猥琐,又开始编排起朝中的文臣了。 而此时的陶宅中,陶若琳这位真正的陶家大小姐,正在和碧华谈论楚擎主仆二人。 后花园中,陶若琳换上了一袭轻纱,碧华一边耍着石锁一边调笑道:“随意打发了就是,非要换身丫鬟的衣服去凑热闹,奴婢都觉着折腾。” “总是和你说,你又不懂,人呢,要开开心心笑着度日,有趣的事,自然要去凑凑热闹喽。” “一个失了势的侍郎之子罢了,哪里有趣。” “我去了,不就有趣了么,若是你去,当然无趣了。”陶若琳指了指兵器架上的铜锤:“你耍一套铜锤,好久没看你耍锤了。” “耍个锤子,好。”碧华放掉石锁,走向了兵器架。 “碧华,你说那楚公子要如何在短短月余将韬武殿修葺完善?” “诶呦,小姐你不懂这建盖之事,奴婢可懂,平日里庄户们盖了屋,奴婢都会搭把手,就说那矮房,少说也要七八日,更不要说那皇宫之中的宫殿了。” 掂量掂量手中的铜锤,碧华略显困惑:“大小姐,您不是知晓这工部左侍郎官位不保吗,为何要管这闲事,总不能真是因那楚公子善待护卫吧。” “本是想将他们赶走的,可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新君登基后,便迫不及待替换忠于太上皇的臣子,光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便撤裁了二十三人,如今只剩下了四人,一位空有勋爵头衔的上轻车都尉,一位正五品的安隆中州别驾,一位殿中省六局奉御,还有一位便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了。” 碧华将手中铜锤武的虎虎生风,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奴婢不懂,您还是明说吧。” “你可知这四人的相同之处么?” “奴婢哪里晓得。” “有本事。”陶若琳收起了笑意,幽幽的说道:“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君,眼睛可是亮着呢,议政殿中充斥着酒囊饭袋,世家门阀林立,京中满是空谈的读书人,新君求贤若渴,也是惜才的君主,岂会真的将这些有本事的人贬为庶民,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这楚府,倒不了,只是看着要倒罢了。” 碧华放下铜锤,不解的问道:“可老爷也是太子帝师,咱何故巴结这楚公子。” “怎能是巴结,若是巴结,何必开口要工钱,只是结一份善缘罢了。” “奴婢觉着,那楚公子不像是省油的灯,看着软踏踏,可那眼里都是狠劲儿,只是极力隐藏着,刚刚他说要收拾大少爷,还说让大少爷给打您耳光,奴婢觉得他在胡说,那可双眼睛又看着不像,总之这人不是善男信女。” 说到这里,碧华满面困惑:“大少爷是大理寺少卿,别说那楚公子,就是文盛见了大少爷也要叫一声大人,他怎地敢如此吹嘘,难不成大少爷是有把柄落了他的手里。” “这怎么会。”陶若琳将汗巾丢了过去,苦笑道:“大哥这人你又不是不晓得,哪里来的把柄,大哥又历来眼高于顶,想来是那楚公子当真有什么本事,大哥这才对其颇为尊崇。” “大小姐,不是奴婢说您,老爷、小小姐、大少爷,这几位主子都良善,可朝堂上的人都是花花肠子,莫叫人给坑了,您可不能整日待在庄子里了,多回府中走动走动,也好给老爷和大少爷出出主意,他们最是听您的话了。” “我才不去。”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帮着爹爹成了太子少师,又帮着大哥成了大理寺少卿,便是连那傻妹妹都成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总不能事事顾着他们,本姑娘也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 碧华没好意思吭声。 她没觉得陶若琳天天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写写诗做做画,要么是去庄子里带着一群小崽子爬树摸鱼,开心倒是挺开心,就是觉着…没什么正事。 “对了,那京中斗榜的人查到了么,好奇的紧,整日都想着是谁将我的诗词比了下去。” “查到了。”碧华拿着大碗灌了口水,吨吨吨吨喝过之后,擦了擦嘴说道:“户部去了一个署丞,就是他那日随着邱万山去了醉来楼,那诗词应是他作的。” “可小六不是说那是个年轻人吗。” “是啊,京中官员那些事,您比谁都清楚,那邱万山作不出诗来,名声更是不堪,大儒名士谁愿与他交往,八成是那署丞做的诗词。” “难道还真是文曲星下凡么,那人姓甚名谁。” “姓楚,不知道叫个什么名。” “有何外貌特征。” 碧华回忆了片刻:“小六寻人问了,说是那署丞身后跟着个护卫,凶神恶煞的,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痕,走起路来总是不怀好意的四下看着,像是军中行…” 碧华说到一半愣住了,说不下去了。 陶若琳神采奕奕:“是他?” 碧华一脸狐疑:“不像啊,那楚公子,有这文采?” 陶若琳嘻嘻一笑:“真是有趣,明日,我也要与庄户去寻那楚公子,就知他是有趣之人。” “哪里有趣。”碧华给陶若琳换了茶,有口无心的说道:“奴到是觉着那护卫比他有趣多了,傻乎乎的,竟亮了刀子,威风凛凛,煞气的很,手上定是有不少人命。” 陶若琳微微一愣,随即一脸古怪:“碧华,你不会是…” 碧华大脸蛋子一红,连连摇头:“随意说说,奴随意说说的,大小姐您又想歪了。” “你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哎呀,无非就是想那护卫气概十足是个好汉子,寻夫君就要寻这样的,这要是被这汉子压…” “咦,莫要再说了,想些什么呢,胡说八道。”陶若琳一脸嫌弃:“像是番蛮,还不如那楚公子呢,至少模样周正。” “鸡崽子似的小身板。” 第65章 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楚擎回到府中后,再次给自己关进卧房之中,用竹简画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的懂的图纸。 写写画画了一番,楚擎又用黄纸定了稿。 他急于搞定韬武殿这件事,早些做好,老爹也早些回到工部衙署继续当这左侍郎。 刚刚入府的时候,楚擎见到老爹在后花园里耍剑,桌子上好多酒坛子。 原本是以为老爹心大,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难得清闲下来也好多歇息歇息。 可渐渐的,楚擎发现自己的想法无疑是错的。 工部左侍郎没有实权不假,可再没有实权,也是侍郎,也是官员,也身穿官袍每日前往议政殿之中成为治理国家的一份子。 就如福三说的那般,在边关保家卫国十余载,不知多少次出生入死,如今,朝廷就要这么对待有功之臣,新君,就要将有功之臣如弃之敝履一般用完了就丢? 老爹,无疑是不甘心的,不是贪恋权位,只是不甘心,觉得不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日在笑哈哈的饮着酒,心里难过,却无法表露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种情况,楚擎见过,上一世他家楼下住的一个老爷爷,管个什么窑子,就是烧陶瓷的那种。 一台破自行车,老头骑了六年,六十岁不到,提前退休了,不少领导还来看望他,老头也是每天拎着个鸟笼子嘻嘻哈哈的说难得清闲下来,可过了没半年,病了,心病,卧床不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楚擎才听老头的老板说,老头病了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退了,同样不是贪恋权位,就是觉得不甘心,跟不上时代了,顶替他的厂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点管理经验没有,但是人家会英语,会电脑,会很多老头难以理解的东西,就想不通,想不透,想的病了。 其实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理想,扎身到某个领域,一晃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十年过去了,奉献了半辈子,牺牲了半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被时代抛弃了,身旁,就剩下了个鸟笼子。 楚文盛又何尝不是如此,本是武将,没读过几本书,就连兵书都没读过,砍人这本事,完全是自学成才,砍的多了,兵法也就会了。 跟着太上皇砍人,带着人砍人,只会砍人,用命去搏,搏到了太上皇回京,老爹成了文臣享个关内太平,结果太上皇拉胯了,又换了新君。 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工部左侍郎也要被换下去。 大家想的只是楚文盛没读过书,不是儒生,就是个杀才,可谁能想过,这老杀才忠君爱国有错吗,太上皇不是君,忠于太上皇有错吗? 读书人都在谈爱国,都在谈忠君,不读书的人就没资格忠君爱国吗? 错了,错的离谱,保家卫国的,恰恰就是这些匹夫,这些没读过书的杀才! 谁又想过,楚文盛这砍惯了人的老杀才,为了胜任工部左侍郎这职务,整日跑去各处和匠人们出苦力气。 可终究,楚文盛还是不懂为官之道,他以为这侍郎,是要懂土木建盖,是要赈灾救济,可殊不知,这侍郎,是应曲意奉承才对,逢迎拍马才对,讨好新君才对。 楚文盛不认为自己错了,明明是对的,在边关砍人,在京城盖房,奉献了半辈子,折腾了半辈子,为什么给老子的官袍扒了,老子的血,老子的汗,老子付出的一切,在新君眼里,在尚书省眼里,在吏部眼里,在朝廷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楚擎没办法概念新君和臣子对楚文盛的看法,他只能尽最大可能让老爹回到工部继续当侍郎。 待他画好了图纸离开卧房时,楚文盛已经回屋呼呼大睡了。 给福三叫了过来后,楚擎将两章图纸放在桌子上。 “认识兵部的人吗,本少爷去谈一笔买卖。” “兵部?” 还真别说,楚擎找对人了,别的衙署不灵,唯独这兵部,楚文盛和福三,都有熟人,而且官职都不小,即便是福三也认识不少品级不低的将领。 “少爷,您寻兵部的人做什么?” 楚擎得意一笑:“今天出城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个赚钱的法子,而且一想就想到了俩。” “什么法子?” “人在骑马的时候,不是总晃荡吗,脚也没地方踩,对吧。” 福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楚擎用手比划一下:“就挂马鞍上,在马腹两旁,然后双脚能踩着,固定身子,怎么样,少爷我这想法是不是特别的天才。” 福三一拍双掌:“少爷您这法子太好了,厉害,有了这马镫,可不是能稳住身子吗。” 楚擎哈哈大笑:“那是必…” 必须的“须”字还没说出来呢,楚擎愣住了:“你刚才说这玩意叫啥?” “马镫啊。”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东西就叫马镫啊。” 楚擎:“我…” 不用想了,福三都能给名叫出来了,可想而知,这玩意早就普及了。 “那不对啊,之前我看到不少人骑着马,也没见到马镫啊。” “您是在京中见着的吧。” “是啊,怎么了。” 福三哭笑不得:“那都是京中的纨绔,和您一个鸟德…和您一样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少年英豪,故意不踩着马镫,炫耀骑术。” 楚擎一把将两张图纸团吧团吧扔了:“靠,回屋睡觉了。” 福三叫道:“少爷,您这才说了一个啊,不还有一个吗。” “还有个屁,给马穿鞋子,就是马蹄铁,已经让别人发明了,我还赚个屁的钱。” “给马穿鞋子,马蹄铁,铁?”福三双眼一亮:“少爷您说的可是在马儿脚掌上钉上金铁,马儿便不会磨损脚掌了?” 楚擎头都没回:“别特么逗老子了。” “三少爷,您这想法太秒了,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厉害,厉害的紧啊。” 楚擎回过头,满脸戒备之色:“你没逗我吧,现在真没有马蹄铁?” “没有,若是有,小的岂会没听说过。” “真的?” “真的!” “那你快说昌朝人不骗昌朝人。” 福三连连点头:“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去你大爷的,你算个锤子昌京人。” 楚擎掉头就走,他是听明白了,福三还挺爱国,宁可不要首都户口了也不能不要国籍。 福三连忙追上来:“少爷,您这法子好,小的这就去兵部寻相熟的将领可好。” “不是,你现在一开口,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这老脸让少爷我都揣摩不透了,真没马蹄铁啊?” “没有,小的哪敢骗您,不是说了么,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楚擎:“…” 第66章 笑点低 楚擎再三询问,终于确定了,昌朝是没有马蹄铁的。 不过这东西属于是就卖个概念,和烤冷面似的,瞅一眼就能学会,所以是一锤子买卖。 楚擎的想法很简单,找个兵部将领,将这个“概念”卖给对方,对方掏了钱,然后上奏个朝廷,至于朝廷赏赐多少什么的就和楚擎没关系了。 将想法一说,楚擎让福三去兵部找人,找个信得过的,官位最好大点,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有钱。 福三有些犯难,信得过的,他认识好多,官位大的,也能找到,唯独是有钱这点,比较不好满足。 不过楚擎都交代了,福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找看了,结果还没离开楚府,陈言来了,送来了五百贯银票。 楚擎望着银票,面色复杂:“你真将你的宅邸给抵押出去了?” 即便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楚擎还是有些意外,除了意外,心底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不错,原本是可抵上六百贯的,只是那牙行想着占些便宜,我又未表露官身,算了,你拿去营建韬武殿,早些建盖了,也省的陛下责罚一心为民的楚文盛大人。” “你就不怕这我不还你这钱?” 陈言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楚贤弟,你可忘记还愚兄这五百贯,却不可忘了为苍生百姓请命,愚兄与你,与少章,我三人定会还这天下一个青白,一个公道。” 说完后,陈言走了,背影萧索。 福三默默的叹了口气:“少爷,小的望着这位陈大人的背影,为何觉得有些佝偻,平日见着,总是神采奕奕腰杆挺的笔直。” “穷就得佝偻着。”楚擎叹了口气:“尤其是连房产证都没有的穷逼,更是没办法挺起胸膛做人了,这世道,就是这么操蛋。” 福三陷入了思考,不明觉厉。 “那小的现在去兵部?” 楚擎瞅了眼手中的五百贯银票,摇了摇头:“银票到手了,不急于一时,再入宫,确定一下内务府能给多少建筑材料。” “可您昨日不是说,那死太监只是给几根殿主么?” “这就不懂了吧,之前户部衙署弄来的那些小额银票,你带在身上没。” “自然是待着呢,怕丢了,五十贯在兜裆裤中,余下的在靴子里,小的这就拿给您。” “拉倒吧。”楚擎连连摆手:“一会快入宫的时候你再…不是,三哥你以后能不能别在裤裆里藏钱了,多恶心人。” “可小的看老爷就是这么做的,不止是银票,铜钱也藏在裤裆里。” 楚擎:“…” 本想再吐槽几句,可楚擎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世,幼年时,父亲带着自己出远门,在火车上怕丢了钱,也是将钱塞在裤裆里。 一时之间,早已在上一世模糊了快二十年的老父亲的形象,渐渐与楚文盛重合。 猛然间楚擎突然发现,上一世的老爹,和这一世的老爹,很是相似,都是宠溺着自己,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天老大他老二,可在外面讨生活时,又哈着腰,受尽百般苦楚,回了家里,又是与自己吹嘘一番在外面有多风光。 “有人和我说过,父子,总是变换着,这一世,当了儿子享了福…”楚擎微微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下一世,便成了爹,父亲成了儿,自己就要好好照顾儿子了,为父亲做牛做马。” 福三又陷入了沉思:“那究竟…是谁先当的爹?”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楚擎,一语破防,同样陷入了思考。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爹是我儿,我儿是我爹,我是我爹儿,我是我儿爹,我是… “以后我唠这种关于哲学或是比较高大上的事,三哥你就别插嘴了。” 福三又挠了挠后脑勺:“好,但是少爷您能告诉小的,因为什么吗?” “没事,总之就是珍惜眼前人,珍惜自己在乎的,珍惜当下,走吧,入宫。” 福三拍了拍裤裆:“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会将当裆下的银票珍惜好。” “我是说珍惜当下。”楚擎一脸无语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福三的裤裆:“不是珍惜你那个裆下!” 福三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您是说您的裆,不是小的的裆,此裆非彼裆。” “没事了,走吧。” ………… 敬仪殿,天子昌承佑刚刚批复完奏折,晃了晃脖子,随即从书案下面拿出了一份诗词。 作为曾经的四皇子,人们只记得这位新君当年驻扎过南侧防卫那漫山遍野的番蛮,却不知这位以韬略著称于朝的皇子也是师从大儒,可以称得上是允文允武了。 可正是因为精通这诗词歌赋,昌承佑更加清楚,盛世华章这四个字,永远不可能分开,有了盛世,才有华章,若无盛世,不过是无病呻吟之余惺惺造作之态。 之所以营造出喜好诗词歌赋的人设,不过是为了收买士族的心罢了。 相与于这诗文,天子更喜欢舞蹈弄棒读些兵法。 “孙安。” 天子轻唤了一声,老太监快步迈进殿中。 “陛下,老奴在。” “你听好啊,朕昨日又想到了一句诗文。” 老太监脸上露出了极为无奈的表情:“老奴听着。” “今日的我,是皇子,你爱理不理,明日的我,是天子,你高攀不起。” “起”字一落,昌承佑哈哈大笑,一拍桌子,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哈哈哈,朕这诗文如何。” 老太监露出了牵强的笑容:“陛下文采斐然,妙,妙不可言。” “哈哈哈,妙不妙,绝妙,那你倒是笑啊,哈哈哈哈。” 老太监露出了假笑,如同刚吃完情敌的席,只不过情敌是和他媳妇一起殉的情。 笑了足足好一会,天子这才扯了扯前襟:“这工部右侍郎之子真是个妙人,朕读过的诗文不知凡几,唯独这老娘高攀不起,哈哈哈哈哈,坊间俚语,却能博朕一笑。” 老太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昌承佑笑过之后,略显苦恼:“不好,朕总觉得想出的这诗文,不如那个老娘让你高攀不起来的痛快,朕这几日再想想。” 老太监跟着昌承佑也有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很不理解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位权柄最大的主儿,为什么从小到大就爱笑,笑点特别低。 瞅了眼桌子上的诗文,老太监死活想不通,这四六八句有什么可笑的,莫说可笑,便是连诗文都算不上。 偷偷看了眼满面苦恼苦思冥想的天子,老太监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皇子,天潢贵胄,自幼长于宫中,长于妇人之手,规矩多,道理多,说道也多,既是天潢贵胄,哪能随意表露情绪,这喜怒哀乐,都得藏着掖着。 而四皇子,据传闻就是笑着降临这世间的,别的皇子,别的婴孩,哪个不是整日大哭,唯独这四皇子,整日咯咯的笑着,学会了爬,笑着爬,摔倒了也笑,学会了走,笑着走,撞着了也笑。 可随着年岁见长,总是爱笑,却没了皇子的威仪。 没有皇子威仪,可想而知要挨多少板子多少教训,不能笑,也只能压抑着,就这样,成了国君,成了天子,却更不能笑了,哪有整日哈哈大笑的天子。 一名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昌承佑连忙露出了天子该有的威严:“何事?” “回陛下的话,奴是寻大公公的,之前大公公交代过,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去韬武殿时要通禀。” 天子看向老太监:“楚文盛之子?” “是如此,楚大人似是将这修葺韬武殿之事交于了其子楚擎,已是入宫两次了。” “这楚文盛果然没将这修葺韬武殿一事挂在信上,讨打的贱骨头。”昌承佑微微哼了一声,刚要挥手让孙安离开,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闲来无事,朕也去看看那小子是否长着三头六臂,都说这虎父无犬子,可这纨绔却被北市百姓称之为活畜生,有辱将门之名。” “您是九五之尊,何须劳步,老奴将他带进来给您问安。” “不必了,去寻一身禁卫的衣服,不,寻个卫将的衣服,正好朕找个由头,替楚文盛教训教训这纨绔。” 孙安满面无奈。 天子哪都好,就是笑点低,完了…还总是没正事。 您这哪是为楚文盛教训他家孩子啊,是想将对楚文盛的气洒在人家孩子身上好不好。 第67章 黄将军 楚擎不是来看韬武殿的,这破宫殿他一看就后槽牙疼,他是来找老太监孙安的。 人工费用计算出来了,但是还需要材料,宫中肯定是有,但是老太监不给,怎么解决,简单,让老太监给就完事了。 可如何让老太监给呢,楚擎袖子里捏了十贯银票,榴莲味的银票。 楚擎等了片刻,老太监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禁卫军甲胄的男子。 宫中禁军也叫禁卫,禁卫分为两种,普通军卒和宿卫,普通军卒自不必说,就是京中六大京营的精锐军卒,一千八百人,负责卫戍皇宫,而宿卫则有二百人。 如果说保卫昌京的京营军卒是从个州府军卒挑选的精锐,那么禁卫就是从京营军卒中挑选的精锐,宿卫,则是禁卫中的精锐。 只要是宿卫都有品级,至少从八品以上,如果是从各道挑选的,降两级,就是从九品变成从八品,如果下到京营或者其他折冲府,升三级。 用加减法来算的话,就是说只要成了宿卫,实际上比原来的品级是高一级的。 宿卫营非但是武官,也是昌朝所有军卒最为向往的大营,宫中禁卫皆归宿卫调度差遣。 一个宿卫,一个千骑营,都是归天子直辖,宿卫掌管宫中禁卫,千骑营掌管天下各道探马细作。 当然,老太监身后跟着的是个假宿卫真天子,也就是新君昌承佑。 昌承佑身材修长,穿着宿卫甲胄与孙安齐肩而行。 “孙公公。”楚擎热情了招了招手后快步迎了过去,刚要拍两句马匹,突然看清楚了天子的长相。 望着昌承佑,楚擎下意识说道:“诶,你不是之前奇珍阁那个冤种…不是,你不是奇珍阁买琴那个死变…也不是,你叫什么玩意来着,对对对,黄四儿,你叫黄四对吗?” 老太监愣住了,昌承佑也愣住了。 老太监大脑一片空白:“陛…黄将军在奇珍阁碰到的是楚公子?” 昌承佑也懵了:“他是楚文盛之子?” 俩人都瞬间反应过来了,整岔劈了! 和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之子毛关系都没有,之前在奇珍阁的,不是右侍郎之子,而是左侍郎之子! 而之前天子在议政殿当着群臣面褒奖的才子広高智…整错了! 昌承佑哭笑不得的看着楚擎:“你不是说你是工部侍郎之子么?” “是啊。”楚擎不明所以:“我爹是工部侍郎啊。” “为何不提及左右?” 楚擎一脸奇怪:“为什么要提左右?” 昌承佑张了张嘴。 是啊,你管人家提不提左右呢。 老太监反应过来劲儿了,无声苦笑。 天子一直关注着楚文盛,所以对楚文盛之子也有些耳闻,仨字---活畜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活畜生,哪里能作出来那么多流传千古的诗词,下意识的,可不就是以为这人是右侍郎之子吗。 楚擎一脸戒备:“哥们,你不会是想找我退钱吧,当时你可都看到了,那些钱我都花奇珍阁了。” 昌承佑凝望着楚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为其折服的,竟然是楚文盛之子? 楚文盛一个丘八,大字不识一箩筐,奏折都是找人代笔,他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才华? 老太监扫了眼楚擎,又偷摸打量了一眼昌承佑,摸不准天子啥意思,刚刚是说要找茬,现在发现闹了个大乌龙,也不知道还找不找茬了。 “哈哈哈哈哈。”昌承佑突然和个二傻子似的,爆笑了几声,随即冲着楚擎眨了眨眼:“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哈哈哈哈。”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孙安,满面询问之色,大致意思就是,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昌承佑笑不下去了,有些尴尬:“这不是你作的么?” “是啊。” “那你为何不笑?” “我为什么要笑?”楚擎已经确定了,这个叫做黄四的禁卫,脑子肯定有点病。 昌承佑更加尴尬了。 其实老太监也挺尴尬的,连忙说道:“楚公子,这位是宿卫营太子亲勋翊卫郎将黄四黄将军。” 楚擎一脸古怪的问道:“几品的?” “正五品。” “哎呦。”楚擎一把抓住了昌承佑的胳膊:“黄将军你好你好,怪不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表人才英武不凡身材挺拔长着一副能征善战的嘴脸,失敬失敬。” 昌承佑下意识的抽回了胳膊,老太监也是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前者抱了抱拳:“彼此彼此。” 楚擎有些犹豫了,自己要不要弃戎从笔啊,这种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的人都能混成从五品,那自己混军伍的话,少说也能干到二品吧。 老太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摸不清楚脑子的确总是不正常的天子打着什么主意。 昌承佑双目灼灼,神情有些紧张的轻声开了口:“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楚擎一脑袋问号。 昌承佑问道:“是你作的吧。”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就知邱万山没这文采。”昌承佑又开始傻了出声了:“老娘高攀不起,哈哈哈哈。”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了十贯钱银票递到了孙安面前:“孙公公,孝敬您的。” 被彻底忽视的昌承佑更加尴尬了:“你为何不笑?”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笑?” “你…”昌承佑眼底已经带着几分怒火了,深吸一口气,三番两次被忽视或者说是鄙夷,终于爆发了,突然一转头冷冷看着孙安:“你又为何不笑。” 孙安吓了一机灵,赶紧扯着脖子哈哈大笑,很假,很敷衍,也很浮夸。 昌承佑冷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笑了,无趣。” 楚擎皱着眉,有些难以理解了。 孙安好歹也是个拿佛尘的大太监,看起来,似乎挺怕这个正五品的禁卫。 懒得搭理昌承佑,楚擎还使劲将银票往孙安手里塞。 昌承佑突然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 孙安也闻着了,看着死活不想收的银票,找到了味道了来源。 这次轮到楚擎尴尬了,讪笑一声:“果香味的银票,没见过吧。” “果香?” “不错,榴莲果。” “为何本将未听说过。” 楚擎耸了耸肩:“你没听说过的多了。” 正好远处突然跑来个小太监,听到脚步声,孙安和昌承佑回头,没等小太监开口,昌承佑直接朗声道:“你是来寻孙公公的是吧,定是有要事,孙公公还不快去,本将陪着楚公子就好。” 孙安哭笑不得,只能应了一声跑向了小太监,身旁天子身份穿帮。 楚擎急了:“孙公公,银票您还没收,我还有事和您商量呢。” 孙安哪里敢回头应声,一溜烟跑没了。 当着天子的面受贿,得喝多少假酒。 第68章 我赚钱你立功 孙安这一走,就剩下楚擎和昌承佑了。 昌承佑似乎对楚擎极为好奇,笑吟吟的问道:“你寻孙公公,何事?” “没事。” 毕竟是行贿,楚擎哪能说实话,问道:“孙公公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说说你寻他何事,他能做的了主,本将也能做主。” “你不是保安吗,你能做什么主?” “保安,又是何意?” “额…保卫真龙天子的人身安全,简称,保安。” 昌承佑微微一愣,紧接着正色道:“有道理。” 楚擎:“…” 在边军混过那么多年的昌承佑本就隐瞒了身份,性格又是奇葩,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来,再与本将作两首诗来听听。” “大哥你别闹好吗,我这诗都是用来卖的,你想听,得花钱。” 楚擎走了过去,虽然坐下来了,但是还真没将一个五品将军放在眼里,自己毕竟是尚书大人罩着的,老爹也是左侍郎,没必要对一个五品保安曲意奉承。 接连接触了卫长风、邱万山、陈言、陶少章等陶家人,楚擎的心态也不由得在改变着。 他有些累了,总是带着一副虚伪的面具,真的很累,不是心累或是身体累,而是对自己感到一种厌烦,厌烦的累。 再一个是正五品的武将,楚擎没多大兴趣。 真正的朝廷大员,其实都是从四品起步的,文臣至少是左右侍郎,武将则是宜威将军、明威将军之类的,官职后面都带个“将军”二字,而不是“尉”。 所以说,正五品的武将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倒是有趣。”昌承佑侧目问道:“别人作的诗词,恨不得天下皆知博取才名,你为何要卖了换钱财?” “你这话问的太不生活了,才名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房子住啊。”楚擎翻了个白眼,有口无心的说道:“咱就说个最常见的问题,哪哪造灾了,朝廷不拿着钱粮去赈灾,派俩大儒过去吟诗一首,灾民就能饱了,还是说就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昌承佑神情微变,微微颔首:“不错,此言有理。” “那就得了呗。” “可你是侍郎之子,应是不愁吃穿,若是有才名傍身,即便不步入官场,便是士林也有你一席之地。” “混士林?”楚擎乐了:“正经人谁混士林,你知道什么人才混士林吗。” “什么人?” “键盘侠。” “键盘侠?”昌承佑摇了摇头:“何意?” “额…就是竹简侠。” 昌承佑还是摇头:“不懂。” “这么和你说吧,就这群人,天天指点江山,朝廷如何如何,民间如何如何,捧着四书五经,捧着个竹简,就知道写写画画,你要让他们说,什么百姓啊,治国啊,他们能说上三天三夜。” 楚擎一脸鄙夷,继续说道:“可真要是关键时刻,比如外敌打来了,这群王八蛋是第一个跑的,就不说外敌,就说治国,你将他们扔到各衙署中,扔到各道各州府中,他们懂个屁啊,屁用不顶,这种没事能说上三天三夜的键盘侠和专家,我见过太多太多了,有事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昌承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楚擎说的,不是说对或不对,只能说是太片面了。 大部分读书人,都出自世家门阀,而世家门阀传承百年甚至传承千年,靠的就是人才,这些人才除了四书五经外,从小都要受到精英式的教育,不说能力如何,至少比普通人要强上十倍百倍。 不过就是因为比普通人强,加上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读书人也的确像楚擎所说的那般总是空谈。 “怎么的,不认同?”楚擎闲着也是闲着,瞎聊天权当打发时间了:“觉得我说的不对?” “楚公子出口成章,也是读书人,你说士林不好,便是读书人不好,可你也是读书人。”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有何不同?” “我特么名声不好。” 昌承佑:“…” 楚擎呵呵一笑:“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你爱财?” 楚擎乐意了:“你这话说的,谁不爱财。” 昌承佑微微一笑:“倒是如此,天下万事,不过钱粮二字。” “天下?”楚擎挑了挑眉:“张口闭口就天下的,你也是读书人吧。” “算是。” “那你怎么还干武将呢,不过一听就听出来的,但凡一开口就是天下、百姓、苍生,绝逼是读书人,都是伪君子。” 昌承佑眼底略过一丝异色,沉声道:“难不成,爱民之人,忧国之人,皆是伪君子。” “差不多吧。” “混账话。”昌承佑这怒意说来就来,眼睛一眯,冷笑道:“还当你有大才,原来也是个夸口狂生罢了。” 楚擎摊了摊手:“你说什么是什么。” “怎地,不服气,那本将问你,既你口口声声看不惯读书人,又与那些整日空谈之人有何区别,朝堂之上,那些大员臣子,谁不是张口便是民,便是国,便是天下,难道他们,也是伪君子,区区小儿,也敢大放厥词,你说他们空谈,那你除了吟诗作对,又做了什么。” 昌承佑是笑点低不假,对楚擎有兴趣,也不假,可他终究是天子,隐瞒身份,属于是个人爱好或者是恶趣味,提到家国提到臣子,提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自然是有他的认知和坚持。 现在听楚擎这么一通牢骚,这位天子也彻底对这小子失去了兴趣和好感,站起了身,回过头冷冷的说道:“在这里候着孙安吧。” “不是,聊的好好的,至于吗。”楚擎哭笑不得:“这么小肚鸡肠?” 昌承佑满面怒火:“你胆敢言朕…言真小肚鸡肠?!”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他竟然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在昌承佑的逼视下,感受到了一股看不清摸不着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就仿佛…仿佛去了洗浴城潇洒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结账的时候突然发现没带钱并且身边围上来了二十多个保安一样。 昌承佑终究还是压下了怒火,冷哼了一声:“孙安有要事,无法见你,离宫吧。” “可我也有要事啊。” “你有何要事!” “和你说不着。” “朕…真是笑话,孙安管辖这后宫诸事,本将也是如此,本将说他办不了,他便是办不了。” 楚擎双眼一亮:“你那意思是,你比孙公公官大?” “那是自然。” “哎呀,早说啊。”楚擎连忙站起身,要将昌承佑拉回来,结果后者一甩胳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怎么这么大脾气呢。”楚擎也不以为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正好你是武将,这样,我看你挺有钱…不是,看你挺面善的,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好不好。” “立功?” “对啊,你刚刚不还说我也是伪君子吗,成,咱也为咱热爱的大昌朝奉献奉献,当然,是有偿风险的,我教你个法子吧,可以让咱大昌朝的战马耗损减少至少三成,甚至五成,我得钱,你立功,好不好。” 昌承佑转身就走,楚擎追了上去:“干什么去啊,没兴趣?” “叫人,将你叉出去!” “靠,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吧。” 昌承佑猛然回身,语气阴冷:“你找死!” 楚擎吓了一跳:“你怎么和翻脸猴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看你有钱才和你说,不愿意立功算了。” “好!”昌承佑怒极反笑:“那你便说,如何让我大昌朝的战马损耗减低三成,若是说不出来,你小命不保!” “你特么以为你谁啊,南无加特林菩萨啊,说干谁就干谁,一千贯,你有我就告诉你。” 昌承佑放声冷笑:“一千贯,何足道哉,便是万贯,十万贯也未尝不可,倒是你,还敢口出狂言,今日你说不出来,叫你生死两难!” 楚擎紧紧皱着眉头,瞅着昌承佑,总觉得对方精神不太正常。 不过见到对方张口就是一万贯十万贯的,应该是不缺钱,楚擎从怀里拿出了图纸,直接亮了出来。 “马蹄铁,钉在马掌之上,我警告你啊,别想着不给钱,你要是想白嫖,我老爹搞死你,他可认识不少武将。” 昌承佑愣住了,一把抓过图纸,定睛一看,神色微变。 “钉在马掌之上?” “是的,马掌其实就是角质层,说了你也不懂,就和你的手指甲似的,马儿奔跑的时候,地面摩擦啊,积水腐蚀等等,都会导致马蹄角质层脱落,钉了马掌,就可以延缓马蹄磨损了,还能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骑乘驾乘都是如此。” 昌承佑面色大变:“且候着!” 一语落毕,昌承佑竟不顾形象撒丫子跑走了,留下楚擎一人站在韬武殿门外。 楚擎大声喊道:“除了我爹,还有尚书罩着我,敢白嫖,你死定了!” 第69章 金口玉言 楚擎这一等,直到天都黑了还没个鬼影子,老太监没回来,黄老四也没回来。 越是等,楚擎越急躁,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这黄老四,不会给这功劳贪了之后不给钱吧? 左等右等,眼看又到了落宫门的时候,楚擎只得给黄老四全家问候一遍后小跑着出了宫。 他之前听说过,前几年有个没穿官袍的大臣进宫求见太上皇,没等到,离开的时候落了宫门,让禁卫误以为是刺客,八十多人排队围着圈儿踢,还有二十多人都凑不上手,揍的那叫一个惨啊。 与此同时,御马监旁的演武场上,黄老四骑在刚钉上马蹄铁的战马上,笑的那叫一个猖狂。 白千惊为天人。 这刚刚打造的马蹄铁,竟然如此厉害。 战马踏在满是碎石和断裂兵刃上,如履平地,马速丝毫不减。 一群拎着铁锤的太监们也是惊的够呛。 给马儿穿上“鞋子”,这是哪个狗日的想出来的,太他娘的厉害了。 黄老四策马狂奔,如同骑在马上正在被尔康搂住的紫薇,那幸福感,都满了满了快溢出来了。 奔驰了片刻,黄老四翻身下马:“好,好啊,这楚文盛之子,果然是大才,刚刚在韬武殿时,朕见了他便知此人非是平庸之辈,果不其然,朕慧眼识珠,与之稍微相谈了片刻便受了启发,朕与他二人合力想出了这么马蹄铁,哈哈哈哈哈。” 黄老四还算要点脸,没好意思说是他自己独自想出来的。 孙安赶紧迎过去,递上了汗巾:“那是必然,陛下您奇思妙想,就是整日繁忙俯身与案牍之上,若是总能得闲,不知要想出多少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哎呀,是如此,可谁叫朕是一国之君,哪里能得闲。” 孙安讪笑一声。 我瞅您今天晚上就挺闲。 黄老四擦了擦汗,随即突然想起:“险些忘了,那楚文盛之子还候着呢。” 孙安苦笑道:“陛下,现在已是要落宫门,楚公子应是离宫了。” “离便离了,也好,若是再见到他,朕反而倒是有些下不…下不了心狠督促他多读读书。” 黄老四本来想说“下不来台”来着,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刚在韬武殿外可是厉声厉色,现在得了这么大“好处”,再见面反而尴尬。 “应赏。”黄老四军伍出身,虽然偶有不着调,却是赏罚分明的君主,微微颔首道:“此子尚无官职,便赐个虚职吧。” 光说虚职,之前说的那一千贯,他是只字不提。 不过也是,这皇帝挺没底线的,跑奇珍阁让楚擎讹了那么多钱,前脚走后脚就让孙安带着千骑营寻个由头找掌柜的把钱要回来了,楚擎是零元购,他是得让奇珍阁倒找了不少钱。 听到楚擎被授官,孙安倒是不意外,就这小小的马蹄铁,换了其他朝中文武献上来,连跳两三级也不为过。 “那陛下您觉得御赐个什么官职为好。” “楚文盛日后有大用,要去兵部,既如此,便赐其子个从七品的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吧。” 老太监的眼底带着几分异色。 太子左右监门直长,从七品,一介“白身”直接成了从七品武官,可谓是咸鱼翻身,不过这武官却是虚职,更是东宫属官的官职,而太子今年刚八岁,这种官职几乎是没前途的。 老太监也了解天子昌承佑,新君总是先抑后扬,帝王御下之术便是如此,恩威并施,许多时候先压着你,压抑到了极点,稍微给些好处便是感恩戴德。 就好比那楚文盛,不也是这么一直压着么,压着压着…楚文盛就贼不待见天子,提起新君就骂娘。 不管心里怎么想,老太监都恭顺的说道:“老奴记下了,明日便下个条子送往吏部。” “不。”黄老四摇了摇头:“此子生性跳脱,又是欠缺礼数,这性子,尚需磨一磨。” “陛下的意思是?” “朕问你,那楚擎,为何要给予你十贯银票。” 老太监苦笑连连:“如您所说,此子与其他的臣子或是读书人不同,行事天马行空,要赠予老奴钱财,想来是因为韬武殿一事,之前他就寻过老奴,想要调拨一些内务府的工料。” “原来如此。”黄老四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 “那就按其索要的数额交付?” “一根木叉都不要给!” 老太监傻眼了:“可您不是说…” “这韬武殿,朕,就是让他楚家父子修不成。”黄老四哈哈一笑:“待到了工期,楚文盛请罪,楚擎也自会忧心,外臣弹劾他们,到了那时,朕再施恩,这太子左右监门直长,韬武殿一事过了之后再封赏吧。” “老奴记下了。” “对了,朕看那韬武殿还是不够破,今夜再带人去打砸一番。” 孙安连连摇头:“陛下,不能再去,再去就真塌了。” 黄老四略显不甘心:“再抠下来几块砖石?” 孙安叹了口气:“老奴尽力吧。” 孙安不是外人,可以说是看着天子长大的,所以这种事,黄老四也不必忌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除了太上皇就是这个老太监了。 黄老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他要钱财,朕偏不给他,要修葺这韬武殿,朕偏不让他修,这楚家的人,都是讨打的货色,不好好磨砺一番,便不知敬畏,有本事的人更如如此,若不敬畏,便是尚好的刀剑亦会自伤其主。” 老太监应声附和了一句。 这种事,当年八龙夺嫡时经历太多太多了,上赶着的不是人才,就算是,也有小心机,天子一直都是这习惯,爱试探,爱考验,试探着,考验着,就如同…楚文盛那般了,天天骂天子。 背着手,黄老四走向了寝宫,孙安落下半步紧紧跟在后面。 “关于涠江粮仓一事,千骑营查的如何了。” “还未有定论,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是京中商贾与工部官员勾结。” “朕倒是想到了。”黄老四驻足,回过头满面冷意:“工部哪位臣子。” “应是右侍郎広海尚。” “広海尚?!”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朕初以为是工部尸位素餐出了岔子,让涠江的官员钻了空子,原来是这右侍郎官商勾结,好大的胆子。” “千骑营还未掌握铁证,不过已经暗中拿下了些商贾,供证皆指向広海尚。” “好一个広海尚,好一个工部右侍郎。”黄老四的双眼之中已浮现出了怒火,冷冷的说道:“月底之前,朕,要见到铁证,朕,要将这群害民之人连根拔起,上梁不正下梁歪,让千骑营查,查広海尚的亲族,亲族必参与其中。” “陛下,前几日…前几日您刚褒奖了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黄老四闻言一愣,紧接着满面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沉默了半晌,黄老四一声冷声:“无功受其禄,明明不是他作的诗词,却对朕的褒奖欣然受之,果然是一门败类。” 老太监都没好意思吭声。 那您主动褒奖人家,広高智还能怎么的,入宫找您问问啊,为啥褒奖人家,是不是有误会? 吐槽归吐槽,老太监心里和明镜似的,広家完了,楚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第70章 上面有人 出了皇宫,楚擎闷闷不乐的带着福三往宫里走,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可能被坑了。 “仨儿,你听过一个叫做黄四的禁卫吗。” 福三摇了摇头:“禁卫千余人,小的哪能知晓,少爷您问这事干什么?” “我把马蹄铁这事告诉一个叫做黄四的禁卫了,要一千贯,结果这家伙抢了图纸撒丫子就跑,少爷我是不是被坑了啊?”楚擎一拍额头:“对,就是之前咱去奇珍阁碰到那家伙。” “您是说那买琴的汉子。” “对,就是他。” 福三傻乐道:“那您一定是被坑了。” “为什么?” “那人不像是个正经人。” “何以见得。” “哪个正经爷们抚琴啊。”福三说完后,一脸古怪:“少爷您看清楚没,别不是个禁卫再是个太监。” “那倒不能,挺阳刚的,就是脾气不咋地。” 楚擎深以为然,他的确是觉得黄老四不像什么正经人,准确的说,不像正常人。 福三问道:“原来那人是禁卫,可既是禁卫,岂能随意出入宫门?” “我哪知道,是官儿吧,正五品的。” “正五品,那应是宿卫。”福三低头回忆了片刻:“宫中正五品的宿卫,只有六人,小的没听说过有黄姓之人啊。” “算了,明天还要带着陶家庄户入宫,碰到老太监的时候问问吧。” 福三哦了一声,主仆二人又开始一边走一边猥猥琐琐的编排太监这个特殊群体了。 回到府中,今天楚文盛难得没喝酒,正在正堂会客,楚擎问了包管家一嘴后才知道是工部的尚书刘勋登门拜访。 领导主动跑到停职的下属家中,显而易见,绝对没什么好事。 楚擎对工部所有官员都没有任何好感,躲在房门外偷听了一会。 果不其然,刘勋是来让老爹背锅的。 谈的是关于涠江粮仓一事,大致意思楚文盛反正如今都因为韬武殿的事待参了,官位不保是肯定的,索性再背个锅,将涠江粮仓这事也背了算了。 老爹没发脾气,因为刘勋也没绕弯子,直接说了,工部内部已经查清楚了,粮仓这事,是右侍郎広海尚和商贾勾结。 広海尚已经开始偷摸的祸水东引了,想要嫁祸给楚文盛,但是刘勋认为千骑营不是那么好糊弄,这事到了最后东窗事发的话,本来楚文盛这左侍郎就要完蛋,再没个右侍郎,工部绝对会彻底完蛋。 与其这样,不如楚文盛将两个锅都背了,刘勋也给出了承诺,韬武殿这事,広海尚会私自掏腰包带人去修葺,算是让楚文盛不至于被陛下责罚,其次是背锅涠江粮仓这事,不说中饱私囊或是官商勾结,就说个失察,推出去几个替罪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越快处理对工部越有利。 刘勋说这些事的时候,口气中满是歉意,又提起了当年旧事。 楚擎在外面听了半天后才知道,原来这位工部尚书大人和老爹有旧。 当年刘勋的三个儿子都去了边关,本想着是混个军功,结果凉戎人不宣而战,偷袭了城关,三个儿子出关作战,其中两个战死,一个没了一条右腿,要不是楚文盛及时带兵驰援,小儿子丢的可不是一条腿了,而是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文盛虽然无法胜任工部左侍郎之职,刘勋却总是百般包容,其他文臣攻讦武将出身的楚文盛,刘勋也会挺身而出,这几年来,没少因为楚文盛挨骂。 两个老男人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唏嘘不已。 便是刘勋也知道,莫说楚文盛,就是他这工部尚书,怕也是做不了几年了。 最终楚文盛说考虑一番,结果刘勋似是又于心不忍了,最终长叹一声,被楚文盛送出了府。 看得出来,刘勋也不算是要坑楚文盛,只是想要止损,心中对楚文盛有歉意。 楚擎一直躲在外面听着,等老爹回来后,苦笑连连。 “爹,韬武殿这事,不用広海尚那王八蛋帮您修葺,涠江粮仓的锅,您也不能背。” 楚文盛摇了摇头,带着楚擎进入了正堂,坐下后幽幽的问道:“都听着了?” “听着了,刘大人和您说韬武殿这事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你回来之前,刘大人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涠江粮仓即便东窗事发,広海尚也未必会被波及。” “啊?”楚擎满面困惑:“他上面有人?” “前几日天子褒奖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之事,你是知晓的,这天子登基后,倒是有几次赏赐京中大儒,可如広高智这样的年轻人,却是头一次,天子对其青眼有加,非但是当着群臣的面在议政殿提及,便是敬仪殿也是如此,为父虽不知道这広家做了什么,却知他仗着这份天子恩宠,简在帝心,未必会获罪。” 楚擎面色莫名,眉头皱成了川字:“那天子岂不是…不分事理?” 楚文盛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那鄙夷的表情映照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楚擎也沉默了,坐在凳子上,心中百味杂陈。 这算什么? 努力的去干活,去付出,去弥补,还不如拍天子马屁? 这样的话,谁还会实干,全去拍马屁多好,上行下效,天子刚登基就能包庇罪臣,害民之官,那日后,朝堂上岂不是都是这种官员? “总之,老爹等着,韬武殿这事,我来搞定,您的官位,卫大人能保住,咱不给别人背锅。” 楚擎站起身,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别的锅可以背,但是涠江粮仓这事,这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您不怕,孩儿怕,您就当是为了我考虑,不能背这个锅。” 楚文盛的脸色有了变化,长长的叹了口气:“好,爹爹答应擎儿,这事,听之任之吧,不是为父做的,断然不会白白背负了骂名。” 楚擎摇头不已:“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咱家没靠山,広海尚上面有人,想要成为人上人,还真得上面有人。” “是如此啊,原本,在楚家是有这机会的,想成这人上人,需上面有人,你若是前些日子拿下了那陶家大小姐,那吾儿定是人上人了。” 楚擎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爹,您没开车吧?” “开车为何意?” “没事,瞎说的。” “哦。”楚文盛呷了口茶,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擎儿当真是没法子上了那陶家大小姐么?” 楚擎大叫道:“您刚才果然开车呢。” 楚文盛一头雾水:“何意?” 楚擎:“…” 第71章 啃大饼的姑娘 第二天一大早,楚擎带着福三离开楚府前往泰安坊,和陶家庄户汇合。 这一夜,楚擎几乎没怎么睡。 如果真像老爹说的那样,粮仓一事害死了那么多灾民,因为拍了皇帝的马屁就能置身事外,那这朝廷,这昌朝,真的没救了,亡国是早晚的事。 楚擎不排斥拍马屁,他也在拍,可一码归一码,人总是要坚守一些东西的。 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两个人,两个极端,一个陶少章,满朝堂就一个好友的大理寺少卿,一个邱万山,八面灵通的户部右侍郎。 自己已经算是步入官场了,那么以后,自己应该当一个什么样的官员,学陶少章成了孤臣,对得起良心,却步履艰难,还是成为邱万山,长袖善舞彻底抛弃了良心,或是尸位素餐平平安安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少爷,您又有心事了?”福三轻声开了口。 “嗯,算是吧。” “女人?” “不是,人生。”楚擎哑然失笑:“我在想,处理完韬武殿这事后,要不要继续当官,总觉得一直当官的话,我就会变成另一种人。” “不做官做什么?” “商贾啊,商贾虽然不招人待见,可有很多钱啊。”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觉得不好。” “思维不同,我这么问你,一百万贯,和一个铁饭碗永远不会被罢官的户部官员,你选哪个。” “永远不会被罢官?”福三嘿嘿一笑:“那自然是户部官员了。” “当官多累啊。” “不累啊。” “你怎么知道不累。” 福三理所当然的说道:“永远都不会被罢官,谁他娘的还去当差。” 楚擎驻足,凝望着福三,发现对方这话说的,无懈可击啊。 是啊,永远都不会被开除,谁还去上班,在家睡大觉多好。 “不是,是我问错了,是这个意思…哎呀,总之我还是觉得商贾好。” “可少爷您想过没有,商贾朝不保夕的,即便您有万贯身价,哪怕是百万贯,哪天得罪了官员,那万贯身家,说没就没了。” “也是。”楚擎皱起眉,思考了片刻:“如果要是你赚了万贯身价,第二天就会没了,你会藏在哪里。” “放钱庄啊。”福三乐呵呵的说道:“放在钱庄里,钱没了,他们得赔。” 楚擎:“…” “小的说的不对么?” “严丝缝合,丝丝入扣,没事了,咱继续走吧。” 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就是他总和福三聊天,聊的热火朝天,可每次都会发现,俩人似乎总是在鸡同鸭讲,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福三这理解能力有问题? 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后,楚擎带着福三快步来到泰安坊。 这刚到辰时,泰安坊牌坊下面就蹲着二百多个庄户,和等着趴活的力工似的。 原本楚擎还有些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因为他见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正是佩戴面纱遮住了半张脸的陶若琳。 陶若琳丝毫没有淑女的风采,蹲在昨日见过的那个老头旁边,抓着一张大饼正在啃着。 福三也看见了形象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陶若琳后,紧紧皱着眉头:“有碍观瞻。” 楚擎顿时不乐意了:“人家蹲那啃大饼就有碍观瞻,那你去花船玩了之后还找人家老鸨子要钱,你就不有碍观瞻了?”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没说真名啊。” 楚擎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的去那烟花柳巷之地,从不留名。” “为什么?” “赊了账,也寻不到小的啊。” 楚擎竖起大拇指:“你是大哥。” 再次看向街对面啃大饼的陶若琳,楚擎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他并不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好的,都是封建主义的糟粕,再者说了,昌京百姓豪放,就说那北市,拎着扫把追着孩子打的大闺女小媳妇比比皆是,也没见到其他百姓骂谁不要脸。 要不要脸,还不是那些读书人叫唤的,这个有碍观瞻,那个有伤体面,百姓粗鄙不堪如何如何,哔哔完了就跑花船上玩多人运动了。 说百姓愚昧,可要是百姓不愚昧,权力阶层就会开心了? 统治者当真希望百姓不愚昧,都有着自由意志? 所以说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的达官贵人多么伪善。 他们希望百姓愚昧,希望百姓粗鄙,这样才显出他们的优越感,巩固他们的权利,然后一边优越着,一边骂着百姓愚昧和粗鄙。 泰安坊都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陶家庄户二百人出头,往那一蹲,引人注目。 正巧来了两个寻街的武卒,皱着眉头就走了过去,昨日见过的那老汉,头都不抬一下,晃了晃手中的一个腰牌,俩武卒屁都没放一个,掉头就走。 福三酸酸的说道:“太子少师的名头果然硬气,武卒都不敢盘问。” “你也不差啊,工部侍郎家的护卫,牌子也硬。” “差的远了。”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年初那时,小的蹲在百花楼下面,也没作甚,只是仰头呆看着,武卒来了恶声恶语。” “大哥,人家是蹲牌坊下面啃大饼,你他娘的是蹲妓院下面仰头偷看姑娘裙底,那特么能是一回事吗,还有,下次你干这事的时候,别尼玛报咱楚府的名。” “没,小的当时和那武卒说我是工部右侍郎広家的护院。” 楚擎瞠目结舌,愣了半晌:“三哥,您就是投错胎了,但凡出身好点,现在混的绝对不比邱万山差。” 福三嘿嘿一乐:“跟着您也挺好,就是穷点、遭点罪、被人瞧不起、无甚前途、不好讨婆娘、总受气罢了。” 楚擎:“…” 福三看向陶家庄户,突然微微“咦”了一声:“少爷您发现没,那丫鬟,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了?” “您看其他那些庄户,隐隐将她围了起来,态度又极为恭敬。” “那不很正常吗,主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和你跟着我似的,在楚府中,大家也不都挺敬畏你的吗。” “有吗?”福三挠了挠后脑勺:“那群狗日的倒是挺嫌弃小的。” “你特么快闭嘴吧。” 第72章 抢活 楚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带着福三走了过去。 漂亮姑娘,总会令人心情愉悦。 见到了这主仆二人,陶若琳的双眼又如同月牙一般弯弯的,三口两口将大饼吞进了嘴里,因为是逮着面纱,大饼在面纱下面,啃着一张比她脸还大的大饼,看起来极为滑稽。 老头见到楚擎来了,回头叫唤了一声,庄户们都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主仆二人。 老头姓吴,名字起的挺硬,吴刚。 吴刚早年间就是陶家的佃户,陶家发达后来到了京城,老头也跟了过来。 其他大部分庄户也都差不多,还有一小部分是流民,都是苦命人,也都是老实巴交的田间汉子,当然也有滥竽充数的,不是说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妇,而是二十多个嗦了手指头的熊孩子,一看就是陶家用来凑人数赚快钱的。 楚擎抱拳,冲着四周拱了拱手。 然后,大家如同看着一个白痴似的看着楚擎,无动于衷。 楚擎很尴尬,觉得大家很高冷。 福三冷哼了一声:“我家少爷给你们工钱,就给老子好好干活,干不好,一文钱别想要,都他娘的听清楚了吗。” 庄户们连忙满脸堆笑连连称是。 楚擎算是服了,这是吃硬不吃软啊。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他要是上来就和福三似的,凶神恶煞的骂着,大家觉得正常,一个高门大阀的贵公子上来就抱拳问好,明显是没憋好屁啊,没见过这号的。 楚擎懒得和一群刁民一般见识,看向陶若琳:“姑娘,还没问过你芳名呢。” “姑娘。” “姑娘?” 陶若琳笑吟吟的:“就叫姑娘。” 楚擎哭笑不得:“我是问真名。” “叫人家姑娘就好。”陶若琳伸出了秀臂,一摊手:“工钱。” “现在就要?” “是,城里的人,坏心眼多,先给了工钱,才好上工。” 福三皱眉:“哪有这规矩。” 楚擎倒是不以为意,冲着福三点了点头:“将今日工钱给他们。” “哦。”福三闻言就准备将手插进裤裆里,楚擎抬腿就踹:“滚远点。” 陶若琳似是很诧异:“真的提前给工钱?” “不是你说的么?” “可没这个规矩啊,哪里有先给了工钱才上工的道理。” 楚擎哭笑不得:“那你还要。” “等着你翻脸呀。” 楚擎:“…” “大小姐说你不是善男信女,看着好脾气,八成是个坏的流脓的主儿。” 说完后,陶若琳咯咯娇笑,转身去找庄户收“保凭”了。 所谓保凭,就是主家作保写的文书,多少人入城上工,户籍和年龄名字等等。 要是这些庄户在城中闯了祸,京兆府或是苦主就得找写下保凭的人,一般长期上工城外百姓,入了城按规矩是要将保凭压在顾主那里的。 楚擎看了眼吴刚:“吴大爷,陶家大小姐的丫鬟,她…” 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压低声音:“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吴刚不明所以:“公子何意,小老儿不懂。” “我这么问你,下雨天,她知道往屋里跑吧?” “下了雨不躲在屋里,那不是傻子吗?” 楚擎小鸡啄米的点着头,吴刚楞了一下,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二百零八人,一人一天七十五文,也就是十五贯六百文,福三算了半天没算明白,直接拿出了二十贯银票,递到了楚擎面前。 楚擎都不知道这银票是福三从哪掏出来的,没敢接:“直接给这位大爷吧。” 吴刚面露喜色,接过了银票:“楚公子是好人,是好人呐,您安着心,大伙一定把差事做好。” 说完后,吴刚回头叫道:“大伙,楚公子还真提前给了工钱,这样的傻…这样的雇主哪里找,日后可得把差事做好,谁敢耍懒,别怪老朽翻了脸不计往日情分。” 大家连忙称是,七嘴八舌的打着包票,胸脯拍的震天响。 陶若琳将保凭递到了楚擎面前,就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从见到了楚擎后,两个眼睛就弯弯着,面纱下面满是笑意。 收了保凭,楚擎大手一挥:“走,入宫。” 庄户们倒是知道是要入宫做工,面露兴奋之色,入宫干活,都够他们吹嘘三辈子了。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了宫门。 楚擎总是回头张望着,可惜,陶若琳在庄户中也不过来,不过楚擎每次回头的时候,陶若琳都笑吟吟的望着他。 “仨儿。”楚擎悄声问道:“我一回头就看着那个丫鬟盯着我,一回头就看到她盯着我,你说,她是不是看上少爷我了。” 福三乐道:“小的走在街上,若是有女子多看小的一眼,小的也觉得是人家看上了我。” 楚擎楞了一下,突然发现福三这损人的技术,很高超啊。 可瞅着福三那模样,又不像是诚心的。 转念一想,可不是吗,就是屌丝的通病,别人多看自己一眼,自己就会自我感觉良好,怀疑人家看上了自己。 泰安坊距离宫门不远,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结果快到宫门的时候,楚擎见到了一群人,也是三十来个,其中不少都穿着官袍,领头一人是个穿着华服的胖子。 福三眉头一挑:“少爷,看那些官员的玉带,是工部的,其中不少工部的匠人。” “工部的匠人?”楚擎瞳孔一缩,看向福三:“难道是…” 福三接口:“宫里又塌了个宫殿?” “靠,抢活的!” 楚擎一语落毕,径直走了过去。 昨日刘勋来找老爹就提过这事,右侍郎広海尚准备接手修葺韬武殿,老爹还没给答复,昨日才提及,结果今日就派人来了? 楚擎的双眼之中已经酝酿出了怒火。 老爹要修韬武殿,工部官员和匠人屁都不放一个,広海尚要来接手,工部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少人还拿着工具。 楚擎带着福三走了过去后,皱着眉头问道:“谁是管事的!” 正在被禁卫核查身份的华服胖子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番楚擎:“这位兄台何事。” 胖子也就二十岁出头,看着挺富态,可这尊容却不敢恭维,大小眼,嘴唇还特别薄,蒜头鼻,而且还是虚胖,从下了轿到宫门,也就不到百步的距离,竟走出了一身汗。 “你是工部官员?” “鄙人広高智,家父工部右侍郎。”広高智看了眼楚擎身后的陶家庄户,眉头拧在了一起:“不知这位公子…” 楚擎冷笑连连。 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只是没想到,広海尚给他儿子派来了。 扫了一眼広高智身旁的匠人们,楚擎淡淡的说道:“不用麻烦広公子了,韬武殿我们来修葺。” “你究竟是何人。” “楚擎,家父工部左侍郎。” ………… 感谢大家支持新书,票啊,打赏之类的,真的很感动,作为一个写手,无以为报,只能给大家…表演个一天睡十二小时了,感谢大家支持,特别感动。 第73章 胖头陀与瘦头陀 楚擎这一报出名号,広高智满面讥讽之色。 又打量了一番楚擎身后的陶家庄户,広高智抬高了音量:“韬武殿修葺一事,家父已是交给了本公子统办,少在这里碍眼,带着这些刁民滚远些。” 楚擎倒是没生气,而是下意识赶紧看向福三,深怕这家伙又掏出刀子上去噗嗤噗嗤攮死几个。 还好,福三没吭声,虽是面带怒火,也没有任何举动。 広高智看向四周的匠人和几个工部小官,笑道:“这楚大人还真是不识趣,本就误了工期,又将他儿打发来,找了一群闲汉,这皇宫,岂能是什么烂鱼臭虾可随意出入的。” 匠人和工部的小官们哈哈笑着,捧着臭脚。 楚擎也笑了,看向这群人,淡淡的说道:“他老爹是工部右侍郎,你们爹也是侍郎?” 众人闻言一愣。 楚擎似笑非笑道:“莫说我爹没垮台,就是垮了台,找几个兵部相熟的将领,整你们这些不过是八九品的小官和连品级都没有的匠人,反掌观纹一般简单,就你们,也配嘲笑我楚家!” 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微变,满面尴尬之色。 这话一点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是习惯性的拍拍马屁附和一下広高智,可因为拍马屁被楚文盛惦记上,无疑是得不偿失。 楚擎看了眼福三:“将这群傻缺的样貌记下来,回府告诉老爹,就说这群人嘲笑他。” 福三嘿嘿一乐,不怀好意的望着这群工部关于与匠人。 一看楚擎不是开玩笑,这群人连忙扭过脸,深怕被福三记下样貌。 “好一个牙尖嘴利楚府少爷。”広高智冷笑连连:“真是不知死活,旁人怕楚文盛,本少爷可不怕,便是你爹亲自来了,见了本少爷也得客客气气的。” “是吗。”楚擎对福三说道:“现在回府,给老爹叫来,我很好奇,一个工部左侍郎,见到右侍郎家无官无职的胖儿子,究竟要怎么客客气气。” 広高智面色一变:“本少爷是说,你爹见了我爹,也要客客气气尊称一声上官。” “哦,这样啊。”楚擎突然变脸,破口大骂:“那你算个屁,敢在这里指指点点?” “你敢辱骂本少爷!” 楚擎耸了耸肩:“咬我?” “好!”広高智面红如血,大叫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看你楚家还能猖狂到几时,待楚文盛没了官身,少爷我定叫你楚府破门灭家!” 楚擎微微一笑,指着福三说道:“给你介绍一下,昵称福三,我楚家最忠诚的护卫,以前是边军,人送外号神挡杀神我挡杀我吃马铃薯都要蘸土豆泥的狠人,砍死过几十个凉戎人,手上人命何止百条,等我楚家真的破门灭家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刺杀你,一刀咽喉,一刀心脏!” “你…你你你…”広高智吓了一跳,面色煞白,连连后退,躲在了人群之后,色厉内荏的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威胁本少爷,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福三呲牙一乐,舔了舔嘴唇,和个死变态似的。 楚擎哈哈大笑:“怂逼!” 広高智回头冲着两个守门的禁卫喊道:“你们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那人威胁我,威胁本少爷。” 看热闹的俩禁卫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个屁都没放。 这种事,他们见到太多太多了。 上午在议政殿开完了早朝,很多臣子在议政殿中不方便和天子说一些事,下了朝,出了宫门绕一圈,再从侧门入宫求见天子。 干这种事的臣子,不少都是打小报告的,然后就很容易碰到同样有这心思的政敌,在宫门口一碰面,双方必然是唇枪舌剑一番,有的骂不过急眼了直接动上手,屡见不鲜。 所以对这些看门的禁卫来说,早就习惯了,只要不进皇宫,就是在外面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也不归他们管,反而还是喜闻乐见的事,枯站着多无聊,吃瓜多过瘾啊,俩护卫都恨不得将佩刀解下来交给楚擎和広高智让他俩单挑呢。 眼看禁卫不管,一个穿着从七品官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阴恻恻的笑道:“楚公子,修葺韬武殿这事,可是広大人交代下来的,论品级,楚大人这左侍郎,是不如広大人的。” 楚擎斜着眼睛:“你是哪根葱。” “大胆!”中年人冷哼一声:“本官工部主事広高达,你一介白身,见官不拜还敢出言不逊!” 一听这名就知道,広家人,带个高字,那就是和広高智平辈。 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広高达,不到四十岁,瘦高瘦高的,和个麻杆一样,面容阴沉,乐了:“不是,你和那胖子,刚从鹿鼎记片场出来啊,演的瘦头陀和胖头陀吧,哈哈。” “你找死!” 虽然不明白楚擎说的是什么,但是広高达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别人不敢给怂逼広高智出头,広高达自然得站出来,别人怕楚家,他可不怕。 不错,对付别人,叫出楚文盛的名头没问题,但是吓唬広家人就没什么意义了,本来双方就势如水火。 “还见官拜你,我拜你二大爷拜,你一个主事装什么呢在这。”楚擎直接从怀里抽出了当初天子下的条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天子亲笔御批,工部接了这差事,尚书大人授了印后让我爹接了这差事,你算那根葱,你说带人修就带人修,怎么的,尚书大人下条子了,还是陛下又指定其他人了?” 広高达面色阴晴不定,足足过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目光越过楚擎看向他身后的庄户们,朗声道:“诸位,本官心善,怕你等被这满口喷粪的小儿诓骗,实话告知你们,这韬武殿,眼看就要误了工期,凭你们,修不成的,到时天子责罚下来,你们也定会吃上罪,散了吧,莫要为了几枚铜钱搭上身家性命。” 躲在人群中的広高智也狐假虎威的叫道:“不错,堂兄说的不假,那姓楚的破家是早晚的事,你们跟着他,哪能落的了好,速速滚开,莫要在这里碍眼。” 果不其然,陶家庄户们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楚擎眯起了眼睛,大脑开始快速思考着。 对付広高智这种怂逼,他有一万种办法,再说手中也有当初指派老爹修葺韬武殿的条子,自己占着理。 可没想到又蹦出来个広高达,这家伙有官身不说,明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道没占理,也不理论,却吓唬这些庄户,反倒是令他束手无策了。 眼看楚擎毫无办法,陶若琳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这位大人,我们一大早就入了城,候了好久,还未吃过早饭呢。” 広高智双眼一亮,光是看了陶若琳的半张脸,这家伙的双眼就浮现出了贪婪之色。 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若琳,広高智问道:“这位姑娘是…” “小女子的爷爷是领头的,爷爷脸皮薄,我来说,我们不能平白耗费了一日呀,您说是这个理吗。” “是如此。”広高智哈哈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贯钱:“本官见不得百姓被诓骗欺辱,拿去就是。” 陶若琳笑嘻嘻的收了银票,広高智问道:“这位姑娘倒是知晓礼数明着事理,本官府中正巧缺了几位丫鬟,不如入本官府中如何。” 陶若琳歪了歪脑袋:“一贯钱,有些少了,我们可是有二百余人呢。” 広高智哈哈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了五贯银票:“本官赏你的。” “多谢大人。”陶若琳笑的和朵花儿一样,后退几步,站在了人群中,低声吩咐了几句。 楚擎叹了口气。 这陶家人,果然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满面失望之色的楚擎看向陶若琳,刚要把之前预支的工钱要回来,広高智面带困惑:“你等为何还不散去?” 陶若琳笑嘻嘻的回道:“这位大人,我们为何要散去呀?” “你们不是收了钱么?” “那不是您赏给我们的吗。” “那是让你们散去,莫要趟这浑水。” “可我们不想离开呀。” 広高智有点发懵:“可你收了本官的钱啊。” 陶若琳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回道:“您不是说赏给我们的吗,不对吗?” 福三一拍双手:“没毛病。” 第74章 拿下 広高智又羞又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倒不是说他反射弧长,而是他死活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胆的“百姓”戏耍官员! 一指陶若琳,広高智骂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胆敢戏耍本官!” 楚擎面色微变,知道“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刚要开口,谁知一声怒骂响起。 穿着短打扮的老汉吴刚破口大骂:“你这狗官,你骂谁!” 老头这一开口,那些陶家庄户全都开骂了。 “再是喷粪,老子撕烂你的嘴!” “再骂割了你的舌头!” “狗日的…” 一时之间,满是大骂之声。 楚擎都看傻了,瞠目结舌。 不是说…民不与官斗吗? 陶家庄户这么彪悍吗,敢直接喷京中官员?! 不止是楚擎懵,広高达和一群户部官员以及匠人都傻了,以为出现了幻觉。 皇宫外,一群百姓,痛骂朝廷官员,这群刁民,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唯独福三略显诧异的看了眼挥着粉拳唯恐天下不乱的陶若琳一眼。 福三倒是不意外这群庄户们胆子这么大,毕竟主家老爷是太子少师,少爷是大理寺少卿,一个区区的工部小官,还真不用特别畏惧。 不过事是这么回事,福三诧异的是这群庄户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不过是一个丫鬟被辱骂罢了,看这群庄户的模样,似是恨不得扑上去将広高达生吞活剥一般。 福三不知道陶若琳的身份,庄户知道,陶家是主家,也是他们的恩人。 要知道陶家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乐善好施,不知接济了多少流民,来了京城也是如此,尤其是陶若琳,更是善待他们如同对待家人一般从不端大小姐的架子,今日即便陶若琳交代了要隐瞒身份,可见到大小姐被骂了,庄户们怎能不怒。 広高达气的三尸暴跳:“反了,反了天了,刁民,乱民,统统是乱民,来人,快来人,去寻武卒,寻京卫,辱骂朝廷命官,这是要反,要乱,快去寻京卫拿下乱民!” 两个工部小官吓的面色煞白,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庄户们,撒腿就跑。 就连两个守门的禁卫也下意识摸向了刀柄,其中一人连忙叫道:“速入宫通禀!” 不得不说,这群庄户中几个脾气暴的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二百多人,看起来是挺吓人的。 楚擎面色剧变,连忙挡在了庄户身前:“都给老子闭嘴!” 福三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连忙冲着庄户们大吼道:“都想死了不成,莫要再闹了。” 这可是皇宫外面,真要是让人泼了盆脏水,楚家难逃其咎。 楚擎连忙将人往后推,庄户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広高达冲着楚擎大喊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带着乱民在宫外聚众滋事,你小命不保,本官定要在议政殿参你一本!” 人群中的陶若琳故意变着嗓音喊道:“从七品不入流的小官,你有那入殿的资格吗。” 広高达又羞又怒:“谁,谁那大言不惭。” 陶若琳低着头:“你老娘!” 楚擎破口大骂:“谁啊,别他妈找事了,往后退,都给我往后退。” 即便是胆子再大,楚擎也不敢背个在皇宫外面聚众闹事的锅,这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事闹大了,就是卫长风也保不了他,而且根据“经验”来看,法不责众,这种事最后倒霉的都是“首犯”。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和邱万山接触几次就知道昌朝的文臣是什么德行,那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坑别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好不容易给庄户们劝了回去,可惜,想什么来什么,楚擎刚想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那怂逼死胖子広高智站出来了,大喊道:“诸位都看到了吧,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带着数百刁民聚集于宫外滋事,目无王法,目无皇权,目无昌律,明日定是要家父在殿中参他一本,你们可要联名助家父弹劾楚家父子二人!” 人群中的发出了声音:“有本事你就参!” 这一次,楚擎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了,正是躲在人群中唯恐天下不乱的陶若琳。 满脸坏笑的陶若琳见到楚擎怒目望了过来,吐了吐舌头,一低头,又不知道钻谁身后去了。 庄户们倒是安静下来了,可広高智和広高达二人却来了威风,指着楚擎语出威胁,无外乎是泼脏水想将事情闹大。 尤其是这胖子広高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大叫道:“你死定了,你楚家父子死定了,敢在皇宫门口撒泼,叫你们父子好看!” “去尼玛的!”楚擎掐着腰就开骂:“明明是你们兄弟二人耍流氓,调戏人家大姑娘,大姑娘的亲族都在这,看不过去才骂你们的,少在那颠倒黑白。” 泼脏水这种事,楚擎也不是素人,那叫一个熟练。 “臭不要脸的,给人家一贯钱,让人家给你们当丫鬟,人家不从,又给了五贯钱,非要塔尺塔尺人家,当街调戏妇女,还好意思自称官员。” “你放屁!”広高达吹胡子瞪眼:“本官何时调戏他人了。” 庄户中又出现了喊声。 “哎呀,人家好委屈,他调戏人家,还要让人家当侍寝丫头,嘤嘤嘤。” 楚擎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绝对是陶若琳在那演技浮夸的叫着。 就在此时,脚步声传来,宫内跑出一队禁卫,手持长刀,身穿甲胄,少说也有三百人。 这三百禁卫一出来,迅速将庄户和工部的人包围起来,长刀竖立,眼神骇人。 一个中年太监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微微一扫,公鸭子嗓音开了强。 “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在宫外滋事,给咱家拿下!” 一声整齐的“唯”声从三百禁卫口中发出,长刀直指前方,再次大吼一声:“缚!”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蹲下双手抱头,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広高达露出了阴冷的笑容,看了眼楚擎后,快步跑到中年太监面前。 “这位公公,下官高宏达,奉命入宫修葺韬武殿…” 话没说完,中年太监看了眼広高达的官袍,冷冷的打断道:“咱家可不管你是何人又因何事,敢在宫外滋事,你吃罪不起!” “公公,误会,是误会啊,是这些刁民滋事,与我等无关。” 说到这,広高达指了指在禁卫面前瑟瑟发抖的広高智低声说道:“此人是下官堂弟広高智,不知公公听这名可是有些耳熟?” 老太监微微一愣,快速回想着朝中哪位大人姓広。 “其父是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広大人,除此之外,前些日子,陛下接连褒奖的年轻俊才便是下官那堂弟広高智。” 老太监面色一变,紧接着马上露出了笑容:“是耳熟,想起了,是有此事,能被陛下称赞之人,必是知书达理的年轻俊杰,岂会无辜生事。” 顿了顿,老太监又问道:“既不是広公子生事,想来,是被欺辱了?” “不错,正是如此。”広高达回头一指楚擎:“就是此人,狗胆包天,裹挟乱民在皇宫之外聚众滋事!” 老太监冷哼一声:“拿下,其余人,押入京兆府大狱!” 第75章 议政殿外 中年太监姓胡,外庭掌令太监,就是负责宫殿外围的诸事,比如有人要入宫求见天子等,权利不大,但是总能接触不少入宫的臣子。 正因为如此,不止是宫内,对外朝的事也很了解。 工部侍郎,是左是右对他都无所谓,反正都没什么实权,可这右侍郎之子的才名,便是他也听说过,可以这么说,现在右侍郎之子広高智因为被天子褒奖了,这胖子的名头绝对比他爹都好使。 厉呵一声“拿下”,禁卫们顿时要扑上去,楚擎瞳孔微缩,刚要开口辩解,福三大叫道:“我家少爷为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之子!” 原本这福三不喊一声吧,胡潇还没当回事,一听报了名号,冷笑一声:“楚文盛之子又如何。” 福三也乐了,因为他这名号本来就不是给老太监报的,而是报给禁卫,或者说是给统领京卫的几个宿卫听的。 原本想要将楚擎捆住的禁卫们齐齐一愣,不少人都是边军调到京中的,知道楚文盛的大名,一听是楚文盛之子,原本冰冷的面庞也温和了几分。 “诶?”一个身穿校尉甲胄的宿卫定睛一看,下意识叫道:“三哥?!” 福三扭过头:“牛娃子?” 被称之为牛娃子的宿卫哈哈大笑,上前就与福三抱在了一起,还有两个副尉对视一眼:“是三爷!” 这一声“三爷”过后,不少禁卫都围了上来,这个拍拍福三的胳膊,那个满脸堆笑的问着好,甚至不少禁卫指着福三满面敬佩的七嘴八舌的介绍道,什么当年陌刀队的老杀才,救过谁谁谁,砍过谁谁谁,如今给某个活畜生纨绔当护卫如何如何的,大家听过之后连连点头说是听说过听说过。 楚擎目瞪口呆,胡潇也是一脸懵。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成了大型认亲现场,这个热闹啊。 被称之为牛娃子的宿卫大名牛犇,官居八品,当差司职宫殿外侧的护卫,这三百禁卫都是他统领的,这一看遇到了熟人,冲着胡潇笑道:“胡公公,是熟人,卖兄弟个面子,不是大事,改日兄弟请胡公公吃酒。” 胡潇满面为难之色,倒是有些犹豫了。 二人算是搭档,他统领的外庭监负责外围杂事,牛犇负责护卫宫中外围区域,双方也认识好些年了。 胡潇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谁伤着,想了想,决定卖牛犇一个面子了。 可就在这时,広高达悄声说道:“这位公公,这楚文盛之子欺辱的,可是这几日天子褒奖有加的少年俊杰,此事若是捅到御前,怕是…公公要是担着干系的。” 胡潇面色微变,死胖子顿时叫道:“不错,本少爷定是要让爹爹去御前告上一状的,敢和本少爷呲牙,他是什么狗东西!” 牛犇回头看向福三,低声问道:“三哥,究竟出了何事?” 福三言简意赅的这么一说,牛犇骂了声娘,回头扫了眼工部的官员。 昌朝官职体系就是这样,文臣瞧不起武将,武将不爽文臣,然后文臣武将都鄙夷太监。 胡潇见到死胖子喋喋不休的叫骂着,不想惹火烧身,一咬牙对牛犇说道:“牛将军,宫外滋事,非同小可,不如先将滋事之人缚住,押入宫中,通禀一声孙大公公,可好。” 牛犇眉头一挑:“胡潇,你这点薄面都不卖与本将?!” 胡潇低声道:“牛将军,此事若是上达天听,你我二人,都吃罪不起。” “可…” 胡潇摇了摇头:“那护卫,牛将军处置,可这楚文盛之子与広海尚之子,要带入宫中,莫要惹火烧身。” 牛犇微微松了口气。 能保住福三,已是尽力了,至于楚擎,他本就对这些高门之子厌恶。 胡潇这次倒是没偏袒,冲着禁卫叫道:“还愣着作甚,将两位侍郎大人亲族带入宫中,通禀大公公处置!” 福三面色大变,牛犇拦在了他的面前,悄声道:“三哥还不速速回去告知楚大人,莫要再生事。” 福三一咬牙,深深看了眼広高智兄弟二人:“老子记住了你们的模样,少爷出了事,要你们狗命!” 一语落毕,福三掉头就跑,死胖子大叫道:“公公,你看到没,还敢威胁我,这没有王法了不成。” 胡潇给他面子,归宿卫和天子直属的禁卫们可不惯他这毛病,一推広高智:“少他娘的废话,自己走还是军爷们绑着你走。” 広高达道:“堂弟莫慌,孙公公是天子近侍,见了孙公公你照实说便是,说那小儿裹挟乱民图谋不轨,别忘了提及你被天子嘉奖一事,一定照实说,是他裹挟乱民图谋不轨!” 一副认命模样往宫门里走的楚擎回过头:“去尼玛的,我图谋你老娘了。” “你…” 楚擎理都没理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宫门。 事到如今,楚擎也是心乱如麻,谁能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禁卫们知道楚擎是楚文盛之子,倒是还算客气,跟在后面,不过宫外的陶家庄户们则是全都贴着墙边站好了,陶若琳混在人群中,还是笑嘻嘻的,心中大呼过瘾,她就知道,没事来京中逛逛,肯定会遇到有趣的事情。 再说宫中的楚擎与広高智二人,走在前面,胡潇带着一群禁卫跟在两旁。 直到快靠近议政殿的时候,胡潇带着刚刚守在宫外的禁卫跑了过去,让其他人等着。 此时正在上朝,还未散朝。 这事说小吧,也不小,二百多号人聚众在宫外,还都是百姓,差点和官员们动了手,可谓是骇人听闻,可要说大吧,毕竟也是因为口角,还没动上手。 胡潇不愿意趟这摊浑水,都懒得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直接报给孙安,爱咋咋地。 楚擎站在原地,瞅着远处的议政殿,面色莫名。 那处大殿便是国之中枢,不知多少人想要跻身其中。 広高智阴恻恻的说道:“姓楚的,你死定了,不止你,你爹楚文盛也死定了!” 楚擎冷冷的转过头:“我要没死,你就死定了,我不骗你,我一定搞死你,还有你爹。” “你还敢威胁我。” 楚擎都被气笑了:“你他妈威胁别人就行,别人威胁你就不行。” “你算什么狗东西。” 楚擎握紧了拳头。 这种口舌之争,最是没有意义。 责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了,不过想来也不会太过严重,只是不知这孙公公是何许人也,既是天子近侍,这事会不会上达天听,如果新君知道了,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直接给老爹的官袍扒下去? 胡思乱想之间,远处走来了人,胡潇毕恭毕敬的跟着一个手持佛尘的老太监身后。 楚擎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老熟人吗! 広高智也笑了:“姓楚的,你今天死定了,孙公公是天子近侍,知道本少爷的才名,定会狠狠整的你生不如死!” 楚擎又乐不下去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能跟着一个昏君混的太监,估计也是个是非不分的玩意。 第76章 丧心病狂黄老四 孙安眯着一双老眼,快步走来,面无表情。 事情他已经了解过了,后面跟着个刚才守门的禁卫,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都禀报了。 楚擎、広高智二人面色各异。 待孙安走过去时,没等楚擎露出笑容套套交情,広高智这胖子直接施了大礼,那叫一个恭敬。 “学生広高智,见过孙大公公,家父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広高智至少一百八十斤,弯腰弯的这个费劲啊,抬起头大胖脸挤出了满是讨好的笑容:“前几日陛下褒奖夸赞的,正是学生,说学生颇有才华,还说家父教子有方。” “嗯。”老太监微微点头,又看向了楚擎,似笑非笑。 楚擎刚要开口,広高智又道:“孙公公,学生受了屈,还望您主持公道。” “不知広公子让咱家,如何住持公道。” “他在宫外裹挟乱民,辱骂学生,辱骂工部的诸位大人,还要裹挟乱民殴打朝廷命官。” “是么。”老太监笑吟吟的,望着楚擎:“楚公子,可是这么一回事?” “自然不是。”楚擎挺起胸膛:“是这死胖…” 话还没说完,老太监轻轻挥了挥手:“既然不是如此,宫外聚众滋事,拖下去杖责二十吧。” 禁卫二话不说,直接架起了楚擎。 広高智面露喜色,谁知孙安突然一佛尘抽在了禁卫的脸上:“没眼色的蠢物,咱家是说让这広高智杖责二十。” 広高智的笑容凝固了,胡潇也是一脑袋问号。 禁卫赶紧放开已经认命的楚擎,又给広高智架起来了。 広高智面色剧变,哇哇乱叫:“孙公公,学生是无辜,是无辜的啊,褒奖,天子褒奖过我。”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孙安满面厌恶之色:“杖责三十。” 広高智面如土色:“孙公公,是学生,是学生,学生被天…” 孙安:“四十。” 広高智如同死狗一般嚎叫:“我爹是…” 楚擎:“五十!” 孙安:“…” 估计禁卫也是嫌広高智吵的烦人,一嘴巴子呼在了他的大脸蛋子上了。 広高智痛呼一声,竟然直接失了禁。 胡潇目瞪口呆。 这怎么,还杖责上了这胖子了呢,不是简在帝心的少年才子吗? 孙安淡淡的说道:“去,监刑,宫门那是什么地方,岂能轻易饶了他,四十下杖责,可不能含糊。” 胡潇面色一正:“大公公说的是说的是,奴这就去。” 一溜烟,胡潇走了,孙安又冲着其他禁卫道:“没你们的事了,去当差吧。” 禁卫们躬身施礼,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天子近侍,统管着千骑营,也是新君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有说一不二的威严。 没了旁人,楚擎二话不说,长身施礼:“多谢孙公公!” 孙安微微一笑,扶起了楚擎:“咱家一看楚公子就知晓,是个良善人,岂会在宫外滋事呢。” 楚擎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原本他都认命了,可谁知来了这么个反转。 楚擎可不是傻子,自己和对方就见过三次,不可能因为这点情面就偏袒自己。 转念一想,难道是卫长风已经找过天子了? 这一瞬间,楚擎确认了这个想法,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当然,依旧是想错了,就広高智那熊样,还天子嘉奖,黄老四不给他全身抽脂就不错了。 别人不清楚,孙安再是了解不过,现在就等千骑营掌握涠江粮仓的铁证,一旦有了铁证,这広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发配千里都是轻的。 这叫什么,死胖子主动撞枪口上了,孙安不过是提前教训教训広高智罢了。 就算没这一茬,楚擎“贡献”了马蹄铁,老爹楚文盛又是天子青眼相加的储备干部,父子二人都是简在帝心。 在楚擎和広高智之间如何抉择,这就是个送问题,孙安岂会不知道怎么选。 因为马蹄铁这事,孙安态度比之前还要热络一些。 “这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委如何,咱家已是听守门的禁卫说了,错不在楚公子,在那広高智,国朝自有法度,哪能轻饶了他。” 楚擎乐呵呵的:“那是必须的,您都不知道,刚才在外面,这死胖子有多嚣张,打的对,就是欠教育。” “楚公子入宫,还带了人,是来修韬武殿的吧。” “是的,今天就准备带人过来看看怎么修。” 老太监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个“内”字,递给了楚擎。 “平日出入宫门多有不便,又带着些工匠,规矩多,有了内事监的牌子,方便些。” 楚擎连忙称谢,随即下定决心,一会见到福三高低把银票要来戴在身上,都说好几次贿赂贿赂老太监,总没机会。 虽然没塞银票,但是并不耽误楚擎继续不要脸。 “孙公公,正好见着您了,就是修葺韬武殿这事,工料可能不够,您看能不能从…” 话没说完,老太监苦笑了一声:“别的事,咱家能凑上手,唯独此事,这宫中,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工料了。” 这番话,别说楚擎,鬼都不信,可老太监都这么说,楚擎也毫无办法。 老太监的确挺无奈的,他看楚擎比较顺眼,也有心结交,可韬武殿这事,就是天子故意使绊子,他哪里敢帮忙。 见到楚擎苦恼的模样,孙安道:“除了这工料一事,其他事,若是有了不顺,与咱家言语一声既可。” “真的么?” “咱家与你说这玩笑话作甚,自然是真的。” “那正好,我还真得找您打听点事。” “说便是。” 楚擎气呼呼的说道:“就昨夜见那个禁卫,黄老四还是黄小四,那王八蛋跑哪去了,拿了我的马蹄铁图纸…” “诶呦。”孙安差点吓尿了,赶紧堵住了秦游的嘴巴:“慎言,慎言呐。” 楚擎一脸困惑,孙安连忙四下看了看,悄声道:“不要命啦,再胡说八道,小心掉脑袋。” “不是,我骂黄老四…”楚擎面色大变:“他不是禁卫?!” 孙安麻爪了,承认吧,那就等于是破坏了天子的“雅兴”,不承认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 楚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出手便是七八百贯买诗词,随意出宫,黄老四莫不是…” 孙安一咬牙:“杀人如麻!” 楚擎眨了眨眼:“啥玩意?” “诶呦,你可不知这黄老四…”孙安楞了一下:“慢着,黄将军说他叫黄老四?” “好像是,额,不是,他叫黄四。” “哦,对,黄四将军,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背后编排他,若是他得知了,哪天保不齐就跑到你床前砍了你的脑袋。”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这么霸道吗,骂两句就剁别人脑袋?” “那是当然,不知多少人就因骂了他两句,尸骨无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便杀人没人管,还有王法没?” “没证据,没证据啊。” 楚擎一脸狐疑:“没证据,那您怎么知道他剁别人脑袋呢?” “传闻,对,传闻,是传闻。” “难怪。” 楚擎若有所思,怪不得昨夜见到孙安的时候,这位天子近侍对黄老四那么客气,感情这家伙是个变态杀人狂啊,以后在宫中遇到这家伙,一定要躲的远远的,太特么可怕了。 一时之间,楚擎还不好再开口问了。 出来混,就是不能得罪两种人,位高权重的,还有杀人不眨眼的,这黄老四明显属于后者啊。 叹了口气,楚擎认栽了,这马蹄铁看来是讹不到钱了。 孙安深怕楚擎继续问黄四的身份,岔开话题说道:“楚公子,咱家看着你心里喜欢的紧,日后在宫中遇了事,说与咱家听,咱家顺手帮衬一二。” “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事麻烦您。” “何事?” 楚擎嘿嘿一乐:“就是杖责,不是杖责四十抽那死胖子吗。” 孙安不明所以:“怎地了?” “我能不能去看看啊,就是近距离看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 “给行刑的禁卫们加油鼓劲啊。” “你这性子,真是…”孙安哭笑不得,一指北侧:“就在望德桥,看过了,快些带人将天子交代的差事办了,不可马虎。” “收到!” 楚擎哈哈一乐,撒腿就跑向了北侧。 望着楚擎的背影,孙安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睚眦必报。 挑了挑眉,孙安喃喃道:“老娘高攀不起…咱家怎就想不出这博天子一笑的俚语呢,苦恼,当真是苦恼呐。” 第77章 小人得志 望德桥,臣子们也称之为鬼哭桥。 先说望德,顾名思义,就是面向德楼,德楼是书楼,里面存有大昌开朝以来出名的道德高士列传。 面向德楼挨板子,也代表这人缺失了德行,比如臣子在殿上撒泼,或者私德有亏,没触犯昌律,罪不至死。 至于鬼哭楼,更好理解了,挨了一顿板子,鬼都得哭。 楚擎跑来的时候,两个禁卫正拎着长棍摩拳擦掌。 被绑住手脚固定在长凳上的広高智哭的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嚎叫,还在那叫唤什么天子嘉奖过他嘉奖过他。 见到楚擎跑来了,俩禁卫连忙露出了笑容,很谦卑。 孙安就是天子的晴雨表,很多时候,或者说是任何时候,孙安就代表着天子的态度。 大太监厌恶这个死胖子,就代表天子一定会厌恶这个死胖子,所以禁卫准备抡远了个胳膊抽。 大太监给楚擎出头,就代表天子一定会欣赏这位楚公子,所以禁卫露出了舔狗一般的笑容。 其中一个禁卫不解的问道:“楚公子,您匆匆跑来,可是大公公有吩咐?” “没有没有,兄弟们辛苦了,你们抽你们的,我在旁边给你们加油。”楚擎哈哈一笑,来到了広高智面前,一背手,淡淡的说道:“虽然我想表现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奈何本公子一脸的伟光正,怎么样,就问你气不气,闹心不闹心。” 俩禁卫对视一眼,他觉得这家伙就差脸上写上小人得志四个字了。 広高智扭动着身体,哭嚎道:“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要你好看。” 楚擎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広高智的大脸蛋子:“你爹放不放过我,我都长的挺好看的。” 身体向前倾了倾,楚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死胖子,你要是有命在,记得回去告诉你爹,他死定了,他想搞我爹,可以,所以,我会搞你,搞你爹,搞所有広家人,你只是个开胃小甜点。” “你有本事…” 场面话没说完,楚擎一挥手,满面戾气:“打!” “啪”的一声,长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広高智的屁股上。 一声闷哼,只是第一棍子,広高智竟然直接晕过去了。 眼瞅着第二棍子就要落下,楚擎连忙说道:“等等等等,晕过去了还打什么。” 俩禁卫微微一愣,没看出来,这位楚公子还挺心善。 “可大公公交代了,说是四十便是四十,少一下都不可。”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晕过去了,你们打了也白打,弄盆水泼醒再打吧。” 禁卫满面钦佩之色:“楚公子果然是阎王心…菩萨心肠。” 放下长棍,一个禁卫跑走了,去找水去了。 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望着昏死过去的広高智,满面冷意。 他不想得罪人,真的不愿意得罪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当一个圆滑的人,甚至是卑躬屈膝的人,可惜,老爹楚文盛不是圆滑的人,更不会卑躬屈膝。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化身为代表月亮的正义之士惩罚别人。 当然,他不是正义之士,可是他身边有,有正义之士,也有想当正义之士的伪君子。 広家找死,就别怪他满世界为広家拉仇恨! ………… 宫墙之外,庄户们聚在一起,身边是虎视眈眈的禁卫们。 都是百姓,禁卫也不愿刁难,等着宫里传出信儿来。 吴刚看着发着呆的陶若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犹豫了半晌,吴刚这才说道:“大小姐,那楚公子,像是个良善的好人,刚刚是小老儿孟浪了,若是因咱他再吃上了罪,怕不是…” 老头还是厚道的,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一开始是因楚擎而起,可给禁卫引出来,还是因为陶家庄子的反应太过激烈。 当然,也有陶若琳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在那拉仇恨的缘故。 陶若琳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吴伯安心便是,他断然不会被问罪的。” “这是为何?” 陶若琳笑而不语。 很早以前她就分析过,分析出新君对几位以前太上皇的死忠极为看重,尤其是楚文盛,如果新君想撤换楚文盛的话,早就以雷霆手段施手为之了。 刚刚那胡潇已经说了,会禀告孙公公。 这皇宫之中,也只有一位大公公姓孙,那就是天子近侍孙安。 天子看重楚文盛,孙安岂会不知,既然知晓,又怎能真的去处罚楚擎。 此为其一,其二是陶若琳刚刚拉仇恨也是有意为之,故意激怒広高达要将此事闹大,也故意不表露身份,因为,她要为涠江的灾民讨个公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闹大了,她便可以让陶少章或者陶瑸介入! 见到陶若琳不说话,只是笑,吴刚反而放心了。 听大小姐的,准没错,活了大半辈子,他就没见过比大小姐还聪颖的人,算无遗策。 外人有所不知,吴刚却再清楚不过,陶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陶若琳在暗中一手谋划的! 大小姐说楚公子没事,那一定是没事的。 想到这,吴刚又乐呵呵的。 一天工钱七十五文,天老爷,这种冤大头可不多见了。 远处一人匆匆跑来,正是福三,人还未到就大喊大叫了起来。 “少爷,我家少爷在哪里,牛娃子,牛娃子!” 福三刚从楚府回来,扑了个空,这几日天天在家闲待着的楚文盛去郊外骑马散心了,福三不放心楚擎,又跑回来了。 陶若琳站起身,拦在了福三面前,淡淡的说道:“莫要忧心,你家少爷安然无恙。” 福三面露喜色:“宫里没处罚我家少爷?” “安心便是。” 福三大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接连跑了几里路,喘匀了气,这才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傻的笑着。 禁卫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套关系。 这就是混军伍的军卒,不管你现在混的什么样,只要以前为国杀过敌,都是值得敬佩的好汉子。 福三哈哈一笑,没了心事,咧着大嘴就开始吹。 第78章 敬而远之 望德桥下,広高智已经没力气哭喊了,后背、屁股、双腿,血肉模糊。 楚擎面无表情:“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十多少来着,哦,算三十吧,三十一,三十二。” 広高智已经晕过去五次了,禁卫也学聪明了,拿来个大水桶,只要晕过去就是一盆冷水泼下去。 望德桥下,被杖责的倒霉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了,可从来没死过人,甭管是挨十下还是挨一百下,抡棍子的禁卫一次都没打死过人,打残的倒是不少。 干一行爱一行,凡事都得研究,得钻研。 行刑的俩禁卫都是行家里手,棍子高高抡起,狠狠落下,只伤皮肉,最多伤骨,却不伤内脏,四个字,生死两难,这棍子挨过之后,让你死不了,但是也活不痛快。 眼看着広高智再次晕了过去,楚擎也懒得充当气氛组了,背着手走了。 楚擎走远了,护卫擦了擦汗,吐槽道:“这楚公子怕是不识数吧,这都五十多下了,三十五都没数完。” 估计要是户部官员在场的话,能直接哭晕。 不用看都知道,広高智废了,半年之内都未必下的来床。 相比这胖子,楚擎更想收拾広高达这从七品的工部主事。 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快步来到了韬武殿,找了个太监,将孙安给他的腰牌亮出来,让太监将宫外的庄户都带进来。 与此同时,议政殿刚下了朝,天子昌承佑回到了敬仪殿中。 坐在书案后,刚要批复奏折,黄老四抬头问道:“出了何事?” 刚刚在议政殿的时候,胡潇站在大殿之外给孙安叫走了,所以天子才有此一问。 “回陛下的话,因修葺韬武殿一事,宫外有了口角。” 不是什么大事,孙安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怎么发生的,过程是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处理的。 黄老四听过之后,冷哼道:“四十大板,倒是轻饶了他!” 孙安陪着笑应了一声。 老太监丝毫不意外,他太了解天子了,因为涠江粮仓一事,陛下已经对広家起了杀心。 黄老四也没心情批复奏折了,自顾自的说道:“这修葺韬武殿一事,最初明明是刘勋交代给了楚文盛,为何広海尚又插上一手?” “陛下,刚刚回殿的时候,遇到了千骑营副统领,说是又搜集了一些新的证据,这広海尚暗中想要栽赃楚大人,除此之外,昨日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去了楚府。” “原来如此,広海尚,要将罪名嫁祸于楚文盛,而刘勋,想要丢车保帅,便让広海尚命工部的人将韬武殿修葺一番,算是弥补楚文盛。” “想来应是如此。” “好一个工部,好一个刘勋,好一个広海尚。” 天子目光中满是冷意:“朕知晓工部已是烂了,却未曾想过,这工部,竟然烂到了根子上,刘勋以为他是何人,涠江,朕的多少子民衣衫褴褛居无定所,如此大的罪责,说推卸便推卸了,这样的工部,朕要之何用!” “陛下的意思是…” “韬武殿交工日期一到,修不成宫殿,降罪工部,同时将涠江粮仓一事的证据放出来,二罪并罚,彻查工部,尚书也好,匠人也罢,错一人,惩一人,若是一个衙署都烂了,便将所有人都撤换掉,昌朝,不缺官员!” “老奴记下了。” “对了,那楚擎,还在宫中?” “在的,今日就开始修葺韬武殿。” 黄老四微微一笑:“这倒是个妙人,一会朕批复好了奏折,再去找他瞧瞧热闹。” 老太监楞了一下,有些尴尬。 注意到了孙安脸上的异色,黄老四问道:“怎地了?” “陛下,老奴不敢隐瞒,刚刚楚公子追问您的身份,询问关于马蹄铁一事,说是您…说是您占了便宜。” 黄老四爽朗一笑:“不过是一千贯罢了,这马蹄铁…” 说到一半,黄老四笑不下去了:“不妥,若是真赏赐了钱财,他便会用于修葺这韬武殿,你是如何说的。” “老奴…老奴也不会诓骗旁人啊,这一急,就说错了话。” 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奴说您这位黄四将军,喜杀戮,脾气略微暴躁,手上…手上染着血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黄老四哑然失笑:“朕本就是军伍出身,倒是不假,不算说了假话,你如此说,他便不追问了?” “是。” “无碍,世间哪有如此胆小如鼠之辈,见了朕,还能躲开不成。” “您说的是。”孙安尴尬的点着头。 ………… 韬武殿外,楚擎那叫一个得意,掐着腰往那一站,哈哈大笑。 “都和你们说了,跟着我混就对了,咱是谁,咱宫里有人,一个侍郎之子多个屁啊,入了宫,还不是想怎么揉捏他就怎么揉捏他。” 二百多个庄户一边拍着马匹,一边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四下张望着,一群人闹哄哄的,引得不少不少路过的禁卫和太监们连连侧目。 陶若琳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翦水秋瞳之中满是崇拜:“楚公子真厉害。” 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有两个字,呵呵。 “呵呵”之后,楚擎去找太监给庄户们讲宫中的规矩了。 陶若琳望着楚擎的背影,面色一滞,那一声“呵呵”,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双目之中,还有几分嫌恶。 不错,楚擎现在的确讨厌陶若琳,甚至对这位陶家丫鬟的容貌再没有丝毫兴趣。 刚刚在宫外,原本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就是这个陶家“丫鬟”唯恐天下不乱,躲在人群中兴风作浪,甚至说是鼓噪挑动庄户们的怒火了。 这是碰到了福三的熟人,碰到了孙安,如果不是的话,现在趴在望德桥浑身血肉模糊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一想到这局面,楚擎后怕不已。 他不讨厌心如蛇蝎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很多时候都是被逼的,能够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天天算计别人。 而楚擎讨厌的是那种不知轻重只图自己一时开心不顾别人死活的女人,这种女人总会仗着自己有点小资本胡作非为,伤害了别人后,吐了吐舌头卖个萌就算过去了,这种女人,才是最为可恨的。 所以楚擎决定了,即便那面纱之下的半张面孔长的和盖尔加朵似的,他也会敬而远之。 这一天,楚擎心中有了一份名单,一份见到之后就要远远绕着走的名单,上榜第一人,黄四黄将军,隐藏身份,大昌朝皇帝,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第二人,陶府大丫鬟,隐藏身份,陶家大小姐,将昌京与朝堂当做一盘大棋闲来无事时肆意落子的当世奇女子。 第79章 给您看个好东西 陶若琳如此聪明,岂会不知楚擎为何突然对自己态度冷淡。 不过却没放在心上,对她来说,楚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至少,还没有资格令她挂怀。 来了一群太监,岁数不大,正教着庄户们宫里的规矩。 远处议政殿刚刚下朝,不少臣子远远眺望,相互打听着。 楚擎毫不在意,身后跟着福三,绕着韬武殿走了半圈,准备找个“下脚”的地方。 “不在府中也好,这件事不用告诉老爹了。”楚擎背着手,微微一笑:“省的给老爹添堵。” “小的明白。” “对了,就是那个牛娃子,在宫里混的啊,品级高不高,哪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宿卫,八品武将。” “才八品啊,太低了。” 福三点了点头:“是啊,不入流的小官,才比您高半个品级。” 楚擎回头瞅了眼福三:“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本少爷呗?” “没有啊。”福三满脑袋问号:“小的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事了。” 福三又乐呵呵的说道:“三少爷,不过这牛娃子可是个血腥汉子,当年在边军,也是叫的上名的杀才。” 楚擎来了兴趣:“很少听你说当年在边关的事,和我说,那群庄户还得有一会,闲着也是闲着,聊聊。” “您以前也不问呀,那小的就和您说说,就说兴业三年北大营出关作战那一次吧,诶呦,那一次小的可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福三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色彩,继续说道:“小的和牛娃子在侧翼押送辎重,不过六百余人,都是辅兵和青壮,除了我和牛娃子,都没见过血,可却被凉戎游骑兵打了伏击,六百人,就剩下我和牛娃子四个兄弟,都被俘了,还都负了伤。” “之后呢?” “牛娃子挨了一刀,躺在地上,被绳索困住,宁死不屈。” 楚擎竖起大拇指:“好汉子。” “牛娃子挨了一刀后,被捆住,死活就是不跪,躺在地上,咬着牙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呢。” “他又挨了两刀。”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就老老实实的跪着了。” 楚擎:“…” 福三一拍大腿,回想起来依旧激动万分,叫道:“牛娃子,好汉子一条!”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这个叫牛娃子的宿卫是不是好汉子先不谈,首先是抽空去看看脑科吧。 要不然你就一直跪着,要不然你就一直站着,挨了一刀非要站起来,又被人家捅两刀才老老实实的跪着,你说你图什么吧。 “诶,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小的被绑在了树上,想要叫骂,可嘴里塞着破布。” 楚擎又开始好奇了:“对对对,我一直想不通个事,就是影视作品中…反正就是见到好多人,嘴里都塞着布不能说话不能呼救,我就很奇怪,就不能用舌头将破布顶出来吗?” “能啊,怎地不能,小的就用舌头给破布顶开了。” “然后呢?” “挨了两耳光,破布又塞回小的嘴里了。” 楚擎愣住了,沉默许久后,感慨万千的说道:“原本,我以为是角色和编剧没有常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缺乏生活经验啊。” “最后呢,你们怎么脱离险境的?” “一个偏将带着人给小的等人救了。”福三自嘲一笑:“那偏将见小的有几分血气,还问要不要当他亲随。” “你们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就没想过未来的出路吗,总是砍人,砍了那么多人,也没见谁混的特别好。” “哪里有心思想啊,想以后?”福三摇了摇头:“边关的军卒,都不敢想的。” “为什么?” “因为谁也不知道,战死和明日,哪个会先来,想那么多作甚,想着如何保命就是了。” 楚擎无言以对。 是啊,关内歌舞升平,边关满是杀戮。 对边军来说,未来不重要,因为死亡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到来,所以对他们重要的是保命,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明天,可到了明天,还有明天,不知和死亡哪个先来的明天。 “军伍…”即便楚擎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没出路的。” 福三是军伍出身,他也是这么认为,可是他却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即便普通百姓都知道,军伍没出路,破落户才去从戎,可这话,真的不能说,说了,谁来保家卫国,谁来守护大昌朝? 楚擎拍拍屁股站起身,正好见到大太监孙安从远处走来。 “快快快,送钱,赶紧送钱。”楚擎见到不少太监在旁边,低声交代道:“一会寻个机会,没人的时候,拿出十贯银票给那个老太监,如果不是这老太监,少爷今天绝对栽了。” 福三定睛望去,连连点头:“小的懂了。” 说完后,福三直接跑了过去。 孙安来找楚擎,主要是当“间谍”的。 黄老四心里不踏实,知道楚擎带了二百多人入宫修葺韬武殿,深怕这小子朕能给韬武殿修好,所以让老太监过来探探底。 福三跑过去后,拱了拱手:“这位公公,小的给您请安,小的是我家少爷的护卫。” 孙安不明所以:“有何事找咱家?” 福三解开腰上的布带,将手塞进了裤裆里,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给您看个好东西,您一定喜欢。” 孙安傻眼了,瞠目结舌那么一两秒,紧接着勃然大怒:“滚开,讨打的狗东西!” 骂了还不解气,孙安一佛尘抽在了福三的脑门上,然后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这得亏是楚擎的护卫,换了别人,孙安高低叫来一群禁卫圈踢这家伙! 一佛尘倒是不重,可福三却很茫然。 因为点啥啊,老子要给你银票,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啊? 楚擎跑了过来:“这怎么还走了呢,给他银票了吗?” “没啊。” “不收?” 福三摇了摇头,把手从裤裆里掏了出来:“拿着佛尘,身份定然不低,应是不喜收钱财吧。” “哦,那应该是吧,正好,省点是点。” 第80章 监工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干活的,多干少干都给那么多钱,楚擎必然会将陶家庄户的价值不断压榨。 等交代规矩们的小太监走了之后,楚擎就一个字---拆! 他是想通了,也别修葺了,重盖吧。 倒不是愿意多花钱,而是太危险了。 这要是人在里面修着修着,大殿突然塌了,压死人了,算谁的,就算没压死人,以后呢,哪天皇帝去里面溜达溜达,然后被压死了,楚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庄户们有点犹豫。 这辈子头一次入宫,就揽这么大个活,拆宫殿,这么刺激吗? 不得不说,福三真的有点克楚擎。 宫殿再破,那也是宫殿,很多规矩在这摆着,能是你拆就能拆的吗,太犯忌讳了。 如果刚刚孙安在,这宫殿绝对拆不成。 可惜,福三非要把手插裤裆里给老太监看个好东西,孙安直接被气跑了。 孙安不在,也就没人能告诉楚擎这宫殿拆不得。 拆房子很好拆,楚擎让福三找几个太监去借绳子再牵几匹马来,将绳子拴在殿柱上,八匹马一拉,轰隆一声,屹立至少三十年的韬武殿,塌了。 烟雾弥漫,楚擎给生活比了个心。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这破殿唯一的宿命就是成为一片残垣,太解气了。 “把碎石往外拉,堆在外面。” 楚擎叫唤了一嗓子后,叫来了吴刚:“吴大爷,今天清理碎石,明天分出一部分人,咱弄砖。” “砖?” “是的,明天我教你们怎么弄。” 吴刚哦了一声,收了钱,雇主说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没那么多问题。 而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目瞪口呆的望着报信的小太监。 “这混账东西,给朕的…给朕的韬武殿修塌了?!” 小太监瑟瑟发抖的应了一声。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不知死活!” 古人比较迷信,房屋倒塌不吉利。 后世的话,叫做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 宫中的殿宇倒了,这是不祥之兆。 孙安连忙问道:“陛下,要不要老奴去责罚一番?”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道:“也好,这罪,到时一起治,让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去胡乱折腾,朕到时责罚楚文盛即可!” 孙安无声叹了口气。 这楚擎,忒坑爹了。 “好,就任由他胡乱折腾,朕倒要看看,他如何在月余内把朕的宫殿盖起来!” 小太监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孙安挥了挥手后,小太监才倒退着跑走了。 门口杵着一群禁卫和太监,都是负责宫中杂事的。 小太监出来后,众人连忙小声问道天子什么反应。 “陛下说,任由那群人胡乱折腾。” 众人面带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各忙各的去。 殊不知,就因为天子这一句“气话”,楚擎反而可以甩开膀子瞎折腾了。 而殿内天子也没心情批复奏折了,越想越气。 以己度人,他觉得楚家父子是故意的。 他拿韬武殿这事刁难楚文盛,现在楚文盛的儿子直接给韬武殿弄塌了,这不是破罐子破摔是什么? 看向书案上的奏折,黄老四是死活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 再有着诸多的恶趣味,笑点再低,他也是天子。 宫殿被拆,心里哪能舒服。 这感觉就和在外面上班,然后找个装修公司给家里刷个大白,结果回家一看,一个卧室被拆了,换谁谁都不乐意。 可要是发怒降罪吧,也不是那回事,毕竟他要用韬武殿这事迁怒工部,从而和涠江粮仓一事二罪并罚。 即便是天子,想要搞谁也不能师出无名,更不要说搞一个衙署了。 “取上次朕穿的甲胄!” 黄老四霍然而起,越想越气:“朕倒是要看看,这小儿如何猖獗,敢拆朕的宫殿!” 孙安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其实这事真不怪楚擎,要怪只能怪黄老四咎由自取。 挺好的宫殿,他为了为难楚文盛,非让孙安带着一群人弄的破破烂烂的,要没这一茬,楚擎怎么可能推倒重来。 再者说了,楚擎哪知道讲究这么多,你要修葺,我给你盖个新的多香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皇帝恨上的楚擎正在大呼小叫。 “快点的,加油干,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们这么墨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等着本少爷给你们投月票呢,快点的!” 一群庄户们喊着号子,勤快的将碎石往外围搬。 “磨磨唧唧的,有月票也不给你们投,靠。” 楚擎骂了一声,这一看今天根本弄不完,拦住一个小太监。 “去,弄几个独轮车去,要不然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 小太监一看楚擎颐气指使的模样,哦了一声,带着小伙伴们找独轮车去了。 楚擎冲着一群小太监的背影喊道:“还有工具,铲子铁锹什么的。” 喊完后,楚擎回头看了眼汗流浃背的陶家庄户们,骂骂咧咧的。 “干苦力也不知道带点工具,还得现借,这钱花的可真冤枉。” “可不是怎的。”福三应了一声,狐假虎威的冲着庄户们喊道:“莫要偷懒,老子的双眼可亮的很!” 楚擎想了想:“仨儿,我要不要拿个鞭子啊。” “拿鞭子作甚?” “我看监工都是这么干的啊,手里拎着个鞭子,谁偷懒就给谁一下子。” 福三脸都吓白了。 即便是福三这智商都知道,在皇宫里,手里拎着鞭子,没事给干活的百姓一下,那你直接跑议政殿门口大喊一声老子要刺杀狗皇帝多省事。 楚擎的想法很简单,今天推平,空出地方,下午去北市买工料,明天开始制砖,盖到哪算到哪,至少在工期到了之前有个样子,完成度越高,天子越不好拿这事责罚老爹。 “咱这还有多少钱?”楚擎思考了片刻问道:“你下午带几个人去北市买工料吧。” 福三伸手入裆,将里面的银票都掏了出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以后能不能放在袖子里,宫里全是太监,你总掏裤裆,人家还以为你炫耀什么呢。” “少爷,您准备怎么制砖啊。” “空心砖,快,也节省成本,主要是节省成本。” “空心转是什么砖?” “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81章 破坏市场行情 楚擎将铸砖的材料写了下来,交给了福三,后者拿着腰牌离了宫前往北市购买。 正值正午,陶若琳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东家,管饭。” 楚擎皱着眉头:“皇宫里我上哪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自己没带干粮吗?” 关于这一点楚擎倒是之前问过福三了,没什么规矩,雇主愿意管饭就管,不愿意管就不管,爱干不干,即便是管饭了,最多也就是熬些稀粥弄些酱菜,用不了几个钱。 楚擎倒不是吝啬,如果是吴刚大爷来问的话,他大不了拿出一两贯,可对陶若琳,他总是心生一种排斥感,这种排斥,除了刚刚对方在宫门之外煽风点火,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是眼前这位一定很漂亮的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坑人,而且这种坑人,还未必是无意的。 “带了呀,可是东家不管饭吗?”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带了干粮我还管什么饭。” “东家雇的可是陶家的庄户,又是在宫中做工,不备吃食,说出去不好听呀。” 楚擎没吭声。 还真别说,事这么个事。 要是寻常活计也就无所谓了,在宫中,自己和老爹都有官身,让人来干活连饭都不管,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本少爷身上没带钱,等福三回来的让他带人出去给你们买。” 陶若琳歪了歪脑袋,笑意更浓:“他何时回来。” “不知道。” “那我先垫上好不好,明日你再还给我。” 楚擎哪里会计较这种小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正巧看到远处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孙公公,旁边则是面沉如水的黄老四,穿着宿卫甲胄的天子。 楚擎有些闹心,他正好想找孙安看看能不能再占点便宜,可孙安旁边还跟着个变态杀人狂,他就有点犯怵了。 陶若琳也见到这二人了,面色突变,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一转身,快步走开了。 黄老四望着成了一片废墟的韬武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孙安则是面露愁容。 要不,您就表露身份处罚一顿楚擎,要不,您就老老实实的在敬仪殿批复奏折,穿身宿卫的甲胄跟过来,算什么事啊。 楚擎到底还是迎了上去,都是熟人,也不用施礼,拱了拱手:“孙公公,黄将军。” 孙安倒是点了点头致意,黄老四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和谁强拆了他家房子似的。 “孙公公,正好问您点事,就是…宫里管饭不?” 孙安哭笑不得,指了指正在运残土的庄户们:“管他们的吃食?” “是啊,都是苦哈哈,过来上工,随身就带了几张蒸饼,我想着要是宫里有多余的饭菜,就是大家吃不了的…” 话都没说完,黄老四冷声打断道:“你雇的人,为何要宫中管他们吃食,你将这皇宫当做什么地方了,你以为你是谁。” 楚擎斜着眼睛。 人家老太监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保安队长嘚瑟什么,还我以为我是谁,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啊。 本身楚擎就是随意一说,想着能占点便宜就占点,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不恼怒。 结果这黄老四就和要找茬似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说道:“本将总是听闻这大户人家雇佣百姓,非但不管吃食,便是工钱,都是给的少之又少,不知你给这些百姓是多少工钱。” 楚擎耸了耸肩:“七十五文。” “什么,每人七十五文?” “是啊,怎么了。” 孙安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七十五文,这工钱,便是朝廷灾年雇佣流民都没这么少。 黄老四怒极反笑。 他正好要找楚擎的茬,现在可算是有了由头,劈头盖脸就骂上了:“好你个楚文盛之子,每人才七十五文,你这心肝让狗吃了不成!” 楚擎往后退了一步,怕对方吐沫星子喷自己脸上。 都没机会辩解,黄老四和吃了枪药似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欺民,若是你爹知道了,打折你的狗腿,如今虽不是农季,百姓却也要忙碌于田间,说,你是不是以权压人,强迫这些百姓为你做工!” 楚擎这脾气也上来了,他不信黄老四就是再是个变态杀人狂还能当场捅死自己不成,破口大骂道:“我给多少钱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叽叽歪歪的。” 孙安面色大变,黄老四都愣了一下,活这么大,除了他老爹,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孙安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天子一声令下他就叫唤一嗓子,让禁卫给楚擎剁成肉酱。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眼眶都开始暴跳了。 “好,好啊,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朕…” 楚擎直接打断道:“别说一天七十五文,就是一天六十五文,五十五文,那也比北市行情高,我乐意开多少开多少,和你有毛关…” 楚擎说到一半,愣住了,黄老四也愣住了。 “额…你刚才,刚才说敢在朕…朕什么?”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面色开始发白。 黄老四傻眼了,一脸狐疑:“一日七十五文?” 楚擎大气都不敢喘,望着黄老四,他突然有一种猜想,面前的人,不会是… 见到楚擎的模样,黄老四突然哈哈一笑:“本将是说,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真龙天子的皇宫之内如此欺民,原来是一日七十五文,误会,是误会,哈哈哈哈,是本将错怪你了。” 孙安无比的佩服。 天子就是天子,这都能圆回来! 庄户就在不远处,黄老四虽然觉得楚擎不敢睁眼说瞎话,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对孙安打了个眼色,后者跑开了,去寻了个庄户低声询问了几句。 得到确切答复后,孙安跑回来了点了点头:“黄将军,楚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一日开的工钱当真是七十五文,非但如此,便是连那些不做活计只是追逐打闹玩耍的孩童也雇佣了,二百余人。” “你楚府,竟如此阔绰?” 黄老四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冤种。 这位新君可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在边关混了那么久,没事就微服私访出去溜达溜达,所以对很多事比其他大臣要清楚。 就京中雇佣百姓的行情,最低的十几二十文都有,一日七十五文,这都属于是破坏市场行情了,连黄老四都觉得楚擎是个冤大头。 第82章 不搭理 黄老四笑了,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所谓天子,便是天下人的君父,将所有百姓都当成“孩子”看待。 楚擎愿意开这么高的钱雇佣百姓做工,他很欣慰,也很欣赏。 可这笑容,只维持了几秒,黄老四又皱起了眉头。 “你楚府,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之前千骑营调查过,修葺韬武殿的钱,楚文盛用来救灾了。 雇了二百多人,肯定是要私掏腰包的,又开这么多工钱,黄老四也不得不怀疑楚家是不是也偷摸贪钱了。 如果楚文盛这么“有钱”,不私自掏腰包救济灾民,而是用皇帝的钱来赈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属于是慷他人之慨买名声。 “你管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你敦煌来的啊,壁画那么多,开多少钱要问,哪来的钱还要问,你以为你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楚擎怎么看黄老四怎么不顺眼,一开口那模样,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点什么似的。 孙安知道天子的意思,面无表情的说道:“楚公子,若是咱家没记差,你楚府,似并不是富裕门户,府中至多几亩闲田,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对于孙安,楚擎还是比较客气的,苦笑了一声:“找人借的呗,找朋友押了宅邸,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卖了,哎呀,砸锅卖铁呗,还能怎么样,给天子修宫殿,卖肾也得干啊。” 黄老四面色莫名:“找人筹措,何人愿借你楚家钱财?” 天子多疑,根据他对楚家的了解,全京城的人都绕着楚家走,谁能借他钱? “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一遍,借了三四十人吧,前两天借的,然后去钱庄换的银票。” 楚擎本来是不想搭理黄老四的,但是他得在孙安面前哭穷装惨,这样也好多占一些便宜。 “竟找了那么多人筹措?” 黄老四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再次露出了几许笑容。 楚文盛将他的钱,用来救济灾民,又为了修葺韬武殿补上亏空,四处借钱,非但抵押了宅子,还找了四十多人筹措钱财,这份心,难得。 一时之间,黄老四的心态也再度发生了转变。 当官的,都爱惜羽毛,珍惜名声,怕是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楚文盛了,找了数十人借钱,以后混官场哪里还有颜面可言,这样的官员,太稀少了。 “孙安。”黄老四淡淡的开了口:“日后楚公子雇佣的这些百姓,每日的吃食,让内务府负责吧。” “好。” 楚擎瞅了眼二人,心中暗暗诧异,孙安说的不错,这位黄四黄将军果然是个变态杀人狂,变脸和翻书似的,心理上肯定多多少少都有点疾病,要不然老太监也不能这么怕他。 黄老四挥了挥手:“现在便去吧,到了晌午,莫要让百姓们饿着肚子。” “好,咱家这就去。” 孙安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多待了,赶紧离开。 孙安走了,楚擎也懒得和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转身,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黄老四又皱眉了:“你不对本将言谢?” 楚擎哭笑不得:“人家孙公公管的本来就是内务府,而且百姓吃的饭什么的,都是内库开销,说白了就是吃天子的,我和你说哪门子谢谢啊。” “是本将交代他的。” “那倒是。”楚擎上下打量一番了黄老四,嘿嘿一乐,压低了声音:“哥们,孙公公是天子近侍,按理来说权利挺大的,为什么这么怕你啊,是不是你抓着他什么把柄了?” 黄老四眼底略过一丝莫名之色。 他也反应过来了,刚刚的确是无意间露出了不少破绽,自己冒充的是太子亲勋翊卫郎将,正五品的宿卫,却对孙安这个天子近侍颐气指使,说不过去。 要么说黄老四也是编瞎话不眨眼的货,学着楚擎的模样嘿嘿一笑,悄声说道:“不瞒楚公子,那老太监,的确是有把柄在本将手中。” 楚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什么把柄?” “这老太监,人老心不老,在宫中,和几个老宫女…” 毫无下限的黄老四对楚擎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楚擎满面狐疑:“可他不是太监吗?” 黄老四神情微变。 是啊,自己这瞎话太不走心了。 “哥们你逗我呢吧,他一个太监,一没犯罪动机,二没作案工具的,他和老宫女能干什么,柏拉图啊?” 要么说天子就是天子,都不带慌的,淡淡的说道:“你受过宫刑吗?” “废话,正经人割自己干什么。” “既你未受过宫刑,如何知晓太监就没有七情六欲。” 楚擎闻言一愣,黄老四继续说道:“虽是太监,可也是男人,既是男人,自然…自然就有七情六欲。” “可他用什么啊,啥都没有,光瞅着傻乐啊?” “楚公子怎问的这么细。”黄老四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当时被本将捉到的时候,那场面,本将看的是瞠目结舌,下贱,着实是下贱,呸!” 楚擎双眼放光:“怎么个下贱法,你和我学学呗。” “那…”黄老四顿了顿,微微一笑:“本将若是和你说了,你岂不是会以此要挟孙公公,本将可不中计。” 楚擎哈哈一笑:“随便问问,你想多了。” 嘴上这么说,楚擎却没全信。 老太监说黄老四是个变态杀人狂,杀人不眨眼的,所以怕他。 而黄老四呢,说老太监是个死变态,被抓住了把柄,所以可以摆弄孙安。 至于楚擎呢,觉得这俩人都是满嘴鬼话的主儿,不是说不信,而是不能尽信,不过他确实觉得这俩人有点不太对头。 楚擎也没多想,宫中的事还是少打听吧,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世道,吃瓜都容易满门抄斩,反正修完了韬武殿后也和这俩人没什么交集了,虚与委蛇客气客气能过的去就行。 第83章 神灯与天子 回头扫了眼运残土的庄户们,楚擎伸了个懒腰,无事可做,随意寻了个柱子坐了上去。 黄老四也真是没什么正事的天子,不回去处理奏折,乐呵呵的坐在了楚擎旁边。 “赋首诗来听听。”黄老四和个大爷似的,大大咧咧往那一坐:“怀古的,有趣的,听着逗人开心的。” “我给你跳个艳舞得了呗。”楚擎一脸嫌弃:“我发现你挺自来熟啊,昨天晚上那马蹄铁呢,你拿着图纸就跑了,你是不是报上去了,一千贯什么时候给我。” 楚擎也是想通了,什么变态杀人狂,再可怕能有皇帝可怕。 在变态杀人狂的魔爪下捡回一条狗命,几率虽然不高,但是有,可要是没钱修建韬武殿,天子不舒坦了,那不是杀一人,杀一大家子都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禀明了兵部,兵部还未回话。” 什么叫天子,天子就是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千贯而已,莫说千贯,这马蹄铁推广开来,楚公子便是功臣。” “不需要,我就要钱。” 楚擎站起身,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喊道:“那谁家死孩子,顶名额白占本少爷工钱就算了,还特么乱跑,有没有家长管了,这是皇宫,跑丢了再给孩子割了当太监!” 黄老四听不下去了:“莫要乱喊,你以为太监是这么好当的,想当便当。”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咋的,还得海选呗?” “海选是何意?” “就是一大帮人踊跃报名,然后挑几个顺眼的,咔嚓一刀剁了,然后当太监。” “原来是遴选之意。”黄老四微微一笑:“太监罢了,倒不至如此麻烦。” 楚擎没搭茬。 他对怎么当公公这件事丝毫兴趣没有。 “楚公子,你诗文无双,不如…” 楚擎又站起来了,大喊大叫道:“吴大爷,你能不能行了,那一群熊孩子又跑了,丢了我可不管啊,这么大岁数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黄老四乐呵呵的,望着远处被大人抓到之后一顿削的熊孩子们,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你是雇主,应责罚他们,年纪幼小,更应知晓规矩与尊卑,抽上几棍子就安生了,这是在皇宫之中,冲撞了贵人,你吃罪不起,他们也吃罪不起。” 楚擎拧着眉:“你小时候你爸是不是总打你,感觉你有点反社会人格呢,都是群孩子,屁大个孩子不让他们玩不让他们闹,难不成让他们研究光刻机?” “也是,平民之子,玩闹也不无不可。” “你这话说的,平民之子和天潢贵胄有区别吗,不都是孩子吗,玩、闹、笑,都是天性。” “天性?”黄老四的眼底略过一丝复杂之色,语气极为莫名:“是啊,天性,幼童为何不可笑闹。” 楚擎冲着吴刚大喊道:“吴大爷,给那俩死孩子叫过来,别乱跑了,我来看着。” 老头苦笑连连,一手抓着一个,也就四五岁,流着清鼻涕,被可怜巴巴的带到了楚擎面前。 “东家,大旺和二妮的爹娘都来上了工,庄子里无人,您多担待。” “您去忙吧,我来看这就好。” “东家真是心善。”老头施了礼后又回去干活了。 黄老四奇道:“你为何要对百姓以礼相待口言尊称。” 楚擎没搭理他,而是对着两个孩子恶狠狠的说道:“就坐这,不准乱跑,乱跑打断你俩狗腿。” 大旺吸溜吸溜鼻涕,有些畏惧,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再乱跑乱叫了。 二妮穿着满是补丁的花裙子,扎着个冲天辫,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盯着楚擎看。 楚擎嘿嘿一乐:“小丫头,我可告诉你,这皇宫里规矩特别多,要是乱跑了,指不定被哪个皇子甚至是皇帝给抓到了,直接撒点烤肉料就给你吃了。” 黄老四轻咳了一声,他觉得楚擎挺欠揍。 二妮奶声奶气的说道:“皇帝才不吃人,皇帝是爹爹。” 楚擎微微一愣:“皇帝是…我靠,你别告诉我你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皇帝是天下人的爹爹,爹爹不吃人。” 楚擎大失所望,他还以为碰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呢,正好再抱一个大腿。 黄老四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脏丫头,坐上来。” “你才脏。”二妮撅着嘴,乖顺的坐在了楚擎的旁边。 黄老四又开始尴尬了。 楚擎没注意到黄老四的异常,乐呵呵的说道:“老实待着,给你俩讲个故事吧。” 二妮指了指身后:“二妮想去玩,不想听故事。” “好,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本少爷就给你讲一个阿拉丁神灯好不好。” 二妮:“不好。” “话说有几个旅人,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没了食物,也没了水,又渴又累,突然,他们在前面见到了一个灯,就是油灯吧,你们猜怎么着。” 二妮挠了挠额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大旺则是强忍着打哈欠的模样。 楚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这个油灯特别厉害,见了这个油灯,那就能满足三个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的话,见了这个油灯…” 话没说完呢,孙安带着一群二十来个太监拎着食盒走来了。 楚擎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是的,都是些吃食。”孙安笑眯眯的:“做工,哪能不填饱肚子,吃便是。” 楚擎道谢,回头大呼小叫了一番后,吴刚带着庄户们围了上来,打开食盒后开始大快朵颐。 这也就是陶家庄户吧,换了其他寻常百姓,别说直接上去吃,就是来了皇宫之中都不敢抬起头多看别人一眼。 楚擎不饿,坐回了柱子上,无聊的打发时间。 黄老四幽幽的说道:“那故事还没讲完。” “我给俩孩子讲故事,你听什么。” “听着有趣。” “已经讲完了,就是见到神灯,得实现三个愿望。” 黄老四略显失望:“无趣的故事。” 楚擎也是有口无心的一问:“要是你见了神灯,会怎么样。” “见了便见了,那神灯说出三个愿望,我应允了就是。” “不是…”楚擎一脸懵逼:“大哥你用哪个耳朵听的故事,我是说,你见到神灯之后,你许三个愿望,他帮你实现,不是神灯许三个愿望,你帮他…” 顿了顿,楚擎面色古怪的望着黄老四。 这家伙也太狂了吧,不像是个打工的保安头子啊,倒像是个发工资的老板,特么的还想满足人家神灯三个愿望,你以为你是谁? 黄老四呵呵一笑:“那神灯何德何能,可满足本将三个愿望。” “黄将军。”楚擎满面敬佩的说道:“当个碳基生物,真是委屈您了。” “神灯,笑话。”黄老四望着天际线,淡淡的说道:“本将要五谷丰登,要天下一统,要海清河晏,那神灯,能实现了本将的愿望?” 楚擎竖起大拇指,一脸揶揄。 他是看出来,这家伙不但能吹,还能装,完了装的还特别高端,这是将装b印在骨子里了。 还五谷丰登海清河晏,你一个保安头子操什么心,你以为你是天子啊。 第84章 讨个公道 楚擎不喜欢比自己还能装的人,拍了拍屁股,跑去跟一群庄户们混吃的去了。 黄老四发现楚擎似乎不咋爱搭理自己,突然有点小失落。 其实他很享受这种隐瞒身份与其他人交流的感觉,尤其是最后显露“真容”之后,对方惊讶万分然后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模样,很爽! 孙安走了过来,悄声道:“陛下,敬仪殿还积压了一些兵部的折子,您看…” “朕每日操劳,难得闲暇片刻,晚些再回去。” 孙安陪着笑,不敢再说什么。 作为天子近侍,他理解黄老四。 登基之前,作为四皇子的天子在军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与军卒们称兄道弟好不快活,本就是散漫的性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京争夺皇位,夺了大宝后,却要整日困在皇宫之中处理那永远批复不完的奏折。 没了满嘴荤话的粗鄙军卒,没了策马狂奔的快意,更没有刀头舔血的惊险,这位新君也只能微服出宫在京中转转了。 现在猛然间见到了人间的“烟火气”,自然要凑凑热闹不想回敬仪殿中批复奏折了。 小太监带来的食盒看着很多,菜肴也精致,可也只是精致罢了,填不了多少肚子,二百多人,一人吃上那么两三口就没了。 大人们倒是没说什么,知道深浅,意思意思吃一口得了,天大的福分,哪能再张嘴讨要,随身带着蒸饼垫吧垫吧几口后又继续干活了。 可二妮和几个小孩子却是第一次吃宫中的美味,流着口水抓着大人的袖子小声说着没吃饱。 孙安瞧见了,笑眯眯的冲着二妮招了招手:“丫头,来咱家这。” 二妮躲在吴刚身后,有些畏惧。 孙安也不恼怒,一指西北侧:“去,那里是膳房,没吃饱,那就去要些糕点吃。” 吴刚连忙满面歉意:“公公厚爱,吃饱了,丫头吃饱了。” “长身体的年纪,去吃就是了,宫里还能没了吃食。” “谢谢爷爷。”二妮喜笑颜开,带着她哥哥大旺撒丫子跑向了膳房。 这一声“爷爷”,叫的老太监见牙不见眼,嘴巴咧的都能看到扁桃体。 楚擎微微一笑,倒是对老太监改观不少。 能喜欢小孩子的人,一般坏也坏不到哪去。 原本,楚擎是对皇宫敬畏的,对孙安也带着几分敬畏想要巴结讨好。 可一来二去的,他发现拿着佛尘的大太监挺好打交道的,这宫中,也不像是自己想的那般森严可怖。 坐回了柱子上,楚擎又开始发起了呆。 黄老四还是坐在那,望着挥汗如雨的庄户们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到孙安弓着腰静立在一旁,黄老四打了个颜色,让老头太监哪凉快哪待着去,他怕楚擎再看出什么。 结果过了没一会,二妮和大旺俩孩子跑回来了,小丫头在前面跑,哭哭啼啼的,直接扎进了吴刚的怀里。 楚擎站起身走了过去:“怎么了?” 二妮小声和吴刚说了什么,老头听过之后满面尴尬,连连摆手:“无事,无事,东家莫要挂怀,是丫头不懂事,无事的。” 楚擎拧着眉头,望着哭的惨兮兮的二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和叔叔说。” 二妮将脑袋搂住吴刚的大腿,也不说话,就是哭。 大旺倒是开了口,看着楚擎说道:“东家老爷,妹子去膳房要些糕点吃,有个胖太监骂了妹子。” “骂什么了?” “说他是不要脸的野丫头,滚远些。” 楚擎蹲下身拍了拍二妮的脑袋:“叔叔没带钱,明天,明天再来的时候,叔叔一定带着好多糕点给你吃,别哭了,这是皇宫,那些太监都是给皇帝打工的,咱招惹不起。” 二妮吸溜吸溜鼻涕,看着楚擎乖巧的点了点头:“二妮明日不来了,宫里不好,谢谢东家。” 楚擎站起身,叹了口气对吴刚说道:“也好,明日别让孩子们来了,工钱一样给,得了工钱,给孩子们买些吃的。” 吴刚又施了一礼:“东家心善。” 楚擎摆了摆手,颇为无奈的坐回了柱子上。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黄老四笑道:“那脏丫头被欺辱了,你为何不为她讨个公道?” “别闹了,骂她的肯定是太监,皇宫的太监,我用什么讨公道,全家的命啊。” 黄老四面带鄙夷:“胆小如鼠之辈,太监又如何。” 楚擎双眼望天,懒得吭声。 他何尝不想给二妮讨个公道,一个孩子要些糕点吃罢了,不给就不给,还骂人家,怪不得都说太监心理不正常。 “孙安交于你了腰牌,拿着这腰牌,去,为那脏丫头讨个公道。” 楚擎摇了摇头:“不管这闲事。” “为何?” “怕得罪人。” “得罪人?”黄老四脸上鄙夷之色更重:“此事是孙安交代的,便是得罪了人,又能如何。” “这是皇宫,不是其他地方,因为这点小破事我去找孙安公公告状,至于吗,再说了,都是太监,人家可都是一家人。” “瞻前顾后,枉为男儿!”黄老四霍然而起,一把抓着楚擎的肩头给他拎起来了:“与本将去,为那脏丫头讨个公道。” 楚擎哭笑不得:“你看不过去你就直接去得了呗,拉着我干什么。” “本将不言语,你来责罚。” “啊?” “快走,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黄老四手劲极大,一拉一扯差点没给楚擎拽倒。 挣脱开了黄老四,楚擎只好跟着:“那我去看热闹啊,你要打要骂你自己上。” “本将说了,不言语,你来责罚。” “我一个宫外的人我责罚太监干什么。” “让你做便做,狗眼看人低的太监,既愿意刁难一个娃娃,那你便刁难他!” 楚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看黄老四的模样,根本没拿太监当回事,楚擎本身就看不过,有黄老四撑腰,给二妮出口气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这样,二人并肩走到了善房之外。 膳房叫房,实际是个大院,还不是御膳房,就是给宿卫和有品级的太监们做饭的地方,一桶桶新鲜的食材摆在外面,几个太监正在案板上剁馅。 黄老四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吓了里面的太监们一跳。 二人一眼就看到“嫌疑犯”了,院子里面七八个太监,只有一个胖的和个野猪似的。 第85章 肉馅儿 太监们齐齐看向黄老四和楚擎,满面困惑。 胖太监是个管事,陪着笑凑了上来;“这位将军,不知道您来膳房有何贵干。” 一群厨子,哪里会见过天子长什么德行,所以根本不认识黄老四,但是黄老四冒充的毕竟是宿卫,也是正五品的品级,远远不是这群太监可以得罪的。 黄老四一把拽掉了楚擎腰上挂着孙安给他的那个腰牌,冷笑一声:“我二人是来刁难你的。” 胖太监一脑袋问号。 楚擎算是服了。 你想出气,不是不行,进来一顿踹就完事了。 不想这么野蛮,师出有名,刁难人家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你特么说出来干什么,说出来还叫刁难吗? 楚擎一看这胖太监就知道的确不是什么好鸟,都是太监了,满身横肉。 抓回了腰牌,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黄老四:“学着点吧,看看我是怎么刁难别人的。” 晃了晃腰牌,楚擎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公公,我们是奉孙大公公之命办差事的。” “大公公?”胖太监面色一变:“您言明既是。” 楚擎四下看了眼,见到这胖太监正在剁馅,负手一笑:“大公公想吃饺子,麻烦这位死胖…麻烦这位公公剁点馅儿吧。” “饺子是何吃食?” 楚擎也被问懵了,一思索才想了起来,饺子真正流行起来是清朝那会,东汉末年倒是有,不过那时候叫焦儿或者焦耳,医圣张仲景也是救治灾民的时候把羊肉和药材包一起弄出来的。 “哎呀,就是剁馅儿,你不正好剁馅儿呢吗。” “敢问孙公公是要吃什么肉?” “猪肉。” “猪肉腥臊,孙公公为何…” “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剁就剁。” “这就去,这就去。” “慢着。”楚擎调整好表情,随即压低了声音:“要十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握着菜刀的太监愣住了:“臊子是何意?” “你特么能不能按台词来,就是肉馅。” “哦,好好的。” 孙大公公交代的,胖太监哪里敢怠慢,两把菜刀剁的上下翻飞,不出一会便剁好了肉馅。 楚擎继续道:“再要十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许精肉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胖太监二话不说,抄起一大块肥肉就剁了起来。 黄老四看的眉头直皱:“你这是作何?” “你就看着吧,精彩的马上来了。” 眼看胖太监剁完了馅儿,楚擎哈哈一笑:“孙公公还说,要十两软筋脆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说完后,楚擎赶紧后退几步,怕这胖太监抄起菜刀砍他。 结果谁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胖太监抄起一扇排骨,换了菜刀,一长一短,一宽一窄,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武林高手一般刀影连连,片刻后,在楚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十两“软筋脆骨”的肉馅剁好了。 将肉馅一划拉,胖太监陪着笑问道:“孙公公可还有其他交代。” “我…”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这胖太监,这么牛b吗,还真是一点肉末都没见到。 黄老四明显是个急脾气的人:“真是麻烦,上去打他便是!” “慢着!”楚擎一咬牙,冷笑一声凝望着胖太监:“孙公公还说,再来十两表皮细胞,做成臊子,不能见定点细胞核在上面。” 楚擎还就不信邪了,这要是胖太监能“剁”出来,他绝对二话不说马上就跑,因为要是出现这种情况,这已经不是历史架空了,而是玄幻修仙题材了。 还好,胖太监眼珠子有些发直:“敢问,这表皮细胞是何意?” “好哇!”黄老四突然叫道:“连表皮细胞都不知为何意,还敢在膳房当差,找死!” 一语落毕,黄老四突然暴起,大长腿直接迈了出去,紧接着一脚将胖太监踹翻在地,不忘回头冲着楚擎一挥手:“打他!” 楚擎完全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孙安说关于黄老四是个变态杀人狂这件事,目前看来,可信度很高啊。 黄老四一脚将胖太监踹翻在地后,单手举起了案板,直接砸在了太监的头上。 鲜血飞溅,黄老四又是一脚给胖太监踢出了半米之远,满面煞气:“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仗着在宫中办差也敢如此跋扈,找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一群太监们都吓坏了,连忙跪倒在地求着饶。 黄老四说的一点不假,能当厨子的,肯定不是什么有背景的太监,平日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得罪,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二妮来的时候,胖太监很诧异,宫里怎么还跑来了百姓,一问之下得知是一群百姓入宫做工,登时骂了两声,骂的内容也难听,这才惹的二妮一路哭着跑了回去。 黄老四生气也生气在这。 孙安是天子近侍,答应了让孩子们吃糕点,算是在天子的“家”中答应了孩子敞开肚皮吃糕点,结果呢,结果一群奴才竟然给人家孩子惹哭了,黄老四如何不怒。 对于百姓,天子看成自己的子民,至于太监,天子则是将他们看成家奴罢了。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一件事,家奴惹哭了自己的子民,所以黄老四很生气,感觉是家奴给自己丢了人。 挨了两脚,被砸了一下,那么肥胖的一个太监,已经晕死过去了,可见黄老四的力气有多大。 黄老四双眼之中满是冷意:“韬武殿外,有百姓修葺大殿,每日吃食你等负责,若是怠慢,这便是下场!” 太监们连连称是,吓的魂不附体。 冷哼了一声,黄老四这才转身离开,看热闹的楚擎大呼过瘾。 黄老四很威风,扫了眼楚擎,略微不满:“婆婆妈妈,教训一群奴才罢了,废那么多话作甚。” “是是是,还是黄哥威风,哈哈哈。” “那是自然。”黄老四哈哈一笑:“宫中,自然是本将最威风了。” 楚擎暗暗诧异。 这家伙这么能吹牛b,还是在宫里吹,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黄老四回过头:“刚刚叫你与本将一起教训那狗奴才,你为何不动。” “人家都晕倒了,还打啊。” “昏死罢了,今日本将心情尚好,若是往日,必叫他尸首分家!” 楚擎瞳孔微缩。 孙安说的果然不错,这家伙的确是个变态,多大个事就要弄死人家,以后还是离这死变态远点吧。 “对了,那饺子是和何物,本官吃遍了珍馐美味,为何不曾听闻过。” “就是饺子,挺好吃的。” “既是食物,都是怀古所吃,这饺子,是纪念何人的。” 楚擎敷衍道:“屈原吧。” 但凡不知道,都是纪念屈原的。 “胡说。”黄老四沉声道:“纪念屈原,明明吃的是粽子!” “那就是纪念嫂子的吧,我也不清楚。” 第86章 怨毒 楚擎还是比较开心的,只要能省钱就开心。 黄老四这么一闹,以后庄户们吃饭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二百多人,能省不少钱。 相比孙安,楚擎突然喜欢和黄老四打交道了,这家伙办事简单粗暴,可比油滑的老太监强多了。 回到韬武殿遗址的时候,福三回来了,和北市的一些工料铺子谈好了,楚擎要的东西,第二日就可以筹备好,订金都下了。 楚擎忙着对照工料,也没注意到黄老四离开了。 毕竟是干特殊工种的,不可能跟着楚擎一直看热闹,揍了个胖太监爽一爽就回去处理奏折了。 而楚擎这边则是进行技术指导,连说带比划,庄户们听的似懂非懂。 “不用三合土,也不是青砖,是红色的,红砖明白吗,而且你们说的那青砖也不是…” “黏土倒池子里啊,加水,人上去踩,最好整两头牛上去踩踏…” “不能有杂质…” “得用砖模啊,积压成型后晒砖坯…” “没窑烧就搭窑烧啊…” “烧好庄户浇水再闷窑…” “你说为什么,将红色高价氧化铁还原成青灰色的低价氧化铁…” 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楚擎看向众人:“现在明白了吧。” 庄户们面面相觑,吴刚满面愁容:“东家,刚刚您说的三合土,我们还能听得懂,你越往后说,我们越是听不懂了。” 本来庄户是十句话能听懂一句话的,楚擎一说个高价氧化铁,他们是变成十句话十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楚擎一脸郁闷的蹲在了倒塌的石柱上。 其实他也没铸过砖,只是了解了个大概流程工艺,就连用料配比都记的不是很精确。 用力的揉着脑袋,楚擎犯难了。 庄户们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也下死力气,问题是他说不明白,大家也听不懂。 吴刚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东家,再者说了,在宫中建个砖池和火窑,宫中的贵人们,许么。” “有什么不许的,盖完了再给拆了打扫干净就完事了,谁家装修不是这么装的。” 揉了揉脑袋,楚擎挥了挥手:“算了,先烧着吧,其他人去搞粘合剂。” 古代是没有水泥的,所以粘合靠的是黏土、沙、白膏泥、糯米汁等,建筑的城墙,台基都是夯筑,土是一层层夯实的,结构也比较紧密。 毕竟是个宫殿,塌了之后全是残土,光是清理就用了一日。 天色暗了的时候,楚擎带着人离了宫。 出了宫,楚擎愁眉苦脸。 因为庄户们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关于烧砖这件事。 质地上好的青砖价值高昂,楚擎根本没有那么多预算,所以只能自己烧,烧红砖和空心砖,一个是节省了成本,再一个是质量也能好点。 可楚擎高估了自己的表达能力,也高估了庄户们的理解能力。 离了宫,大家准备分道扬镳,楚擎正准备带着福三离开的时候,陶若琳背着手歪着脑袋追了上来。 “东家东家,有事与你说。” 楚擎转过头,面无表情:“什么事,说。” “你说的那砖烧出来,当真顶用?” “那你觉得呢,不顶用我敢给皇帝盖房子。” 陶若琳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可庄户们没有听懂。” 楚擎没吭声。 是这么一回事,自己说的,和传统烧砖的方式有着很大的差别,庄户们是无法理解。 “我听懂啦。”陶若琳满面皎洁之色:“我帮你烧出来,以后你不准对我冷着脸。” “你听懂了?” 楚擎面露狐疑,自己说的都没听懂,对方居然听懂了? “是呀,取土,粉碎过筛后留下的细密土,加水反复和炼,用牛马踏,成砖坯,要遮挡不可暴晒,完全干燥入窑砖坯,用煤炭,慢慢熄火,泥封窑顶透气孔,最后落水降温,冷下来后出窑,对么。” 楚擎神情大动,用力的打了个响指:“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我教他们烧,以后你不准对我冷着脸。” 说完后,陶若琳转身跑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少爷,她很聪明?” “是的。”楚擎望着陶若琳的背影,语气莫名的说道:“这丫头不简单。” “怎么说?” “我自己都没说明白,她竟然听明白了。” 楚擎的感觉很古怪,就好比自己连说带比划,和人家比划了一个微波炉,就说了个大改功能,长相,什么原理,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然后听的人就给结构图画出来了。 楚擎摇了摇头:“既然是聪明人,白日在宫外煽风点火就不是无心之举,她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的。” 福三面色微变:“这婆娘如此阴损?” 楚擎没吭声。 原本,楚擎只是以为这个陶家丫鬟无非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只为了图一乐呵不管别人死活,可现在看来,这丫头是故意为之,故意坑别人,将事情闹大。 问题是事情闹大了,坑自己,陶家庄户也免不了会吃罪,对方根本没理由这么做啊。 就算有理由坑自己,也没理由坑陶家庄户。 楚擎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当时这丫头也在人群中,真要是禁卫将所有人拿下,她也跑不了才对。 “少爷,您想什么呢?” 福三的声音将楚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后者摇了摇头:“哦,没事,回去吧。” ………… 広府,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府邸。 卧房之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哭天嚎地。 “智儿,为娘的智儿啊,哪个天杀的,将你害成这般模样…” 妇人正是広海尚大妇広乌氏,嗓子都哭的沙哑了。 床榻上的死胖子正是広高智,被禁卫抬出宫中的时候就已经昏死过去了,后背、屁股、双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现在还没醒来,上了药,郎中说至少也要修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床,即便是能下床走动,多半也是废了。 広乌氏趴在床头上哭嚎,身后站着二人,一人是面色阴晴不定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一人是工部主事広高达。 “为娘,为娘…”広乌氏哭着哭着,突然站起身转头扑向了広高达,长长的指甲挠在了広高达的脸上。 猝不及防的広高达被挠出了三道血痕,広乌氏撕心裂肺的骂道:“你这蠢货,与智儿一并入宫,为何智儿会落到如此下场…嘎。” 闹到一半,広乌氏气血攻心,仰头直接晕过去了。 広海尚扶都没说扶一把,任由自己的老婆软踏踏的晕倒在地,转头看向広高达,冷冷的说道:“这事情原委再与老夫说一遍,事无巨细,不得隐瞒!” 第87章 油灯和蠢货 别看広高达在楚擎面前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个小小的从七品主事。 别说広海尚,就是侍郎夫人挠他,他都不敢躲闪一下。 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広高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已经是第二遍了,的确没什么遗漏,带着几个比较专业的工部官员和匠人去了皇宫,在皇宫门口见到了带着一群庄户的楚擎,双方发生了口角,差点大打出手,然后惊动了禁卫,他和一个叫做胡潇的太监表明了身份,提了広高智“才子”的身份,结果对方也有“关系”,一个名叫牛犇的宿卫,明显是要偏单对方,最终胡潇将楚擎和広高智带入宫中说是去找大公公孙安决断,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那群庄户们被放进去了,再之后就是遍体鳞伤的広高智被抬了出来。 広海尚听过之后,面色阴沉如水。 広高达吞咽了一口口水:“二伯,孙大公公…与楚家有旧?” 言下之意,広高智被打的这么惨,应该是孙安偏袒了楚擎。 “不。”広海尚摇了摇头:“此事,孙安未必知晓经过。” “可您不是说,今日在议政殿上朝时,孙大公公被叫出了议政殿么?” “行刑的,是禁卫,禁卫归宿卫管辖,那叫做牛犇的宿卫,又与楚家有旧。” 広高达面色突变:“二伯的意思是,那个牛犇擅作主张,将人带进了皇宫,私自授命禁卫杖责了堂弟?!” “八成是这样,那牛犇,先斩后奏,事后通禀了孙安,却未说经过,应是断章取义,更未提及智儿的身份,想来孙安以为不过是小事罢了便未放在心上。” “这牛犇好大的胆子!” 広海尚满面怨毒之色:“一群丘八,哪里晓得是非轻重,尤其是这些曾经的边军杀才,做事更是不计后果,有此狗胆,倒也是情理之中。” 広高达咬牙道:“二伯,您明日入殿,弹那宿卫一本,为堂弟报仇!” 広海尚沉默了,足足沉默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寻常禁卫,未尝不可,可宿卫,与千骑营一般,皆是天子亲军,倘若弹劾宿卫,怕是要惹天子不喜。” “难道这口气咱们広家就咽下去了?” “不,智儿遭此大难,老夫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恶气,自然是要报仇雪恨,可要找的,却不是那宿卫。” “您是说,楚家父子?” “不错,老夫,定要让楚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借着涠江粮仓一事祸水东引?” “还有韬武殿一事,这韬武殿,他断然修不成的,粮仓一事,让楚文盛获罪,韬武殿一事,让那楚擎获罪,楚家父子,老夫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与此同时,皇宫议政殿中,黄老四批复完了奏折,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演武场练上一会弓马,而是带着孙安在宫中随意的走着。 背着手的天子,来到了满是奇形怪状石雕聚集的林苑中,目光幽深。 孙安弯着腰,静静的候着。 没来由的,黄老四突然说道:“孙安,朕,为你讲个故事听听吧。” 孙安满面狐疑,虽是不解,却也应了一声。 黄老四缓缓说道:“说是有两个书生,走在荒漠之中,三天三夜,肚中饥渴难耐,突然见到一盏油灯,这个油灯好生厉害,乃是夺天地造化所变,见了这个油灯,就可满足三个愿望,朕问你,若是你见了这油灯,会如何说?” 孙安一头雾水,不知道天子讲这个故事干什么,但还是习惯性的拍马屁表忠心。 “老奴自是会许愿三次,陛下您万寿无疆,天下太平,昌朝国祚万年。” 黄老四猛然回过头:“你怎知是要对那油灯许愿,而不是油灯对你许愿?” “油灯向自己许愿?”老太监哭笑不得:“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这么想。” 黄老四沉默了,面色平静,随即沉声道:“今日朕在膳房遇了恶奴,朕很是恼怒,你御下不严,罚你三个月俸禄!” 孙安傻眼了。 什么玩意就扣我三个月俸禄,膳房和我也没关系啊? 黄老四转过身,懒得搭理孙安了。 这也就是主仆二人相伴了快三十年,换了别人,黄老四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了。 他娘的,那蠢货就是朕! 又发了会呆,黄老四突然又问:“你可曾听说过饺子这吃食?” 刚被扣了一个季度工资的孙安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摇了摇头:“老奴未曾听闻过。” “一种纪念嫂子的吃食。” 孙安一头雾水。 什么吃食还纪念嫂子? “今日膳房送去那些百姓的吃食,虽不是珍馐美味,却也是色香味俱全,可那楚擎,只是浅尝即止,这家伙,定是尝过不少美味的吃食,又提及了这纪念嫂子的饺子,说是好吃的紧,朕便有些好奇。” “老奴一会就去打听,打听到了就去御膳房布置。” “朕倒不是贪嘴之人,只是想不通。”黄老四拧着眉头:“这什么吃食,要纪念嫂子呢?” 这就是皇帝,恨不得知道所有事,恨不得了解所有事,但凡有想不通的,必须搞清楚,不搞明白就寝食难安。 而且当年做皇子的时候,黄老四耗费了两年的时间游历中州,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极为了解,可死活没听说过这饺子是什么,又和嫂子有什么关联。 越想越越是闹心,越闹心,就得找个宣泄口。 黄老四转过身,冷哼道:“这宫中的太监,仗着是朕的家奴便对百姓恶言相向,成何体统,罚,尤其是这膳房,给朕狠狠的罚!” 天子生气,自然是不需要名目的,看谁不顺眼就搞谁,所以孙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 可黄老四这个没底线的人却自认为自己是有底线的,又突然说道:“朕是赏罚分明之人,师出自然不能无名,从明日起,那膳房的太监们,谁剁不出肉糜,便罚谁。” 孙安一脸困惑:“肉糜?” “不错,十两表皮细胞,做成臊子,不能见丁点细胞核,剁不出来,便给朕狠狠的罚!” “陛下…老奴…”孙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老奴敢问陛下,这表皮细胞与细胞核是何物。” “废物,连这你都不知,还整日伴在朕的身边,再罚你一季俸禄。” 孙安满脸苦涩。 伴君如伴虎,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屁都没放一个,半年白干了! “对了,还有一事,去打听一番,这表皮细胞与细胞核究竟是何意。” 孙安想骂人了。 感情您也不知道啊,那您是怎么好意思扣咱家的俸禄的? 第88章 妖魔手段 第二日,楚擎带着福三,一大早来到宫外,和一群带好了工具的庄户们汇合后入宫。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陶若琳没有来,楚擎也没在意,反倒是觉得离这种女人越远越好。 韬武殿距离议政殿不远,候殿的官员侧目远望。 今日的工作是搭筑简易的围栏。 其实这事完全是多此一举,主要是楚擎考虑到毕竟是在皇宫里,人家君臣在那边上朝讨论国家大事,自己带着人叮咣的盖房子搞装修,君臣再找物业投诉自己。 围栏很快就搭好了,算是施工场地了,随即就是碎石。 楚擎也懒得去找孙安占便宜,许多能用的石料直接凿碎堆放在一起,还没到中午,一群鼻青脸肿的膳房太监拎着食盒跑来了,严格按照最高领导人的指示---量大管饱。 昨夜被扣了半年俸禄的孙安很郁闷,服侍黄老四睡下后,直接跑膳房去了,三十多个太监站成一排,老太监抡圆了胳膊就是正反两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每人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教训完了三十多个太监后,孙安背着手乐呵呵的走了。 他大致算了一下,天子扣了他半年的俸禄,他又扣了膳房三十多个太监们一人一个月的俸禄,加里加外这么一算,他还挣了六贯多,美滋滋。 吃完了午饭,吴刚带着人,一边垒砖池,一边活料。 楚擎发现这群人干的很有章程,几乎和他预想的一致,甚至比他计划的还要细致。 找吴刚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昨天回到庄子后,“大丫鬟”陶若琳交代了他们一番,这几日该如何如何做。 楚擎倒是没领情,他花了钱,应有之意。 吃过了饭,楚擎闲着没事,就回楚府睡午觉去了,让福三看着点。 正好议政殿那边下朝了,群臣们也没当回事,虽然惊诧于韬武殿被“推”了,却没多想,以为是天子的意思。 其中一位老大人前呼后拥,不少臣子都拱手拜别,此人正是鲜少上朝议政的太子少师陶瑸。 今日早朝陶瑸在议政殿中不发一言,他不是来议政的,是来找天子说别的事的。 下了朝,陶瑸见臣子走的差不多了,绕道去了偏殿也就是敬仪殿,让太监通禀了一声后进入殿中。 黄老四面带微笑,让太监搬来了绣墩。 “朕可是许久没见到陶师了,近日身体可还安康。” “托陛下洪福,老臣身子还算硬朗。” 陶瑸满面笑容,脸上颇有得色。 外朝都说新君总是雷霆手段,不声不响,说不定哪日就要收拾谁,很是畏惧。 正因为如此,陶瑸虚荣心爆棚,因为天子一直对他礼遇有加。 当然,陶瑸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不知多少老臣在被天子的屠刀挥落前,黄老四也是对他们礼遇有加。 不过这位陶少师倒是没这方面的担忧,他陶家不参与朝堂各方势力的争斗,也不站队,只忠诚于新君,而且陶瑸说是太子少师,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就是隔三差五入宫给一群皇子皇女们讲讲课罢了。 黄老四看向一旁的孙安:“朕整日俯身于书案之上,倒是忘记了日子,今个可是陶师入宫讲学之日?” 没等孙安开口,陶瑸笑道:“陛下误会了,老臣今日入宫,倒不是讲学,而是关于太子殿下之事。” 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呷了口茶,静待下文。 “太子殿下,必然是聪慧的,平日里举一反三,悟性过人,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这性子,有些浮躁。”陶瑸斟酌了片刻,继续说道:“如今太子殿下快至蓄须之年,可这四书五经却是避而远之,老臣也曾说教了几次,可太子殿下对儒学经典是百般排斥,长久下去,怕是…” 太子今年十二,蓄须之年说的是十六岁,一般十五岁就这么叫,四舍五入,在老头嘴里太子就没了四年的寿命。 “辛劳陶师了。”黄老四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是朕疏忽管教,待朕批复了这些奏折,去东宫好好教训教训那混账东西。” “陛下大可不必,老臣身为太子少师,却未教导好太子殿下,是老臣失职。” 黄老四连说辛劳辛劳,眼底却闪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 这就是他喜欢武将不喜欢文臣的缘故。 你他娘的知道是你自己的失职,那你倒是不失职啊,跑来和朕打什么小报告,一边打小报告,一边说是你的失职,酸儒! 当然,心里不爽,黄老四不会表现出来,而且他还是比较敬重陶瑸的,不单单是陶瑸,陶家满门都是心性淡泊之士,尤其是其子陶少章,头铁的很,在京中稽查不法官员与世家门阀针锋相对,虽是没什么脑子,性情却是值得敬重的。 打完了太子的小报告,陶瑸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陛下,明日老臣要入宫讲学,除了太子殿下,听说尚在宫中的吴王之女青阳殿下也会听讲?” “是如此,青阳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受不了北地之苦,吴王便将青阳郡主留在了宫中,她好诗文,朕便想着让他伴着几位皇儿授学,还有尚书令的一双儿女也是如此,可是令陶师操劳了?” “不敢不敢,老臣只是…” 陶瑸老脸一红,略显尴尬的说道:“老臣僭越,家中小女在府中无所事事,平日里也是喜好诗文,老臣是想…是想着可否带入宫中,为几位殿下做着伴读…老臣…” 黄老四哈哈一笑:“还当是什么事,朕允了,说起来,朕也有些时日未见到仲媛了,明日离宫前,可是要让这丫头来与朕请安的。” 陶瑸满面受宠若惊的神色,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等陶瑸出了偏殿,黄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这陶师,倒是面皮薄,也是为难他了。” “陛下的意思是?” “陶仲媛此女…”黄老四收起了笑容:“明明生于长于这诗礼传家的陶家,却总想要嫁入帝王家,入宫听讲是假,亲近太子才是真。” 第89章 折腾 事关太子,老太监面无表情,不敢随意评说,不过心里却是杂七杂八的想着。 三年前元日宫宴,陶瑸带着陶仲媛入宫,也是那时见了太子。 结果太子生性跳脱,作弄了陶仲媛,那陶仲媛被气哭了,之后也不知怎的,总是惦记着太子。 其实这种事,孙安见的太多了,别说陶仲媛,大臣家中要是有着待嫁之女,谁不想嫁入宫中。 不过孙安太了解天家父子了,这陶仲媛可谓是痴心妄想。 不说陶仲媛比太子年长四岁,就是这性子也不稳妥,才学肯定是有的,毕竟是出自陶家,相貌也是不二之选,可缺少了一些被天家最为赏识和看重的东西,最为重要的是,自小被娇惯不成样子,真要是嫁了天家,早晚会闯祸最终连累陶家,这并不是天子想看到的,对陶家,天子还是比较重视的。 “明日陶师携女入宫后,寻个由头,就无需要让太子听讲了。” 孙安躬身低头:“老奴记下了。” 黄老四叹了口气:“也是为难陶师了,能来这敬仪殿舍弃颜面提及这事,不知他在府中是如何被陶仲媛软磨硬泡一番。” 孙安干笑着,不予置评。 黄老四颇为感慨:“陶家,还是不错的,皆是忠厚之人,陶师通古博今学富五车,其子陶少章刚正不阿,陶家大小姐陶若琳…” 说到这里,黄老四顿了顿,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愧疚:“陶若琳这疯女人…朕…若是这疯女人为男儿身,必会助朕成就一番伟业开创大昌盛世。” 合上奏折,黄老四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道:“以身为刀不惜声名,以菩萨之心行雷霆手段,斩落贼首换陶家时代平安也为朕除了心腹大患,陶若琳她…可惜了,终究是可惜了,这疯女人,不应如此福薄才是。” 孙安是知道当年旧事的,双目之中也满是遗憾之色。 两任夫君,一任已露反状,一任世家门阀之子掌半数仕林之牛耳,若不是陶若琳,天子想要除掉这二人二家,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国朝也要不知遭受什么样的震荡。 天子倒是轻省了,可陶若琳,怕是这辈子再难嫁人了。 “陛下说的是。”孙安难得主观的评价道:“陶家大小姐,当世奇女子,妖魔手段却也是菩萨心肠,是可惜了。” “过几日,在宫中挑选些贡品,送与陶家吧,不要去京中陶府,送至陶家庄子,送到那疯女人的手上,你亲自去,告诉她,若是有朝一日愿入朝为官,朕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必会偿她夙愿。” “老奴记下了。” “倒是一直未曾问过,最近一些时日,这疯女人在做些什么。” 孙安略显哭笑不得的说道:“与往常那般,多是陶家庄子中作作诗词,若是无聊的紧,便会入京顺手收拾些欺民害民的纨绔子弟。” “果然是个闲不住的疯癫女子。”黄老四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说,她可是知晓朕在她身旁安插了人手?”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这问的就是废话。 黄老四也是哑然失笑:“岂会不知,怎能不知,其智如妖,哪能不知呢,罢了罢了,知又如何,若是不安插人手,怕是这疯女人才会小瞧了朕。” 孙安刚要开口,“砰”的一声巨响,黄老四一拍桌子:“定然又是那楚擎,又他娘的在胡闹些什么!” 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锁定嫌疑犯,正是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之前韬武殿被推的时候就这声。 “老奴这就去查探。”孙安赶紧跑出了宫殿。 此时韬武殿遗址上,楚擎拎着个大锤,脚下踩着断裂成了六段的殿柱。 “都是上好的石料,别浪费啊,打磨一下,之后有用。” 庄户们吆喝着懂了,抡起大锤就开始砸。 “咣!” “咣!” “咣!” 大锤砸石的声音不绝于耳,孙安跑来的时候听的心脏都直跳。 “住手,住手住手,都给咱家住手。” 一路小跑来的孙安气的是吹胡子瞪眼:“想死了不成,宫中,这是宫中,这巨响听的咱家心窝都蹦跶,吵死个人,惊扰了贵人,都吃罪不起。” 庄户们放下了大锤,齐齐看向楚擎。 楚擎迎了上去,满面无奈:“孙公公,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又让我们盖房子,还不能有噪音。” “楚公子,咱家还以为你是个晓得规矩的聪明人,贵人正在殿中批复奏折,离的老远便听到了,你这般闹,贵人怪罪下来,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楚擎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建了,又不能出声,又让盖房子,到时候盖不出来,可不能怪我们。” 孙安表情微变。 听这小子的意思,好像是要推卸责任啊。 “候着,不准砸,不准再砸,咱家去请示一番。” 留下一句话,孙安又一路小跑跑回了敬仪殿中。 呼哧带喘的进了殿,老太监将楚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黄老四冷笑不已:“不错,这小子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百般推脱,到了交工之时便可以此为由为楚文盛开脱,朕,偏不让他如愿!” “那老奴…” “让他砸!” “老奴这就去。” 一溜烟,老太监又跑走了。 说让继续砸后,楚擎大手一挥,继续干,心里还暗暗想着,没成想这天子还挺不拘小节。 结果没等老太监回到敬仪殿中,身后又传来喊号子的声音。 “一二三,抬,嘿呦嘿,嘿呦嘿呦,放!” “抬,嘿呦嘿,放!” “嘿呦嘿,嘿呦嘿。” 黄老四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扫落,满面怒意:“又在叫嚷什么!” 孙安都不用问,一转身,跑回去了。 见了楚擎,楚擎就一个解释。 喊号子能用上劲啊,军中的军卒干活不都这样吗,不让喊那就不喊了。 老太监都懒得和楚擎争执,折腾回了敬仪殿,原话重复一遍。 “好哇,这小子是铁了心出幺蛾子!” 孙安试探性的问道:“老奴去让他停了?” “停个屁,这混账东西说的有理有据,军伍中的军卒出力气,自是要喊着号子的…” 说到这里,黄老四表情微变:“莫说,这号子喊的,倒是令朕想起了边关的岁月。” 孙安:“…” “也好,那便让他…”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黄老四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股一股了:“又他娘的砸上了?!” “老奴去问。” 跑的都快脑溢血的孙安过了片刻回来了:“陛下,说是用石料在搭什么砖池。” “砖池?”黄老四满面阴沉:“当朕不懂土木建盖吗,搭建砖池为何会发出巨响!” 天子也是气糊涂了,根本就没寻思到另一件事,皇宫之中,搭什么砖池啊。 没的说,老太监又跑了。 就这一顿折腾,老太监都没跑没了半条命,来到楚擎面前,孙安喘了半天才喘匀了气。 楚擎也挺不耐烦的,摊着手:“又怎么了?” 孙安想了半天。 对啊,咱家干什么来的。 “对,天子问,为何巨响接二连三。” “不说了搭砖池吗,落砖搭围子肯定是滚过去的,能没声音吗。” 老太监狠狠瞪了一眼楚擎,小跑回了敬仪殿。 结果还没等开口,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声传来,好像是牛叫,差点没吓着老太监。 黄老四直接一脚将书案踹出了两米多远,咬牙切齿:“朕,今日必要他狗命,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 孙安大大松了口气。 就等您这句话呢,弄死算了,太特么折腾人了。 第90章 给秀儿耍个棍 黄老四也没换宿卫甲胄,就穿着玄色长衫,今天也不准备隐瞒身份玩什么恶趣味了,他要以天子的身份痛揍一通楚擎。 “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这狗东西,朕难泄心头恶气!” 没等孙安吭声,殿外突然传来了叫好之声,特别激烈,欢呼连连。 老太监都服了。 这点卡的,一个字---准! 这一刻,黄老四不再是黄老四,而是夏朝天子昌承佑,他是真生气了。 孙安也看出来了,今天楚擎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在皇宫这么“闹”,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大袖一挥,昌承佑满面怒气的走出了大殿,刚迈过门槛,又是一声惨烈的痛呼声。 确定了,就是牛叫,天子眼眶暴跳:“宫殿里哪里来的牛?” “早些时候楚公子说是要踏泥,便找了内务府借了三只牛。” “塌泥?!”昌承佑咬牙道:“朕今日要踏碎他的骨头!”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敬仪殿,又是一阵欢呼传来。 眼看快到了韬武殿遗址,昌承佑驻足,恶狠狠的说道:“去取棍棒,朕不在百姓面前伤他颜面,朕在这里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今日知晓知晓何为皇权威仪!” 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比较厚道的,楚擎是挺过分,不过天子赏识楚文盛,加之楚擎阴差阳错的“献”上了马蹄铁,黄老四还是强行压住了怒火。 不过压住怒火归压住怒火,该揍还得揍。 当然,他生气的时候也不想想,一开始楚擎没这么过分,还不是他让孙安说随便折腾,要不然楚擎哪有这个胆子。 孙安跑开了,还叫来了十二名禁卫。 禁卫来了后,昌承佑眯起了眼睛:“等孙安取来棍棒,给朕狠狠的杖罚他!” 禁卫齐齐应了一声“唯”。 “不准伤的太重,这混账,终究是有功之臣!” “唯!” 这边刚唯完,远处又传来了欢呼声,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不得不说,楚擎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碰到了同样不懂规矩的陶家庄户,的确是不知死活了。 昌承佑忍不了了:“现在就去,给他抓来!” 两个禁卫跑走了,正好一个庄户家的孩子牵着一头牛这边走,看路线应该是将牛送回去。 昌承佑定睛望了过去,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牛儿,太过温顺了,那孩子故意来回乱走,走到哪里,牛耳就温顺的跟到哪里。 昌承佑面色微变:“那牛,为何在孩童身后如此恭顺。” 禁卫哪里知道啊,齐齐看向天子。 “将那孩童与牛带来。” 又跑出去俩禁卫。 孩子不大,和二妮岁数差不多,流着清鼻涕,也不认识天子,见到一群禁卫后,吓的瑟瑟发抖。 昌承佑面色温和了一些:“为何这牛儿…” 话没说完,昌承佑突然见到壮牛的鼻子上挂着一个铁环,上面拴着绳子,熊孩子拉着绳子,往哪里走,牛就跟到了哪里。 “这是何物!” 一边问,昌承佑一把夺过绳子。 熊孩子战战兢兢的说道:“东家老爷说是牛鼻环儿,要用来塌泥,牛儿不乖,东家老爷套上牛鼻环,牛儿就乖巧了。” 昌承佑满面狐疑,一拉绳子,这一走,壮牛果然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 “这…”天子面露狂喜之色:“所有壮牛皆是如此?” “我,我也不晓得,三头牛,上了牛鼻环儿,都温顺了,这一头怕疼,总是哭啼啼,东家老爷看的不落忍,让我送回去,也好让牛儿歇息几日。” “牛鼻环…牛鼻环…”昌承佑再次化身黄老四,如同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不再搭理孩子,抓着绳子就快步往前走,壮牛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走了片刻,昌承佑哈哈大笑,转过身和个变态似的,轻轻抚摸着壮牛挂着的牛鼻环,如同抚摸着皇后的肌肤,轻柔,深情。 人们说别人脾气倔的时候,总说牛脾气牛脾气,就是这个意思。 农耕社会,昌朝现在用的畜力其实大多数是马,而非牛,因为牛的力气大,却也不听话,极难驯服,很难用于农耕。 有了牛鼻环,壮牛就会“乖顺”,这小小的物件,说是改变了昌朝的农业也不为过。 黄老四哪能想不到这一层,他太了解这东西推广开来对百姓的益处了。 庄户孩子傻了吧唧的问道:“这位老爷,能把牛儿还给我吗,我还要去送牛。” 黄老四满面笑容,照着这孩子的大腿就是轻轻一脚:“这牛本就是朕的,朕还要再细细…” 说完一半,黄老四突然见到俩禁卫带着楚擎往这边走。 黄老四表情微变,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跑回了敬仪殿中。 留在原地的禁卫们面面相觑,这天子抽的什么风,还揍不揍了? 再说楚擎,哭丧这个脸:“二位,就是敲敲石头,不敲就不敲了呗,我刚刚都和孙公公解释了,至于那群刁民们嚎叫,找他们啊,我刚才都说了,不准叫唤,结果他们一看到牛儿跟着人走就鬼叫一通,和我没关系啊,再说了,孙公公不是说可以敲吗。” “冲撞了陛下,认命吧,莫说敬仪殿了,便是当差的兄弟们都被吵的脑仁疼。” 禁卫倒是知道楚擎身份,知道这小子是楚文盛之子,没为难,不过是陛下交代的事情,他们也没办法。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 其实这事,真不怪他。 因为制砖的话需要踩踏砖坯,他就让福三去膳房找太监借牛,牛倒是借来了,但是不听话啊,他也没多想,就用让福三弄了个牛鼻环。 结果这群陶家庄户的刁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看三头牛都那么乖顺,兴高采烈的叫着。 禁卫叫他倒是没说什么事,但是他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到了地方,俩禁卫懵了。 “陛下去了哪了?” “留守”的禁卫哪里知道,天子刚刚说要收拾这家伙,结果匆匆就跑了。 其中一个禁卫想了想,试探性的问着大家:“要不,兄弟们直接杖他一顿算了,之后再去禀告陛下?” 楚擎大叫道:“别啊大哥们,什么玩意就杖我,和我没关系啊。” 禁卫们也有些犹豫。 这是打啊,还是打啊? 眼看禁卫们都有点动心了,远处快步走回来一人,正是换好了宿卫甲胄的黄老四。 禁卫们懵逼加一。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揍人还得穿戎装吗? 黄老四也是怕这群禁卫无意间揭穿了自己身份,眼看着禁卫快单膝跪地行礼了,离的老远就喊上了。 “不在宫中当差聚在一起作甚,都滚远些,给本将去当差去,快滚!” 禁卫们懵逼加二,站在了原地。 还真不是他们不听话,而是走之前要行礼,天子离的太远了,寻思走近了在行礼。 黄老四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大吼道:“愣住作甚,还不滚。” 禁卫们不明所以,只能快步离开了。 禁卫们懵,楚擎更懵。 一身戎装走来的黄老四,满面笑容。 楚擎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刚才禁卫说,因为庄户们太吵了,陛下要削我?” “哎呀,哪里的事,乱说的。”黄老四哈哈一笑:“陛下欣赏你还来不及,岂会责罚你。” “陛下欣赏我?”楚擎越听越迷糊。 “那是自然,本将刚刚从敬仪殿中出来,知晓了你的事,陛下赞誉有加。” “真的假的?” 没等黄老四继续往下编,孙安拎着棍棒跑来了,上气不接下气。 “陛…黄将军,寻来了,棍棒寻来了。” 楚擎满面狐疑:“不是说不削我吗,拿棍棒做什么?” “孙公公他…”黄老四朗声大笑:“孙公公欲为你演练一番他自创的棒法!” 楚擎:“…” 握着长棍的孙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第91章 大黄哥哥 楚擎的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狐疑之色。 黄老四不对劲,孙安也不对劲! 黄老四是干皇帝的,哪能察觉不到楚擎起疑了,眼睛一眯,扫了眼孙安。 老太监靠什么上位的,自然是靠察言观色。 见到天子给自己“卖”了,老太监冷哼一声,随即掐嗓子:“恶狗扑青松!” 棍棒向前一探,孙安“呀呀呀呀呀”的开始了。 楚擎目瞪口呆,望着如同十年老学生刚刚康复的孙安耍着“自创棍法”,着实惊着了。 这宫里的人,太没溜了吧,还真耍上棍子了? 真别说,孙安这棍子耍的有模有样,差点没敲着自己的那张老脸。 楚擎全程懵逼,孙安舞着长棍满身是汗,黄老四连连叫“好”。 直到孙安气喘吁吁的实在耍不动了,黄老四这才用眼神示意老太监“赶紧滚”。 黄老四嫌弃孙安演技太浮夸,没法搭戏。 拎着长棍的老太监一溜烟跑了,黄老四如释重负。 原本,他是准备收拾一顿楚擎的。 别说马蹄铁,就是虎蹄铁龙蹄铁,他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一顿楚擎。 拿皇宫当什么地方了,不是砸石头就是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往小了说,这是不懂规矩,往大了说,这是给天子上眼药呢。 怒气冲冲的带着人,都准备动手了,发现了意外之喜,也就是牛鼻环! 冲天的怒气消弭无踪,黄老四第一反应是牛鼻环有大用,第二反应就是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 大昌朝正兴元年最缺乏的是什么,人才! 大昌朝新君昌承佑最稀罕的是什么,人才! 人才,人才,还他娘的是人才! 可这个人才,姓楚,出自楚家。 对于楚家,黄老四一直有个认知上的误区,那就是姓楚的都是奇葩。 就好比楚文盛,天天嘴上嚷嚷着怕皇帝怕的要死,其实天子都懒得多吭声,爱咋咋地。 然后再说这个楚擎,性格就更“古怪”了。 流芳千古的诗词,张口就来,然后人家还不为才名,拿诗词换奇珍阁的“破诗”,就是玩,开心,happy。 然后再说这马蹄铁,人家都说了,不为功劳,就是换俩钱花花。 最后,是这个牛鼻环,怎么来的,不是献上来的,甚至不是为了换来钱花花,就是觉得壮牛不温顺,然后弄了个牛鼻环,一句话,这牛鼻环是真牛b。 天子是做什么的,就是看人的,分析人的,了解人的。 所以黄老四就自以为是的以为“了解”了楚擎,不为功劳,不为名声,甚至都不是为了钱,就是玩,就是开心。 这种人,黄老四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在边军中,越是有本事的人,性情越是古怪,就是这么的放荡不羁相当的狂浪了。 所以黄老四深有体会,想要招揽这样的人才,不能硬着来,你要硬着来,人家可能表面上和你恭恭敬敬的,内心里都懒得搭理你,就好比那些民间的大儒名士,天家无论如何征辟就是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入朝为官,皇帝还没办法。 加上黄老四误会很深,认为楚家人都有这个通病,似乎对皇权都不是怎么敬畏。 楚文盛就是这样,不亢不卑,实际上给皇帝打工不情不愿的,那么楚擎是楚文盛之子,应该也是这熊样,从敢在皇宫之中给宫殿推了又叮咣一顿乱砸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来,这小子和他爹是一个鸟德行。 正因为如此,黄老四才火速“换装”,再让孙安耍一套棍法将这瞎话给圆过去。 你不是放荡不羁吗,你不是狂浪吗,没问题,那咱就以个普通身份和你处呗,看看你肚子里究竟有多少货,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让你折腰,让你钦佩,最终再收服于你。 不得不说,楚擎是幸运的,虽然不懂规矩,但是他这个假奇葩遇到了真奇葩,别说昌朝历代皇帝,就是各朝各代任何一个皇帝,在皇宫中咋咋呼呼,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一个时辰了。 命运女神对这个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如果黄老四表露真实身份,楚擎都敢直接草拟一份合同认个干爹都行! 老太监的演技不过关,走了,黄老四自认为是演技过关的,笑眯眯的瞅着楚擎。 楚擎拧着眉:“刚才俩禁卫找我,说是我们吵到天子了,天子要揍我,给我叫过来,你说天子非但不削我,还挺欣赏我,然后孙公公拎着棍棒来了,你又说他要给我表演一套棍法…” 黄老四笑着点了点头:“是如此。” “不是,大黄啊。”楚擎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你是不是拿我当白痴呢?” “何意?” “禁卫说天子要削我,你说天子欣赏我,孙公公说给我表演一套棍法,你们这三伙人,哪个嘴里是实话?” 楚擎不是傻子,相反,还算聪明,闭着眼睛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黄老四笑容有些凝固,瞳孔一缩。 这小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这么“天衣无缝”的谎言竟然被对方“看穿”了! 楚擎要知道黄老四内心是什么样的丰富活动的话,绝对会开骂,拿自己当卧龙凤雏呢。 还是那句话,干皇帝的,瞎话出口都不带眨眼的。 转瞬之间,黄老四就调整好了表情,缓缓开了口。 “不错,天子,本来是要责罚于你的。” 楚擎面色微变。 黄老四继续说道:“不过,本将拦住了。” 楚擎半信半疑:“是吗?” “你在韬武殿吵闹,恼怒了陛下。” “那不对啊,天子变脸也太快了,刚刚孙公公找我,说是让敲啊,所以我才敲的,怎么又不让敲了。” “孙公公耍了你。” “耍了我?” “不错!”黄老四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急智了,压低了几分声音:“就是孙公公在陛下面前说了你的坏话,说你不懂规矩,天子才要责罚你。” 楚擎神情大变:“孙公公为什么要说我坏话。” “因为马蹄铁,你交于了我,却没交于孙公公,我找陛下领了功劳,孙公公妒忌。” 说着说着,黄老四那表情感觉都给他自己说信了:“正是因为如此,孙公公才对你怀恨在心,那马蹄铁,谁献上去谁便是大功。” “可…”楚擎面色极为莫名:“可我感觉孙公公这人不错啊,之前还救过我,他为什么要害我?” “哎呀,楚兄弟不知人心险恶啊,太监,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好人会入宫做太监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皆是如此,这孙安,最不是个东西,你说是吧。” 远处躲在殿柱后面偷看的孙安突然打了个喷嚏。 耍棍出了一身汗,怕不是要着凉。 ………… 见到那么多投票和打赏,本来想装傻充愣装看不见来着,转念一想这是新书,自己还是要点脸吧,得可持续性发展,那我就违心的爆更多水几章糊弄糊弄你们吧,真心实意的说一声,感谢大家支持,谢谢你们嗷。 第92章 猜测 楚擎面色一变再变。 孙安,竟然想要害自己? 黄老四继续说道:“天子欲要责罚你,孙安这才带着禁卫,又去寻了棍棒,本将听说之后,入了敬仪殿为你求情,并向陛下言明那马蹄铁是你献上来的,天子龙颜大悦,这才让本将及时出面阻止了禁卫与孙安。” 不得不说,天子就是天子,这一通忽悠,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也是严丝合缝了。 楚擎眼眶有些发跳,顿时信了个七八成。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说别的,就影视作品中那些太监的形象,没一个好鸟,都是蔫坏,如黄老四所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笑嘻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阴死你。 长身施礼,楚擎深深一拜。 “多谢大黄出手相救,楚擎感激不尽。” 黄老四发出炮仗一般的大笑声。 朕,都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黄老四见到楚擎“信”了,拍了拍胸脯说道:“楚兄弟,莫要担忧,那孙公公虽然是天子近侍,可本将也是天子亲信,若是那没卵子的阉货刁难你,本将给你出气。” 楚擎双眼一亮:“你们两个中,天子比较信任谁。” “自然是本将。” 楚擎深情的叫了一声:“黄哥。” “楚兄弟。” “黄哥~~~” “楚兄弟~~~”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些灼热,危险又迷人。 “楚兄弟继续办你的差,将心放在肚子里,本将再回敬仪殿为你美言几句。” 楚擎眼泪汪汪:“黄哥。” “楚兄弟。” “黄哥~~~” “告辞!” 黄老四有点起鸡皮疙瘩了,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了。 倒不是不想继续和楚擎待着,而是他得赶紧让孙安交代下去,以后,他就是黄四黄将军,宫中禁卫和宿卫包括太监们,谁要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就准备灭谁全家。 望着黄老四的背影,楚擎感慨万千。 大黄,是个好人啊。 老爹说的不错,武将就是实心眼,比文臣强多了,也怪不得文臣瞧不起武将,武将看不上文臣,然后文武都鄙夷太监,孙安,这老王八蛋,太阴损了! 骂骂咧咧的回到韬武殿遗址,楚擎大手一挥,继续干,随即给福三叫了过来,俩人一起诅咒宫里的死太监们下辈子投胎继续从事这个职业。 敬仪殿中,黄老四下达了昌朝领导人的最高指示,一句话,谁敢向楚擎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大黄就要灭谁全家。 孙安心思活络,暗暗想着,看起来天子不但对楚文盛青眼有加,对楚擎更是如此,日后,咱家可得好好和楚公子结交结交。 刚想到,孙安又打了个喷嚏,满腹狐疑。 是不是哪个狗日的背后编排咱家呢,今日怎么总打喷嚏。 “陛下,还有一事,刚刚老奴去翻看了下报备的名册,原来楚公子雇佣的那些百姓,都是陶家庄子的人。” “陶家庄子?!”黄老四神情微变:“怎会是陶家庄子的人?” “是如此,老奴再三核验,的确是陶家庄子的人,楚公子会不会和陶大小姐…” 黄老四目光幽深,思考了片刻道:“去查,现在就去。” “唯。” 老太监快步离开,黄老四则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陶家庄子的主人,是陶若琳,难道楚擎与陶若琳是旧识? 眼看天色发暗,楚擎都带着陶家庄户离宫的时候,孙安回来了。 “陛下,查过了,楚公子与陶家大小姐非是旧识,前些日子楚公子去陶家庄子雇佣人手,双方期初还发生了争执。” “争执?” “是楚公子的护卫与陶若琳发生了争执,陶若琳不愿让庄户跟着楚公子入宫修葺韬武殿,有意刁难,说是让楚公子教训他那护卫,可楚公子非但不从,还说日后一定要为护卫讨个公道。” 一五一十的,孙安将打探的消息说了一遍。 黄老四听过之后,满面欣赏之色:“好一个将门之子,朕果然没看错人,便是担着无法修葺韬武殿的干系也要维护亲随,有其父楚文盛之风,倒是军伍性情。” 孙安笑吟吟的附和着:“陛下所言极是,这楚公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陶家大小姐也极为欣赏楚公子,这才同意将庄户借调于楚公子同来修葺韬武殿。” “原来如此,不过陶少章为何要写信给陶若琳,陶少章与楚擎有旧?” “老奴倒是有些猜测。” “说。” “前些日子,陶少卿要彻查萧县账目,您怕有人暗中加害于他,不是在陶府外安插了千骑营的人手吗,便是这些千骑营的人之前提及过一嘴,之前有位面生的公子去了陶府,待了片刻后便离开了,现在回想一番当时千骑营形容的样貌和年纪,应就是楚公子,楚公子离开后,陶少卿便拿着一些账本去了户部,第二日又去了萧县。” “楚擎离开后,陶少卿带着账目去了户部…账目一事,陶少章处处碰壁,正是因不通算学。”黄老四敲了敲书案:“你是说,这楚擎精通算学,指点了一番陶少章,陶少章这才去了户部,第二日又去了萧县,也正是因此,陶少章算是欠下了楚擎的人情,写下书信,借调楚擎陶家庄户们?” “八成是如此,老奴也是猜测,不敢断言,刚刚已是交代了下去了,明日就能确定。” “好,要只是如此,朕倒不会多虑。” 说到这里,黄老四微微一笑:“倘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这楚擎,果然是有才干之人,精通诗词,奇思妙想,又通算学,不错,当真是不错,这人,朕欣赏至极。” “老奴也觉着楚公子是有才干之人,只是这性子…” “你懂什么,倘若真是八面玲珑之辈,这胸中的才学也不免大打折扣。” “陛下说的是。” 从二人的对话也可以看的出来,大昌朝的特务机构千骑营真就不是吃素的,黄老四和孙安也是如此,凭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细节和推论,基本上将事情还原个七七八八,唯独没想到楚擎已经在户部混上了。 黄老四心情显得很好,又开始和孙安讨论起了如何推广马蹄铁和牛鼻环一事。 第93章 故事 接连几天,楚擎一直带着庄户们去宫中盖房子,孙安和黄老四也没再出现,毕竟一个是昌朝最高领导人,一个是大昌首席秘书,下朝之后也有忙不完的事情。 又干了几天,楚擎有些麻爪了。 因为工期赶不上了。 按照他的计划,先铸砖再盖房子,可砖是要阴干的,不是烧完之后拿出来就用。 除此之外,钱也不够用了。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楚擎让大家先盖火窑,走一步看一步吧。 庄户们倒是没有偷奸耍滑的,无非就是几个孩子陪着大人上上工吃点空饷罢了。 可楚擎并不知道,当他一心一意的盖房子的时候,已经有人对他极为不满了,那就是这几日总是来宫中讲课的陶瑸。 楚擎依旧在凿石头,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韬武殿的残土碎石,能用的也别拉走了,就地取材能干什么干什么。 楚擎也是考虑到噪音问题,所以不让大家上午凿,而是下午凿。 因为上午官员们要参加早朝,可他根本不知道下午的时候陶瑸这位太子少师要在宫中授课,正好授课的地点文楼与韬武殿遗址还不远。 不过陶瑸这几天也没吭声,虽然被吵的烦躁,可皇宫是天子的家,天子都没吱声,他也不好插嘴,只是总想着谁这么不知好歹在宫中吵闹。 这一日中午,庄户们都在吃饭,又混了一顿后,刚要准备继续干活,楚擎让大家再休息小半个时辰。 倒不是楚擎良心发现了,而是他兜里没多少钱了,所以就想着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过几天发不出来工钱的时候,这些暴脾气的庄户们也不好意思动手。 庄户们连连摆手,他们也知道工期赶不上了,哪敢休息。 别有心思的楚擎一看没办法拉拢人心,哈哈一笑,将大家聚在了一起,非说要讲个故事。 楚擎哪里有什么故事,无非就是一些荤笑话,也是有口无心,讲起了西游记。 “关于熏悟空、别龙马、虾悟净和唐长老师徒四人的故事,话说有一块石头…” 讲故事就是随意说说,主要是让大家休息休息。 殊不知,楚擎这一开口,庄户们就彻底听的迷进去了。 而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正在批复奏折,孙安站在一旁候着。 刚呷了口茶,黄老四挑了挑眉:“为何不闻凿石之声了。” 孙安哭笑不得。 还真别说,这几天听噪音,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现在冷不丁听不到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刚要接口,几声叫好之声传进殿内。 黄老四神情大动:“快去打探一番,可是楚擎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 “老奴这就去。” 孙安跑了出去,黄老四耐心的等着。 结果这一等,足足过了两刻钟老太监才回来。 黄老四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如此之久,楚擎在作甚。” “陛下。”孙安摇头苦笑:“楚公子在和那些庄户讲故事,说是刚吃过吃食要歇息片刻,闲来无事,便讲了故事,老奴让人打探了一番又听了片刻。” “还知体恤百姓,品性不错。” 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后,黄老四大失所望,向老太监投去了略微不满的眼神。 朕让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你跑那去听故事干什么,害的老子白高兴一场。 本想继续批复奏折,可黄老四突然好奇的问道:“楚擎讲了什么故事,与朕说说。” “老奴就是怕您提及,这才多待了片刻。” 孙安就和黄老四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早就料到了,清了清嗓子道:“话说有一灵石,夺天地之造化,裤衩一声巨响,石头裂开了…” 没有任何意外,黄老四也听的入迷了,足足过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好个如来佛,竟将如此好汉压在了五指山下足足五百年之久,气煞朕也!” 孙安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附和道:“老奴也是气不过,这佛,心胸不宽!” “然后呢,快说与朕听。” 孙安眨了眨眼:“然后…没了。” “没了?”黄老四顿时就不乐意了:“怎地就没了,朕正听的过瘾,为何没了!” “楚公子…楚公子不讲了啊。” “混账东西,这般精彩之处,岂能说没就没。”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不是人家说没就没,不止是您,咱家也想听,问题是人家得干活啊。 “去,让他将…” 黄老四楞了一下,本想让孙安去催催更,后来一寻思不对,人家是来修葺宫殿的,也不能没正事光讲故事啊。 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莫急,那些庄户也是怅然若失,不过楚公子说了,明日中午吃过了吃食,他会讲下一章节,还说什么稳定更新,到了明日,老奴再去听,听过之后讲与您听。” 黄老四气呼呼的骂了一声:“狗日的二郎神。” 孙安:“…” 黄老四到底还是个有正事的皇帝,不甘心归不甘心,也不好意思催更,聚精会神的批阅起奏折。 此时此刻,韬武殿遗址旁的楚擎有些不乐意了。 他发现这群陶家庄子的刁民们,效率好像降低了不少。 一边干活,一边在那探讨剧情。 “靠,沉迷小说果然耽误工作。”楚擎骂了一嘴。 福三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少爷,小的没活,小的没活干啊,那您和小的说说,熏悟空下半身都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足足五百年之久,天老爷,光是上半身能动,这滋味怕是不好受,五百年,可要如何度日消磨时光。” “写小说呗,闲着没事干就写小说,他不是手还能动吗,压着也是压着,当个兼职赚俩钱花花。” “小说?”福三没听懂,挠了挠头:“那之后是如何获救的?” “没得救,让人打死了。” “打死了?” “小说没写明白,路过的人听过之后活活给他踹死了,嫌他水字数。” 福三:“…” 楚擎斜着眼睛望着天,暗自发愁。 工期赶不上,钱因为买工料也花的差不多了,再撑三四天就开不出工钱,如何是好。 一咬牙,楚擎叫道:“不行,得想办法找钱去,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开发商都不得好死,本少爷可不能干这种事。”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开发商又是何意?” “就是那种抓着之后判两年缓三年的畜生。” 福三更困惑了:“小的还是不懂,怎么个判两年缓三年法?” “先进去蹲两年,蹲够两年再蹲三年缓缓。” 福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94章 断更都得死 崽卖爷田心不疼,说的就是楚擎。 忙活了一日后,楚擎回到府中,动起了歪心思。 老爹将之前楚府的产业和铺面都贱卖换了田产,现在眼看着资金链要断掉,能够迅速出手套现的,也只有田产了。 打定主意,楚擎第二日一大早趁着老爹去南市遛弯,钻进了楚文盛卧房将地契给偷了出来。 楚文盛为人大大咧咧的,地契放在木柜中的匣子里,也没上锁,估计平日里也不会检查。 拿了地契,楚擎本想去牙行,后来想着太麻烦,又是要找保人又是走程序的,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索性心一横,去了户部找了陈言。 这几天楚擎不来当差,陈言挺开心,又可以在班房中办公了。 多日不见,陈言这个连房子都被抵押了的工部官员,满面红光,心情不错。 见到楚擎推门而出,陈言笑道:“不是在宫中修葺宫殿么,怎地有闲来户部。” 楚擎直接将一摞子地契拍在了桌子上:“帮我转手卖了。” 陈言定睛一看:“都是你的名下?” “是的。”楚擎坐下后灌了口茶水,苦笑道:“之前我老爹怕官位不保,将铺子等产业都低价脱手了,现在修葺韬武殿的钱不够,只能再将这些地给卖了。” “我去操办?” “是的。” 陈言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此事,楚教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就给你的房子抵押了吗。” “之前你急需钱财,愚兄自然是抵押多少钱财算多少,解你燃眉之急,毕竟那宅邸是愚兄的,多了少了倒是无所谓,可这地契,却都是你楚擎名下的,愚兄不善与商贾打交道,贱卖了,你便要吃亏。” 楚擎沉默了,凝望着陈言,无言以对。 每日楚擎嬉皮笑脸的,仿佛心大无比,其实内心里,多少有些冰冷,这种冰冷,不是对事,而是对这世道,这世道中的人。 人,不可观心,只能观行,若是观心,便要对人,对这世道失望至极。 可陈言,却让他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情绪。 为了帮自己,将宅邸抵押了,还不上钱,房子就等于是卖了出去。 帮别人,不计较价高还是价低,能帮上就好,因为那是自己的房子。 可换了别人的房产,陈言却不敢答应了这事,因为他怕吃亏,让楚擎吃亏,他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让楚擎吃亏。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了友人,那便是三生有幸。 “谢谢。”楚擎抓起了地契,点了点头:“谢谢你。” 说了两声谢谢,楚擎离开了。 陈言不以为意,继续忙着手中的公务。 要想不吃亏,那肯定是找邱万山了。 楚擎直接去了邱万山的班房,结果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是要参加早朝的。 闲着也是闲着,楚擎直接在邱万山的班房准备睡上一会。 之所以没回自己的班房,是因为楚擎不愿意面对陈言。 见了陈言,楚擎总有一种自行惭愧的感觉。 他决定了,税务这事,可以坑陶少章,但是一定不能坑陈言,只不过眼下有韬武殿这事,事关老爹,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先解决韬武殿的事再说吧。 趴在书案上,楚擎却又死活睡不着,总想做些什么,做些有意义的事。 猛然站起身,楚擎跑到了外面,大喊了一声。 “带着砖头,纸笔,今日本教习传授算学!” 这一嗓子,很是突兀,原本还忙碌的户部官员微微一愣,紧接着面露狂喜之色,和要去超市抢免费鸡蛋的大爷大娘似的,找砖头的找砖头,取纸笔的取纸笔。 没出多一会,衙署院子之中,老老实实站下了三十多号人,陈言也在其中。 楚擎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开口,三十多人齐齐一躬身,声音整齐划一。 “楚教习操劳。” 楚擎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然后面色突变:“少特么拍马屁,先背九九乘法表,谁背不下来,中午就别吃饭了!” 这一声大骂,户部官员们面如常色。 一刻钟之后,楚擎瞠目结舌。 三十多人,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全都背下来了,丝毫不差。 “好吧好吧,算你们长记性了。”楚擎竖好了木板子,没好气的说道:“今日教你们除法,谁除不明白,谁中午别吃饭。” 三十多个官员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开始安静的听着。 如果说上一次授课楚擎骂骂咧咧的,这次则是收敛了不少。 除了因是同一个单位上班的缘故外,楚擎对户部官员的排斥也没那么大了,毕竟卫长风发起了众筹,虽然是强制性的,可也算是大家慷慨解囊,万一再一顿骂给谁惹急眼了突然大吼一声rnm还钱就尴尬了。 ………… 议政殿中,刚下朝,黄老四龙行虎步的前往了敬仪殿。 天子坐下后,孙安习惯性的去泡茶,黄老四满面不爽的说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孙安一脑袋问号:“老奴去…陛下您要吩咐老奴去哪里?” “废话,自然是听故事,快去,朕要知晓,那尖嘴猴腮的好汉熏悟空如何逃脱了困境!” 孙安满面无奈,也顾不上泡茶了,急匆匆的跑出了宫殿。 结果没出多一会老太监就回来了。 黄老四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快就回来了,讲的这么少?” “陛下。”孙安苦笑连连:“今日楚公子未入宫。” “什么?”黄老四这脾气,相当的火爆了,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小子反了天了不成,说好了要讲故…说好了给朕修葺韬武殿,怎能无故便不来了!” 老太监没敢接这茬。 先不说也没哪个规矩说让楚擎必须每日入宫,就说您这没出口的前半句话,谁和你说好要给你讲故事了,人家楚擎都不知道您要听故事好不好。 黄老四气呼呼的:“去,告诉那些庄户,朕昨夜去了韬武殿,修的是什么东西磨磨蹭蹭,就说是朕恼怒了,让他明日来,每日来,日日都来,不可怠慢!” “老奴这便去。” ………… 哎,又是那个尖锐的矛盾问题,更的多吧,就得写的细,大哥们都嫌水,更的少吧,骂我偷懒,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是你们逼的,索性…我就不要脸了,继续水下去了,爱咋咋地,反正我就爆,我就水,正经写网络小说的,开玩笑,有几个要脸的。 第95章 不干人事邱万山 楚擎今日讲了些除法入门,大家听的很难,却认认真真的记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下了朝的卫长风和一众属官回来后,楚擎这才陪着笑赶紧跑过去当舔狗。 卫长风老怀大慰,望着楚擎,毫不掩饰的满面欣赏之色。 这孩子,不错,你老爹今日在议政殿被弹劾的和王八壳子似的,你不去修宫殿还有心思在衙署中讲学,这孩子真针不戳,带孝子一个。 跟着卫长风进了正堂,楚擎拍了一通马匹后就去找邱万山了。 推门而入,楚擎率先开口:“帮我卖地。” 一语落毕,楚擎将地契拍在了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分你半成,卖的越高,你得的越多。” “贤弟与愚兄果然是心意相通,你若不来找我,今日下了差,我便要去楚府寻你。” 楚擎满面戒备:“你找我干什么?” “此事倒是不急,先说你这地契。”邱万山拿起地契,随意看了看,笑道:“可是因为韬武殿没了钱粮。” “是的,钱不够了。” “两成,本官要两成。”要么说邱万山是行家呢,直接给出了报价:“按世面上的行情,这些地契,应是一千贯,本官要两成。” 一提前,愚兄又变成本官了,相当的专业。 “靠,你太黑了吧。”楚擎还真估过价,老爹买的时候,也花了一千二百贯左右:“两成,我直接送给你好了。” “你若是急,那便八百贯,两个时辰后便能得到银票。”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慢慢卖的话,一千贯,你拿两成,就是二百贯,迅速出手,八百贯,你就不赚这两成佣金了?” 邱万山笑吟吟的:“是。” “那就今天出手吧,八百贯就八百贯。”楚擎笑呵呵的:“改天我请你吃饭。” “好说,待本官下了差,就回府给你取银票。” “等会。”楚擎愣住了,面色古怪:“你说取银票什么意思,不是去牙行吗,你…” 楚擎面色微变,紧接着破口大骂:“邱万山,你特么还是人吗!” 他终于听明白了,这邱万山果然是扣扣腚眼都要嗦了嗦了手指头的货色。 慢慢卖,卖给牙行,一千贯,邱万山拿两成佣金。 或者是迅速转手的话,那就八百贯,邱万山不拿佣金。 可实际上呢,第二种方式等于是邱万山用八百贯给地契都买了,然后转手一卖,卖一千贯,还是赚了两成,甚至两成不止。 这也就是说,这至少两成的佣金,邱万山是怎么都能赚的上。 “莫要嚷嚷,喊叫什么。”邱万山连忙挥手道:“还在衙署之中,旁人听了去,再以为本官不要颜面了。” “你还要这东西呢?”楚擎冷笑连连:“邱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干点和人沾边的事?” “本官不诓骗你,你若是去牙行,不说你是户部官员,作价六百贯,你信是不信。” 楚擎没吭声。 可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牙行黑的要死,这群人仅次于邱万山。 “本官收了你这地契,你还能多赚至少两百贯,何乐而不为。” “不是,都让你绕懵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是抵押,不是卖,抵押明白吗。” “抵押?” 邱万山摸了摸半长不短的胡须:“若是抵押,不如…抵押给本官如何?” “不给利息。” “行啊,有何不可的,愚兄与你的交情,还要什么利息。” 楚擎咧着嘴:“邱大人您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每月给愚兄弄来一首诗一首词一个对子便可,愚兄用这诗词挂了文榜,平添几分才名。” 楚擎确定了,邱万山这辈子未必都会干一件事和人沾边的事了。 “咱之前说,诗词对子什么的,一个五贯,算来算去,你少花了十五贯,这不等于是一个月利息十五贯吗。”楚擎竖起大拇指:“邱大人您选错职业了,您应该去放高利贷。” 邱万山微微一笑:“你不是说,那些诗词都是你作的吗,既然是贤弟所作,就当赠予为兄了。” “占便宜这一块,您是研究明白了。” 楚擎心悦诚服,将地契推了出去:“好吧,一诗一词一对子,地契压在你那里,晚上让人将银票送到楚府。” “好说,本官下了差便交代。” 占便宜成功的邱万山将地契一收,呵呵一乐:“愚兄倒是颇为感慨,与你第一次谋面时,便索要这地契,没成想,今日你主动送到愚兄手中。” 楚擎:“…” “好了,小事儿,不提此事。” 邱万山站起身,走到楚擎身后将窗户都关好,这才面色一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动手了,刚刚在议政殿中,与平日相熟的几位官员攻讦你父。” 楚擎微微点头:“然后呢?” “奇哉怪哉,你为何面色如常,早已料到?” “差不多吧。” 楚擎还真是料到了,広海尚的大胖儿子都揍成半身不遂了,怎么可能不把场子找回来,意料之中的事。 “贤弟倒是有几分神秘莫测了。”邱万山也不追问,继续说道:“还是之前二事,其一,韬武殿一事,说是便远远望去都知韬武殿无法在天子要求的日期之前将宫殿建盖完成,怠慢皇命,其二,涠江粮仓一事,说是已经有了人证,你爹楚文盛与商贾勾结,工料以次充好,这才导致了涠江数处粮仓坍塌。” 楚擎心中愤怒,却也知道愤怒无用,老爹都没上朝,无法辩解。 想了想,楚擎问道:“卫大人帮我爹说话了吗?” “没有。” 楚擎的面色终于变了:“什么都没说?” “贤弟莫要误会,卫大人不说,原因有二,其一,他即便需为你父周旋,也要去偏殿私下寻陛下,其二,则是天子的态度。” “天子的态度?” “不错,天子似是对此事毫无兴趣,只是说千骑营在彻查。”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是自己无意间“献”了马蹄铁,天子多多少少给自己和老爹加了点印象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韬武殿修好了再说。” 楚擎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站起身刚要走,突然回头道:“和你打听两个人,孙公公知道吗,还有个叫黄四的宿卫。” “孙公公?!”邱万山面色微变:“这狗日的阉货…” 话没说完,正巧门外传来脚步声,应是有工部官员路过。 邱万山:“乃是我辈敬仰的楷模,天子近侍,忠心耿耿,当真是…” 脚步声远去,邱万山继续道:“当真是让祖宗蒙羞没卵子的死太监。” 楚擎:“…” 第96章 魔高一尺 楚擎可以确定,孙安绝对搞过邱万山,要不然老邱不可能骂的这么难听。 楚擎笑了,乐呵呵的坐了回来。 一提孙公公这仨字,邱万山那老批脸拉的和个被催更的网络写手似的,冷声冷语:“怎地,你在宫中见了这老狗?” “对,打过几次交道,和你打听打听这人。” “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 邱万山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半晌后,这才说道:“这老太监,掌管着千骑营,本官怀疑,京中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府中都有千骑营的人马。”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千骑营这三个字,楚擎还是听说过的,但是决然没想到夸张到这种程度,竟然所有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千骑营的人手? 真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些京中大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全都被天子洞悉? “没那么夸张吧,京中五品以上多少官员,能混到五品的也不是傻子,真的被千骑营的人混到身边?” “本官不敢随意断言,不过却知这千骑营无孔而不入,手段尽出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想要打探京中官员的私事…” 说到这里,邱万山的面色极为阴沉,如同快要滴出水来一般:“总是,那孙公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入了宫,躲的远一些。” “哦,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城府挺深的一个死太监。” “城府?” “是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邱万山轻笑了一声:“所谓城府,非是你所言的那般。” “那是什么。” “这城府…”邱万山呷了口茶:“便是平日里,句句都是实话,而到了紧要时,才会说上那么一句假话,让旁人以为,这是真话。” 楚擎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总之,本官觉得你不像什么好人,愿意点拨你一番,记住本官的话,这孙公公,你离远一些,倒不是此人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说这太监乃是天子近侍,天子的眼线,京中的一切都瞒不过这宫中大太监,若是他对你有了兴趣,必会将你所有私事都挖出来,不知何日何时就会禀告于天子,这臣子啊,哪里会希望自己的一切私事都被天子听闻呢。” “原来如此。”楚擎拱了拱手:“明白了。” “明白就好。” “能多余的问一嘴吗,邱大人为什么提起孙公公就骂,是不是他当初坑过你?” 估计邱万山也不敢和别人一起骂孙安了,见到楚擎主动问,气呼呼的说道:“当年本官刚来这户部衙署时,险些被这老太监弄掉了官职。” “他一个宫中的太监,搞你干什么?” “那时恰逢各道各州府的官员入京,都会将账目亲自送到户部之中,本官负责的是林城税事,这临城的仓司,除了账目,还给了本官一个夹线。” “夹线是什么意思?” “类似于这碳敬冰敬,孝敬京中官员的钱财,一个布囊,里面皆是十贯银票,更有甚者,因税事亏空,便以此贿赂于户部官员。” 说到这里,邱万山颇为自得的一笑:“本官虽初入户部,却非是酒囊饭袋之辈,为官多年,不是和你吹嘘,关于这税事,本官轻轻一摸这布囊,便知当地官府是否贪墨了税银。” “那个…邱大人。”楚擎拱了拱手:“本来吧,我是听明白了,但是吧,又觉得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人家给你送钱了,你一摸装钱的布囊,就知道人家贪没贪钱,因为没贪钱也不可能行贿,可转念一想吧,我又觉得按照您这为人,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通过摸这布囊的厚度,能猜测到里面装了多少贿赂你的银票,装的多了,你就能徇私枉法说人家没贪钱?” “笑话,你当本官是什么人。”邱万山冷哼了一声:“本官自然是后者。” 楚擎释然了:“那对了,我就知道您不是什么好人,没事了,你继续说。” “这钱收的隐秘,结果不知怎的就被千骑营的人知晓了,报于那孙太监,孙太监最终又报于了天子。” “天子都知道了?”楚擎满面不可置信:“上达天听了,竟然没将你拉出去枪毙一小时?” “哈哈哈,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本官收了钱后,觉得数额太少,担的关系又太大,思虑一番后,便将钱财主动交于了卫大人,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不已,若不是当时本官福灵心至鬼使神差的告知了卫大人,今日怕早已是被流放千里之外了。” 说到这里,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嘿嘿一乐:“当时本官虽不知道千骑营已经知晓此事,不过,本官却去了吏部,揭发了那行贿之人。” 楚擎目瞪口呆:“您还有这正义之心?” “他娘的,当时本官也是气坏了,才给了本官五十贯,事后寻人问了一下,林城亏空了足足上千贯,足足上千贯呐,才给了本官五十贯,本官是何人,哪能受的了这份屈辱,寻完了卫大人,便直接去了吏部揭发那吝啬之徒。” 楚擎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刚听这事,他以为邱万山是贪了钱,惴惴不安。 再往后听,以为是良心发现。 直到说完后,感情这家伙是因为人家给的少了,一生气就给行贿的举报了,老邱这人…下辈子投胎重新做人的几率看来是小于等于零了。 “拉到吧,邱大人还是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我都怕知道多了哪天被你灭口,再打听个人,宫中有个宿卫,叫做黄四,听说过没?” “宿卫黄四?”邱万山摇了摇头:“未曾听闻过,必是军中武将,愚兄不与丘八来往,辱没了身份。” 楚擎猛翻白眼。 就你这德行还好意思管人家叫丘八? “为何提及此人?” “没事,就是碰到了,感觉人挺不错。” “丘八而已,莫要耗费时间与这种人打交道,对了,是几品的。” “五品的。” “五品?”邱万山神情一变:“黄四,听这名字,便是道德高远之士,改日为愚兄引荐一番如何,愚兄最是喜欢与军中将领结交一二了。” 楚擎呵呵一声。 看来宫中正五品的宿卫应该是个很大的官了,要不然臭不要脸的老邱也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人家未必能看上你,不过邱大人,正五品很高吧?” 邱万山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兵部五品,不高不低,不过五品宿卫,若是离了宫外放到兵部或是各州府,那便是正四品乃至从三品了,宿卫非比寻常,都是天子最为信任之人,你多结交一番也好,改日引荐给愚兄。” “拉到吧,您都说是好人了,我可别给人家往火坑里推了,邱大人别忘了晚上送银票到楚府,886。” 第97章 悲催老太监 离开了户部,楚擎依旧没入宫,而是去北市溜达了一圈,问问工料的价格,他对福三的智商不是很放心,怕这家伙再被坑了。 还好,出乎意料的,福三没被坑,价钱很公道。 当然,楚擎不知道的是,福三去工料行都是亮明身份的,说他是工部右侍郎広海尚的家丁,然后掏出刀就直接插桌子上了,所以才没被挨宰。 回了楚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福三也回来了。 福三和楚擎说了声,说是离宫前孙安找了庄户们,让大家转告楚擎,天子很生气,觉得楚擎没正事,以后得天天入宫修宫殿,不准旷工。 楚擎一脸诧异。 还真当自己是监工了,而且这天子也没太正事了吧,管自己干什么。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刚要睡下,管家包贵生说是户部右侍郎府中的家丁来了。 楚擎连忙跑了出去,拿了八百贯银票后没惊动老爹,回到卧房后乐呵呵的睡着了。 有了这八百贯,韬武殿即便是重新建盖问题也不大,唯一麻烦的就是时间问题了,交工日期之前肯定是盖不完的。 不过楚擎倒也不算太过担心,凡事总要拿出个态度,让太子知道楚家是尽心尽力的去做这件事,事后大不了让黄四找天子求求情,怎么都好解决。 美美的睡了八个小时,养成好习惯的楚擎一大早就起了床,吃了两口后去宫外,与陶家庄户们汇合,随即入宫继续大干特干。 火窑已经堆好了,点燃后冒出了滚滚浓烟。 楚擎根本没多想,殊不知到了中午下朝的时候,群臣们惊呆了。 竟然有人敢在宫中点燃明火?! 刚要回敬仪殿的黄老四也傻眼了。 这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宫中除了夜间火把和灯具外,是不允许在外面点燃明火的,虽然没写在《昌律》之中,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 孙安见到天子面色阴沉,低声道:“老奴这便去斥责一番!” “慢着。”黄老四咬牙道:“不急于一时,朕要先知晓那尖嘴猴腮的好汉如何脱困于五指山!” 说完后,黄老四气呼呼回到了敬仪殿。 孙安也算是服气了。 这为了听故事,感情是放火烧宫殿也无所谓呗? 再说臣子们,见到天子都不吭声,虽然心中古怪,却也没人多管闲事。 黄老四在敬仪殿中也没心情批复奏折,准确的说,是今天都没好好上朝,光想着孙猴子应该如何脱困了。 孙安见到天子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道:“陛下,您要不先看看雷州塌山一事,塌了山,道路难行,官道都被堵住了,雷州知州想着…” “让他自己寻个如意金箍棒给路捅开就是。” 孙安:“???” “哎呀。”心烦意乱的黄老四一挥手:“这都晌午了,那群庄户吃过吃食没有,吃过了便让楚擎将故事讲出来。” “陛下,您先用膳,用…” “不,朕要一边听一边吃,只是用膳不听故事,无聊的紧。” “老奴这就去。” 孙安是发现了,自从楚擎来了宫中后,这天子是越来越没正事了。 快到韬武殿遗址的时候,孙安见到了庄户们正在吃午饭。 身负皇命的孙安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过去,深怕没赶上及时更新章节。 楚擎离老远就看到孙安了,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冷笑一声。 死太监! 阴阳人!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心里骂归心里骂,楚擎不敢说出口,客客气气的行了礼。 “孙公公有何贵干?” “无事,咱家随意来看看。” “哦。”楚擎也没当回事,见到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一挥手:“继续干,快点的。” 孙安傻眼了:“楚…楚公子,这吃过了饭,不歇息片刻吗?” “歇什么,赶紧干活才是正理啊。” “可…” 楚擎满面困惑:“不是陛下说的吗,对我们的工程进度不满意,让我天天来监工,歇片刻不是又耽误了吗。” 孙安哑口无言。 对啊,天子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可问题是陛下让你天天来是为了讲故事的,谁管你这破宫殿修的快慢,故事,咱家要听故事!!! “额…楚公子。”孙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咱家觉着吧,吃过了吃食,应歇息片刻,不急于一时,对,不急于一时的。” 楚擎面色变了,似笑非笑。 黄老四说的一点都不错,这老太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拖慢老子的工程进度,到时候好去找天子打小报告! “那怎么成,天子都交代了,抓紧时间干,我可不敢违逆圣命。” “也是。”孙安笑的很尴尬:“是如此的,也好,也好。” 老太监这一看没个听,只能转身离开,寻思先禀告天子再说吧。 也是巧了,老太监绕过了碎石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楚擎跑到了一群庄户身边,乐呵呵的开了口。 “诸位,不是本少爷不让你们休息,是那太监过来看工程进度的,知道你们想听故事,你们干着,我讲着,咱两不耽误,别让那太监抓住了我的把柄。” 庄户门轰然叫好。 楚擎哈哈一乐,张开了嘴:“话说那五指山…” 没说完,福三突然见到了返身而回的孙安,连忙用手指捅了捅楚擎:“少爷,那阉货又回来了。” 楚擎面色一变,装模作样的大喊道:“大家加油干,快点的。” 孙安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楚公子。” “孙公公。” “楚公子。” “孙公公。” 孙安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讲啊,继续讲啊,怎么咱家来了还不讲了。 楚擎奇怪的问道:“孙公公还有事?” “刚刚听见楚公子又要讲故事,咱家凑凑热闹。” 楚擎内心冷笑,连连摆手:“孙公公听错了,我刚才让大家快点干活。” “可咱家明明听到了五指山。” “我是说谁偷懒,五指山拍死谁!” 孙安:“…” 一时之间,孙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到楚擎真不打算讲下去,只能转身离开。 结果走了几十米,身后传来了声音。 “说那五指山…” 孙公公马上跑回来。 楚擎见老太监回来了,道:“五指山专门拍你们这些偷懒的,抓紧时间干!” 孙安都懒得客套了,皱着眉往议政殿走,走出了几十米。 “有一秃子,见到五指山…” 孙安蹭蹭蹭又跑回去,气呼呼的。 “你就是在讲故事!” 楚擎耸了耸肩:“没有啊,公公您听错了。” “你…” “您真听错了。” “好!” 孙安走了,走出几十米。 “见那五指山下的熏悟空…” 孙安猛然回头。 楚擎:“那熏悟空就是没好好干活,才被压的,都快点干,抓紧时间。” 孙安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气的要命的孙安也不找楚擎了,直接快步走回了敬仪殿。 楚擎转过头,望着老太监远去的背影,冷笑连连。 死太监,想抓本少爷的把柄,做梦去吧! 再说老太监,到了敬仪殿门口,这刚迈过门槛,黄老四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如何了,那熏悟空如何脱困的。” 孙安满脸苦涩。 黄老四神情微变:“又没讲?” “讲了,只是…”气的够呛的孙安也不计情分了,开口就要告状:“楚公子是讲了,可他不让老奴听啊,每当老奴…” 黄老四破口大骂:“你这饭桶,比那哮天犬还不如!” 孙安目瞪口呆。 我特么… 第98章 是驾还是嫁 老太监死天子面前的心都有了,委屈的不要不要的,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更新时间改了,人家不中午更新了,随时随地在更新,而且他一去楚擎就不讲了。 “气煞朕也,气煞朕也。”黄老四来回的踱着步:“你这一耽误,不知要错过了多少精彩回目,那熏悟空,熏悟空…” 猛地一回头,黄老四恶狠狠的说道:“让宫中的千骑营,装成禁卫,命他们去帮着上工修葺韬武殿,去,现在就去,一定要将故事听到,快去。” 老太监一脸懵逼:“您是说…让禁卫们去帮工!” “废话,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调上几十人,将故事给朕听全了!” “可您之前不是说以韬武殿之事让楚文盛楚大人…” “朕顾不了楚文盛了,朕如今只在乎熏悟空!” 孙安:“…” 老太监算是服了。 一个毛猴子的事有什么可听的,至于吗,陛下都魔障了,禁卫是卫戍宫中的,不巡逻去盖房子,这叫什么事啊。 出了敬仪殿,老太监还是识大体的,没有任由天子折腾,思考了片刻,去了东宫。 禁卫肯定是不能随意调动的,要是出了岔子,八个脑袋都不够砍,而宫中禁卫只有一营人马天天闲着没鸟事,那就是东宫的禁卫,反正是出力气听故事,就调东宫的人手吧。 知道天子着急,老太监火速安排了一下催更白嫖等一应事宜。 四十多个东宫护卫,浩浩荡荡的跑去了韬武殿遗址。 楚擎很懵,了解情况之后,恍然大悟。 应该是天子着急修葺韬武殿,这才调来一些人手帮忙。 这么一想,楚擎心头还暖烘烘的,真别说,天子还能干点人事。 就这样,天子白嫖一事,终于解决了。 东宫的护卫头子姓童,叫童归,说是东宫右率的郎将。 东宫有两队人马,不是营,是率,一率六百人,郎将就是扛把子了,从四品,算是很牛b的官职,一旦太子登基就会水涨船高,在兵部混个侍郎都不成问题。 不过秦游对武将的官职毫无概念,就是见到童归挺好说话的,也没往深了结交,毕竟工程要紧。 别看童归嘴上笑着,实际上挺不乐意来干活的,在东宫陪着太子等天潢贵胄听陶瑸讲四书五经多好,结果带着兄弟们跑来干活,也不知道这孙公公要弄什么幺蛾子。 不只是他,四十多个东宫禁卫也是如此,心里不情愿,不过没表现出来。 结果一炷香过后,这些东宫禁卫们抡圆胳膊干的比庄户都卖力气。 因为如果大家干慢了,楚擎就会骂骂咧咧的让大家干快点,影响“更新”速度。 就比如此时此刻,楚擎讲的好好的:“那唐三藏,哎呀我去,见到妖精变的村妮,非说是好人,大圣爷可是有火眼金睛…诶诶诶,那个禁卫哥们,你轻点行不行,那块石雕能用的,都碎了,哎呀我来吧,你这太外行了。” 还没等楚擎走过去呢,童归破口大骂:“日你娘的孙乾,找死了不成,耽误楚公子说故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群禁卫们也是叫骂连连,抬着石雕的禁卫们如丧考批叫道:“楚公子,您讲您的,不用麻烦,您快讲就是,我轻点,我一定轻点。” 有了禁卫们的参与,效率确实提升了一些。 到了时辰,庄户们也就要离宫了,禁卫们恋恋不舍的冲着楚擎拜别,还约好了,让楚擎明日一大早就入宫,说兄弟们都在这等着。 楚擎哭笑不得,带着人离宫了。 一看楚擎和庄户们走了,躲在远处的孙安快步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 “如何,如何如何,童将军,可有遗漏。” 童归行了一礼:“孙公公安心便是,末将挑了记性最好的兄弟,定不会有遗漏。” “好,好好,快跟咱家入殿面见陛下。” 就这样,一群没正事的禁卫被没正事的老太就带去了议政殿见更没正事的天子了。 黄老四早就心痒难耐多时,饭都没好好吃,一见人来了,立马坐的板板正正。 “快,快讲。” 然后一群禁卫们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黄老四听的大呼过瘾,不但听,还让孙安叫来几个小太监用笔记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童归终于讲到了结尾。 “唐长老骑在别龙马上,与那女儿国国王惜别,谁知那骚情的女儿国国王突喊道,长老可愿嫁到女儿国,嫁给本王,唐长老,你嫁是不嫁,唐长老的脸上露出了老色批一般的神情,点了点头,大喊一声,驾,别龙马狂奔而去,徒留那女儿国国王满面不舍垂泪伤神。” 看了眼天子,童归说道:“陛下,今日就是说了这些,明日末将再去听。” “慢着。”黄老四皱着眉,喃喃道:“女儿国国王问唐长老,嫁是不嫁…” 黄老四目光扫过众人:“唐长老喊了一声驾,可朕觉着,他会不会是喊了一声嫁,别龙马却以为是驾,你等以为呢?” 禁卫和老太监面面相觑,满面佩服之色。 天子就是天子,这问题…问的真他娘的妙,那到底是驾,还是嫁呢? 天子又开了口:“还有这老色批,又是何意?” 大家依旧面面相觑。 童归开了口:“陛下,末将以为,应是嫁,嫁娶的嫁,楚公子说了,那女儿国国的公主,那叫一个…叫一个…” 老太监双眼一亮,接口道:“细腰丰胸大长腿!” 众人:“…” 黄老四望着孙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明白这老色批是何意了。 是驾还是嫁,倒也无关紧要,黄老四可算过瘾了,知道今天积压了不少奏折,挥了挥手让大家散去,准备干点正事批复批复奏折了。 而刚走出敬仪殿的童归,突然嘿嘿一笑。 “兄弟们,这几日太子殿下被陶瑸训斥的整日心情不爽利,咱回去了,将故事给咱殿下讲讲,也好给殿下解解闷。” 不得不说,西游记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对这群几乎没什么业余活动的古人无疑是有着极大吸引力的,就如同后世网络小说刚兴起时,一天不看就心里难受,甭管是禁卫还是天子,都是如此。 ………… 第八章了啊,今天就水…今天就特别用心的写到这了啊,爆更这种事得循循渐进,不能一天爆太多,要不然 容易脑血栓栓键盘上,感谢大家支持,真心的感谢,完了那个如果不麻烦的话,帮忙给个好评啊,谢谢,数据对新书特别重要,谢谢。 第99章 皇子 东宫区域有二楼,分别是文、武。 太子在文武二楼学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除了射与驭是在武楼教授,其他四艺则是在文楼。 虽然叫做“楼”,但并不是单一建筑,而是一个建筑群,不同的课业在不同的“堂”内教授。 此时的养仪堂内,四个年纪不一的孩子端坐在书案后,认真听讲着。 授课的是太子少师陶瑸,老陶手里拿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戒尺,摇头尾巴晃的来回踱着步。 天子产能比较底下,如今才有子嗣三人,二男一女,不过来听课的只有太子昌喻和二皇子昌贤,长公主昌瑾鲜少在外臣面前露面,除了两位皇子,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尚书令也就是宰辅幼子南宫守,算是太子陪读,女的年纪年轻稍长,正是陶瑸幼女也就是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太子今年十二岁,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文文弱弱的,长相倒是和他老爹黄老四背道而驰。 黄老四的面貌极为英武,而太子昌喻却是满脸的书卷气,有些瘦弱,反倒是二皇子昌贤虽然比太子年纪小了一岁,却是虎头虎脑的,五官英挺,比同龄人还要高上小半个脑袋,小身板也很壮硕。 不过长的和个瘦弱书生的太子,却顶着个黑眼圈,眼珠子滴流乱转,再看极为灵气的二皇子,盯着竹简,嘴中默念,一副敏而好学的书呆子模样。 四个书案,一字排开,太子在最右侧,左侧是二皇子,再左是南宫奢,最左侧则是陶仲媛。 老爹讲文,陶仲媛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总是偷偷看向强忍住哈欠的太子。 陶瑸讲了一会,注意到太子心不在焉,未动声张,看了眼昌贤微微笑道:“殿下,何为君子六艺。” 昌贤站起身,施了一礼:“礼、乐、射、御、书、数。” “好。”陶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顶着俩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的太子昌喻:“太子殿下,何为君子…” 昌喻迫不及待的说道:“礼、乐、射、御、书、数。” “不,老夫是问你,何为君子六德。” 昌喻小眼睛眨巴眨巴,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 陶瑸看向昌贤:“你来说。” “仁、廉、厚、義、智、信。” 陶瑸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殿下,何为君子…” “仁、廉、厚、義、智、信!” “老夫是要问你,何为君子九思?” 昌喻张了张嘴,眼底掠过一丝怒意。 他觉得这老头在找茬。 陶瑸似笑非笑,指了指二皇子昌贤:“殿下来说。” 昌贤微微扫了眼皇兄,目光之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犹豫了一息:“学生不知。” 陶瑸闻言一愣,沉声道:“你岂会不知。” 昌贤不吭声,陶瑸却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陶仲媛笑嘻嘻的说道:“爹爹,女儿知晓,是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说完后,陶仲媛还侧目看了眼太子,眨了眨大眼睛,颇为得意。 太子昌喻却是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又狠狠瞪了一眼二皇子昌贤。 陶瑸将一切看在眼中,微微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却见到太子总是转头看向窗外。 本就对太子课业有所不满的陶瑸沉声道:“太子殿下,老夫这几日授课,见你总是魂不守舍,这是为何。” “陶师傅,孤…”昌喻小脸一垮:“无事,是孤未用心。” “殿下乃是一国之本,国朝之未来,整日…” 眼看陶瑸又要说教,悠扬的钟声传来,午时到了。 陶瑸放下戒尺,微微挥了挥手:“便到这里,你等去歇息吧,未时再来此处。” “啊?”昌喻下意识叫道:“午后还有课业?” 陶瑸一瞪眼,太子不吭声了,和其他人施了礼,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老头迈步至门槛处时,陶仲媛凑到了太子身边,笑吟吟的:“殿下,今日你吃什么,人家带了桂花糕,你吃么?” 昌喻理都没理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想到下午还有课业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外面传来了陶瑸的声音:“媛儿,愣着作甚,与为父出宫。” 陶仲媛冲着昌喻吐了吐舌头,快步跑了出去。 尚书令之子南宫守则是冲着二位皇子弯腰施礼后也是走了出去。 昌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昌喻的脸色,轻声道:“皇兄…” 才叫了一声,昌喻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守在外面的东宫率禁卫跑了进来,昌喻兴冲冲的问道:“童归去了吗,去了吗?” “去了,殿下您就安着心吧,到了晚间,童将军给陛下讲述之后便来寻您。” “好,去了就好。”昌喻如释重负,乐呵呵的说道:“若是本宫猜的不错,今日,就要讲到三师弟去找大师兄求救,大师兄回来后,定会用那棒子敲破妖精狗头。” “皇兄。”昌贤又轻轻唤了一声:“下午还有课业,陶师傅八成要考昨日的诗文。” “哎呀呀,你怎地如此恼人,考便考,那诗文有何用,滚开,莫要恼人,孤再去…” 情绪有些激动,昌喻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禁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御医,昌贤也满面关切之情,刚要上前,却被剧烈咳嗽的昌贤猛推了一把:“滚开。” 身体壮硕的昌贤纹丝不动,昌喻反倒是后退了两步,怒意更甚,却骂不出来,咳了半天才顺过了气。 二皇子昌贤满面愧疚之色,昌喻眯起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随即冷哼了一声,带着禁卫扬长而去。 再看二皇子,只是默默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竹简,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里,泛着几丝泪光。 走出了养仪堂,昌贤对要跟着自己的护卫摇了摇头,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向了远处。 无意识的走在皇宫之中,昌贤只是捧着竹简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后行了礼,他也是机械式的勾了勾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微微颔首。 一想起皇兄面色涨红剧烈咳嗽如同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模样,昌贤便心如刀割。 远处,传来叫好之声,昌贤循声望去,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韬武殿南侧。 放眼看了过去,见一个身材消瘦的白衣男子站在一根断裂的殿柱上,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周围不少百姓和禁卫神色激动的叫着好。 沉默寡言很少关注宫中之事的昌贤叫来了个宫女,开口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来了一群百姓修葺韬武殿。 第100章 忧伤二皇子 宫外,刚刚离宫的陶瑸与陶仲媛父女二人进入马车之中,相视而坐。 上了马车,陶仲媛撅起了嘴巴:“爹爹,你为何不让人家在宫中陪太子一起用膳。” “许你入宫伴读,已是为父对你百般宠溺了,莫要再贪心。” 嘴上这么说,陶瑸的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忍斥责陶若琳。 “那爹爹下午不要考校诗文了好不好,人家还没想出佳句,不想在太子面前丢脸。” 陶瑸笑容一滞,默默的叹了口气。 见到老爹愁眉不展,陶若琳问道:“爹爹为何叹气?” “太子殿下他…媛儿,你的心意,为父岂能不知,之所以应允你入宫,非是要你亲近太子,只是想让你知晓,太子,早已变的,变的…” 陶仲媛红了脸:“爹爹乱说,媛儿只是想要入宫听你讲文。” 陶瑸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他是瞧不上太子的,反倒是极为欣赏二皇子昌贤,甚至,他认为这昌喻望之不似人君,这太子怕是当不了几年了,被废掉,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之所以同意陶仲媛入宫陪读,老头不过是想让闺女了解太子早已性情大变,可谁知这丫头却还是对太子情有独钟。 可陶瑸不知道的是,看着人畜无害总是甜甜笑着的陶若琳,喜欢的,并不是昌喻,而是“太子”,虽然昌喻就是太子,太子就是昌喻。 “媛儿,你好久未见过琳儿了,过几日…” 话没说完,陶仲媛面色一冷,扭头看向车窗之外,原本还甜美的五官,渐渐变了意味,不是怨恨或者是敌视,很是莫名。 ………… 楚擎站在殿柱上,口沫横飞。 庄户和禁卫们正在烧着转,汗流浃背。 远处,刚刚下朝的臣子们摇头不已。 都点上明火了,浓烟滚滚,这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置之不理,这哪里还有规矩了? 还是那句话,皇宫是天子的家,不是他们家,天子都没吭声,他们再是不顺眼也没办法开口。 楚擎一看臣子们都下朝了,宫里的太监也多了,闭上了嘴。 不是讲累了,是怕让孙安或者其他太监抓住把柄。 现在孙安在楚擎眼里,那就是个阴损至极的死太监,归功于黄老四。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楚擎也开始爆更了,这几天不单单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讲,开始不定期更新,不定期爆更,只要是周围没太监瞎溜达,他都会讲。 从福三手里接过水囊灌了两口水,楚擎望向膳房的位置,不经意间见到一个少年人,长身而立,身后跟着一个宫女。 少年人正是二皇子昌贤,见到楚擎看了过来,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对身后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什么,宫女快步跑了过去。 到了楚擎面前,宫女开口道:“这位公子,琅琊王殿下要见你,请移步。” “琅琊王?”楚擎先是面露困惑,紧接着神色微变:“二皇子?!” 物以稀为贵,黄老四就俩儿子一个闺女,所以除了太子外,登基后就给老二封了王,封地在西侧,琅琊郡。 一看皇子相召,楚擎顾不上多想,赶紧跟着宫女快步过去。 到了昌贤面前,楚擎连忙弯腰施礼:“楚擎见过殿下。” 昌朝即便是面对天子,也不用行跪礼。 不过其他理解却是极为繁琐,就是手指头冲着哪都有说道的。 昌贤露出了谦和的笑容:“勿要多礼,楚公子…” 目光越过楚擎看向火窑,昌贤略显困惑:“宫中生火,怕是不妥吧。” 楚擎刚要开口解释,昌贤又摇了摇头,笑道:“也对,距离议政殿不远,父皇岂能不知,是吾多心了,楚公子为父皇修葺韬武殿,有劳。” “殿下客气,分内之事。” 三言两语,楚擎对眼前这位身材略显壮硕的二皇子有了几分好感。 四个字,谦和有礼! 如果是普通人,谦和有礼倒是正常,问题是对方是皇子。 在楚擎的认知中,所谓皇子,尤其是年幼的皇子,应该是跋扈嚣张走到哪里都带着几十号狗腿子那种,谁多看他一眼就要杀谁全家,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天子都不什么正经人,别说他家的孩子了。 “原来楚公子就是近日里禁卫们总是提及的说书人。” “说书人?” “不错,禁卫与太监们,每日都谈论你讲述的故事,就是那个叫做…叫做…”昌贤皱了皱眉:“一个…” “一个秃子与三个憨批不得不说的故事?” “对,就是这拗口额名字。” 楚擎讪笑一声:“殿下也爱听故事?” 昌贤摇了摇头,望向了火窑方向。 楚擎略显失望,他寻思要是对方喜欢听故事,自己直接来个劲爆点的,比如奇女子白洁或者保安秦大爷之类的,也好结交结交皇子。 卫长风大腿是粗,但是昌朝还有几个人比老卫的大腿还粗,这些人的名字前面都带个“皇”字。 楚擎侧目,偷偷打量着。 二皇子年岁不大,不过显得很早熟,浓眉大眼五官也很深邃硬朗,只是眉宇之间,却仿佛有着一股抹不开的忧伤或是哀愁之色。 “也好,与吾说一说吧。” 楚擎笑道:“殿下想听什么故事。” “你能讲一讲,你未曾和别人讲过的回目吗?” 楚擎困惑不解:“之前的殿下听过?” “没有听说过,也不想听。” “殿下,我没太懂您的意思,之前的内容,没听过,这个故事,你也不想听…”楚擎一头雾水的模样:“那您还听什么啊。” “吾不喜听故事,却想将故事讲述给别人听。” “哦,好吧。” 楚擎也没当回事,接着往下讲。 这么一讲就是一刻钟,楚擎是越讲越闹心。 讲故事这种事,需要得到回应才有成就感。 他倒是巴巴的在那说,可再看昌贤,就是往那一杵和个机器人似的,侧着身,双眼望着远方,一刻钟,一动未动,要不是偶尔眨眨眼睛,楚擎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话说这如来佛祖到底还是急眼了,看着泼猴,声音如同洪吕大钟,道,呀呀呀,我佛慈悲,不用ak,今日洒家必要为南无加特林菩萨出一口恶…” 顿了顿,楚擎皱眉看着昌贤:“殿下,您还听着呢吗?” 昌贤转过头,微微一笑:“有劳楚公子了,是个好故事。” 敷衍的说了一句后,昌贤直接转身走了,背着手,速度不快也不慢,每一步双腿迈出的距离就和拿尺子测量了似的,分毫不差。 楚擎一头雾水。 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怎么瞅着傻了吧唧的呢? 第101章 砖石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楚擎每日来宫中打卡讲故事,几种不同的砖石也烧了出来。 不得不说,楚擎运气真的特别好,不是庄户聪明,烧几次就成,而是陶若琳聪明。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陶家庄子里,陶若琳也搭起了个小型火窑炼制砖石。 当初他只给了个大概思路,陶若琳却通过一次又一次尝试找到了窍门和真正的配比,从而让庄户烧出了让楚擎满意的几种砖石。 当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陶若琳暗中帮楚擎,想来也不是因为她闲的蛋疼奶酸。 楚擎更不知道的是,陶家庄子里建了几个冶炼炉,壮娘们碧华加班加点的铸造了大量的牛鼻环。 眼看着交工的日子马上到了,楚擎心里发虚,在宫中每日都是战战兢兢,深怕日子到了后天子突然让一群禁卫将他押到菜市口砍了。 这心里一焦虑,楚擎也没心情讲故事了,每天更的少不说,还各种水字数。 庄户们不乐意了,禁卫们也不乐意了,可不乐意也没办法,他们都在白嫖,也不好意思催更。 可他们不催更,不代表黄老四也不催更。 敬仪殿中,刚刚批复完了奏折的黄老四眉头紧锁,轻轻唤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你发觉没有,最近这关于一个秃子和三个憨批不得不说的故事,处处漏洞。” 孙安没敢随意开口。 他对这个什么憨批故事丝毫兴趣都没有,所以也不了解每日的更新内容。 “上一回目,还说去了狮驼岭,师徒四人惊险连连,可昨日,那楚擎又说熏悟空化身成了什么铁胆火车侠,呜呜呜的叫着,直接将狮驼岭的妖怪全部撞死了。” 孙安讪笑一声,还是没开口。 他不知道剧情发展不说,更不知道铁胆火车侠是个什么玩意,听这名就知道不是什么良人,铁胆,还侠,八成是个目无王法的游侠儿。 黄老四皱着眉,继续说道:“还有昨日,对,就是昨日,童归说,那楚擎百般敷衍,这九九八十一难连半数都未渡过,可昨夜最新回目中,熏悟空说走着太慢了,要直接一棒子砸死唐僧送他去西天,又快又省力,这…这不是敷衍么,敷衍至极啊。” 抬头看向孙安,黄老四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此敷衍。” 老太监苦着一张脸。 咱家上哪知道去啊,人家说的故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要不,老奴去问问?” “不妥。”黄老四摇了摇头:“若是你去问,这楚擎如此聪明,便会怀疑朕也听了他的故事,若是误以为朕荒废朝政每日只关注着故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一天天没个正事啊。 “将童归叫来吧。” “老奴这就去。” 黄老四低下头,开始随意的翻着奏折。 不得不说,黄老四还真不是没正事,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落,听故事都是利用“业余”时间挤出来的,比如吃饭啊,睡前啊,研究怎么折腾哪个看不顺眼的大臣时,利用这些时间来追更,没耽误正事。 过了片刻,童归来了,单膝跪地。 黄老四头都不抬的问道:“韬武殿修葺的如何了。” “末将原本今夜是要与陛下说此事的,这楚擎…” “楚擎怎地了?” 黄老四抬头皱眉,原本他是随口一问,然后再顺着往下唠,寻思问问为什么楚擎现在这么能水字数。 “陛下,昨日庄户们将砖烧出来了,可这砖…这砖…这烧制的砖,末将看不懂。” 伸手入怀,童归拿出了半截砖头交给了孙安。 孙安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老四不明所以:“拿过来。” 孙安连忙将半截砖头呈了上去,黄老四定睛一看,顿时勃然大怒:“这楚擎,找死!” 孙安低着脑袋不敢吭声,童归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俩人都看出来了,天子怒了,这是真的怒了。 因为这新烧出来的砖头,是空心的。 “楚擎,好你个楚擎,不知死活的楚擎!” 黄老四怒不可遏,低吼道:“若是不愿修这韬武殿,直言便是,以次充好竟敢用这等砖石糊弄朕,真当朕不敢降罪于你楚家父子吗!” 一拍桌子,昌承佑道:“孙安!” “老奴在。” “去,带着禁卫,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押到朕的面前!” “陛下。”白嫖狗童归终究还是有点良心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楚擎烧制的砖石,并不是所有都是如此模样,还有,还有一些其他砖石,末将暗地里试了试,倒是品质上乘,只是颜色不太对。” “其他砖石是上好的工料?”昌承佑拧着眉:“言下之意,是说这空心的砖石,只是装饰所用,非是建盖用的?” “末将不好说,只是觉得奇怪,若是装饰用,可这空心的砖石,烧的最多,可要是说楚擎慢待皇命,却也不像,因为还烧了其他样式的砖石。” 昌承佑坐回了凳子上,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现在一冷静,他倒是觉得楚擎应该没那么傻,拿空心的砖石盖宫殿,这风一吹不就倒了吗,得多不要命的人才敢这么干。 可要是拿这种华而不实的空心砖当做点缀,童归又说空心砖是烧的最多的。 最近白嫖了不少章节的童归一咬牙,提议道:“末将以为,楚公子并非是慢待皇命,这几日应是快到了工期,整日焦躁不已…” “焦躁不已?”黄老四闻言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几天内容这么水,原来是工期快到了,所以这家伙着急了,也没心情去讲故事。 既然焦躁,那肯定是不敢糊弄事。 这天子的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想通了之后,哈哈一笑:“这有何焦躁的,朕赏罚分明,那马蹄铁和牛鼻环之功还未奖赏他,修葺宫殿一事拖些时日又能如何,只要他肯将狮驼岭…只要他肯将这宫殿给朕修成即可。” 童归微微松了口气,倒是孙安侧目看着前者,想不通童归为什么要帮楚擎周旋。 黄老四挥了挥手,童归倒退着出了宫殿。 天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半截空心砖上,没好气的说道:“这砖石,就如同那酸儒一般,华而不实,要来何用,耗费石料,怕是朕一个指头便能戳碎。” 一语落毕,黄老四竖起双指,突然劈了下去。 孙安赶紧见缝插针的拍马屁:“陛下天生神力,自幼习武,莫说是这砖石,便是那紧实的…” 马屁拍不下去了,孙安愣住了,黄老四也是如此。 因为那半截空心砖,别说碎裂了,连个渣都没掉下来。 黄老四有些尴尬,看了看孙安,老太监眨了眨眼睛,挺懵。 “奇怪。” 黄老四单掌抓起砖石,刚要用力,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惊雷一声接着一声。 天子放下砖石,幽幽的说道:“又是到了多雨时节,不知道要有多少子民受灾。” 老太监也是满面担忧之色。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莫说下县,就是建在高处的皇宫区域都是遍地积水。 “与朕,出去走走吧。” “唯。” 第102章 入宫找茬 这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比黄老四都夸张。 刚刚还是艳阳,转瞬间乌云就遮住了日头,几声惊雷,漂泊大雨从天而降。 站在敬仪殿外,黄老四忧容满面,只能徒叹奈何。 大雨倾盆,天子的目光转向了韬武殿遗址方向。 “让陶家庄户们,去栎阳宫避雨吧。” 孙安面色微变:“陛下,栎阳宫…” “还不过去。” “唯。” 老太监也不敢叫别人去,冒着雨亲自跑了过去。 已经被淋成落汤鸡楚擎正在犯愁,让大家继续干肯定是不行了,可让大家现在回去也不是,总不能冒雨一路跑到京郊吧。 见到老太监老跑了,楚擎连忙迎了上去。 老太监也不废话,直接喊道:“陛下说去栎阳宫躲雨,随咱家来。” 楚擎神情微动,眯着眼睛望向了敬仪殿方向。 别说大雨滂沱,便是平日里相距这么远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见到个人影在殿外长身站立着。 楚擎知道,那人定是天子。 看不清楚模样,却发觉这天子,似乎有了一个形象,一个略显高大的形象。 一个关心百姓是否淋雨的皇帝,应该…算是个好皇帝吧,就算不好,也坏不到哪去。 禁卫自然是不用跟着去的,二百多个庄户跟着老太监跑去了栎阳宫。 栎阳宫距离不远,虽然老旧,却不像是韬武殿那般破败,空空旷旷,倒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庄户们跑进来后,冲着老太监连连拜谢,楚擎也是如此。 孙安还要回去伺候天子,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也没个纸伞,冒雨跑回了敬仪殿。 再说楚擎这边,湿漉漉的,大殿本就空旷,飞窗也没关,穿堂风呼呼的这么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庄户们倒是乐天知命,聚在一起随意的聊着。 不少人起着哄,反正也是闲着,让楚擎再接着讲秃子和憨批们的故事。 楚擎呵呵一笑:“也好,这次给你们换个故事吧,咱开个新书。” 福三说道:“少爷,那熏悟空还没个下场呢。” “那个我都水字数水乱套了,回去捋一捋明天再讲,今天给你们讲个香艳点的。” “香艳?”福三双目灼灼:“怎么个香艳法。” 往地上一坐,楚擎乐道:“讲的是西门先生与潘女士的爱恨情仇,不过咱要从配角先开始,也就是清河县餐饮业大亨武先生说起,要说这大郎啊,曾有一句名言警示。” 福三问道:“大郎说的是何名言?” “爱是砒霜,甜到哀伤。” ………… 养仪堂中,太子昌喻眉飞色舞的叫嚷着。 “下的好,下的好哇,老天爷都不让那老酸儒入宫恼孤,好。” 二皇子昌贤望着外面的大雨,默不作声。 南宫守却是小大人一样默默的叹了口气:“看这雨势,八成又要接连数日,城外的百姓,怕是要遭灾。” 昌喻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头都不回的说道:“陶酸儒定是无法入宫了,还傻坐着什么,孤回去要再听上一遍八戒三睡白骨精的回目,哈哈。” 话音刚落,满身雨水的童归推门而入。 太子登时怒了:“你怎地未在韬武殿听书,回来作甚?” “殿下,下着雨,楚公子和庄户们不做工了。” “什么,不做工了?”太子满面戾气:“岂有此理,不过是区区雨水罢了,父皇的宫殿还未修葺完毕,他们敢偷懒不成。” 童归解释道:“是孙公公带着他们躲了雨,应该陛下授意。” “父皇授意?” 昌喻挑了挑眉,随即双眼一亮:“那你速去,将那说书的带到这里,让他说给孤听。” 童归闻言满色微变:“这…殿下,怕是不合规矩,东宫不比韬武殿,乃是…” “少废话,叫你去便去。” “末将遵命。” 童归有些不太情愿,不过毕竟是东宫宿卫,也不愿意当着二皇子和南宫守的面多说什么。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随着太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脾气也是越来越乖张暴戾。 童归离开后,昌喻回头看向南宫守笑道:“你写的字快,正好,一会那说书人说着,你便写着。” 南宫守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施了一礼。 “殿下,天降大雨,若是再多下几日,下县定是要受灾,想来礼部忙碌,下官还是回到衙署中添一份力。” 说完后,不待太子吭声,南宫守拎着书篮就跑出了养仪殿。 虽是年幼,可南宫守自幼博学多才,十五岁便考取了功名,加上老爹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在礼部挂了个九品的虚职,也算是有了官身。 “区区九品,需你添乱,伪君子!” 昌喻哼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昌贤,却什么都没说,坐回到了凳子上,耐心的等候着。 ………… 宫外,陶家的马车刚刚停稳。 不得不说,老陶是真尽责啊,就这么大的雨,他即便不入宫也没人会责备他,可这老头还是来了。 不过毕竟上了年纪,现在雨势正大,打了纸伞也会被淋湿,所以就想着等雨小点再出马车入宫讲学。 望着窗外,陶仲媛笑嘻嘻的说道:“爹爹,太子殿下见下了雨,一定以为您不入宫了,八成是要躲懒。” “想来是如此,太子这性情,当真是令为父担忧,四书五经瞧不进眼,诗词歌赋听不入耳,听一些与宫中交好的臣子们私下说,这太子整日无所事事,只是想着玩乐,哎…” 叹了口气,陶瑸的脸上带着几分困惑:“陛下登基之前,这太子敏而好学知书达理,谁见了不夸赞一声贤太子,可这去年年关时,也不知怎的了性情大变,之后便是成了如今这模样,极为乖张,听闻还险些打杀了几位宫女与禁卫,当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反倒是原本骄奢跋扈的二皇子殿下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尊师重道,奇哉怪哉。” “这有何担忧的,太子本就是天潢贵胄。”陶仲媛不以为意的说道:“禁卫和宫女,都是奴仆,莫说是笨手笨脚恼了太子,就是太子无辜打了他们杀了他们又怎样,本就是下人。” “混账话!”陶瑸面色大变,斥道:“媛儿岂能说出这如此蛇蝎之言!” 陶仲媛吐了吐舌头:“爹爹莫要生气,人家有口无心随意说说的嘛。” 陶瑸面色阴晴不定。 没错,他也知道陶仲媛是有口无心随意一说,可正是因为是有口无心,反而让他更加担忧。 凝望着从小百般宠溺的闺女,陶瑸到底还是没有深究,起了身,说了声“入宫”。 看的出来,老头很生气。 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他不准备找丫头撒气,准备找太子出出气。 太子这会肯定是在东宫玩闹,老头准备正好趁机训斥一顿。 第103章 危险又迷人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被太子相召,别说讲故事,就是现场水出个一百万字的架空历史类搞笑无脑小说他都可以。 太子,国家未来的君主,这种大腿,楚擎会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 可冒雨跟在童归后面的楚擎,面色阴沉,阴沉的如同和这昏沉沉的天空融为了一体。 漂泊大雨,被呼来唤去,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呼来唤去,楚擎心里很不爽,只是这种不爽,被压制在心头。 快步走在雨中,楚擎心生一种恐惧感。 恐惧,来源于怒火。 怒火,来源于刚刚童归的一番话。 刚刚童归跑到栎阳宫,找到楚擎,说是太子要见他。 楚擎很是困惑,童归说太子要听故事。 听故事,可以,可是从栎阳宫跑到东宫,一公里多的路程,还冒着雨。 楚擎跟在童归后面,觉得不值,替后者不值。 这太子,究竟拿没拿童归当人看? 下了雨,童归从韬武殿跑回东宫,再来栎阳宫,然后将人带回东宫,冒雨折腾三趟,只是因为太子要听故事? 当然,楚擎自己也被折腾着。 所以他恐惧,恐惧怕有一天,自己做不成邱万山,会做陶少章,做陈言,做那种“傻子”,然后,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 冰冷的雨水早已湿透了全身,楚擎奔走在雨中,终于来到了养仪堂内。 还未见到太子,这位昌朝未来的君主,已经在楚擎的心地留下了极差极差的印象。 楚、童二人并肩而入,一入堂内,楚擎见到了昌喻、昌贤哥俩。 昌贤,也就是二皇子,楚擎认识,正坐在书案后看着竹简,而另一人,正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楚擎眯着眼睛望去,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童归看着楚擎,满面歉意低声说道:“殿下若是睡了,最怕别人吵醒,楚公子多担待。” 楚擎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谁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呢,谁叫这小比崽子是太子呢。 倒是二皇子昌贤听到了声音,转过头,冲着二人微微颔首示意。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看看老二,多有礼貌,再看老大,往哪一趴一点太子威仪都没有。 太子这么会功夫就睡着了,童归还不敢去叫,楚擎只能傻站着。 这一站就是半天,原本压抑住的怒火,再次在胸腔中蔓延。 微微张着嘴,楚擎轻轻的做着深呼吸,内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要忍耐。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了,古代没人权,古代没人权的,这是个孩子,这个小比崽子还是个孩子… 深呼吸着,楚擎终于压住了内心的怒火,平静无比,然后…阿嚏! 一声喷嚏,楚擎没忍住,打了出来。 一旁的童归面色煞白,吓了一跳。 楚擎皱着眉。 至于吗,咋的,这小比崽子是曹贼转世好梦中杀人啊。 果然,太子被吵醒了,眯着眼睛抬起了小脑袋,慢慢转过头。 还好,没有什么恶龙吐息,也没什么拉出去剁成饺子馅儿,目光停留在了楚擎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你就是那说书的先生?” 楚擎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楚擎,见过太子殿下。” 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楚擎不会自报家门,最多报个名字,不会说什么楚文盛之子,因为他总怕自己做错事再给老爹坑了,当然,老爹也很坑,报了楚文盛的大名很容易遭人不待见。 至于户部署丞,官身一直没下来,也不知道作不作数,再说最近碰到的人要么就是庄户,要么就是大人物,更没必要提这个“户部署丞”了。 “还当是个老儒。”昌喻身体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迫不及待的说道:“快快讲来,孤要听故事。” 楚擎笑着问道:“不知殿下要听哪一章节,就是哪一回目。” “孤要再听一遍猪八戒三睡白骨精。” 楚擎双眼一亮。 这小崽子,有前途啊,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昏君。 “不不不,你先讲一遍虾无净与熏悟空月下四目相对无言,深情注视的那一回目,那话怎么说来着,叫…” 太子看向童归,童归有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当时楚擎是怎么讲的来着。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好好的一本西游记可以说是让楚擎改的面目全非,这要是章老师知道了,都得造个时空穿越机器来找楚擎让他谢罪。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 他之前讲的很多内容都是想到哪说到哪,好多都记不全了。 没等楚擎开口,昌喻一拍大腿,叫道:“险些忘记了,那秃子最终到了西天没有。” “到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还有一事,熏悟空一脚油就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一脚油是何意,既然可飞十万八千里,为何不直接带着秃子眨眼间到达西天。” 楚擎耸了耸肩:“我这么和您解释吧,主线任务是去西天,但是完成这个主线,必须先完成八十一个支线任务,主线完成了,八十一个支线一个没做,不行。” “主线和支线是何意。” “就是…任务。” “不做不行。” “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不行。” 昌喻皱起了小眉头:“孤说行!” 楚擎摊了摊手:“那就行。” 昌喻冷哼一声:“孤是太子,孤说行,那必然是行的!” “嗯,您说行就行。” “那快讲吧。” 楚擎清了清嗓子:“熏悟空奋起千钧棒,照着唐长老欠削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大喊一声走你,完结撒花。”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啊。” “没了?” “是啊。”楚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说道:“不是您说的吗,不做支线直接做主线。” 昌喻愣住了,反应了半天,歪着脑袋看了看童归:“这家伙,是不是在糊弄孤?” 童归正在埋头回忆着,回忆着熏悟空和猪八戒在月下四目相对那段话是怎么说来着。 楚擎不乐意了:“殿下,不是您说的吗,不做支线了。” “孤是这般说的,倒是不假。”昌喻低下脑袋,陷入了思考。 片刻后,昌喻抬起头,凝望着楚擎,面色不善:“孤想明白了,你在戏耍孤!” 楚擎无语至极。 你说不做主线了,一棒子让唐僧通关,我这么讲,你又说我耍你? 楚擎望着太子,太子望着楚擎,俩人大眼瞪小眼。 “末将想起来了!”童归突然一拍双掌叫道:“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气氛焦灼,危险又迷人。” 楚擎:“…” 第104章 学问 太子的目光,有些莫名,似乎是在试图分辨楚擎是不是在耍他。 楚擎有些紧张。 要是这小比崽子一不开心,再误会自己,那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哎呀殿下,要不我给您换个故事吧。” 太子闻言一笑:“好,孤最是喜欢听故事了,什么名字。” 楚擎思索了片刻。 毕竟是太子,得斟酌点,要是讲了什么坏规矩的故事很容易掉脑袋。 思来想去,楚擎决定了,还是童话故事靠谱,省得被抓住把柄。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不错,就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公主,碰到了七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事情。” 太子的表情变了,嘿嘿乐道:“这故事…很是香艳吧,光是听名字孤就知道。” 楚擎傻了。 这太子…皇帝不会是从小给太子寄养在怡红院长大的吧? 童归面色一变:“楚公子慎言!” 楚擎:“…” 就连一直捧着竹简的昌贤都皱着眉头看向楚擎,面色不善。 “不是,童话故事。”楚擎急坏了,连忙解释道:“童话故事懂吗,讲给小孩子听的。” 给太子讲香艳的故事,这事传到天子耳朵里,起步都是夷三族。 楚擎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太子霍然而起,小手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你敢拿孤当小孩子看待?!” 童归连忙单膝跪地:“殿下息怒,楚公子他…楚公子他无心之举口不择言。” 楚擎这个气啊,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给太子一个大嘴巴子。 一想到自己这么做的话,很容易和老爹一起在奈何桥上排队打汤喝,楚擎终究还是屈服了,弯腰施礼。 “小人口不择言,殿下息怒。” 这一句话,楚擎说的委屈至极,和一个脑残道歉,他有些接受不了。 “拖出去吧。”昌喻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打十板子,打过了再让他来给孤讲故事。” 楚擎面色大变,童归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我特么…”楚擎终于爆发了,咬牙说道:“谁碰我一下,别说讲故事,我再告诉你一个字,我楚倒着写!” 这次轮到童归面色大变了,昌喻明显也没想到楚擎这么硬气,略微错愕。 其实还真是楚擎误会了。 首先,昌喻的确是最讨厌别人将他当小孩子看待,至少,他嘴上一直是这么说的,楚擎属于是直接怼人家“逆鳞”上了。 其次,楚擎误会了,他以为所谓的十板子和十下杖罚似的。 広高智当时挨了一下就晕过去了,楚擎当时就在场,别说十下,就是三五下都能落下残疾。 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才爆发了,当然,也是小爆发,大爆发的话他直接扇嘴巴子了。 “你还敢威胁孤?” 昌喻冷哼一声:“孤便是不听这故事又如何,童归,拖下去,打他三十板子,给孤狠狠的打!” 楚擎傻眼了。 这孩子…挺有正事啊,宁可不听故事也要收拾自己? 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能满分考上蓝翔。 童归满面无奈,他觉得楚擎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楚公子,有命在身。”站起身,童归抓向了楚擎的肩膀。 “焯,我特么…” 楚擎话没说完,房门再次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正是陶瑸与陶若琳。 一看老陶来了,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太子连忙躬身施礼,昌老二昌贤也是如此,哥俩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陶师”。 一看还有其他人在,陶瑸看向楚擎,可能有点老花眼,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老夫…见过你,你是…”陶瑸愣了一下,想起来了:“你是那恬不知耻跑去老夫府邸求亲的夸口小儿!”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是你爹! “你怎地在这里?”陶瑸明显对楚擎没什么好印象,横眉冷对的。 “陶大人,是太子殿下命人将…” “讲经,对对,讲经授课!”昌喻连忙插口说道:“陶师,是孤让人将他带来为孤和二弟讲经授课。” “就凭他?” 楚擎曾经发过誓,再有一个姓陶的和他说“凭你”,他绝对会动手。 可现实…终究还是残酷的。 楚擎知道陶家人是什么德行,懒得开口,目光注意到了陶瑸身后的陶若琳。 陶若琳瞪着大大的大眼睛瞅着楚擎,眉目之中满是…鄙夷。 陶小姐也是误会了,刚刚听老爹说楚擎求过亲,还以为是楚擎癞蛤蟆想吃铁锅炖,去陶府是为了求亲她这个小小姐。 昌喻也是满嘴胡话,之所以骗陶瑸也是口不择言,深怕这老头得知自己不务正业去找父皇打小报告,这才胡说了一通。 陶瑸哪会轻易上当,先是没深究,而是满面狐疑的望着楚擎:“你为何会在宫中?” “受家父之命,修葺韬武殿。” “既是修葺大殿,为何会来东宫。” “我…” 昌喻插口道:“授课,来授课的,孤听闻他颇有才学,便来请教一番。” “是吗?”陶瑸明显是不信的,不过却不急于拆穿太子的谎言,似笑非笑的坐下了。 看着楚擎,陶瑸双目之中和他闺女一样,也是满满的鄙夷,淡淡的说道:“入这东宫传经讲学者,都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辈,却不知楚公子何德何能教授太子?” 楚擎大脑快速思考着。 得罪陶瑸给太子解围? 还是拆穿太子,让这小子挨收拾? 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楚擎有了决定。 他得罪太子,揭穿太子的谎言,陶瑸也不能给他俩钱花花,该讨厌还讨厌他。 反正陶瑸都看自己不顺眼,不如帮太子解围了。 施了一礼,楚擎说道:“陶师误会了,是小子孟浪,与他人吹嘘了几句,太子误以为小子颇有才学,这才叫来考校一番。” 昌喻微微松了口气。 陶瑸微微哼了一声:“吹嘘了几句吗,怕不是,跑来曲意奉承?” “陶师误会了。” “老夫初见你,便知你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一副小人之相!” 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陶瑸沉声道:“谄媚太子该当何罪,老夫明日,必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便是因你这种人,太子才整日不做学问!” 楚擎依旧是弯着腰低着头,可双目之中快要喷出火来了。 第二次,楚擎又发了个誓,千万别让他找到机会,一旦找到机会,他绝对会搞的陶家人生不如死,绝对要狠狠蹂躏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就在此时,昌老二昌贤轻声说道:“陶师息怒,楚公子,的确是传授了一些学问,算不得高深学问,不过却也不是谄媚皇兄。” 不得不说,昌老二很善良,他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不忍皇兄被责骂,也不忍心楚擎遭受无妄之灾,这才帮着太子和楚擎撒谎。 “好!”陶瑸站起身:“那便说说,你教授了什么学问,若是说不出,别怪老夫明日参你楚家一本。” 楚擎叹了口气:“就是些诗文,算不得高深的学问。” “怕是你这嘴里也说不出个什么学问,即便不高深,老夫也要听听,说不出,便别怪老夫追究与你。” “哦,好。”楚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装模作样的说道:“二位殿下,刚刚讲到哪了?” 俩皇子面面相觑,这家伙刚才讲到哪了? 虾悟净与熏悟空四目相对危险又迷人? “哎呀,弄权一时,凄凉万古。”楚擎冲着俩皇子连连眨眼睛:“就是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啊,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守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楚擎也是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学问了,想起了菜根谭,就随意一说,想着先过了这关再说。 谁知昌喻和昌贤兄弟二人面色微动,尤其是昌老二,双目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楚擎又眨了眨眼睛:“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不刚刚才说完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一万五千多字,二位殿下随意了解一下哈,就这样,小人告辞,还要回去修大殿。” 一语落毕,楚擎转身冲着陶瑸施了礼就走,深怕再待下去又会受到刁难。 “站住!” 眼看楚擎都迈过门槛了,陶瑸失声叫道:“快给老夫站住!” 第105章 争执 《菜根谭》,明朝还初道人编撰的经典,儒家经典。 讲的不是故事,类似于文集,集儒家的中庸与佛家的出世两种思想,可以说是全是正能量,积极乐观,菜根谭,意思为能吃菜根,什么事都能干明白。 陶瑸是太子少师,不是出轨少帅,试问,流传千古的儒家经典,如何镇不住一个太子少师! 不止是陶瑸面露震惊之色,便是昌喻和昌贤两位皇子也是面色莫名。 被叫住的楚擎转过了头,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想着赶紧糊弄完离开这多事之地。 现在看到众人震惊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的的小小“装”了一下。 楚擎的腰杆直起来了,胸膛挺起来了,表情调整好了,造型也摆好了。 来吧,夸我吧,拜服吧,叫爸爸吧。 陶瑸站起身,终于开了口。 “你…”陶瑸的目光深邃又莫名:“从哪里剽窃来的?” 楚擎:“…” 二皇子昌贤抬笔落字,将刚刚楚擎说过的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 昌喻嘴里也反复念叨着,连连颔首。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两位皇子虽然年纪幼小,可文学水平并不低。 “我…”楚擎哭笑不得:“我自己想的。” 这话一说完,楚擎再次从陶瑸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 鄙夷,以及不屑。 “莫以为老夫不知你楚…你楚…楚文盛之子是什么样的草包,就凭你?” 名字都叫不上来,楚擎怒了。 压制许久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白嫖狗,也是有尊严的。 楚擎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声,他的怒火,来源于陶瑸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源于对方用那种俯瞰的目光,来源于对方的刻板偏见。 “陶师。”面色变的无比平静:“若是换了其他场合,换了其他事,您老说教,小子自然躬身聆听不敢反驳只言片语,可学问…” 楚擎的目光变了,坚毅,果敢。 “学问之争,自然是要寸步不让,这便是我辈读书人的傲骨!” 是的,争,不过不是学问之争,只是争。 楚擎知道自己是白嫖狗,但是不代表他可以容忍任何人践踏自己,无论是尊严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人,肯定是得罪了,得罪的死死的。 既然得罪死了,不如将事情搞大,如果能搞大,甚至能搞赢,陶瑸,反而不敢日后为难自己,一旦整自己,那便是以权压人! “就凭你,也敢与老夫提学问?”陶瑸冷笑不已:“花船买醉,赌坊一掷千金,北市飞鹰走马,自幼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与老夫谈学问,你,也配?” “不错,学生是曾荒唐度日过,可浪子回头金不换,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跃彩于夏月,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陶师何以笃定学生剽窃他人学问。” 一语落毕,陶瑸瞳孔猛的一缩。 这句话的意思是,粪土里所生的虫是最为肮脏的,可一旦化为蝉,却只饮秋天洁净的露水,腐败的野草本不发光,可一旦孕育出了萤火虫以后,却可在夏天的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彩,楚擎的意思,便是洁净的东西常常从污秽中产生,明亮的事物常常在黑暗中出现。 “毋剿说,毋雷同。”陶瑸也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老夫追问一番,何以不可?” 楚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什么意思?” 陶瑸:“…” 两位皇子无语至极,就“什么意思”这四个字一出,基本上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这家伙的确是不学无术。 陶瑸哈哈一笑:“果然是个夸口小儿,可耻,你如何证明你刚刚所言的不是别人的学问?” 楚擎耸了耸肩,反问道:“那陶师如何证明这不是我自己的学问?” “老夫说了,你这纨绔子弟花船…” 楚擎打断道:“好,今夜戌时过后,我去花船,花船之上的所有读书人,我都将名字记下来,明日告知世人,太子少师陶大人所言,去花船者,皆是不学无术者!” “你胡说,老夫非是此意。” “那是何意?” “你父楚文盛大字不识一个…” 楚擎再次打断道:“古之圣君舜帝举八元八恺,放四凶,命官职,治洪水,其父瞽叟有眼不识贤愚,陶师如何解释?” “笑话!”陶瑸鄙夷之色更重:“就凭你也配与圣贤之君相提并论?” “好,那我今日离了宫,逢人便说,若是谁家父亲大字不识一箩筐,这辈子一定没什么出息,寒门子弟皆无出路,因这是太子少师陶大人亲口所言。” “你搬弄是非,老夫非是此意!” “那陶大人是和何意?”楚擎开始上纲上线了:“那是不是要说,科举名列前茅的寒门子弟,皆无前途,因为他们非是出自世家门阀,没有个读过的书的父亲,陶大人,莫不是说科举无用?” “你放屁,老夫…老夫是说你楚家,你父楚文盛,你楚家…” “楚家如何!”楚擎一挥衣袖:“我父楚文盛,当朝工部左侍郎,太上皇钦点朝廷命官,陶师是太子少师不假,却不是吏部天官,难不成,陶大人质疑太上皇!” 陶瑸面色微变:“老夫自不是此意,不过,外朝有言,你父楚文盛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官位难保。” “好,小子斗胆三问,我父楚文盛,现在,可还是工部左侍郎?” “是又如何!” “当今陛下,可撤裁了我父,将其贬为庶民?” “自是没有,不过…” “没有不过!”楚擎冷声道:“陶师,别忘了,你是太子少师,也只是太子少师,陛下,从未说过要撤裁我父,既然未说过,你这太子少师,如何能评定我父功过,太子少师…笑话!” “你…”陶瑸勃然大怒:“你敢说老夫是笑话!” “不是笑话又是什么,难道刚刚陶师说的不是笑话吗,既不是笑话,明日我便让我父入殿,当面问问陛下,问问群臣,这天下,这官员升贬,不是陛下说了算,不是吏部说了算,何时,成了太子少师说了算!” “你…你胡搅蛮缠,当然不是老夫说了算。” “既然不是你说算,你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混账!”陶瑸竟然直接扬起了手臂。 楚擎面色微变,后撤一步:“老东西,你他妈敢动手?!” 第106章 学问之争 “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高高抬起手臂的陶瑸满面血红,吹胡子瞪眼:“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夸口小儿,老夫…老夫…” 太子激动的不行不行的。 急眼了,这老头急眼了。 陶瑸,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不是文化水平不够,是小瞧楚擎了,再一个是缺乏经验,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个年轻人敢跟自己这般争论,又是“歪理”连连。 文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要动手,那就是说不过的情况下,所以,陶瑸败下阵来,这件事传出去,楚擎剽不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陶瑸,太子少师,颜面大失,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这位…楚公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陶仲媛开了口,声音满是戏虐。 “既然楚公子如此才高八斗,为何还要前些日子去陶府求亲,小女子不才,自幼不通诗文书画,竟能得公子青睐,可惜,家父,却拒绝了你,就连小女子,也对你…颇为鄙夷。” 楚擎微微一愣,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之前自己舔个脸跑去求亲,然后,陶家还没看上自己。 首先,陶仲媛贬低了她自己,说她不通诗文书画,即便如此,还是没看上楚擎。 有点偷换概念的意思,但是的确是帮他爹找回了场子,主要是转移了注意力。 “求亲…”楚擎背着手,淡淡的说道:“敢问陶姑娘,你陶家人,可见学生带去了八抬大轿?” “你只是求亲罢了,为何…” 楚擎冷声打断道:“你可见学生携了重金,还是见学生带了媒人,或是走了六聘?” “本姑娘说了,你不过是…” “不,陶姑娘误会了。”楚擎拱了拱手:“八抬大轿,抬的是大家闺秀,重金求妻,求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的是贤良淑德,三媒六聘,聘的是知书达理,学生只是去陶府拜访,未曾言明要求亲,不知道陶姑娘哪来的自信,以为入你陶府者皆是求亲,你以为你是…呵,向你求亲,陶姑娘你…” “配吗”两个字,没有说出口,可楚擎的表情,口气,戏虐的神情,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陶师,陶姑娘,学生还有要事,告辞!” 一语落毕,楚擎又冲着两位皇子施了一礼,随即转身而走。 太子昌喻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神情,满是崇拜。 陶家父女,却是又羞又怒,尤其是陶仲媛,银牙紧咬,咬的咯咯作响,当真太子的面被“羞辱”,恨不得将楚擎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楚擎离开了,屋内五人面色各异。 一直看热闹的童归,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陶瑸如此失态,明显是说不过了,恼羞成怒都准备动手了。 二皇子昌贤面露苦笑。 太子昌喻双眼放光,紧紧盯着陶瑸,内心里大呼过瘾。 陶瑸吹胡子瞪眼,胸膛起伏不定。 陶仲媛紧紧握着粉拳,如果恨意能够换成银票,楚擎现在能再给黄老四修出一个皇宫。 “此子…”陶瑸语气森然:“此子定是窃了哪个大家的学问,老夫,老夫定要揭穿伪善的嘴脸让他身败名裂!” 老陶明显是气糊涂了,楚擎…还有身败名裂的余地吗? 陶仲媛突然转过身,刹那间,双目之中竟有了泪痕,眼泪汪汪的看着昌喻。 “殿下…”陶仲媛满面委屈之色:“殿下,那人,羞辱我。” 昌喻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孤看到了。” “殿下,殿下帮人家出气。” 昌喻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乐:“学问之争,学问之争罢了。” “你…”陶仲媛一跺脚,又羞又怒。 昌贤侧目扫了眼陶仲媛,面色,带着几分戒备。 天晴了,暴雨来的快,却的也快,艳阳高照,如同楚擎的心情一般。 走在宫中,楚擎的脚步轻盈,多日来胸前内的怒火、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还有什么事,能比怼的陶家扛把子太子少师陶瑸怒火攻心想要动手更能解压呢。 楚擎丝毫不担心,不担心陶家人报复自己。 任何陶家人想要报复他,他就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往死里黑陶瑸。 当然,他不觉得陶家人是傻子会主动宣扬这件事,哪怕给他穿小鞋他也不怕,反正就是往死里黑就行。 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要脸,楚擎觉得自己已经初步具备了这个必备能力。 韬武殿遗址,再次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停雨后庄户们第一时间赶来继续干活。 望着庄户们,楚擎突然心生古怪之感。 刚给陶瑸气的要死,还羞辱了陶家小小姐,然后,现在用着陶家的庄户们干活。 楚擎觉得更爽了,大吼一声:“都给老子卖命的干,给工程进度赶回来!” 与此同时,童归刚刚跑到了敬仪殿中。 宫中发生的一切,岂会瞒过太子的眼睛,更不要说还是事关太子。 童归单膝跪在地上,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说不行,陶瑸罢工了,气呼呼的离开了养仪堂,还说什么必须找到“证据”,大致意思就是必须证明楚擎窃了别人的学问和他装b。 不过也由此能够看出来,老头还是有着文人的偏执,没说找人搞死楚擎,只是说寻找“证据”。 可惜,四书五经上面没有量子力学的知识,老头造不出时空穿越机器找到证据。 孙安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楚公子,竟然辩的太子少师哑口无言险些动上了手? 倒是黄老四面无表情,听过事情原委后,沉默不言。 “陛下。”童归抬头看了眼黄老四的表情:“陶大人离开时,捶胸顿足,怕是气的不轻,虽是由陶家小小姐搀扶,却也是踉踉跄跄…” 言下之意,这老头岁数挺大了,身体也不咋好,突然被这么一气,别在走着走着死宫里,要不要派御医去看一眼或者让太监代表天子安慰安慰。 孙安明显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陶瑸是陶家家主,桃李满天下,文臣群体,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对其敬佩有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要是这事传出去了,天子还没为陶瑸出口气,不知士林要如何作想。 “陛下,若不然,老奴去陶府…”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先是摇了摇头,随即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四个字---学问之争! 孙安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了然之色。 是啊,就是学问之争,陶瑸以为楚擎不学无术。 可真的是这样吗,人家能弄出马蹄铁,能弄出牛鼻环,能作诗,能作词,现在口出学问,自然不是剽窃的。 既然人家本身有学问,你陶瑸没争过人家,为什么要帮你? 想到这,孙安哑然失笑。 这楚公子,还真如陛下说的那般,是个妙人,有趣之人,之所以被陶瑸误解,不正是这人的做派吗,就如同在奇珍阁,在醉来楼,留下千古佳句,假他人之口,却不在乎虚名,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被世人所“误解”。 黄老四继续批复奏折,轻声说道:“去告知太子,若是再胡闹,朕扒了他的皮。” 童归应了声“唯”,倒退着离开了宫殿。 人一走,黄老四抬头看向老太监。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听其名,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孙安点了点头:“老奴觉着也是,有碍观瞻。”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默。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光听这名,就很有吸引力啊,也不知道那小子日后会不会讲,这公主的体格子…挺好啊。 第107章 病倒 又过了几日,楚擎依旧每天都来监工。 天公不作美,倾盆暴雨说来就来,下上一会停一会。 不过也正中楚擎下怀,宫殿到日期修不出来也好当做借口。 也是想瞎了他的七窍玲珑心,人家黄老四根本不在乎日期了,而且老四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下县果然受灾了。 最严重的是岚县,山洪冲毁了不少田地和民居,受灾高达上千户。 要知道几处下县附近有十二个屯兵卫和三个辅兵营,同样受了灾。 祸不单行,边关也发现了小规模游骑兵探子,这是昌境北侧,南侧山里那些番族又有几个部落叛了,加之涠江之前粮仓的事,南北两侧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都赶一起了,黄老四每日光是召集大臣商议就要忙碌到半夜。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他只要将宫殿盖好就行。 按照楚擎画的图纸,夯土刚筑好了地基,孙安介入了。 老太监带着一群中年太监,围着楚擎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 也是直到此时,楚擎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首先是风水堪舆学的融合,哪个窗户朝着哪边,大小等等。 然后是琉璃瓦的厚度,那么木料就要达到什么规格,不但要结实,还要美观。 再往细了讲,就说这图案,不能楚擎随意搞,人家怎么说,他怎么用。 楚擎头大如牛,他还以为盖个房子就完事了,哪知道有这么多规矩和讲究,之前根本没人和他提及过。 可活都干了一半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还好,孙安带着太监们就逼逼了几日,之后就见不到了。 楚擎问了童归才知道,原来是天子离宫了,带着很多文武去了京城几个下县“巡视”。 不得不说,黄老四的确挺奇葩的,换了其他朝代的天子,出一次宫难之又难,再看黄老四,这家伙隔三岔五出宫,文武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有人指手画脚。 偌大的皇宫之中,似乎随着天子离宫后又空旷了几分,宫女倒是常见,太监和禁卫们少了不少。。 也是因为降雨,陶家庄户们反而不用管庄子里的事,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里的工钱不是赚,更别说楚擎给的那么多。 又过了大半个月,韬武殿终于竣工了。 站在“焕然一新”的韬武殿面前,楚擎满满的成就感。 童归等禁卫和一群庄户们,则是咧着嘴,面色复杂。 虽然每天都跟着盖房子,可望着眼前的大殿,内心里就一个想法,等天子回来的时候,没楚擎好果子吃。 这大殿,从外面看吧,倒是没什么问题,和被推倒之前几乎是一致的。 可一旦进去后置身其中,感觉很古怪,说不上来哪古怪,总之就是古怪,说是宫殿吧,像是宅邸,说是宅邸吧,又和普通的府邸不一样,总之,就是很古怪。 除此之外,韬武殿还用了大量的空心砖,童归很怕什么时候吹一阵狂风这大殿就塌了。 楚擎倒是脸上带着笑意,很满意,满意至极。 “感谢大家。”楚擎转过身:“衷心的感谢大家,与大家共事,是我楚擎的荣幸。” 朝着庄户和禁卫们施了一礼,楚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韬武殿一事,终于结了。 根据童归所说,韬武殿虽是寝宫,但是天子不可能搬进去住。 这也就是说,天子未必会验收工程,最多就是路过的时候看一眼外观。 这宫殿建成了,也就没人可以拿这事攻讦楚文盛了。 庄户们躬身回礼,经过这么久的接触,他们从心眼里喜欢楚擎,没架子,给钱给的快,还讲故事,这样的良善东家,怕是一辈子也碰不到几回了。 众人一起出了宫,福三拿出了所剩无几的银票,将最后一次的工钱结了后,大家惜别。 回到了府中,楚擎洗过了澡,躺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他知道,休息只是暂时的,等他醒来时,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 户部的税事,这是本职工作,还要想办法赚钱,还陈言的钱,以及从邱万山那里将地契赎回来。 楚文盛并不在府中,因下县受灾一事,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给老楚也叫着一起离京了,和其他大臣们一同伴驾。 楚擎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大早,被福三给叫醒了,恶客临门! 恶客姓陶,不是陶瑸,而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天刚亮就咣咣踹门,下人开了门后,这家伙冲了进来,大嚷大叫要找楚擎算账。 楚擎不明所以的走出了卧室,带着福三来到影壁处,下人们正在拦着满面怒容的陶少章。 见了楚擎,陶少章一把推开面前的楚家下人,冲了上去。 抓住了楚擎的前襟,陶少章双目血红吼道:“我和你拼了。” 一般能喊出这种话的人,最后都死的很惨。 都不用等福三出手,楚擎一把打掉了陶少章的双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冷静,冷静下来后再和我说。” 说完后,楚擎转身就走,洗脸去了。 陶少章早已是怒火冲天,刚要再冲上去,被福三如同铁钳一般的五指扣住了肩头。 任由陶少章叫骂,福三纹丝不动,甚至还挨了几脚。 楚擎头都没回,对骂声充耳不闻。 楚府之中,陶少章的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换衣服,洗脸,跳了套广播体操,楚擎自顾自的忙活着。 陶少章终于不叫骂了,压着火进入了正堂之中。 福三冷冷看着他,被这位边军老杀才这么盯着看,陶少章的怒意有所收敛。 忙活了一通的楚擎走进正堂之中,弯腰施礼。 “下官见过陶大人。” “啪”的一声,陶少章一拍桌子,猛然起身,没等开口,见到福三不怀好意的望了过来,又坐下了。 走了过去,为陶少章泡了茶,随即坐下。 该有的礼数尽到了,楚擎这才开口问道:“因为陶少师?” “不错!”陶少章怒目而视:“你究竟和我爹说了什么,为何自半月前在宫中见你了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更是卧床不起。” “啊?”楚擎乐了:“老头病倒了?” “你还敢笑?” “下官是悲极生乐。” 陶少章:“…” 第108章 豪雨 随着陶少章气呼呼的将情况说了一遍,楚擎这才明白了原委。 原来陶少章又去萧县了,还是查账,这一查就是半个月多,昨夜才回来。 结果一入府,老爹病了,卧床七八天了,郎中说是心病,没说该吃点吃点啥,但是表现出很不乐观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开棺材铺的二舅介绍给陶少章认识认识。 卧床的陶瑸半梦半醒的也说不出个怎么回事,还是陶少章问过了陶仲媛才知晓是和楚擎有关。 在陶仲媛的嘴里,楚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反正就是在宫中碰到了,蛮不讲理,胡诌八扯,污言秽语的,而且还是当着太子和二皇子的面,让老陶颜面大失。 离宫之后,陶瑸就四处打听,打听关于《菜根谭》的内容,就想知道楚擎是从哪里剽来的学问。 结果这越打听,老陶越闹心,再一个是之前本来就淋了雨,加上天天出去满哪跑,就这么病倒了。 本来就是风寒,没什么大事,休养两天就好。 休养了几天倒是好了,陶瑸一寻思暂时也找不到“证据”,先拉到吧,然后去宫里讲学。 这一去宫里,反而出了事。 知也不知道太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老头到了养仪堂的时候,太子正在写大字,写的正是之前楚擎说过的关于《菜根谭》的内容。 这给老头气的,当时就晕过去了,送去了太医署,太医煎了药,让人给老头弄回了府中。 自此之后,七八天了,陶瑸就在床上躺着,带点弥留之际的意思。 楚擎听过之后,想笑,不敢,怕陶少章和他拼命,然后被福三揍成高位截瘫。 楚擎是一点负罪心理都没有。 公允来讲,这事的确是因他而起。 可实际上呢,是陶瑸自找的。 如果老头心胸大度一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或者不去刻板的认为楚擎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就不会一门心思去满哪找人打听准备拆穿楚擎了。 所以这件事,就是老头自己折腾的,怪不了别人。 当然,楚擎倒是对陶少章没什么意见。 毕竟事关人家老爹,再一个是对方是听陶仲媛提及这件事的,这娘们嘴里肯定没好话,陶少章一大早找上门来也是人之常情。 “陶大人,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楚擎颇为无奈的说道:“道歉,赔钱,还是负荆请罪?” 没等陶少章开口,楚擎继续说道:“道歉呢,不可能,我要是道歉了,我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陶少章气的够呛。 你还有名声可言? “至于赔钱呢,我没钱,也赔不了,最后一个负荆请罪…”楚擎耸了耸肩:“我没那么贱骨头,当然,你要是不爽的话,你可以大打出手,然后被福三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原本以为陶少章会勃然大怒,谁知这家伙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宫中说的那些学问,本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对么。” 楚擎颇为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名声,是不好,臭不可闻,可本事,一定是有的,若非如此,卫大人岂会对你推崇有加,便是连算学如此晦涩难懂的学问都是如此,又岂会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可惜,我知你是户部教习,家父却不知道,这才有了心魔。” 楚擎侧目不已。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讲道理。 “舍妹的脾性,本官还是有所了解的,说了不少恶言冷语,想来,应是添油加醋了一番,毕竟当时太子与二皇子两位殿下在场,你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家父不敬。” 楚擎没接口,只是起身,为陶少章添了些茶水。 “本官,也是怒急攻心一时失了方寸,此事…不怪你。” 沉沉叹了口气,陶少章满面苦涩。 楚擎也是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陶少章站起身,露出了一丝苦笑:“叨扰了,本官,这便离去,今日陛下便会率领文武回京,待陛下下了朝,本官再请陛下差遣宫中御医为家父诊治。” 楚擎站起身,施了一礼:“陶大人慢走。” 陶少章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门外。 楚擎望着陶少章的背影,面色满是犹豫。 眼看着陶少章快要迈出门槛了,楚擎终究还是开口了。 “真他妈服了,等一下!” 陶少章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楚擎骂骂咧咧的站起身。 “好了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去给老头道歉,告诉他,所有的学问,都是我剽窃别人的。” 陶少章闻言一愣:“可…” “可什么可,那么大岁数人了,身体有毛病倒是无所谓,有了心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挂掉。” 说完后,楚擎使劲揉了揉眉心:“不过我先说好,我可不是圣母婊,要是有一天你爹满哪嚷嚷说我是欺世盗名之辈,我就往死了黑你陶家,告诉世人我是为了救你爹才这么说的,到了那时,你爹的名声可就真的臭了。” 陶少章正了正满是污迹的官袍,长身拜倒:“陶少章,多谢楚公子。” 施的是大礼,丝毫折扣都不打。 楚擎自嘲一笑。 圣母婊,咱就当一次吧,老头要是真的一命呜呼了,自己也容易跟着倒霉。 轰隆雷声传来,银蛇自空中落下。 楚擎一缩脖子,心里有些发虚。 当圣母婊…会被雷劈? 倾盆的暴雨说下就下,狂风猎猎。 这一场豪雨,可谓是百年不遇,狂风肆虐,正堂的屋檐嘎吱作响。 ………… 天子回京了,带着文武,轻车简从回到了宫中。 除了马车之中的黄老四,文臣武将有一个算一个,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楚文盛也在文武之中,跟着圣驾入了宫。 这半个月来,臣子们可被天子折腾的够呛。 下县虽然不远,最远的骑着马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 可架不住天子花样多了,就看着,说是救灾,让大家该怎么救就怎么救,他要亲自看着。 上到尚书大人,下到文吏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想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因为这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不少上了年纪的大臣们都病倒了。 众人刚在宫中站好,外面电闪雷鸣。 原本面色就不是很好看的黄老四,脸上又是平添了几分阴沉。 第109章 风雨之中 百官入殿,分站两排,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 穿着玄色长衫的天子也没换上龙袍,语气森然。 “下县受灾,户部无钱无粮。” 昌承佑的目光扫向户部官员,卫长风第一个出班跪倒:“老臣知罪。” 邱万山是右侍郎,也跟着走了出来,拜倒在地。 左侍郎不在京中,年初去了边关,还未归来。 尚书和右侍郎虽然口中说着请罪,可面色却很坦然。 因为他们知道,天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不怪户部没有钱粮赈灾,原因很简单,俩字,没钱。 国朝运转靠的就是赋税,赋税一年不如一年,户部能有什么办法,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 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真的怪罪户部,再次沉声开了口。 “若朕记得不错,岚县官道与两处屯兵卫,皆是年初才修建过的,为何,为何在风雨之中如此破败不堪,尤其是那官道,更是难以通行!” 工部尚书刘勋站了出来,拜倒在地:“老臣知罪。” 对待工部的人马,昌承佑可没这么客气了,猛然起身,负手而立。 “刘勋!”黄老四竟是直接叫出了工部尚书的大名:“今日,你要给朕个解释,为何,年初拨了钱粮修建的管道与辅兵营如此破败!” “老臣…”刘勋额头已经见了汗液。 一路上,工部官员都在担心,担心天子问责降罪。 不过天子见到被山洪冲毁的管道和屯兵卫后并未声张,大家还以为天子不在乎,结果谁知是回来之后才算账。 “酒囊饭袋,统统都是酒囊饭袋!” 昌承佑的语气阴冷无比:“不计其数的钱粮拨了下去,工部当真是用在了土木建盖上了吗,工部…” 顿了顿,昌承佑慢慢走下了台阶:“工部皆是鼠辈,啃食大昌骨血的鼠辈,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嗡”的一声,群臣皆惊。 刘勋顿感天旋地转。 “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七八米工部官员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随即跪行到了刘勋身后,其中包括面色惨白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值得一提的是,工部官员群体中,一个大臣独自站在那里,原本身旁的官员,全都跪走了。 这人便是楚文盛,工部之中,也只有他一人在天子扫视之下无动于衷,眼观鼻鼻观心。 昌承佑眯起了眼睛看向无动于衷的楚文盛。 有脾气,朕喜欢! 昌承佑来到刘勋面前,居高临下:“刘勋,告诉朕,户部交于你工部修建官道与屯兵卫的钱粮,哪里去了。” 刘勋汗如雨下:“老臣,老臣…” 一咬牙,刘勋一额头磕在了地上冰凉的砖石上:“老臣知罪,年初户部确实调拨了钱粮让我工部修建岚县官道与屯兵卫,此事是由広…” “陛下!”広海尚突然开口道:“陛下,工部岂敢尸位素餐,只是衙署之中,有饱食终日之辈身居高位,这才误了大事。” “饱食终日之辈?”昌承佑背着手,眼底寒光闪过,望着低着头的広海尚,如同望着一具尸体:“那你与朕说说,你工部这饱食终日之辈,又是何人?”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 “你他娘的放屁!”楚文盛竟然直接当殿骂了娘:“你们修建的官道,关老子…” 孙安眼眶暴跳,连忙高声叫道:“楚大人,殿仪!” 楚文盛及时住嘴了,低下头。 死太监,装你娘个蛋! 昌承佑倒是没发怒,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自顾自的走回了龙椅上。 坐下后,天子目光直视広海尚:“好,那你便与朕说说,与群臣说说,官道与屯兵卫,为何建盖成了这样。” “陛下。”広海尚低着脑袋回道:“非是钱粮被贪墨了,而是楚文盛在其位不谋其政,户部调拨了钱粮,工部的匠人调派到了岚县,又雇佣了青壮,可楚文盛大人武将出身,不通土木营建,完了工,却看不出猫腻,这才…这才让那些百姓与商贾蒙骗了。” “是吗?”昌承佑靠在了龙椅上,转着手上的血玉扳指。 “是如此,楚文盛非但不通土木营建,更是怠慢皇命,韬武殿,对,韬武殿,为天子修葺宫殿,却从未入宫看过一眼,只是派其子楚擎如同胡闹一般,随意雇佣了一些百姓修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气呼呼的楚文盛哑火了,一听这话,只能出班,跪倒在地。 “臣前些日子身体有恙,在府中休养,不得已,这才让犬子带人修葺韬武殿。” 黄老四突然微微一笑:“朕,倒是觉着这韬武殿修的不错。” 広海尚没看到黄老四脸上的笑意,连忙低着脑袋继续泼脏水:“陛下整日忙碌政务有所不知,臣已是寻人打探过,修建韬武殿的砖石,大多采用的都是中空工料,华而不实,这明明是为了节省钱粮所为,韬武殿乃是贵人寝宫,出了岔子,便是大错,楚文盛此举,无疑…无疑是包藏祸心!” 诛心之言,杀身之语。 这番话,可谓是要将楚文盛置于死地。 楚文盛却没有丝毫辩解,垂着头,面无表情。 的确没什么可辩解的,宫殿怎么修的,他不清楚,他光知道楚擎来修的,自己的好大儿哪懂什么土木,想来也是如広海尚所言那般糊弄事罢了。 几名工部官员也是反应了过来,平日与広海尚交好,早就不知道在私下合计了多少次要搞楚文盛,一看広海尚豁出去了,顿时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开了口,皆是攻讦于楚文盛。 不过没提官道的事,都是抓着楚文盛“业务不精”这事不放。 “轰隆”不绝于耳的雷声自殿外传来,狂风夹杂着暴雨。 昌承佑的面色极为平静,目光扫过这些工部官员,也不开口。 孙安则是暗自冷笑。 这些工部官员,可笑之极,恨不得将所有脏水都泼到楚文盛身上,殊不知,这些人的名字,早就被千骑营写在了密信之中,密信,就摆放在御案之上。 今日,就是天子和工部摊牌之时! 眼看楚文盛成了破鼓万人捶,卫长风突然抬起头:“陛下,老臣有一事要…”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一入门槛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孙安面色大变:“出了何事。” “陛下,陛下,塌了,雨势太大,风势也大,塌了,殿塌了,也毁了。” 包括広海尚在内的几个工部官员,满面狂喜之色。 这一下,连昌承佑也坐不住了,脱口叫道:“韬武殿这便塌了?” “韬武殿?”小太监抬起头,惊恐不安的说道:“陛下,是,是麒麟宫,南浔殿,除了这一宫一殿,还有三处宫殿损毁不一,风太大了,雨也大。” 跪在地上的楚文盛求遍了满天神佛。 韬武殿,你他娘的可给老子坚持住啊! 第110章 货比货 天子昌承佑顿时化身成了穷逼黄老四,当着群臣的面撒腿就跑了殿外。 麒麟宫、南浔殿,都是才修葺不久的宫殿,和韬武殿一样,位置比较特殊,在高处,周围没个遮挡的地方。 昌承佑也预感到了这次的狂风暴雨百年罕见,宫殿塌了,他不是不能接受。 他可以接受宫殿塌了,但是接受不了再掏腰包修宫殿了! 那么多宫殿,老子也没住,凭什么花钱修? 臣子们极为慌乱,快步跑了出去,外面风大雨大,天子可别有个闪失。 还好,黄老四也不是傻子,站在大殿屋檐外,望着远处在风雨中跑来跑去的太监和禁卫们,双目有些发愣。 西南两侧,一宫一殿,确实受损严重,麒麟宫还好一些,塌了一角,南浔殿基本上是彻底没救了,房檐都刮飞了。 黄老四的心,疼的要命。 这一宫一殿可比韬武殿大的多,虽然也是无人居住,可都被祸害这熊样了,距离议政殿又不远,不修的话太磕碜了,这一修,又要花钱。 “工部!”黄老四一转身,破口大骂:“都是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工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哭着一张脸,如丧考批。 宫中的宫殿,的确都是工部修的,只不过只有几座,其他宫殿最早是昌朝开国的时候建立的,那时候他们的爷爷还没出生。 黄老四暴怒不已,再次转身,放眼望去,那些巍峨的宫殿在狂风暴雨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化为废墟一般。 还好大家是背靠着议政殿,再看下面的禁卫和太监们,很多都被吹的都走不了路,压低身姿寸步难行。 黄老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别塌了,别塌了,千万别塌了,朕的皇库…所剩无几了啊,朕还没选秀女呢! “轰隆”一声,黄老四面色大变,定睛望去,随即微微松了口气。 是有个建筑塌了,内事监,太监的地方,和他没关系。 孙安一脸死了妈的表情。 昌朝开朝以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豪雨,倾盆而下。 雨滴被狂风吹打在众人的脸上,隐隐生疼。 几乎每一处宫殿,每一个建筑,都在咯吱作响。 其实也是到日子了,昌京是都城,皇宫都建了上百年,建筑能支持这么久,也算是质量不错了。 当然,麒麟宫和南浔殿是才修葺不久的,一个是刘勋带人修的,一个是広海尚带人修的,刚修的,也是第一个塌了的。 黄老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可渐渐的,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目力所及,仿佛所有建筑物都在摇摇欲坠咯吱作响,唯独一处,屹立在风雨之中,毫发无伤,便是连屋檐都没少一块砖瓦。 “那是…”黄老四抬起手臂,指向了远处。 孙安接口道:“陛下,是韬武殿,刚刚修葺完毕的韬武殿。” 群臣也望了过去,顿时有一种古怪之感。 韬武殿的位置高度,几乎和议政殿平齐,狂风暴雨拍打在殿墙上,连块漆皮都没掉下来。 孙安眯着眼睛,突然看到了异像,脱口叫道:“陛下,您看,韬武殿的雨水…雨水被排了出来,顺着殿后那怪模怪样的殿柱排出来了,没有积水,竟然没有积水。” “是如此。”黄老四神情微动,定睛望去,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是议政殿,现在水都漫过最下面的台阶了,可韬武殿的四周却是没有积水,雨水都顺着后侧流淌了下来。 “奇哉怪哉。”黄老四转过头,看向刘勋,面露询问之色。 刘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黄老四心里骂了一声老废物,目光又移向了楚文盛,面露询问之色。 楚文盛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黄老四心里暗赞了一声好爱卿,目光又回到了韬武殿上。 群臣们也是啧啧称奇,那韬武殿没有积水不说,还如此…抗霍霍,风雨之中毛事没有。 “回殿议政!” 黄老四转身进入到了议政殿中,可却是心痒难耐,一会雨停了可得去韬武殿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凡事就怕对比,同样是新修葺的宫殿,麒麟宫和南浔殿那是相当拉胯了,反倒是韬武殿,屹立不倒,连块砖瓦都没飞出去。 不过此时也没办法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也不敢下断言。 坐回到了龙椅上,黄老四看向刘勋,冷声开口。 “刚刚,你工部官员还说这楚文盛不通土木之事,可为何,韬武殿安然无恙,反倒是麒麟宫与南浔殿不受风雨。” 工部尚书刘勋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陛下…” 感觉自身难保的刘勋叹了口气:“麒麟宫与南浔殿,皆是我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带人修葺的。” 老刘头也是真的不想保広海尚了。 这王八蛋太他娘的掉链子了,你修涠江粮仓,涠江粮仓塌了,你修岚县官道,官道毁了,你修屯兵卫,屯兵卫淹了,就连宫里的宫殿你他娘的都修不明白? 広海尚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这狂风暴雨,百年难得一遇,非是臣怠慢皇命啊,陛下明鉴。” 黄老四满面揶揄之色:“那为何,韬武殿无碍。” “这…” 黄老四冷笑连连:“你刚刚不还说这韬武殿,偷工减料吗?” “陛下,陛下听微臣狡辩,不是,听微臣辩解啊,这…这…韬武殿用的定是上好的工料!” “还敢狡辩!”黄老四勃然大怒:“麒麟宫、南浔殿,朕的皇库拨付了五千贯,不足半年便塌了,你还敢说楚文盛怠慢皇命图谋不轨,反倒是韬武殿,朕才拨付了一千五百贯,却安然无恙,你作何解释!” 低着头的楚文盛撇了撇嘴。 舔个脸好意思说,麒麟宫、南浔殿,一个拨了两千五百贯,到老子这就一千五百官,他娘的狗皇帝! 広海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即便不抬头也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意。 一咬牙,心一横,広海尚豁出去了。 “陛下,臣是按照规制修葺的一殿一宫,韬武殿安然无恙,定是未按照规制修葺,雨停之后,臣恳请陛下入韬武殿内明察一番!” 広海尚这么一说,黄老四神情为之一缓。 是啊,其他宫殿或多或少受损了,唯独这韬武殿没事,难道,是内部有猫腻? 一时之间,黄老四也有些困惑了。 毕竟是皇宫建筑,规矩比较多,哪打通啊,哪里柱子多长多细之类的,说道很多,难道真是因此缘故? 估计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外面风雨渐小。 “好。”黄老四站起身:“诸位爱卿,那便与朕去瞧上一番。” ………… 别催了啊,这次是真没了,六更,再写我死键盘上了。 第111章 好人缘 其实还真就不是黄老四想一出是一出,不止他好奇,群臣们也好奇。 韬武殿在狂风暴雨之中屹立不倒毛事没有是一方面,主要是之前“施工方”一天天叮了咣当的,这边在上朝,那边就咣咣砸,这也就算了,规矩该坏的都坏的差不多了,大呼小叫、点明火、建砖窑,皇宫的逼格是蹭蹭往下掉,每天臣子们来打卡,没感觉到庄严肃穆,倒是有一种隔壁在赶集的错觉。 在黄老四的带领下,群臣又离开了议政殿,浩浩荡荡的涌向了韬武殿。 工部的人马走在最前面,一个个窃窃私语。 広海尚总是不经意的回头看一眼低着脑袋的楚文盛,阴恻恻的笑着。 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韬武殿绝对没有按照规制去建盖,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坚挺”。 宫殿这玩意,就如同丝袜,越漂亮,越是缕空什么的,越不抗祸害。 太上皇登基后,改了许多规矩,包括土木营建方面。 盖房子是有讲究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等等,用的什么料,内部什么样子,结不结实倒是其次,主要是得符合“玄学”和“气运”,世间万物都分阴阳五行,包括工料。 修葺皇宫,広海尚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偷工减料贪墨银两,其实就是业务水平不行罢了。 当然,业务不行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外行,広海尚认为自己这个“内行”都没建明白,更何况楚文盛这个纯外行了。 注意到了広海尚阴恻恻的目光,楚文盛只是微微看了眼,如同入腚老僧一般八风不动。 而工部尚书刘勋却是如丧考批。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刘勋很清楚,韬武殿是否违了规制,并不重要,天子只是随便找个理由罢了,新君,要搞工部,从他这个尚书到两个侍郎,甚至是下面的郎中、主事,今天都很难全须全尾的走出皇宫。 想到这里,刘勋落后了一步,与楚文盛并肩而行,悄声开了口。 “陛下今日必会问罪,武安,无论一会回到殿中出了何事,也无论其他臣子如何攻讦你…” 刘勋深深的叹了口气:“都推到老夫身上吧。” 楚文盛神色大变:“刘大人…” “莫动声张,工部到了如今这地步,老夫难逃其咎,既已如此,也不怕多但些担罪责了,你儿修的这韬武殿,定是有问题的,亦推到老夫身上吧,便说…便说这图纸,是老夫…” “不!”楚文盛一把拉住了刘勋的袖子,双目坚毅:“一人做事一人当,陛下降罪,下官一力承担!” “糊涂,糊涂啊。” 刘勋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再次快步追上了黄老四。 走了片刻,大家终于到了韬武殿前。 结果刚驻足,包括黄老四在内,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对劲。 黄老四瞅了瞅脚下,满面困惑:“此处,似乎是…” 回头看了眼身后群臣的脚下,黄老四不太确定的说道:“似乎是高了一些?” 群臣纷纷看向脚下,开始冒充专家了,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可能、好像、应该、或许,诸如此类的词全冒出来了。 “陛下!”広海尚双眼一亮:“是高了一些,有违规制,偏殿,岂能加高,有违规制啊。” 黄老四微微点头。 别的不了解,这高度,确实是这样的,偏殿不可高于正殿,尤其是议政殿。 这种事可大可小,上纲上线的话,就是大不敬,往小了说,疏忽了,就看黄老四最后怎么定义吧。 “孙安。” “老奴在。” “修葺韬武殿时,何人监的工。” “楚大人之子楚擎。”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朕是问你,宫中何人监管。” 老太监有点发懵。 没人监管啊,不是您说的吗,让楚擎可了劲儿的嘚瑟。 “额…”老太监灵机一动:“东宫右率郎将童归童将军。” “叫来。” “是。” 老太监叫来个小太监,后者跑去找童归了。 黄老四刚要入殿进去看看,正在和一群工部官员交头接耳的広海尚叫道:“陛下,是如此,高了,韬武殿高了,明明是偏殿寝宫,却几乎与议政殿平齐,违制,这就是违制。” 黄老四皱眉看向楚文盛,面色莫名。 天子并不在乎韬武殿的高度是否违制,他只在乎楚文盛和楚擎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无伤大雅,可要如果是故意的,他就会很生气。 楚文盛本来不想解释来着,爱咋咋地,反正天子看自己不顺眼。 老楚也看出来了,今日天子肯定要拿工部开刀,自己的官袍应该是今天就该被扒下去了。 可谁知户部尚书卫长风突然开口了。 “陛下,老夫倒是觉得情有可原。” 群臣愣住了,工部的事,卫大人掺和什么? 不过毕竟老卫的名声和地位在那摆着呢,倒是没人说什么。 卫长风笑着说道:“韬武殿四周并无积水,倘若再低矮几分,怕是雨水早已漫进了殿中。” 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如此。” 広海尚连忙说道:“卫大人,可违制就是违制,岂能…” 话没说完,卫长风身后站出了一人,正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邱万山冷冷的说道:“広大人,先不说违制一事尚未盖棺定论,就算是如此,难不成,陛下这千五百贯就白白耗费了吗,新修的宫殿,如麒麟宫、南浔殿那般全被雨水漫入殿中,那还为何要修韬武殿!” 広海尚懵了。 我们工部的事,和你们户部有什么关系,你俩站出来给楚文盛说好话干什么? 一时之间,広海尚还不敢继续紧咬着这事不放了。 卫长风,他肯定得罪不起,就连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他也得罪不起。 不得不说,広海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几乎是在邱万山话音刚落的同时,户部的所有官员,全都出声附和。 “下官倒是觉得楚大人如此建盖有道理,宫殿再是华美,却不能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楚大人不愧是工部左侍郎,这韬武殿修的结实,风雨摧残毫发无伤…” “是啊是啊,楚大人这宫殿修的好…” 刘勋一头雾水,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楚文盛。 想不通,为什么户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帮楚文盛说好话? 他肯定想不通,因为他是工部尚书,不是户部的。 如果有一天他对算学有兴趣的话,并且去户部上一堂算学课的话,他就想通了。 不止是刘勋,黄老四也有点发懵。 楚文盛这工部左侍郎,怎么还在户部之中人缘这么好? 第112章 验工 広海尚是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户部官员竟然全站出来“撑”楚文盛,包括他八辈子都得罪不起的户部一把手卫长风和二把手邱万山。 这一下,広海尚心乱如麻,只能暂时隐忍,想着一会入了殿再以“专业”的角度去找茬紧咬着内部违制这件事不放。 正好小太监给童归带来了,小童同学满面苦涩。 别人不知道韬武殿内部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吗,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陛下。”来到黄老四面前,小童同学单膝跪地。 “朕问你,这韬武殿,可是垫高了?” 群臣齐齐看向童归,看来天子挺在乎这事。 原本,黄老四是不在乎的。 但是一看户部这么多人都“撑”楚文盛,顿时“吃醋”了。 楚将军这种璞玉,是朕先发现的,只有朕慧眼识珠,你们他娘的凑什么热闹,你们说他好,朕就偏说不好! “陛下,是如此。”童归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道:“营建韬武殿的楚公子,确实交代了,要垫高一些。” 広海尚来劲了:“陛下,果然是违制。” 一听是“特意”交代的,黄老四面色不善:“难道他不知垫高了便是违制么!” 童归惨兮兮的说道:“末将提及了。” “既然提及了,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末将倒是提及违制一事,说是若违制,楚公子八成会被责罚,可楚公子说…他说…” “含含糊糊作甚,原话如何说的,不可隐瞒半个字!” “这…”童归一咬牙:“楚公子原话说…说违个屁制违制,天子住的舒服才是正理,天大地大,都没陛下大,规矩是祖宗定下来的,祖宗又不住,是陛下住,陛下住…住的舒服比他娘的什么都强。” 黄老四一脸呆滞。 群臣们也傻眼了。 老太监孙安无比庆幸。 这楚公子…还好没入宫,若是入宫,咱家这饭碗不保啊。 “哼!”黄老四突然冷哼一声:“溜须拍马之徒!” 広海尚如释重负,刚要开口,黄老四又补充了一句:“算他有心。” 広海尚懵了。 那到底是溜须拍马之徒,还是有心了? 不用问,天子乐呵呵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虚荣的内心了。 “入殿!”黄老四一背手,上了台阶。 结果要瞅着要入殿了,注意到大殿门口放着一个柜子。 “这是何意?”黄老四微微一指柜子,看向童归。 “陛下,楚公子说这叫…叫…对了,叫鞋盒。” “鞋盒?” “是。”童归赶紧跑过去将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双“皮拖”,闹心扒拉的说道:“楚公子说,说既然是寝宫,最重要的就是舒坦,所以…所以穿着皮拖鞋才…才好。” “皮拖鞋是何意?”黄老四皱眉道:“朕想如何就如何,与他何干。” 広海尚附和道:“大不敬,此举殊为大不敬!” 童归没吭声。 他比谁都闹心。 他知道韬武殿里是什么样的,花里胡哨的,肯定会惹天子不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天子回宫后特意跑去东宫躲着,结果躲的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到底还是被叫来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天子是什么,九五之尊,想穿什么鞋穿什么鞋,哪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他就是光着腚满哪跑都没人管。 孙安刚要推开殿门,黄老四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驻足看向童归:“将那怪模怪样的鞋子拿来。” 童归愣了一下,照做了,放在了天子脚下。 孙安转头:“陛下,您这是…” “为朕换上。” 孙安赶紧跑过去,为黄老四脱下了长靴,换上了皮拖。 右脚一穿上皮拖,黄老四微微一愣,动动脚趾头,感觉很怪异。 左脚也穿上了,黄老四顿时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要知道最近半个月,他带着一群臣子满哪“视察”,虽然大多是坐马车或是乘轿,可双脚早就累的不行,加上总是下雨,官靴样式的长靴就和灌了水似的,现在一穿上皮拖,登时有一种解放双脚的感觉。 天子乐了,望着脚上的“人字拖”,突然觉得这玩意,挺舒服,凉风拂过,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入殿!” 又说了一声入殿,黄老四踩着人字拖往前走,孙安将殿门推开。 结果这大殿门一推开,黄老四微微一愣。 门槛后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羊毛毯,洁白无瑕,一直连到一排屏风处,足有三米之长。 黄老四迈过门槛,右脚踩在了羊毛毯上,又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毛茸茸的羊毛触碰在脚上,痒痒的,暖暖的。 左脚也踩上去后,黄老突然想蹦跶两下。 又往前走了几步,黄老四的脚趾头开始下意识的摩擦了。 这感觉…挺爽,又爽又舒服。 群臣穿着官靴,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一一迈过了门槛。 黄老四突然有种冲动,脱光了衣服满地打滚的冲动,回过头刚要问童归,突然面色大变。 “都给朕站住!”黄老四大叫道:“出去,统统出去,换了鞋子再进来!” 群臣们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出去。 黄老四心里那叫一个疼啊,望着门槛处全是脚印子的毛毯,都想叫禁卫给这群王八蛋拖出去砍了。 多好的羊毛毯,全被踩脏了! 群臣们一头雾水,只好从“鞋柜”里取出人字拖,换了官靴。 一瞬间,各种奇怪的味道充斥在众人鼻尖。 黄老四皱着眉,觉得这群王八蛋不配入自己的宫殿! 鞋柜里就十二双人字拖,不可能都有的穿,只有十来个品级够高的换上了鞋,其他的臣子只好赤着脚进来。 臣子们鱼贯而入后,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天子急眼了。 这柔软的触感,一个字,他娘的爽! 孙安将屏风拉开,众人又愣住了。 又是屏风,屏风将不同的区域隔开,原本应是空旷的大殿,分成了不同区域,最中间的位置,弄的和洗浴中心前台似的。 広海尚叫道:“违制,陛下,这一定是违制了!” 黄老四根本没搭理他,而是紧紧望着一个足有三米来长的“茶海”。 第113章 啧啧称奇 足有三米长,古香古色,除了正中间凸起的位置,周围皆是手艺高超的木匠刻绘的吉祥图案和物件,浑然天成,一体雕刻。 最让大家震惊的是,茶海下半部是一条如同翱翔天际的金龙。 上面摆着六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不同的木制茶具。 茶,大家喝过,天天喝,但是喝的比较糙。 不讲究的,整个大碗,吨吨吨往嘴里灌就行。 讲究点的,整俩杯子弄个紫砂茶壶,一口一口嗦了。 但是像这种,都是头一次见识。 大家看着茶海,心里都突然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违制,这是真的违制了,就那茶海下面的金龙就够让天子急眼的。 都轮不到広海尚开口,一个老年监察使皱眉道:“陛下,这茶案,大为不妥,真龙之形,背驮茶案,大不敬之罪。” 黄老四也是挑了挑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天子是什么,天子就是真龙。 结果真龙驮着个大木案子,这算什么事? 楚文盛站了出来,刚要请罪。 刘勋却先行一步,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这韬武殿,其实…其实是老夫操办的,与楚文盛以及其子楚擎毫无关联。” “你操办的?”黄老四皱眉道:“明明是楚文盛之子带人修葺的,与你何干?” “陛下有所不知,楚擎入宫前,老夫曾去了楚府,与楚擎详谈了一夜,殿内一些违制的地方,皆是老臣…老臣老臣所划,并交代了楚擎让他按照老夫的意思去做。” 不得不说,刘勋这老头的确挺讲究。 他知道天子对有些地方满意,有些地方不满意,索性心一横,要是功劳,都算楚家的,违制的地方,都自己抗了吧。 黄老四哭笑不得:“违制的地方,是你这工部尚书的疏忽,未违制的地方,便是楚文盛所制?” “是,老臣老眼昏花,弄巧成拙。” 原本黄老四是不太喜欢刘勋这工部尚书的,可一听这话,面色为之一缓。 “平身吧。” 没说降罪,但是也没说不降罪,只是平身,刘勋也只好站了起来。 邱万山眼睛尖,喃喃道:“这龙…只有八爪?” 黄老四闻言一愣,定睛望去这么一数,面色接连变换,嘴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字:“好,好,好啊,哈哈。” 群臣不明所以,只有孙安满面佩服。 真龙天子是九爪金龙,而这茶海下面是八爪龙。 其他人有所不知,孙安却是很清楚,八龙夺嫡的时候,天子最想弄死的就是八皇子。 八爪龙,那不就是八皇子吗,上面驮着个大木头,天子在上面喝茶,这感觉… 最让孙安佩服的是,这龙咋看咋带点残疾,最后面的那个小爪子不是在中间,是在右侧,仿佛天生就少了个爪儿似的。 看着不美观,可天子开心啊,这八爪龙越磕碜越好。 孙安暗暗决定了,以后说什么也得多和楚擎交流交流,拍马屁这一块,这小子是玩明白了。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雕刻的时候,其实是九爪金龙,结果福三手贱,把玩了一会一使劲弄没了个爪子,楚擎这一看也不行啊,又让木匠给改了改,就成八个爪儿了。 茶海两侧还放着长椅,只不过这长椅上面铺着软垫,特别厚的软垫。 黄老四快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顿时感觉如坠云端。 这软垫看着厚,一坐下去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还是那句话,楚擎只管舒服,腰间盘突出这一块不归他考虑。 黄老四一坐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诸位爱卿,坐。”黄老四就和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招了招手:“诸位爱卿,陪朕歇息片刻,饮上一杯茶。” 卫长风等几位有品级的大臣说了声“失礼”,齐齐坐了过去。 不过凳子就那么长,几个老头只能挤一挤了,谁也不敢坐在天子旁边,只能坐在对面。 结果这几位老臣一坐,黄老四又乐了。 原来对面长凳比自己坐的长凳挨了几分。 站在群臣中看闹热的邱万山,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擎这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马屁,可谓是无处不在啊。 黄老四往那一坐,都不用特意直起腰,那都比几个老臣高出半个脑袋。 “孙安,奉茶。” “是。” 黄老四也不急于“正事”了,确实也是累了,也有些口渴。 孙安让小太监烧了水,拎着紫砂茶壶为大家泡了茶。 结果这一泡茶,黄老四又看出不对劲了。 茶水顺着龙身流到了下侧,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去了哪里?” 黄老四低下头,可下面都被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童归弯腰解释道:“茶案下方连着铜管,直接排到了外面。” “铜管?” “是,听楚公子说,是冬季取暖所用。” 黄老四更懵了:“冬季取暖,这是何意?” “末将也不知,只知大殿后方有一暖房,里面储了水,烧开后便会注入铜管之中循环往复。” 黄老四还是没听明白,群臣面面相觑。 “你去操办,朕要看看是如何个循环往复。” 童归应了一声,赤着脚跑去了殿外的暖房。 黄老四也没当回事,喝了茶,站起身,准备再逛逛。 韬武殿倒不是太大,比其他主殿小了不少,可黄老四却越来越期待了。 赤着脚的広海尚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要说违制吧,处处违制,都不知道该从哪先说了。 可问题是,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天子很开心,那是相当开心了,就说这羊毛毯,还有长凳软垫,加上五颜六色的灯笼,让他有一种置身于青楼错觉。 孙安又推开了一面屏风,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床,大床,大圆床,心形大圆床。 就这床,卫长风看了都脸红。 红色的,心形,铺着厚厚的软垫,挂着纱帐,一看就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睡觉能用的上这么大的床吗,并排趟六七个人都够了! 最让人无语至极的是,床边围起了红帐。 邱万山确定了,楚擎那狗日的绝对是按照青楼内部装修的。 黄老四望着大圆床,瞠目结舌,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此床甚得朕…此床甚是让朕不喜,怎造的如此之大,耗费工料,奢靡至极。” 还好黄老四改口改的快,要不然“甚得朕心”这四个字就说全了。 “合上屏风!”黄老四皱着眉头说道:“这床,朕不要,太过奢靡,合上,快合上。” 孙安赶紧将屏风合上,黄老四低声骂到:“你他娘的轻一些,别刮毁了朕的纱帐。” 孙安:“…” 老太监都不用猜,天子此时此刻,肯定在心里合计晚上要叫哪几个妃子过来“陪聊”了。 広海尚连忙对与自己交好的老年监察使打了个颜色。 老监察使再次开口准备找茬:“陛下,虽是偏殿,却多是休酣之处,应有书房才对。” 広海尚想好了,要是没书房,违制这事算是坐实了。 给天子修宫殿,不弄书房,全是嬉戏之所,这明显是弄臣所为。 正巧童归回来了,道:“书房自然是有的。” 说过后,童归又拉开了一个屏风。 书房的区域占地广阔,两侧屏风一被拉开,群臣无不面露震惊之色。 第114章 舒适 长长的书案,还是椭圆形的,书案两侧是一体的书架。 书案左、右、后三侧,全是高达三米的书柜,当然,书柜里面空空如也。 真正令人震惊的是,墙壁挂着的全是诗词歌赋,都是装裱好的。 群臣定睛一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愣了那么几秒后,甚至不顾臣仪全部散开,站在那些装裱好的诗词前摇头尾巴晃,沉醉其中。 全是诗词,全是未曾听过的诗词,全是足以流芳千古的诗词。 “这…”黄老四也是有相当高的文学水平的,举目四望,彻底失态了。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拂晓贺春皇帝阁,彩衣金胜近龙衣… 皇帝初开第一筵,天颜问劳思绵绵… 寒随土牛尽,暖应斗车回… 几十首诗词,全是佳作,一部分都是夸奖皇帝的,或直白或隐晦。 还有一部分,是以天子的口吻忧国忧民。 礼部尚书大人猛然回头:“陛下,这…这…这些诗词,皆是佳作,老臣却未曾听闻过只言片语,便是下方连署名都没有,不知陛下是从何处搜罗…”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闲暇时随口所作罢了。” 礼部尚书大人满面震惊之色,随即正了正官袍,冲着黄老四施了大礼:“陛下才高八斗,老臣佩服。” 文臣们也是争相行礼,围着黄老四开始拍马屁。 黄老四的笑容很淡然,不断颔首,就好像…这些诗真的都是他做的似的。 邱万山内心里连连骂娘,满面痛惜之色。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这些诗词肯定是楚擎“弄”来的。 全是拍皇帝马屁的诗词,早知道楚擎有这么多存货,说什么也都全买过来了。 和邱万山一样,黄老四也知道这些诗词是楚擎弄的,不过和前者不同,老邱以为楚擎是剽别人的,黄老四却以为是楚擎原创。 享受着这些在专业领域眼高于顶的文臣们的赞扬,黄老四虚荣心爆棚。 大儒,名士,在朕面前,啥也不是! 这些诗词是不是皇帝作的,别人不清楚,孙安还不清楚吗。 原本还觉得自己与楚擎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现在则是心灰意冷。 同样是拍马屁,看看人家,用流传千古的诗词拍马屁,光是这一点,自己这辈子就难以企及了,不是不能拍,而是没这个专业素养啊。 “楚爱卿!” 黄老四突然唤了一声,看向了楚文盛。 一直低着脑袋的楚文盛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懂什么诗词,就和个没事人似的,往那一杵,孤僻,高冷。 倒是听到楚爱卿这三个字了,他是姓楚,但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和“爱卿”俩字是无缘了,所以没有任何反应。 邱万山赶紧用手指怼了怼邱万山:“楚大人,陛下唤你。” “啊?”楚文盛扭头看向陛下。 黄老四满面笑容:“楚卿家,这韬武殿,你与楚擎,修的不错,楚卿家教子有方。” 楚文盛满面茫然。 黄老四又看向刘勋:“刘卿家,用心了。” 刘勋神情激动,连忙施礼:“陛下抬爱。” 这一刻,老刘头有了对生的渴望,属于是意外收获了。 本来想着扛锅,没想到还给天子哄高兴了。 黄老四扭头来回看着,置身于书房之中,置身于满篇都是自己“佳作”的书房之中,成就感和虚荣心双重满足。 童归也看出来黄老四心情不错,笑着问道:“陛下,隔壁便是膳房,可要观瞧一番。” “不了。” 黄老四多贼啊,这群大臣不少都是光着脚丫子进来的,一个个死埋汰的,再给自己的宫殿踩脏了。 童归不知道黄老四是什么意思,又问道:“那陛下可要观瞧观景阳台。” “观景阳台?” “建在殿上。” 黄老四虽然困惑,也没多说什么,喊了声领路。 绕过了屏风后,大家这才看到,原来还有个“阁楼”。 群臣再次心生古怪之感,宫殿建什么阁楼啊。 不过没人提“违制”这事了,就这韬武殿,都没不违制的地方,问题是天子高兴啊。 踩着台阶,众人这才发现,竟然直接来到了“房顶”上。 一个不大不小下凹的蓄水池,不过没水泥,楚擎是用其他工料代替的,旁边是一张躺椅,上面罩着一个巨大的“遮阳伞”。 童归如同一个地产销售似的笑着介绍道:“楚公子说,陛下每日处理国家大事辛劳不已,闲暇时可远眺风景解解乏养养目力。” 黄老四没吭声,坐在了躺椅上,怎么坐怎么不舒服,但是往那一躺,再一看周围风景,表情变了。 这风景,妙啊! “这蓄水的池子,作何用?” “嬉水所用。” “嬉水?!”黄老四侧目一看:“在房顶之上嬉水?” “是,楚公子便是这么说的。” 都不用臣子们找茬,黄老四直接冷声开口道:“胡闹,朕乃是一国之君,岂能嬉戏废公,拆掉,速速拆掉。” 童归吓了一跳:“末将一现在就去叫人将这池子拆掉。” “额…也不急于一时,改日吧。” 童归:“…” 孙安侧目看了眼黄老四。 老太监很确定,今夜“大圆床”估计用不上了,天子应该是准备和妃子们在房顶上谈人生理想了。 天还阴着,都光着脚,风一吹来,几位老臣有些发抖。 黄老四也逛的差不多了,这才带人下了楼。 结果这一回去,大家发现殿里暖烘烘的,热意正是从脚下传来。 “为何殿中燥热?” 童归解释道:“是暖房热了水,水流向殿砖下的铜管,楚公子说,到了冬季便无寒意。” 黄老四神情微变:“造价几何?” “末将不知,不过应是花费不了多少。” “暖房烧了热水,水流于铜管之中,升了暖意…” 黄老四猛然回头,看向几位老臣。 卫长风第一个反应过来:“若是造价不高,岂不是百姓也可用得,再也无需受寒冷之苦!” 広海尚早已是六神无主,正绞尽脑汁找茬呢,口不择言说道:“那夏季如何,那楚擎就不考虑天子夏季如何吗,夏季本就炎热。” 童归一脸看傻缺的表情说道:“夏季,自然不会开暖房,更不要说,还有降温风扇。” 说完后,童归指了指头顶。 众人抬头望去,広海尚大叫道:“楚家人图谋不轨,大殿悬刀!” “少他娘的放屁!”童归面色大变:“皆是竹制,哪里来的图谋不轨。” 不怪童归急眼,他是参与修葺宫殿的,真要是被広海尚泼脏水,他也没好果子吃。 “陛下!”童归对黄老四说道:“还请末将为陛下演示一番,皆是竹片扇叶,下罩丝网,即便掉了下来也会被丝网拦住。” 仰着头的黄老四微微嗯了一声,有些好奇。 童归快步跑了出去,还叫走了好几个太监。 因为这“风扇”,是人力的! 顶棚挂着好多风扇,都是木质,固定好缠绕绳子,打的是活扣,所以殿外得有人拉绳子,拉一下能转上几十圈,绳子脱到最下侧,殿外另一头再拉,就能变成“永动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子要吹风,殿外就得站着十几个太监不停的拉。 当然,这不归楚擎考虑,天子爽就行,太监会不会累的和死狗似的,和他没关系,属于是人力风扇。 风扇很快就转起来了,感受着凉意,群臣无不啧啧称奇。 这一刻,踩着人字拖的黄老四,后悔了。 早知道的话,修个毛韬武殿啊,直接给最大的寝宫浩德殿翻修了多好啊,那大圆床,那大水池子,啧啧啧。 皱着眉头,黄老四开始合计内库所剩无多的“存款”了,寻思能不能咬咬牙再挤出来一点让楚擎给浩德殿修了,要求不高,一模一样就行,预算多点的话,床再弄大点,还真别说,那形状挺好看的,妃子们一定喜欢。 一时之间,黄老四又有点闹心了。 内库的确是没钱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像以前似的一没钱就查抄哪个大臣吧。 想着想着,黄老四抬起头,看向広海尚等几位工部官员,嘴角勾勒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第115章 降罪 回到了议政殿中,坐在龙椅之上的黄老四,再次成了九五之尊昌承佑。 佩戴上了玉冠,换了龙袍,文武分站两排。 今天这朝上的也算是开国头一次了,“视察”半个月回来后,家都不让回,直接入宫开朝,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天子挥舞屠刀,大概率是挥向了工部的人。 工部齐齐攻讦左侍郎楚文盛,好巧不巧的,提及了韬武殿。 大家又去韬武殿溜达一圈,结果算是大开了眼界。 不少臣子都暗暗纳闷,就楚文盛这七窍玲珑心是怎么长的,宫殿都修出花花了,别说天子满意,他们也满意啊,太满意了,寻思着要不要下了朝后和楚大人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花个大价钱让楚文盛给自家家也修修,这房子住的,太得劲儿了,尤其是那大圆床,嘿,搂着一群…搂着一堆枕头睡上一觉,美的很啊。 在韬武殿中,天子不但夸了楚文盛,也顺道夸了刘勋,左侍郎和尚书没事了,那么要倒霉的,八成是右侍郎,岚县官道和屯兵卫之事,天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 果不其然,黄老四一坐在龙椅上就直奔主题。 “这韬武殿,朕倒是觉得修葺的不错,可既是如此,为何工部皆说楚卿家不通土木之事。” 意思很明天,你们说楚文盛是外行,结果呢,结果人家修的这个宫殿,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什么意思啊,得有个说法吧。 不用点名,这话就是広海尚说的,天子看的也是他。 広海尚出班跪倒,满后背都是汗水:“陛下,不可混淆,不可混淆啊,楚大人虽说修了这韬武殿,可工部营建的,也有官道、屯兵卫、粮仓、灾后的…” “混账!” 不提这事黄老四还不生气,一提起来,顿时满心怒火:“岚县官道,是何人修建的?” “是…是我工部官员。” “朕是问你,何人负责。” “户部拨了钱粮,交于工部后,微臣批了条子,再让左侍郎楚文盛,让楚文盛…让他带领工匠…” 刘勋出班,面无表情的说道道:“陛下是问,验收官道,是何人。” 広海尚吞咽了一口口水:“下官。” 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屯兵卫,何人验收的。” “下官。” “那么…”黄老四声音渐冷:“涠江坍塌的粮仓,又是何人所致。” 広海尚满面惊恐之色:“陛下,此事,与微臣无关,微臣倒是听说,那些出工料的商贾,似是与左侍郎楚文盛相熟。” 楚文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满面怒容,刚要开口,天子却笑了,淡淡的说道:“与楚卿家相熟?” 这“卿家”二字一出口,群臣也是面色怪异。 卿家二字,耐人寻味。 黄老四微微冲身旁的孙安点了点头,老太监弯腰拿起御案上的千骑营密信,随即走到了台阶下面。 “万福木行,背后的东家,工部主事広高达。” 広海尚如遭雷击。 老太监继续说道:“韩永贵,南市车马行的东家,两千贯的车马花销,却是绕路去汉昌府拉运木料,再送去涠江,白白多耗费了月余。” “工部主事许寻,年初告假,前往涠江,他的妹夫,正是涠江…” 没等老太监说完,広海尚瘫倒在地,面如土色。 孙安回过头,黄老四也懒得让老太监念下去了,沉声道:“涠江粮仓坍塌,偷工减料,徇私舞弊,贪赃官银,涉案二十七人,十三人为工部官员,六人为涠江地方官员,八人为商贾…” 说到这里,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広海尚,你真当朕的千骑营通通如你一般皆是酒囊饭袋之辈么,事到如今还敢欺君,这二十七人,哪个与楚文盛有所牵连,反倒是与你広海尚沆瀣一气!” “陛下,陛下…” 人名都点出来了,広海尚哪还敢狡辩,磕头连连:“微臣知错,微臣知罪,是微臣吃了猪油蒙了心,心起贪念,这才…这才酿成大祸,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恕罪?”黄老四声音越来越冷:“岚县官道、屯兵卫、涠江粮仓、南浔宫,皆是你広海尚负责营建的,你来告诉朕,你经手的土木,哪个没出岔子!” “微臣,微臣知罪。” “殿卫!” 黄老四一声怒喝,跑进来两个禁卫,单膝跪地。 “礼部何在!” 礼部尚书没上朝,右侍郎站了出来。 黄老四又道:“刑部何在,吏部何在。” 两个老臣也站了出来。 黄老四凝望着跪地求饶的広海尚,口气阴森。 “礼部,夺了他的玉带,吏部,摘了他的官袍,殿卫将広海尚押入刑部大牢,刑部出宫,回到衙署,将涉案之人统统给朕拿下大狱,一人不可放过!” 広海尚的额头已经见了血,只能机械式的用力的磕着头,声嘶力竭的求着饶。 还有几个工部官员瘫软在地,面色苍白如纸。 又进来几个殿卫,加上広海尚,一共五人,全被拖了出去。 群臣冷眼旁观,无人求情。 这种情况,他们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获罪的竟然是一直口口声声说是楚文盛才是罪魁祸首的右侍郎広海尚,反倒是最近被不停攻讦的楚文盛安然无恙。 几个平日里広海尚交好的臣子瑟瑟发抖,深怕天子或者孙安再点到他们的名字。 “工部着实是让朕齿冷。” 天子的怒意并没有发泄完,扫过刘勋等人,冷哼了一声:“刘勋,你为工部尚书,难逃其咎,扣罚半年俸禄!” 刘勋瞠目结舌。 就扣半年工资? 望着满面冷意的黄老四,刘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要不您再卸我个胳膊或者剁个腿吧,要不然我都不安心。 黄老四根本没搭理他,又看向楚文盛:“楚文盛修葺韬武殿有功,身为左侍郎,却任由属官中饱私囊,有不查之过,扣罚三个月俸禄。” 卫长风笑了,楚文盛之前的所有种种,算是全都翻篇了。 谁知就在此时,楚文盛突然跪倒在地:“陛下,臣知错,可却不服。” 黄老四登时怒了:“你还敢不服,有何不服!” “陛下可贬职微臣,却不能扣罚微臣俸禄。” 黄老四愣了一下。 楚文盛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天子。 不怪老楚急眼,所谓扣罚官员俸禄,不是说未来几个月不给工资,而是直接罚款。 老楚哪还有钱了,都买地给楚擎当后路了,所以才急眼。 你开除我,可以,罚款,他娘的不行! 第116章 登门赔罪 这也就是楚擎不在议政殿中,要是在的话,高低和楚文盛断绝父子关系。 要钱不要命,这句话在楚文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权,需要敬畏,这一点,楚文盛就是性格再高傲也得龙盘虎卧。 但是有一件事,别说皇权,就是神权,也不能谈钱。 因为老楚没钱了,一点钱都没有了,府中唯一值钱的就是地契,要交“罚款”,就得卖地契,儿子楚擎的地契,所以老楚就是大冬天洗屁股,直接激眼了。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楚擎已经将地契给抵押出去了。 要钱不要命,老楚急眼了。 黄老四见到楚文盛一副要拼老命的样子,面色一缓,大手一挥,金口一开,那就别罚三个月俸禄了,罚半年! 最后楚文盛被工部尚书刘勋薅着脖领子给拖回班中了。 议政殿发生的一切,楚擎根本不知道,此时的他,刚进陶家宅邸。 “阿嚏。” 楚擎一越过门槛就打了个喷嚏,在前面领路陶少章回过头,面露担忧之色:“楚公子可是受了风寒,要不要让下人生些火暖和暖和。” “不用,赶紧带路吧。”楚擎翻了个白眼:“别我暖和了,你爹再凉了。” 陶府中一片忙碌,下人们正在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往外排水,门房秦大爷正站在院子里吆五喝六的指挥大家。 楚擎有些担忧,这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一下就是小半天,都是豪雨,这么下下去的话,城外岂不是要遭灾,城外一旦遭灾的话…自己名下的良田会不会价格下跌? 见到陶少章带着楚擎来了,老头笑道:“大少爷,怎样,老朽就说这小子不是没心肝儿的人吧。” 陶少章微微一笑:“秦伯年事已高,莫要操劳,回屋歇着就是。” 老头挥了挥手:“无妨,快去看看老爷。” 楚擎暗暗纳闷。 这老头不简单啊,看着像个看门的,可实际上又不像是个看门的。 眼珠子咕噜噜一顿乱转,楚擎在陶少章和秦大爷身上来回扫视着。 他听说像这种高门大阀府中最是乱,大少爷的爹未必就是老爷,下人的儿女,也未必是阿猫阿狗。 绕过正堂,陶少章带着楚擎来到了正卧。 正卧房门紧闭,隐隐传出一股子药味。 陶少章驻足回头,没说话,再次朝着楚擎施了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擎微微一笑。 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可就冲着陶少章在府中和现在这两次施礼,他愿意去道个歉认个错。 百善孝为先,楚擎虽然对陶瑸不满但是也欣赏陶少章的“孝”。 一个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为了老爹,愿意和一位从八品的微末小官折腰,楚擎很是佩服。 房门被推开,陶少章先行而入,楚擎紧随其后。 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味,老陶正躺在床上,确实带着一点弥留之际的意思,面色苍白,倒是清醒,听见了声音,艰难的转过头。 浑浊的老眼见到了陶少章,微微蠕动着嘴唇。 “吾儿…” 陶少章快步来到床榻前,满面担忧之色。 “爹爹。” “吾儿。” “爹爹。” “吾…” “行了行了,别搁那水了。”楚擎打断了二人,走了过去,朝着陶瑸长身施礼:“陶大人,小子楚擎,今日前来是和您认错的。” 陶瑸原本还浑浊的老眼,顿时充满了怒火。 “是你?!” “是的,就是我,楚擎,楚文盛之子,白嫖狗,臭不要脸,抄了别人的学问和您卖弄。”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陶瑸,那就和回光返照了似的,低吼道:“扶为父起来!” 陶少章赶紧将老爹扶起来,在后背垫了几个软枕。 “好啊,好啊好啊,老夫就知你这夸口小儿是欺世盗名之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陶瑸冷笑连连,越说话音量越高,精气神儿越足:“老夫四处打探,毫无所获,就知是如此,果然是如此!” 楚擎很平静,心如止水,又施了一礼:“小子孟浪,还望陶师莫怪。” 陶瑸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淋了雨湿漉漉的楚擎,冷笑连连。 陶少章知道老父亲的脾气,也多多少少了解身后这位户部新任算学教习的脾气,深怕老爹骂的狠了再给楚擎惹怒,开口道:“爹爹,楚公子已经知错了,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安心歇息着吧。” “慢着。” 老陶也不是傻子,满面狐疑:“他为何会承认此事?” 没等陶少章开口,陶瑸面色微变,皱眉看着陶少章:“莫不是,你以权压人?!” 陶少章哭笑不得:“爹爹岂会如此做想。” 老陶不乐意了,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好大儿,满面狐疑之色。 “那为何,他来向老夫赔罪,还承认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这…” “这夸口小儿欺世盗名恬不知耻纨是为纨绔子弟整日飞鹰走马名声臭不可闻百姓唾弃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岂会无缘无故来赔罪?!” 楚擎算是服了。 就这老头背贯口的劲儿,一点都像是要凉的样子。 陶少章也一时无法解释,喃喃不语。 “果然如此!”老陶突然暴怒,一巴掌呼掉陶少章搀着他的胳膊上,破口大骂:“老夫入京后是如何和你说的,若入官场,必坚守本心,不可以权压人,不可以权谋私,不可以势欺人,跪下!” 陶少章有口难言:“爹…” “住口,老夫没你这样的爹!” 楚擎:“…” 陶少章屁都没放一个,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父亲息怒,孩儿并未以权压人。” “既不是以权压人,这夸口小儿为何登门赔礼!” “我…” 老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目中的怒火,比刚看到楚擎时还要更盛三分。 看热闹的楚擎感慨万千。 他是着实没想到,陶家的家教这么严厉,而陶瑸这老头…也还是有些闪光点的,虽然狗眼看人低,可至少教育子女这一块还是不差的。 “陶大人。”楚擎插口道:“确实不是陶少爷以权压人胁迫我来给您道歉,是…” “是什么?” “是…” 即便是楚擎也是老脸一红,昧着良心说道:“其实是小子回到府中之后,良心受到了谴责。” “谴责?” “不错,陶师您是太子少师,天下名儒,读书人之楷模,昌朝百姓无不称赞,执京中士林之牛耳,一身正气弘扬相声文…弘扬儒家经典,小子一想到欺骗了您就寝食难安,一想到在您正义双目的审视下就瑟瑟发抖,饱受良心谴责,这才来和您道歉的。” 陶瑸一脸狐疑:“真的?” “是的,被您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人格魅力是何意?” “就是您刚正不阿的性格,无与伦比的气质,才高八斗的学问,无可指摘的道德品质,更难得的是,天下谁人不知,您老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哦~~~~”陶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难怪,这就说得通了。” 看向陶少章,陶瑸突然哈哈一笑:“为父是如何说的,养浩然正气,群魔辟易,如何,如何啊,哈哈哈哈。” 陶少章:“…” 楚擎算是看出来了,这陶家人,那可真是七仙女跳皮筋儿,一个更比一个der,这老头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搁这吹的? 第117章 老陶和小陶 不但赔了理,还昧着良心拍了马屁,楚擎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 陶少章也看出楚擎没什么耐心了,连忙对老爹说道:“爹爹,既赔了礼,您就安心歇息吧,何必与这名声臭不可闻的纨绔子弟多费口舌。” 楚擎张了张嘴,骂人的话咽回去了。 “倒也是。”陶瑸冷哼一声:“为父乃是太子少师,岂会与这种夸口小儿斤斤计较。” “那是那是,不过是个哗众取宠之辈,您大人有大量。” “跳梁小丑罢了。” “是是是,爹爹多看他一眼便是抬举他了。” “看他一眼,都是他楚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擎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陶大人,陶少爷,那个,没什么事我先滚了啊,你俩接着骂,作为当事人,我一直站在这听,挺不合适的。” 陶瑸和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滚吧,日后莫让老夫再见到你。” “不错。”陶少章冷哼了一声:“日后莫让我爹再见到你。”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 你爹不知内情也就算了,你特么也敢叽叽歪歪的? 十八拜都摆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楚擎懒得和这对父子置气,再次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陶少章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爹,可算是“活”过来了。 可谁知楚擎都快迈过门槛了,陶瑸突然喊道:“慢着。” 楚擎驻足,慢慢转过身。 他决定了,要是陶瑸再搁那不要个老脸刺激他,他绝对要“加钱”,找陶少章加钱,要不这活干不了。 你孝顺行,但是你不能为了孝顺让你爹没完没了的恶心我啊。 陶少章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深怕老爹再嘚瑟会刺激到楚擎。 连他都看出来了,楚擎脸上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了。 “过来。”陶瑸皱着眉,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坐下!” 楚擎微微一愣。 咋的,还得坐着挨骂啊? 陶瑸满脸不情愿的对陶少章吩咐道:“去,叫下人泡些茶来,粗茶就好,莫要上好茶。” “爹爹您是要…” “还不快去。” “是。” 楚擎坐下了,满腹狐疑。 又是让坐又是泡茶的,难道这老头良心发现了? 明显不是如此,陶瑸看楚擎的模样,还是和刚刚一般,满面厌恶。 “老夫问你,你剽了多少?” 楚擎一脸呆滞。 嫖了多少,难道这老头… “为何不答,老夫问你,之前在皇宫你这夸口小儿剽窃了别人的学问与老夫卖弄,你剽了多少,与老夫说说。” 楚擎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这老头人老心不老呢,准备和自己盘盘道日后好整点老年娱乐活动什么的。 “哦,就那么几句,都和您卖弄完了。” 陶瑸大失所望:“不学无术!” 楚擎:“…” 陶少章刚吩咐完下人奉茶,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楚擎,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陶瑸有些不甘心:“当真一句也记不得了,只有那么多?” 楚擎耸了耸肩。 陶瑸又问:“你卖弄的学问,所出何人,老夫亲自拜访。” “死了。”楚擎摊了摊手:“前两天刚死的。” “故去了?”陶瑸满面遗憾之色:“如此才学的大儒,岂能,岂能故去了,哎呀,老夫失之交臂,甚憾,甚憾啊,他是如何故去的?” “天天说他自己是大儒,见天的和别人装b,没装明白,被活活气死了。” “原来如此。”陶瑸叹了口气:“那是他没养出浩然正气。” 楚擎:“…” 陶瑸又挥了挥手:“去吧,老夫伤神,哎,失之交臂,去吧去吧。”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还没喝茶呢。” “喝什么喝,滚滚滚,夸口小儿,有何颜面讨茶喝。” “哦。”楚擎站起身,补充了一句:“差点忘了说了,那大儒死的老惨了。” 陶少章:“…” 陶瑸还真就是伤神了,耷拉这个脑袋,连连叹气,刚刚那教训楚擎的精气神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楚擎原本都走了,陶少章一看老爹又有要“凉凉”的前兆,面色大变,一把拉住了楚擎。 楚擎皱着眉:“又怎么的了?” “你还未喝茶。” “我特么不想喝!” 陶少章满面尴尬之色:“那个…刚刚在你陶府,听你口出学问,这学问,是不是…是不是那位故去的大儒所言?” “我什么时候口出学问了。” “就是,就是在你府中嘛,你站在院子中,在雨中吟诗作对…” “不是,我早上起床起猛了,给智商落被窝里了吧,虎啊,没事淋着雨吟诗作对?” “哎呀,就是刚刚,就是刚刚嘛,我都见到了,就是…” 陶少章还没说完,陶瑸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和诈尸似的,满面期待之色:“果然,你这夸口小儿果然还偷学了不少学问是也不是,快来,快来和老夫说说!” 陶少章也是连忙冲着外面喊道:“上茶,上好茶。” 喊了一嗓子后,陶少章又强行给楚擎摁在了凳子上,满面恳求之色,如同网贷催收人员见到了拖欠八年的老赖,满面卑微。 楚擎叹了口气,看了眼陶瑸,没好气的说道:“好吧,上次说到哪了?” 陶瑸双目放光:“守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对对对,毋取万古之凄凉。” “哦。”楚擎回想了片刻:“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陶瑸:“…” 陶少章一脸狐疑:“不是你的学…不是你剽窃的学问吗,怎还忘了。” “大哥,你都说是我剽窃的了,我哪能记那么全。”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乐了。 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是剽的,完了别人还不信,这叫什么事啊。 刚要开口,楚擎楞了一下。 平常没事的时候吧,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倒是能想起来,结果现在特意去想,却死活回忆不起来了。 陶瑸急了:“说啊,愣着作甚。” “喊个屁,这不是想呢吗。” 陶瑸哑火了,老头可怜巴巴的不吭声了。 楚擎皱着眉,绞尽脑汁,随即看向陶瑸,试探性的问道:“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陶瑸愣住了:“这…这与毋取万古之凄凉毫无关联啊?” “那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陶瑸摇了摇头:“也不对。”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日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陶瑸依旧摇头,可一旁的陶少章却是满面震撼之色,望着楚擎,那眼神极为诡异。 “我靠,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忘了忘了。” 陶瑸骂道:“你这蠢物,便是…” 陶少章连忙打断道:“爹爹,虽不是之前宫中的学问,可陶公子所言,皆是…皆是…” 陶瑸闻言面色突变,紧接着朝着外面刚要送茶进来的下人叫道:“换茶,换贡茶,快!” 楚擎:“…” 陶瑸笑了,笑的很不自然,搓着手,表情很紧张。 “陶公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急,不急的。” 楚擎:“我饿了。” 父子异口同声,同时转头,看向门外,大喊出声。 “上茶点!!!” 第118章 似是陌路 喝着贡茶,吃着茶点,身份倒转。 楚擎现在是趾高气昂,陶家父子是无比卑微。 楚擎一边吃一边想到哪说到哪,陶少章是一边听一边记,老斌是一边摇头一边尾巴晃。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终极统治,没有退路可言…”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客来主不顾,应恐是痴人…” “南市北市两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楚公子楚公子。”唰唰唰记着的陶少章抬起头,满面困惑:“这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这是何意?”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这话听着古怪,真的是你…是大儒所言?” 楚擎斜着眼睛:“怎么的,你不信啊。” “信,信,微信。”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还特么整个微信。”楚擎懒得搭理陶少章,看向陶瑸:“剽到哪了?” 陶瑸摇头晃脑:“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陶少章:“…” 楚擎:“对,谁是爹,那个…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 “受享毋逾分外,修为毋减分中…” 就这样,楚擎想到哪说到哪。 陶少章记的挥汗如雨,陶瑸听的如痴如醉,都背着手在满屋子里乱溜达了,摇头尾巴晃,沉醉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楚擎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反应过来,天黑了。 楚擎终于住嘴了,一看外面天色,双手一摊:“没了。” 陶瑸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没了?” “嗯,没了?” “就这么少?” “这还少?” “少。” 楚擎不乐意了:“我这给你爷俩更了一下午了,不得缓缓吗,这还嫌少?” 陶瑸双眼一亮:“还有?” “我再更下去都容易死键盘上,告辞,撒由那拉。” 一语落毕,楚擎转身就走。 这一次陶瑸倒是说句人话了,连忙喊了一声:“楚公子,没事…没事多来府中走动啊。” 楚擎露出了笑意,转过身:“多谢陶大人,行,没事我多过来。” 陶瑸讪笑一声:“楚公子若是再想起来什么学问便来,想不起来,老夫可能会在办公务,不方便会客。” 楚擎:“…” 陶少章都看不下去了,连忙起身相送。 陶瑸则是喜笑颜开的看向竹简,又开始摇头尾巴晃了。 陶少爷将楚擎送到了府外,面带笑容,再次长身施礼而拜。 “陈言说的果然不假。” “陈言?”楚擎皱起了眉头:“那家伙又怎么编排我了?” “陈言说,楚公子虽然总是口出恶言不知礼数毫无尊卑缺少涵养不修边幅胡天胡地一副讨打的模…” “行了行了,别在那贯口了。”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你直接说可是吧。” 陶少章微微一笑:“可是楚公子,却是个面冷心热之辈,只是对这世俗的人与事,厌恶到了极致,失望到了极致,更是对人心…” 没等陶少章说完,楚擎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后,楚擎冲着远处和秦大爷侃大山的福三招了招手,快步离开了。 望着楚擎行色匆匆的背影,陶少章轻声叹了口气。 秦安走了过来,满面笑容:“如何,这孩子,不错吧。” “秦伯。”陶少章微微摇了摇头:“少章心痛。” “痛?” “楚公子才高八斗,便是父亲也为之折服。” 秦安满面不可置信:“老爷也钦佩楚公子的才华?” “是如此,只是父亲误以为楚公子剽窃了哪位大家的学问,可其实不然,诗词歌赋,算学,楚公子皆通,便是少章亦是拍马不及。” “这小子真有这么厉害?”秦安还是不相信:“那为何京中无人知晓,只是听说过这小子的臭名声。” “所以少章才心痛。”陶少章幽幽的说道:“不喜才名,更不入朝为官,便是户部当差,亦是因救父才委曲求全。” “这孩子…倒是至孝。” “是啊,至孝之人,满腹才华,却得了个恶名声乐在其中,想来,如陈言所说,是对这世道失望透顶了。” 秦安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问道:“老爷还是对这小子有偏见?” “是如此。” “老朽去和老爷说说?” “不了。”陶少章转过身摇了摇头:“如此也好,爹爹是大儒,是名士,是士林中人,看的出来,楚公子最不喜的便是与士林中人打交道,若是老爹得知了实情,定会心生爱才之心提携之心,却不知这非是楚公子所愿。” “也好,难得糊涂,老爷看不惯,那便看不惯吧,老朽看着那小子,总觉得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和咱陶家,终是陌路。” “是啊,终是陌路。” 秦安呵呵一乐,鬼使神差的说道:“还别说,这小子倒是和大小姐有几分相似,也是背负骂名却乐在其中,胸有才华,不喜才名,游戏人生。” “就凭他,也配与大妹…”陶少章一脸不屑,可话说到一半,却愣了一下,苦笑连连,不再言语了。 秦安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楚擎带着福三往府里走,踩在泥泞不堪的路面上,低着头不说话。 福三问道:“少爷,您又有心事了?” “没事。” “有事。” “没事。” “小的就觉着您心事。” 楚擎哭笑不得:“三哥,你到这岁数还没找到婆娘,是不是就因为你嘴太碎了,挺大个老爷们,怎么这么墨迹呢。” 福三嘿嘿一乐:“小的不愿讨婆娘罢了,成亲是拖累。” “那可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的也好女的也罢,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 “小的不敢苟同,小的就认识许多女子,她们也是不愿意成家。” 楚擎猛翻白眼。 福三这圈子,窄的很,府里,青楼,府里,花船,府里,赌坊。 就这圈子,能认识的女子是干什么职业的,可想而知。 可转念一想,楚擎又道:“还真是,这世道的女人,就是成了亲,不过也是相夫教子,生孩子,伺候夫君,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什么意思。” “少爷说的是,女子为何要成亲呢,不过是拖累罢了。” 楚擎喃喃道:“是啊,我要是女的,我也不成亲,自由自在的多好,女子成亲有什么用呢。” 福三撇了撇嘴:“有个鸟用。” 楚擎愣住了。 三哥这话…带着几分哲学的意味啊。 第119章 大事小事 楚擎和福三刚回到府中,要钱不要命的楚文盛也回来了,爷俩前后脚。 这一进府楚文盛就破口大骂,骂的挺难听,但是没说骂谁。 楚擎刚换完衣服,没等泡个热水澡就听到了老爹的叫骂声,走出了屋子。 “擎儿回来了。”楚文盛顿时来了个大变脸,乐呵呵的说道:“为父好久没见擎儿了,快来让为父瞧瞧可是屈着了。” 楚擎摆了个造型,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老爹您别闹了,就半个多月没见,哪能受委屈啊,顿顿都在皇宫里吃,还胖了不少呢。” “胖了好,胖了好啊,胖了看着富态,擎儿是有福之人。” 父子二人走进了正堂,落座后楚擎这才问道:“爹,您一回来就开骂,骂谁呢,谁又惹您生气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狗日的皇…” “皇什么?” “皇宫之中的群臣!” 楚擎不解问道:“您今天上朝了?” “是如此。”楚文盛沉沉叹了口气:“陛下果然降罪了工部,除此之外,天子还去了韬武殿。” 楚擎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其实这韬武殿修的好不好,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哔数。 住吧,肯定是能住,但是说句实在话,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都“不如”其他偏殿。 看看其他的偏殿,工料用的无不是奢华至极,雕龙绘凤巍峨气派。 再看韬武殿,要专业人士没专业人士,要预算没预算,完了楚擎还不能去其他偏殿内部学习学习,光从外观上来看,他觉得是不如其他偏殿的。 至于内部,楚擎只能剑走偏锋,怎么舒适怎么来。 不过韬武殿毕竟是偏殿,楚擎也存在一定的侥幸心理,天子肯定是不会去住的,再一个是整天那么忙,也不可能没正事去韬武殿中溜达。 现在一听皇帝去了,楚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算是糊弄过去了吧,天子虽是震怒,却也未降罪…” 说到这里,楚文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过那狗…那勤勉爱民的天子,扣罚了为父半年的俸禄!” 楚擎面露喜色:“看完了宫殿,只是扣了您半年的俸禄?” “不错。” 楚擎喜笑颜开,见牙不见眼。 只扣了半年俸禄,那就是说虽然不满意,但是也没特别生气。 楚擎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去了。 韬武殿一事,可算是揭过去了,工部的人,还有天子,也不会因为这事找老爹的麻烦了。 “好,太好了。”楚擎喜气洋洋的说道:“只要韬武殿没问题,其他的事就无所谓了,祝贺老爹躲过一劫。” 楚文盛没吭声。 他并不觉得扣罚了半年俸禄算是“躲”过一劫。 “议政殿中还发生其他事了吗,关于灾民什么的。” 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有何事,最大的事便是扣了为父半年俸禄,其他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楚擎哭笑不得,皇帝急匆匆的带着百官入宫上朝,结果最大的事就是扣老爹钱,这天子也是够闲的了。 “不管怎么说,韬武殿这事算是过去了,孩儿明日去户部当差,也算是没了心事。” 楚擎给老爹的茶杯中添了些热水:“可算把这事结了。” 楚文盛仰头将滚烫的茶水倒进了嘴里:“擎儿,为何每次你给为父倒茶只是倒半杯。” “倒茶本来就是不能斟满啊。” “为什么?” “就是…”楚擎想了想:“就是都这样啊。” “茶不是喝的吗。” “是啊。” “既然是何的,为何要半杯半杯倒,又不解渴。” 楚擎沉默了。 是啊,这话有道理,为什么喝茶的人,斟茶只倒七分满? “我也不知道,我看大家都这么干,可能是某种礼仪吧,倒满了洒在手上怪尴尬的,应该是吧。” “没鸟用的规矩。” 楚擎耸了耸肩,不予置评,这种文化和礼仪相关的事,他没研究过。 “您折腾半个月操劳过度,我让膳房给您多弄几个小菜,咱爷俩喝点吧。” “不不不。”一听这话,楚文盛连忙摆手:“酱菜,酱菜稀粥便好。” “韬武殿这事结了,您这官位,卫大人也能保住,应该庆祝一下啊,吃咸菜喝粥算什么事。” 楚文盛有苦难言。 都负资产了,那肯定要吃咸菜喝粥啊。 “对了,你一提这官位之事,为父才想了起来,擎儿勿要担忧,此事已经了结了。” 楚擎满面困惑:“了结了?” “是如此。” “不是因为涠江粮仓的事工部给您泼脏水吗,千骑营和刑部还在查,怎么就了结了,天子不管了?” “千骑营已经查完了,今日在殿中,天子当殿便让殿卫将広海尚等人押了下去关入刑部大牢。”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不止是涠江粮仓,还有岚县官道以及屯兵卫之事,広海尚等人中饱私囊东窗事发,天子雷霆震怒,当殿拿下了十数人,皆是工部官员。” “不是…”楚擎傻眼了:“您刚刚不是说,今天在议政殿中,除了天子扣您钱外没发生什么大事吗,您不会是怕我担心糊弄我呢吧。” 楚文盛哑然失笑:“为父岂会拿此事说笑,除了扣罚为父俸禄,确是无甚大事发生。” “可右侍郎等官员都被拿下了,这还不叫大事?” 楚文盛略显困惑,反问道:“算是大事吗?” “不算吗?” “不算吧。”楚文盛挠了挠额头:“为父倒是觉着,天子扣罚俸禄才是大事。” “大哥…不是,老爹。”楚擎都快吐血了:“半年俸禄被扣是小事,広海尚那群王八蛋被抓才是大事,您也太逗了吧?” 楚文盛沉默了半晌,反问道:“天子扣的俸禄,是为父的,对为父来说,是大事,天子就是将広海尚抄家灭门,那是広家的事,与为父无关,是小事,不是吗?” 楚擎也沉默了。 老爹这话,没毛病。 钱是自己的,这是大事。 命是别人的,和自己无关,这是小事。 老爹这思路,无懈可击!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楚文盛也不傻子,他知道千骑营的手段,所以从来没担心过,早晚会真相大白,根本没放在心上,広海尚等人被抓,不过时间早晚罢了,所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扣钱才是大事。 楚擎拱了拱手:“爹…” 楚文盛乐呵呵的:“诶…” “这种好事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是不问,不知道还要担忧多久。”楚擎算是服了,对老爹的脑回路服了:“您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啊。” “这是何意?”楚文盛面色微变:“难不成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楚擎傻了:“什么意思?”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几秒钟之后,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什么都没听说啊。” 楚文盛如释重负:“那对喽,为父就是你亲爹,如假包换!” 楚擎:“…” 第120章 身世 楚擎无法扭转楚文盛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他是儿子,不是老子,不能,也不愿。 老爹觉得広家完蛋了不是大事,楚擎却觉得是大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前睡不着,是因为忧心。 现在睡不着,是因为开心。 老爹在工部之中,最大的政敌就是左侍郎広海尚,広海尚被抓了,広家也就完了,那些跟着他混的工部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完蛋了。 而工部扛把子刘勋,楚擎对这人感官还行,说不上好人还是坏人,至少有点良心。 天子一下撤裁这么多工部的人,老爹“幸免于难”,目前来看,老爹短时间内不会再被天子“惦记”了。 楚擎在床上摆了个太字形,傻乐着,整个人,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没了这些烦心的事,楚擎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未来”的事。 首先还是老爹,広海尚下去了,等于是工部右侍郎出现了空缺,正常来讲的话,老爹应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才对,但是要升迁,尤其是侍郎这种级别,得通过吏部,吏部再报到尚书省,尚书省通过之后,还需要天子御批。 楚擎有些意动了。 工部虽然没实权,六部之中最废的衙署,可右侍郎终究是右侍郎,品级在那里摆着,如果能争取一下,未尝不可。 想了想,楚擎决定了,明天去户部衙署的时候找邱万山打听打听,这种事,事在人为的,虽然机会渺茫,可事关楚府兴衰,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考虑完了老爹,楚擎则是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 陶少章一直都在查萧县的税事,有了之前已经核算过的账目,再随意找一些人证和物证就能坐实萧县县府李木贪赃枉法的罪名。 听卫长风的意思,天子要彻查的是天下各道的税事。 这也就是说,陶少章一旦在朝堂上公开李木贪墨官银之事,天子八成会以此为由顺势彻查天下税事。 如果不出意外,主办此事的官员肯定是陶少章,户部将会全力配合。 楚擎坐起了身,点燃油灯,目光幽深。 原本,他是想远离这个漩涡,鸟悄的在暗中核算核算账目,摇旗呐喊冲锋陷阵这种事,让陶少章去就行。 可现在再一想,楚擎发觉这件事是个机遇。 当然,机遇与风险是并存的。 陶少章不知会得罪多少世家门阀和官员,可却能收获天子的信任。 从天子笼络士林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新君很有心机,即便陶少章得罪了不少人,天子一定会保这家伙。 要是用完了陶少章任由这小子自生自灭,以后谁还敢给天子卖命。 所以这就是个选择题,给天子当打手,天子罩着你,敌人是数量庞大的世家门阀和官员,要不然是不得罪世家门阀和官员,天子永远不会重用你。 楚擎知道自己的能力,现在是从八品署丞,想要混成七品,六品,甚至是五品,乃至四品,至少要二十年三十年不止,还要需要庞大的人脉和逆天的运气。 可如同要是通过查税这件事让天子注意到自己呢? 如果自己表现的很突出,天子会不会赏识自己? 楚擎的脑子开始不断衡量。 自己是个小人物,要让天子注意到自己,必须“干一票”大的。 除此之外,天子注意到自己之后,会不会“保”自己? 因为干了一票大的,肯定得罪不少人,别人打击报复自己的时候,天子能否想保陶少章那样保自己? 想来想去,楚擎还是没办法确定这两件事。 他不了解天子,他相信老爹楚文盛也不是很了解,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毕竟是干皇帝的,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楚擎愿意想尽办法让老爹平步青云。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老爹不是当官的料,这次安然过关,可以说是运气使然,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所以说,楚家俩大老爷们,总得有一个混的好,才能保楚家安安稳稳的延续下去。 思来想去的,楚擎也渐渐困了,回到床上,这次倒是沾床就倒。 与此同时,正堂之中,楚文盛和福三俩人鬼鬼祟祟的。 “你莫不是在擎儿身边乱说什么了吧?” 楚文盛压低着声音,满面狐疑。 福三满面困惑:“小的什么也没说啊,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楚文盛把脑袋伸出窗外,见到楚擎的卧房没了亮光,这才回头说道:“刚刚擎儿问老子,是不是他亲爹。”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爷您不是少爷的亲爹!” “放你娘的屁,老子自然是亲的!” “那您这话的意思是…” 楚文盛凝望着福三,随即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你这家伙。” 福三一头雾水:“老爷您到底要说什么,小的不懂。” “无事,老子以为是包管家成日与你饮酒,吃嘴了酒说了些什么,你又告诉了擎儿。” 福三摇了摇头:“包管家从未提及少爷的事,说的都是您的事。” “说老子什么了?” “不是什么好话,小的给您学一下啊,从三年前那一次开始说吧,包管家说您去花船,一次叫了…” “闭嘴!”楚文盛老脸发红:“少他娘的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不是你就好。” 福三一脸八卦:“老爷,小的跟着您也快十五年了,究竟是什么事啊,怎么感觉您鬼鬼祟祟的,您和小的说,小的绝不告诉旁人。” “哎…”楚文盛沉沉的叹了口气:“老子叫你,也是问问另一件事,这段时间你们入宫,宫中没有贵人去寻擎儿吧?” 福三摇了摇头:“您说的贵人是指?” “年纪较大的一些公主,有么?” 福三更懵了:“年长一些的公主,公主不都是没到…” “天子那一辈的,不是天子的闺女,老夫是问太上皇的闺女。” “哦,您是问长公主啊,长公主久居深宫,多少年都没人见过了,她寻少爷作甚?” “没有便好。”楚文盛大大的松了口气:“没你的事了,滚吧。” “哦。”福三转头推门,刚要离开,回过头,狐疑的问道:“老爷,小的斗胆再问一声,您真是少爷的亲生父亲吧?” “你他娘的皮又痒了是吧,老子当然是他亲老子。”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您别多心,小的就是觉着少爷和您不一样,少爷聪明,还会诗词,不像您,啥他娘的都…都会一些。” 楚文盛哈哈一笑:“这倒是,擎儿像他娘。” 福三没吭声,给门关好离开了,也没多想。 跟着楚文盛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大夫人的事,府中那么多人,谁都不知道大夫人是谁。 楚文盛也有些困意,吹灭了火烛,往卧房走。 回到了卧房,从床榻下面找出了一张画像,粗糙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老旧的画像。 “你这婆娘,睡了老子就走,十句话里九句话都是唬人的,也他娘的不知道是不是贵人。” 说到这里,老楚的双目之中泛着几许泪光。 望着画像,老楚搓了搓牙花子:“难不成…你这婆娘不是昌人?” 第121章 睡不着 看了会画像,老楚睡下了。 梦中,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为爱鼓掌。 如云的秀发散开,楚擎的娘亲褪去了身上的道袍,落在地上,道袍包裹着一枚凤形玉佩。 隔壁卧房的楚擎,同样做梦了,不过不是春梦。 梦中他拎着块板砖,面前站着一群人,缩着个脖子哭哭啼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贴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什么天潢贵胄、世家门阀、达官贵人,都是些大人物。 梦里的楚擎笑的很猖狂,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来一下,可突然出现个大胖子,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胖子,脑门上的纸条写着“世道”二字,追着他就开始揍。 楚家父子睡的香甜,另一家却彻夜难眠,広家。 刑部大牢中,広海尚心如死灰,卷缩在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広海尚在最里侧,隔壁是他的大胖儿子広高智,再往右侧是大侄子広高达,就连一些女眷都被关了进来,要么说広家人丁兴旺,最下层三十多间牢房基本都快被他広家包圆了。 一阵脚声传来,広海尚连忙爬起来,抓着栅栏大喊出声。 “帮我写封信,写一封信,本官必有厚报,必有厚报啊,本官是侍郎,右侍郎,来人,来人呐。” 他这一叫唤,隔壁的几个広家人也叫了起来,还以为是大理寺或是刑部的人来了,大喊冤枉。 一时之间,监牢之中满是叫嚷之声。 広海尚也在喊,可喊了一会突然听到一阵痛呼声,似乎是隔壁几处牢房被打开了,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片刻后,再无人叫嚷,便是呻吟之声都微不可闻。 脚步声慢慢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牢房门口。 広海尚双膝一软,顿时跪倒在地:“陛…陛陛下。” 昌承佑面无表情,身穿玄色长袍,身后站着孙安与几位宫中宿卫。 孙安拿出了监牢的钥匙,牢房门被打开后,天子负手走了进去。 “陛下,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陛下饶命啊。” 広海尚无暇去思考天子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刑部大牢中,只是求饶着。 昌承佑居高临下地望着広海尚,淡淡地开了口。 “朕,今夜原本能安稳地睡上一觉,那韬武殿,很是舒适。” 说到这里,昌承佑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置身于满是佳作的韬武殿书房之中,赏析了片刻诗词,又去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朕的整个身子,如坠云端。” 顿了顿,昌承佑嘴角那一抹笑意消失了,声音依旧平淡。 “可朕,却睡不下,因为太过舒适,闭上眼,就想到一些事,想到涠江,想到涠江满是流民,饥肠辘辘,想到那些流民,如野狗一般无家可归,从涠江,到婵城,从婵城到安化,两万余流民,不知道在路上,会饿死多少人,这些人,皆是朕的子民。” 昌承佑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愈发狰狞,愈发阴森。 抬起腿,昌承佑只是微微踹了一脚,根本没用力,踹在広海尚的肩膀上。 広海尚瘫在了地上,眼泪交加,瑟瑟发抖。 昌承佑蹲下了,幽幽的说道:“朕,当年还是皇子时,守过边关,南,北,两处边关,都去过,你应知道的,朕和别的皇子不同,朕杀过人,没少杀过人。” 広海尚看都不敢看天子一眼,连忙爬起来再次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北边关待的比较久,记得当年是在幽城…”昌承佑回过头,看向孙安:“是幽城吧?” 老太监低着头,轻声道:“回陛下的话,您若说的是凉戎游骑兵偷袭边镇一役,那便是幽城。” “嗯,是幽城。” 昌承佑再次看向広海尚,开口道:“凉戎有一支部落,与草原金狼王决裂,没了过冬的物资,便偷袭了边镇,三千六百一十七人,都是朕的子民,朕记得很清楚,三千六百七十一人,两处县镇,一共死了三千六百七十一人,朕得了消息后,便带着亲随,杀入草原,深入草原,追击那伙游骑兵。” 昌承佑微微蹲下身,看着地上的杂草,半晌后,抬起了头,继续道:“追了十九日,终于追到了,八百名游骑兵,正点燃了篝火载歌载舞,你知道朕,是如何做的吗?” 広海尚早已是六神无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明明天子只是单纯的讲个故事,他却觉得仿佛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呼吸困难。 “你应是不知道,这事,太上皇不叫说,边关的将领们,也不敢说,毕竟,朕当年可是皇子。” 昌承佑捡起一根杂草,轻轻点了点広海尚的额头,笑道:“八百人,朕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 広海尚尿流如柱,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连连磕头。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知罪,知罪。” “听朕说。”昌承佑放下杂草,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你未去过草原,应是不知道,草原上,有狼,狼,亦知快要过冬,要吃,吃顿饱的,朕没有杀那八百游骑兵,但是朕知道,那些残了的凉贼,会被狼群撕咬,要撕咬数日,要被狼群拖回洞穴之中,运气好的,当日便被咬破了喉咙,运气不好的,则是要看着同伴的尸首残缺不全葬身狼腹,你知朕,为何要这么做吗?” 昌承佑自问自答,淡淡的说道:“因为朕那时便知晓,朕,是要当天子的,是要当皇帝的,昌朝百姓,都是朕的子民,谁若害朕的子民,朕,便要讨个公道,三千六百七十一人,为这三千六百七十一个昌朝百姓,朕愿率亲随轻骑深入草原杀个天翻地覆,莫说…” 说到这里,昌承佑语气森然:“你広海尚,害了涠江两万百姓,那百姓,皆是朕的子民!” “臣,臣…”広海尚几近崩溃,在昌承佑平淡的口吻下,浑身瘫软,只是机械式的磕着头求着饶。 “你不死,朕,睡不下,害朕子民之贼不死,朕,睡不下,可朕,终究是天子,终究坐在这皇位之上,却不能凭着性子来了,広侍郎忍着些,为了让朕睡个安生觉,忍着些。” 说完后,昌承佑慢慢的挽起了袖子,摊开手掌。 孙安从宿卫手中接过了一根长鞭,满是荆棘的长鞭,递到天子的手中。 “啪”的一声,広海尚的面颊皮开肉绽,刚惨嚎出了一声,长鞭如狂风暴雨一般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七八鞭子,広海尚全身上下鲜血淋漓,疼得晕了过去。 昌承佑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轻声道:“将他弄醒,朕,要睡个安生觉。” 第122章 关于抱大腿 一大早,楚擎不用福三来叫床,自己醒了,醒了后马上去找铜镜,看了半晌后才松了口气,在梦中,他被走的老惨了,鼻青脸肿,那个叫做“世道”的大胖子一动手,身后那群原本战战兢兢的大人物们也变的凶神恶煞追着他满哪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挣扎在这个该死的世道之中,楚擎既愤怒,又胆怯,既想要冲冠一怒,又要卑躬屈膝。 简单的吃了两口早饭,楚擎带着福三离府前往户部衙署当差。 走在路上,楚擎的精神不是很好。 福三按照习惯,又开口问道:“少爷您有心事。” 这一次,楚擎倒是没矢口否认,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做了个梦,心情不是很好。” “什么梦?” “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觉得有些…”楚擎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算了,穷则独善其身吧,管好自己,看不惯的事,视而不见就好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小的怎么不懂,懂啊。”福三乐呵呵的说道:“小的也念过几天书,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嘛,是这个理儿。” 楚擎竖起大拇指:“无懈可击。” 福三嘿嘿一乐,觉得自己有当大儒的潜质。 楚擎望着周围赶着上朝的官轿,心里突生一种极为迷茫的感觉。 科举,千军万马独木桥,当了官,挖空心思往上爬,爬到五品,步入朝堂尔虞我诈。 可生死,却在天子的一言之间。 広海尚,工部右侍郎,国朝右侍郎,天子一句话,满门都被抓刑部大牢里了。 这种自己的命运被掌控在别人的手中的感觉,让楚擎很不习惯。 他倒是知道広海尚不是什么好官,这是应有的下场。 可想起自己的老爹,虽然业务不过关,可一心为民,不照样整日心惊胆战。 难道真如自己平日里所说的那般,干实事没出路,拍马屁才是正道? 今日去户部衙署,也应该和老卫老邱两位大人谈一谈彻查税银的事了,接下来,很有可能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一时之间,楚擎犹豫万分,是独善其身,还是搏一把妻妾成群? 陈言与陶少章,是一个极端,邱万山,是另一个极端。 楚擎想做陈言,想做陶少章,却怕死无葬身之地。 楚擎想做邱万山,却怕自己一辈子睡不踏实。 如果可以选的话,他想折个中,既能够对得起良心,又能够开开心的活着,可要是折中,就得看天子的脸色,问题是这位新君,总感觉有些不靠谱。 “仨儿。”楚擎压低了声音:“你觉得天子,咋样?” “天子?”福三大大咧咧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色:“小的也没打过交道啊。”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吗,少爷我还没和巴菲特打过交道呢。 “我就是想问你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对天子有什么想法,觉得这天子怎么样?” 福三习惯性的挠了挠后脑勺,陷入了思考之中。 楚擎放慢了脚步,耐心的等待着。 眼看快到户部衙署了,福三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 楚擎:“…” “少爷。”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也没见过天子啊,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那民间呢,民间对天子是个什么认知?” “皇帝不就那个样子吗,百姓能穿暖衣服,饱着肚子就感恩戴德了,哪里会想天子是什么样子的。” “也是。” “少爷您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楚擎笑道:“没事,就是准备抱个大腿,找靠山。” 福三不解:“您不是说户部尚书卫大人对您青眼有加吗。” “倒是这么个事,不过昨天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全家都被抓了,侍郎,就比尚书低一级,说抓就抓了,所以少爷我觉得老卫这个大腿还是不够粗。” “您是指,比尚书还厉害的人…尚书令宰辅?” “尚书令倒是在六部尚书之上,不过还是觉得这大腿不够粗。” 福三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太子和皇子?” 楚擎双眼一亮。 对啊,天子见不着,但是自己见过俩皇子啊,太子昌喻看起来彪的呼的,应该很好忽悠,二皇子昌贤知书达理,也像挺好打交道的人。 “仨儿,我要是想接近两位皇子,有什么办法没?” 福三都听乐了:“天潢贵胄,岂是普通人想见便见的。” “也是。” 楚擎犯起了难,福三说的对,别说自己了,就是老爹想见皇子都见不到,这哪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觉得倒是可以尝试一下,陶瑸不是太子少师吗,事在人为,如果给老头舔高兴了,没准还真能为自己引荐一下太子或是皇子。 “难不成…”楚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得去陶家扛煤气?” “陶家?” “是啊,可以通过陶家接触到皇子。” 楚擎一想起碧华的模样就有些发颤,岁数都是没老爹形容的那么大,三十上下,主要是这陶家大小姐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自己以为是虚胖,结果人家是真壮。 福三摇了摇头:“就是见了皇子,少爷您也没办法交好啊。” “哎呀,你不懂,送礼拍马屁呗。”楚擎打了个响指:“二皇子不知道,那个太子之前叫我,非要听什么居八戒三睡白骨精,一看就知道这太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咱可以送美女啊,对吧,历史上那么多昏君什么的,不都喜欢美女吗?” 福三摇了摇头:“没听说太子选过秀啊,那太子才多大年纪,八成还是童子之身。” “太子是处男,别闹了,他都有十二三了吧。” 楚擎哭笑不得,古人本就早婚,太子是什么人,那就是威力削弱版的皇帝,不说三千佳丽,三十多个总得有吧。 “少爷您觉得太子不是童子之身吗?” 楚擎耸了耸肩:“是,三哥你说什么都对,别说太子了,他老爹天子都是处男。” 福三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感觉不太对,那太子是哪来的? 还真不是福三操闲心,往前数几任,百十多年前老昌家就出个皇帝,老色批,和色鬼投胎似的,满天下搜罗美女,搞的民不聊生。 作为大昌朝的百姓一员,福三觉得自己有义务评判一下关于太子是否好女色这件事。 其实楚擎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摸不着的大腿只能想想,眼前的大腿,该抱还是得抱。 来到户部衙署门口,只见一群官员围着告示牌,楚擎走过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张贴着工部右侍郎広海尚罪名,大大小小十六条,贪了多少,如何贪的,什么时候贪的,人证是谁,物证为何,铁证如山,极为详细。 楚擎定睛望去,略显震惊。 天子,好深的城府。 千骑营不可能是刚掌握的罪证,而天子竟然明知道広海尚贪了那么多钱,一直隐忍不发,天天还乐呵呵看着広海尚上朝! 第123章 印子 今天楚擎来的比较早,到点入了衙署,品级最高的主事开始点卯。 还是没楚擎的名字,但是这家伙和个人似的站在最后面哈欠连连凑了会热闹。 点卯结束后,户部官员三三两两的说着几句客气话,各自回了班房。 楚擎注意到了一人形单影只,正是陈言。 当浑浊成为了常态,青白,也就成了一种罪过。 走上前去,楚擎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后者回头。 楚擎刚露出笑容想打个招呼,陈言开口道:“楚教习何时能将那五百贯还给我?” 楚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怪不得这家伙不招人待见。 进了班房,陈言也跟了进去。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昨天才修完了韬武殿,今天你就管我要钱,对了,涠江粮仓的事结了,天子给広海尚全家都抓了,你应该请我吃顿饭恭喜恭喜我,怎么还能好意思让我还钱呢。” “这有何可恭喜的,涠江粮仓之事,本就和你无关,其他工部官员攻讦楚大人,天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擎略微错愕:“那要是天子没查出来呢?” “怎么会,天子极为重视,命千骑营插手,哪有查不出的道理。” 凝望着陈言,楚擎表情古怪:“听你这意思,从来没担心过?” “为何要担心,倘若天子不过问也就罢了,天子过问,必然是如此结果。”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 还真别说,陈言这一番言辞,倒是和之前老爹一样,丝毫不担心,都是一副认定只要千骑营插手事情必然会水落石出的模样。 可在邱万山的嘴里,这千骑营就好像一群毫无道德底线的狗仔队似的。 一时之间,楚擎对这千骑营有些好奇了。 和涠江相隔何止千里,在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古代,千骑营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将所有罪证都搜集齐全的? 而且老爹和陈言也不像是对千骑营有“信心”,而是更像对天子有信心,仿佛只要天子过问,就一定会还老爹一个公道? 陈言似乎是有心事,都没坐下,拱了拱手道:“我要去北市,告辞。” “你去北市做什么?” “还些利息。”陈言满面苦涩:“这印子钱,高的吓人,再不还…” 顿了顿,陈言道:“罢了罢了,知你无钱,本官去筹措一番再去北市,告辞。” 说完后,这家伙又走了,莫名其妙的。 楚擎掏了掏耳朵,没当回事。 提起钱,他也愁,不止是陈言那五百贯,地契也在邱万山那,除此之外,卫长风给自己搞了众筹,虽然大家嘴上不吭声,可这钱肯定是要还的,哪有上班没两天就给所有领导全借了个遍的道理。 卫长风和邱万山去参加早朝了,也没什么公务,楚擎溜溜达达来到门口,准备和福三侃会大山消磨消磨时光。 果不其然,福三没有离开,正那和衙役吹他曾经假借工部右侍郎広海尚贴身家丁的身份零元购过多少花船。 俩衙役听的直竖大拇指。 楚擎出来后,俩衙役齐齐叫了一声“楚大人”。 “同志们辛苦了。”楚擎微笑着颔首,人模狗样的。 福三站起了身:“少爷,您今日没公务?” “暂时没有。” 楚擎随口问道:“对了,印子钱是什么意思?” “印子钱?”福三神情微变:“这可沾不得,少爷您问这个干什么?” “怎么了,为什么沾不得。” 福三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边后楚擎这才明白,所谓印子钱,其实就是高利贷。 利滚利,滚到后来早已超过了本金,分长期和短期,有比较过分的,三天甚至是每日都会上门收一次利息,不知多少人被搞的家破人亡。 昌律也没有针对性的法律,而且在古人的印象中,这就属于是周瑜削黄盖,愿打愿挨的事,而且能放印子钱的,都有背景,其中大部分是京中的寺庙,还有少部分是朝中官员让家里人暗中操办的。 “陈言竟然将房子抵押给了高利贷?” 楚擎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钱是借给他的。 福三也是满面敬佩:“这陈大人倒是义气,为了让您建盖房屋,敢去借了印子钱。” 楚擎也是很佩服,佩服陈言的智商。 借钱给别人盖房子,还是找高利贷借的,这特么对自己绝对是真爱啊。 一旁的衙役插口道:“楚大人您也是有所不知,官员还好一些,表明了官身,放印子钱的倒是也不敢为难,若是百姓,便是家破人亡,最近这大雨连连,京郊下县的百姓房倒屋塌,没了吃食,也只能带着地契来京中找辙,闹来闹去,最后怕是连闺女都要搭进去。” “闺女?” “是啊,除了这地契,还不起,便要卖女儿。”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京兆府不管?” “为何要管,又不是卖男丁。” “不让卖儿子,可以卖女儿?” “是如此。” 福三理所应当的说道:“百姓们都重视男丁,莫说百姓,都是如此,女娃不值钱的。” “也是,哪怕到了后世几千年,也有不少人重男轻女。” “后世几千年?”福三满面困惑:“少爷您又说怪话了,小的不懂。” “再过几千年,男的不让裸贷,相当的重男轻女了。” 福三还是摇头,没听明白。 楚擎就是随口一吐槽。 “上一世”他有个,想要撸高炮,摆了好多造型拍了照寻思借点钱,结果让放贷的一顿喷,都嫌辣眼睛。 不过楚擎也不是很担心陈言,这家伙之前提过一嘴,去借钱的时候,怕丢人,没表露官身,真要是被为难的话,亮明他官员身份就好了。 刚要开口,正好陈言出来了,行色匆匆。 楚擎问道:“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啊?” “还些利息。” 陈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头都没回,快步离开了。 楚擎没当回事,又和福三吹了会,回到衙署之中一看时间还早,叫唤了一嗓子,给一群闲的蛋疼的户部主事们集中到一起,骂骂咧咧的开始传授算学知识。 到了中午的时候,卫长风带着一群下朝的属官回来了。 没等楚擎去正堂之中找老卫,邱万山给他叫到了班房之中,三言两语一说,原来今日早朝大理寺少卿陶少章给萧县县府李木弹劾了,不过天子以“证据”不足为由,没大动干戈,只是让户部派出几个主事稍微配合一下陶少章,一副根本不上心走个过场的模样。 反倒是因为陶少章弹劾了李木,朝堂上不少和李家交好的官员站了出来,攻讦于陶少章。 “楚老弟。”邱万山望着楚擎,语气莫名:“你我二人,怕是要面临数不清的刀光箭雨了。” “不是说天子没当回事吗?” “天子若是不在意,你又岂会站在本官面前。” 楚擎神情一变。 对啊,卫长风让自己成了户部署丞,不就是为了查账吗,之所以查账,也正是因为天子私下找了老卫。 猛然之间,楚擎想到了広海尚。 昨日之前,天子不也是天天乐呵呵的让広海尚上朝,对涠江粮仓之事只字不提,不少臣子还误以为千骑营什么都没查出来,结果天子说动手就动手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昌朝天子,蔫儿坏啊这是。 第124章 讨公道 楚擎回到班房时,发现桌上多了几本账目,抄录的账目,而且用的不是竹简,是黄纸。 账目上面只有数额,十分巨大,但是没有标注是哪个道或者是哪个州府的税目。 楚擎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卫长风让人送来的。 没有写地名,他也不可能特意去问,因为他知道,这是卫长风为他考虑。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随意扫了一眼,楚擎拿出了食盒,里面装着早上从楚府带来的蒸饼和几样点心,随意吃了几口后,拿出了纸笔开始核算这些账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戌时的锣声传来,楚擎这才抬起了头,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门口传来脚步声,户部官员三三两两的下差离开了衙署。 楚擎低头看了眼,还有最后一部分没有核算完,想着算完了一起回去。 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楚擎也懒得点燃油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账目算是全部核验完毕了,明日早上再验算一遍就可以交给卫长风。 结果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房门被推开。 陈言愣住了:“你怎地还未下差?” 楚擎面色大变:“你挨揍了?” 眼角破了的陈言明显没想到这么晚楚擎还没离开,满面尴尬之色,鼻子下面挂点血迹,明显是被打了。 绕过书案来到陈言面前,楚擎皱着眉:“放印子钱的打了你?” 陈言讪笑一声:“起了口角,争吵了一番罢了,无碍。” “还真是放印子钱的打你了,你没表露官身?” “又不是值得夸口之事,哪能表露官身。” 楚擎胸腔之中顿时升腾起了一阵火气。 陈言抵押宅邸,是为自己凑钱,现在被人打了,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 “走!”楚擎直接拉住了陈言的袖子:“带着福三,给你讨个公道!” 陈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小伤罢了,愚兄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莫要再徒生事端。” “到现在还吹牛b,走,我让福三帮你教训他们,给你出一口恶气。” 陈言面色通红,抓着门框死活不走。 楚擎放下陈言的胳膊,沉声道:“你这钱,是因为我借的,欠的钱,转到我名下,告诉我在哪里,我和福三去!” “一样,都是一样的,无甚不同。” “不一样。”楚擎气呼呼的说道:“我知道放高利贷的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专门欺负你这种怂包,挂到我名下,他们来一次打一次。” “可毕是欠了银钱,若是传了出去,这颜面…” “你觉得我在乎颜面吗。” 陈言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不在乎。” 楚擎:“…” “要不愚兄告知那放印子钱的铺面在哪里,你去便是了,愚兄…愚兄就不去了。” 楚擎怒其不争的骂道:“你好歹也是从六品的户部官员,怎么这么怂,当官的怕放高利贷的?” “哎呀,愚兄不是怕,愚兄已是教训过他们了。” “行了行了,别搁那吹牛b了,跟我走吧。” “那可说好了,愚兄远远的看着,莫要让他们见到我。” 楚擎面露鄙夷之色。 原本,他对陈言还是比较佩服的。 无论是做官员也好还是做朋友,那都没的说。 可问题是你好歹是个男人,还是个当官的男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敢表露官身,怕一群放高利贷的怕成这样,太让人鄙夷了。 懒得听陈言墨迹,楚擎直接快步走到了衙署外面。 “福三,走,跟少爷去北市。” 福三靠在石狮子上都快睡着了,揉了揉眼睛:“不回府吗?” “回什么府回府,去北市,陈言让那群放印子钱的揍了,给他讨个公道。” 刚走出来的陈言还搁那吹牛b呢,连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打他们了,都伤着了,都伤着了。” 福三搓了搓手,和个死变态似的双目放光。 就这样,气呼呼的楚擎带着兴奋的够呛的福三,后面跟着满面苦涩的陈言,三人赶往了北市。 一路上楚擎都懒得问细节,越看陈言那“怂逼”模样越来气。 想他北市小霸王纵横北市多年,百姓见他都绕着他走,还能让陈言被北市的刁民给欺负了? 一路来到熙熙攘攘的北市,陈言驻足,指了指远处一个叫做“聚福斋”的铺面。 “愚兄…愚兄就不去了,贤弟去了将欠账转了就是,莫要生事了。” “他妈的怂货!” 楚擎骂了一声,看向福三:“你一个能打几个?” 福三捏了捏拳头,嘿嘿一乐:“不害性命,三五个近不了身。” “那够了,我能打一个,那铺面不大,最多能有四五个人,走。” “少爷咱去了您把门堵上,别让人跑了。” “没问题,还有,不准打残更不能打死,必须然他们先动…无所谓了,反正少爷我是当官的。” 陈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没好意思继续劝阻。 楚擎一边走一边挽袖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聚福斋”的铺面前。 门脸不大,小二楼,百姓都绕着走,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里面就一个台子,旁边摆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楚擎迈步走了进去,大吼一声:“人呢,死出来,少爷…” 场面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福三一脚给个半人高的花瓶踹倒了。 掏出了后腰插着的短刀,福三直接扎入木墙之中,满面戾气:“有活着的没,出来受死!” 楚擎已经可以确定了。 自己以前这“活畜生”的名号,不能说一半吧,至少三分之二都应该归功于三哥,这王八蛋比自己还嚣张! 听到了叫骂之声,一个瘦高的汉子从后院跑了进来。 一看楚擎穿着不凡,皱眉客气的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你就是管事的?” 瘦高汉子没吭声,满面狐疑。 楚擎打了个响指:“揍!” 一声“揍”字落下,福三如同猎豹一般直接扑了上去,没等瘦高汉子反应过来,被福三一拳砸在了面门上。 闷哼一声,瘦高汉子仰面就倒。 要么说福三是老杀才呢,人刚躺下他就补了一脚,踢在对方的面门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拳一脚,直接撂倒了一个。 “少爷,后院还有人,小的杀进去了!” 话音刚落,可能是听到了屋内的叫骂声,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掀开门帘从后院走了进来。 “又他娘的谁,胡嚷嚷什…” 话没说完,硕大的拳影已经砸过去了。 第125章 惯犯 大胖子没等看清楚怎么回事,福三是一拳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后,福三又给这倒霉催的带了进来,满面煞意。 “后院还有多少人!” 鼻孔窜血的胖子看穿着就知道是掌柜的,坐在地上想要挣扎着起来又挨了一脚。 楚擎将福三插在墙壁上的短刀拔了下来,走到了胖掌柜面前。 “死胖子,就你刚才打了我朋友?” 胖子望着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吓的够呛:“公子,公子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福三又是一脚踹在胖子的面门上,胖掌柜顿感天旋地转。 福三接过楚擎手中短刀,满面狠厉:“少爷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胖掌柜知道是遇到狠角色了,倒也硬气,低吼道:“兄弟,你在北市打听打听,我周虎也是能叫的上号的人物,平日里得罪了人,这是不假,可你要动手,也得给个痛快话,因何亮刀子。” 轻轻踹了胖子一脚,楚擎说道:“上午那会,一个满脸伟光正的家伙,之前借你五百贯,还利息,人是你打的?” 胖掌柜愣了:“你是说…楚公子?” 楚擎也懵了:“他说他姓楚?” “五百贯,押了一套官宅?” “对,就是他!” 胖掌柜霍然而起,满面通红:“你他娘的还敢来!” 福三一脚又给胖掌柜的踹倒在地。 捂着肚子的胖子双眼都快喷火了:“老子和你们势不两立!” 福三说道:“少爷,后院有声响,小的先杀过去,您慢慢炮制这家伙。” “嗯,小心点。” 福三掀开帘子,结果脑袋一伸出去,突然缩了回来。 “少爷,不对劲啊。” “怎么了?”楚擎转身看了过去,这么一看,目瞪口呆。 后院,不大,摆着一些柴火什么的。 这些倒是正常,不正常的是,地上躺着八九个人,一个个都是带着伤,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疼的直哼唧。 “这…”楚擎一头雾水的看向周虎:“他们…让谁揍了?” “还不是那狗日的楚公子!”胖子咬牙切齿:“借了五百贯不还不说,今日来说还利息,分文未带,还说走坏了靴子,反倒是想要讹诈老子二十贯!!!” 说到这里,胖子的眼睛红了,眼光之中挂着委屈的泪水。 放了五六年印子钱了,他对天发誓,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横的主儿。 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 “仨儿,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福三看向胖掌柜:“他就来了一人?” 胖掌柜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就一人,就一人呐,没天理啦,一言不合,见人就打,没王法了啊,没天理啊。” 一哭起来,胖掌柜眼泪就止不住了,直接抓住了福三的大腿。 “不准走,见官,让京兆府给我们一个公道,不准走!” 福三一刀鞘将胖掌柜敲晕。 “三少爷,此地不宜久留。”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掉头就跑,福三紧随其后。 俩人出了铺面后,楚擎一眼就看到躲在远处摊贩后面的陈言。 这家伙正鬼鬼祟祟的往这边看,和个贼似的。 楚擎快步跑了过去,来到陈言面前,瞅着这个一副“胆小怕事”模样的户部书呆子,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言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问道:“没报我的身份吧?” 楚擎摇了摇头。 陈言又问道:“他们还没报官吧?” 得,一听这话就知道,那放印子钱的铺面里,后院躺的那些人,就是这家伙揍的,只有施暴者才会怕被报官! 楚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大哥,我再确定一下哈,那铺面的后院里,躺着八九个人和死狗似的,掌柜的是个胖子,我和福三…没找错地方吧,是那家吧。” “是是,那胖子看着可凶了,一看就是善男信女,他的手下也是如此,吓坏愚兄了。” 楚擎:“…” 福三面色极为古怪:“他们,都是陈大人打的?” 陈言连连摆手。 楚擎松了口气,陈言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也打我了。” 楚擎凝望着陈言,除了叫一声大哥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家伙就是眼角破个皮二,外加鼻子下面挂着点干枯的血迹,再看那群人,鼻青脸肿,躺在后院直哼唧! “真是你打的?” 陈言一脸尴尬:“失手,失手之下,无意之中…无意之中不小心轻轻碰了他们一下,就一下。” “一人一下啊?”楚擎拱了拱手:“失手,无意,轻轻碰了一下,后院躺了十多个人?” “或许…多碰了几下,不过,他们都不是良善之辈,楚贤弟,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装的啊?” “我…” 福三都听不下去了,他头一次听说谁能装惨直接给小臂扭断的。 楚擎也终于明白了。 难怪陈言不想来,原来这家伙不是怕挨揍,是怕被苦主认出来! 望着身材略显单薄的陈言,楚擎死活想不通,这家伙这么能打吗? 然而最让楚擎最想不通的是,明明是特么你欠人家钱,不还利息就算了,比放高利贷的还横,过来一分钱利息没给,还要让人家倒给你二十贯? “难怪你不表露官身。”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是我的话我也不好意思。” 陈言讪笑一声:“我辈读书人,借钱又不是夸口之事,要颜面,得要颜面的。” 福三乐道:“看不出来,陈大人倒是好身手。” “幼年家境殷实,略微殷实,吃食好,吃食好,有一膀子力气罢了。” 楚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是从小吃蛋白粉,那也不可能一个揍那么多人啊。 最让楚擎无语的是,这家伙还长着一张受害者的脸,结果…结果受害者竟然是一群放高利贷的! 怪不得刚才陈言不让自己来,也难怪“不敢”露面,而且在衙署之中,也没吹牛b,的确是互相伤害了,就是双方这受“伤害”的差距太大。 就在此时,铺面一瘸一拐跑出来俩人,东张西望。 陈言面色大变,低声道:“分散而走,莫要张扬,走隆德坊,一刻钟后会有武卒寻街,穿过后巷,避过武卒,南巷人多,可避人耳目,绕道回衙署,再从衙署回楚府,明日再谈,告辞。” 一说完,陈言背着手,和个没事人似的,遛遛达达走进了人群之中。 楚擎瞠目结舌,瞅着福三。 福三面色复杂:“少爷,这陈大人…轻车熟路啊。” 楚擎点了点头,这王八蛋,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肯定是惯犯了! 第126章 阴损 楚擎倒是不慌不忙,带着福三溜溜达达离开了北市。 至于陈言说的“逃跑路线”和“注意事项”,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北市,那真是北市到头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楚擎算是“老油条”了。 北市鱼龙混杂,赌坊、妓家、人牙子等等,都是看人下菜碟,偌大个京城,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混这些下三烂的行当,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即便出了人命也不过是打听好了底细,得罪不起便吃个哑巴亏,背景不够的就“私了”,无非如此。 楚擎在北市嘚瑟好多年了,也得罪不少人,也没看谁真的去报官,再者说了,那地契是官宅,肯定要私下打听一番的,真要告到京兆府,反而对他们来说是桩麻烦事。 遛遛达达回了楚府,包管家说老爷还未回府,除此之外,府中还收到了一些拜帖。 大姑娘上炕头一遭,新君登基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拜帖,还不是一张。 楚擎大致看了眼,暗暗诧异。 虽然不是真正的朝堂大佬,却也不是小鱼小虾,大部分都是九寺的官员,还有一些这个家那个姓的,也都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要拜访我爹干什么?” 包贵生眉头紧锁:“老夫也琢磨这事呢,莫不是老爷在朝堂上…要高升了?” 楚擎摇了摇头。 即便高升,那也是工部右侍郎,谁没事求工部啊,别说右侍郎,就是尚书,无非是品级高,依旧没什么实权,再说了,九寺司职不同,没事求个包工头干什么,还是没实权专业不过关的包工头。 “回来再问问老爹吧,对了,老爹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老爷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好友至交,新君登基后能谈得来的也都疏远了,平日下朝无非是在衙署中坐一坐,到了亥时前怎么也回来了。”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哪能,天子脚下,老爷又是战阵上的猛将,少爷莫要担忧。” 楚擎没吭声。 就是因为天子脚下,越是能打的人越会吃亏,反倒是那些玩脑子的过得特别滋润。 将拜帖还给包贵生,楚擎去了膳房。 府里的厨子,做的那个菜不能说是难吃吧,只能说是特别难吃。 原本想今天自己弄点晚饭,结果一看膳房里的食材,除了酱菜就是酱菜,也难怪刚刚包贵生一说话就一股子大酱味。 挠了挠下巴,楚擎犯了愁,是该弄点钱了,平日花销是其次,主要是地契还在邱万山那抵着呢,要是哪天被老爹发现了少不了要挨喷。 拿蒸饼卷了点酱菜,随意对付一口后楚擎回到了卧房之中。 躺在床上也不敢睡,总是担心老爹。 快到子时也就是十一点的时候,老爹终于回来了,外面传来老爹哈哈大笑的声音。 “听”到老爹没事,楚擎也懒得换衣服去问安了。 福三知道楚擎一直在等楚文盛,过去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今日兵部的几个将领请老楚吃酒。 打听清楚了,福三进了卧房,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楚擎听过之后撇了撇嘴:“韬武殿建盖之前,涠江那事没定论之前,这群王八蛋怎么不找老爹,现在见到老爹没事了,官位保住了,才来请他吃酒,一群势利眼。” “少爷,并非如此,非是那些兵部的将领们没心肝,而是老爷不见他们。” “老爹不见他们?” “是啊,老爹之前觉着官位不保,闭门谢客,不与兵部那些老将走的近,一是怕连累到他们,二是想着日后落魄了再寻他们也能有个依靠。” “原来如此。”楚擎恍然大悟:“老爹也不傻啊。” 说完后,楚擎微微一笑。 人就是这么有意思,总是让人看不透。 老爹是如此,看着心大,却比谁都心细如发,也比如陈言,这家伙长得和个谦谦君子似的,一开口就是伟光正,坚定的跟着陶少章势要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哪怕得罪不知多少官员,依旧一脑袋书生意气。 结果呢,结果就这么个书呆子似的家伙,竟然他娘的跑去欺负放高利贷的,不还利息也就算了,还得管人家高利贷的要二十贯。 楚擎甚至有些怀疑,陈言这家伙别说还利息,估计连本金都不想还了。 还有天子,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君,半个月前还满哪和别人表扬広家,一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全家押入刑部大牢。 “人心呐人心,怎能不叫本少爷感慨万千。” 楚擎呵呵一乐,给福三撵了出去,回到床榻上睡了。 ………… 北市,聚福斋之外,落下一个轿子。 轿帘掀开后,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书生翻身下马,半个身子探进轿子之中,片刻后,这位中年书生走进了聚福斋。 楚擎这位北市一霸猜测的一点都不错,放印子钱的,挨了揍,确实没敢报官。 地契是官宅,派人打听了,上面写的是陈言,户部的六品主事。 打听到这就够了,从六品,品级不高,但是能够在户部混的,谁没个朋友好友同窗之类的,五百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些犯不上,算是吃个哑巴亏,将钱要回来,能讹点汤药费就讹点汤药费,讹不到也就算了。 鼻青脸肿的胖掌柜周虎正在犹豫,要不要和背后的东家说一声,见到来了人,起了身抱了抱拳:“深夜前来,不知这位兄弟有何贵干。” 周虎也是老油条,这个时间,都宵禁了,能够自由在城中出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老书生微微一笑:“周掌柜的,鄙人姓张,单名一个云字,久闻大名。” “单兄弟是…” 张云没接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迈步走向了后院。 周虎面色不善,一伸手拦住了张云:“这是何意?” 张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百贯。 “打听些事情罢了,今日早些的时候,有位公子,可是在你这闹了事?” “你怎地知道?” 张云摘出了一个牌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 周虎瞳孔微缩:“不知这李…” “吏部左侍郎李大人的李。” 周虎连忙施礼:“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府的贵人。” 收回了腰牌,张云又将百贯银票强行塞在了周虎的手中,笑道:“只是随意打听一些事了,如实就好。” 周虎哪里敢隐瞒,李大人可是三朝元老,又是吏部的左侍郎,绝对算的上是京中跺跺脚都抖三抖的大人物了。 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张云抚须颔首:“原来如此,这陈言,没看出,倒是有这强横的好身手。” 周虎心有余悸的说道:“那人可厉害得紧,兄弟们根本近不了身。” “你们丝毫未伤到陈言?” 周虎老脸一红:“衣角都没碰到,走的时候,那人凶得很,还抓起镇纸砸了他自己一下,说改日来拿汤药费。” 张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无赖吗。” 周虎猛点着头。 在北市论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无赖的人。 张云呵呵一笑,指了指后院木门:“这里,还有旁人?” “没了,兄弟们都去了医馆。” “好。” 张云说了声好后,突然出手,双指并拢点在了周虎的胸膛上。 将近二百斤的大胖子面如猪肝,连连后退,如同缺氧的蛤蟆,张着嘴却死活无法呼吸,脸都憋紫了。 “扑通”一声,周虎瘫在了地上,抬起手想要抓张云的衣角,挣扎了半晌,彻底没了声息。 张云学了一声鸟叫,走进了后院之中。 而铺子外面的轿子,也抬了起来,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屋内,张云四下看了看,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的开了口。 “还当只是个通算学帮着陶少章查账的蠢材,没想到还是个高手,倒是心痒了,可惜。” 第127章 泰山崩,不改色 每个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有个武侠梦,高来高去,飞檐走壁,御剑而行,金枪不倒。 楚擎是男人,同样也有。 只是随着年龄的不断成长和阅历的增加,主要是九年义务教育他没怎么逃过课,所以知道这些都是扯淡。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是这个无限指的是大脑或是精神层次的,和肉体无关。 所以即便来到了个古代,楚擎依旧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准确的说,是认为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根本不存在的。 可现在,楚擎动摇了。 刚刚在“借贷公司”的后院打眼一扫,躺着七八个人,加上福三撂倒的两个人,这也就是说,陈言去的时候至少面对八人以上,甚至是十人。 就陈言脸上那伤,都没溜冰场的熊孩子摔了一跤严重。 可问题是,陈言这种偏瘦弱的体格,是怎么放倒那么多人的? 难道武侠小说中的高手,真的存在? 不懂就问,楚擎身边就有个“砖家”。 根据福三这位砖家的解释,那就是靠着血勇,没什么不可能。 “血勇?”楚擎陷入了沉思。 “是啊少爷,边军的熊罴之士,卸了刀,斗十几个普通人不在话下。” 楚擎呵呵一乐,觉得自己还是找个超市去门口先摇明白在研究找个问题吧。 他不是不知道血勇是什么意思,就是急眼了呗,可再急眼,只是精神上的,不是肉体上的,除了卡卡罗特,没听说过谁一急眼就能改变肌肉记忆和突破身体极限啊。 普通人,别说放倒八个人,就是用尽力气挥八拳都容易脸色发白喘不上来气。 “是你的话,你能放倒八个人吗?” 福三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能啊。” “真的假的?” “真的。” 这话楚擎倒是信,福三杀过人的,可问题是那是陈言,文臣,走路都慢悠悠的,长的也和个受气包似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回到了府中,最终楚擎觉得可能真是靠“血勇”吧,这种新闻他以前看过,谁谁谁发疯了,一群人吓的抱头鼠窜,除此之外,也有过一个母亲为救孩子抬起汽车前半截车身的先例。 回到府中,楚擎也就不去想这件事了。 早睡早起这个好习惯的益处很多,就比如不用去考虑夜间娱乐活动,沾床就睡。 如往常一般,第二日起床,洗漱,吃早饭的过程中和老爹吹了会牛b,随即父子二人一起离府,一个去上朝,一个去户部衙署。 期间楚擎还问了一下拜帖的事,楚文盛也闹不清楚这些人递拜帖做什么,置之不理。 到了衙署,点卯,楚擎站在最后面,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陈言。 这家伙眉角上的伤痕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往那一站,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 楚擎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刺激陈言了,万一哪天再一急眼暴起削他一顿。 点完了卯,楚擎回到班房,陈言紧随其后。 楚擎没敢坐,有些犹豫,要不要等老卫回来的时候商量商量换个班房,他有点不太想和陈言共处一室。 “陈哥。”楚擎满脸堆笑的给陈言倒了杯茶:“早上好。” 陈言哭笑不得:“你又要借钱?” 楚擎:“…” 房门被推开,一个衙役走了进来,面色焦急:“陈大人,京兆府来了武卒和差役,还带着铁镣,说要寻您。” 楚擎面色大变,陈言却是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带了铁镣?” “是,十二人,还拿着水火棍。”衙役一脸忧容:“您莫不是…贪了人命官司?” 楚擎脱口问道:“死人了?” “未说,可差役四人,武卒八人,铁镣,水火棍,这分明是捉拿沾了人命的案犯呐。” 陈言站起身,冲着楚擎微微摇了摇头:“楚教习莫慌,应是误会。” 楚擎没吭声。 昨天刚揍了人,今天一大早京兆府就来拿人,怎么可能是误会。 陈言倒是不慌不忙,跟着衙役走了出去,楚擎跟在后面。 到了衙署外面,如衙役所说,八个穿着黑色差服的武卒守在两侧,腰间佩刀,其中二人手上拎着镣铐,四个京兆府差役则是拿着水火棍,十二人,严阵以待。 要知道昌京是一国中枢,“安保”方面极为严密,分为京卫、武卒与差役。 差役是没有品级的,隶属于京兆府,出入坊间经常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和百姓,出入的地方也多是北市以及东、西二城区。 而武卒人数比较少,虽然也归京兆府管辖,但是只巡视达官贵人聚集的南市,不靠近皇宫。 其次则是京卫了,一共八个大营,四个在城内,四个在城外,轮流换防,负责拱卫京城,城内四营之中有一营常驻皇宫外侧,卫戍皇宫,剩下三个大营,其中两支守四门,还有一支人数偏少,驻扎在京兆府后方。 京卫很少出入在城内,所以维持治安的都是武卒和差役,大理寺和刑部拿人,也不会动用京卫,他们没这个权利,所以一般不是天子或者尚书省亲自交代的话,抓人拿人都是武卒或是差役。 小偷小摸,都是京兆府差役负责。 一旦武卒参与了,那就是命案,甚至是大案要案。 不过即便是武卒参与,也都是在坊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直接跑到六部衙署中拿人。 “敢问这位可是陈大人?”差役之中走出一人,精瘦,拎着镣铐,冷声道:“卑职司兵参军李寻楠,奉命带了状令文书。” 一语落毕,李寻楠抖开一张黄纸,一排字,从右至左,每排四字,案犯陈言,户部主事,行凶北市,捉拿归案,左下角是个大印,盖在京兆府尹四个上面。 陈言定睛看了眼,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你们捉拿陈言,与我陈尚语有何干系。” 楚擎咧着嘴。 都他妈啥时候了还搁这抖小机灵呢? 尚语是陈言的字… 李寻楠后退一步,冷哼道:“拿下!” 八名武卒迅速成扇形围住了陈言,右手摁住刀柄。 陈言拱了拱手:“可否容本官与同僚交代一番。” 李寻楠微微点头:“就在此处!” “好。” 陈言侧身,对着身后的楚擎悄声道:“李寻楠,楠木之楠,李家第七代,皆带五命木字。” 楚擎微微一愣,没听懂。 陈言继续道:“昨日我未下狠手,断然不会出人命。” 楚擎点了点头,那些挨揍的人他见到了,虽然伤的挺严重,但是决然不可能出人命。 “京兆府差役与武卒在六部拿人,于情不合,于理不合,此事,处处怪异,一会,你去寻少章,将此事告知他,警告少章,出行时,多带随从,你亦是如此,可是懂了?” 楚擎摇了摇头:“没懂。” 非但没懂陈言说的是什么意思,楚擎还突然发觉陈言有点不对劲。 不是说的话不对劲,而是那种泰然处之八风不动的模样。 不错,陈言表现的太过镇定了,至始至终脸上都没流露出任何慌乱的神情,那种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镇定劲儿,即便是楚擎都暗暗折服。 这一刻,陈言在他眼中固有的印象渐渐模糊。 结果没等楚擎再开口详细追问的时候,陈言已经转过了身,随即,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 眼看着差役走上了台阶,陈言突然张嘴,声嘶力竭,一把扯开了官袍的前襟顺手给拢辫打散。 “哎呀,京兆府要栽赃,栽赃本官,抓人啦,打人啦,有人污蔑本官,户部各位大人快来救下官,哎呀杀人啦杀人啦。” 楚擎目瞪口呆,在他和同样懵逼的京兆府差役们的注视下,陈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来回打滚,哭爹喊娘的叫嚷着。 京兆府的人马懵了,户部守门的俩衙役也懵了,就连站在远处暗暗担忧的福三也懵了。 就在大家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户部衙署中冲出了十多个官员。 一个老头定睛一看,破口大骂:“好狗胆,京兆府竟敢来户部衙署闹事!” 这一开口,户部官员齐齐叫骂出声,然后,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反倒是给十二个京兆府人马围了起来,甭管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吐沫星子都喷了老远。 京中官场鄙视链就是如此,京兆府就是个背锅的衙门,六部衙署根本看不上他们。 陈言…依旧在满地打滚,灰头土脸,那叫一个“惨”… 第128章 那一把土灰 事情的发展已经失控了,户部官员气愤填膺。 陈言在户部人缘是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友都没有。 可他依旧是户部的官员,就连平常和陈言最不对付的吴勘都大骂连连。 这就是户部,内斗,是有的,可一旦面对其他衙署,面对外部势力,他们就会摒弃前嫌团结一致,不管自己人对还是错,也不问是与非,必须要保他,是非对错先不管,不能让自己人吃了亏! 这种情况其实在别的衙署也很普遍,当然,不包括工部。 可即便其他衙署面对外部极为团结,但是绝对没有户部这么夸张。 户部的平日里处理的公务太特殊了,就是专门得罪人的,账目查好了,分内之事,没查明白,天子骂,查出猫腻了,官员恨他们。 再一个是卫长风对户部官员的品行要求极为严格,不能中饱私囊,不能以权压人,这也就导致了他们根本交不到朋友,任何事只能公事公办。 这也就导致了越多官员恨工部的人,别人越是狠,他们就查的越狠,通俗点来讲,就是去你大爷的,反正你们都得骂我,不如好好查整整你们! 然后就变成这种情况了,大家该内斗就内斗,但是别人欺负同僚,就他娘的不行! 别看周围都是些五品以下的主事,可京兆府的人还真不敢如何。 因为户部官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基本都精通算学,属于是高精尖人才。 除此之外,户部大佬是卫长风。 六部尚书之中,长的最壮,脾气最爆,最不讲理的就是卫长风了,可以这么说,其他五个尚书加起来绑一块都打不过卫长风! 有时候在议政殿喷不过了,卫长风就守在皇宫门口,说什么也要干谁谁谁的,素质极其低下。 年前的时候户部有个新来的年轻官员不想干了,压力太大,被查账的人天天在士林中骂他,这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够查的,砸锅卖铁凑了钱去吏部寻人想换个衙署。 然后老卫就去了吏部,抓着右侍郎的脖领子就放话了,谁敢批了这小子的“调职申请”,他就烧了谁的宅子。 去了吏部后,卫长风又直接以尚书的身份将那小子查账针对的官员抓起来了,美其名曰是怕畏罪潜逃。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属官。 楚擎看的大呼过瘾,他是着实没想到,这群户部官员竟然比陶家庄户的脾气还爆。 京兆府的差役们被喷了满脸吐沫星子,衙署之外叫骂不绝。 差役和武卒们,别说动刀子,推搡一下都不敢,聚在一起很是无助。 李寻楠明显是领头的,高声解释着什么,挥舞着手中的文书,但是根本没人鸟他。 气急败坏的李寻楠终于忍不住推了一下面前的户部主事,结果这一下算是炸窝了。 那个被推搡的户部官员,直接躺地上了,眼珠子一翻,死活就说爬不起来。 再然后…叫骂声更响了。 楚擎暗暗失望,他还以为大家要动手呢。 可就在这时,楚擎发现一件事。 陈言竟然没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没了踪影?! 李寻楠被围在中间,来回看着,估计也是发现陈言见不到了,面色大变。 “案犯跑了,案犯跑掉了,诸位大人莫要再阻拦,案犯跑掉了。” 接连高喊了几声,结果户部官员充耳不闻,反倒是更起劲了,挺着胸脯也不动手,就是往前拱,死活不让京兆府的人马动弹。 在外围的楚擎眼尖,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群户部官员绝逼是故意的,不少人一边往前拱着一边回头看,似乎也是在寻找陈言。 直到几个官员确定陈言的确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这才又叫骂了几句散开了。 有人散开,其他人也不闹了,和个没事人似的,骂骂咧咧的走回了衙署之中,徒留十二个被喷的满脸口水的京兆府人马凌乱在风中。 李寻楠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案犯跑了,速去追!” 十二人一哄而散,跑向四面八方。 楚擎连忙回到衙署之中,见到户部官员全都聚集在了一起,没有刚才在外面那副嚣张的模样,面带忧容。 “诸位大人,这…” 平日里点卯的老主事走了过来,苦笑一声:“楚教习才入户部不久,有些事你还不晓得,这种事,时有发生。” “啊?”楚擎一头雾水:“总有人来户部拿人?” “这倒不是,而是咱们户部总是得罪人,那些被罢官、发配,甚至是满门抄斩的害民之官,不知是有多少是因咱户部铁面无私咎由自取,正是因为如此,咱户部的人被寻麻烦甚至是诬陷罪名也是常有之事。” 吴勘走了出来,没好气的说道:“陈言那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哪里有胆子杀人,便是与人吵了几句嘴都面红耳赤,定是被诬陷了。”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是,和人吵嘴面红耳赤,然后气急败坏去欺负放高利贷的。 老主事倒是镇定,交代道:“听老夫一言,京兆府来了武卒,定是大案,我等在此等候卫大人,楚教习你与陈言交好,你马上离了衙署速去大理寺,寻少卿,每日上朝,大理寺卿与少卿去一人便可,若是运气好了,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会在衙署之中,他与陈言是莫逆之交,将此事告之于他!” 楚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随即跑出衙署,叫了一声福三,快步赶往了大理寺。 而此时转角的一处巷子之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暗暗注视着楚擎的背影,面露思索之色。 此人,正是昨夜见过周虎的张云,也是李家的谋士,对外身份则是李府的三管家。 早在京兆府来拿人的时候,他就守在了这里。 非但目睹了刚刚衙署外的一切,他甚至还看见陈言是如何“逃脱”的,不过正中他的下怀,所以才没去告知李寻楠。 没有去追楚擎,张云快步走向了反方向,追陈言去了。 一直到了北市,张云终于发现了陈言的踪迹。 此时的陈言已经脱去了官袍,让张云诧异的是,这家伙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短打扮,和寻常百姓一样。 这也就是说,这家伙大热天非但穿着官袍,官袍里面还穿着一套常服,就仿佛知道随时要“变装”一般。 不敢追的太近,怕被发现,再一个是周围百姓太多。 可谁知眼看到了北市也是人最多的地方时,陈言驻足了,转过身,嘿嘿一笑。 张云面露骇然之色,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在追踪他! 陈言非但没跑,反而笑着走来。 张云手掌一翻,一把匕首抓在了手中。 陈言站在半米之外,拱了拱手:“高姓大名?” 张云面无表情:“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陈言冷笑一声,目光越过张云看向他的后侧:“你以为带了十几个狗腿子便能抓到本官?” 张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 身后,除了一些百姓们,并没有旁人。 张云心里咯噔一声,再次转头,可迎面而来却是一把土灰,劈头盖脸扬在了他脸上。 “去你娘的!”陈言一记撩阴脚,又快又准,正中张云裆下。 闷哼一声,目不视物的张云捂着裤裆,如同煮熟的虾米倒在地上倒吸着凉气,疼到灵魂发出了战栗之声。 周围百姓们惊叫出声,纷纷退避,陈言,又没影了。 第129章 待遇不同 大理寺,九寺之一,掌刑狱案件审理,换到后世,职能类似于检察院和法院结合。 如果是非官身的案犯,一般京兆府就办了,官身,大理寺负责,品级比较高,大理寺连同刑部、都察院一同审理,带点三司会审那意思。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大司法机构中,大理寺实际上权利最大,虽然人数最少,但是能够差使刑部、京兆府。 大理寺官员少,但是占地极广,戒备森严。 到了衙署门口,楚擎告诉衙役寻找少卿陶少章,报了姓名。 衙役跑进去后,过了半炷香,衙役跑了回来,带着楚擎进入了大理寺。 内部占地虽然巨大,但是最前面只有三栋建筑,呈品字形,房屋巨大,三层楼,左右两侧是官员办公场所,后面是大理寺寺卿和少卿办公的班房,再往后则是案库,存有大量卷宗,除此之外,大理寺最后方还有一处监牢,关押一些极其特殊的罪囚,鲜少使用,大多是关押乱党用的。 陶少章这个少卿没有上朝,那么上朝的就是寺卿了。 衙役将楚擎带入班房门口就走了,楚擎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陶少章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堆满了卷宗,显得很是忙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下巴上的口水还没擦干净。 “楚公子怎还寻到大理寺,是因…” 楚擎冷声开口道:“陈言出事了!” “什么?” 陶少章面容大变,猛地站起身来到楚擎面前:“出了何事,何时出了事,尚语他人在何处!” “今日一大早,京兆府来了差役和武卒,十二人,带着水火棍和铁镣,说是陈言杀了人,户部官员闹了一通,陈言趁乱跑走了。” “杀了人?”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 楚擎没有犹豫,将昨天的事也说了一遍:“之前陈言用府邸去牙行抵押了五百贯,不过这牙行是放印子钱的,陈言可能打了他们,但是绝对没出人命。” “尚语出手伤人?”陶少章满面不信:“胡说,尚语待人谦和彬彬有礼,莫说大人,便是口出恶言都未有过,岂会伤人。” 楚擎叹了口气。 小陶啊,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好基友。 伤人都是往轻了说,这家伙不打了人,还要讹人家钱。 一时之间,陶少章这位大理寺少卿彻底慌了神,在屋中来回的踱着步,满面焦急之色。 楚擎暗暗摇头。 陶少章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慌的和个什么似的,六神无主。 再看陈言,从六品,没什么实权的主事,遇到事非但不慌不忙,还他娘的能满地打滚演戏然后趁乱逃跑,这心理素质,这应变能力,绝对是惯犯了。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陶少章慌乱不堪的喃喃自语着:“尚语自幼锦衣玉食,未受过什么苦楚,虽说跑掉了,却不知要饱受多少风雨,也不知是躲在了哪里,要受多少…” “别他妈逼逼了。”楚擎突然喊了一声,吓了陶少章一跳。 皱眉看着陶少章,楚擎冷声道:“陈言跑之前,让我来找你,不是来看你像个傻缺似的急的团团乱转。” 陶少章使劲了敲了敲额头:“是,是如此,尚语在京中只有我一个好友,还需我去营救他,不能慌,不可慌,不得慌。” 说到这里,陶少章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楚擎正色道:“尚语如今在京中东躲西藏,也只有你我二人可鼎力助他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刚才不是说他就你一个好友吗,别算上我。” “你是第二个。” 楚擎:“…” “随我去京兆府,问个清楚。” “等一下。”楚擎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吗,京兆府多多少少也得给你个面子吧,你直接让他们把通缉令…额,就是类似于海捕公文这种文书,让他们把这文书撤了就完事。” “哪有如此道理,差役和武卒胆敢去户部衙署拿人,必然是有了铁证,若不然,他们岂敢这般行事,可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尚语为人脾性,我是了解的,可京兆府尹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虽说油滑了一些,却也算是公正,为何敢…” 顿了顿,冷静下来的陶少章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尚语还说了些什么。” 回忆了一下,楚擎道:“,说那个领头的京兆府差役,叫做李寻楠,对,是这么说的,李寻楠,楠木之楠,李家第七代,皆带五命木字。” “李家动手了?!” 楚擎微微一愣:“哪个李家?” “吏部左侍郎!” “这怎么还和吏部左侍郎扯上关系了,他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还未说完,陶少章满面懊悔之色:“是我害了尚语,是我害了尚语啊。” “什么意思?” 陶少章连连摇头:“是我太过急躁,将萧县的账目一事在议政殿中拿了出来,弹劾了萧县县府李木,尚语却早就警告过我,未获铁证前莫要打草惊蛇,是我,是我害了尚语啊。” 楚擎恍然大悟。 李木的老爹是吏部左侍郎,而陶少章一直在查李木,李家人知道陶少章不懂算学,突然拿出了账本,才误以为是陶少章好友陈言核算出了账目?! 陶少章咬着牙道:“那差役,叫李寻楠,楠木之楠,而李木这一代,主家和旁支子弟,都以五行之木为名,那李寻楠,是李家的人。” “原来如此。”楚擎回了片刻:“陈言还说,昨天他没下狠手,不会出人命,那就对上了,他被栽赃陷害了。” 叹了口气,楚擎继续说道:“难怪说京兆府差役与武卒在六部拿人,于情不合,于理不合,这一切的背后是李家,都是李家操办的,诬陷了陈言。” “李家该死,若是尚语有所闪失,我陶少章与他们势不两立!” 楚擎撇了撇嘴。 发这种狠一点都没有,毫无意义。 “对了,陈言让我警告你,出门多带随从,估计是怕李家人暗害你。” “他们敢!” “你弹劾人家,拔出萝卜带出泥,搞了李木,等于搞了所有李家人,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不敢的。 说到这里,楚擎面色大变:“我靠,你拿的那萧县账目,是我核算出来的,六品的主事他们都敢搞,如果知道其实是我核算出来的话,那岂不是也会栽赃我。” 陶少章微微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从八品署丞,李家断然不会大费周章的诬陷你。” 楚擎松了口气。 陶少章又补充了一句:“至多杀了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藏了尸身罢了。” 楚擎:“…” 楚擎听明白了,感情我这从八品,不值人家费脑子呗? ………… 请个假,今天就三章,我要从头检查错别字,抱歉抱歉。 第130章 查案 见到陶少章一开口又不找人待见了,楚擎知道这家伙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望着这位大理寺少卿,楚擎问道:“下一步怎么办,你去京兆府问一问怎么回事?” 陶少章没有立马接口,坐回了凳子上陷入沉思。 楚擎给自己倒了杯茶,倒不是太担心。 首先陈言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身手也好头脑也罢,不会这么快“落网”。 其次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属于是专业对口,洗清陈言的冤屈应该不是太难。 可很快,陶少章一开口,楚擎心里又没底了。 陶少章抬起头问道:“你说该如何做?” 楚擎懵了:“不是,大哥,你是大理寺少卿,你问我怎么做?” 陶少章老脸一红:“我自然有章程,只是…只是想问问你如何想的。” “昌朝这官员门槛是真特么低啊。”楚擎叹了口气:“先弄明白三件事。” “哪三件?” “谁死了,死了几个,什么时候死的。” 陶少章双眼一亮:“本官也是如此想的。” “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京兆府就来抓人,那叫什么来着,对,刑不上大夫,陈言是读书人,又有官身,李家就是再猖狂,也不敢随意命令京兆府去户部拿人吧,这也就是说,京兆府肯定是有铁证的,那你就得查清楚,这铁证是人证还是物证,证据是从哪里来的,京兆府为什么会断定这些证据是铁证。” 陶少章猛的点着头:“是如此,对对,是如此,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你能推翻这些伪证,你就可以入宫了,禀明陛下,说是因萧县税目一事才导致陈言被栽赃陷害,陛下要是个明君的话,肯定会急眼,就是龙颜震怒,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陈言也就安全了。” “啪”的一声,陶少章一拍桌子,神情激动:“与本官,不谋而合。” 楚擎都懒得吭声。 他倒是清楚古代很多官员并不需要太过硬的业务能力,只要四书五经学的好就可以,可他是着实没想到,堂堂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竟然这么拉胯? 其实还真是楚擎有所不知,各衙署业务能力过硬的,一般都是主事和文吏,反倒是上官大多都是半桶水。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好比这大理寺,主事和文吏会查案,问题是他们不敢得罪李家啊,陶少章不会查案,但是身为大理寺少卿,他敢和李家硬刚到底。 所以说很多事也不能看表象,楚擎想的还是太片面了。 陶少章站起身:“事不宜迟,现在你便与我去京兆府问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屁股动都没动一下:“大哥,你稍微用点脑子好不好。” “何意?” “李家搞陈言,是因为你,你觉得他们可能不安插人手盯着你吗,他们可能没想过你去京兆府打探吗,他们可能没想过你要为陈言翻案吗。” 陶少章又坐下了:“我也是这般想的。” “那你这么激动的站起来干什么?” “腰有些酸痛。” 楚擎:“…” 陶少章讪笑一声。 “行了行了,别跟我装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死的人,肯定是那些放印子钱的,就在北市,聚福斋,私下调查一下,问问周围的铺面和百姓,谁报的案,京兆府怎么处理的。” 陶少章又站起身,这次倒是没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而是朝着楚擎施了一礼。 “少章,代尚语,多谢楚公子相助。” 楚擎翻了个白眼:“陈言昨天上午去的,打完了人,我晚上又去了一趟,我怕被连累,要不然谁愿意管你们的破事。” 陶少章微微一笑,摆明了是不信这番话的。 其实,楚擎倒是没乱说,有这方面的顾虑,李家能盯上陈言,所以也有可能盯上他。 可真正让楚擎下定决心愿意趟这摊浑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陈言帮过他。 人行走在天地之间,都在艰难的活着,也有很多逼不得已,可总要有个底线,有个标准,有个准则。 楚擎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标准和准则为人处世。 他只是知道,陈言帮过自己,信任自己,自己有能力,或许有能力,那么也应去帮一把陈言,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安稳一些。 “在户部衙署的时候,应该是有李家的人盯梢,不排除也跟上通风报信的我了,即便没有,也有人可能在大理寺外面盯着你,从而看到了我。”楚擎站起了身,一副主心骨的模样说道:“我先离开,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半个时辰后,你再离开,去北市,在福隆客栈旁边找我,别穿官袍,别坐轿子,从你们衙署的侧门走,避开人,千万别被盯梢,明白了吗?” “有何不明白,本官也是如此想…” “行了行了,要是什么时候天子再成立个新衙署,比谁最能装b吹牛b,你绝对当仁不让是正卿。” 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楚擎离开了班房,随即调整好表情,一副爹死娘改嫁的模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装出一副陶少卿没给他好脸色的模样。 尤其是和一些大理寺官员擦身而过时,楚擎骂的更大声了,陶瑸是个老扒灰,陶少章见死不救,陶家小小姐是个心机婊,陶家大小姐是个木桶精,就连陶家大小姐的丫鬟也不是个玩意如何如何的。 结果纯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大理寺衙署内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直到出了衙署,叫上了福三,楚擎这才低声问道:“咱一路走来,有人暗中跟着咱们吗?” 福三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楚擎说道:“别来回张望,有还是没有。” “没发觉啊。” “就是发觉了,也别声张,低声告诉我就行。” 福三面色微变:“少爷,咱被盯上了?” “不知道,不过概率很低,小心为上吧,不回衙署了,多绕几圈,去北市。” “有小的在,少爷您就安心吧。”福三豪气干云的说道:“三五个人,都近不了您的身。” “那要是七八个人呢?” “七八个人…”福三皱了皱眉:“那您也安心…吧。” 楚擎略显意外:“你可以揍七八个人毫发无伤?” “不,小的是说,七八个人要是想伤您,必须先从小的的尸体上跨过去。” 楚擎:“…” “不过要是七八人,其中又五六人与小的缠斗,剩下三四人去打您的话,那小的就没办法了。” “你快闭嘴吧,你越说我心里越虚。” 第131章 打探 兜兜转转,走了快半个时辰,楚擎带着福三来到了北市。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楚擎等了片刻,陶少章来了。 换了身读书人穿的儒衫,不算惹眼。 不过楚擎依旧槽点满满。 这位陶大人明明是来查案的,结果和个犯罪嫌疑人似的,一步三回头,左顾右看,走两步停一下,四下打量着,鬼鬼祟祟猥猥琐琐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家伙了。 穿的倒是不惹眼,但是行为就和深怕别人不误会他是个贼似的。 “楚公子。”满头大汗的陶少章快步走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安心就是,无人跟着我,这一路我极为机警,断然没人注意到我。” 楚擎呵呵一笑。 是无人不注意你吧。 懒得搭理这个逗逼,楚擎指了指远处的聚福斋:“那就是事发地点,别吭声,我去问…” 顿了顿,楚擎一脸狐疑:“你不会是也和陈言一个德行吧,扮猪吃老虎?” “何意?” “你真不会查案?” “笑话!”陶少章一脸傲色:“本官可是大理寺少卿,岂会不知如何查案。” “那你说说流程呗,准备怎么查?” “额…” 楚擎叹了口气:“你别额了,你之前不是去萧县查过账目吗,怎么查的。” “问人啊。” “问谁?” “萧县的商贾,县府的官员。” “明白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就跟在我后面,别胡乱插嘴。” “好。” 楚擎已经确定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就是个足金足赤的水货,大水货! 萧县的扛把子是李木,能贪了那么多钱,肯定是上下串通一气,你去问同样是“犯罪嫌疑人”的商贾和官员,能查出来个屁。 楚擎暗暗感慨,有个官大的老爹是好,即便儿子再是废物也能身居高位。 四下看了眼,聚福楼旁边是个医馆,楚擎带着福三和陶少章走了过去。 入了医馆,楚擎打量了一番,周围全是药柜,一个破木台子,后面坐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褂子。 听到了脚步声,年轻人抬起头:“公子是来抓药?” 年轻人岁数不大,二十岁上下,黝黑黝黑的,明显不是郎中,应该是小工。 楚擎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冷声道:“我是重案组之虎曹达华,后面的是京兆府高级警司黄启发,有些事问你,如实回答。” 说完后,楚擎还拿出了之前还没归还孙安的内务府腰牌,快速的在年轻人面前晃了一下。 年轻人不知道重案组和高级警司是什么意思,但是京兆府还是知道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面带几分惧色。 “几位是…差…差爷?” 福三一拍桌子,狐假虎威的叫道:“少他娘的废话,问你什么便说什么。” “是是是。”年轻人明显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满面畏惧之色。 没见过世面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也没想过谁敢冒充京兆府的人。 升斗小民不敢冒充,达官贵人懒得冒充,就是这么个理儿。 “本官问你。”楚擎指了指街对面的聚福斋:“那里出命案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不是京兆府的差爷们办的吗,您不知道?” “废话,本官当然知道,不过此案疑点重重,回来再排查一遍。” “排查?”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将你了解的情况…就是你所有知道的事,都说一遍。” 年轻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是死人了,死的是聚福斋的掌柜的周虎,就是那个大胖子,尸体是早上的时候发现的,死状惨不忍睹,身上全是伤痕,应该是死前受到了酷刑。 至于细节问题等,这小子就不清楚了。 离了药馆,楚擎接连找了个几个铺面和商贩询问了一番,都是如此,光知道是一大早发现了尸体,尸体上全是伤,除此之外聚福斋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贼人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站在牌坊下面,楚擎眉头紧皱。 “没有目击证人,谁也没看到贼人长什么模样,京兆府是如何判断行凶者是谁?” 福三掏了掏耳朵,明显对这种事是丝毫不懂,满大街的看老娘们和小媳妇。 陶少章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喃喃道:“尸体是不到辰时发现的,京兆府差役辰时过半到的这里,至午时差役和武卒去的户部衙署捉拿尚语,短短不足两个时辰,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断定是尚语谋害了周虎?” 楚擎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不对劲。”陶少章望向聚福斋,沉声道:“京兆府的差役带走尸体前,只是在聚福斋逗留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应是一无所获,这便是说,罪证,并不是在聚福斋搜出来的,而是…” 楚擎恍然大悟:“别人举报的,或者是有人指证了陈言!” “应是如此。” 陶少章看向楚擎问道:“你在京兆府中,可有相熟之人,差役武卒皆可,打听一番?” 楚擎摇了摇头,福三乐了:“我有。” “可信么?” 福三犹豫了一下,看这表情就知道都是些酒肉朋友。 以前楚擎在北市混,总是惹事,报了官,京兆府就会去人,久而久之的,福三也和这群武卒或是差役混了个脸熟,后来渐渐熟络了,偶尔也会吃顿酒逛逛窑子。 “有钱就可信。”福三直接向陶少章摊开了手掌:“陶大人,您带着钱没?” 楚擎忍住了笑。 三哥终于长大了,竟然知道不管自己要钱而是管陶少章要钱。 陶少章也没多想,把手伸进袖子里:“五百文够吗?” 福三有些鄙夷:“你和陈大人的交情,就值五百文?” 陶少章一脸郁闷,将荷包掏了出来。 “拿来吧你。”福三一把夺过荷包,撒腿就跑开了。 陶少章气呼呼的看向楚擎:“你这护卫,真是不知礼数,和强盗无异。” “大哥,你无非就是花点钱罢了,我和福三可是用命在查案,闹不好我俩就被李家人给弄死了。” “倒也是。” 陶少章刚说完,福三又跑回来了,一脸郁闷:“陶大人,你好歹是从四品,那么大个荷包,平日出门就随身带着五百文?” 陶少章老脸一红:“这不是月底了么,朝廷还未发俸禄。” 说完后,陶少章看向楚擎,略显不满:“你们户部统计大理寺的俸禄怎这么久,都延了四日了。” “我特么…大哥你能有点正事吗,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第132章 验 虽然只有五百文,可事还得办。 楚擎随意找了个茶馆,和陶少章耐心的等着。 福三不用去京兆府,在街上等着,见到相熟的差役或是武卒就会去打探一番。 等了片刻,福三回来了。 果不其然,如楚擎想的那般,京兆府并不是因为在聚福斋找到了证据,而是还有一个“受害人”。 这人花名叫瘦猴,跟着周虎混的,根据外貌形容,就是昨天被福三一脚踹晕过去的那个倒霉催。 京兆府出了两趟差,第一趟是早上发现周虎尸体的时候,第二趟距第一次不足半个时辰,瘦猴报的官,说是被打了,打的很惨。 打他的人蒙着面,逼问他地契在哪里,瘦猴说地契都在聚福斋之中,他就是个打杂的,没有地契,可那贼人“说漏了嘴”,说周虎死之前说了,地契就在瘦猴这,等于是贼人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杀害周虎的凶手。 总之,瘦猴被打的很惨,贼人还“无意”之间掉了个腰牌,上面写着“户”字,本来那贼人想要杀人灭口来着,结果是吵醒了邻居还是怎么的,总之外面传出了声音,贼人跑了,瘦猴这才捡回了一条狗命。 福三说完之后,楚擎都听傻了。 “这特么也太漏…” 陶少章满面凝重之色:“天衣无缝!” 楚擎:“…” 福三张了张嘴,看向楚擎:“少爷,要不,您想个办法给小的也弄大理寺去吧。” 陶少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要为官么,读过书,要科举?” “不是,小的是觉得,连你都成了大理寺少卿,要是小的去了大理寺,八成也能混的不错。” 陶少章:“何意?”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福三,略显遗憾。 人家陶少章智商不够是不假,可问题人家爹厉害啊。 不过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种草包都能混成大理寺少卿,福三要是读两年书,应该也能胜任,可惜,硬性条件这一块,三哥是被卡的死死的,别说有个当官的爹了,他连爹都没有。 不过也由此看出来,陶少章业务水平是不怎么样,还特么天衣无缝呢,福三都觉得漏洞百出了。 陶少章急了:“这可如何是好,户部腰牌掉了出来,那地契又写了尚语的名字,京兆府一查便知,这的确可以称之为铁证了。” “我看你这智商挺铁。”楚擎没好气的骂道:“这明显是栽赃嫁祸,谁大半夜出门行凶还特意带着身份证明,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也是。” “你也是个屁也是,京兆府是饭桶吗,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 陶少章还不乐意了:“人证物证俱在,去户部拿人,倒也不无不可。” 楚擎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对大昌朝的司法体系是彻底失望透顶了。 还是那句话,楚擎想的太片面了。 换了他是京兆府的人,或是大理寺的人,也会第一时间拿住陈言,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位户部主事。 “那活口是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让他报官。” 楚擎看向福三:“那人在哪里,知道吗?” “问清楚了,是个京中的泼皮,住处不远,就在西巷的一处院落中。” “走,去找他,问问其他细节。” 扔下了几文茶钱,三人前往了南巷。 的确距离不远,南巷是一个区域,不是某个巷子,大多是京中普通百姓的居所,都是小院落连在一起。 瘦猴居住的院落老旧斑驳,院门虚掩着,福三一脚踹开,三人走了进去。 福三叫了几声“瘦猴”,却无人应声,倒是角落里跑出了一条土狗,叫了两声。 土狗不大,也就三四个月,黄狗,应该是看家护院的。 福三捡起个小石头砸了过去,黄狗又跑回了狗窝。 又喊了几声后,福三推开了卧房,结果这一看,面色微变,回头喊道:“少爷,陶大人,这泼皮好像挺尸了。” 楚擎二人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床上躺着的正是瘦猴,只不过却毫无声息,胸口丝毫起伏都没有。 这是楚擎第一次见到死人,面色有些发白,不过依旧走了过去。 正是昨天他和福三在聚福斋见到的那个高瘦中年人,身上还裹着药布,伤痕累累。 福三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鼻息,点了点头:“少爷,的确是死了。” “完了,芭比q了。”楚擎叹了口气:“死无对证。” 陶少章紧紧拧着眉头走上前去:“不对劲。” “废话,肯定不对劲,故意留他一条命让他报官将线索指向陈言,京兆府去拿人后,再回来杀人灭口。”楚擎烦躁不已的说道:“别待着了,赶紧走吧,被人见到了,再以为是咱们弄死的。” “我要查验尸体!” 陶少章突然来了一句,吓了楚擎一跳:“陶哥你别闹行吗,这有什么可验的,无非就是杀人灭口顺便栽赃陈言。” “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应是报完官回来后才被杀害的,那时户部刚过点卯,尚语也在户部衙署之中,若是能验出何时死的,便可为尚语洗脱嫌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上哪去找仵作啊,再者说了,就算这条人命洗脱了陈言的嫌疑,不还有周虎吗。” 陶少章不为所动,挽起了袖子,随即将死者的上衣扒开了。 “你还会验尸?”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 不提这茬吧,楚擎还半信半疑,一提这大理寺少卿,楚擎觉得这家伙应该又是要装b了。 可谁知陶少章有模有样的,掰开嘴巴,拆开药布,全身摸了个遍,随即回头对福三道:“取刀来。” 看热闹的福三满面兴趣,将腰后的短刀递了过去。 在楚擎无比惊骇的注视下,陶少章面不改色,真的将瘦猴的胸膛剖开了,没有任何犹豫之色,直接将手插了进去。 楚擎胃部一阵翻腾,连忙跑到了屋外。 干呕了几声,即便是在屋外,楚擎也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刻,楚擎再也不敢小瞧陶少章。 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专业“技术”。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仵作,也就是验尸的刑吏,属于是贱业,一双手摸遍蛆尸腐肉,在常人看来就是肮脏下贱之职,即便是老百姓也是明敬暗鄙,就算是没饭吃了要饿死,都不会抢仵作这碗脏饭吃,因为大家都觉得仵作是靠死人吃饭的,很忌讳。 而陶少章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可这家伙明明是陶家大少爷,验尸这本事是从哪里来的,或是问从哪里实践来的? 一个四书五经身居高位的大理寺少卿,却精通验尸,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第133章 颠倒黑白 楚擎没有再进入屋子,光是听声音就够够了。 扑哧,咔嚓,咣… 这些声音已足够让楚擎作呕欲吐了,便是连验尸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象一下。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两世为人,第一次看到尸体,然后陶少章就给他来个狠活,短刀验尸。 一炷香后,福三和陶少章出来了。 福三还好,面如常色,陶少章身上全是血。 人死后血液是不流动的,可想而知陶少章给尸体祸害成什么样了。 “大佬。”楚擎的双眼之中满是敬畏:“验明白了吗?” 陶少章微微点头:“应该是两个时辰前死掉的。” 笑了笑,陶少章如释重负的说道:“与尚语无关,那时他还在户部衙署。” “额…”楚擎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我能提问吗?” “说便是。” “我就先不问你通过什么方式确定了死亡时间,就问你怎么作证吧,你去京兆府,说你验尸了,确定了死亡时间?” 陶少章愣住了。 楚擎又问道:“发现尸体不报官,私自验尸,对你的名声有影响吗,大哥你是文人,是读书人,太子少师之子,大理寺少卿,破坏案发现场还私自验尸?” 陶少章面色微变。 福三不太确定的问道:“陶大人做了无用功?” 楚擎嗯了一声,陶少章的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明知道和陈言无关,验他干什么,验了又不能和京兆府说,这不是白折腾是什么。 “谁说是无用功,怎么就是无用功了,这瘦猴是被毒死的。” “你怎么知道?” “肚子里发现了黄蒿,此毒两个时辰作用便会毒发身亡。” 楚擎恍然:“凭这个你确定了死亡时间?” “不错,眉内湿润,瞳孔透明,必然是两个时辰。” 陶少章四下看了眼,颇为丧气的继续说道:“杀死周虎、殴打瘦猴、毒杀瘦猴,应是同一人,此处多是弃宅,人迹罕至,京兆府想来也是询问过,却一无所获,这凶徒,也不知该从何找起。” “那不对啊,晚上不让寻常百姓出屋,都快大半夜了,坊间全是巡街的武卒,尤其是北市,武卒最多,不可能没人看到有人出没啊。” “这几日,找武卒再打探一番吧。” 陶少章叹了口气,走向了井边,准备洗洗身上的血迹。 走到了死胡同,死无对证,查无可查,别说陶少章,即便是看了数百集csi、ncis和柯南的楚擎也毫无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楚擎话音刚落,柴火垛上的土狗突然叫了起来,而且呲牙咧嘴的那种叫。 紧接着,院门突然被踹开,三个人走了进来,身穿红色差服,领头之人,正是早些时候去户部衙署外捉拿陈言的李寻楠。 “就知道凶徒会回来威胁瘦猴!”李寻楠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对着两个手下叫道:“拿下,带回京兆府!”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被盯上了。 刚要伸出双手束手就擒,陶少章突然大喊道:“慢着,本官乃是大理寺寺卿陶少章!” 李寻楠冷笑一声:“你可带了腰牌。” “本官…” “就算你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为何会来此地?”李寻楠嗅了嗅鼻子,面色微变:“好浓的血腥味,你们杀人灭口?!” “一派胡言,本官…” “你们就是杀人灭口!”李寻楠露出了一抹莫名的笑容:“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瞎了你的狗眼,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是来查案的,你敢抓本官?” 李寻楠笑意更甚,对手下打了个眼色,身后的差役将门给关上了。 “陶大人,下官,自然是认得你的。” 陶少章瞳孔微缩:“你就是李寻楠?!” “不错。”侧移一步,李寻楠看向房内:“那瘦猴,想来也是死掉了,尸体在这里,陶大人也在这里,你又与陈言是至交好友,旁人定会以为你是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铁证如山,哈哈哈哈,陶少章,便是你父陶瑸也保不了你的了!” 楚擎骂了声娘,就知道跟着陶少章得不了好。 陶少章面色阴晴不定:“你早守在这里,故意引我入局!” “不,刚刚我在北市搜寻陈言,兄弟们却说在坊间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如同小贼一般缩头缩脑,我还当是陈言,谁知竟是陶大人。”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说啥了,就说你被跟上了,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陶少章老脸通红。 他还以为自己的“伪装”技术挺高超的。 李寻楠看向楚擎,皱了皱眉:“我见过你,在户部见过你,你又是何人?” “吃瓜群众。” 也没追问楚擎的身份,李寻楠望着陶少章,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说道:“我李家,也是你敢招惹的,不自量力。” “我陶家,与你李家,势不两立!” 楚擎瞅了瞅陶少章,又看了看李寻楠,垂头丧气。 他想起一件事,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掐架,然后两边都没咋地,最后非常可乐废了,王老吉和加多宝干仗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其正没了。 将铁镣往地上一扔,李寻楠笑道:“陶大人,请吧。” “慢着!” 陶少章第三次喊出“慢着”。 楚擎都听不下去了:“咱别墨迹了行吗,先去京兆府吧,找人通知你爹。” 陶少章没理楚擎,只是望着被关住的院门:“只有你们三人来?” 李寻楠没吭声。 肯定不是能多带人,多带人就没办法栽赃陶少章了,身后俩小弟都是亲信。 陶少章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 陶少章弯下腰,捡起半截砖石,拿在了手中。 李寻楠面色大变:“你想负隅顽抗!” “不。” 一声“不”字后,陶少章突然用半截砖石呼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一秒,这位少卿大人额头流出了血迹。 陶少章满面狰狞之色,狂笑道:“明明是本官听闻了陈言一事心生古怪,前来北市私下调查,却看到你们三人鬼鬼祟祟,一路暗中跟着你们来到此处,发现你们要毁尸灭迹,跑进来阻止,并亮明了身份,谁知你们恶向胆边生,要杀本官灭口,大胆,敢谋害朝廷命官!” “你放屁,明明是你们先进来的!”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你区区一个衙役,你说,世人会信谁!” “你…颠倒黑白。” “去你娘的!” 陶少章大骂一声,然后…半截砖石又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血流如注。 李寻楠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骇然,身后俩跟班小弟都吓坏了。 楚擎的嘴巴咧的大大的,福三都吞咽了一口口水,悄声道:“少爷,这文臣…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可当的。” 陶少章狞笑一声,抓着半截砖石就冲了上去,手臂胡乱的挥舞着,而且还是闭着眼睛的。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堂堂的大理寺少卿,竟然…比自己还不要脸。 楚擎冲着福三叫道:“愣着干什么,擒住这些贼人,反栽赃…不是,阻止他们毁尸灭迹!” 第134章 大理寺少卿 谁也没想到,从四品的大员大理寺少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非但颠倒黑白,还是第一个动手的。 动手之前,先给自己两板砖! 李寻楠就是做梦也没想到,陶少章竟然这么“狠”,不但狠,还不要脸。 能当差役的,自然不是寻常人,通些拳脚功夫,最主要的是,陶少章打架是闭着眼的,所以他后撤几步就躲了过去。 但是躲得了板砖却躲不了短刀,福三如同豹子一般扑了上来,短刀反握,寒光闪烁,一道血箭喷射而出,李寻楠手中长刀掉落在地。 福三一击打掉了李寻楠手中的兵刃,没有任何丁顿,又是一脚踹在了另一名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差役的胸口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差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福三的速度极快,反手又是一刀,划在了李寻楠的大腿上。 痛呼一声,李寻楠吃痛之下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差役赶紧高举水火棍,福三却是冷笑一声,根本没将这名衙役放在眼里。 “老子面前,不见红可不成!” 一语落毕,福三刚要冲上去,耳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猝不及防下,福三根本无法闪躲,他甚至不知身后为什么会有敌人。 “砰”的一声,半截砖石,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福三的后脑勺上。 出手之人,正是陶少章。 陶少章,第一个动手的,然后,一直都在转着圈,闭着眼,挥舞着板砖,也终于拍到人了,拍到福三的后脑勺上了。 福三双眼一黑,短刀掉在了地上,扑通一声,趴下晕死过去了。 陶少章还在那闭着眼旋转跳跃呢,大喊大叫道:“来呀来呀,不怕死的,有胆子上来,呀呀呀,本官打死你们!” 楚擎一个小跑,上去就是个大飞脚,踹在了陶少章的屁股上。 陶少章也扑倒在地了。 楚擎都懒得骂这个坑逼了,顺手抄起福三掉在地上的短刀。 事到如今,只能搏命靠自己了,紧紧握着短刀,楚擎直接冲向了同样双腿打颤的衙役。 衙役一看明晃晃的刀光闪过,竟然也吓的闭上了眼睛。 再看楚擎,虽然是第一次砍人,倒是却没有丝毫犹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下意识的,他也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短刀精准无比的扎在了…衙役耳后的木门上。 衙役吓尿了,直接瘫倒在地。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大爷饶命啊。” 看得出来,这名衙役确实吓坏了。 大爷的“爷”字,是四声,不是二声,和要认亲似的。 楚擎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随即冷笑一声。 同样是闭着眼睛打人,陶少章那废物,只能坑队友,再看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 刚要吹两句牛逼,陶少章爬起来了,就那样手中半截的砖石还没扔掉。 没站起来,就是爬起来了,抓着砖石就爬到了李寻楠面前。 李寻楠的大腿鲜血横流,惨叫不已。 “去你娘的。” 这次倒是睁着眼,陶少章一砖石呼在了李寻楠的前脸上。 这一板砖属于是含恨一击,都打出暴击了,李寻楠也被呼晕了。 不过想来也是,陶少章拍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别说李家人了。 拍倒了李寻楠,陶少章的技巧愈发熟练了,又冲到另一个被福三踹断肋骨的衙役面前,面容狰狞。 衙役吓坏了,双手往后支着退:“你不要过来呀。” “去你娘的。” 又是一板砖,这个衙役也被ko了。 喘着粗气,陶少章转过头,眼神骇人。 楚擎赶紧躲开,吓尿的衙役再次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任何意外,第三个衙役也被拍晕了,只不过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头铁还是陶少章没力气了,拍了两下才拍晕。 楚擎退的远远的。 怪不得能和陈言成为至交好友,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啊! 扔掉板砖,陶少章喘着粗气:“人赃并获!”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还他妈真是这么一回事,按照陶少章“栽赃”这三个倒霉催的说辞,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吗。 一时之间,楚擎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来回望着三个晕过去的倒霉鬼,他死活想不通,自己这边三个人,对方也带三个人,还以为是高手,结果战斗力几乎就是渣。 其实还真不怪李寻楠大意了。 人不敢带多,是怕没办法栽赃陶少章。 再一个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楚擎和陶少章,都属于那种从外表上一看就知道是公子哥的类型,这种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公子哥,李寻楠可以豪不吹嘘的说他能赤手空拳打十个。 福三倒是一副护卫模样,不过这些家丁护院之类的,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且福三还不如普通人家的护院呢,至少别人家的护院又高又壮,福三是精瘦。 李寻楠也是自以为自己挺聪明,见到了陶少章,寻思正好给这位大理寺少卿也栽赃了,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栽赃成陶少章,他自己却栽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陶哥,你这大理寺少卿…实至名归。” “哈哈哈。”陶少章一脸狠厉:“这才叫人赃并获,我们不只有人证,还有物证。” 草垛上的土狗突然冲了过来,冲着晕倒过去的李寻楠呲牙咧嘴的“呜呜”叫着。 “还有它!”陶少章一指土狗:“这狗见了旁人,只是叫,却未露出狠相,见了李寻楠,却是畏惧不已惊恐不安,之前来这里行凶的,说不定就是这李寻楠。” “是啊。”楚擎满面佩服:“狗都有灵性的,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问题是这个当事人…不是,这个当事狗,它也不能作证啊。” “本官的证言的就够了。”陶少章哈哈一笑:“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嘎。” 砖石掉在了地上,陶少章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体质太弱,双眼一黑仰面就倒,彻底晕过去了。 楚擎傻眼了。 望着院落中躺着的五条死狗,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这他妈…”楚擎吞咽了一口水:“这他妈叫啥事啊。” 第135章 善后 福三总说血勇血勇的,楚擎一开始还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大致意思就是给自己一放血,那就相当勇敢了。 就比如陶少章,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存在的,直接一板砖拍自己脸上,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 作为唯一的“活口”,楚擎费劲巴拉的用铁镣将李寻楠三个衙役给铐上了,随即用木桶装了水,哗啦一声给福三弄醒了。 福三双目无神的醒来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晕倒了,然后拿木桶扣陶少章脑瓜子上了。 他是越看陶少章的脸越来气,怕一时没忍住上去捅两刀。 就这种货色,在战阵上都是当炮灰用的。 福三还挺细心,知道李寻楠是“突破口”,给这家伙的腿上止了血。 “少爷,接下来该如何做。” “去通知京兆府吧,武卒,差役都行。” 福三面带不解:“可李寻楠就是京兆府的人,找武卒和差役…” “他算个屁啊他,就是个小小的差役,要是京兆府上下都被李家人买通了,他哪能就带两个小弟过来。” “那为何不告知大理寺,大理寺总归是会偏向陶大人的。” “不。”楚擎摇了摇头:“栽赃的精髓,就在于这光明磊落四个字。” 福三不懂,但是知道自家少爷说的准没错,跑出了院落,去街上找武卒和差役了。 和个木桶僵尸似的陶少章也醒了,身体晃动一下,随即惊恐叫出了声。 “这是哪里,是哪里,我看不到,本官看不到了,这是哪里,来人啊~~~” 楚擎翻着白眼走了过去,一把薅掉了这白痴头上的木桶。 四目相对,陶少章看了看楚擎手中的木桶:“你拿桶压着我的头做什么。” “封印。” “封印?”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嗯,福三怕你无双乱舞。” 陶少章爬了起来,满脑袋问号。 “把你身上的血都洗干净,福三去通知京兆府的武卒和差役了,咱俩对下口供吧。” 陶少章一头雾水:“什么口供?” “我靠,那木桶不会真把你的智商封印了吧。”楚擎急了:“就是像刚才你说的那样啊,原本我不是去你大理寺找你,说陈言这事,然后咱们私下调查,调查到瘦猴这,你去验尸,李寻楠跑了出来,咱反栽赃他们一把…” 陶少章皱了皱眉:“你为何胡言乱语,本官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楚擎傻眼了。 刚才那两板砖,不会给这家伙拍失忆了吧? “别闹啊,你真不记得了?” 陶少章不吭声,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本官…本官只记得你来大理寺寻我…之后我们便来了北市,随意打听了一番,随后…” 陶少章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随后见到李寻楠三人行迹鬼祟,我们便暗中跟着他,来到此处,他说给瘦猴下了毒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我们出来阻止,便斗了起来。” 说到这里,陶少章满面怒火:“狗胆包天,事情败露竟然想谋害本官,还好本官身手不俗才没失了性命!” 楚擎目瞪口呆。 刚才自己还担心对方演技不行,要对下“口供”。 现在他才知道,想多了,就陶少章这演技,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应该是给他自己都说信了。 要是陶少章不加一句“本官身手不俗”的话,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失忆了。 脚步声传来,福三推开远门,身后跟着一队寻街的武卒。 进来后见到院内一片狼藉,众人面面相觑。 陶少章负手而立,高声骂道:“混账东西,你们京兆府是如何办差的!” 四个武卒加俩差役回过神了,单膝跪地,喊了声“陶大人”。 其中一人认识福三,知道这家伙是工部侍郎府中的护院,来的路上听了“事实经过”,所以也确定了陶少章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将这三个凶徒,押回京兆府,若是你京兆府办不好差,本官的大理寺便接手,真是一群废物!” 从四品的威风扑面而来,差役和武卒们即便满心困惑也不敢言语,将晕过去的李寻楠三人扔进了马车里,陶少章也不敢怠慢,深怕出了纰漏,一路随行回到京兆府。 楚擎如今已经跳入这漩涡之中无法抽身,也只好同行了。 京兆府坐落于昌京之中,算是城市最中间的位置,距离北市不算太远。 楚擎故意让福三借了个马匹,让一脸污血的陶少章骑在上面,和游街似的。 事情闹的越大越好,闹的越大,大家就越安全。 ………… 皇宫,刚刚下朝的黄老四进入了敬仪殿中。 这几天他养成了个习惯,批复奏折都在韬武殿之中,因为舒服。 不过今天他要召见几位臣子,怕这群臣子给他的羊毛毯踩脏了,所以在敬仪殿办公。 坐在书案后,黄老四并没有拿起奏折,而是敲了敲书案,沉声道:“千骑营密报,廖安两支番蛮部落似有反意,廖安知州…” 转过头,黄老四侧目看向孙安,后者接口道:“李钊。” “李家人…”黄老四的表情带着几分莫名之色:“这两支番蛮是大族,国库即便如此空虚,也紧着钱粮送去安抚,既如此,为何这里这两支部落又会蠢蠢欲动?” “千骑营虽未有实证,却怀疑是朝廷调拨的钱粮,应是未按数运送到山中那两个番蛮部落,除此之外,据千骑营所说,廖安知州这几年来数次带着随从前往山中,似是在拉拢番蛮。” “原本朕以为这李家,不过是些贪得无厌之辈罢了,现在看来,似是藏着别的心思。” 黄老四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应遣一人去廖安,接触那两支番蛮部落,也好让那两支部落知晓,他们应忠于的,是朝廷,朝廷从未薄待过他们。” 孙安深以为然。 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远了不说,就四十多年前,陈王叛乱,靠的就是十几支番蛮部落。 叛乱之前,朝廷为了安抚这些部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结果谁知陈王私自截留了,和番蛮说朝廷根本不给钱给粮,然后又慷朝廷之慨给了钱粮,却说是他自己私自掏的腰包,以此来收买人心。 “陛下,是应遣一人去接触番蛮,不过此去廖安,凶多吉少,非但要避开李家的眼线,还要要有勇有谋,一个闹不好,便会被那些番蛮生吞活剥。” “可有人选?” 孙安犹豫了。 昌朝不是没人才,但是资历都高,未必愿意去,资历低的,又大多是愣头青,未必能办成事。 黄老四思考了片刻:“楚文盛如何?” 孙安双眼一亮:“老奴觉着应成,楚将军原本就镇压过不少番蛮,轻车熟路。” 看了眼微微颔首的黄老四,孙安试探的问道:“那老奴这就拟秘旨?” “不,刚下朝,楚文盛应还未走远,追回来,朕亲自与他说。” 第136章 暴露 老太监追出去后,黄老四耐心的等着。 过了片刻,孙安回来了,身后跟着楚文盛。 老楚心里有些发虚。 他一直觉得新君不待见自己,突然被召见,会不会找茬要贬了自己? 入了殿,行了礼,黄老四抬起头,面无表情,脸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沉了。 老楚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这官身应该是不保了。 孙安站在黄老四身后,暗暗诧异。 这么凶险的活,换了别人,即便接了也是心里百十个不情愿,天子这怎么还冷着脸呢,不应该是笑呵呵的喊两声爱卿,然后许诺官升一品可以从左侍郎升到右侍郎吗? “啪”的一声,黄老四突然一拍桌子:“楚文盛!” 老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一副认命的模样跪倒在地:“臣知错。” 黄老四冷笑了一声:“你这工部左侍郎,是如何当的,広海尚是你上官,徇私舞弊贪墨官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为何瞒而不报。” 老楚没吭声,老老实实一副认错受罚的模样。 老子想报,找谁报,找你你能信啊? “这也就罢了,朕问过其他工部的官员了,広海尚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你这工部左侍郎,果真是酒囊饭袋,土木之事丝毫不通!” “臣知错。” 孙安都看傻了。 不是笼络人心吗,不是忽悠楚大人去深入龙潭虎穴吗,这怎么还问起罪了呢。 “尸位素餐,隐瞒不报,楚文盛,你该当何罪,你这工部侍郎,不是饭桶是什么。” “臣知罪,陛下责罚。” “责罚,朕便是夺你的官身也难解心头之恨!” 楚文盛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孙安。” 一脸懵逼的孙安下意识应了一声:“老奴在。” “叫吏部、礼部的尚书过来,夺了楚文盛的…” 说到一半,黄老四顿了一下,口气微变:“什么,二位尚书还在商讨廖安之事?” 孙安一脑袋问号。 什么玩意俩尚书啊,咱家啥也没说啊。 黄老四口气又变了,略显不满:“还未找出人选吗?” 孙安:“???” 黄老四自说自话:“区区番蛮,又不是平乱,一群废物,不过番蛮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告诉他们,谁若是可去廖化,差事办成了,顶替楚文盛成工部左侍郎,不,便是升个右侍郎又如何。” 楚文盛抬起头,眼珠子乱转。 孙安持续懵逼。 黄老四又一拍桌子:“混账话,为何非要挑选文臣,武将也可,随意寻个与番蛮打过交道的臣子便可,你可听懂了?” 孙安犹豫了一下“老奴…懂了…吗?” “陛下。”楚文盛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斗胆,可是…哪一支番蛮叛了?” “与你何干!” “臣…”楚文盛一咬牙:“陛下,若是哪一支番蛮叛了,臣愿率兵前去镇压!” 黄老四挑了挑眉:“你一工部侍郎…对了,朕才想起来,你带过兵,可是如此?” “是,臣带过兵。” 黄老四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半晌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也好,那便去廖安吧,把这小差事做好了,晚一些,朕让孙安去寻你告知你该如何做,朕…朕就大度一些既往不咎,退下吧。” 楚文盛如释重负:“臣遵旨。” 说完后,楚文盛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离开了。 孙安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子…就是天子哈! 这要是上来就说,哎呀老楚啊,朕的爱卿,麻烦你去趟廖化吧,那老危险了,李家可能要弄死你,入了深山,番蛮可能也要弄死你,这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不过你放心,只要把事办明白了,你回来后,我让你当右侍郎,怎么样,考虑考虑不的。 然后,楚文盛肯定不乐意接这活,觉得黄老四要坑自己。 可要是换一种说法呢,你特么的吃啥啥不行,干啥啥不剩,告老还乡吧,别在朕的面前碍眼,等会,诶,什么,廖安出事了,额,那个谁谁谁,楚文盛,就你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趟廖化,算是将功赎罪了。 然后,楚文盛大喜过望。 明明是一件事,换一种说法,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不得不说,黄老师是给人心这块玩明白了。 没等拍两句马匹,黄老四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功必赏,过必罚,现在韬武殿修完了,朕还算满意,楚擎献上来那马蹄铁与牛鼻环,功劳不小,之前朕定的是…” “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对,就是如此,虽是续职,却也算是东宫属官了,隔三差五也会入宫讲讲故…讲讲故去大儒的一些怀古之事。” 孙安都没好意思揭穿。 想听故事就想听故事,还故去大儒的怀古之事。 “拟旨吧,晚一些送去楚府,你亲自去,将圣旨交到楚擎手中,顺便告知楚文盛到了廖化该如何做,不过万万记得,一定要让楚文盛知道,朕还是很厌恶他的,赏其子,是因马蹄铁与牛鼻环之事,父子二人的功过,不可混为一谈。” “老奴知晓了。” ………… 京兆府外,楚擎和福三站在门口,等着陶少章。 陶少章还是比较靠谱的,知道和李家彻底撕破脸皮了,不想让楚擎进去露面,所以留在了外面。 楚擎求之不得,有陶少章一个人“作证”就够了,自己作不作证意义不大,让陶少爷自己编去吧。 眼看着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正当楚擎想着和福三找个地方吃顿午饭的时候,一顶华美的轿子落在了京兆府外。 楚擎总觉得这顶轿子有点眼熟,除了轿夫外,还有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书生。 轿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中年书生翻身下马,二人并肩走向了京兆府。 只是与楚擎擦身而过的时候,年轻人和书生同时看向了楚擎。 楚擎也认出了这位年轻人,正是之前去陶府拜访陶瑸的李家二少爷李林! 李林驻足,转过头,凝望着楚擎:“本少爷见过你,在陶府见过你。” 楚擎没吭声。 一旁的书生,正是杀害了聚福斋周虎的真正凶手张云。 张云看着楚擎,随即小声道:“二少爷,陈言从李寻楠手中逃脱后,便是此人去大理寺寻陶少章。” 李林面色微变:“在陶府,也是此人与陶少章谈了账目与算学之事,之后陶少章就去了户部…” 一指楚擎,李林咬着牙道:“原来如此,非是陈言在暗中帮助陶少章,而是你!” 楚擎乐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你…” 福三不明所以:“三少爷,他们什么意思?” 楚擎耸了耸肩:“还能怎么的,本少爷暴露了。” 张云没有看向楚擎,而是看向了福三,看着福三下颚的那条疤痕,紧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李林耳语了一阵。 李林听过之后,哈哈大笑:“小子,你死定了。” 楚擎打了个哈欠。 李林道:“愣着作甚,既然知道是这小子昨日也去了聚福斋伤人,还不去叫差役将他拿下,八成是陈言的帮凶!” 第137章 背锅王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李林说的没错,昨天自己的确和福三去聚福斋削人了。 怪不得刚刚那书生一直盯着福三下颚的伤疤看,原来是认出了外貌特征。 这也就是说,这个书生装扮的家伙昨日也去了北市,而且也是四下打探了。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张云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快步走进了京兆府中。 事到如今,楚擎反而镇定了下来,或者是说他根本就没慌乱过。 之前慌乱,是因为他不想暴露,不愿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现在既然被“认”出来了,激流勇进,退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躲不起,那就正面硬刚。 快步走了过去,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林。 “李老二是吧。” 李林满面冷笑:“想不到,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之子也敢在暗地里兴风作浪,你是何时成了户部官员的,官居几品,托了谁的关系。” “你猜。” 李林本就是李家的智囊之一,面色一变再变,道:“怪不得找了邱万山去警告你便再无音讯,想来,是那邱万山收了好处放你楚家一马,而你楚家又攀上了邱万山,这才在户部混了个一官半职,是也不是。” 楚擎没吭声。 邱万山算个屁啊,老子的靠山是老卫头。 不过懒得解释那么多,楚擎笑道:“你让你那小弟去报官,说我是陈言帮凶,有人在北市中看到我了,有人证,证明我去聚福斋揍了周虎一顿,我很有可能是陈言的帮凶,是这个意思吧。” “是又如何。” “那京兆府的人问你,为什么你们李家这么上心这件事,你怎么回答。” 李林哈哈一笑,双眼之中满是鄙夷之色。 楚擎了然了。 不需要解释,因为他是李家二少爷,即便京兆府府尹知道不对劲,也只能“公事公办。” “你知不知道李寻楠已经被抓了。”楚擎笑呵呵的说道:“陈言呢,现在就背着一条人命官司,也就是周虎,瘦猴的死,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只要从李寻楠那里找到突破口,你们李家就完了。” 李木神色微变。 楚擎紧紧看着李木,见到这家伙的脸色后,笑意渐浓。 之所以说这件事,一是因为对方在京兆府肯定还有眼线,其次是想确定李寻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现在看来,就如自己所说,一旦李寻楠招了,陈言就可以洗脱嫌疑了,从而还能拉李家下水。 “一派胡言,本公子只是听闻了我李家人在北市被拿下后前来询问。” “好吧好吧,不承认也无所谓,倒是李二少爷。”楚擎乐呵呵的问道:“正常来讲的话,因为我,陶少章查清了你大哥贪污的税银,而且我又隐藏了这么久,我好歹也算个人才吧,你就不尝试招揽一番吗。” “招揽?” “是啊,比如见我年轻,有前途,告诉我跟着陶少章混落不了好,不如跟着你们李家混,如何如何的。” “你也配!” 楚擎瞳孔微缩:“最近,好多人对我说出了这三个字,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在楚擎的逼视下,李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下场如何。” “陶瑸曾说过这样的话,他现在…吃嘛嘛香,也不是,大病了一场吧。” 楚擎有些尴尬,随即又梗着脖子说道:“陶少章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现在…额…” 楚擎更尴尬了,好像陶少章也活的挺好的。 “对!”楚擎哈哈一笑:“陈言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成了通缉犯,还欠了高利贷连房…” “他如此下场,与你何干。” 楚擎愣住了。 是啊,对自己说“你也配”这三个字的人,好像…都活的挺好的,唯独陈言惨一点,成了通缉犯,但是呢,和自己好像没多大关系。 福三冷笑一声:“对我家少爷说这三个字的人,都没好下场,太子少师大病一场,陶少卿受了伤,陈大人被京中追索…” 顿了顿,福三总结道:“我家少爷是个扫把星!” 李林:“…” 楚擎叹了口气,冲着福三挥了挥手:“你上后面站着去吧,没我的允许,别说话了。” “小的实话实说。” “滚!” “哦。” 也不怪人家福三是猪队友,楚擎先提起来的,装b没装明白,福三帮他找个台阶下罢了,再者说,也是实话实说,楚擎是挺“克”别人的。 刚想再说说场面话,京兆府中走出来了三人,除了张云和陶少章外,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佩绿色玉带,穿正三品官袍,正是京兆府府尹马睿。 马睿长的可谓是仪表不凡,浓眉大眼五官英挺,虽然有些发福,却也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一枚。 正三品,那是朝堂上顶了天的存在,要知道六部尚书才是正三品,而九寺之中,除了大理寺和鸿胪寺外,其他寺卿都是从三品。 可实际上呢,马睿这个正三品,水分很大,准确的说,是京兆府府尹这个官职水分很大。 京兆府府尹,管的是昌京,往大了说,调动京卫他都有权利,往小了说,抓个小偷小摸也归他们负责。 换个说法,那就是京兆府什么都能管,但是什么也管不明白。 打个比方,这几天下雨,北市地势较低,好多地方积水了,京兆府得派人去看看怎么整吧,属于是路政一块的。 可实际上呢,京兆府没有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就得求工部。 就比如抓陈言这事,是武卒和差役去的,但是定罪什么的,如何调查,因为涉及到了官员,又是刑部负责。 京兆府说白了,就是跑腿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 如果单单如此也就算了,主要是受气。 京兆府府尹是三品大员,但是因为负责的破事比较多,不用上朝。 所以导致很多臣子在殿上被天子喷的时候,直接推京兆府身上了,反正京兆府府尹也不上朝。 再拿修路和抓人两件事举例子,天子不乐意了,骂工部,一群饭桶,平个路都平不明白,然后工部的人说了,我们人手不够啊,调集了京兆府的差役和武卒,结果这群人不专业,然后天子就给京兆府一顿喷。 也好比刑部抓人,没抓到,天子喷他们了,他们说了,和我们刑部无关,是京兆府配合我们配合的不给力,然后天子再给京兆府一顿喷。 反正就是什么事都能找到京兆府,毕竟他们什么事都能管,然后什么事也管不深。 除此之外,有的时候六部或者九寺什么事没干明白,负责人是老臣,天子也不愿意骂的太狠,很多事也是情有可原,可要不吭声吧,感觉天子好像奖罚不分明似的,所以…继续喷京兆府! 久而久之,京兆府就成了大昌第一背锅机构,而京兆府府尹这位正三品的昌朝大员,当仁不让成了朝廷第一背锅王! 由此可见,京兆府府尹这三品官员当的是有多憋屈。 正常大理寺少卿是四品的,因为陶少章是关系户,加上升的太快和当官时间短,所以是从四品。 就他这个从四品的官员,进了京兆府,都敢和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马睿拍桌子骂娘,说京兆府的差役全是一群饭桶。 由此可见这京兆府的府尹多窝囊了。 这边刚通过陶少章了解了来龙去脉,张云又跑进来了,说是李家二公子李林拜访,还在外面抓到了一个“嫌疑犯”。 李林连官职都没有,马睿不还是照样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第138章 押入大牢 所谓世家与家族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家树大根深枝叶繁茂,最粗壮的树干便是吏部左侍郎,也就是李林的老爹。 李林虽然一介白身,却代表着李家,也代表着吏部左侍郎。 正是因为如此,京兆府府尹马睿不敢怠慢,亲自来到衙署外。 李林能代表李家在京中和个“交际花”似的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自然也不是不晓事理之辈,连忙迎上前去,弯腰施礼喊了一声大人,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即便是见了面色阴沉如水的陶少章,李林依旧躬身施礼,该喊大人喊大人,哪里能看出恨不得将陶少章碎尸万段的模样。 寒暄片刻,马睿的目光在李林和陶少章二人身上扫视了片刻。 虽然是大昌朝第一背锅侠,可不代表马睿是傻子。 陶少章查李家李木,闹的沸沸扬扬,他岂会不知二人势如水火。 按照陶少章的说法,那就是杀人的非是陈言,而是被嫁祸的,被李家人嫁祸的,李家旁支子弟李寻楠就是参与者。 现在李林来京兆府,自然是因为这件事。 “李公子。”马睿心里和明镜似的,却明知故问:“听通禀之人说,李公子是要报官?” “不错。”李林回头一指衙署门口的楚擎道:“学生怀疑此人与昨日北市命案有关,” 陶少章冷笑道:“笑话,你亲族李寻楠已被押入京兆府大狱之中,明明是你李家栽赃嫁祸,还敢含血喷人。” 李林根本不搭理陶少章,只是看着马睿说道:“李寻楠的确是我李家亲族,不过却是远亲,即便是触犯了昌律,也与其他李家人无关。” 不得不说,李林的确很奸诈,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李寻楠开了口,那就一推二五六说不知情就好。 “不过学生的确是因此事前来,敢问马大人,李寻楠,究竟是犯了何事?” 都不用马睿吭声,陶少章开口道:“在北市鬼鬼祟祟,被本官碰到了,暗中尾随,去了民居,杀害了一个叫做瘦猴的闲汉灭口,李林,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李家做下的那些事,真以为本官查不清楚吗。” 李林依旧看向马睿:“大人,李寻楠可承认了?” “倒是没有,李寻楠说是被污蔑的,是他看到了陶少卿三人去了那瘦猴家中,去了后,瘦猴被陶少卿三人杀害。” 李林微微一笑:“那便是…各执一词?” 马睿没吭声,陶少章哼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岂会做伪证,更不要说,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也亲眼所见。” “侍郎之子与大理寺少卿…”李林摇了摇头:“自然是不会无端污蔑别人,可若是…若是这人命官司本就牵连到了你二人,那就不好说了。” “李林!”陶少章满面怒容:“你还敢含血喷人。” 不得不说,这俩玩意都是半斤八两。 李林是陷害了陈言,不过陶少章也是做了伪证颠倒黑白。 马睿满面苦笑。 涉及到了李家和大理寺少卿,这种事,他还真管不了。 可实际上呢,走程序的话,还真是京兆府该管的。 其实马睿心里也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 从个人角度来看的话,他相信陶少章。 毕竟陶少章的口碑在那摆着呢,这小子头铁的很,又是个愣头青,而李家做事历来狠辣,涉及到家族根本利益,可谓是不择手段。 可这是他个人的看法,却不能因为他相信陶少章就表现出偏听偏信的模样。 “大人,学生也知你为难,若是陶大人有证据,学生束手就擒,不过倒是那工部左侍郎之子,昨日去了聚福斋,还打了人,更是有人看到陈言也在那里。” 看向陶少章,李林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这件事,陶大人总不能否认吧。” 陶少章面色阴晴不定,确实是事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马大人,那左侍郎之子,即便没有杀人,昨日也打了人,更与陈言私交甚好,嫌疑甚大,不应押入大牢吗。” 陶少章口不择言叫道:“胡说八道,他打了人是不假,却未害人!” 猪队友+1。 李林哈哈一笑:“打人亦是触犯了昌律,应押入京兆府大牢,苦主身死,嫌疑甚大。” “李林,你有本事冲本官来!”陶少章双目血红:“谋害本官好友,你这心思鬼蜮之辈,我陶少章,与你势不两立!” “陶大人,你说李寻楠杀了人,李寻楠,也说你杀了人,此事不说,马大人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可那工部左侍郎之子却打了人,无数北市百姓都见到了,这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难不成你这大理寺少卿,要包庇他。” “你…” 见到两人争执不下,马睿叹了口气。 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是真不愿意掺和到陶家和李家之间的争斗。 前者是世家门阀,亲族不计其数,掌舵的更是吏部天官左侍郎 陶家也不差,虽然是后起之秀,却在昌京士林之中生命无二,陶瑸更是太子少师。 两边,都不好得罪,他都惹不起,但是呢,有一人,他惹得起,楚擎。 总在这吵吵闹闹也不是回事,马睿扭头看向陶少章:“陶少卿,在京中伤人,又与陈言昨日同去了聚福斋,按理说,楚文盛之子,本官,是要押下的。” “马大人,这…” “公务在身,陶少卿莫要为难本官了。” 能干京兆府府尹的,就是个白痴,天天背锅也背的学聪明了。 李家,他不想得罪,当然,陶家也不愿意得罪。 可必须得罪一家的话,他选择陶家。 因为陶家人比较讲理,就是一群读书人,没李家那么“狠”。 不待陶少章再开口,马睿回过头,两旁的差役跑了过去。 指了指门口背着手面无表情的楚擎,马睿道:“去,将人押入牢中,撰了供状再说。” 还好,马睿留了余地,虽然是押入大牢,却没说一直关着,估计录完了“口供”就能将人放了,好歹楚擎也是工部侍郎之子,而且还是户部官员。 马睿也不过是打太极拳罢了,准备一会让人去趟刑部,看看刑部能不能接手,毕竟涉及到了六部的官员,他京兆府是玩不明白了。 陶少章也知道多说无益,告辞也不说一声,匆匆跑向了楚擎。 “楚公子莫要担忧,我这就去楚府报信找楚大人,最多半日便能将你放出来。” “我靠!”原本还不算太担心的楚擎骂上了:“你特么找我爹有个屁用,他好使吗。” 陶少章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找谁爹?” “你爹!” “对对对。”陶少章也是糊涂了,一拍额头:“我这便回府让爹爹来将你保出来。” “你和老陶说清楚啊,我口风不严的,他要不管这事,没准我就给你卖了。” 陶少章:“…”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他找他爹,你找我爹去,你先去户部,找邱万山和卫大人,将情况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回府,和我爹说避重就轻的说一下,就说是个误会,告诉他别担心,陶家人会给我弄出来的。” “小的明白。” 李林在远处望着楚擎,冷笑不已。 陶少章以李寻楠当突破口,李林,何尝不是想要以楚擎当突破口,要知道他李家在京兆府安插的,可不止一个李寻楠。 除了李林,马睿也在望着楚擎,苦笑连连。 楚公子,陶、李二家都是大佛,本官得罪不起,也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殊不知,楚擎真的挺“克”人的,上到太子少师,下到从六品主事,说克谁就克谁,马睿这位京兆府尹今天也得走背字。 第139章 捞人 楚擎没反抗,他也反抗不了。 还好,李林只是“指认”了楚擎,没指认福三,要不然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差役倒是客气,带着楚擎走进了京兆府中,与李林擦身而过时,后者身旁的张云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与此同时,卫长风也下朝回到了衙署之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后,没有像众人所料那般勃然大怒,而是让大家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只是将邱万山留了下来。 直到众人都离了班房,卫长风的老脸上方才流露出了愤怒之色,咬牙道:“李家要对付陶少章…竟敢欺辱到老夫的户部头上!” 听这句话就知道,卫长风根本没怀疑陈言是否杀了人,第一时间就猜测到是李家搞的鬼。 “卫大人,倒也是意料之中。”邱万山摇头苦笑:“陈言与陶少卿交好,陶少卿在议政殿中拿出了核算过的账目,李家定是误以为这账目是陈言核算出来的,这才对陈言出手。” 说完后,邱万山也觉得挺奇怪的,就陈言那怂包样子,是怎么在京兆府差役和武卒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账目是楚擎核算出来的,李家早晚会知道此事,那么楚擎,也必然会面临李家的报复。”卫长风直视邱万山:“记得老夫曾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邱万山正色道:“下官自会保楚擎安然无恙。” “记得就好,楚擎去了大理寺多久了,为何还未归来?” “要不,派人去大理寺问一问。” “不,不去大理寺,去京兆府,你亲自去,询问京兆府府尹马睿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竟敢来老夫户部拿人。” “下官这便去。” 说完后,邱万山又提及了另外一件事:“刚刚询问了几个主事,昨夜陈言下午未在衙署之中,快入夜时回到了衙署,又与楚擎一同离开,这李家,想来早就盯上了陈言,陈言又与楚擎走的近,怕不是…” “李家同样盯上了楚擎?” “下官怕是如此。”邱万山略显担忧的说道:“大人,李家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倘若真是如此,下官只可帮着楚擎抵挡这明枪,至于这暗箭…” “老夫说了,暗箭,自然老夫来挡,若是明枪,你担待不起,便提老夫的名号,速去京兆府,问问关于陈言之事。” “是。” ………… 皇宫之中,老太监孙安拟好了圣旨后,关于楚擎赐官的事。 正常授官,走流程是要过吏部和尚书省的,当然也分品级和官职。 不过一般虚衔的话,尤其是东宫属官或者是宫内的官职,天子都可一言而定,不用知会吏部和尚书省。 就算不是虚衔,莫说从七品,便是正五品,天子都开口了,外臣也不会多问一嘴,就比如陶家父子。 太子少师没实权,天子给太子找个老师,都不用和外臣打招呼,即便是从四品的陶少章,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子嘉奖从龙之臣陶家,所以陶少章就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至于楚擎这从七品的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宫中造个册再给件官袍就行。 虽然看起来不正规,但是只要圣旨一接,楚擎会从一个从八品的小小署丞华丽丽的变身成了从七品,不过是从文官变成武将了,而且还是东宫属官武将。 黄老四看过圣旨后,盖了玉玺,笑道:“这楚擎,倒是知情识趣之人,朕昨夜在韬武殿中,睡的很是舒适。” 老太监没好意思吭声。 那可不咋的,那床能趟七八个人,谁那么折腾之后也睡的踏实,不止踏实,您今天走道还有发飘呢。 “去吧,将这圣旨交到楚擎手中,莫要让他以为朕小气,千贯,就不给了,这从七品的官职,总抵得上了吧。” 孙安笑着应了声是,随即带着圣旨离开了议政殿。 出了殿,叫上两个禁卫,怀揣着圣旨的老太监出宫前往楚府。 ………… 陶府,陶瑸撮着牙花子,望着鼻青脸肿的陶少章,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为父说你什么好,要说你什么才好,你这混账,为何要揪着这李家不放,气煞老夫,气煞老夫啊。” 陶少章是刚跑回来的,心中担忧楚擎,入了府就找老爹将情况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恳求老爹赶紧去京兆府捞人。 “查账目,查账目,这账目,岂是这么好查的,那李家,又岂是好开罪的。” 陶瑸吹胡子瞪眼就是一通骂:“为父如何说的,如何说的,你这是…你这是引火烧身啊。” “爹,待将楚公子带出京兆府再责罚孩儿不迟。” “老夫管那夸口小儿作甚,倒是你,你堂堂的大理寺少卿,为何和这名声臭不可闻的夸口小儿厮混在了一起?” 陶少章不乐意了,沉着脸说道:“爹爹你对楚公子多有误会,楚公子他…他同样是忠肝义胆之士,只是…只是…只是隐藏的太深。” “那夸口小儿是忠肝义胆之士?”陶瑸都被气乐了:“为父,明日入宫恳请陛下命御医为你诊治一番如何,章儿觉得,是寻擅脑疾的御医好,还是寻擅目疾御医,还是说,带两个御医来府中为你诊治,就是怕这二位御医在打起来。” 要不说是大儒呢,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言下之意,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就你这熊样的,俩御医来了都得打起来,不知道是该给你看脑子好还是看眼睛好。 “爹,李家肯定还有后手,那京兆府大牢是什么地方,关押的皆是些地痞无赖,若是楚公子出了事,孩儿怕是终生难安。” 陶瑸一脸狐疑:“你与这夸口小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此挂念他的安危?”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爹,还请您速速换了衣服和孩儿去京兆府中将楚公子保出来。” “不去。”陶瑸一脸嫌弃:“本就吃罪了李家,保甚保,你还嫌这乱子不够大吗。” “爹!” “不去!” “爹你怎能如此固执。” “混账东西!”陶瑸一拍桌子:“今天便是你说破了天,老夫也不去。” “好!”陶少章一咬牙:“那楚公子可是说了,他嘴巴不严,若是您不去搭救,他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便是出卖了孩儿也不无可能。” 陶瑸愣了一下,怒道:“你刚刚不还说他是忠肝义胆之士吗?” 陶少章老脸一红:“他隐藏的比较深,可能…可能还会隐藏一阵子。” “都要出卖你了,还隐藏的比较深?” 陶少章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嗯。” “你他娘的还嗯?” 陶瑸决定了,还是找擅脑疾的御医吧,应该和眼疾没多大关系,不是眼瞎遇人不淑,就是他娘的脑子有坑! 第140章 熟悉的胖子 《昌律》这个东西吧,分人。 楚擎以前不是没打过人,打过,在北市,没少打。 不过从来没被京兆府的人给抓过。 今天被弄到大牢里,不是因为打的人死了,而是因为“举报”他的人姓李。 京兆府的大牢就两层,都在地下,潮湿,味道难闻。 不过关的大部分都是上不来台面的小偷小摸,真正的“狠角色”一般都关在刑部大牢中。 楚擎原本去的是第一层,好歹也是工部侍郎之子,加上有官身,关在第一层,也没上脚镣,跟在他身后的差役很客气,两步一句公子担待,三步一句公子委屈。 牢房在最里侧,铺着干草,还算整洁,里面只有一名囚犯,铺头散发,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楚擎进去后,倒不是很担心。 不说老爹的身份,他本身就是有官身的。 不管这事怎么查,他就不算不被放出去,最后也得转移到刑部大牢。 而且就算陶少章不救他,卫长风得了信也肯定想尽办法将他弄出去。 牢房三侧墙壁,一侧铁栏,空气极为浑浊,外面插着的火把摇曳不定,有些阴森森的。 既来之则安之,楚擎来回扫了一眼后就盘膝坐下了,开始思考。 陶少章如果是聪明人,一定会将这件事情闹大,闹的大了,就会引起天子的注意。 那么说来说去,这件事其实还是要看天子。 卫长风已经透露过口风,天子是想要查账的,查天下的账目。 正常来看的话,事情是对他有利,因为天子查账。 可天子这个“查”,究竟是一个都不放过的“查”,还是有选择性的“查”。 换一种说法,天子对李家是个什么态度? 要知道天子虽然交代卫长风查账,可是却没说从“李家”或是萧县开始查。 如果天子不愿意动李家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楚擎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 站起身,楚擎转过头,看向角落里垂着头穿着囚衣的囚犯,寻思闲着也是闲着,随意开口道:“哥们,怎么进来的啊,进来多久了。” 角落里的囚犯果然是醒着的,抬起头,脸上脏兮兮的,双眼无神。 楚擎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 囚犯也是如此,脸上闪过一丝恍惚,随即脱口叫道:“是你,是你这天杀的小贼!” 楚擎傻眼了。 这家伙,竟然是之前在皇宫外面和自己抢活的広家大少爷広高智。 “你参加减肥训练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错,这人正是曾经的工部右侍郎之子広高智。 原本広家是都被押在刑部的,不过広高智情况有点特殊,之前吃了虚数四十实数五十二的杖责,几乎是个半残,在家还没养明白就又被押到刑部地牢里了,伤势长时间不见好转,后来刑部的人怕出人命,加上也不是主犯,就给这胖子送到了京兆府大牢,隔三岔五让郎中来上点药,等差不多了看看情况再送回刑部大牢。 広高智狂笑出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活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如今已经并不算是大胖子的小胖子広高智笑的那叫一个快意啊,直到楚擎走到了他的面前。 “啪”,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帖子呼在了広高智的脸上,笑声戛然而止。 楚擎满面奇怪:“你有什么可笑的。” “你…你打我?” 楚擎反手又抽了一个嘴巴子,感觉手感还不错:“是啊,我打你,怎么了。” “你…你也是阶下囚,你还敢打我!” “是啊,我也是阶下囚,同为阶下囚,你双脚被捆着,我却能自由活动。”楚擎扬起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换句话说,就是我可以随便抽你,所以我很奇怪。” 楚擎这次是个二连击,正手反手俩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很奇怪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広高智捂着脸,笑不出来了。 是啊,自己有什么可笑。 这家伙虽然也成了阶下囚,可和揍自己…似乎并不冲突啊。 楚擎歪着脑袋问道:“还笑吗?” 広高智吞咽了一口口水。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広高智捂着脸,脑袋和个拨浪鼓似的摇着:“不笑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傻缺。” 広高智身体紧紧的贴着墙壁,满面畏惧之色。 这次轮到楚擎哈哈大笑了:“你个死胖子也有今天,还狂不狂了。” 広高智哭了,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憋回去!” 広高智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活该!”楚擎掐着腰,终于找到那种小人得志的状态了:“不是说要搞死我吗,搞死我爹吗,还搞吗。” 広高智不吭声,楚擎扬起胳膊,前者赶紧叫道:“不搞了不搞了,我知道错了。” 楚擎踢了踢地上的镣铐,乐呵呵的说道:“都半残了,还锁着,挺看得起你啊,别在那坐着了,蹲着,蹲好。” 広高智二话不说,忍着腿上的剧痛靠着墙边蹲好。 楚擎:“双手抱头。” 広高智双手抱着了脑袋,泪珠子和开闸的洪水一般滴落在干草上。 “这叫什么,知道吗,苍天饶过谁,你爹贪了那么多,导致多少百姓受灾,看你那跋扈的模样就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咎由自取,活该!” 広高智垂着头,也不吭声,就是哭。 楚擎好奇的问道:“对了,这么多年来,你爹贪了多少钱啊,有没有私藏一些,藏在哪里了?” 広高智还是不吭声,楚擎扬起了胳膊。 被三番两次羞辱的広高智终于爆发了,低吼道:“你莫要得意,我一定会被救出去的,到时候要你好看!” 狠话倒是说出来了,问题是広高智还是蹲在那抱着脑袋。 “别做梦了。”楚擎哭笑不得的说道:“谁敢救你,天子在议政殿上亲自让人扒的你爹官袍,谁敢救你们。” 広高智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因何被捉拿进来的?” “杀人。”楚擎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两个,死的特别惨。” “真,真的么。” “要不然你以为我堂堂的工部侍郎之子,怎么会被抓到京兆府中。” 広高智呼吸粗重,身上的肥肉抖个不停,目光畏惧。 楚擎嘿嘿一乐,盘膝坐下了,轻轻锤着大腿说道:“好好在这里反省,坦白从严抗拒从宽,和官府将你爹和你広家人做的那些破事都交代了,争取个宽大处理,明白吗。” 広高智低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老子问你话呢,明白没明白。” 広高智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明白明白。” “嗯,好好改造吧。” 要么说人不能狂,一狂就容易挨削。 広高智很狂,所以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楚擎也很狂,所以传来了脚步声。 两个穿着差服的差役走到了牢房外,都是三十开外,手里拿着竹简和笔,明显是狱卒。 “你就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其中一个狱卒满面冷笑,瞅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待宰的羔羊。 楚擎站起身,望着两个不怀好意的狱卒,面露戒备。 第141章 凶险 “楚公子,马大人交代小人了,得问个供状,多担待。” 狱卒话说的客气,可脸上阴狠的笑容却是毫不掩饰。 楚擎打量了一番两个狱卒,脑中警铃大作,这二人,明显是不怀好意。 牢房门被打开了,狱卒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哪里问供?”楚擎皱着眉。 “自然是亮堂的地方。” 楚擎见到两个狱卒并没佩戴刀剑或者水火棍,虽是戒备,却未声张。 走出了牢房,两个狱卒一前一后,带着楚擎来到了最深处。 也是一个房间,不过没有牢门,一个被固定在地上的木凳摆在中间,墙壁挂着一些绳索、竹筒、粗布等杂物。 指了指木凳,狱卒笑道:“楚公子,坐下吧,小的撰了口供再带您回去。” 楚擎没吭声,坐在了木凳上,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还没问两位,怎么称呼。” “做狱卒的,哪里有名字,兄弟们辖的是甲子号,唤小的甲一就成,后面的是甲二。” 甲一说完后,摊开竹简,自话自说道:“昨日,可是去了北市。” 楚擎嗯了一声。 “打了人,与户部从六品主事陈言同去的,对么。” 楚擎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这个叫做甲一的狱卒,虽然是在询问,可手上不停,唰唰唰写着,丝毫停顿都没有。 楚擎觉得不对头,故意拖着,果不其然,甲一像是问他,却是自顾自的说道:“去聚福斋,是为地契,那掌柜的叫周虎,未说地契在哪里,便被你们打了一顿。” 身后叫做甲二的狱卒终于开口了,沉声道:“之后他们便离开了,算不得大事。” “不错,算不得大事。”甲一应着声,手依旧未停,在竹简上快速的写着。 楚擎冷眼旁观,余光开始扫着墙壁上挂着的杂物。 沉默寡言的甲二站在火把下,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楚擎。 楚擎微微一笑:“你瞅啥。” 甲二不吭声,甲一还是在写着。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甲一终于停笔了,抬起头:“撰写好了,楚公子画个押,小的这就给您带回去。” 说完后,甲一卷起竹简,只露出最后一小段,递了上去。 所谓画押,就是在供状上画个“花押”十字,表示认可。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能给我看看你写的内容吗。” 甲一依旧在笑着:“有甚可看的,就是撰写昨日之事罢了,楚公子画上押便可。” “我不看怎么画押。” 甲一的笑容消失了,皱着眉:“楚公子,莫要为难小的。” “李家人。”楚擎微微摇了摇头:“对么?” 甲一也不装了,回头看了眼甲二,后者满面狰狞之色:“不吃敬酒,便是吃罚酒,楚公子,莫怪小的,只能上手段了。” 话音一落,甲二突然掀开身后盖着干草的破布,只见捆好的干草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楚擎面露喜色,冲着门外叫道:“陶大人,你可算来了。” 两个狱卒面色微变,下意识回过头去,就在此时,楚擎突然暴起,扬起右拳就击在了甲一的脸上。 闷哼一声,甲一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甲二反应过来是被耍了,抄起干草上的短棍,结结实实砸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强忍着剧痛的楚擎咬着牙,又狠狠踹在了甲二的腹部。 倒在地上的甲一大骂连连,刚要爬起来,面门又挨了楚擎一脚,斗室之内,三人扭打在了一起。 先发制人的楚擎并未占太大便宜,虽然击倒了相比之下略显瘦弱的甲一,可身材高壮的甲二挨了一脚却未伤分毫,手中的短棍又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楚擎只能抬起右臂挡住了这一下,胸口却挨了一脚,接连后退贴在了墙壁上。 眼看着暴怒不已的甲二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楚擎没多想,抓起竖在墙壁旁的干草叉抡了出去。 “噗嗤”一声,锈迹斑斑的干草叉刺入了甲二的头颅之中。 手中短棍掉落在了地上,甲二也跪下了,双眼之中的生机,渐渐消失。 甲二倒了,脸上还插着干草叉。 楚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煞白。 甲一刚爬起来,失声尖叫:“杀人,你杀人,你敢杀人!” 楚擎一咬牙,再次扑了出去,将刚爬起来的甲一扑倒在地,手忙脚乱的骑在对方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挥拳。 一拳又一拳,楚擎也记不得自己砸了多少拳,直到彻底力竭,直到满面血水的甲一没了声息,直到他全身再无一丝力气,侧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大脑一片空白的楚擎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迅速爬了起来,望着昏迷不醒的甲一,望着甲二的尸体,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已经没心思顾忌自己竟然杀人了,只是无比紧张的捡起了竹简,手指略微颤抖的翻开后,看向上面记录的内容。 扫了一眼后,楚擎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错,他被诬陷了,被栽赃了。 上面写着他和陈言预谋夺回地契,又是如何行凶杀了周虎,又如何毒死了瘦猴,被李寻楠见到后,又如何血口喷人的。 将竹简卷好放入怀中,楚擎拖着死狗一样的甲一往牢房里走。 打开牢房,将甲一扔了进去。 来到惊恐不安吓的说不出话来的広高智面前,楚擎冷声问道:“狱卒多久巡视一次,几人巡视,除了狱卒,还有谁有监牢的钥匙。” “你…你…你做了什么?” 楚擎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随即抓起了甲一的头发:“看清楚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狱卒。” 捂着脸的広高智眯着眼睛望了过去:“是,不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 “是,是差役,不是狱卒。” “你怎么知道。” “他找过我。”早已吓的六神无主的広高智哆哆嗦嗦的说道:“是他威胁了我,询问我爹爹的账本在哪里。” “账本?” “是,李家派…” 说到一半,広高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闪烁,又不吭声了。 “李家?”楚擎冷笑道:“没想到还他妈有意外收获,死胖子,不怕告诉你,我刚弄死了个狱卒,尸体就在旁边,你要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一边说,楚擎一边将衣服都脱了下来。 胖子面色煞白:“你要干…要干嘛?” “干你妹!” “我没有妹妹。” “…” 第142章 劫持 広高智是真被吓坏了。 原本,楚擎说他是因为“杀人”进来的,他还半信半疑。 现在,信了个十成十。 在外面杀人,被抓进来了,然后,进来又杀一个,这特么就是个畜生啊! 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的広高智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原来楚擎在这里碰到広高智,还真不是巧合。 这胖子应该是在刑部被关着的,结果李家人动用了关系,将他弄到了京兆府大牢之中,以受了重伤为由。 而这间牢房相对来讲干净一些,属于是vip牢房,俩人都是官二代,所以在这碰见了。 至于李家人为什么要将这胖子从刑部弄出来,因为“账本”。 萧县县府李木不止贪税银,也贪官银,而六部之中,能够动用钱粮的,只有户部和工部,李木是个贪官,広海尚也是个贪官,俩人一拍即合,一起做假账,私卖工料,同流合污,不知贪了多少钱。 这也是为什么広海尚明明能力平平却可身居右侍郎之位,正是因为李家有人罩着他。 広海尚也不是傻子,多留了个心眼,这些年来贪污的数额都记录了下来,记录在了一个账本上。 这位右侍郎被抓后,托人去给李木带了句话,让李家人营救他,要不然就把账目交给刑部,大家一起死。 在刑部,李家人没办法动手,也没办法将広海尚弄出来,所以就给他的胖儿子弄出来了,想着作为広家大少爷,这胖子没准能知道账本藏在了哪里。 结果还真是这样,広高智不知道账本在哪里,但是知道老爹有个私宅,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前几天逼问他的不止有一个甲一,还有一个自称叫做张云的家伙,说他是李家的三管家,可以留这胖子一命,胖子就信了,吐露了实情。 根据胖子对外貌的形容,楚擎第一时间想到了今日伴在李林身边的那个中年书生。 不过楚擎现在身陷牢笼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管这种事了。 问清楚了狱卒的倒班情况,迅速换上了甲一身上的衣服,将这家伙捆严实堵住嘴后,楚擎找到了一把水火棍,随即躲在监牢入口的阴影处。 京兆府外面遍布差役和武卒,他根本混不出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赌一把。 如同一个等待着目标上钩的蟊贼,紧紧握着水火棍的楚擎熄灭了所有火把,耐心等着换班的狱卒进来。 还好这一层牢房不多,管着的囚犯只有十几人,大多是形容枯槁的罪囚,不是睡了就是双目无神的坐在那里,倒是没引起什么轰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脚步声传来,楚擎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狱卒走了进来,见到黑灯瞎火的,微微“咦”了一声,第二个狱卒紧随其后。 楚擎抄起水火棍,精准无比的砸在第二个狱卒的后脑勺上,应声而倒。 第一个狱卒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起棍落,又倒下一个。 楚擎长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还有敲闷棍的天赋。 迅速将监牢的铁索挂上,找到绳索,将两人捆住,堵上了嘴,然后将钥匙挂在身上,楚擎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现在,整个地下一层的牢房,全是他的“人质”!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看陶少章和卫长风能否及时赶来。 此时此刻的楚擎,不信任任何一个京兆府的人,包括京兆府府尹马睿。 ………… 京兆府正堂之中,马睿捧着茶盏,哼着小调,颇为得意。 李家,本官得罪不起,得罪了,不知道要怎么报复本官呢。 陶家,本官也得最不起,得罪了,那太子少师不知道要找士林中人如何骂自己。 可这楚家,嘿嘿,得罪的起。 莫说工部左侍郎,便是刘勋,那也是个没实权的尚书,没在怕的。 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之子,抓了也就抓了,等刑部接受了便与京兆府无关,谁都不得罪,美滋滋。 刚要喝口茶,文吏跑了进来。 “大人,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求见。” “李林说的果然不错,楚家还真是投靠了邱万山。”马睿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轻笑道:“请进来。” 文吏跑走了,过了片刻,带着邱万山走了进来。 “诶呦,邱兄,有些时日不见了。” 马睿站起身,满面笑容,热络的走了上去。 邱万山也是笑呵呵的:“马大人客气。” 二人随意寒暄了一阵,马睿心下安定。 看邱万山这乐呵呵的表情,估计也是走个过场,没准备真的将楚擎保出去。 “就知邱兄要来,特意备了新茶。” 马睿哈哈一笑,双方落座。 邱万山拱了拱手:“那便多谢马大人款待了,既然知道邱某的来意,那邱某就开门见山了。” 马睿苦笑道:“邱兄,这你可为难我了,李家的李林可是特意交代了,这事,本官做不了主。” 邱万山表情微变:“问都不许问?” “有甚可问的,又不是什么大事。”马睿压低了声音:“那李林,知道邱兄要来,不如这样,你速速离去,我就当你未来过,也省的让你与李家交恶,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何。” 邱万山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是如此,若是因此开罪了李家,确是有些不值当。” 要么说邱万山是个老狐狸,卫长风让他来问陈言的事,这家伙一听说李家人也来了,顿时打了退堂鼓,再一个也的确是没什么可问的,无非就是陈言被栽赃罢了。 “好,那愚兄就不叨扰了,改日请马大人吃酒。” “好说好说。” 马睿连忙起身相送,二人一前一后。 眼看着邱万山都走到门槛了,马睿也是有口无心多说了一句。 “邱兄安心便是,楚家那边,你随意敷衍一番即可,那楚擎,在京兆府大牢之中断然不会受罪。” “楚擎?”邱万山愣住了,转过头,一头雾水:“和楚擎有什么关系。” 马睿比邱万山更迷糊:“邱兄不就是来问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的事吗?” “本官是问陈…”邱万山面色大变,失声叫道:“楚擎在你京兆府大牢之中?!” 马睿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如此啊,邱兄不就是因此事…” 没等马睿说完,邱万山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要害死本官不成?!” 第143章 乌眼青 马睿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刚才还好好的,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邱万山急了:“放人,现在就放人,快!” 马睿哭笑不得:“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之子,邱兄这是怎地了,难道还…” 邱万山双眼都呈现出了血色了:“少他娘的废话,快些放人!” 马睿不乐意了。 虽然他是大昌朝第一背锅侠,没什么牌面,可毕竟品级在那摆着,邱万山是户部右侍郎,虽然掌握着实权,可要说怕,也怕不到哪去,无非就是不想得罪罢了。 被邱万山这一口一个“他娘的”骂着,到底还是生气了。 “邱大人。”马睿沉着脸冷声道:“虽不知道你为何要保那楚擎,可这小子,的确是打了人,他也没有反驳,打了人,被拿下大牢,应有之意,更不要说,李林可是交代了,本官…” “你糊涂啊,楚擎他可是卫…” 说到一半,邱万山及时收住了话头。 如果他直接报出卫长风的名号,马睿肯定是会放人的,可问题是来的人是自己,要是李家人知道了,八成会记恨上他。 想到这,邱万山笑了,拱了拱手:“是下官唐突了,告辞。” 一语落毕,邱万山转身就走,走的还特别快,留下马睿一脸懵逼,如同刑天拿着海飞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头雾水的坐了回去,马睿有些犯嘀咕。 这邱万山不是什么好鸟。 今天不是很给面子,日后…这王八蛋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的京兆府穿小鞋啊。 一时之间,马睿有些后悔了。 刚刚应该多问几句才对,看的出来,这邱万山,似乎还挺在乎那楚擎的。 患得患失之间,文吏又跑了进来。 “大人,太子少师陶瑸陶大人,与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求见。” 马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陶师也来了?!” 文吏苦笑道:“是。” 马睿顿感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陶家那点事,他很清楚。 陶少章想查李林,可陶瑸呢,却只想着给太子教书,不愿意让陶家人牵扯到这些破事之中。 所以马睿还真就不怎么怕陶少章,陶家的扛把子是陶瑸,陶瑸和皇帝走的近,陶少章就是个愣头青罢了。 而且刚刚也没为难陶少章,就是抓了个楚擎,谁知连太子少师都来了。 “快请快请,不不不,本官亲自迎接。” 马睿顿时慌了神,赶紧整了整官袍,快步而出。 一直到了,衙门外,见到了陶家父子,马睿再次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 “下官,京兆府府尹马睿,拜见陶师。” 该有的礼节,丝毫不少。 要知道陶瑸非但是太子少师,还与皇帝关系近,非但与皇帝关系近,还是京中士林的大哥级人物。 可以这么说,但凡混官场的,都不愿意得罪陶瑸,因为这老头子一句话,就可以让某个读书人身败名裂,而官场上的,都是读书人。 当然,除了某个走后门的从八品署丞。 陶瑸淡淡的说道:“马大人无需多礼,老夫是来保个人。” 马睿一脸苦笑:“楚公子?” “不错。” 马睿嘴里暗暗发苦。 谁能想到,太子少师竟然亲自来了。 “陶师请入堂,先喝杯茶歇息歇息。” “也好。” 三人进了正堂,马睿也不敢做主位,亲自泡了茶。 陶少章不发一言,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陶瑸虽然是心中百般不情愿,可还是依旧违心的说道:“这夸口小…这楚公子,与老夫,与老夫,也算是忘年交了,平日里,切磋些诗词歌赋,品性上佳,断然不可能谋害旁人,老夫想将楚擎保出来,马大人卖老夫个情面如何。” 马睿惊着了:“楚公子竟与陶师是忘年交,还切磋诗词歌赋?” “是如此。” “想不到,下官倒是没想到,这楚公子,竟还有如此文采。” 陶瑸呷了口茶,没好意思吭声。 马睿这次是真的开始摇拽不定了。 李家固然可怕,问题是这陶瑸都亲自出面了,这面子,不给不行啊。 见到马睿犹豫,陶瑸笑道:“马大人安心便是,楚擎此子,品性纯良,是个难得的好后生,观他模样就知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安生的很,莫说骇人,便是吵嘴都…” 话还没说完,文吏疯了似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监牢被劫了。” 马睿霍然而起:“什么?” “那楚擎,那叫楚擎的人,抓了四名差役,封了监牢,还有二十三名案犯,都被他抓了!” 陶瑸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陶少章目瞪口呆。 马睿一脸白日见鬼的模样:“胡说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岂能劫了监牢?!” “是,是如此的,监牢的大门都从里面锁住了,钥匙都在他手里,他说谁敢靠近,他就宰了差役,还在监牢里铺满了干草,谁进去就点了监牢!” “混账!” 马睿大失分寸,刚要跑出去,陶少章叫道:“我也去。” “不可,万万不可,此等凶徒本官闻所未闻,陶大人不能去,陶师也不能去。” 陶少章刚要再开口,陶瑸赶紧拉住了自己的好大儿。 老陶也是震惊了。 他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识犯人能给监牢“劫持”的。 ………… 楚擎站在监牢大门的后面,掏了掏耳朵。 他对工部没啥好感,除了老爹,都是一群废物,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但是他现在对工部改观了,还真别说,这京兆府的大牢盖的,嘿,那叫一个结实。 大链子一缠,铁锁在里面一挂,牛来了都拉不动。 四个衙役,他弄死一个,抓了仨,都被捆的严严实实的。 加上二十多个囚犯,人质都在牢房里关着。 楚擎也想开了。 事到如今,去他大爷的,放手干吧,总是苟着也不行,关键时刻该莽就得莽,不莽的话,早死甲一甲二手里了。 监牢外狭长的甬道中,衙役门拿着水火棍,如临大敌,骂骂咧咧。 “别他妈吵吵了,再吵吵,老子宰了人质。” 衙役门不吭声了,随即齐齐喊了声大人,京兆府府尹马睿来了。 来到监牢外,马睿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 不用想,这事肯定得上达天听,陶家和李家的事先不说,他京兆府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知道要怎么被天子责罚呢。 “你好大的狗胆。” 来到监牢外,马睿大骂道:“想抄家灭族了不成。” “诶呦。”楚擎耸了耸肩:“这不是亲爱的马睿吗。” 看向马睿,楚擎目光渐冷。 甲一甲二是衙役,敢这么嚣张的栽赃他,八成是这个京兆府府尹也被李家收买了。 其实吧,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马睿不愿意多事是不愿意多事,但是确实不存在投靠谁或者被谁收买的的情况,甚至还是个愿意为老百姓做主的好官,当然,如果欺负老百姓的也是老百姓,他是愿意声张正义的。 “将牢房打开,本官会为你求情。” “求你奶奶个腿,我一开门就被剁成肉泥!” 马睿急的够呛,拖的时间越长,自己越倒霉,连忙说道:“楚公子这是何必,有何冤情说出来便是。” “和你说,说个屁,狗官!” “你…” “你什么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李家是一伙的。” “好好好。”马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不与本官说,那与太子少师陶大人说如何,陶大人就在上面。” 楚擎微微一愣:“真的?” “本官为何会骗你。” 楚擎一脸狐疑,问道:“那陶大人,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说,说你是年轻俊杰,与他是忘年交,整日与他切磋文采,拿你将亲儿子对待。” 楚擎沉默了,眯起了眼睛。 过了片刻,楚擎从怀里拿出竹简,随即摊开。 “这上面,是狱卒自己写的口供,要栽赃我,你看。” 黑灯瞎火的,马睿哪里看不着。 可一听这话,心里却咯噔一声。 是啊,楚擎好歹是工部左侍郎之子,又在户部任职,没必要劫持狱卒闹出这么大个案子啊。 “此话当真,狱卒栽赃你?” “骗你干什么,你过来看。” 楚擎走到铁门旁,将竹简贴了过去。 马睿神色大变,连忙将脑袋凑了过去。 “你拿的近一些,若有冤情,本官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这是实话,马睿虽然油滑,但是决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出这种恶徒。 “你把脑袋伸进来不就完事了,我要是把手伸出去,你再把竹简抢走了呢。” “也是。” 马睿和要出壳似的,然后把脑袋伸了过去,刚要定睛一看,然后…一个硕大的拳头直接怼他眼眶上了。 楚擎一击得手连忙后撤,破口大骂:“上坟烧报纸,糊弄你爹,狗官,还想忽悠老子,陶瑸那老王八蛋不骂我就不错了,还忘年交,还切磋文采,还当亲儿子对待,你当我是白痴!” 捂着眼眶的马睿大吼道:“给老子把门砸开!” “累死你大爷!” 马睿气归气,又补充了一句:“砸开门,莫要伤了他性命!” “he-pei。”楚擎一脸不屑:“还尼玛搁这跟老子装!” 第144章 苦逼呵呵 就偷袭马睿这件事吧,其实还真不怪楚擎。 首先是広高智这胖子,李家人给他安排到京兆府大牢里了,张云可以随便出入,狱卒还能言行逼供,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然后再说他,俩狱卒要栽赃他,栽赃的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最最最主要的是,是陶瑸,楚擎知道自己和老陶是个什么关系,他太清楚不过了。 陶瑸说自己和他是忘年交,还说自己文采斐然,说当亲儿子对待,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因为皇宫那事,这老头差点没死自己手里,不骂自己是个杀千刀的夸口小儿就不错了。 总之,这样那样的情况和原因,马睿说的一番话,楚擎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眼看着一群衙役过来撞门了,楚擎二话不说,打开牢房,从里面揪出已经醒来并且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甲一,扑头盖脸正手反手就是四个嘴巴子。 楚擎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把短刀,抵在了甲一的脖子上,冲着外面大喊道:“京兆府府尹说的话,本少爷是一个字都不信,也不需要证明给他们看什么,但是你们,你们这些武卒和衙役,听好了,就是这家伙,栽赃了我,竹简就在我怀中,上面是他亲笔所写,还要灭我的口!” 顿了顿,楚擎冷笑连连:“如果我今天死了,如果你们还有良知,就将这件事传出去,传的人尽皆知,我楚擎,工部做侍郎之子楚擎,是被冤死的,冤死在京兆府大牢之中,还有此事,与我爹无关,是李家人要陷害我,勾结京兆府府尹陷害我!” 一语落毕,楚擎一脚将甲一踹倒,随即又将另外两个衙役带了出来,大吼道:“谁再敢接近监牢大门,接近大牢十步之内,我就宰了他们!” 马睿目眦欲裂:“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马睿刚要开口,文吏跑来,悄声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户部尚书卫大人来了,说,说…” “说什么。” “说楚擎伤了个毫毛,要您狗命!” 马睿:“…” 骂了声娘,马睿只能让武卒和衙役门后撤,随即匆匆跑回了正堂。 正堂之中,陶瑸一头雾水,望着暴怒的卫长风,满脑袋问号。 他想不明白,楚擎就是个纨绔子弟,这怎么还给卫长风招来了。 卫长风能来,自然是因为邱万山跑回去报信了。 户部距离京兆府本来就不远,卫长风听说之后直接骑上了快马而来,深怕楚擎出事。 卫长风极为自责。 他已经想到了李家人会对楚擎出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别人对陶瑸恭敬,老卫可不管这事。 首先是俩人年纪差不多,其次是老卫当官的时候,陶瑸还在老家种地呢,老卫的资历比陶瑸高多了。 再者就是,卫长风瞅陶家人特别不顺眼。 他觉得楚擎深陷牢狱就是陶家人害的,他甚至怀疑是陶少章看斗不过李家了,直接给楚擎抛出来当了替罪羊。 一进门,卫长风连礼都不施,看了眼父子二人就是冷哼一声。 正堂之中,老卫额头上的青筋直冒,来回踱着步。 马睿浑身是汗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卫大人,卫大人您怎么来…” 话未说完,卫长风一个健步来到马睿面前,粗壮有力的双手抓住了马睿的前襟。 “马睿,你是李家的狗?” 马睿神色大变:“卫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若不是,为何关押楚擎!” “他…” “他什么。”卫长风一把松开了马睿:“给本官放人!” 马睿平日里也和卫长风没少打过交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老头发这么大脾气,连忙说道:“老大人,不能放,现在不能放了啊,楚擎劫了监牢。” 卫长风一脸懵:“什么,楚擎一个文弱书生,竟能劫持了监牢?” 马睿二话不说,指着自己肿起的眼眶子,事实胜于雄辩。 “老大人,这就是他打的!” 不提这事,马睿还不生气,一提这事都想骂娘了。 陶瑸说这家伙是知书达理的小才子,你说他是文弱书生,然后,让老子去看竹简,字都没看到一个,一拳就怼了过来,那出手速度,那时机把握的准确,那极具欺骗性的表情,这就是个惯犯啊! 卫长风望着马睿脸上的乌眼青,一脸狐疑:“不会是你自己撞的吧。” 马睿:“…” 一旁看热闹的陶瑸倒是微微颔首。 老头一点都不意外,他觉得按照楚擎那德行,能干出来这种事。 “老大人啊,放,刚刚就准备放了,可谁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放不了,您就是打我一顿也放不了,劫持京兆府监牢,开朝未有,莫说您来,谁来都不行,除非天子亲自来,要不然这人,本官…” 文吏第n次跑了进来:“大人,内事监大公公孙安,携圣旨前来!” 马睿转过头:“谁?” “公公,孙公公,大公公孙安,就在外面。” 马睿撒丫子就跑了出去,留下卫长风与陶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京兆府外,孙安眉头拧的和什么似的。 刚刚他原本是要去楚府宣读圣旨的,结果还没到楚府,城内的千骑营找到了他,说是京兆府出了事,陶少章去报官了,然后李林也去了,最后被抓紧去一个人,叫做楚擎。 孙安听过之后,直奔京兆府。 马睿跑出来后,一眼看到了孙安,双膝跪倒在地。 “臣,京兆府府尹马睿,接圣旨。” 孙安一脸嫌弃。 接你娘个腿接,宁配吗。 “马大人,咱家不是来寻你的,这圣旨,是宣给楚擎的,他人在哪里。” “又是寻楚擎?” 马睿的嘴巴咧的大大的,大脑一片空白。 先是户部右侍郎,然后是太子少师,紧接着户部尚书亲自跑来了,现在,连天子近侍孙安都到场了,还带着圣旨。 这一瞬间,马睿终于明悟了。 怪不得这小子敢劫持监牢还敢给自己一拳。 转念之间,马睿不生气了。 他突然觉得,楚擎这人,还挺不错了,只是给了自己一拳罢了,要是自己有这背景,噗嗤噗嗤捅自己两刀再给京兆府点了都没带怕的。 “愣着作甚,还不快带咱家去见楚公子。” “是是,下官这就带您去监牢。” “咱家倒是还未问过,那楚擎,为何被关在监牢之中。” 马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是…是因打了人。” 孙安面沉如水:“只是因为打人,便关起来了?” 偷摸看了眼孙安的脸色,马睿小心翼翼的说道:“还因涉及了人命官司。” “人命官司?!”孙安的表情瞬间凝重了。 “是,是如此。” “杀人了?” “暂时还…” 孙安又问:“杀了几人?” “可能,可能是两人,一个叫做周虎,一个叫做瘦…” 孙安如释重负:“才两人?” 马睿:“…” 才…两人,感情这是杀的少了呗? 第145章 落幕 其他人,马睿敢阻拦,孙安,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宫里宫外,这老太监代表的就是天子。 马睿领着路,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当然,照实说,没敢说猜测,也不说陶家与李家的明争暗斗,反正事是说明白了,懂的都懂。 不错,懂的都懂,孙安作为大昌朝首席秘书,陶少章要查李家这事他哪能不清楚,非但清楚,还比其他人了解了更多的内情。 转念之间孙安就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之前他就和黄老四有过猜测,陶少章是通过楚擎才核算出账目的,现在看来,李家也知道了楚擎的重要性,这才将这小子弄进了大牢之中。 想明白归想明白,老太监未动声张。 京兆府府尹好歹是三品大员,轮不到他喷,得天子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走背字的马睿,带着老太监来到了监牢外,刚进入甬道,面色大变,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煤油味。 武卒和衙役门,推的远远的,别说撞门了,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深怕刺激到疯子一般的楚擎。 楚擎没疯,反而极为冷静。 在监牢最深处,他找到了煤油,随即又将干草全部铺在了地上。 “别刺激我啊,我脑子可不好,谁再撞门,大家一起化身为柴鑫去传火!” 楚擎站在火把旁,满面狠戾。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楚擎一想十八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 除此之外,楚擎的呼吸极为粗重,精神高度紧张,头痛欲裂,肩膀被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胸口挨了一脚,一呼吸就针扎似的疼。 “楚公子!” 老太监推开衙役们,也是吓的够呛:“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擎定睛一看:“死太…孙公公,你怎么来了?” 闻着煤油味,再一看里面铺满了干草,老太监吓了一跳。 “哎呀呀,楚公子,你是作甚,有何冤屈,和咱家说便是,这是何苦。” 孙安到底还是经历过大阵仗的,回头骂道:“都愣着作甚,滚,都给咱家滚,没你们的事,其他人都滚,还有,这事不准说出去,说出去,小命不保!” 马睿早就慌了神,哪有什么主意,赶紧挥着手将一群衙役和武卒撵出去。 这年头连工伤都没有,武卒和衙役巴不得赶紧离开,一哄而散。 楚擎面露狐疑之色,隔着铁门中间的缝隙门问道:“孙公公你来做什么。” “咱家是来宣读圣旨的。” 孙安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无奈的说道:“莫要胡闹了,还不快将门打开接圣旨。” 身后的马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本官的衙署都快被点了,你管这叫“胡闹”? “圣旨?”楚擎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 自己都成恐怖分子了,接哪门子圣旨,再说了,自己和天子熟吗,他颁圣旨给我? “是啊,册封你为七品东宫属官。” “噗嗤”一声,楚擎乐了。 “亲爱的马睿。”楚擎看向马睿,乐道:“花样不少啊,孙公公都找来了,我劫持了大牢,封我官?” 楚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孙安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可以确定,天子绝逼不会没事闲着给自己写圣旨,更别说册封自己了。 “你们这是拿我当羊肉卷涮呢,天子写圣旨给我,还册封我为东宫的官员,七品的…”楚擎冷冷的看向孙安:“老太监,你身为天子近侍,竟然也被李家收买了,亏本少爷之前还想给你上炮!” 孙安哭笑不得:“你连咱家都不信?” 楚擎猛翻白眼。 我最不信的就是你! 孙安也是看出来了,楚擎的确被“李家”祸害的不轻,现在是看谁都不信。 不过孙安也气的够呛,他还一直想着和楚擎好好亲近亲近,平常也没少在天子面前说这小子的好话,这可倒好,对方竟然以为自己被李家的人给收买了。 “那你信谁,你信谁,咱家给你找来。” “好!”楚擎眼珠子一顿乱转:“我信黄老四,就是黄四将军,他也是天子宠臣,我有冤屈,你给他叫来,我要和他说。” “黄老…黄四将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肚子坏水,黄老四都和我说了,你一直想坑我,我就信黄老四。” 孙安傻了,目瞪口呆:“陛…黄四将军真是这么说的?” “不错,修韬武殿的时候你就总想打小报告,黄老四都和我说了,说你最坏,呸,死太监!” 孙安想哭。 不是因为楚擎骂他,是因为他很委屈,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窗外有千纸鹤,天空是蔚蓝色,老太监很受伤。 怪不得之前在楚擎总表现出来一副戒备的模样,感情是老四的缘故啊。 “够了!” 一声低吼,从二人身后传来,卫长风拧着眉走了过来。 楚擎满面惊喜:“卫大爷?!” 卫长风一把扒拉开马睿,随即对孙安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孙公公。” 孙安也是满面诧异之色,不知道卫长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卫来到铁门前,轻声说道:“你的冤屈,老夫给你洗刷,将门打开,放心,没有哪个狗日的京兆府尹敢动你。” 马睿张了张嘴。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呗,还没有哪个狗日的京兆府尹,咋的,昌朝有好几个京兆府尹啊? 楚擎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道:“卫大人,京兆府的人要陷害我,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也押在牢房里,広家有一本账目,被一个叫做张云…” 卫长风轻声打断道:“这些都是小事,将门打开,老夫带你回户部,看谁敢拦!” 楚擎望着卫长风满面关切的模样,心头一暖,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将钥匙插了进去打开了铁索。 可扯铁链的时候,楚擎从未动摇过的手臂,却有些哆嗦了。 高度紧张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后,楚擎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楚擎!” 卫长风注意到楚擎的面色,大喊一声,手忙脚乱的将胳膊伸了进去,三把两把扯掉铁链,一脚将门踹开。 冲进来后,卫长风一把抓住了楚擎的肩膀:“受伤了?” 本来楚擎缓缓就没事了,结果老卫抓的地方正是他的伤处,剧烈疼痛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卫长风神色大变,连忙搀扶住了楚擎,随即猛然回过头,冷冷的看向马睿。 “好一个京兆府,竟敢将老夫的户部教习害成这般这样,明日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马睿眨了眨眼睛。 不对啊,是你的手下劫狱,你参我干什么? 一旁的孙安却是面色微变。 这小子竟然是户部教习?! 怪不得卫长风这般忧心,原来如此。 孙安扭头喊了一声:“禁卫何在。” 守在外面的禁卫匆匆跑了进来。 孙安淡淡的说道:“刚刚楚公子说,有人陷害他,去通知千骑营,将这里封了,咱家要看看,是谁敢在京兆府诬陷东宫属官。” 马睿神色大变:“孙公公,这…” 孙安理都没理他,赶紧上前查看楚擎的伤势。 第146章 亲爱的马睿 “劫狱”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楚擎被卫长风背了出去,让人通知了医馆,叫了马车,迅速赶回户部。 临走之前还威胁了马睿一通,说明天一定要带着户部的官员一起狠狠的参他一本。 孙安马上没有离开,如他所说,千骑营的人来了,骑着快马,面色冷峻,三十余人,将这一层牢房内的所有囚犯和三个衙役以及一具死尸带回了刑部,包括広高智在内。 孙安很清楚,天子要彻查天下税目,也找卫长风商议了好几次,只不过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总是说人手不足,也很隐晦的说了一下户部的主事们专业能力不过关。 天子也很忧愁,却无可奈何,各州府做的账目,的确是不好查。 结果前几日去下县巡查时,天子又提及这件事了,卫长风却喜滋滋的说他户部找了个教习,户部主事的“水平”那是蹭蹭往上涨,永不了多久,定能将天下各道的税事查清楚,这位新来的教习,可以说是贪官克星了。 孙安是死活没想到,这教习竟然是楚擎。 现在李家想要“害死”楚擎,孙安都不用回宫禀报天子,直接插手介入了,就是不还楚擎一个公道,也得给卫长风一个交代。 老太监知道户部对天子的重要性,更知道楚擎对卫长风的重要性。 陶家父子二人一直在正堂之中,直到见到卫长风将楚擎抱进马车中,陶少章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陶瑸却是满面狐疑之色,卫长风来了,竟连孙安也来了,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 本来想找马睿了解了解情况,可这位京兆府府尹满面苦涩陪伴在孙安身旁,叽哩哇啦的解释着什么,老太监根本不鸟他。 陶家父子离开了,陶少章看着老爹的目光,有些古怪,那意思好像是说…爹你还不如一个老太监好使! 孙安带着千骑营的人离开后,天色已经黑了,马睿如丧考批,耷拉着一张老脸坐在正堂之中,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之前他还有点小得意,李家他得罪不起,陶家也得罪不起,楚家就没问题了,抓了楚擎,自己很机智嘛。 现在他很后悔,早知道,当时他宁愿给李林和陶少章这俩王八蛋关进去了! 闭门堂中坐,锅从天上来。 挥了挥手,让一群京兆府的官员下差后,马睿也离开衙署进入了轿中,神情恍惚。 他明天得上朝,露个面,让天子和卫长风喷他一顿。 坐在轿中,他就死活想不通了,明明是楚擎劫了监牢,还杀了个狱卒,为毛卫长风和孙安一副都是他的锅的模样,还他娘的讲不讲理了? 一路回到府中,下了轿,心事重重的马睿进了宅邸。 眼看绕过影壁,过了前厅,都快到正堂了,马睿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灯笼挂在墙壁上,却丝毫声音听不到,一个下人也没看着。 猛然间,马睿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入府的时候,连门子都不在。 刚要喊上两声,脖颈之间传来一阵凉意,随即后膝一痛跪倒在地,一把夺人双目的寒光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马大人!”一个如同与黑夜融为了一体的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握锋利的匕首,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只说一遍,听好。” 马睿不断吞咽着口水,下意识叫道:“你是谁,胆敢刺杀本官!” “我若杀人,你满门二十三口早已魂归黄泉!”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后背传来剧痛,黑衣人一脚将马睿踹到在地。 转过身,马睿这才看到袭击自己的人,夜行服,身材高瘦,脸上蒙的严严实实。 黑衣人冷声道:“你大牢之中,关押了一位户部官员,姓楚名擎,若是他有差池,我血洗你马家满门,你胆敢张扬此事,我便告诉你的大夫人,你在老家郴州还养了两房小妾!” 马睿神色大变:“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晓,灭你满门如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马睿终于怒了,大吼道:“放了,放了,他娘的放了,那楚擎已经被放了,别他娘的来找本官了!” “放了?”黑衣人一个愣神:“谁放的?” 马睿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立马爬了起来,双目都快要喷火了,大吼大叫道:“太子少师找本官,户部尚书找本官,就来拿天子近侍都来找本官,他娘的回到府中还有刺客,老子不做了,不做这京兆府尹了,有本事你就宰了老子!” 黑衣人沉默了,凝望着满面愤怒的马睿,随即讪笑一声:“放了就放了,你急什么。” 马睿:“…” 没等马睿再开口,黑衣人一个纵跃跳到了高墙上,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马睿终于回过神来,大喊道:“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一边喊一边冲到正堂之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多口子,都被困在了屋内。 “哎呀,夫人,怎地…” 话没说完,府外传来一阵叫骂和踹门之声。 马睿暴怒回头:“又他娘的是谁!”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十多个庞大腰圆的军中武将冲进府中,品级最低的,七八品,品级高的,三四品,除了各大营的主将和副将外,兵部的一个侍郎都来了,领头的,正是扛着斩马刀的楚文盛。 一马当先的楚文盛,一脚将石桌踹翻,大吼道:“狗官马睿,给老子滚出来。” 马睿跑了出来,望着一群老杀才,非但没有露出畏惧之色,还彻底进入了狂怒状态。 “人放了,楚擎那扫把星,老子放了,下午就放了,他娘的你们有完没完!” 本来带着人马想来威胁一通的楚文盛愣住了:“楚擎已经离开京兆府了?” 马睿胸膛起伏不顶,随即突然冲了过去,张牙舞爪的大吼道:“欺人太甚,老子和你们拼啦!” 楚文盛眼皮子都没带眨一下的,一脚给马睿踹了个大马趴,随即和个山大王似的一挥手:“算这狗官识趣,兄弟们,走。” 然后,十多个军中将领就这么浩浩荡荡并且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马府。 楚文盛临走之前,还一刀给人家影壁劈翻了。 揉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马睿,这一次,是真的不想干了,想辞官,告老还乡,这京兆府尹,真的不是人干的活。 第147章 宫中教习 皇宫之中,敬仪殿。 孙安刚刚见今日在京兆府中发生的事情和黄老四说了一通。 “混账东西!” 黄老四听过之后满面怒容:“他将这京兆府当做了什么地方,劫监牢,杀狱卒,开朝至今,从未有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楚擎,狗胆包天。” 孙安倒是不意外。 一码归一码,你被冤枉是被冤枉,但是你不能劫监牢啊,而且又是铺干草又是倒煤油的,还杀了人,的确称的上是目无王法狗胆包天了。 “那圣旨,接了没有。” 黄老四的语气阴沉沉的,明年是后悔给楚擎“封官”了。 “开了监门后,楚公子昏死了过去,老奴调了千骑营的人调查此事,便没有宣读。” “没宣读也好,此子太过胆大妄为,将此事调查清楚后再说。” “陛下,已经调查清楚了,涉事之人都被带到了刑部之中,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也深涉其中,还有一个叫做甲一的狱卒,被李家人收买了,这二人被带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已经招了。” “事情原委如何?” “如楚公子所说,那甲一想要栽赃他,非但如此,还要栽赃陶少卿,被楚公子看出了破绽,未画押,甲一与甲二两名狱卒欲用酷刑,楚公子奋起反击,失手杀了甲二,击晕甲一,因不知该信何人,这才又制住了换差的另外两名狱卒,又将监门反锁周旋至晚间。” 黄老四微微点着头,没好气的说道:“倒是未看出来,有几分血勇与谋略。” 顿了顿,黄老四话锋一转:“即便再是如此,也不能劫了大牢,京兆府在天子脚下,这混账东西,应罚,圣旨莫要宣了,改为申饬,送到楚府中,再责骂一番楚文盛。” “老奴明日就送去。” “随意找个太监送去就是,楚家人,真是讨打!” “陛下。”孙安苦笑了一声,罕见的带着主观意见评论了一番:“那楚公子,当时也是怕了,举目四望,无可信之人,莫说是马大人,便是陶大人,还有老奴,他都不信,还骂了老奴一通,非说老奴被李家人收买了。” “这混账东西,不分好赖,更是不知好歹。” 孙安乐道:“老奴还问,他信谁,信谁说出名字,老奴将人带来。” “他定是说他爹,或是卫长风吧。” “不不,陛下,他提了您,不,他提了黄四将军,说只信黄四将军。” 黄老四神情大动:“真是如此说的?” “老奴岂会骗您,就是如此说的,这楚公子,说只要黄四将军去了,他就将牢门打开,只将冤情将于黄四听,其他人,一概不信。” 黄老四沉默了,面无表情,旋即,突然哈哈大笑:“如何如何,你看,朕便说了,这小子是有大才的,更是有一双慧眼,虽与朕接触的不多,却知朕这位黄四将军满身正气乃是堂堂的正人君子嫉恶如仇,不提他爹楚文盛,不提卫长风,偏偏提了朕,哈哈哈哈哈。” 孙安讪笑一声。 本来他应该信咱家的,还不是某个黄将军背后说咱家满肚子坏水。 “那句话是如何说的…”黄老四眉飞色舞的说道:“对对对,是被朕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对,楚擎便是如此说的,被朕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天下,只信朕一人!” 刚刚还气呼呼的黄老四,说变脸就变脸,乐呵呵的。 “朕虽未穿龙袍,却依旧无法掩盖住朕一身的浩然正气,京兆府司职京中大小事务,太子少师乃是当世名儒,你这老奴更是朕的近侍,楚擎都不信,都不信,哈哈哈,只信朕。” 黄老四的确挺开心的。 以平常人的身份和别人相处,然后扮猪吃老虎表露真龙天子的身份将对方吓的纳头就拜,固然爽。 可要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就能让对方“纳头就拜”,那就更爽了。 “明日,下了朝,你去楚府宣读圣旨吧。” “那老奴拟旨申饬时言辞就不要太过严厉?” “蠢货!”黄老四一瞪眼:“申饬什么,如此有勇有谋又有一双慧眼的年轻才俊,朕要夸奖,对,褒奖一番,除了这东宫属官,再嘉奖一番吧。” 老太监算是服了。 也不知道该说楚擎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闹出这么大一桩乱子,就说要找个黄将军,屁事都没有,果然是非对错都在天子一念间。 虚荣心空前满足的黄老四乐呵呵的说道:“平日总是说,这良才难得,朕信的过的良才,更是少之又少,殊不知,给朕办差,非但要朕信得过,他也要信得过朕,莫要留有余地,要用命,要知晓朕不会亏待他,这楚擎,信朕,朕,也信得过他。” 老太监有些困惑。 人家是信任黄四将军好不好,退一步来讲,人家也不能说是信任黄四将军,只是以为黄四是天子宠臣,才那么一说,您是不是解读过度了? 黄老四收敛起了笑容,沉默片刻,又道:“倒是未想到,非但已有了官身入了户部,还成了户部教习,他本事还不小。” “是啊,必须您没见到,卫大人可宝贝的紧。” “可惜,这官职太低,若是有些资历,朕让他办这彻查税务这差事最好不过。” 顿了顿,黄老四面露一丝愁容:“彻查天下税务,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卫长风,太过刚正,陶少章,又不知变通,其他人,资历更是不够,这查税应遣何人,倒是叫朕好生头痛。” 孙安应了一声。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牵一发动全身,想要找出个绝佳的人选,难之又难,其他的都好说,主要是这人得“头铁”,或者说是身份够“铁”,从李家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这些贪墨税银的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卫长风,说不定这群人都敢算计。 黄老四也在琢磨这件事,突然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让琅琊王来查…如何?” 孙安一脸困惑:“二皇子殿下?” “不错,朕能信的过的,除了几位老臣,也只有天家骨肉了,昌喻这孩子平日里,也会看一些奏折,若是寻个由头让他来查,也接机叫朕知晓他是否真的知道悔改…” 孙安面色大变,连忙垂头,不再言语。 事关二皇子,事关元日的一桩事故,乃是宫中秘闻,便是他也不敢随意言语。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是拿不定主意了。 过了片刻,老太监提醒道:“可二皇子殿下,不通算学与账目之事啊。” “这倒好说,那楚擎教他便是。”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黄老四笑道:“多学些本事也是好的,正好册封楚擎的是东宫属官,再加上算学教习吧,还有太子,先让琅琊王和太子二人学上一学再说。” “老奴记下了。” 朝廷中身兼数职的官员大有人在,东宫属官就是个虚衔儿,从七品的属官和楚擎从八品的署丞没冲突。 第148章 接儿子 户部衙署之中,无人下差,都在正堂外面等着。 郎中刚离开,说楚擎没什么大事,就是皮肉伤,主要是“累”的。 大家表示理解,的确是累的,干死一个狱卒,抓了仨,劫了监牢,可不是个体力活吗。 卫长风从正堂中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都回去吧,楚擎醒来了,无碍。” 一语落下,数十个户部官员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楚擎的确是给户部涨脸了。 上午的时候,京兆府的武卒和差役来衙署门口抓人,作为户部的一份子,就没有不生气的,可生气又能如何,最多骂上两声。 再看楚擎,直接“打入”敌人内部了,听说差点没给京兆府点了,那叫什么,涨脸,解恨! 刚醒来的楚擎被围的密不透风,连连拱手,哭笑不得。 看的出来,众人脸上关切的神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楚擎愿意教授大家算学,为其一,其二是给大家出气,更难得,当然,他们也听说了连孙安都去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加起来,楚擎如同英雄归来一般被大家嘘寒问暖着。 热闹了一通,众人嘱咐楚擎一定要养好身体后,这才离去。 不得不说,在卫长风的带领下,户部衙署的确有着不同于其他衙门的凝聚力。 还是那句话,户部官员不招人待见,所以内部很团结。 楚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冲着卫长风施了礼。 “多谢卫大人出手相救。” “应有之义。” 坐下后,卫长风摇了摇头:“此事,倒是老夫亏欠与你,与老夫详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楚擎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一遍。 卫长风知道李家人阴狠,只是没想到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 当然,其实李林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乱子,找俩狱卒,让楚擎画了押,给陶少章也坑进去,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他一个是低估的楚擎的“背景”,再一个是着实没想到这家伙敢杀人劫牢。 “这李家人,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家修养几日,伤好后再来当差,日后来衙署之中,可令你那随从出入户部,时刻护你周全。” 楚擎皱眉问道:“李家人还敢对我动手?” 卫长风没吭声 这李家,还真不是一般的世家门阀。 很多时候,昌律对这些世家门阀就如同一个笑话,可更多的时候,世家门阀又能捡起昌律当做他们的盾牌。 就好比楚擎这事,正常来看的话,李家人不应该再动手了,因为只要楚擎出了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家。 可问题是,没证据,即便天下人都知道是李家人动的手,问题是没证据啊,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将李家人如何。 一时之间,卫长风倒是有些怀念太上皇当政的时候。 老皇帝在位时,可不管什么士林、世家门阀、外朝臣子如何想,说干谁就干谁。 反倒是新君,总想做的尽善尽美,总想要当个“明君”,太过在乎外人的看法,做事也要有法度,更不希望别人挑出任何一丝错处。 浸淫官场多年,卫长风倒是有些唏嘘,天子看似要改革税事弊病,又何尝不是想要除掉一些世家门阀,本就是难如登天之事,还要做的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谓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卫长风奇怪的问道:“倒是还未问你,为何天子近侍孙安也去了京兆府中?” “不造啊。”楚擎也迷糊着呢:“那死太监跑到京兆府中,说带了圣旨,天子要赐官什么的。” 现在回想起来,楚擎也觉得极为奇怪。 李家就是再嚣张,能买通京兆府府尹,总不能也买通太子近侍吧。 “赐官?”卫长风困惑更浓:“你见过陛下?” “没有啊,就是修韬武殿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没看出长什么逼…没看出长的多么威武不凡。” “奇哉怪哉,孙安是内事监大太监,又是御笔近侍,他来宣圣旨,定是天子授意,可天子为何要授你官职。” 说到这里,卫长风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应是韬武殿一事,那日在宫中,便是连老夫都看了出来,天子对这韬武殿极为满意,虽说在老夫眼里有些不伦不类处处违制,天子却甚是欣喜,对了,险些忘记说了,改日得了闲,去老夫宅邸中,也修一个那竹叶扇子。” “您不是说不伦不类吗。” “不错,老夫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怎么个不伦不类法,了解详细后,再来说教于你。” 楚擎满面钦佩之色。 怪不得能干到尚书这个位置,也是个不要脸的货。 当值的文吏跑了进来:“卫大人,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在衙署之外,说是来接楚教习,候了好一会了。” 卫长风点头,又交代了楚擎几句平日里多带护卫之类的废话,后者穿好了衣服匆匆跑出了衙署。 楚文盛与福三俩人整等在门外,焦急不已,见到楚擎跑了出来,老爹这才快步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大大松了口气。 “可急死为父了,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啊。” 老楚眼睛红红的,使劲拍了拍楚擎的肩膀。 还是拍在伤处,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楚面色大变:“怎地了,伤着了?” “没,就是想您了。” 楚文盛哈哈大笑:“为父也想擎儿了。” 福三在一旁笑道:“少爷您可不知道,老爷急坏了,带着人就去了京兆府府尹的宅邸中,一冲进去就…” 楚文盛狠狠瞪了一眼福三,后者这才住了口。 楚擎面色微变:“您去找京兆府府尹了?” “哎呀,就是随口问一下。”楚文盛敷衍道:“那京兆府府尹怎么也是正三品,为父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也说不上话,求爷爷告奶奶寻了个相熟的军中将领,去了马大人宅中,说尽了好话,央求了许久,马大人这才告知为父你已经回了户部衙署。” 楚擎满面愧疚之色。 看老父亲的模样就知道,去了马府中,肯定是低三下四央求许久又被那狗日的马睿百般刁难。 “以后尽量不给您添麻烦了,孩儿知错了,再也不让您受气了。” 一旁的福三满面无奈。 那马睿得亏是说的早,但凡不是一开口就说您被放出来了,现在马家几十口子可能都被老爷给分尸了。 第149章 没钱的卑微 一路说说笑笑,三人回到府中。 虽说只是监狱一日游,但毕竟是进去过,为了庆祝楚擎出狱,楚文盛让管家买了很多平日舍不得买的吃食,全府敞开了吃喝。 楚擎暗暗奇怪,老爹连被扣的俸禄都没补齐,平日里都是喝粥吃酱菜,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奢靡”。 只有福三知道,楚文盛今天非但叫了一群兵部的将领去找马睿算账,分别的时候,老楚还将一群将领们身上带的钱洗劫一空。 要知道这些将领们,其中半数的品级都比老楚高。 不得不说,楚文盛教育子女这一块,挺奇葩的。 虽然骄纵,任由楚擎以前在北市飞鹰走马,可北市多是普通的百姓。 可今日明明差点拆了马睿的宅邸,却可怜巴巴的让楚擎误以为老楚低声下气,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楚擎举着酒杯,嘻嘻哈哈的和大家添油加醋的吹嘘着。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楚擎说了声困了后就回到了卧房之中。 反手关上门,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怒。 他想当个屌丝,当个小透明,自己平平安安,和老爹平平安安,如果可以的话,偷偷摸摸的做个好人,只要能安安生生的,老爹安安生生的,楚府安安生生的,他可以对任何人低声下气,拍任何人的马屁,颜面才值几个钱,这年头因为颜面而死的人还少吗。 可今天,可现在,可此时此刻,楚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坑别人,别人就坑他,他不坑死别人,别人就坑死他。 “李家!” 楚擎脑海中回想起李林和那个叫做张云的书生,回想起这两人的模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如果在监牢之中,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走出牢房了,甚至还将陈言和陶少章害死! 那份供状,如果画了押,万事皆休! 楚擎决定了,无论李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他都要尝试一番这个世家门阀彻底扳倒,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搞倒李家,他,老爹,楚府所有人,都会活在惶恐之中甚至是哪一日就被破家灭门。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楚擎有官身,还是户部的官身,可查天下账目的户部官身。 上了床榻,感受着肩膀传来的疼痛感,楚擎闭上了眼睛,随着屋外老爹等人都散了席,聆听者微风之声,刚要睡下,传来了福三的轻唤声。 “少爷,您睡了吗。” 楚擎应了一声,坐起身来。 福三推门而入:“少爷,户部那陈大人在门外,要见您。” “陈大…陈言?!”楚擎面色微变:“这家伙不是通缉犯吗。” “是,鬼鬼祟祟的,就在府外等着。” 楚擎顾不得多想,披上衣服跑了出去,让开门的下人回去睡觉,这才打开侧门让陈言溜了进来。 陈言见到楚擎活蹦乱跳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楚擎望着穿的和个上工百姓似的陈言,哭笑不得。 “你这一天死哪里去了?” “哎呀呀,从未被官差捉拿过,慌了神便跑了,这一日惴惴不安。”陈言压低着声音,满面慌张之色:“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望着一副六神无主模样的陈言,楚擎总觉得这家伙在装,装怂包。 面不改色的引起慌乱,趁乱消失,这家伙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不敢吵醒老楚,楚擎带着陈言回到卧房之中,福三守在门外。 一进屋,陈言苦逼呵呵的问道:“有吃食么,愚兄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楚擎没好气的和门外的福三交代了一声,过了片刻,福三端着残羹剩饭走了进来,陈言则是狼吞虎咽。 “一天没吃的东西了?” “身无分文。” 楚擎乐了:“你一点钱都没有就敢当通缉犯。” 陈言神色微变:“京兆府下了海捕公文?” “应该没有吧。”楚擎看向福三,后者摇了摇头:“未听说。” “还好还好。”陈言松了口气:“若是下了海捕公文,可不利于我的官声。”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官声呢,赶紧想办法洗清你的罪名吧。” 楚擎误以为陈言不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三言两语将京兆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言演技属实不怎么样,一惊一乍的,表情浮夸。 “不过也别担心,孙安,就是宫中的一个老太监,天子近侍,今天去了京兆府,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卫大人说千骑营介入了,给李寻楠和一个狱卒带走了,估计很快就能问出这一切都是李家指使的。” 陈言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孙安因何去了京兆府?” “你也知道他?” “听闻过。” “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修韬武殿的事,天子挺满意,也是凑巧了,嘉奖我吧,听说我在京兆府就去了。” 陈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向楚擎,问道:“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但愿千骑营能问出口供,从而扳倒李家呗。” “不。”陈言摇头说道:“萧县税事,最多牵扯到李木身上。” “可一直都是李林露面啊,办事的叫张云,一个书生打扮的家伙,长的就不像什么好人。” 陈言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楚擎打了个哈欠:“再躲两天吧,等千骑营的消息。” “你…”陈言抬起了头,直视楚擎:“不会真以为,仅凭着李寻楠和那个狱卒,便能搬到李家?” “不然呢?” “李寻楠是李家人,虽然是旁支子弟,却是世家子,这种人,我最是了解,轻易不会屈服,而那狱卒,最多供出张云,这种事,李林不会亲自出面。” 楚擎挑了挑眉:“这也就是说,挖不出李林,最多挖出个张云,那也不对啊,张云不就是李家的管家吗。” “就算东窗事发,李林也能全部推到张云身上,李家不倒,我,你,少章,一日难安,不过愚兄倒是有一应对之策。” “说。” “楚贤弟,你当真愿意不顾一切扳倒李家?” “不弄倒李家,李家就会搞死我,你说呢。” “好,你接手萧县账目,彻查,在工部之中彻查,我在暗中行事,抓那张云。” 楚擎一脸揶揄:“你才躲了一天,连口饭都没吃上,还暗中行事呢?” 陈言微微一笑,满面傲色:“那你借我一些钱财就好了。” 楚擎:“…” 陈言乐不出来了:“几贯钱就好。” “你看我长的像几贯钱吗。” 楚擎翻着白眼给福三叫了进来:“你身上有钱没?” 福三摇了摇头。 陈言:“几百文也好。” 福三还是摇头。 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员,陈言一脸讨好的笑容:“福三兄弟,哪怕几百文也好。” 福三依旧摇头。 陈言骂骂咧咧的走了,素质极其低下。 楚擎给陈言送出了府,苦笑道:“要么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看到了吧,穷能够使一个男人卑微成什么样子,因为没钱买饭吃,我都怕他主动自首。” “小的觉得也是。”福三颇为感同身受的说道:“没了钱财,是挺不起腰杆,卑微到了骨子里。” “是吧,三哥你也经历过没钱的卑微?” “前几日,一个相熟的兵部将领寻小的去花船吃酒…”福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的说…小的说我不喜欢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楚擎:“…” 楚擎看向福三,乐道:“你终于得偿所愿了,以后可以跟着我一起入户部。” 福三不用在门外,然后孙安宣旨 福三说能不能别去了,要不然我还得在门口杵着或者你和皇帝说说,让我也进皇宫。 第150章 左右门 楚擎原本还打算在府中歇息两日,留意留意外面的风声。 思前想后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去户部当差吧,找出所有关于萧县历年的税目,全部核算出来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提前起了半个时辰。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一个好的身体素质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楚擎在兵器架旁边跳了两套广播体操。 平常他都是跳一套的。 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又上一层楼后,楚擎简单的吃了早餐,带着福三前往户部衙署。 眼看快到户部衙署了,楚擎这才想起了昨天卫长风交代的事情。 “三哥,恭喜你,你的愿望达成了,以后你可以跟我自由进出户部衙署了。” 福三面露狂喜之色:“小的也可以进去了?” “嗯。” “亲娘呐,没想到小的也有今天。” 楚擎:“…” 福三开心的不得了:“六部衙署,还是户部,小的祖坟定是裂开了,都喷火啦。” “不过是个户部衙署,至于这么高兴吗?” 福三嘿嘿一乐。 最开始吧,他想进户部衙署,单纯就是好奇,就和老爷们好奇女厕所是什么样似的。 可跟着楚擎上了几天班,福三的“初衷”变了,和好奇已经没多大关系了,主要是太他娘的累了。 因为要在门口守着,福三天天蹲在衙署门口和个街溜子似的,总是有各种款式的大人们出出进进进进出出的,福三虽然不用行礼,但是总得站起来意思意思。 最开始他是坐台阶上,总是起身给别人让路,嫌麻烦,只能蹲石狮子旁边了。 蹲石狮子旁边没问题,可他就没办法和门口的衙役吹牛b侃大山了,不说话歇着吧,也不行,没地方坐。 所以福三很开心,不是因为上户部衙署里面溜达是多么骄傲自豪的事,单纯是因为有个坐的地方,完了还能和楚擎一起吹牛b打发时间。 至于是不是耽误楚擎办公,福三觉得应该不会,在他的认知中,官员们就是天天往那一坐就开始吹牛b,反正和谁吹都是吹,不耽误。 “少爷,小的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呀。”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去烫个头得了呗。” 福三搓了搓手,显得挺激动,昂首挺胸的。 眼瞅着俩人都要进衙署了,一个背插金黄色靠旗的禁卫快马而至。 “户部从八品楚署丞何在,留在此地等候接旨!” 翻身下马的禁卫喊了一声后,楚擎愣住了,看向了远处,一台宫中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往这边赶。 “给我的圣旨?” 禁卫面无表情:“你就是户部署丞?” “我…应该是吧。” 户部有好几个跑腿的署丞,楚擎回想了半天,好像就自己姓楚。 禁卫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教算学的。” “是。” “那就是你,等着孙公公宣读圣旨。” 楚擎乐了。 昨天卫长风说宫殿修的好,甲方相当的满意,要嘉奖自己,看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可转念一想,楚擎乐不出来了,昨天在京兆府的时候,自己好像给这老太监一顿喷。 “你带钱了没?”楚擎急了,看向福三:“真要是天子嘉奖的话,得给那老太监塞点钱吧。” 福三摇了摇头:“身无分文。” 楚擎看向一旁的禁卫:“哥们,你带钱没?” 禁卫一头雾水:“作何?” “我给老太监上点炮,就是给他塞点钱,宣圣旨,按流程都得给太监塞点钱吧。” 禁卫瞠目结舌。 你管我要钱,然后给孙公公,你怎么舔个脸说出来的? “没有。” 瞪了眼楚擎,禁卫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奇葩。 正好一群户部官员得了信出来看热闹,一听楚擎在借钱,瞬间全跑回去了。 马车停在了户部门口,孙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楚擎,顿时乐了。 “楚公子,又见面了。” 楚擎连忙行礼,满面堆笑:“多日不见,孙公公风采依旧。” 孙安呵呵一乐:“不是昨日在才京兆府监牢见过么。” 楚擎老脸一红。 是啊,昨天给你喷的和个孙子似的。 老太监还挺大度,也不在意,从怀里拿出了圣旨:“楚公子,跪下接旨吧。” 不止是楚擎要跪,以老太监和圣旨为中心,周围半径五十米都得跪,别说人,就是狗都得老老实实的趴着。 一群人跪下后,老太监摊开圣旨,清了清嗓子,随即水了大约一个章节的内容。 楚擎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老太监在念什么,光知道最后念了个获封什么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孙安合上圣旨,冲着楚擎微微一笑:“咱家倒是要恭喜楚公子了。” 楚擎站起身:“额,孙公公,圣旨是不是得给我?” 老太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咱家要带回去的。” “可圣旨不都是给接旨的人吗。” “改了改了,往年是这般,今年不是如此了。” 老太监确实挺尴尬的。 按理来说,圣旨是要给接旨的人,裱起来也好,供起来也罢,总之是得给人家。 问题是现在宫里穷,圣旨造价高昂,不能当一次性的用了,得回收利用,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还是天子交代下来的。 楚擎也不在乎,疑惑的问道:“学生没太听明白,是陛下封我官了对么?” “是如此。” “那这个太子又直又长是干什么的?” 老太监一头黑线:“是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给太子看门的,还分左右门?” “怎么能是看门的。”老太监耐心的解释道:“监门直长,左、右监门府各置三十员正七品,下辖左右监门卫六百八十员,掌禁卫宫门,太子监门直长,左、右监门府各置三员,正七品,下辖左右监门卫二百二十五员。”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啥意思?” 孙安:“…” “您就直接和我说这官是干什么的吧,大不大?” “从七品,不过与你这户部署丞倒是毫无关联,是东宫的属官,虽是监门,却要教授两位皇子算学。” 楚擎这次是真听明白了,神情有些怪异。 感情闹了半天,是让我去给皇子们普及数学知识啊。 一旁的福三小心翼翼的问道:“孙公公,小的能斗胆问一句,我能进去不?” 孙安哭笑不得:“你一个护院,入宫作甚。” 福三暗暗骂了一声,又他娘的得找地方蹲着了。 “楚公子,随咱家速速入宫。” 楚擎和福三异口同声:“今天就去?” 第151章 昌老大与昌老二 福三到底还是没参观成户部衙署,跟在马车后面垂头丧气的往皇宫里走。 楚擎倒是没和老太监同乘马车,而是坐在户部的官轿中。 换了一日前,楚擎肯定偷着乐,笑的合不拢腿。 抱大腿,就得抱“皇”字头的。 尚书是厉害,问题是这岗位不是终身制的,皇子就不同了,出生是皇子,挂了之后也是皇子。 可经过了昨日的事件后,楚擎心态再次发生了某种转变。 他现在不想拍马屁了,活的是否滋润也无关紧要,他现在就想搞李家,通过萧县的税事搞李家,只有李家倒了,他楚家的人才能睡上安稳觉。 俩皇子就是两个小蹦豆子,有什么实权,身份是够尊贵的,可却不参与朝堂中的事情,就是混的和哥们似的,照样没办法帮他出头。 再一个是,二皇子还好,知书达理,但是楚擎不喜欢太子,总觉得这小崽子将来肯定是个昏君。 胡思乱想之间,众人到了皇宫外,轿子落下。 楚擎走出来后,伸伸胳膊抻抻腿,他还是不习惯坐轿子,和个移动牢笼似的。 孙安交代了一声让禁卫带着楚擎去东宫后就离开了。 其实原本老太监是应该下了朝后再去找楚擎念圣旨,可昨天晚上千骑营从狱卒甲一口中得了供证,李家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老太监深怕李家人再对楚擎动手,所以一大早就去念了圣旨。 对李家来说,整一个户部的微末小官,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搞东宫属官的话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算是给楚擎上了个保险。 被禁卫带到了东宫,直奔文楼养仪堂,楚擎推开门,就俩皇子,正拿着《中庸》在那读着。 太子明显是在装模作样,摇头晃脑表情浮夸,和真正读书的皇子昌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擎略显无奈。 他刚才问老太监了,自己这左右门要教多久,老太监说了,陛下吩咐的,什么时候教会什么时候算。 听见脚步声,俩皇子站起身,刚要施礼,这才看到是楚擎。 “是你?”太子小脸上写满了困惑:“陶老头呢。” 楚擎施了一礼:“二位殿下,陛下命我入宫教授你们算学。” 俩皇子对视一眼,昌贤笑道:“难怪一大早内事监来人说今日要听讲,原来是授学算学。” 说完后,昌贤正了正麒麟袍,弯腰施礼:“昌贤,见过先生。” 楚擎眉眼带笑。 这孩子一看就是当皇帝的料,可惜,生晚了。 相比二皇子,太子就和个死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凳子上了,斜着个眼睛说道:“你不是说书的么,父皇为何让你来给孤授课,你真的懂算学?” “略懂,略懂。” “算了,谁知道父皇是何意,讲个故事给孤解解闷。” 楚擎猛翻白眼。 我给你生个孩子得了呗。 “殿下,陛下是让我教授你们算学的,不是来讲故事的。” “孤不管,孤要听那个什么公主和七个大汉没羞没臊的故事。” “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而且也没有没羞没臊的这个说法。” “对对对,就是这个,快给孤讲。” 楚擎更加确定了,这小子将来绝逼是个昏君。 懒得搭理昌喻,楚擎拿起书案上的竹简和笔,从一写到零,放在了太子的面前。 “哗啦”一声,太子一把将竹简扫落在地,小眼睛一咪:“孤说了,要听故事。” 楚擎耸了耸肩:“陛下说了,要学算学。” “孤要听故事。” “陛下要你学算学。” 二皇子轻声道:“皇兄,父皇…” “住嘴,与你何干!” 楚擎面色不善,却没吭声。 他在考虑一件事,正常来讲的话,孩子学习不好,一般情况下打一顿就行。 但是这小崽子身份特殊,不能打,只能找家长。 可问题是,天子管不管这事啊,别没收拾太子,再给自己一顿削。 楚擎想了想还是算了,太子学不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范不着去打小报告,风险太大。 将竹简捡起来,放在了昌贤面前,楚擎笑道:“二皇子殿下,阿拉伯数字,从一到零,我教你好不好。” “有劳先生,还未问过先生姓氏。” “楚擎,别姬的那个楚。” 老二昌贤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 “就是西楚霸王的那个楚。” 老大昌喻叫道:“你和反贼一个姓氏!” 楚擎根本不鸟他,冲着老二微微一笑:“开始学吧。” “好,有劳楚先生。” 昌喻一拍桌子:“你敢无视孤。” “太子殿下,陛下让我来教算学,你不愿意学,我不可能薅你脖领子逼着你学,你也别为难我,我是来教授算学的,总不能在这干坐着吧。” 昌喻皱了皱小眉头,道:“孤不喜欢说话的语气和模样。” “什么意思?” “你应对孤卑躬屈膝才是。”看向二皇子,昌喻冷哼了一声:“你也不准学。” “皇兄,这…” 楚擎坐下了,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看向了窗外。 昌喻皱眉:“你做什么?” 楚擎头都不回,耸了耸肩:“看会外面的景色,然后睡觉啊。” “你敢睡觉,父皇知道,扒了你的皮!” “不。”楚擎扭头嘿嘿一乐:“殿下不学,也不让二皇子学,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照实说就好了。” 楚擎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却仔细的观察着太子脸上的表情。 果然,这小子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楚擎继续试探道:“我会和陛下说,太子不学,也不让二皇子殿下学。” 太子急了:“你敢!” 楚擎笑意渐浓:“我有什么不敢的,总不能骗陛下吧。” “不行不行不行。”昌喻略显慌张的说道:“你不可和父皇说孤胡闹。” “原来殿下也知道你在胡闹啊。” 楚擎掏了掏耳朵,呵呵一乐。 太子,太你妹! 老子也不怕得罪你,陛下才三十多,只要多泡点枸杞喝,再干三十年都没问题,你这太子,别说等三十年,三年内你不被废就不错了,谁会怕你! 不由得,楚擎看向了苦笑不已的二皇子昌贤,有了主意。 老爹当年押注,押了稳输不赢的裁判,这才导致如今是个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欺负楚府,本少爷可不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站起身来到二皇子面前,楚擎露出了核善的笑容:“二皇子殿下,要不要去看金…不是,要不要学些其他好玩的?” 昌贤摇了摇头:“楚先生,父皇说学习算学,本王便学算学。” 楚擎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没,这小子才像个真正的太子,不像某些死孩子。 “轰隆”雷声传来,又变天了,狂风猎猎。 昌喻受了风,轻轻咳嗽了两声。 楚擎侧目不已。 还是个病秧子,这太子,估计真的当不了多久了。 第152章 玩笑话 太子昌喻的性情,远远比楚擎想的还要恶劣。 楚擎的主线任务是“皇子学算学”。 俩皇子,楚擎寻思给主线任务打个折扣,有一个能学就成,老二昌贤尊师重道,长的就像别人家的孩子,教几天糊弄糊弄事就回户部衙署继续搞李家去。 可谁知太子昌喻突然让昌贤教他四书五经,然后昌贤对楚擎施了一礼,开始给大哥读《尚书》了。 楚擎啧啧称奇。 只听说过老大惯着老二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老二惯着老大的。 就这样,楚擎反倒成了闲人,太子昌喻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 楚擎坐在一旁,目光在俩皇子身上不断扫视着。 老二,没自己想象的那么“乖”,老大,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傻。 还真别说,他就是想打小报告都打不了。 太子学算学了吗? 没有。 但是呢,人家也没胡闹啊,这小子学四书五经了。 数学课上苦读语文,数学老师肯定是不乐意的,问题是家长无所谓啊,什么语文数学的,能学就成,学什么不是学。 俩时辰就这么过去了,来教算学的楚擎,反倒是听了一上午的《尚书》,完了还什么都没听懂。 外面的雨也停了,下午俩皇子倒是还有课业,不过楚擎却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这太子,摆明了是要刁难他。 孙安还挺贴心,到饭点了,让太监送来了食盒。 完了孙安还让太监捎来一句话,说是天子交代的,可以让楚擎在宫中随意溜达溜达,看看各处的宫殿,有没有还需要修葺的,最近风大雨大,别哪个宫殿又毁了。 楚擎很懵逼。 这天子几个意思,到底是让我来教皇子算学的,还是来搞工程的。 不得不说,就因为修韬武殿这件事,现在在黄老四的眼里,全工部的人加起来都不如楚擎“专业”。 不过也好,楚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宫里随意乱转。 其实如今已经是太子监门左右直长的楚擎,就是不用这个理由也能在宫里乱溜达,因为他现在属于是禁卫的“一员”,名义上还管辖着一群看门的禁卫。 权当吃完饭散食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熟悉的韬武殿外。 楚擎叹了口气。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费劲巴拉的盖了房子,盖完之后,自己还进不去了。 望着韬武殿,楚擎感慨万千。 全村青壮去城里给阔佬们盖房,盖了几百间别墅,存的钱都不够回村买头牛,焯! 今天议政殿下朝比较晚,臣子们刚刚退朝。 楚擎正好溜溜达达的望那边走,刚刚下朝的邱万山眼睛尖,原本要离宫,见到了远处的楚擎,快步迎了过去。 没等楚擎施礼呢,邱万山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楚擎的肩膀。 “就知道贤弟是人中翘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愚兄可是要道上一声喜了。” “道喜?” “自然是要道喜了,昨日愚兄就在想,这孙安,为何要去寻你,还携了圣旨,想来是天子要嘉奖于你,果真,被愚兄猜中了,定然是封你为东宫的属官,若不然岂会在这里相见。” 楚擎乐了:“那为了庆祝我成东宫属官,你把地契还给我吧。” “好说,本官一会回了衙署,便让人将地契送到楚府。” 楚擎一脸狐疑:“真的假的?” “愚兄何时与你说过假话。” 楚擎干笑一声。 应该是问你嘴里什么时候有过真话才对。 本来楚擎就是随意开句玩笑,没想到邱万山还真将地契还给自己。 邱万山满面笑容:“快和愚兄说说,陛下封你个什么官儿。” “就是让我入宫教算学的。” 邱万山愣了那么半秒钟,随即道:“地契还你后,你给愚兄打个书条,写上欠五百贯就好。” 楚擎:“…” 邱万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打了个哈欠:“本官还有公务,先走一步…” 顿了顿,邱万山无心的问道:“既是教授算学,你怎能随意在宫中走动?” “陛下说让我四处看看寝宫什么的,有没有年久失修的地方。” 邱万山又愣了那么半秒钟,然后正色道:“写书条时,别忘了加上利息,每月十五贯。”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也太势利眼了吧,就算只是个宫中临时的教书先生,卫大人不也是我的靠山吗。” “倒也是,那便十二贯吧,知晓你囊中羞涩,每个月给本官一诗一词一对子就好。” “那不是和以前说的一样吗。”楚擎哭笑不得:“别着急走,和你打听点事。” “这里是宫中,本官也不可以随意逗留,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没事,我是什么太子又长又直什么的,管看门的,可能还管一些禁卫,跟着我就没禁卫撵你了。” 邱万山第三次愣住了,只不过这次发愣的时间有些长,随即脱口叫道:“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对对,就是这个倒霉名字。” “额…”邱万山的表情又变了,切换自如,一拍楚擎肩膀,哈哈一笑:“贤弟可知愚兄平日有什么喜好吗?” “抽烟喝酒烫头?” “不不不,愚兄平日,最喜欢说玩笑话。”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刚刚说要你利息,让你还五百贯,你猜猜看,愚兄是说的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楚擎秒懂:“玩笑话?” “不,认真的。” 楚擎:“…” 邱万山呵呵一乐:“富裕了,还给愚兄便是,无甚钱财,愚兄也不急,地契,下午我便让人送到你楚府去。” 楚擎哭笑不得:“我明白了,这个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官儿挺大呗。” “边走边说。” 毕竟是宫中,下了朝,邱万山也不敢多做停留。 和邱万山并肩而行,楚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邱万山不是什么好人,可这家伙却是一个最真实的人,至少对他真实。 这个世道,太多太多虚情假意的人了,嘴上说着为你好,一直挺你,背地里说出卖你就出卖你。 可邱万山不是如此,他当你面就说要出卖你,然后…转头就给你卖了,也从不虚情假意,心里瞧不起你,就立马表现出十分瞧不起你的模样。 其实很多时候,坑自己的人,不是靠不住的人,而是那个自以为能够靠住的人。 这个自以为能靠得住的人,往往被人们寄托了所有的希望,最终,自己被坑的尸骨无存。 第153章 满腹疑窦 邱万山果然是对这大昌朝的官职研究透了,尤其是那些潜力股,比谁都熟。 “东宫属官,分文武,左右监门直长,是武官,虚职,多是天子用来嘉奖外臣家中子侄后辈,这外臣之中,又多是武将之后担任的虚职,你可知是为何。” 楚擎摇了摇头:“不造。” “一些武将之中的功臣,功臣之后,因是将门,未读过书,却也是忠君爱国之辈,无法走科举的路子,天子便册封他们这种官职。” 楚擎这次是听懂了。 这可比孙安解释的清楚多了。 武将一般都不擅长读书,只擅长砍人,立了功劳,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升官或者获得奖赏,所以天子就嘉奖他们的儿子侄子什么的,既然是将门之后,长辈都不读书,他们也够呛读过书,不读书,就走了不科举的路子,走不了科举的路子,还是因为没读过书,也无法被文臣举荐,所以天子就通过这种方法让这些年轻人入朝为官。 当然,准确的说,也不是入朝为官,就是有个官职,却不在任何衙署办公。 邱万山继续说道:“陛下可册封的官职,不需经过吏部与门下省,多是这种闲散虚职,这闲散虚职又多是宫中禁卫或是宿卫,而在宿卫之中,最为紧要的,便是左右监门了。” “看门的还紧要?” “统辖皇宫各门出入,下束禁卫拱卫宫内,自然是紧要的,而这太子左右监门,护卫东宫,你这左右监门直长,品级虽低,却也只在东宫左右率郎将之下,不过若论品级的话,倒是上不得台面,宿卫多是品级高于你的。” 楚擎恍然大悟。 他倒是认识个东宫郎将,太子的首席保安头子童归,故事会广大忠实听众的一员,奇幻类小说狂热爱好者。 “若单单只是东宫武官,自然是要慢慢熬资历,便是太子也怕是难见上一面,可你又是教习,算学教习…” 说到这里,邱万山微微一笑:“不过呢,你又算是太子的半个老师,既是先生,又是武官,既负责东宫护卫,又教授太子课业,可是懂了。” “懂…了一半?” 楚擎本来听懂了,但是邱万山最后一句话给他整懵了,不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是不明白天子为什么这么安排。 邱万山笑道:“愚兄知你是聪明人,这许多事啊,就要装糊涂,不能说不懂,不能说全懂,半懂好,半懂是最好。” 楚擎:“…” “总之,日后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与愚兄的交情。” 楚擎苦笑了一声:“还飞黄腾达,估计在宫里待不了几天,还有那太子,太难缠了,二皇子倒还好,太子殿下处处刁难我。” 邱万山面色微变:“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邱万山四下看了一眼,见到周围没人后,脸上流露出了几丝犹豫之色。 “咱俩都这关系了,别藏藏掖掖了,什么传闻?” 邱万山不答反问:“太子,当真是刁难你了?” 楚擎点了点头。 邱万山又问,而且这话问的还有些大逆不道,压低了声音:“太子望之不似人君?” 楚擎又点了点头。 不是不似人君,是不像个人,打了两次交道,感官都不好。 “太子,不喜你?” 楚擎点头:“嗯。” 邱万山又变的面无表情了:“地契本官过几日再给你吧。” 楚擎:“…” “别忘了一诗一词一对当做利息。” “靠,你特么能不能像个人似的。”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老邱你是不是天天吃螺旋丸啊,怎么这么拧巴呢,你好歹是我的官场领路人,我混的差了,对你也没好处,你多指点指点我,我混得好了,对你也有好处啊,对吧。” 邱万山呵呵一乐:“还真是如此,不错,你飞黄腾达了,和愚兄也能互相照应。” “那对呗。” “也好,那愚兄便指点指点你,倘若如你所说,如传闻所言,这太子真的是性情大变,那你在东宫之中,还是多结交结交二皇子吧。” “性情大变?”楚擎满面困惑:“你是说,太子以前不这个德行?” “不错,新君登基前,太子乃是朝中皆知的才子,天潢贵胄之中,他是最是出彩,聪慧知礼,极为谦逊,待人谦和,年岁虽不大,却满朝赞誉。” “不能啊。”楚擎一脸不信的神色:“怎么我感觉那就是个欠揍的熊孩子啊,反倒是二皇子像你说的那样。” “不,这二皇子殿下,虽然年纪幼小,却极善心机,区区幼童,却在宫中做了不少令人齿冷之事,对太监以及宫女,非打即骂,甚至还时常离宫结交外臣,还有一事,虽是传言,却空穴来风必有因,那二皇子,拉拢了不少外臣,甚至还与那些外臣言说,他要争一争这太子之位,提起太子,便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杀之后快取而代之。”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二皇子真的这么狠毒?” “愚兄不是说了么,空穴来风必有因,无端端的,那些老臣,为何会如此厌恶二皇子。” “不能吧,好好的怎么哥俩都性情大变了。” 邱万山叹了口气:“年关时,据说宫中出了一桩事故。” “事故,什么事故?” “不知,只是听说出了事故后,太子变性情大变,二皇子也是如此,这两位殿下,如同相互换了个人似的,反倒是太子变的性格乖张暴戾,二皇子却知书达理,原本以为只是传闻,现在听你道来,传闻不虚。” “邱大人,你说的不是事故,是故事吧。” 楚擎还是一脸不信:“就是再是什么事故,那也不可能哥俩性格突然颠倒了。” “愚兄也未见过两位殿下,只是道听途说,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如今已在东宫之中,放眼去看既是。”邱万山微微一笑:“若是瞧清楚了,莫要忘记告诉愚兄。” “哦,好。” “说定了,你可有诗词,吟给我听,快到揭文榜的日子了,愚兄也好再添几分才名傍身。” 楚擎满腹心事,敷衍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哦对了,你带钱没,先借我点应应急。” “未带,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楚擎:“…” 正好到了宫门,邱万山背着手离开了,楚擎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邱万山没必要忽悠他,这家伙算是个京中百事通,既然是这么说的,那肯定是有这么回事。 可为什么,这哥俩突然颠倒了性格和行事作风,原本谦逊有礼的太子,和个死孩子似的,死孩子似的二皇子,反倒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还事故,什么事故能出现这种情况,量子纠缠啊? 第154章 天家血脉 好奇心会杀死猫,也会杀死乱寻思宫中秘事的户部署丞。 楚擎虽然困惑,却也不敢随意打听。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容易倒霉。 皇宫中的事,少打听,容易挂掉。 回到养仪堂,楚擎还未推门就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来源于太子。 进了屋内,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太子昌喻的确是个病秧子,剧烈的咳嗽着,小脸通红。 屋里还站着个老头,看样子是御医,旁边站着二皇子昌贤,满面关切之色。 虽然品性不好,可终究是个孩子,楚擎望着太子痛苦的模样,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怕这死孩子再有什么传染病。 老头为太子把了脉,轻声道:“殿下无碍,多喝些沸水便能缓解。” 楚擎暗暗竖起大拇指。 一听这话就知道,行家啊,这御医放到后世,绝对是个神医,能上电视那种,而且还得是午夜档。 太子挥了挥手,骂了声庸医给老头撵跑了。 见到楚擎来了,太子斜着眼睛说道:“孤身子不舒坦,讲故事来听听。” 楚擎面无表情:“我是来授课的。” 昌老二施了一礼:“还未到课时,还请楚先生说上一段故事,皇兄受不气,一受气便胸闷疼痛,有劳楚先生。” 楚擎略微感动,看看这昌老二,多好个孩子。 懒得鸟太子,但是老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行,就稍微讲一段吧。” 想了想,楚擎觉得应该整个劲爆点的故事。 之前讲了西游记,二皇子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得整个狠活,就是那种一听就特别吸引人的。 “有了。” 楚擎双眼一亮。 别的故事不知道,但是在“上一世”,各种营销号和app广告,那叫一个吸睛,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看付费看下去。 清了清嗓子,楚擎笑着开了个头:“爷爷弥留之际,对幼童说道,死后要赤身裸体埋葬于棺椁之中,可为村子阻挡十年之后的灭族之祸,果不其然,爷爷下葬十年后,洪水冲山。” 昌贤根本没用心听,太子昌喻倒是颇感兴趣:“之后呢。” 楚擎愣住了。 他光记得这些小说的推广语了,至于内容…他根本没点进去看。 “孤在问你话,为何不答,洪水冲山之后呢。” “额…”楚擎开始胡编乱造了:“幼童当时埋他爷爷的时候,寻思老头子不着片缕的下葬,挺不讲究的,就给爷爷套了个花裤衩。” “再之后呢” “之后…十年之后就洪山冲山了,额…对,眼看着大水要淹没村子,坟地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巨龙…额,穿着大花裤衩子的巨龙。” 昌喻语气不善的说道:“这什么故事乱七八糟的,不准讲龙,再换一个。” 楚擎一脸后怕,这才想起来,龙是忌讳。 “换一个换一个。”楚擎绞尽脑汁的思索,随即打了响指:“有了,卫戍边疆的战神,突然回京,发现结发妻子被卖入青楼之中,一怒之下,召集十万边关将士,怎么样,这个够劲爆不。” 昌喻乐了:“这个好,孤喜欢听这个,之后呢。” “之后…” 楚擎又傻眼了,这种傻缺小说,他就是看个广告语,至于内容,他根本不会点进去。 “孤问你话,为何又不言不语了,之后如何,还不讲来,召集了十万边关将士之后又如何了。” “额…战神一怒之下,召集十万边关将士齐聚青楼,然后…对,然后让十万边关将士给他老婆冲业绩。” 昌喻不明白冲业绩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这个也不好,再换一个。”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陶家大小姐闭关六年,出关后震惊鸭界,高低找个爷们舒坦舒坦?” 昌喻来了兴趣:“哪个陶家?” 楚擎刚要开口,寻思还是算了,陶瑸这老头也是宫中的老师,自己乱说的话再让这老头知道。 钟声响起,正好未时了,楚擎赶紧说道:“讲课讲课,教授算学。” 昌喻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感情墨迹半天,听了个寂寞。 看着楚擎,太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嘿嘿一笑,又开始让他老弟读《尚书》了,故意和楚擎对着干。 见到楚擎授不了课,太子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着楚擎,一副气死你气死你的幼稚模样。 楚擎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对太子略微改观。 他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会耍太子的威风,或是找天子编排他,可这小子无非就是坑坑他老弟,明显是小孩子心性,讨厌归讨厌,却不至于令人恨的咬牙切齿。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楚擎也不急,到了酉时,冲着俩孩子施了礼物,离开了养仪堂出宫了。 楚擎走后,说的口干舌燥的老二叹了口气:“皇兄,楚先生是父皇…” 话未说完,昌喻突然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竟然生生咳出了血。 昌贤大急,失声喊着人来。 屋外的禁卫冲了进来,御医也一直在外面候着,又是把脉又是灌汤药的,将太子折腾的死去活来,足足过了半炷香这才好转。 “皇兄,我扶你回东宫歇息吧。” 老二刚要搀扶,昌喻一把将他推开:“滚开,孤不用你搀。” “皇兄…” 昌贤满面痛苦之色,随即对周围的禁卫和御医们打了个眼色。 禁卫和御医似是早就习惯了,顿时跑出了屋子,跑的远远的。 胸膛起伏不顶的昌喻骂道:“怎地,你还怕人知晓,你还怕丢人,你这无心肝的家伙,少在这里假惺惺。” “皇兄,我…”昌贤的双目流出了豆大的泪珠:“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皇兄莫要再恼怒生气,越是生气,身子…” “哈,你不是巴望着我早点死掉吗,孤不死,你定是寝食难安对吧,少在孤面前做戏了,你骗的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再惹孤,孤去告诉父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皇兄。”昌贤擦着眼泪,犹豫了下后说道:“我…我早已和父皇道出实情了。” “什么?”昌喻面色大变,脱口叫道;“你傻了不成,你若说了,你日后要如何成为…” 说到一半,昌喻住了口,冷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竹简狠狠仍在了昌贤的脸上:“孤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日后少称呼孤为皇兄,滚开!” 第155章 独子 接连数日,楚擎照常入宫中教授算学。 不过太子倒是没出现过,他也没问,眼不见心不烦。 随着三日的接触,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才的,二皇子就是个天才。 就户部那群笨比,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半大的孩子。 一炷香,九九乘法表背下来了,第二天,乘法没有丝毫问题,第三天,除法公式全整明白了。 不过这小子的性子极为冷淡,除了算学的问题,楚擎都找不到其他话题加深加深感情。 原本想着糊弄糊弄赶紧回户部查账去,但是昌老二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太吓人,楚擎也不得不开始准备教材了。 这一日,楚擎刚推开养仪堂的房门,还是没见到太子,不过却多了另一个小子,也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小崽南宫守。 昌贤还是那么的懂礼貌,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喊了声见过先生。 南宫守也是如此:“学生南宫守,见过楚先生。” “你是?” “学生南宫守。” “是,我知道你叫什么,我是问,你是谁。” “学生叫南宫守啊。”南宫守看着楚擎,有些不太明白。 楚擎发现这个叫南宫守的小子一点都不上道,你光说名有个屁用,你得说你爹谁啊,你家亲戚是谁,官居几品,名头硬不硬之类,你不说,我怎么确定要不要用心教你。 想了想,楚擎问道:“你来宫中学算学,怎么来的?” “学生不懂先生的意思。” “就是问你是走着来的,还是乘轿,或者是骑马,是不是坐着马车来的,轿子大不大,马车什么牌子,不是,什么马,这么问你懂了吧。” 南宫守不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学生是走着来的。” 楚擎将戒尺放桌子上一放:“上课。” 一说是走着来的,楚擎对这个叫南宫守的小家伙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几天倒是打听过,俩皇子整天没事做,就是学习学习以及学习,有时候也会来几个“陪读”,这些陪读的孩子未必是达官贵人之子,也有可能是一些大儒名士家的孩子。 楚擎是一个比较专一和有气节的人,可着二皇子用心就行了,其他人,没必要,一心不能二用,一马不能两拍。 唰唰唰写了几个验算公式,丢在了昌贤的面前,让他自己算去。 南宫奢扭头瞅了一眼昌贤面前的公式,如同看天书,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楚擎。 “楚先生,学生…学生该做什么?” 楚擎耸了耸肩:“看他验算。” “可学生看不懂啊。” “你为什么看不懂?” “因为学生,学生还未学过算学。” “不。”楚擎摆了摆手手指:“是因为你悟性不够,如果够的话,你看两眼就懂了。” “原来如此。”南宫守眯起了眼睛,看向天书一般的公式。 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是自以为他的“悟性”很高。 楚擎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上外面站着去了。 刚才来宫中的时候,很反常,见到许多太监和御医在搬东西,往韬武殿里搬,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右率郎将童归,正在那吆五喝六的指挥着。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童将军。” 童归转头,疲惫的面容露出了一丝笑容:“是楚兄弟啊。” 童归挺热情,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前几日就听说楚兄弟来宫中授课,只是本将整日要守着太子殿下,还未来得及找兄弟叙叙旧。” “好说好说。”楚擎指了指搬着东西的太监们问道:“这是怎么了,宫中哪位贵人要搬家?” “是太子殿下,殿下这几日…”童归犹豫了一下:“兄弟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咱俩这关系,什么求不求的,只要不借钱,不让我办事,什么都好说。” 童归眨了眨眼。 不要钱,不办事,那还求个屁。 楚擎一脸戒备:“不会真的是借钱吧。” “倒不是,是想问问兄弟你还有故事可讲没?” 楚擎哭笑不得:“弄的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童归哈哈一笑:“就是此事。” 楚擎:“没有。” 童归:“…” “没什么事我回去上课了啊。” 楚擎发现这家伙纯属有病,你一个东宫宿卫,天天听个屁的故事。 “哎呀,楚兄弟,你想想嘛,这几日兄弟们都在苦思冥想,编了好多,太子殿下都不满意。” “你们编故事,为了讲给太子听?” “是啊,若不然,殿下他都睡不安稳。” 楚擎挑了挑眉,看着童归,略显鄙夷。 他最讨厌马屁精了。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童归注意到了楚擎的眼神,苦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本来此事,是不应与你说的,太子这几日的病症,又加重了些许,到了晚上,难以安睡,前些日子还好,听着故事,便睡熟了,这几日没了故事,有时到了子时都睡不下。” “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以前倒是没这个习惯,可不知怎的,身子是越来越…” 没敢继续说下去,童归笑道:“陛下也是忧心至极,让太子搬到韬武殿,说是韬武殿较为舒适。” 楚擎乐了。 看来天子对自己盖的房子很满意啊,睡的挺得劲儿,一看儿子不好好睡觉,又让好大儿搬进去。 “睡不着,多半是精力旺盛,和听不听故事没关系。” 楚擎刚要传授传授道听途说的育儿经验,昌贤拿着验算好的草纸走了出来。 童归行了一礼,叫了声殿下,只不过语气有些冷淡。 “童将军。”昌贤微微颔首,随即将草纸交给了楚擎:“学生做完了。” 楚擎扫了眼后点了点头:“一百分,给你朵小红花。” 昌贤看向童归,面带关切:“皇兄他…他怎么样了。” “末将不知。” “童将军,本王知晓,皇兄不让我打探他的病情,可…” “殿下莫要为难末将了。” “好,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去吧,尽心照顾皇兄。” 童归再次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楚擎终究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殿下,你和太子感情不和?” 随着这段时间以来和昌贤的接触,楚擎发现这位二皇子虽然性子冷,但却没什么架子,所以也就没多想,直接开口问了。 “学生…”昌贤神情落寞,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楚先生,是独子么?” “那什么,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殿下以后说独子的子字时,请发三声,而不是四声。” 楚擎发现昌京的人都有点口音,之前去聚福斋的时候也是,那家伙喊大爷饶命,大爷的爷字也是,不发二声,发四声。 第156章 学习能力 难得见到二皇子聊算学之外的事情,楚擎摇了摇头笑道:“是独子,独生子,楚家就我一个孩子。” “哦,好,那回养仪堂吧,还请先生继续为学生授业解惑。” 从自称上就可以看出来,昌贤是琅琊王,就算学算学,可自称本王也没毛病,就像太子在陶少章面前也会自称“孤”似的,不过昌贤从来没这么自称过,算的上是尊师重道,这也是楚擎喜好他的主要缘故。 “你这小脸太疲惫了,要不然,今天先休息休息吧。” 楚擎望着双目之中满是血丝的昌贤,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既然你担心太子殿下,去看看他吧,血脉相连,不管什么矛盾,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说开了就好。” 楚擎也不是傻子,天家的亲情最是单薄,历史某个皇子登基后,第一个砍的就是亲兄弟。 原本楚擎不愿意多管闲事,可他却看出来了,这哥俩似乎的矛盾,似乎和皇权争斗没有丝毫关系,而且因为其他什么事。 “我…” 昌贤驻足站在养仪堂外,背对着楚擎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看不清表情。 楚擎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两位天潢贵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看出来,昌贤很内疚,内疚的无以复加。 其实打心眼里,楚擎是喜欢二皇子的,满身的优点,聪颖好学,尊师重道,谦逊有礼,简直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可这孩子每日却愁眉不展的,除此之外,宿卫、禁卫、太监、宫女,见到了二皇子,虽然恭敬,可却总是带着一种畏惧或是不愿意亲近的神色,反倒是见了太子,如童归这些宿卫等人,却是极为关心,发自内心的关心,这和身份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关心太子。 这一点让楚擎很是困惑。 人,尤其是帝王家的人,肯定不止一面。 楚擎也一度怀疑过,二皇子的“好”,是不是装出来的。 可经过几日的接触,楚擎确定了,这就是个好孩子,因为很多事就算再装,都会有痕迹,这些痕迹在昌贤身上是看不到的。 “楚先生。”昌喻转过了头:“皇兄夜里睡不下,我前几日去偷偷去看望他,见到童将军在给他讲故事,我也想听,听过之后,讲给皇兄听,让他睡的安稳。” “好。”楚擎微微一笑:“入屋,我讲给你听。” 昌贤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再次施礼:“谢先生成全。” 二人进了屋,南宫守还在那瞪着眼睛盯着公式看,一副今天必须觉醒“天赋”悟性的模样。 楚擎确定了。 这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随意坐下后,楚擎看向昌贤笑:“睡前讲的,大多都是童话故事,那就讲个小兔子为主人公的故事吧,话说,有两个小兔子,毛茸茸的,很可爱…” 昌贤:“先生可否换一个,皇兄喜爱听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 “哦,修仙类的啊,明白了,这俩小兔子吧,会飞,住在云层之上…” 昌贤:“先生可否再换一个,太子喜欢听一些…听一些市井…就比如居八戒三睡白骨精那般。” “哦,偏成人向的啊,明白了,这俩小兔子吧,会飞,住在云层之上,然后天天还不穿衣服光着腚…” 昌贤无语至极:“先生,能不讲小兔子吗。” “那换个大鹅?” 昌贤:“…” 楚擎也挺无奈的。 孩子不好好睡觉,多半是皮的,薅起来打一顿就完事了。 可这小子是太子,讲故事,也行,问题是不能乱讲啊,睡前讲的不都童话故事吗,讲白女士和秦大爷这种,那更睡不着了。 “先生。”一旁的南宫守突然抬头,撅着嘴说道:“先生是来教授算学的,为何要讲故事。” 楚擎翻了个白眼:“和你有毛关系,看你的公式去。” “学生看不懂。” “看不懂你倒是继续看啊。” 昌贤冲着南宫奢歉意一笑:“本王的错,是本王让先生讲故事的。” 南宫守没好气的说道:“养仪堂是教授学识之地,你虽是皇子,却不能命先生因私废公。” 楚擎一头雾水。 这南宫守什么来头,竟然敢教训昌贤,这二皇子太没牌面了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几日不见的太子昌喻。 昌贤面露惊喜:“皇兄。” 南宫守站起身施了一礼。 昌喻哈哈一笑:“孤来听讲算学。” 这一笑,昌喻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昌贤面带关切之色:“皇兄何不在韬武殿中再歇息几日,大病初愈…” “要你管。” 太子还是那副不招人待见的模样,挑衅似的看了眼楚擎,随后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凳子上。 “皇兄,还要我为你读《尚书》吗?” 昌贤就和个小受受似的,太子却丝毫不领情:“少和孤说话,滚远些。” 昌老二放下《尚书》,失魂落魄的哦了一声。 楚擎看的都有些来气了。 明明是亲兄弟,多大仇多大恨啊,至于么。 “你愣着作甚,你不是教授算学吗。”太子拍了拍书案:“讲啊。” 南宫守冷声道:“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对先生无礼。” “与你何干。”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之本,应守弟子礼,知师长尊。” “小酸儒,哼!” 楚擎望着南宫奢,满面诧异。 这小崽子什么来头,教训完了二皇子,又教训太子,这么头铁吗? 太子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还是趾高气扬的,却不如之前那般专门和楚擎对着干,反倒是似乎对算学有了兴趣,催促楚擎教授他。 楚擎倒是没当回事,太子不学,他不教,是一回事,太子主动学,他再不教,容易挨揍。 没的说,从阿拉伯数字开始教,然后是背乘法表。 可令楚擎着实没想到的是,天子太牛b了! 准确的说,是天子这俩儿子生的太牛b了,太子的悟性,竟然比二皇子还高,半炷香不到,乘法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楚擎随意编了个题目,关于宫中各品级太监俸禄的计算,一直“逃课”的太子,率先算出来了。 他能看出来,不是昌贤“让”着他大哥,而是太子的确真的很妖孽。 当然,有优等生就有差生,南宫守咬着笔杆子,望着加减乘除,如同狗望星星吗,满额头全是问号。 “殿下…”南宫守扭头,看向太子桌上的黄纸:“你…你是如何算出的,可否教…” “滚,自己算去!”太子一捂试卷,低着头又核算了一遍。 第157章 威胁 接连几日,楚擎确定了。 二皇子的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不过也分和谁比,如果和他大哥比的话,根本不够看。 太子脾气不咋地,端着架子,毫无修养,可楚擎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单单是“数学”这方面,绝对比他老弟强了不止一筹。 除此之外,太子自从搬到韬武殿后,面色也越来越红润了,身体情况明显有好转。 这一日刚授完上午的课,楚擎来到门口,结果看到送来食盒的不是膳房的小太监,而是孙安。 老太监身后跟着好多宫女,拎了好多精美的食盒。 “楚公子,宫宴的吃食,陛下赏赐你的。” 来到楚擎面前,老太监笑眯眯的。 “陛下赏赐我的?”楚擎看向被送进屋中的食盒,满面困惑:“陛下无缘无故的赏赐我做什么?” “宫殿修的好,宫殿修的好哇,你整日教授太子,不算是外人,咱家不瞒你,太子殿下身体有恙,迟迟不见好,可前几日陛下让太子搬进韬武殿后,太子殿下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硬朗,陛下龙颜大悦。” 楚擎嘴上说着分内之事,心里却满是狐疑。 房子是他盖的,无非就是在内部装修上动了心思,不可能有什么“治愈”buff。 如果不是韬武殿“治好”了太子,那么会不会是,太子原本的寝宫就有问题? 不是因为搬进韬武殿,太子身体康复了,而是因为太子搬离了以前的寝宫,所以才慢慢好转的。 楚擎心里猜测这,却没有声张,又和老太监客气了几句后,转身回到养仪堂中。 原本宫中是有用膳的地方,但是楚擎嫌走的太远,所以平日都是在养仪堂中吃的。 见是宫宴食盒,太子也懒得走了,直接拆开了开始大快朵颐。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天子赐给我的。” “在这宫中,孤想吃谁就吃谁的。” 楚擎懒得计较,抓起了几块糕点塞在了嘴里,随意对付了一口。 所谓宫宴,既是御食,一种是皇帝赏赐给臣子的饭食,一种是重要节日宴请大臣时的菜肴,楚擎属于是前者,二十八个食盒,二十八道菜肴,很精美,味道的话,就那样吧,主要是仪式感。 到了下午的时候,楚擎依旧“重点照顾”二皇子昌贤,讲一些关键点,南宫守全程听天书,太子昌喻毕竟是刚学,很多地方跟不上,却拉不下脸主动问,楚擎也乐的装傻充愣当做没注意到。 一下午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二皇子进步飞快,太子和南宫守就和个没交学费的旁听生似的,楚擎都没搭理他俩。 如往常一般出了宫,刚要带着苦逼呵呵又蹲了一天的福三离开,楚擎突然见到远处落着一顶轿子。 这顶轿子他见过,见过两次,第一次,在陶府门口,第二次,在京兆府,不止是轿子,旁边还站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是李家三管家张云。 张云见到楚擎走出宫了,对着轿子轻声说了句什么,李林掀开轿帘走了出来,迎面走向楚擎。 福三下意识摸向了腰后的短刀:“少爷,是李家人!” “皇宫门口,紧张什么。” 楚擎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上去。 “李二少爷。” 李林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楚大人。” 二人都是笑着,很有礼貌,该叫人叫人,该行礼行礼,丝毫看不出心里都恨不得活活掐死对方。 “楚大人官运亨通,非但成了东宫属官,还成了皇子算学教习,倒是让旁人羡煞的紧啊。” “李少爷抬爱,运气,运气使然罢了,你这消息也够灵通的。” “走的…是卫大人的门路?” 楚擎笑容一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自己是不是靠卫长风才成了东宫属官并教授两位太子算学。 “我要说是天子对我青眼有加,李少爷也未必能信。” 李林哈哈一笑:“不错,天子哪里会知晓你这无名之辈。” “那对呗,天子哪能知道我这个在李少爷眼中的无名之辈呢。” 这一次,轮到李林止住了笑容,淡淡的说道:“你真以为,成了东宫属官,本少爷,便碰不得你了。” 楚擎耸了耸肩。 这也就是我成了东宫属官,要是还在户部,你李家亲族,但凡是当官的,关于税务的事,早被我查的清清楚楚了。 “想来也是,楚大人定是有才学之人,若非如此,莫说入宫教授算学,便是户部也无你立足之地。”李林又露出了笑容:“是本少爷看走了眼,楚大人倒是颇有几分本事。” “还行吧,出来混,总得有一技傍身,不能总指望着老爹的威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李林哈哈大笑:“原来你也知道你是靠着你父…” 说到一半,李林笑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好像是自己。 楚擎一脸揶揄。 “突然想起你我上一次在京兆府谋面时。”李林上下打量一番了楚擎,道:“可还记得你问我,为何不招揽于你。” 楚擎点了点头:“是这么问过你。” “李家保你平步青云,十年之内,官居正六品,如何。” “李公子的意思是…”楚擎哭笑不得:“跟着你混,十年之内,我能升到从六品?” “不错,成为我李家的忠犬。” 楚擎算了服了,这特么比陈言升的都慢。 “你平常招揽别人,也是这么说的,直接告诉别人给你李家当狗?” “不错,李家,有这个资格。” 李林像是招揽楚擎,可那模样,却是居高临下,仿佛在施舍谁一样。 “本少爷还未主动招揽过过何人,楚大人是第一个,往日敢开罪我李家的,现在已是和妻儿老小葬在了乱坟岗中。” “哦,你这么说我就懂了,要么,跟着你混,要不,乱坟岗就是我唯一的归属,对么。” 李林笑而不语。 “李公子。”楚擎一脸认真的问道:“不是不给你面子啊,也不是不愿意跟着李家混,就是有一点,我就特别好奇…” 说到这里,楚擎收起了笑意,满面冷色:“很好奇,你怎么让我楚擎和妻儿老小一起埋在乱坟岗的,因为好奇,所以,还是不跟着你混了,非但不跟着你混,有一天,肯定会有这么一天,我会搞死你,不敢说你李家所有人,但是你李林,我一定会搞死,也好让你亲自尝试尝试被葬在乱坟岗的滋味。” 李林不怒反笑:“好,那本公子,便先让你没这东宫教习的身份,再慢慢将乱坟岗的黄土扬在你的身上。” 一语落毕,李林不再说任何废话,转身钻入了轿中。 楚擎望着李林和张云二人离开的背影,面色阴沉。 “好大的口气。”福三冷笑道:“还想让少爷您妻儿老小葬在乱葬岗中,这话传出去都会遭人耻笑。” 楚擎乐了:“仨你也觉得他是在吹牛b对吗,完全对本少爷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是自然,少爷您还未成亲,哪来的妻小,他葬谁去。” 楚擎:“…” 第158章 死不自知 楚擎没有回到府中,而是去了户部衙署,他得找个人问清楚了。 宫中授课到酉时,而户部衙署是到戌时,楚擎到了的时候,官员们还在办差。 见到楚擎回来了,户部官员们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楚擎深怕有人大喊一声“日内瓦还钱”,敷衍拱着手,迅速跑进了邱万山的班房中。 “呦,几日不见,想念愚兄了?”邱万山站起身去取茶壶了,面带戒备的问道:“不会又是借钱财吧。” 楚擎坐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邱万山在某些方面的确和自己很像,突然有人找上门的话,自己的第一反应也是对方要借钱。 “不是借钱,是有点事问你。” “指点迷津?” “差不多吧。” 邱万山微微一笑:“宫中之事?” “不是。”楚擎摇了摇头:“出宫的时候碰到李林了。” “李家二少爷?” “是的,还有那个叫做张云的书生。” 邱万山将茶杯推到了楚擎面前:“与你说了什么?” “威胁了我一通。” “你怕了?” “不是怕了,而是想不通,之前在京兆府的时候,我被李家收买的狱卒诬陷,之后千骑营的人马去了,将诬陷我的狱卒甲一,还有李家的李寻楠都带走了,包括広海尚之子広高智,広家也攀附了李家。”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按理来说,有広高智,有甲一,有李寻楠,有这三个知道内情的关键证人,按照千骑营的手段,就算牵扯不出李家或者李林,至少张云得被咬出来才对,可问题是这个家伙怎么还大摇大摆的活到今天,是千骑营什么都没问出来…”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邱万山,楚擎心里有些发虚:“还是说,有人把事情压下去了?” “京兆府,劫持监牢,又牵扯出诬陷朝廷官员,算是大事了。” 楚擎忙点着头:“是啊,要不然千骑营也不会介入啊。” “你是担心,是陛下…将事情压下去了?” “额,我可没说,是你这么说的。” 邱万山气骂道:“你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楚擎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是你说的。” 其实楚擎还真是这么想的。 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京兆府或许会卖李家个人情,甚至刑部和大理寺都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李家的影响力和能量在那摆着。 可唯独千骑营,不需要给任何人的面子,甚至外界都不知道真正统管千骑营的人是谁。 值得一提的是,千骑营名义上是听天子近侍孙安的差遣,可实际上这老太监天天在宫中溜须拍马哪有那么多时间,真正把控千骑营的,是一位副统领,而这位副统领究竟是谁,知道其身份的人屈指可数,是文臣还是武将,甚至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 千骑营查的大臣多了,不可能会帮李家人隐瞒罪证,既然千骑营不惧怕外界压力,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所以楚擎才心慌意乱的回到了户部衙署,想要问问邱万山。 如果真如他猜想那般,哪怕就是给李家查了个底朝天也没用,天子会保李家,而他楚家,绝对要完蛋了。 “算了,本官不与你争论,总之,说的我口,入的你耳。”邱万山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你是顾虑天子将事情压下去了,所以才惶恐不安。” 楚擎揉了揉太阳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邱万山乐了,没来由的说道:“本官与你结交,还真是不亏,往后,可要与李家远远的。”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若是你不来询问我,我这几日还想着要不要亲自去李府拜访一番,省的李家人误会我与你私交颇好。” “你原本想要讨好李家,又说与李家划开界限…”楚擎越听越迷糊:“李家要完蛋了?” “不错。” “可天子明明是将这件事压下去了啊。” 邱万山似笑非笑:“谁与你说天子将此事压下去了。” “可千骑营不管了啊,不说李林,张云都在京中招摇过市。” “不错,千骑营办的案子,有头没尾,的确可能是因天下压下去了,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不动则已,动,则是雷霆万钧!” 楚擎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天子不满意光抓一个张云,而是…而是要将李家连根拔起?” “我也不好下断言,不过却知,这李家,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楚擎还是无法相信:“李家的掌舵人不是吏部左侍郎吗,左侍郎他爹,又是三朝老臣,刚告老还乡,李家门生故吏遍天下,天子就因为个陈言和我,真的愿意大动干戈的动李家?” 不是楚擎对自己和陈言没“自信”,而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 陈言从六品,他从八品,就因为俩小人物,天子就要挥动屠刀对付李家,没可能啊。 楚擎上一世虽然看过很多历史类小说,但就是看一乐呵,不会当真。 许多天子,或者大佬,见到手下欺负平民老百姓或者欺负小角色了,暴怒不已,直接给手下弄死了,这完全是作者的意淫和想象,或者可以说是作者缺乏阅历,再准确的说,那就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能够跟着大佬混的,哪个不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老板? 能跟着天子混的,并且混的身居高位,难道真的是靠拍马屁混上去的? 自然是不可能,功劳,苦劳,都有,甚至是汗马功劳。 那么试问,为昌朝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李家,就因为欺负了俩小人物,皇帝就要将李家赶尽杀绝? 小人物为什么叫小人物,就是因为没人在乎,越是身居高位者,越不会在乎,无论是李家,还是天子。 除非,小人物太多太多了,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小人物,都受苦受难了,这才会导致“正义”的强行降临。 但凡因为小人物干死亲信的,其他人或许会称赞他大义灭亲或者是公私分明,可私底下绝对会想着千万不要跟着这种老板混。 天子不是白痴,懂的拉拢人心,岂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户部署丞和一个从六品主事就对李家大动干戈? 不解的望向邱万山,楚擎总觉得前者判断的不准确。 “你呀,到底还是不够通透。”邱万山面色一正:“李家,可不是欺辱了你与陈言。” “他们还欺负被人了” “李家,欺辱的是新君!” 没有称天子或是陛下,而是新君。 邱万山正色道:“李家的做派,是太上皇乃至数位先帝还在位时的做派,可如今,这龙椅上坐的是新君,从八品署丞也好,从六品主事也罢,哪怕从九品的微末小官,那也都是朝廷的官员,这朝廷,是新君的朝廷!” 楚擎似懂非懂:“听这意思是,李家,掏天子姬点上了?” “何意?” “额…就是逆鳞,对,怼天子逆鳞上了。” “不错,就是此意。” 第159章 人尖子 又和邱万山深聊了几句,老邱的确是将这官场看透了,臣子也好天子也罢,分析的头头是道。 用老邱的话来说,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并不是说皇帝登基了大手一挥全换掉,而是说规矩,官场之上,皇权之下的规矩。 有的皇帝,用的前一任的规矩,不过这种皇帝大多都是太子平稳登基后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今天子,也就是黄老四可不是从太子干上来的,而是他给太子干下去了,所以才成了皇帝。 黄老四真要是还沿用太上皇当初的“规矩”,那也不可能咔咔咔给太上皇的死忠全弄走。 而李家呢,历经三朝不倒,发迹的时候,是黄老四他爹的爹当政的时候,也就是景轩帝当政的时期。 老子英雄儿好汉,不是黄老四歪了,他爹,也就是太上皇武灵帝那时候就歪了。 要么说都是学老子,太上皇当年也是八龙夺嫡,从边关跑回来,干服了其他皇子后当了皇帝。 到了黄老四这一辈,巧了,虽然二十多个皇子,但是具有市场核心竞争力的,不多不少,也是八个,所以又出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ko了其他选手,夺得大宝。 那么问题来了,李家是黄老四的爷爷当政时期发迹的,行事作风比较霸道,不过黄老四的爷爷寻思李家都是功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黄老四他爹当老大的时候,李家是坚定不移的太上皇支持者,太上皇上台后,李家更为嚣张,不管太上皇是放任了还是想收拾李家,身体不成了,然后出现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上台了,可李家还是那熊样,丝毫收敛没有。 说的再通俗一点,那就是仨皇帝,李家都一个套路,没变过。 而且这时间点卡的也不好,黄老四刚登基,甩开膀子咔咔咔一顿干,该换官员换官员,该择才择才,准备好好励精图治一番。 结果呢,李家学人家女主播偷税漏税也就算了,还祸害官员。 祸害官员那是谁的特权,是人家黄老四的特权啊。 黄老四在宫中,一天天闲的蛋疼奶酸,就这点爱好了,然后你李家还敢学人家黄老四也坑官员? 最最最重要的是,天子觉得国家太穷了,那就查税吧,这时候你李家如此嚣张,这叫什么事? 加上种种推测,老邱就给分析了出来了,李家现在就是雷区蹦迪嗨到死,虽然暂时还没踩雷,但是已经进入雷区了,至于是炸飞炸碎还是炸残,就看天子的意思了。 不过按照邱万山的说法,黄老四也不可能这么快弄李家,毕竟李家树大根深。 那么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在李家被天子搞之前,肯定是要搞楚擎的。 出来混江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楚擎现在要做的,就是抗,咬着牙抗,抗到天子动手的时候就可以了。 那么如果楚擎没抗住的话会怎么办,邱万山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李家被天子搞,是肯定的,楚擎被李家搞,也是肯定的,那么就要看看,是楚擎先被李家搞死,还是李家先被天子搞死。 至于李家要如何搞楚擎,邱万山也给分析出来了。 李家应该会从楚擎这个算学教习的身份上下手,至于是怎么下手,老邱就不知道了。 楚擎也不在意,只要李家能被天子搞死,自己随便搞,你想怎么搞我都行,只要我咬牙挺住了,到时候就去你坟前社会摇。 楚擎站起身,朝着邱万山郑重的行了一礼。 每次和邱万山聊天,甭管聊什么,都有收获。 邱万山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随即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洗耳恭听。” “刚刚你说,李家招揽了你,你…为何没有屈从。” “谁跟着他混,十年才从六品,我有病吧。” 别看楚擎官职低,但是架不住他心气高,他看了那么多历史类小说,就没听说过哪个男主混了十年才混到从六品。 “当真只是因为因此缘故?”邱万山似笑非笑道:“只是如此?” “那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你鄙夷他们,不屑与之为伍。” 楚擎面露恍惚之色:“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心里,知晓着,李家人欺民害民,即便你口上不说,却也打心眼里恨他们,对么。” 楚擎没吭声,面色莫名。 “本官当年…”邱万山叹了口气:“也与你一般,想要管一管这不平事,可最后…” 楚擎乐道:“最后你比谁都不平。” “总之,李家要报复你,板上钉钉的事,能躲则躲吧,莫要想着与他们打擂台,你没有这个本钱。”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明显没往心里去。 邱万山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莫说是你,便是本官见了李家,也要退避三舍。” 楚擎竖起大拇指:“该说不说,您是见谁避谁。” 邱万山:“…”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躲在宫中,他还能将我怎么样。” “不过你倒是可以巴结一番宫中的贵人。” “再说吧,就是俩小蹦豆子,你待着吧,我回家了。” “慢着,本官还有一番话,你要记得。”邱万山放下茶盏,轻声道:“官员,求的无非是个权利,而权利这种东西,就是这世道最肮脏的东西,因为获得它的手段,需要肮脏,我邱万山也好,卫大人也罢,甚至是所有朝堂上的官员,混在官场上,混在这个充满了谎言、虚伪、贪婪、狡诈与凶残的官场上,都在通过最肮脏的手段获得权利,你来求教于我,不如放眼去看,看看官场上的官员们,是如何行事的。” 楚擎打了个寒颤:“你别以为都和你一样,肯定是有好官的。” “本官不是说好与坏,是与非,而是为官之道,能屹立官场,无不是人尖子,既是官场上的人尖子,谁不曾口出谎言,谁曾虚伪贪婪,谁不曾凶残狡诈。” 楚擎沉默了。 不是认同邱万山的一番话,而是觉得同人不同命。 邱万山属于是草根崛起,又是倒插门又是舍弃颜面的,加上长袖善舞,这才有了今天的官位。 可他不同,该拍马屁可以拍,但是不代表要像邱万山那样毫无底线。 怎么说,也是个穿越者,现在只是在慢慢习惯这个环境罢了,无非缺少一个舞台,缺少一个契机,楚擎相信只要契机到了,舞台搭建好了,他一定会大放异彩出人头地,或者…人头落地。 离了工部衙署,楚擎略微感慨的说道:“仨儿,其实你家少爷我,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你信吗。” “信,您说什么小的都信。” “总之,少爷我就是觉得缺少了一个贵人,一个慧眼识珠的贵人,卫大人是不错,但是吧…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楚擎叹了口气。 为什么看人家的穿越小说,男主咔咔咔穿越后就直接能跟皇帝对接呢,然后稍微展露点本事就一飞冲天,再看自己,别说皇帝了,就是平常打交道的人,全都是极品。 “愣头青、憨批、小人、伪君子、奇葩,还有逗逼,逗逼最多了,靠,我身边都是群什么玩意。” “少爷您说什么呢,小的听不懂,还有逗逼是什么意思?” “就是蠢货,有点可爱的蠢货,每个圈子,就是每一群混在一起的人,里面肯定都有个逗逼,明白了吧。” 福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小的身边就没这个逗逼?” 楚擎:“呵呵。” 第160章 相鼠有皮 每一次和邱万山深聊,楚擎总是有一番新的感悟。 老邱的意思很直白,朝堂无“好人”,这个好人,并不是人品道德方面,而是手段。 手段越是高明,越可身居高位,手段百出,花样繁多,屹立朝堂之上。 没有手段,你别说是穿越者了,就是穿越者他爹,照样混的啥也不是,最多就是个工部左侍郎。 回到楚府后,楚文盛告诉楚擎,说要出门一阵子,去廖安,多则一季,少则月余就能回来,说是朝廷想要造一批大船,他作为工部左侍郎要去廖安那边看看木料质量。 楚擎没多想,他连廖安在哪都不知道,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后就回屋了,心事重重。 枯坐在床榻上,楚擎有些厌烦了,厌烦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种明明应该可以“出人头地”,也有着大放异彩的本事,却死活没办法大放异彩出人头地的憋屈感,让他很厌烦。 别的穿越者,处处是机遇。 他,处处是坑。 楚擎望着铜镜中自己那模糊的面孔,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总是要屈从于现实,并不是穿越者就一定能出人头地,很多时候,也要看环境和机遇。 没什么食欲,躺在床上片刻就睡了。 第二日,楚擎带着福三去皇宫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来回看着,走的还是大路人多的地方。 他对李家,或者说是李林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家伙说要搞自己,绝对会搞,而且马上搞,立刻搞,很快就搞,没有前戏那阵。 所以别楚擎很怕走着走着,突然冲上来几个刁民扑哧扑哧给他两刀。 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周围都是官轿,李林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当街杀官员。 入了皇宫,轻车熟路来到了养仪堂,推开门,楚擎见到了个老头。 屋子里三个人,多出了一个,不是南宫守,这小子今天没来,而是一个老头子,须发皆白,坐在养仪堂中,摇头晃脑的读着《孟子》。 两个小家伙太子和昌老二也在,后者也在读手抄版的《孟子》,前者一脸苦涩。 见到楚擎来了,昌老二行礼也就罢了,太子也规规矩矩的站起身,喊了一声“楚先生”。 老头放下《孟子》,微微一笑:“你就是宫中算学教习楚擎?” “您是?” 老头身材消瘦,穿着儒衫,眯着眼睛,长相倒是寻常,就是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 “老夫李云锦。” 刚自报了姓名,没等楚擎开口,李云锦突然变脸,厉声质问道:“京中纨绔,飞鹰走马,欺辱百姓,恶名累累,纵火烧衙,行事乖张,你楚擎,何德何能敢在宫中夸口自称先生!” 楚擎一脸错愕。 “您是…找茬的?” 李云锦霍然而起:“天子不知晓你的恶名,老夫却非如此,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如此恶名,不藏于宅邸之中自省,还敢来宫中教授皇子学问,好不知羞耻。” 楚擎看向两位皇子,一头雾水。 怎么个情况啊,一大早来上课就碰到个老头,劈头盖脸给自己一顿骂,最主要是后半句话他还没听懂,什么玩意相鼠有皮没皮的,咋的,是说我…太皮了? 两位皇子面色各异,太子一脸“还有意外惊喜”的表情,坐下后进入吃瓜状态。 昌贤则是皱着小眉头,深深看了眼李云锦。 李云锦能出现在养仪堂,自然不是一般人。 这老头也是宫中教习,没有官职,京城的名儒。 太子少师这个官职只有一个,但并不是说负责教授太子的只有一个太子少师,还有其他的老师,君子六艺也好,四书五经也罢,二十多个家教。 太子的老师,加起来二十多位,不过在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阶段,不同的领域,也由不同的人来教授。 而这些老师,大多都是些大儒名士,没官职,但是有名,被天子聘请到宫中当太子的老师。 可实际上呢,还有一部分大儒名士,说是太子的老师,其实并不用入宫上课,因为就是挂个名,算是一种荣誉头衔,就好像后世的什么什么客座教授,名誉教授之类的。 太子少师陶瑸,属于是正经的教授,唯一的工作就是教授太子。 而楚擎,算是客座教授,有义务,有责任,但是只在某个特定的阶段教授太子,算是兼职。 至于李云锦,就属于是名誉教授了。 他有教授太子的那个本事,但是很少来皇宫教授太子什么。 但是有一点,李云锦是可以随时入宫的,入宫教授太子儒学。 自从李云锦有了“名誉教授”这个身份后,就入宫过两次,年前一次,年后一次,之后就没来过。 而今天,突然来到宫中,打着“抽查”两位皇子的幌子,很是莫名其妙。 二皇子昌贤可不是傻子,刚刚还奇怪,李云锦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现在一看见了楚擎就喷,顿时明白了,这老头就是来找茬的,找楚擎的茬。 可昌贤想不通的是,楚擎明明表现出一副根本不认识李云锦的模样,这老头为什么要特意跑宫中来找麻烦?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楚擎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刚还在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猛然想到对方的姓氏,李!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李云锦?”楚擎皱眉问道:“李家的李,对么?” 李云锦冷笑一声,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楚擎恍然大悟。 小李同学果然是痛快人,昨天说要搞自己,今天就派人找麻烦了,不愧是京中社会人。 昌贤开口道:“楚先生,李先生往日负责我与皇兄课业,教授儒学。” “孙公公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由我教授算学吗?” 李云锦插口道:“你也配!” 昌贤想要打圆场,解释道:“李先生今日入宫是来抽查我与皇兄课业,今日,依旧是由楚先生教授我与皇兄算学。” “哦,明白了。”楚擎朝着李云锦施了一礼:“敢问这位老先生,您官居几品?” “无官无职,却是宫中教习,如何。” 楚擎乐了。 没官职,那就没问题了。 大儒,呵呵,大儒多个屁! 要是寻常读书人,包括文臣,最忌惮的就是所谓大儒名士。 因为文臣是读书人,混的是士林圈,而大儒名士,都是士林圈的大佬,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某个读书人的名声臭掉。 名声臭了,自然就太好混官场了。 可楚擎虽然是文臣,可是,他根本不带怕的。 因为他的名声,已经没有“臭”的余地了。 微微一侧身,楚擎指向身后的房门:“请。” 已经准备好一大堆说辞的李云锦微微一愣:“何意?” “那我换个说法啊。”楚擎拉开房门,回过头,微微一笑:“滚!” 第161章 请滚 这一声“滚”,很轻,却不亚于惊雷乍起。 太子的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二皇子则是满面震惊之色。 至于李云锦,先是错愕,紧接着气的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你敢…你敢辱骂老夫,你…”李云锦面庞充血,嘴唇子都开始哆嗦了:“老夫乃是京中名儒,你胆敢,胆敢辱骂老夫?!” “原来您是名儒?!”楚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诚惶诚恐的正了正衣衫,然后再一指门口:“请您滚。” 李云锦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太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太子要不乐吧,老头就是生气,这小子一乐,颜面大失的李云锦险些双眼一黑晕倒过去。 没错,他今天来,就是找茬的。 按辈分,李云锦是李家三兄弟的二伯,同是行二,李云锦最是宠爱李林。 这就是李家厉害的地方,市井中,有他们的人,朝堂上,有他们的人,士林中,有他们的人,就连宫中教习,都有。 李家以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付楚擎和陈言这种户部小官,可现在却不行了。 已经潜水的陈言不说,找都找不到,就单说楚擎,现在成了宫中教习,还是东宫属官,李林如果再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他,那明显是给天子上眼药。 当然,李林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给天子上过眼药了,而且还是直接拿眼药水瓶子怼黄老四的眼眶上了。 虽然楚擎成了东宫属官和算学教习,可李林依旧有办法。 别说教授太子了,就是教授寒门子弟的教书先生,那也必须是道德无瑕没什么黑历史,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你人得“正”,你要是不正,怎么教别人? 就和后世似的,吃喝嫖赌什么都沾,那能当老师教孩子吗,当然不能,他只配当校长。 所以李林要搞楚擎,就得先把他的“身份”扒下去。 巧了,最宠爱他的二伯李云锦也挂着个宫中教习的身份,又是京中名儒,入宫找茬,吵上一架,让楚擎在两位皇子面前颜面大失,然后再去找天子打个小报告,水到渠成的事,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所以在李云锦原本的剧本之中,他见了楚擎,先声夺人,揭露楚擎在京中的恶名,然后楚擎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深怕太子和皇子瞧不起他,并质疑他的人品,最后他再去找天子打个小报告,soeasy。 可惜,千算万算,他着实没算到,和他演对手戏的楚擎,根本不按剧本来。 楚擎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做着“请”的手势。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下楚擎与正儿八经古人的认知和三观区别了。 别说顶着大儒头衔的李云锦,就是扛着意大利炮的李云龙来了,他照样不怕。 在他的认知中,来宫中教授算学,是因为学识,和阅历以及经历无关,教完了拉倒,该干嘛干嘛去。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不否认以前在北市胡闹过,也欺辱过不少百姓。 天子给太子找老师,那能不调查老师的品行和过往吗。 既然调查过,依旧选择让他教授算学,那就是天子根本没当回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姓李。 他很认同邱万山的推测,天子要彻查天下税事,李家就是第一块绊脚石,很有可能也是第一个被天子拿来开刀的世家门阀。 既然如此,李家早晚要完蛋,为什么还要顾忌? 再者说了,好声好气的,这个叫李云锦的老头就会放过他? “你是年纪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了?”楚擎努了努嘴:“没听到我请您滚吗?” “你当你是谁,恶名累累的京中纨绔,此地乃是养仪堂,太子授课之所,哪有你这恶徒立足之地,还敢叫老夫滚,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侍郎之子!” 厉声叫完后,李云锦看向两位皇子:“老夫今日就是来揭破这恶徒丑恶面貌的,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就在前几日,这恶徒在北市行凶不说,还在京兆府大牢之中劫持了狱卒,险些一把火烧了监牢,还杀了一名狱卒,如此恶徒,行事乖张狠毒,岂能在宫中教授殿下学识!” 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脸上崇拜的神色更浓了。 昌贤倒是眉头越皱越深,刚要开口,楚擎乐呵呵的走了过来,也是冲着两位皇子说道:“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就在这几年,他李家在萧县欺民害民,贪墨了不知多少银两,更是污蔑朝廷命官,暗地里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白嫖花船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放屁!”李云锦勃然大怒:“你血口喷人,敢在皇子面前胡言乱语,你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可有铁证!” 楚擎耸了耸肩:“我虽然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更没有铁证,但是…我有…” 李云锦瞳孔微缩:“你有什么!” “我有一张嘴啊。” 李云锦懵了:“何意?” “你不也是吗,大嘴一咧,章口就莱,你能胡说,我就不能胡说了。” “老夫何时胡说了,你敢做不敢承认,你这虚伪…” 楚擎打断道:“先说北市一事,事发那天,除了我和陶少章陶大人,知道实情的,除了我们这两个当事人,院子里就剩下一条当事狗了,你说的和个真事似的,就和亲眼所见一般,你是那条当事狗?” “你…” “再说京兆府,我是劫持了狱卒,劫持了监牢,孙公公去了,卫长风卫大人去了,京兆府府尹也在,千骑营的人马都到了,可现在呢。”楚擎指了指自己:“无论你看或不看,我就在这里,人模狗样的…不是,满身正气的站在你面前,站在养仪堂中,教授着两位皇子算学,哦对,你脑子不太好使,我直接告诉你什么意思吧,是非对错,已有定论,若是如你所说我大奸大恶,我现在早就被拖到菜市口斩首了,不是吗,李大儒。”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恶徒小儿!” 李云锦也不是傻子,知道掰扯这件事没意义,胸膛起伏不定,冷笑了一声:“其他不说,单单是你敢辱骂老夫,老夫今日就要去找陛下论个是非公道!” 楚擎耸了耸肩:“请滚吧。” “好,好,你等着!” 第162章 了然 其实李云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楚擎无论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他都要找天子打小报告。 来软的,他就揪着“名声”这件事往死里黑,因为楚擎的过去全是黑料。 来硬的,他就揪着“人品”这件事往死里黑,因为楚擎不“尊老爱幼”也是黑料。 冷笑一声,达到目的的李云锦抬腿就走。 眼看李云锦都迈过门槛了,楚擎对两个皇子笑道:“今天先不讲算学了,太子带你下不是爱听故事吗,正好,给你们讲讲坊间传闻,关于某个李姓人家的,是如何贪污官银,又如何…” 李云锦猛然回头,神色大变:“你敢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 “有吗?” “有!” “哦,那我不说了。” “你等着。” 李云锦一转身,楚擎又对两位殿下说道:“先说有个叫李木的…” “你还敢说!” 楚擎耸了耸肩:“那我不说了。” 李云锦转身,楚擎:“这个李木吧,先是动用官印强征民夫…” “你还说!” 楚擎突然变脸,破口大骂:“走又不走,留又不留,你特么打扰老子上课了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教授算学,你在那叽叽歪歪干什么,老东西,难道你是故意来宫中不让两位殿下好好学习的?” 李云锦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去找天子打小报告,按照剧本,这结局,是没错。 问题是,他一走,楚擎就会在二位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往死里黑他李家。 现在这两位皇子,虽然没什么权利,可未来肯定会有一个登基的。 楚擎是户部算学教习,李林着急除掉他,肯定是因为这小子掌握了不少“证据”。 既然有真凭实据,那就会有一定的说服力,一旦楚擎将这些事告诉两位殿下,对他李家,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见到李云锦面色阴晴不定,既不走也不留,楚擎捏了捏拳骨,走过去后,直接将两扇门给关上了,差点没撞李云锦的脸上。 太子昌喻哈哈大笑,二皇子则是摇了摇头,本想说楚擎行为失了分寸,可看到他大哥开心的模样,苦笑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太子急不可耐的叫道:“莫理他,快讲讲京兆府之事,孤还未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敢大闹京兆府,快说说,事无巨细,和孤说说。” “必须的必啊。”楚擎知道李云锦还在门口,故意抬高了音量:“本先生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事劫持京兆府监牢做什么,自然事出有因…” “咣咣咣”,李云锦拍着房门大叫道:“你还敢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将门打开,老夫…老夫…” 楚擎呵呵一乐,对太子说道:“我教授你们算学,李大儒在外面吵,不合规矩吧,这是养仪堂,也没办法好好上课啊。” 太子嘿嘿一乐,跑到窗户门口:“童归,童归你死哪里去了,谁在外面吵闹,孤无法静心做学问了。” 门外的李云锦失声叫道:“殿下,连你也跟着胡闹!” 太子面色微变,随即大喊道:“二弟,你非但不去开房门将李先生请进来,还让童归将他赶走,哎呀呀,你怎能如此不尊师重道。” 昌贤:“…” 楚擎算是服了。 太子这大哥当的,是专门把自己老弟往死里坑啊。 昌贤站起身,走向了门口。 楚擎满面失望。 这老二,也不上道啊。 太子低声骂道:“你还真敢开门。” 昌贤头都没回,将门打开后,朝着气呼呼的李云锦施了礼,朗声道:“敢问李先生,今日可教授儒学?” 满面怒容的李云锦愣了一下:“自然不是。” “既不是,还请李先生退避,本王与皇兄,要研习算学。” 李云锦傻眼了,望着平日里无比尊师重道的昌贤:“怎地你也跟着…” “还请先生退避。” 屋子里的楚擎笑了。 太子坑老弟,那是真的坑,往死里坑。 一看李云锦怒了,连忙把锅往他老弟身上甩。 昌贤宠他大哥,那也是真的宠,往死里宠。 一看他大哥开心了,根本不管李云锦气不气,直接开始撵人了。 “好,好哇。”李云锦目光越过昌贤,直视楚擎冷笑连连:“短短数日,竟让两位皇子性情大变,只知嬉戏胡闹,更是挑拨天家与外臣,老夫这便去告知陛下,让陛下治你大罪!” “你是不是傻。”楚擎都乐了:“天子不会问两位殿下吗,不会考校两位殿下的课业吗,感情天子信你一个外人,不信两位殿下?” 本来还有些惧怕李云锦的太子,顿时不乐意了:“李先生,你为难他,可与孤无关,莫要带上孤,孤可是好学的紧,算学一道,已小有所成。” 昌贤也是面带几分不耐:“李先生…本王与皇兄,何时嬉笑胡闹,又何时性情大变了?” 一听昌贤自称“本王”,李云锦面色大变,连忙道:“殿下误解了,老夫是说,这恶徒小儿蒙蔽了二位殿下,他非良善,非良善哉!” 楚擎一脸揶揄:“你的意思是,二位殿下很傻是不是,因为傻,才被我蒙蔽了?” “胡说,老夫哪里如此说了。” “那你什么意思。” “老夫…老夫…” “老你奶奶个腿,赶紧滚吧!”楚擎走了过去,直接将门关上。 这一下,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李云锦的鼻子上,磕的这老东西痛呼一声。 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太子猛拍大腿,大呼过瘾。 看的出来,就李云锦有限的两次入宫授学,肯定是没少刁难太子。 还真是这么个事,这些大儒们,真就喜欢靠着天潢贵胄刷名望。 昌贤苦笑连连,看了眼楚擎,语气莫名:“学生敢问先生,你刚刚所说的税事,当真如此。” 楚擎没有马上吭声,而是略显犹豫。 气李云锦归气李云锦,可要是真的将这些事告诉皇子,究竟合适不合适,他也不清楚。 想了想,楚擎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万一传到天子耳中再误会自己。 “随意说说的,也是道听途说。” 昌贤挑了挑眉,一副沉思之色,喃喃道:“卫大人屡次入宫、北市出了人命、京兆府劫持监牢、册封太子左右监门、教授本王与皇兄算学,李先生突来养仪堂生事…” 昌贤喃喃自语了几声,随即瞳孔猛地一缩:“难怪父皇让先生来宫中教授算学,原来如此!” 一语落毕,昌贤突然转身开门,朝着外面喊道:“宿卫何在,李云锦若是再扰了本王与太子求学,将其叉出宫中!” “唯!” 楚擎双眼放光。 这孩子,有前途啊,自己终于押对宝了。 一直看热闹呵呵傻乐着的太子,望着老弟的背影,笑意更浓。 第163章 挺尸 本来楚擎以为这闹剧就如此过去了,刚准备黑一黑李家,外面突然传来了童归的大喊声。 “殿下,殿下不好了,李大儒晕倒,李大儒晕倒了!” 这一下,连太子昌喻都吓了一跳,昌贤连忙打开房门,果然,童归和另一名宿卫站在外面,地上躺着昏死过去的李云锦。 “不是吧不是吧。”楚擎咋咋呼呼的叫道:“就这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大儒?” 不得不说,楚擎对大儒这个职业还是有着根本性的误解。 大儒靠的什么闯江湖,当然是靠名声。 在宫中,在养仪堂外,不让进去,还被一位皇子说再闹就叉出去,一旦这事传出宫,他李云锦可谓是身败名裂! 本来就被楚擎气的气血翻滚李云锦,被二皇子这么一“刺激”,终于没挺住,仰头倒了过去。 就连看热闹的太子昌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云锦好歹是大儒,被气晕过去,黄老四肯定得收拾他。 “还愣着作甚。”太子不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急忙冲着童归叫道:“快搀起来送到御医那里。” “慢着!” 没等童归蹲下,楚擎突然叫了一声,满面狐疑:“你们确定,他是晕过去了?” 童归点头道:“是呀,殿下一说再闹就叉出去,他便眼皮子一翻晕过去了。” “不是装的?” “他为什么要装?” “你是不是碰他了,或者不小心碰了一下,然后他就晕了。” 童归满面茫然,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是稍微触碰了一下,本想说让李先生莫要再纠缠了,他转过身,我要抬手,也不知是…” “哎呀哎呀你完了,他要是出个好歹,一定会说是你碰的,给他碰倒了,指不定就要讹你半套房子!” “不…不可能吧。”童归傻眼了:“他晕过去了,讹诈我作甚。” “因为你碰他了啊。” 童归哭笑不得:“碰了一下又如何?” “童将军童将军,你还是涉世未深啊。”楚擎连连摇头:“你想啊,他这么大岁数了,可能还是后脑勺着地的,这要是晕过去,有个好歹,他亲族该怎么想,想这老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晕过去呢,是吧。” “与本将和干,他是因二位殿下冷落导致颜面大失,一时…” “放屁!”太子昌喻突然叫道:“与孤有什么干系,童归你莫要胡说八道,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不,是你碰倒的,休想往孤身上推脱。” 要么说太子是太子呢,就是聪明,瞬间明白了楚擎的意思,直接开始甩锅了。 童归傻眼了:“卑职也没将他如何啊。” 要么说昌贤还是厚道的,皱着眉说道:“先将李先生扶起来,送往太医院诊治一番,应无大碍,气血攻心罢了。” 童归有些犹豫,想了想,看向旁边的宿卫:“你,将他搀扶起来。” “童大哥为何不搀扶。” 童归沉声道:“不是我将他碰倒的,为何要将他搀扶起来。”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这位童将军,有当刑部尚书的潜质啊。 童归这么一说,旁边的宿卫也不动弹了,连连摇头:“楚教习说的对,李先生真要是出了个好歹,不敢找二位殿下的麻烦,说不定就要怪罪到卑职头上,我可不搀。” 昌喻连忙冲着一群宿卫说道:“你们怕他亲族怪罪到你们头上,孤还怕因你等皆是孤的卫率,李家亲族再说是孤的错呢,都莫要轻举妄动。” 楚擎瞬间对太子改观了。 这小子虽然没老二那么有前途,但是也不傻啊。 二皇子明显是没被碰过瓷,哭笑不得,刚要蹲下身,太子叫道:“二弟莫要中计,小心他讹诈你。” 昌贤愣住了,听到这一声“二弟”,眼眶瞬间红了,露出了大大的笑脸:“皇兄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就这样,然后…挺大岁数个老头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旁边围着一群人,等着老头“自愈”。 楚擎连连叹气。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童归看向老司机楚擎,试探性的问道:“才下过雨水,地上有些寒凉,要不,取来被褥给他盖上?” 楚擎猛翻白眼:“你直接给他卷个草席完事了。” 童归看向旁边的宿卫:“还不快去,取草席来。” 楚擎:“…” 童归看向太子:“殿下,咱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童归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这…先盖上草席吧。” 楚擎算是服了。 武将果然比文臣好混,就这智商都能混成郎将? 情况很尴尬,太子昌喻,明显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子,乐呵呵的。 昌贤倒是识大体,可刚刚太子那句无意叫出的“二弟”,却让他美滋滋的,索性跟着太子胡闹了,只要他大哥开心,他怎么都行。 至于楚擎,他恨不得挖个坑给老头埋了。 过了片刻,宿卫还真将草席弄来了,小心翼翼的盖在李云锦的身上。 童归真是个热心肠:“这草席又不暖和,要不要,再放个装炭的火炉?” 昌喻连连点头,笑的和什么似的:“要的要的。” 童归还真当真了,随手叫来个太监,让后者去取火炉。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该上课上课,别闲着,省的让人抓着小辫子,二位殿下,进去学算学吧。” 昌喻满脸坏笑:“就在外面,里面燥热,在外面学算学,验算你昨日教的公式。” 楚擎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很好奇李云锦醒来之后是一副什么表情。 俩皇子从屋里取了一摞子验算草纸,还拿出了凳子,围着李云锦一圈,开始写写画画。 气氛现在不但尴尬,也很诡异。 远处捧着装炭火铜盆的小太监跑来了,结果刚到这,见到一群人围着个盖着草席的老头,老头还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顿时吓坏了。 也是巧了,就在此时,李云锦悠悠转醒。 别人醒来吧,都是睁开眼睛,很虚弱,慢悠悠的。 这老头是相当生猛了,是直接坐起来了,很快,上半身就和装了弹簧似的,唰的一下醒了过来坐起身,和诈尸似的。 这一下子,直接给小太监吓坏了,手中的火盆,啪嗒摔落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吓哭了。 不止是小太监,昌喻也吓了一跳,手中一摞子草纸下意识扬飞了。 刚醒来的李云锦,还没等开口,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面。 还有个太监在旁边哇哇哭… 旁边有人摔火盆… 自己躺在地上… 身上盖着草席… 漫天的黄纸… 毫无意外,李云锦连个屁都没放,双眼一黑,又晕过去了,这一次,后脑勺是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 童归连忙大叫道:“这次我可没碰他啊,大家可都看着了!” 楚擎:“…” 第164章 抄录账目 李云锦是真的“伤”着了,后脑勺都见血了。 这一次真得叫御医了,当然,还是没人动这老头,现在见血了,真出点什么事,谁碰谁倒霉。 至少,楚擎是这么说的。 至少,大家也这么信了。 御医来了,来了仨,七手八脚的给老头弄走了。 这年头也没担架什么的,最主要的是这三个御医加起来都快二百岁了,本来想给抗走,扛不动,搀走吧,他们的老腰不行,在最后是给拖走的。 所谓的拖,就是一人拽着一条腿,多出的那个御医象征性的拎着肩膀,实际上就和拖死狗似的拖着走。 能在宫中混的,甭管岁数大岁数小,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 换了往常,御医来抬人,那是小心再小心。 可今天一到场,见到俩皇子和一群人和要给谁下葬似的,顿时猜了八九不离十,所以动作就比较“粗暴”。 望着死狗一样被拖走的李云锦,楚擎觉得这老头即便醒了,多多少少得落下点病,不是生理上就是心理上的。 “好了好了,散了,本教习该给两位殿下授课了。” 乐呵呵的,楚擎很满意,背着手回到了养仪堂中。 两位皇子也很满意,太子满意看了一场大戏,二皇子满意他大哥管他叫了声“二弟”。 楚擎也听到了,而且注意到了老二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狂喜之色。 对于这哥俩,他很好奇,究竟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闹成现在这样。 按照邱万山所言,以前的时候,老大是别人家的孩子,老二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前者是别人家的好孩子,后者是别人家的死孩子。 可年关的时候,也就是新君登基不久,宫中出了什么事故,然后哥俩心情大变。 说是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可毕是宫中秘事,楚擎不可能开口去问,甚至不能表露出好奇的模样。 回到了屋中,楚擎本想继续授学,太子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了,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就要采访一下楚擎差点给京兆府点了这事。 楚擎刚刚提这事,完全就是为了气李云锦,其实并不想和别人分享“心路历程”。 不是说对与错,而是他杀人了。 嘴上不说,也没表现出来,可终究还是杀人了。 楚擎很惶恐。 他的惶恐来源于杀人之后,他并不惶恐,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感受,照样吃,照样喝。 他很清楚,这就是个杀人的世道,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去杀人。 楚擎很清楚,自己想要出人头地,将会面临数不清的争斗,但是他希望这些争斗不会见血,无论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血。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被冤枉了。” 楚擎敷衍的说了句后,谁知昌贤却破天荒的让前者讲一讲。 看了眼老二,楚擎暗暗诧异。 昌贤不是喜欢“听故事”的人,而且看那样模样,也并不像是因为想满足他大哥的听故事欲望,仿佛是真的很感兴趣一般。 懒得鸟太子,对老二,楚擎还是比较惯着的。 想了想,楚擎终究还是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不敢添油加醋,不敢断章取义,楚擎知道深浅,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只是照实说,没提李林或是张云以及猜测。 当然,还是那套说辞,他和陶少章福三是跟着李寻楠去了瘦猴的院子,而不是先行到达现场验尸。 太子听过之后,大呼过瘾:“若是孤易地而处,想来也至多如你这般有勇有谋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 是你,你都直接吓尿了,就甲一甲二那关你都够呛能过的去。 倒是老二昌贤若有所思的问道:“那李寻楠,出自李家?” 楚擎耸了耸肩:“可能是吧,被千骑营的人带走了。” “楚先生在户部,也是算学教习,对么。” “是啊,从八品署丞,兼着算学教习。” “算学教习,想来,是教授户部的官员们查清税事。”昌贤脸上带着标志性淡然的笑容:“既如此,明日先生,不妨将抄录过的萧县账目带入宫中,学生核算一番,如何。” 楚擎面色微变:“殿下的意思是…” “算学,自然要用于实务,随意核算一番,也算是考校学生课业。” 楚擎犹豫了。 自己本就和李家有间隙,再将萧县的账目拿到宫中给皇子看,传到了外人耳中,主要是传到了天子耳中,会不会误会自己是故意的? 太子掏了掏耳朵,一副不在意的说道:“让你拿来,你拿来便是,他这人总是装作一副好学的模样。” “行吧,这可是你们主动要的。 昌贤微微施礼:“先生操劳。” 太子乐呵呵的说道:“原本孤对你很是厌烦,倒想不到,还是个有趣的人,以后孤不讨厌你了。” 楚擎撇了撇嘴。 你讨不讨厌我,都不妨碍我挺不待见你的。 “诶,还真是如此,孤现在见你,顺眼了许多。”太子上下打量着楚擎,笑道:“敢气陶瑸那老酸儒,又骂李云锦这老东西,韬武殿还是你修的,韬武殿,很舒适,怪不得父皇前几日每夜都留宿于此,孤住的也舒适,身体都好了几分。”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皇帝很满意? 而且之前还天天睡在那里? 昌喻闻言一愣,紧接着连忙问道:“皇兄身子康复,是因搬入了韬武殿,而非御医诊治?” 太子没好气的说道:“那些御医,皆是庸医,孤吃了好久的汤药也不见好,倒是搬去了韬武殿住上几日康复了不少。” 昌喻面色激动,再次朝着楚擎施了一礼:“多谢先生。” 楚擎摸了摸鼻子:“分内之事,殿下客气了。” 昌喻对太子笑道:“既然那韬武殿住的舒坦,那皇兄多住些时日,将身子养好。” “用你多嘴。” 楚擎拿起竹简:“好了好了,上课了。” 太子虽然还是那副欠削的模样,不过却也没再像往日那般故意刁难楚擎,跟着昌贤一起学算学。 还真如太子说的那般,看楚擎应该是顺眼了一些,态度不恭敬,却也认真的听讲着。 到了中午,楚擎吃过了饭,昌喻是个好学的好孩子,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楚擎也乐意解答。 反倒是太子叽叽歪歪的,非要听个什么故事解解闷,楚擎根本不鸟啊。 太子望着探讨算学的楚擎和昌贤,小脸酸酸的,撅着个嘴,也不知道嘀咕什么,那表情仿佛是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第165章 吐血 第二日,楚擎将连夜抄录的萧县账目带到了宫中。 结果太子没在,只有昌贤和南宫守二人在养仪堂里。 昌贤的小脸,又是一副愁苦的模样。 入了屋,楚擎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他…” 昌贤叹了口气:“皇兄今日,身子又是不适。” “搬回东宫了?” “还是在韬武殿中,只是昨夜又发了病,夜咳不止。” 楚擎“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奇怪。 看来太子这病,和住哪没关系,有一阵没一阵的。 望着满面悲痛之色,又强行看着萧县账目的二皇子,楚擎心里有些难受。 他能看出来,二皇子十分关心太子。 一时之间,楚擎突然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弟弟,别说冷言冷语了,宠都来不及,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家里,而是天家,你老弟不一门心思弄死你就不错了,还这么惯着你,你这太子反倒是天天甩脸色。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昌贤心不在焉,虽然核算着萧县的账目,却总是算错。 至于南宫守,就是盯着账目瞪圆了双眼,等着觉醒“自悟”天赋。 结束了一日的课业,楚擎拎着书篮往宫外走,路过韬武殿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韬武殿的台阶上,埋着头,很是孤寂。 楚擎定睛望去,正是总是微咳不止的太子。 远处站着一个御医和童归,二人离的远远的。 楚擎摇了摇头,本想视而不见,可最终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脑袋埋在双膝的太子抬起头,见到是楚擎,面无表情,又将小脑袋埋在了双膝之中。 童归旁边站着个御医,挺大岁数的,白色的长胡子垂到了胸口,见到楚擎来了,皱眉问道:“这是何人?” 童归回道:“算学教习。” “如此年轻?” “精通算学,陛下下了旨,命其在宫中教授二位殿下学识。” “姓甚名谁。” “楚擎,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 “什么?”老头面色微变:“竟是这混账东西!” 童归微微一愣:“吴太医知道他?” 被称作吴署卿的老头,正是宫中御医扛把子,太医署太医吴南风。 吴南风冷哼一声,未回话。 童归满面诧异。 这楚擎怎么回事,怎么谁都认识他,完了还谁都讨厌他? 童归也是有所不知,吴南风的确认识楚擎,准确的说,不是他认识,而是他的亲弟弟认识,非但认识,还在楚府挨了顿打,也就是楚擎当初被雷劈后,楚文盛请到家中的“民间神医”吴一针。 俩人离的远,都是低声说话,楚擎根本没听到,走过去后也坐在了台阶上。 “身子又不舒服了?” 太子没吭声,就是埋着脑袋。 楚擎伸了个懒腰:“怎么了,平常不是生龙活虎的吗,今天怎么蔫了。” 太子还是没说话,和石化了似的。 吴南风紧紧皱着眉头:“与太子平肩而坐,如此不知尊卑?” 童归苦笑道:“平日就是如此,他是教习,算是殿下半个老师。” “哼!” 这一声哼,很重,楚擎听到了,转过头看向吴南风。 童归走了过去,对楚擎介绍道:“太医署太医吴大人,陛下命吴大人这几日贴身照看着殿下。” 楚擎站起身,对吴南风施了一礼:“见过吴大人。” 御医也是有品级的,只不过是宫中品级,太医署御医,从二品,叫一声大人,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这“大人”没什么权利。 吴南风双眼望天,又哼了一声。 楚擎一头雾水。 自己这是命犯老头啊,怎么是个老头都对自己这幅德行? 童归也很困惑,悄声问道:“楚教习得开罪过吴大人?” “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知老夫!”吴南风登时急了:“老夫却知晓你这纨绔小儿!” 太子终于抬起头了,小脸惨白,看向楚擎的目光极为古怪,发出了灵魂质问:“为何旁人见了你便骂你?” 楚擎:“…” “殿下,你定是不知,这小儿,畜生呐!”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才畜生,你全家都畜生。” 一个医生,楚擎哪能惯这个臭毛病。 吴南风吹胡子瞪眼:“你敢辱骂老夫!” 楚擎算是服气了:“你骂我就行,我骂你就不行,你多什么啊,你穿黑丝了?” “恩将仇报的畜生,你可记得吴一针!” “大碗宽面?” “老夫三弟吴一针在你楚府为你诊治,妙手回春将你治好后,你非但没有知恩图报,还与楚家人打了他一顿,有是没有。” 楚擎顿时回忆了起来:“那老东西是你弟弟?” “你还敢口出恶言!” 本来楚擎只是懵,现在是怒了。 “你还有脸说,那什么吴一针趴在…” 楚擎怒,吴南风更怒,没等说完就骂道:“三弟医术不在老夫之下,只是性子闲散不愿入宫任职,愿意治你,是你楚家人天大的福分,三弟从鬼门关将你拉了回来,你却恩将仇报,非人哉!” 楚擎一脸古怪:“你三弟的医术,不在你之下?” 吴南风闻言,老脸闪过一丝尴尬,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叫道:“是又如何。” 楚擎看向太子:“殿下,要不,你换个主治大夫吧,如果真照他所说,他三弟的医术比他还高明,这老头肯定是个水货,就是庸医的意思。” 太子乐了:“何以见得。” “之前我被雷劈了,然后…” 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被雷劈了?” “额…是的。” “你竟然被雷…被雷劈过?”太子先是一脸错愕,紧接着拍这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楚擎老脸一红。 被雷劈,的确很容易让人往人品道德方面进行无限遐想。 “哈哈哈哈。” 太子笑的前仰后合,结果笑着笑着,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满面潮红。 童归吓坏了,连忙冲上前想将太子扶起来,谁知太子竟然咳出了血。 吴南风面色大变,指着楚擎叫道:“他将殿下气的吐血了!” 楚擎瞠目结舌。 这吴南风,不会也是穿越者吧,一听这话就知道,穿越之前八成个医生,而且至少还是转家级的。 太子都快咳挂了,作为主治医师,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治疗,而是甩锅? 第166章 吃瓜容易死 要么说得什么别得病,一得病,笑都不行。 当然,谁要是得了病还哈哈大笑,那的确是有大病。 一听说楚擎被雷劈过,太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吐血了… 太子这一次的病情,明显比以往要严重,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丝丝血迹染红了麒麟袍。 童归连忙将太子搀扶进了韬武殿,楚擎深怕自己真的会背锅,本想跟进去,却被吴南风拦住了。 “你跟着进去作甚!” 楚擎摊了摊手:“那你们忙吧,再见!” “不准走,殿下出了好歹,唯你是问。” 楚擎傻眼了。 这是真准备将锅扣自己头上? 吴南风冷哼了一声,匆匆进入了韬武殿。 楚擎留也不是,走也不行。 留着吧,万一太子出个好歹,真让他背锅呢? 走吧,还是那句话,太子出个好歹,并且真要让他背锅,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看谁还敢笑话老子让雷劈过!” 暗暗骂了一声,楚擎袖着手站在了台阶下面。 偌大的宫殿之中,不时传来阵阵的剧烈咳嗽声。 过了片刻,童归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根本没空搭理想要询问的楚擎,大呼小叫的,叫来了一群太监宫女以及御医。 楚擎面色越来越沉,咳嗽声小了,可童归反而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太监和宫女越来越多,都站在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着,都是东宫的人。 二皇子昌贤也跑来了,结果刚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一步三回头,眼角还挂着泪痕。 天色暗了,楚擎也顾不得宫门是不是要落下,心中越来越焦急。 怕背锅是一方面,他的内心里,还是担忧着。 太子是挺招人烦的,可实际上,又没有特别招人烦。 远处快速跑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头戴玉冠身穿龙袍的天子。 太监和宫女顿时跪倒在地,楚擎也连忙跪下了。 本想看看天子究竟长的什么德行,楚擎却发现所有人都低着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冒险的冲动,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装小透明。 黄老四刚刚在敬仪殿见了几位臣子商讨事情,听说太子病情加重后就匆匆跑了过来,也没注意到混在人群跪倒在地的楚擎,快步进入了韬武殿中,孙安紧随其后。 天子没说平身,也没人敢起来,直到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韬武殿内才出现了天子的咆哮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又过了片刻,天子出来了,见到门口站着的昌贤,竟然毫无征兆的给了这小子一耳光。 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昌贤虽然长的壮实,冷不丁挨了这一耳光后,直接被扇倒在地。 爬起身的二皇子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满面内疚之色,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如同一头狂怒的狮子一般,天子对孙安低吼道:“若是太子出了闪失,这些人,都给朕的皇儿陪葬!” 跪在人群中的楚擎暗骂了一声卧槽,早知道刚才早点离宫好了。 天子走了,迈着大长腿离开了,孙安倒是没走,面色阴沉如水:“都起来吧,陛下说的,你等可是听到了,在此候着,平日里服侍太子殿下,还有往常…诶,楚公子,你怎地在这里?” 孙安眯了眯眼睛,终于发现混在人群中的楚擎了。 楚擎站起身,讪笑一声:“孙公公,我…对,我关心太子殿下,所以一直没离开。” 正好太医吴南风走了出来,刚要和孙安搭话,老头见到楚擎了,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孙公公,便是这人,与太子说了几句话,太子不知怎地了就咳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楚擎破口大骂:“靠你大爷别在那颠倒黑白啊,你他妈…” 孙安眉头一抖:“吵甚吵,莫要惊扰了太子殿下!” 楚擎收了声,望着吴南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要是太子真的挂掉了,按照吴南风的说法,自己还是罪魁祸首了。 其实吧,还真不是吴南风想要将楚擎置于死地,而是一种本能的甩锅行为。 刚刚天子在外面叫的那一嗓子,他听到了,如果太子挂了,但凡平日里伺候太子的,都得陪葬,而首当其冲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群御医。 关于太子身体这事,御医们被骂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天子说的未必是气话,到时候真砍了他们这群御医不是没可能。 楚擎也是倒霉,非来凑热闹,也的确是太子咳血的时候最后接触的人。 换一句话来说,吴南风说的也不错,太子确实是和楚擎“唠嗑”唠着唠着就咳血了。。 当然,准确的说,是太子幸灾乐祸,非要乐,乐出事了。 所以说,吴南风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的,习惯性的,甩了锅,能不能将锅扣实了不说,至少先甩出去。 孙安侧目看了眼吴南风:“吴太医还在这里作甚,不快入内守着太子。” “孙公公,老夫是想说,殿下他…” 孙安连忙打断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快入内守着殿下。” 吴南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得跑了回去。 孙安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二皇子,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走下了台阶,来到楚擎身边。 “太子晕倒之前,楚公子也在身旁?” “太子晕过去了,刚刚不还只是咳嗽…” “是晕过去了。”老太监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何时醒来,你在出宫吧。” 楚擎面色大变,心里咯噔一声:“孙公公不会真的信了那个太医的鬼话吧,和我没关系啊。” 到了此时,孙安也没办法顾忌什么交情了,道:“陛下已是去了皇陵为太子祈福,我等在宫中也应如此,太子殿下醒来一切都好说,若是出了岔子…” 孙安目光扫过殿外的东宫太监与宫女们,没有说下去,但是那冰冷的口气足以说明一切。 楚擎闻言,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蔫了。 他就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待一秒钟都有生命危险,果然。 童归跑了出来,大叫道:“行了,殿下行了,孙公公,楚教习,殿下要你们进去。” 楚擎满面茫然。 太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这死孩子…不会真要讹自己吧? 孙安也有点发懵。 太子醒来叫楚擎做什么? 第167章 麒麟石 困惑归困惑,楚擎跟着孙安匆匆入了韬武殿。 御医站成两排,眼瞅着快进门槛了,孙安突然回头道:“换鞋子。” 楚擎算是服了。 你老板的儿子都快挂了,这节骨眼还不忘让我换鞋? 换了鞋,一股扑鼻的浓烈中药味充斥在大殿之中。 童归握着腰刀守在屏风外面,挺大个老爷们,急的和什么似的,快要哭出来一般。 “孙公公,楚教习,殿下又晕过去了。” 孙安看向另一侧的吴南风:“殿下如何了?” “孙公公,怕是…”吴南风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怕是…怕是比以前严重了不少。” 楚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还以为这老东西说怕是难以撑过今夜了。 比以前严重了,那特么还用你说吗,我都看出来了。 孙安刚要说话,屏风内传来了太子虚弱的呼唤声。 “二弟…二弟…” 孙安连忙轻轻拉开了屏风,却见只是太子呓语说着梦话。 “二弟…二弟救我,二弟快回来…回来救我…” 孙安面色大变,失声叫道:“都滚出去!” 童归和吴南风二话不说,连忙跑出去了,而且还是死死的捂住耳朵。 楚擎也要跑,却被孙安一把拉住。 孙安眼眶暴跳,冷声道:“若敢说出去,你人头不保。” 楚擎眨了眨眼:“说出去什么?” “你刚刚听…”孙安苦笑一声:“无事,出去吧,醒来咱家再…” 话未说完,太子突然大叫道:“二弟,你为何要害我!” 楚擎连骂马勒戈壁,他就知道,昌喻这死孩子和自己绝对八字不合。 老太监也是面色一变再变,看了看喊着梦话的太子,又看了看楚擎,神色不定。 楚擎干笑一声:“我要说我最近失聪,能别杀人灭口吗?” 这一刻,楚擎终于明白哥俩是咋回事了。 所谓宫中的事故,原来是人为的,始作俑者,正是好孩子典范昌老二! “二弟…二弟…” 大圆床上的太子,又呓语了几句,满面都是冷汗,悠悠转醒:“童归…” 太子轻唤了一声后,老太监顾不得搭理楚擎,连忙跑到了床榻旁。 “老奴在这,殿下,老奴在这,您吩咐老奴,老奴听着。” 太子面色惨白,又微微咳了几声,随即看到了屏风旁边站着的楚擎。 “楚教习…”太子的笑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虚弱的手臂想要抬起,却如何都用不上力:“你来,孤寻你。” 楚擎十分犹豫。 这小子晕过去的时候都差点害死自己,这要是走近了,没准就得被诛九族。 孙安连连招手:“楚公子还不过来。” 楚擎无奈,只得走了过去。 太子还是笑着,小脸苍白的如同纸张一般。 看向孙安,太子虚弱的说道:“刚刚孤,听到了,孙公公你莫要听…莫要听吴太医乱说,与楚教习,无关,是孤,是孤犯了病,与楚教习无关。” “咱家知道,咱家记得,记得了。” 楚擎呆立在了原地,面红如血。 太子醒来第一件事,交代的便是千万别让自己背锅?! “孙公公,父皇说了,太子,要有太子…太子的样子,莫要无故迁怒旁人。” 孙安眼眶发红,点着头:“是,是说过,太子您最是贤德。” 太子就如同和交代后事似的,冲着楚擎还是笑着。 “其实,孤…孤喜爱算学,喜爱到了骨子里,也知晓你,厌烦孤,对么。” 楚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当着孙安的面,你到底是不想让我死啊,还是想让我死啊? “孤,原本不是这般性情,只是…” 说到一半,太子又开始剧烈咳嗽了,嘴角染上了几丝血迹。 “孤想拜托楚先生一件事。”太子挣扎着坐起了身,孙安连忙用软垫垫在前者身后。 “殿下请说。” “莫要,莫要再教授琅琊王算学了。” 楚擎面带不解:“琅琊王是谁?” 孙安一脸无奈:“二皇子殿下!” 感情教了这么久算学,你连二皇子的封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哦。”楚擎恍然大悟,怪不得老二有时候自称本王,原来是琅琊王啊。 楚擎满面不解:“为什么不教二皇子殿下算学?” “他若查账目…定会…定会…” 孙安瞳孔微缩:“殿下您如何知晓陛下的安排?” 楚擎神情微变。 天子让自己入宫教授算学,是为了让二皇子查账目?! “琅琊王他…他不能查,若是查了,他当不了太子的,楚教习,莫要再教授他算学了。” 楚擎面有疑色:“可昨日,不是殿下还说让我将账目带来吗。” “昨日,孤以为身子会好转,遇了风浪,孤自会帮他抵挡,可若是孤不在,臣子们,定会将他…” “殿下慎言!”孙安连忙打断道:“楚公子是外臣,还望殿下慎言!” 太子摇了摇头:“孤的身子,孤知晓,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孙安老泪纵横,泪水打湿了前襟。 外面又是雷声大作,狂风猎猎,火烛摇曳不定,殿内昏暗不明。 就在此时,楚擎突然注意到,头上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一种极为诡异的光芒。 下意识的,楚擎抬头望向了木柜。 这一看,楚擎张大了嘴巴,失声大叫:“我靠!” 太子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孙安面色不善的看向楚擎,刚要教训莫要吵闹,楚擎指着书柜上一个麒麟造型并且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石头叫道:“太子殿下刚搬到韬武殿的时候,身体好转了,那个麒麟石昨天放过来后,太子殿下的病情又恶化了,对不对?” 孙安不明所以:“楚公子的意思是?” “我好像知道太子为什么久不康复了。” 楚擎双眼放光,比那麒麟石还要亮堂几分,回头大喊道:“童归,童将军,童将军快来,有事问你。” 听到喊声,童归匆忙跑了进来。 楚擎连忙问道:“太子殿下刚搬到韬武殿的时候,身体好转了,那个麒麟石昨天放过来后,太子殿下的病情又恶化了,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童归点了点头:“是如此。” 孙安神情大变:“楚公子的意思是,这麒麟石有古怪?” “不错!”楚擎一伸手,将人头大小的麒麟石搬了下来:“这玩意有辐射,可能是锆石,也可能是…” 楚擎看向满面困惑的太子:“殿下,把这玩意砸了,有多远扔多远,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是…” 太子神情突然变得无比紧张:“你砸…” 楚擎就等这句话呢,二话不说,直接扔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因为只有摔碎了,他才可以确定这玩意大致是什么成分,总之他能确定的是,能放光的石头,一般都有辐射。 结果这一砸,太子“嘎”的一声,抽过去了,再次陷入了昏迷。 孙安瞠目结舌:“这是…这是天子…天子赠予太子的,太子殿下无比珍重,你竟然,竟然…” “不是殿下说‘你砸’吗?” 童归吞咽了一口口水:“殿下应是要说,你砸,他就要你狗命!” 楚擎:“…” 第168章 二进宫 气氛一度很尴尬。 楚擎瞅着大圆床上又抽过去的太子,又瞅了瞅地上百分百有辐射并且碎成一片一片的麒麟石,脸上的表情很忧伤。 从太子晕倒之前那一声“嘎”,看的出来,他很宝贝这个破石头。 “额…”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这玩意,贵吗?” 孙安眼珠子发直,望着一地的碎片,如同望着当年那逝去的“雄风”,咧着嘴说道:“此麒麟石,乃是…乃是陛下花费大心思才求来的,赐予了太子殿下,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童归接口道:“夺天地之造化,浑然天成,夜放青光…” 孙安:“陛下获此宝物后为嘉奖太子勤奋好学…” 童归:“方赐予太子殿下,太子欣喜至极,整日爱不释手…” 孙安:“陛下时不时提及,此物乃是上天赐予天家,象征着…” 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推销保健品呢,直接告诉我吧,摔碎这东西,是赔钱,还是赔脑袋。” “岂能掉脑袋呢。”童归摇了摇头。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童归补充了道:“诛九族是轻的。” 楚擎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是太子的护卫了。 童归看向孙安,不太确定问道:“拿下?” 孙安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的碎片收回来了,看向楚擎,满面狐疑:“你刚刚说,因此物,殿下年关受了寒凉后才久不好转,病情愈演愈烈?” “太子殿下还受过寒凉?” 孙安眼神有些闪烁:“咱家只问你,真是因此物导致殿下病症恶化?” 楚擎有些犹豫。 他对这种事,不是太懂,只具备基本常识。 自然界中,能发光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绿色,而且还是用爱发光。 如果不是绿色,并且能够随时随地都在发光,那么八成是有辐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佐证。 太子刚搬进韬武殿的时候,病情好转了,将石头带来了,病情恶化了。 一咬牙,楚擎说道:“确定!” 孙安:“如何确定?” 楚擎刚要开口,吴南风跑了进来,一看地上碎裂的麒麟石,又见到太子晕过去了,面色煞白:“殿下,殿下…殿下…” 楚擎期待不已。 吴南风:“殿下…殿下又昏睡过去了?” 楚擎满面失望。 他还以为这老头要说太子挂了呢,然后孙安让童归给这老东西薅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孙安指了指地上的碎片,问道:“吴太医,楚公子说,太子的病情根源,源于麒麟石,你如何看的?” “源于麒麟石?” 吴南风神情微动,蹲下身,皱着花白稀疏的眉头,望着地上的散发着光芒的石头碎片,半响不吭声。 楚擎望着眉头拧成川字和个考古学家似的吴南风,暗暗诧异。 难道这老东西,看出个什么名堂了? “老夫在这光芒照耀之下…”吴南风站起身,吧唧吧唧嘴巴:“顿感…” 楚擎:“头昏脑涨?” “神清气爽!” 楚擎:“…” 孙安看向楚擎,面色不善:“楚公子如何说。” “找个破布兜子,给碎片装起来,挂这老头身上,挂几天,看看他怎么个神清气爽法。” 孙安气的够呛:“你摔了天子御赐麒麟石,到了此刻,还有心说笑!” “我没说笑。”楚擎耸了耸肩:“将石头挂他身上,看看他还能不能神清气爽了,再观察太子殿下是否好转,这不结了吗。” 孙安一脸狐疑:“楚公子当真如此笃定是因此石缘故?” 楚擎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这么说了,只能赌一把,而且感觉赢面还挺大的。 孙安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换了别人吧,肯定是直接拿下。 这块麒麟石,天子宝贝的不得了,忍痛割爱赐予了太子,说摔就摔了,甭管因由如何,肯定是大不敬。 可楚擎这小子的身份有点特殊,加上的确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倘若真是因为这石头,摔了后太子好转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老太监犹豫了,天子去皇陵祈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看向童归,孙安问道:“童将军以为如何。” 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太监是想共同担“锅”了。 童归到底还是没孙安的机灵劲儿,沉声道:“虽与楚教习交情不深,却也算是熟识,其品性,末将略知一二,应不是无的放矢。” 孙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错,虽是砸碎了天子御赐之物,却也是情有可原,那就以观后效,先将楚公子送…” 童归:“好,那就先送入天牢,待陛下从皇陵归来时再通禀此事。” 楚擎:“…” 童归冲着楚擎歉意一笑:“本将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楚擎都想骂人了。 你特么是要帮我吗,孙安明明是想说想将老子放出宫,你倒好,直接来个放入天牢! 童归呵呵一乐,开玩笑道:“宫中天牢不比京兆府监牢,楚公子这次,可莫要想着再劫持监牢了。” 楚擎都服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幽默?” “幽默是何意?” 楚擎决定了,以后少和这种傻缺打交道,都容易拉低自己的智商。 本来楚擎以为童归是故意的,转念一想,可能还不是,从这家伙真能找个草席给李云锦盖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智商可能都没过及格线。 “那好,便如楚公子所说。” 天子去皇陵跟祖先沟通去了,孙安只能做主,一挥手道:“守着太子,看是否身子好转,至于楚公子,则是押入天牢,待天子回宫再做定夺。” 看热闹的吴南风也是嘴贱,插口说道:“押入天牢都轻饶了他,打碎了御赐之物,应斩了他才是。” 楚擎呵呵一乐,冲着孙安说道:“麒麟石是否能让病症加重,最好寻一个年老之人,孙公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请将碎石卷起来让这老王八蛋贴身带着,十日之内,绝对出问题。” 孙安不解的问道:“别人不可?” “就他吧,他岁数大了,肯定一身老年病,事半功倍,咱送他一程吧,省的给他儿女添负担。” 孙安微微颔首:“也好,那便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委屈吴太医了。” 吴南风一头雾水。 啥意思,送我去哪? 楚擎露出大大的笑脸。 不是斩我吗,来吧,让你辐射中做自己! 第169章 贤太子 楚擎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二进宫,只是没想到第二次是天牢,而且距离自己的第一次刚过没多久。 身后跟着der呵自以为很幽默的童归,一路上还说什么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何在孙安面前给他求情等等。 楚擎都懒得吱声。 他要不是看出来这家伙真心这么想的,早就开骂了。 楚擎可以无比的确定,当时孙安就是说要放他出宫。 所谓天牢,其实也是地牢,准确的说是一处院落,占地不到半亩,上面是一处矮房,地下则是监牢。 天牢一般关押的都是皇室宗亲,或者品级比较高的妃子。 不过黄老四是个急脾气的人,在宫里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弄死了,比较节省资源,所以很少将人押入天牢。 既然是牢,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和京兆府的监牢差不多,黑灯瞎火的,童归叫来几个禁卫,点燃了火把,将楚擎送进了入口处的一处牢房之中。 牢房还好,应该是许久没人来了,加上常年通风,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楚教习,先委屈些时日了。”童归将牢房门锁上后,问道:“若是当真是因为那麒麟石导致我家殿下旧疾缠身,童某定当向你负棘请罪。”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荆,那是荆,负荆请罪。” “只要楚教习能救殿下,你说负什么便负什么。” 楚擎叹了口气。 对于辐射这种事,他也不是很了解,太子几天能好转,被辐射的人几天能出现问题,他一概不知,所以也不确定需要多久才能够自证清白。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孙安会不会听他的,用那些辐射石头做实验。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前几日老爹“出差”了,要不然不知道得担忧成什么样子。 “童某还要回去候着殿下,楚教习你安心待着吧。” “等下。”楚擎叫住了童归,问道:“你这也太不正规了吧,配置都没京兆府地牢齐全,虽然是天牢,但是咱能不能把该有的都提供一下。” “险些忘了。”童归一拍额头,扭头朝着外面喊道:“还不快将囚衣与枷锁送来,给楚教习戴上。”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说饭,吃的晚饭,有病吧,我没事管你要囚衣和枷锁?” “饭食?” “你说呢。” “那囚衣和枷锁要么?” “你觉得呢?” 童归犹豫了一下,楚擎连忙叫道:“不要,我就要饭,吃的饭,囚衣和枷锁不要!” “诶呦,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如此,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童归一脸嫌弃的走了,楚擎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和这种人打交道,一定要有耐心,并且说话要简单直白,越简单直白越好。 ………… 韬武殿中,太子醒了,醒来后就往那一靠,双眼无神也不说话,和个行尸走肉似的。 在旁边候着的孙安摇头叹气。 太子能接受他活不了多久了,却接受不了麒麟石碎了,这叫什么事啊。 老太监还是靠得住的,楚擎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打动”了他,终究还是让人将麒麟石碎片被包裹起来,然后让太医吴南风抗在身上,去一处偏殿杵着去了,还有俩禁卫看着。 别看老太监在楚擎面前总是笑眯眯的,天子近侍大太监该起范儿也起,因为总是治不好太子,老太监看这群御医也听不顺眼的。 其实楚擎说石头有问题,对古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老太监本来是不信的,可他想起了一件事,黄老四得到麒麟石的时候无意中说过的一件事。 赠予黄老四这块石头的人说了,麒麟石是神石,非凡夫俗子能够把玩,得是真龙天子方可驾驭,石头里面封着什么龙气,普通人和麒麟石共处一室,时间久了会被龙气所伤,只有真龙血脉的人才能吸收石头里面的龙气不被其所伤,还说什么包治百名如何如何的,并且还有先例。 之前老太监没细想,就是听了一耳朵。 现在这么一想,老太监觉得不对劲了。 所谓先例,肯定是有人和这石头共处一室过。 那么问题来了,大昌朝的真龙血脉,一般都在宫中撅着,所以在黄老四得到这块石头之前,是没有皇室成员接触过这块石头的。 没有“真龙血脉”接触过,那接触过的肯定是普通人,所以就被这块麒麟石里的“龙气”所伤了。 那如果楚擎说的话成立,这也就是说,和什么真龙血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是谁,谁近距离接触这石头谁生病!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老太监才赌了一把,要不然早就给楚擎拿下先敲上几十棍子了。 宫中其他人以为,天子是因为太子敏而好学才将这麒麟石赐予了太子。 可老太监知道,太子出了那桩事故后久病不愈,天子以为麒麟石有奇效,才赏赐给了太子。 太子也说得到麒麟石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如果没麒麟石,可能早就凉凉了。 孙安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楚擎说的是真的,那么太子之前说身体好转了,肯定是扯淡,为了安慰他老爹,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误以为有麒麟石吊着他的命,没有的话,早就挂了。 “殿下。”孙安从食盒中拿出了一碗温热的米粥:“您已是半日未进食了,先吃些东西吧。” “孤…”太子双目无神:“孤活不久了。” “殿下莫要忧心,您是有大福气的人,多歇息歇息便好了。” “孤…孤的麒麟石,麒麟石碎了。”太子委屈巴巴的:“本就时日无多,又没了麒麟神石,孤…” 终究是个孩子,再聪颖再早熟,也是个孩子,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该怕死也得怕死。 之前昌喻咳的死去活来,又是吐血又是晕厥,醒来后就和要交代后事似的,也是想开了。 可现在第二次醒来后,恐惧又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着全身。 “孙公公。”昌喻艰难的扭过头:“二弟已经知道错了,心性也是变了好多,外朝臣子也皆是赞扬,孤若是…若是故了,父皇,应是会立二弟为太子吧。” 老太监张了张嘴,不敢随意接这种话。 太子喃喃道:“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者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父皇初登大宝,太子乃一国之本,国朝若无太子,诸王叔便…” 老太监哽咽出声:“殿下您莫说了,老奴心里疼,针扎似的疼,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您莫说了。” 孙安泣不成声。 他可是跟着黄老四经过八龙夺嫡时期的,宫中的惨剧见的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这天家兄弟阋于墙之事,可以说是见怪不怪,杀起血脉相连的皇兄皇弟,就没一个手软的,包括黄老四。 再说历朝历代,这种事更是屡见不鲜。 可太子呢,知道外朝臣子不待见琅琊王,也清楚他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便变故意装作乖戾暴虐的性子,也好“突出”二皇子的贤德,背着污名,既为琅琊王,也为国朝安稳。 满脸泪痕的老太监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 “您定能好转,定能好转的,在老奴心里,您就是贤太子,您一定能好转的。” 昌贤露出了苦笑,缩了缩有些发冷的身子,慢慢滑进了厚被之中,渐渐睡了过去。 第170章 杀头的真相 天牢之中,楚擎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坎坷不安。 古代果然没人权,不就是个破石头吗,明码标价,该多钱赔你多钱就完事了呗,至于直接抓起来吗。 楚擎心里也挺憋屈。 他暗暗决定,只要能放出去,他再也不入宫了,至于什么教授算学,直接说会的已经都教完了就好,以后是打死都不入宫了,就算天子再下旨,他宁愿让福三敲断他的腿在府中养病,反正说什么都不入宫了。 胡思乱想之间,楚擎睡去了。 自从童归让送饭的禁卫来过一趟后,这一夜,再无人入天牢。 第二日一大早,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被搞的有些神经衰弱的楚擎连忙起身,转头望去,这才看到是二皇子昌贤。 昌贤双眼满是血丝,小脸疲惫至极,明显是一夜未睡过。 “楚先生。”牢房之外的昌贤施了一礼。 楚擎站起身,隔着铁栏看向二皇子,苦笑连连:“我都成阶下囚了,还叫什么先生。” “学生听闻,听闻先生笃定是因那麒麟石导致皇兄旧疾缠身久不能愈,可是真的么?” 楚擎没吭声,望着昌贤,目光有些古怪。 一夜之前,他觉得宫中最懂事最好打交道的人就是这位获封琅琊王的二皇子昌贤。 可此时此刻,楚擎的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戒备之色。 昌贤注意到了楚擎脸上的异色,神情微变,试探性的问道:“昨日在韬武殿,皇兄…皇兄可是与先生说了什么?” 楚擎还是没吭声。 昌贤没有再追问,而是喊了一声“人来。” 三个太监走了进来,抱着厚厚的被子和一个火炉,其中一人打开了监牢。 “夜晚寒凉,怕先生受苦,委屈先生了。” 楚擎脸上并没有任何感动的神色,只是叹了口气。 被子和火炉放好后,昌贤进入牢房之中,站在了楚擎对面。 “学生恳请,恳请先生将昨日韬武殿中皇兄与先生说过的话,告知学生。” 楚擎摊了摊手:“没说什么,就是说让我砸,然后我给麒麟石砸了,最后发现太子殿下有爱说话大喘气的毛病。” “可说了与学生有关的事么?” 楚擎摇了摇头:“没说。” “学生知先生有所隐瞒,学生只是想问…”昌贤再次施了礼,只是这次弯下腰后就再未抬起来过,声音发颤:“皇兄,皇兄他…他是否原谅了学生。” 楚擎沉默良久,还是未开口,只是突然见到一串串泪珠掉落在了地上,终究还是不忍心,微微的“嗯”了一声。 一声“嗯”之后,昌贤肩膀耸动,低着头,泪珠一串一串的掉在了地上。 这一哭,昌贤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了一般止不住,眼泪横流,即便是死死咬住牙关,却还是出了声,哽咽着。 楚擎沉沉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昌贤的肩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清楚这种事根本不是他应该掺和的,可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昌贤很愧疚,愧疚的无以复加,不是装的,也没必要和他装。 楚擎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拍着昌贤的肩头。 可越是拍,昌贤越是止不住的苦,最终,再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出了声,紧接着死死抱住了楚擎,将脑袋埋在了楚擎的怀中,哭声震天。 感受着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胸口,楚擎轻声道:“太子殿下原谅你了,他说,让我不要教授你算学了,他猜测出来陛下想让你查税,却怕你一旦接手后,被外朝臣子所攻讦,他还说,如果他在,会为你抵挡风浪,如果他不在,怕你吃亏,怕你…” “皇兄…”昌贤大叫一声,抬起头,眼泪模糊了面庞,哪还一丝一毫的皇子威严。 楚擎依旧轻轻拍打着昌贤的肩头:“没什么可哭的,太子殿下肯定会好转的。” “是我,是我害了皇兄…” 这一声哭嚎之后,似乎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喧泄口,昌贤泣不成声,喊出了一段足以让楚擎被灭口的宫中秘辛。 “皇兄性子仁善,是我图谋不轨…” “图谋太子之位,元夜寒池结冰…” “我知那冰面易破,便灌了皇兄一些酒水…” “又将他叫到寒池旁,欺骗他,欺骗皇兄,说父皇最爱的玉如意滑到了寒池中央…” “皇兄不善水,踩着冰面到了寒池中,我…” “我便敲碎了冰面,皇兄落水,挣扎不已…” “我,我洋洋得意,那时的我,定如恶鬼一般面目可憎…” “那时的我无比快意,却在得意忘形之下,也滑落进了寒池之中…” “原本还挣扎的皇兄,奋力的挣扎而来,却…” “寒池下的水草,却缠住了我的右腿…” “皇兄他,皇兄他明明不会水,却依旧憋着气息扯断了水草,生生…生生站在水下,将我…将我托举了上来…” “禁卫赶来时,皇兄已无气息…” “还好父皇请来了三道隐门的道人悉心照料,自此之后,皇兄便昏迷了整整六日,身子每况愈下…” “即便醒来,皇兄也和别人说是他失足落入水中,是我想去救他,而非,而非…” 哭嚎着的昌贤,如同脱了力一般,声音沙哑着,哭着,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痛不欲生。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震撼之色。 监牢之中,昌贤的哭声渐渐微弱,如同快要哭晕过去一般,瘫坐在干草上,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楚擎震惊的无以复加。 所谓宫中事故,竟是这样的实情,太子他… 想起太子那略显跋扈的小脸,楚擎内心满是懊悔。 昌贤抬起头,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淌着。 “皇兄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便装作性情大变,想让外臣与父皇废了他这太子,立我为太子,他知,他知国朝不可无太子,他也知后宫妃子们似是因有何隐疾久无子嗣,皇兄永远是这般,为我考虑,为父皇考虑,为国朝考虑,却…却因我这样人神共弃的兄弟而惨遭…” 楚擎长长叹了口气。 “二皇子殿下,麻烦能问一下,就是你们这种天潢贵胄,情感喧泄的时候…都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以及安危吗?” 楚擎现在无比的确定,就算孙安调查出麒麟石真的有辐射,估计自己…也无法活着离开天牢了。 望着痛不欲生的昌贤,楚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害人精,你和我说元夜你害太子也就罢了,还他妈说天子不孕不育,你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啊! 第171章 红疹 楚擎近乎用“轰”的方式给昌贤撵走了。 “去去去,找别人哭去,没事别来探监了,我谢谢您啊。” 楚擎都快连推带踹了,将情绪彻底失控的昌贤推出了牢房。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无法活着走出皇宫了。 但是,如果昌贤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被诛九族。 除此之外,楚擎对昌贤的好感已是荡然无存了。 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他妈大冬天把他往结冰的池塘里骗,即便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你大哥还在寒冷的水中给你托起来让你获救! 他知道昌贤很愧疚,愧疚的无以复加,也是痛改前非了。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害了人,就是害了人,何况还是血脉兄弟。 施暴者痛改前非,或许会睡个安稳觉,良心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可他留下的伤痛,被加害者,却未必会能睡个安稳觉。 楚擎已经了解到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子落水在先,差点挂掉,然后得到了麒麟石,所以久病不愈。 如果没有麒麟石,太子应该早就痊愈了。 如果没有落水,光靠麒麟石的辐射,太子也不会身体每况愈下。 而引起这一起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知书达理人畜无害的二皇子昌贤。 当然,皇帝这麒麟石送的也是时候,属于是超级加倍了,太子摊上这么个老爹和二弟,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有个词,叫做浪子回头。 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做了一件好事后,一笔勾销,大家会说是浪子回头。 可做了好多好多好事,只是做了一件坏事,就有了烙印,坏人这个烙印。 楚擎没办法评论这种事,也不敢评论。 原谅老二,是老大和老爹的事,他只是了解了起因和结果。 起因是老二图谋太子之位,结果是老大即便快挂了,也在为老二考虑,接连两次。 “皇家果然破事多。” 楚擎暗暗嘀咕了一声,枯坐在石床上,开始忧愁自己的事,或者说是忧愁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牢。 ………… 韬武殿中,孙安和童归二人面面相觑。 大圆床上,太子睡的很踏实。 平日照顾太子起居的不是太监或是宫女,而是童归。 小童同学歪着脑袋拧着眉,轻声道:“一夜未发过梦说过梦话,很踏实。” “这是…好转了?” 童归摇了摇头:“末将也不敢断言,只是知道平日殿下至多睡上两三个时辰便会醒来。”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孙安:“说。” “二皇子殿下去了天牢,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泪流满面,回了寝宫后闭门不出。” 孙安神情微变:“泪流满面?” “是,踉踉跄跄,似是极为悲伤。” 孙安挥了挥手,让小太监离开了,随即苦笑道:“这楚公子,还真是个多事的性子。” “孙公公是说…”童归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楚公子又讲故事了,给琅琊王都听哭了?” 孙安:“…” 凝望着童归,孙安语气莫名:“童将军,还好你是在太子卫率任职。” “这是自然,在边军,末将也是勇冠三军的熊罴之士。”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他想说要是在其他大营,这家伙一天得被揍八遍。 太子果然是心善,要了这么个货色当郎将。 一夜未睡的孙安疲惫不堪,让童归继续守着后,拎着佛尘走出了韬武殿。 出了韬武殿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太监围了上来,依次汇报了一下外朝和宫中的情况。 昨日天子见到太子都快凉了,六神无主之下直接连夜离宫骑着快马去了皇陵祈福。 这一去,怕是要两三日,什么事都没交代,早朝不见皇帝,外朝臣子定会议论纷纷。 事实也是如此,登基之后极为勤勉的天子没来上朝,臣子们也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太子出了问题。 能去议政殿的上朝,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宫里没那么多破事,没什么妃子争斗,天子体格杠杠的,突然不上朝,也只可能是太子出了问题。 随着太监们一一汇报了臣子们的反应,孙安脸色很平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至多三日,最快今夜,陛下就会回宫,无甚可担忧的。” 想了想,孙安看向一个宿卫,问道:“太医吴南风,现在何处?” 宿卫回道:“昨日去了德景阁,禁卫守着,麒麟石的碎片挂在他的身上。” “咱家去看看。” 说完后,孙安带着俩小太监走向了德景阁。 德景阁距离不远,坐落在太医署右侧,二层小楼,存放医书的地方,门口守着俩禁卫。 老太监随意问了一嘴,禁卫说这老头该吃吃该喝喝,睡的挺香,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有些担心,毕竟是被软禁了。 推开门,老太监见到了背着个包袱和龟仙人似的吴南风。 吴南风放下医书,站起身满面不爽:“孙公公,你这是何意,老夫是宫中御医,那混账小儿满嘴胡言乱语,岂能轻信。” 孙安没吭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吴南风,没发觉什么异常,笑道:“事关太子安危,吴御医多担待便是。” 吴南风也不是傻子。 孙安有多希望是麒麟石有问题,他就有多希望麒麟石没问题。 因为如果真的是因麒麟石的缘故导致太子久治不愈,他作为“主治医师”,绝对没好果子吃。 “孙公公,太子殿下病症恶化,老夫不在,岂不是…” 孙安摆了摆手,打断了吴南风。 对这群御医,孙安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太子一咳嗽,就说多喝点温水,一咳嗽就多喝点温水,那他娘的还用你们说啊,温水治百病? “吴御医多担待些时日,安心在此处就是,若是误会一场,咱家给你赔罪。” 孙安懒得多说废话,刚要走,突然注意到满脸苦笑的吴南风下意识挠了挠手背,而且还是很用力的挠着。 孙安面色大变,两步冲到吴南风面前,一把抓起了后者的胳膊。 吴南风吓了一跳:“孙公公这是…” “你这手上为何全是红疹?” “这里较为阴潮,或许是因此缘故导致。” “你可确定?” “这…” 孙安神情不定。 他见到红疹时猛然想了起来,之前太子的胳膊上也是如此,不过短短几日就消下去了。 见到吴南风这位宫中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孙安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事,问吴南风这庸医有什么用,得去问“专家”啊。 第172章 龙颜大怒 孙安到天牢的时候,楚擎正在翘着二郎腿安慰自己。 经历过这么多事,楚擎的心态空前的好。 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心里就平衡了。 虽然自己可能要被杖责几十棍子打成残疾,但可以不用上班就在户部白领工资啊。 虽然自己也有可能会被囚禁一辈子,但是管吃管喝啊。 虽然自己可能被灭口,可欠的钱就不用还了啊。 虽然自己… 楚擎安慰不下去了,大骂一声:“死他妈太监,靠你大爷!” 正好孙安刚下天牢,才调整好的笑脸顿时消失了,挎着一张批脸走到了牢房外,轻轻咳了一声。 楚擎扭头,一看是孙安,极为敷衍,极为浮夸,极为伪善的喊了声:“孙公公好。” “委屈楚公子了。” 孙安就没昌喻那胆子,后者敢让人把牢房门打开走进去唠嗑,老太监可不敢,毕竟他之前去京兆府了,知道楚擎是怎么劫持的狱卒。 “不委屈,就是活该。” 孙安:“…” 楚擎都懒得虚与委蛇了。 自己的生杀大权已经不在孙安手里了,是在天子手里。 要不然,太子好转,自己可能捡回一条狗命。 要不然,太子还那熊样,自己该挂还得挂,和孙安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见到楚擎没好脸色,孙安干笑道:“辛苦楚公子了。” “不辛苦,命苦。” 孙安的笑容也挺虚伪的:“楚公子可有何要求,说说,咱家给你去办。” “你能放我出去不。” “这怎么行,楚公子还有其他差遣的没。” “我挺孤独的。”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叫来个黑丝吧,哦对了,是穿腿上的,别给我整个套脑袋上的就行。” “黑丝是何意?” 楚擎不吭声了。 他能有什么要求。 出去,你能同意啊? 让我活,你说了算啊? 黑丝,你有啊? 楚擎来到铁栏旁边,孙安下意识后退一步。 去监牢,老太监不怕,见楚擎,他也不怕。 但是他比较怕监牢之中的楚擎。 毕竟京兆府监牢那事给他整后怕了。 楚擎伸着脖子朝着入口看了眼,乐道:“没带禁卫来啊,我还以为你准备杀人灭口呢。” “诶呦,楚公子这是哪的话,哪能啊,若是真因麒麟石,你便是功臣,咱家巴结你都来不及。” 楚擎一脸狐疑:“你不知道二皇子来了?” “额…知道。” “太子痊愈,我成了功臣,但是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二皇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我听到了,那我能活吗?”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这要看二皇子都说了些什么。” “就比如,关于水的,结冰的水,我能活吗?” “能…吧?” 楚擎:“…” 楚擎已经不想问下去了,光老二害老大这事,都能带个“吧”字,那要是知道天子不孕不育,那肯定也带“吧”字,不是能吧,是死“吧”。 “楚公子莫要心忧,咱家是相信你的。” “你相信我?” “这是自然,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无缘无故的将天子御赐之物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将其砸碎,是吧。” 说到这,老太监一脸狐疑的看着楚擎。 他突然想到,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点脑子不正常啊。 麒麟石有问题,搬出去就完事了,非得砸了做什么,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楚擎也挺后悔的。 太子说话大喘气,能懒得了谁,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能立功,加上不砸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脑子一热就砸了,然后…自己的命也砸手里了。 懒得掰扯这件事,楚擎回到石床上坐下了:“孙公公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你要是想灭口,直接说就行了,最好进来说。” 孙安又往后退了一步,还下意识看了眼铁栏上的锁头。 “咱家是想问你,你说那麒麟石有古怪,怎么个古怪法,若是离得近了,这手上,可是会起一些红斑?” 楚擎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那怎能不知道呢,不是你笃定那麒麟石有古怪吗。” “对啊,等等。”楚擎面色微变:“你为什么问我这件事,是有人接触麒麟石后身上起疹子了?” “不错,御医吴南风就是如此,只是他说是因潮湿所致。” “去他大爷的,听他瞎说,那是有反应了。”楚擎神色激动,连忙跑到铁栏旁叫道:“流鼻血、拉肚子、月经不调、掉头发、宫寒、呕吐、食欲不振,请用小葵花牌…不是,是身体会出现不同的反应,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可确定?” “我确不确定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南风身上起反应了,听我的,给他扒了,光溜溜的,躺平,那些麒麟石碎片就放在他身上,观察就是,一定要紧贴着皮肤,让他辐射中做自己!” “要脱光了?” “那肯定的啊,太子都把玩麒麟石多久了,咱得加快疗效啊,找一群太监,围他一圈,拿着纸笔记录好。” 孙安半信半疑。 他倒是不在乎一个御医的死活,主要是有碍观瞻。 一群太监,围着个脱光的老头,太监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光溜溜的老头,就是没病也得气出病了。 “当真可行?” 楚擎满脸都是对生的渴望:“你就听我的吧,就这么干。” “可真若是那麒麟石有古怪,一旁的太监们…” “一群死太监,你管他死活干什么。” 孙安善意的提醒道:“咱家也是太监。” 楚擎一脸尴尬。 他也是口误,现在他对宫中的所有人,包括太监这个群体,都没好印象。 “也罢,那便如楚公子所说,但愿真是因麒麟石的缘故,若是太子殿下能康复,咱家必然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让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楚擎傻眼了:“等会,什么意思啊,太子康复了,还得发落我?” “是啊。” “可太子康复了啊。” “太子康复,和你摔碎御赐之物,不是一回事呀。” 楚擎一拍额头:“差点忘记一件事。” “何事?” “就那麒麟石,对老头有奇效,尤其是太监,而且还得是老太监,要不孙公公你给吴南风换下来吧,你脱光了躺中间,身上压着辐射石,见效绝对快。” 孙安:“…” 楚擎自己都乐了。 辐射会导致变异,真要是这么干的话,孙安没准还能多长出个什么玩意来。 禁卫突然跑了进来,慌乱的说道:“大公公,陛下回宫了,找您。” “陛下回来了?” “是,陛下知晓了麒麟石被摔碎了,龙颜大怒,说是要扒了您的皮。” 孙安愣住了,随即转头对楚擎微微一笑:“你看,咱家就说了,楚公子莫要忧心,陛下对咱家,不过才是要扒了皮,对楚公子,更是会从轻发落的。” 楚擎咧着嘴:“你这是…安慰我呢吗?” 你是近侍都要被扒皮,更何况我呢,我认识天子是谁吗我。 被天子召见,还是龙颜震怒的天子,孙安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走。 楚擎大喊道:“别忘了脱光了给老头摆中间啊,最好是孙公公亲自上场,千万别忘了啊。” 第173章 暗流涌动 孙安来到敬仪殿的时候,书案被掀翻在地,五个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天子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微微闭上了双目,明显气的不轻。 黄老四穿着玄色长衫,上面满是泥泞,尤其是膝盖位置,略微有些磨损。 老太监扫一眼就知道,天子一定是在皇陵跪了许久。 孙安连忙挥手让太监们都离开,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 黄老四睁开了眼睛,双眼红的吓人,布满了血丝。 “朕的皇儿,重疾缠身久治不愈,如今,危在旦夕。”黄老四霍然而起,大叫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便是连为太子续命的神石,都叫人摔碎了,你这内事监大太监是如何当的。” 说到这里,天子背着手来到孙安面前,居高临下,语气阴森。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 孙安面色剧变,抬起头:“陛下,这…” “京中传言,要知晓,朕,才离宫一日,才离京一日,才未上朝一日,京中,便有了这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之说。” “陛下,老奴这便去告知陈统领,命千骑营将妖言惑众者拿下大牢!” “朕已是见过陈卿了,若不然,你以为是谁告知了朕此大逆不道之言!” 孙安眼眶暴跳。 原本他以为天子的怒意来源于麒麟石被摔碎和太子的病情,现在才明白,京中竟然传出了风言风语。 天子就一天没上朝,短短一日,就有了风言风语,可想而知是暗地里有人故意为之。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大致意思就是各种天灾其实都是神罚。 那么问题来了,“神罚”是罚谁? 肯定是天子啊,老天爷整这么多天灾,也不可能是因为针对北市某个卖馒头的小老百姓啊。 如果光是水灾、山洪、闹地龙也就是地震话,也就算了,主要是太子还病了。 黄老四去京郊,肯定是要带护卫的,不过因为太着急,所以没大费周章让禁卫随行,而是叫了几十个千骑营的人马在暗中保护,在皇陵跪了一夜,为太子祈福。 结果刚回城,千骑营副统领找到了天子,说就因为短短一日没上朝,京中士林出现了风言风语,又是说太子命不久矣,又说天灾连连的,明显是有心之人暗中搬弄是非,这才是黄老四暴怒的主要原因。 “朕,对这所谓的读书人,太过宽厚了!” 黄老四面色阴沉的仿佛快滴出水来一般:“初得大宝,朕愿以仁善施政,大肆选良择才,优待读书人,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却不想,这京中的读书人如此猖獗,胆敢妄议宫中。” 跪倒在地的孙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否认读书人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如果单单只是读书人,倒也算了,可要知道的是,士林是可以带动民间风向的。 如果读书人说新君不仁导致老天爷降下神罚,民间普通百姓也会这么想。 可话说回来,读书人就是再是妄议宫中,也不可能知道太子的事。 那么,百姓是被读书人引导着的,谁又引导着士林呢? 答案显而易见,世家门阀,占据了朝堂八成官员的世家门阀。 孙安都能想通的事,天子也能想通。 所以老太监知道,黄老四要教育的,不是一群天天就知道起哄瞎逼逼的读书人,而是世家门阀。 看了一眼天子的脸色,孙安一咬牙,壮着胆子问道:“老奴斗胆,敢问陛下的意思…要…要…” “不错,世家门阀!”天子冷笑连连:“萧县税事,终究还是闹大了,陈卿对朕说,天下各道贪墨的税银,数额足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他们怕朕查,怕朕深查,怕朕彻查,若是查了,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这才以天灾与太子为由搞风搞雨。” 转过身坐下后,天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作为皇帝,他知道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怒火喧泄一下就好了,该解决的事还得解决。 “非议太子之事的外朝臣子,陈卿自会去查明,孙安,这宫中若是有多嘴多舌之人,朕唯你是问。” “老奴知晓轻重。” “麒麟石又是怎么一回事,朕一回宫便听说,太子昨日醒来后,竟见麒麟石被哪个狗奴才摔碎了,气的又昏厥了过去。” 提起这事,黄老四又来气了:“在宫中做事,竟如此笨手笨脚,你这内事监的大太监,是如何管事的。” “是楚公…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黄老四面露愕然:“他怎地还摔碎了麒麟石?” “太子在韬武殿时寻他,随后…”老太监略显紧张的说道:“随后他便砸了。” “你是说…他非是失手砸碎了麒麟石,而是…而是有意为之?” “是。” “他找死!”黄老四勃然大怒:“竟敢砸了朕的神石他,真以为朕不舍重惩他吗!” 老太监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 察言观色是干这行的必备技能,他很敏锐的发觉到了天子是说“重惩”他,而不是“杀”他。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他为何要砸麒麟石!” 天子又不傻,楚擎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将麒麟石给砸了。 “陛下,据楚擎所言,太子久病不愈是因…因麒麟神石导致,说是此石有古怪,老奴也不知是何意,只是见楚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老奴已经将他押入天牢之中,陛下要如何处置?” “胡言乱语,那神石乃是夺天地造化所生,其中蕴含龙气,天家血脉沐浴在其光芒之中,妙用无穷,朕的皇儿又不是凡夫俗子,岂会被龙气所…” 说到这里,黄老四面色大变。 孙安望着黄老四,一副“天子您是不是忽悠了”的表情。 黄老四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咬着牙,满面不安之色:“赠予朕之人说,凡夫俗子与神石共处一室,便百病缠身,只有天家血脉才可吸收龙气,难道…难道…” “腾”地一下黄老四站起身,望着孙安脱口叫道:“难道太子不是朕的骨肉?” 孙安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第174章 胆子 老太监对天子企业级的理解感到很无奈。 现在都是推测,不能下结论,他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天子是不是被忽悠了。 关于麒麟石,孙安也不知道天子是从哪弄来的,更不知道是谁给他的。 如果楚擎说的是真的,那么就不止是天子被骗了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更严重的情况,那就是天子间接给他儿子害的半死不活。 所以老太监不敢吭声。 还好,天子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基本上没有被绿的可能后,皱眉道:“如果入楚擎那小子所说,朕…是被骗了?” 老太监大大松了口气。 您可算反应过来了。 “老奴也不敢断言,只是楚擎是如此说的,说麒麟石有古怪。”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嘴里微微吐出了两个字“吴王”。 老太监心里咯噔一声。 麒麟石,竟然是八龙夺嫡后失了势的吴王所赠?! 原本还有些狐疑的孙安,对楚擎的判断,又多信了几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希望黄老四挂掉,而如果黄老四真的挂了,最开心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吴王,一旦陛下出了事,他必然会卷土重来回到京中夺皇位! 黄老四沉吟了半晌,开口问道:“楚擎,如何断定这麒麟石有古怪?” “老奴也不知,楚擎倒是解释了一番,可说的都是些怪话,老奴听不懂。” 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孙安说道:“还有一事,昨日在韬武殿中,太子醒来后,叫了楚擎,望他莫要在教授琅琊王算学,殿下他,应是已猜测出您的用意,怕琅琊王倘若真是彻查天下各道税事便会面临外朝臣子攻讦,还问老奴…问老奴琅琊王,会不会被册封为太子,说若是国朝没了太…没了太子,便…” “朕的皇儿…”黄老四沉沉叹了口气:“身子都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还想着朕,想着天下,想着昌贤那猪狗不如的畜生!” 孙安又不吭声了。 他觉得从遗传学角度上来看,这话他不是很好接。 “楚擎毕是外臣,太子还是冒失了,岂能将此事告知与他。” “陛下,楚擎似是知晓了年关那桩事故的实情。” “什么,谁敢如此大胆告知于他!” “应是琅琊王,去了监牢见了楚擎,离开时,满面泪痕,刚刚老奴见楚擎时,此子诚惶诚恐,似是怕被…怕被灭了口。” 黄老四表情莫名,凝望着孙安问道:“孙安,朕问你,若你是朕,你又该如何处置琅琊王。” 老太监吓了一跳,脑袋摇的和个拨浪鼓似的:“陛下您折煞老奴了,老孙哪敢如此作想,老奴不敢呐。” 一般这种皇帝体验卡,谁用谁死,这一点孙安还是很清楚的。 黄老四又沉默了,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后,道:“朕去见见楚擎吧,也好问问关于麒麟石之事。” “那老奴服侍您更衣?” “不了,若是以天子的身份见他,他未必会说实情,朕,倒是也想问问他,知晓了这宫中秘辛,又作何感想。” 孙安内心苦笑不已。 他很清楚,倒不是天子玩换装玩上瘾了,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处置或者说是对待二皇子昌贤了。 刚入夏的时候,二皇子突然跑到议政殿中,噗通往那一跪,给年关那事的作案事实交代了,包括犯罪动机等等。 孙安一想起来当时那场面都后怕。 天子给老二这顿揍啊,和揍别人家孩子似的,后槽牙都扇飞了两颗,半个月没下来床。 毕竟算是自首行为,再说也是亲儿子,黄老四到底还是没下死手,不过之后对老二是愈发冷淡了,就是连老二来请安都不见。 孙安知道,只要太子一日不痊愈,天子就没有原谅昌贤的可能,甚至太子有时候病情加重的时候,天子都想直接给昌贤撵出宫赶回封地。 不过有一说一,经过了这事,老二也是性子大变,也是每日活在自责和后悔之中,天子看在眼里,也是有些不忍了。 来到了天牢处,没有换衣服的黄老四屏退了其他人,也让老太监留在外面。 背着手,黄老四下到了地牢中,刚到牢房门口就听见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本就心情不是很好的黄老四又有点狂怒的征兆了。 给朕的麒麟石摔了,将朕的儿子气的又昏厥了过去,都下天牢了,还能睡的着? 正如老太监对楚擎说的那番话,大人物,尤其是天子这种特殊工种,考虑问题和普通人不一样。 即便麒麟石有问题,你识破了,算你立了大功,可和摔了御赐之物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就好比一个有钱的阔佬开车的时候刹车坏了,眼瞅着要冲下悬崖尸骨无存了,另一辆车直接撞了过来,将车给撞开救了阔佬的一条狗命。 阔佬惊魂未定的下了车,先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大嘴一张,赔钱吧,你给我车撞坏了。 很多大人物都是以这种极为刁钻和挨千刀的角度考虑问题,可你要说见死不救吧,人家照样不乐意,我都快挂了,你也不说救我一下,你不是人,见死不救,冷血,畜生,赔钱吧! 来到牢房外面,黄老四冷哼了一声。 已经完全是神经衰弱的楚擎听到了声音,揉了揉眼睛扭过头,打了个哈欠:“是大黄啊。” 黄老四面色不善:“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能睡的踏实?” 楚擎跑到铁栏旁边,满面期待的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天子的狗腿…不是,是天子宠臣吗,帮我求求情行不行,对了,天子不是回来了吗,刚才有个太监说是龙颜大怒,要找孙安那出气,怎么样了,天子气消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龙颜震怒,岂会如此轻易就消了气。” 楚擎猛翻白眼:“天子大战幽门螺旋杆菌啊,还伏尸百万,全昌朝一共才多少人口,多怒几次中州大地没活人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你若是有一日抄家灭门,定是因为你这张口无遮拦的烂嘴。” “还因我这颗见义勇为的菩萨心肠。”楚擎立马不乐意了:“我要不是为了救太子,能落到这个地步,换了别人,谁敢冒这个险,早就躲的远远的了,再一个是那死孩…那个我尊敬的太子殿下,说话怎么还有大喘气的毛病呢,不能光怪我啊。” “到是如此,旁人,未必有这个狗胆。”黄老四闻言,表情缓和了几分:“你为何如此笃定那麒麟石有古怪。” “猜的。” “什么?” “猜的啊,怎么了。” “你…”黄老四满面怒容:“你好大的胆子!” 楚擎踹了踹铁栏:“我胆不大能搁这杵着吗。” 第175章 子女教育问题 楚擎不是不想解释,是无从解释。 什么辐射啊,光源啊,细胞病变之类的,他说了别人也听不明白。 最主要的是他也说不明白,他光知道石头会发光,发光有辐射,辐射有害。 隔着铁栏,黄老四怒视楚擎。 别人吃他这一套,楚擎可不吃。 平常黄老四一瞪眼,扑通跪倒一排。 今天黄老四一瞪眼,楚擎回石床上坐着去了。 “倘若那麒麟石没有古怪,毁了御赐之物,你小命难保。” 楚擎又打了个哈欠,不在意。 黄老四怒极反笑:“你不怕死?” “谁不怕死,问题是不怕就不死啊。” 楚擎也是想通了,爱咋咋地吧。 麒麟石被摔碎了,太子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也不会恶化了,不求是个功劳,将功补过也好。 问题是昌老二太坑人了,非跑这跟他说皇帝不孕不育,这特么别说救活太子了,就是原地给皇帝再生个太子都未必能活着离开监牢。 事已至此,楚擎反而看得开了。 他一直都有这个心理准备,在古代混,没什么事就先挂了,那不很正常吗,认命吧。 黄老四终究还算是讲理,虽然面色不善,却还是哼了一声道:“倘若真因麒麟石导致太子病症加重,想来,陛下是不会与你计较的,本将会向陛下为你求情的。” “我谢谢你嗷。” 当爹的,哪能不关心自己儿子啊,主要是这事太过天方夜谭了,一个石头,能让人生病,怎么可能。 要么说这人呐,就是矛盾。 黄老四不相信一个石头能令人生病,结果却相信一个破石头里面能存着什么“龙气”。 所以说这事就很矛盾,既希望太子痊愈,又希望不是麒麟石的问题。 同样是不可信的事,人们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来了个算命的,说哥们你明天就得死,那肯定不信,还得揍他。 来了个算命的,说哥们你明天就能中五百万,同样是不可信的事,但是晚上就是睡不好觉,幻想着明天真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而不是研究明天去棺材铺定个棺材是翻盖还是滑盖的。 黄老四倒不是舍不得这石头,而是涉及到了两个问题。 第一,石头是吴王送的。 就是因为这被称之为神物的麒麟石,黄老四才没有赶尽杀绝,就是给吴王撵回封地了。 第二,这石头是他赐给太子的。 如果石头有问题,就等于是间接给自己亲儿子害了。 一旦坐实是石头的问题,黄老四就必须找吴王算账。 平常亲兄弟闹了矛盾,最多来个阿鲁巴就完事了,可这是天家,天家可没有什么小打小闹,不是死几个人就能了结的,闹不好又是个朝堂大清洗。 要么说楚擎运气真的不怎么滴,如果石头是别人送的,如果天子没有赐给太子,他识破了是石头的问题,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黄老四也是心烦意乱,加上身心疲惫,本想着离开监牢,却一时不知是该回寝宫还是看望太子。 回寝宫吧,他睡不下。 看太子吧,太子已经“昏迷”了五个时辰没醒来,见了他更难受。 扫了眼翘着二郎腿的楚擎,黄老四冷声道:“琅琊王寻你,说了何事。” “什么都没说。” “孙安已是告诉我了,你还想隐瞒。” 楚擎撇了撇嘴:“他告诉你,那你问他啊。” “如今这宫中,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你信是不信。” 楚擎连忙站起身:“真的?” “自然。” “我和你说实话,那你能帮我在天子面前求情吗?” 黄老四凝望着楚擎,微微垂目:“罢了,琅琊王来寻你,想来是主动诉说,你亦是身不由己。” 楚擎打了个响指:“哎呀我去,可算说了句人话了。” 黄老四:“…” 楚擎双手抓着铁栏:“老四,你看哈,我在监牢之中,哪都去不了,老二来了,不是,二皇子殿下来了,进来就问我太子原谅没原谅他,我都没吭声,然后他就哭,哇哇哭,我能怎么样,就是安慰他呗,结果呢,结果这孩子给他和太子还有他爹那点破事,都抖搂出来了,这能怪我吗。” 黄老四神情微变:“还说他爹…还说陛下的事了?” 楚擎刚要开口,黄老四突然一脚踹在了铁栏上,怒道:“你若是再敢对天子不尊称陛下,拔了你的舌头。” 楚擎吓了一跳:“口误,这不是口误吗,别激动啊。” 黄老四哼了一声:“他说陛下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他是怎么害的太子。” “如何说的。” 楚擎满面狐疑:“大黄你不会是套我话呢吧,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如今楚擎都被皇宫里的这群人给整怕了,看谁都不像好人。 “岂会不知,无外乎就是琅琊王将太子骗到寒潭之中破了冰面。” “你果然知道,对,就是这么个事。” “还说其他的了吗?” 楚擎摇了摇头。 还说天子不孕不育,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当然,如果哪天皇帝要弄死他,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在临死之前满世界嚷嚷天子不孕不育。 黄老四揉了揉眉心:“且关着吧,若是太子好转,放你离开,若是胡言乱语,你楚家满门皆死。” 说完后,黄老四刚转身,突然驻足,犹豫了一番又转头问道:“若你是天子,兄弟阋墙,该如何处置。”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要是天子,我先给孙安身上绑几块麒麟石,对,还有童归,用麒麟石给这王八蛋盖个房子。 “问你话,为何不答。” 楚擎歪着脑袋:“大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你不对劲呢,给我一种,就是一种,特别特别…” 黄老四神情微变:“威严?” “不是,是特别装b特别欠揍的样子。” “依本将对陛下的了解,即便放你出宫,也会拔了你的舌头!” “行了行了,开玩笑呢,我要是天子的话…” 黄老四瞳孔微缩:“你好大的胆子。” “我特么…”楚擎算是服了:“不你问我的吗。” “也是,那你便说。” “我要是天子吧,我得自省。” “自省?”黄老四面色阴沉:“天子何错之有!” 楚擎伸了伸脑袋看了眼监牢门口,机警的问道:“咱就是哥俩唠嗑啊,随意说说的,你不能和孙安那死太监似的打我小报告吧。” “说便是,是本将先问你若是天子该如何,论大逆不道,岂不是本将也要跟着遭殃。” “也是,你看啊,天子就是再是天子,他也是当爹的吧,所以说子女教育问题这一块,当爹得负主要责任,老二想要害死老大,当爹的竟然没看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黄老四不以为然:“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父,整日俯身于案牍之上,单单是天下的奏折便堆的如同小山一般,岂会整日陪同在皇子身侧。” “照顾不了还生他干什么,那养个哈士奇多好,绳子一撒开满皇宫浪去呗。” “哈士奇是何意?” “名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孩子来到这该死的世道,不是自愿的,对吧,从咔嚓落地,到长大成人,爹就是个榜样,爹…” 话说到一半,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铁栏上:“大胆,你找死!” 第176章 恬不知耻 楚擎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看向略微有些变形的铁栏,吓的够呛。 “你有病吧,吃万艾可了,说急眼就急眼!” 黄老四怒不可遏:“楚擎,你当真是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不是你问我关于子女教育问题吗,不对吗,父亲就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就是先生的意思,但凡孩子出问题了,老爹肯定有责任。” 黄老四双眼之中满是怒火:“你是指责这二皇子所作所为,是因天子的缘故,学了天子,是也不是!” “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啊,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不是说昌老二学他爹,而是说他爹…额,天子,是说天子太忙了,没顾得上两个皇子,太子不就是至仁至善吗。” 黄老四面色稍缓“不错,太子便是以天子为榜样,至仁至善,这点倒是像天子。” 楚擎算是服了。 好的那个,像天子,不好的那个,就不是天子儿子了? “太子至仁至善,二皇子恰恰相反,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了。” “何意。” “天子散养的缘故呗,那俩皇子就和野生的似的,天子天天批复奏折,没时间教育他们,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特别好,一个特别差。” 黄老四不予置评,冷声问道:“你有子嗣?” “没啊,我有没有孩子和这没关系。”楚擎又坐在了石床上,继续说道:“如果不能照顾孩子,那就和押宝似的,长什么样算什么样,至仁至善了,算运气好,坏的流脓,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黄老四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不以为意,不耐烦的说道:“你便说,若是你天子,该如何处置琅琊王。” “不处置。” “不处置?” “不错,只要他知道错了就好,只要这辈子都不会再加害太子,那就可以原谅他,过去就过去了。” 黄老四轻蔑的笑道:“倒是说的轻巧,你如何能知琅琊王不会再加害太子。” “我哪知道,不过太子救过他的命,当有一天,他要是能也奋不顾身的去救太子,那就是这孩…就是二皇子殿下痛改前非了。” 说到这里,楚擎微微一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其实还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二皇子殿下能奋不顾身的救太子,反倒是兄弟之间再无矛盾,携手并进,多好。” 黄老四幽幽的问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却无子嗣,倘若你将来有了子嗣,该如何确保无兄弟阋墙之事。” 楚擎都听乐了。 兄弟阋墙,阋哪门子墙,这是俩皇子,争的是皇权,我要是有俩孩子,争啥,争我低保啊? 黄老四突然神情微动,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本就是教习,琅琊王与你哭诉,定是信任于你,太子又将你叫到韬武殿中,区区几日,二位皇子便对你信任有加,若是…倘若你可悉心教导两位皇子,可否让两位皇子亲密无间?” “那必须的啊。”楚擎哈哈一笑:“只要天子给我放权,这才十二三岁,肯定能教育好。” “放权?” “是啊,就是谁不听话,往死里揍。” 黄老四满面失望:“夸口蠢物不自知,天子心情爽利了,便会放你离开,日后莫要来宫中教授算学了,真是扫把星。” 骂了一声,黄老四彻底失去兴趣了,转身往出口走。 就抡“揍”这一块,黄老四就没服过谁,结果有个屁用,当时他打的昌贤连自己这位亲生老爹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还是不敢确定老二是否痛改前非吗。 楚擎没好气的嘟囔道:“我还不愿意来呢,我要是能出宫,谁再回来谁是狗!” 黄老四第三次驻足,第n次沉下了脸,第n+1次面露怒容。 “这皇宫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黄老四眯起了眼睛:“皇宫,乃是天子所在之处,不知多少人想要来这皇宫一窥天颜,你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大哥,你真当这是什么好地方啊。”楚擎指了指石床:“你看我坐在哪呢,太子病成那个样了,我好心好意摔碎了麒麟石,结果呢,被关这三天了,你告诉我皇宫是个好地方?” “休要颠倒是非,你被关押此处,是因摔碎了天子御赐之物!” “我都懒得和你掰扯,大黄啊,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在皇宫混,真的是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 “你是说,天子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 楚擎耸了耸肩:“我这么和你说吧,想要活的好,咱可以跟着当官的混,可以跟着商贾混,都行,唯独不能入宫跟着天子混,跟着大臣们混,上官可以分你点权利,跟着商贾吧,他可以能分点钱,唯独跟着天子不行,你说对吧。” “追随天子又会分到什么?” “分享快乐。”楚擎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分什么,肯定是尸首分家啊。” 黄老四气呼呼的看着楚擎,他是发现了,和这家伙聊天,就是找气受。 可越是生气,黄老四越有些好奇,突然想知道,这楚家人,或者是外界,究竟是怎么看待他这位天子的。 一时之间,黄老四想到了许多事。 似乎有本事的人,都不愿意入朝为官,就说那些民间真正的大儒,越有本事,越不会被征辟到朝野之上。 看向楚擎,黄老四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楚擎不是大儒,却有诸多的本事,也是鲜少能够说“实话”的人。 强行压下怒意,黄老四反倒是不急于走了,轻声说道:“将牢房打开。” 外面跑进来一个禁卫,迅速的将牢门开启,黄老四迈步进入。 楚擎笑了。 大黄挺有牌面,不愧是天子宠臣。 大马金刀的往石床上一坐,黄老四沉声问道:“因太子一事,天子去皇陵祈福为上朝,京中士林便传出天子不仁德导致太子久病缠身以及天灾连连的风声,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谁信谁脑子有病。” 黄老四双眼一亮:“你也觉得与天子无关?” “那不是废话吗,天子是皇帝,不是雷公雷母,下大雨和天子有什么关系。” “可京中士林,却有不少人如此认为,你莫要忘了,君权神授!” “咱别闹成吗,还君权神授。”楚擎哭笑不得:“新君是谁,砍人出身的马上将军,八龙夺嫡,八龙,八个皇子,不是俩人猜拳决定谁当皇帝的,八龙夺嫡,新君得经过多少腥风血雨和阴谋诡计才当上皇帝的,真要是老天爷让谁当皇帝谁就当皇帝,那都别动弹了,在家躺平等着登基就完事了。” “你这话…虽是大逆不道。”黄老四微微颔首:“倒也不是无不道理,可这士林被有心之人…” “那肯定是有心之人编排的,读书人也不上朝,消息绝对是臣子传出去的,什么神罚天灾,直接放出风声,就说是朝堂上有奸臣,所以老天爷示警了,和天子无关,正好让天子把锅扣到哪个不顺眼的臣子身上,这不就结了吗。” 黄老四神色突变:“胡说八道,本将看你就有这奸臣之相,天子光明磊落明辨是非,岂会如你口中所说这般卑鄙下作,你怎敢在宫中说出如此恬不知耻之言!” 黄老四哼了一声,也不继续询问楚擎是怎么看待这位天子的,站起身,一脸鄙夷的匆匆离开了。 楚擎骂了句神经病,继续躺平。 黄老四出了监牢后,还是那副气呼呼的模样,守在外面的孙安赶紧凑了上去。 “陛下,可是那楚擎又惹恼…” “告诉千骑营,在京中放出风声,天灾连连,是因朝有奸臣,再速速拟个名册,列出朕平日不喜的臣子名字。” 孙安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楚擎是否…” “继续关着,此子恬不知耻,卑鄙下作罕所未见,令朕好生唾弃!” 第177章 副统领 回到敬仪殿后,黄老四瞪着猩红的双眼,和孙安研究着最近看哪些臣子不顺眼,主要是分析谁在背地里搞风搞雨。 很快,一份名单弄出来了,都是世家门阀的官员,十来个人。 黄老四又筛选了一遍,还是不太确定究竟是哪个臣子搞鬼。 千骑营已经在调查了,不过还需要是时日,但是黄老四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李家吧。” 黄老四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孙安从未见过的笑容。 这种笑容,孙安觉得总在文臣脸上见过,天子还是头一次。 “去,出宫去千骑营衙署,告知陈卿,在京中放出风声,最近天灾连连,太子久病缠身,是上天警示,国朝,出了奸臣!” 孙安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 黄老四笑意渐浓:“就以税事为由,说是这李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皆是欺民害民之辈,尤其是长子李木,贪墨萧县税银不知害了多少百姓,老天爷这才降下神罚天灾。” 孙安终于听明白了,凝望着黄老四,眼神复杂。 陛下,您变了啊。 以前的您,虽然也挺坏,但是,绝对没这么损呐。 坏也好,损也罢,天子都交代了,孙安只能连夜出宫,前往千骑营衙署寻副统领交代一番。 换了常服,带上俩禁卫,出了宫,老太监直奔千骑营衙署。 千骑营是新君登基后才成立的衙署,距离皇宫不远,一炷香就到。 与其他六部九寺不同,千骑营就是一个大院,不到半亩地,红砖绿瓦,不看牌匾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邸,几处班房,一间大堂。 可实际上,千骑营衙署正下方,也有一处监牢。 千骑营的探马,大多都是黄老四曾经的亲军,登基后,又以这些军中虎贲之士为骨干组建了千骑营这个新衙署。 其他衙署,白日里最是繁忙,可千骑营却是夜晚之中忙碌,穿着不同服饰的千骑营探马来来往往。 老太监表明身份后,询问了一番,果然,真正掌管着千骑营的副统领正在后院之中。 穿过正堂来到后院,老太监苦笑不已。 副统领与几个千骑营探马,正围着篝火吃肉饮酒,七八个人。 “不是老子和你们吹嘘,就户部那群酸儒,老子摸的透透了,谁家几房小妾,回到宅邸之后几时行房,行到几时,嘿嘿,一清二楚。” 一群曾经战阵上的老杀才顿时马屁如潮,随即开始询问具体细节。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微微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头。 见到是老太监,大家纷纷收起了笑容起身行礼,喊了声大统领。 看的出来,这一声“大统领”很敷衍。 不过也是正常,老太监就是挂名的领导,真正统领这群眼高于顶的虎贲之士是副统领陈言! “孙公公怎还出宫了,天子有事交代卑下?” 陈言穿着一身短打扮,嬉皮笑脸,哪里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户部的从六品文臣。 “是如此。” 陈言挥了挥手,众人退出了院落。 老太监走了过去坐在篝火旁,苦笑道:“外臣妄议太子殿下,你怎地不派人入宫告知咱家一声。” 陈言转着篝火上的烤鸡,没好气的说道:“我得知此事时,恰巧陛下回京,再者告知了你又有何用,你还能下个条子让我将人都拿下大狱?” “倒也是,此事,陛下龙颜震怒,给咱家训斥了一通。” “怪不了我,事发突然,早些和陛下提这事的时候便气哼哼的,恨不得灭了这群读书人的九族。” 顿了顿,陈言皱眉道:“楚擎如何了,在宫中,没遭罪吧。” 提起这事,孙安有些不乐意了:“那楚擎被卫长风青眼相加,纳入户部为算学教习,你怎地没通禀宫中,陛下还当他是白身,封了官职。” “孙公公,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卑下要收集京中消息,又要查探税事,还要暗中保护陶少章,白日当差,夜里回此处梳理脉络,整日睡不上两个时辰,莫说入宫,便是解个手都要捧着公务,再说又不是什么顶天的大事。” 陈言还真不是敷衍之词,卧底都这样,普通人九九六,官员七七七,他是干俩七七七。 白天在户部当差,暗中了解各道税事,晚上下了差,又要汇总,和千骑营调查的税事数额进行比对,除此之外,千骑营还要打探京中风声,大事小事都要去甄别。 昌京是国朝中枢,偌大的一个国朝,新君刚登基,要头疼的可不单单只是各道税务。 楚擎的出现以及户部的效率提升,或许会解决一桩大麻烦,可也只是让天子和陈言头疼的诸多麻烦之一,即便核算出了各道官员贪墨税银的数额,如何谋划,如何处置,又牵扯到谁,如同一团乱麻,需要抽丝剥茧的谨慎处理。 孙安只是名义上的统领,兼职都算不上,就是挂个名,这些事他不懂,不想去问,陈言也不会说。 老太监三言两语将天子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陈言笑了。 “陛下这办法倒是稀奇,有些阴损了。” 孙安连连摆手:“知你胆大妄为,可也莫要当着咱家的面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陈言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好办法,以及之道还治彼身,谁出的主意?” “八成应是楚擎,陛下去了天牢见了楚擎后,便急匆匆的交代下来了。” 陈言哈哈大笑:“就知楚兄弟不是好东西。” “你与楚擎,交情还算不错?”孙安侧目,略显好奇。 “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怪人。” “与你一样,都是胆大妄为之徒。”孙安拿起酒壶,小喝了一口:“打碎了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不过陛下虽是震怒,却未治罪,想来,是信了三四分,那麒麟石应是有古怪。” “但愿如此。”陈言叹了口气:“太子不应遭此磨难,和陛下说说,早日将楚擎放出来吧,户部各道的税银还需他来核验。” “哪里是咱家说的算。” “你告诉陛下,说是卑下说的,户部离不了楚擎,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一个壮汉跑了进来,低声道:“统领,李寻楠与甲一应是都说了实话,二人给出的证言对上了,确是那个李府三管家张云在暗中指使他们。” 陈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孙安:“陛下准备何时动手?” “不知,不过应是快了。” “劝劝,早些动手,抓了张云,我也早些回到户部衙署。” 孙安哭笑不得:“你这从户部的主事,还当上瘾了不成。” 第178章 新姿势 接连三日,楚擎在天牢之中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反而还胖了两斤。 身在天牢之中的他,并不知道因为无意中说了一番话给天子解锁了个新姿势。 皇宫之外,京城之中,流言四起。 先是京兆府收到了状子,萧县几个百姓状告县府李木吸食百姓骨血。 以民告官,着实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紧接着一些无名无姓的百姓发了梦,说是梦中见了神雷自苍穹而下劈在了萧县。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茶余饭后都成了解梦大师。 随即又是传言,说萧县南侧山崖满是枯骨,百姓的枯骨。 最后,也不知是源头哪里的风声,说是李家满门奸臣,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接连降下天灾警示世人,警示天子。 其实这种引导舆论带风向的事,一直都是世家门阀和读书人所擅长的领域。 凡事有利必有弊,所谓天人感应以及君权神授,无疑从某种程度上维持了统治者的地位,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约束。 你当皇帝,是老天爷安排的,大家都得服气。 可有一天,大家觉得你这皇帝不讲究,没给我们分够好处,那我们就开始用这套说辞搞事情,比如天灾方面。 黄老四往上数,加上他和太上皇,一共两代人,也是两次八龙夺嫡,俩人都不是正儿八经搞到的皇位,所以就皇帝这个职业,并不是他们从出生就开始准备从事的,从小也没系统的学习过怎么当皇帝。 所以黄老四即便文韬武略,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从青涩慢慢变的老练。 太上皇第一次八龙夺嫡,虽然没有说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却也搞的国朝人心不稳。 到了黄老四,又整一次八龙夺嫡,朝堂大清洗,各道大员换了一茬,国库也给弄的空虚了。 虽然是国祚长久,可谁也不得不承认,大昌已经走下坡路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黄老四登基了,说是百业待兴也不为过。 万般事物,千般荆棘,百般麻烦,黄老四要适应和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皇帝是一个职业,但是起点不同。 有的人一当皇帝,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 有的人一当皇帝,直接死起跑线上了。 黄老四就属于是高不成低不就,要说差吧,差不到哪去。 昌朝是中州大地唯一一个汉家王朝,周围一些蛮夷小国虽是隔三差五的作死,但是也动不了大昌朝的筋骨。 可要说好吧,同样好不到哪里,国库空虚,世家林立,贪官污吏横行,朝堂之上不敢说全是酒囊饭袋,至少占了大部分。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黄老四不是接手了,而是抢来的。 听贯了臣子们的忠言、良言、谏言、毫无意义的屁话,黄老四早已是深感厌烦。 而楚擎能以开玩笑的口吻,提出了一个不算是“正道”的解决方案,却被黄老四采纳了。 民间“舆论”让他很是愤怒,可再用这种“舆论”去对付他看不顺眼的人,就是一种成熟和老练的体现,当皇帝,还要脸,想多了。 韬武殿外,黄老四刚刚离开,孙安落后半步。 二人刚看完太子。 太子这情况有点古怪,说不上好坏。 已经过去四天了,太子基本都在床上睡着,不是昏厥,而是睡,睡的和死猪一样。 醒了,吃东西,吃完了,继续睡,就和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御医没敢说好转,也没说恶化,就说多喝点温水有好处,看,这不就不咳嗽了吗。 从面色上来看,小脸有些红润了,从脉搏上来看,跳的更平稳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麒麟石有问题,因为天天和麒麟石碎片共处一室的御医吴南风也活蹦乱跳的。 不管怎么说,太子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至少睡的香,不像以前那般噩梦连连,睡上几个时辰就会惊醒。 走在宫中,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虽是整日昏睡,瞧着,似是好转了。” “太子贤良,必有上天庇佑。” 黄老四点了点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宫外如何了,那李家的名声,可是被士林之中议论纷纷?” “民间倒是如此,不过这士林,似是没什么动静。” “士林未议论?” “是,这士林皆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大多出自世家门阀,想来是不敢随意议论李家的。” 黄老四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驻足冷声道:“读书人敢议论宫中之事,却不敢议论李家?!” 孙安诚惶诚恐,不吭声。 天子又开始闹心了。 原本还等着看热闹呢,结果白折腾,消息放出去了,士林之中根本没谈这事。 “那你说,下一步该如何。” 孙安傻眼了。 这种事,咱家哪知道啊。 “废物。”见到老太监不吭声,黄老四气呼呼的骂了一句,本想回敬仪殿批复奏折,可走了两步突然驻足:“去天牢!” 说了声去天牢后,黄老四快步走向了天牢。 天子有些不甘心,刚解锁了个新姿势,怎么就不好用呢? 孙安对于控制舆论“倒打一耙”这种事,并不看好。 还是那句话,世家门阀掌控着士林风向,士林风向掌控着民间风向,在这个领域上,天子没有任何优势。 倒不是没有文臣或是世家门阀效忠天子,而是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天子总不能叫一些大臣们猥猥琐琐的一起研究怎么搞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吧。 来到了天牢,黄老四这才想起来龙袍还没换呢,赶紧让孙安去弄套宿卫甲胄。 天子还挺讲究细节的,里衣也是黄色的,怕被楚擎看出来猫腻,连里衣都脱了。 要么说天子最大,皇宫就是他的家,为了换里衣,青天白日下光着个屁股就开始换,滴了嗒挂的,看的孙安很是羡慕。 结果刚下监牢,黄老四就听到楚擎不满的声音。 “怎么又是面食,咱能不能换个花样。” 拎着食盒的童归站在栅栏外面,没好气的回道:“昨日不是你叫嚷不要吃面条了么。” “我是说整点硬菜儿,你给我整俩馒头,你见过谁吃面条子就着馒头吃啊。” “这馒头挺硬呀,再说膳房多是糕点,御膳房倒是有不少菜肴,可这是天牢,本将总不能…” 说到一半听到了脚步声,童归扭头,见到是天子,连忙行礼:“陛…” “下”字没说出来,黄老四眼珠子一瞪,童归连忙改口:“必然还是面条好吃,就着馒头吃,最香了。” 黄老四:“滚。” 童归放下食盒,撒丫子跑出去了。 楚擎伸了伸脑袋,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到底是黄老四品级高还是童归品级高,怎么宫中的人,都这么怕黄老四,这家伙到底偷摸杀了多少人? ………… 不是我不爆更,是马上过年了,我要是爆更的话,再让你们看出…再让你们误会我是个屌丝,毕竟都年底了,大家都要买年货走亲戚什么的,屌丝才会宅在家里天天码字。 第179章 舔 黄老四手里拎着监牢钥匙,童归跑走后,他才将牢房门打开。 楚擎迫切的问道:“给没给我说情啊,天子怎么说的,能不能放我出去,还有太子怎么样了,好转没?” 黄老四哪有心情回答这么多问题,楚擎死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来天牢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走进了监牢,黄老四沉声问道:“你前几日说,天灾神罚警示世人,是朝中出了奸臣,为何不见效。” 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玩意?” “不是你说的么,士林之中以天灾与太子之事妄议天家,应祸水东引,说是朝中出了奸臣。” “你和天子提议了,天子真这么干了?” 黄老四微微嗯了一声。 楚擎乐不可支:“你不说是恬不知耻臭不要脸吗。” 黄老四老脸一红,哼道:“那是自然,天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岂会如此下作。” “那你怎么还说不见效?” “这…”黄老四沉吟了几秒,随即眼睛都不带眨的:“是孙安那太监,他卑鄙下作恬不知耻,用了此计讨好陛下。” “哦,这样啊。” 楚擎没多想,宫中争宠很正常,孙安是个死太监,采用了自己的办法拍马屁很正常。 “那你什么意思啊,不好使就不好使呗,找我干什么。” “倒也不是无效,只是…对,只是未见奇效,本将倒是不愿与孙安争宠,却为了救你只得寻天子求情,你若是告知本将如何解决这桩麻烦事,说不准,天子会放你一马。” 楚擎来兴趣了:“那必须能解决啊,和我说说,怎么个不见效法?” “虽是百姓议论,士林却非是如此,读书人对李家之事,闭口不谈。” “李家?”楚擎不解的问道:“孙公公将脏水泼到李家身上了?” “不错,那老太监满肚子坏水,放出消息,说是天灾是因李家害民,满门奸臣,上天这才降下神罚。” 楚擎哈哈大笑:“整李家就对了。” “本将问你,如今士林闭口不言,这是为何。” “那不正常吗,李家的朋友啊,学生啊,狗腿子,遍布朝堂,好几个大儒都是李家的,读书人哪敢议论。” “不议论,读书人皆支持李家,这李家,岂不是会继续跋扈下去。” “不是不议论,是内容不够劲爆。” 楚擎打开食盒,拿出个硬馒头啃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先把名声搞臭,就是让读书人议论纷纷,没了名声,然后天子也好动李家,是这个意思不?” 黄老四神情微变,自言自语道:“先剪除其羽翼,不如先坏了李家名声,不错,不错,就是此意!” “那就整个劲爆的消息。” “劲爆,何意?” “就是人们必须议论,必须浮想联翩,必须谈论的事,吃瓜是人类的天性,这一点不分读书人和小老百姓。” 黄老四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要是放出风声,说李家人贪了多少钱,祸害死了多少百姓,你觉得读书人会在乎吗?” “自然会在乎。” “在乎个六在乎,穷人谁读得起书,高门大阀的公子哥才读得起,李家祸害的是穷人,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在乎个屁啊在乎。” 黄老四似懂非懂:“你是说,要放出一些李家残害读书人的风声?” “你这领悟能力是怎么混上宿卫的。”楚擎嘿嘿一笑:“这该死的世道,天天有人残害别人,天天有人被残害,大家见怪不怪了,所以你们要整,就整点另类的,不一样的。” 黄老四坐在石床上,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愿闻其详。” “打个比方哈,放出消息,说李家人贪钱,读书人不愿意谈论,怕得罪李家人,但是呢,要说放出的消息是李家人搞基,就是断袖之癖,明白吗,那你说读书人能不谈论吗。” 黄老四面容微变:“李家人喜好这个调调?” “我哪知道,咱不是编吗。” “编?”黄老四双眼亮了起来:“怎么个编法。” “这种事,得半真半假,首先,咱得找个切入点,我跟你讲,但凡有钱人,尤其是李家这种有钱人,都是死变态,肯定有点不同寻常的喜好,只要打听出来,咱就以此为核心,然后开始编,只要足够劲爆,你就看吧,读书人肯定天天谈论,百姓也得谈论。” “半真半假?” “对呗,但是你们得先找个李家人,越近越好,打探一下这种事,三分钟七分假,不能全都是编的。” 黄老四似是听懂了,微微一击掌:“宫中有位妃子,淑妃,天子登基时李家送入宫中,淑妃是李家旁支,若是想要知晓事关李家秘事,她定然了解一二。” 说到这里,黄老四又略显无奈道:“可这淑妃只是相貌姣好,又出自李家,朕…真不是陛下喜爱的妃子,自从入宫后,被冷落至今,若是天子突然去询问她,岂会如实相告。” “这算什么问题,只要天子肯去问,她敢不说。” 黄老四摇头苦笑:“世家门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淑妃,人又精明,岂会将李家恶事告知外人,若是陛下去问,她定会警觉。” 楚擎一拍大腿:“这太好解决了,天子本身就有身份buff加持,花言巧语一番,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定。” “花言巧语?” “对啊,就是跪舔,舔狗一般的跪舔。”楚擎都给自己说乐了:“总之就是哄女人,哄开心了,哄的她以为天子爱她,哄的她根本不在乎李家人死活了,那就可以了。” 黄老四哑然失笑:“入宫之后便被冷遇,天子去了便嘘寒问暖,她岂能看不出有诈。” “那就这样,咱不走技巧,走感情,去了之后,直接深情告白,就说之所以冷落人家,是因为天子不想当…” 楚擎及时住了嘴,表情古怪。 “怎地又不说了?” “我这属于是出招,不,属于是出谋划策,不算大逆不道吧。” 黄老四正听的来劲呢,摇头道:“不算,本将嘴巴最是严实,你如何想,便如何说,到了陛下面前,我斟酌一番再通禀就是。” “那就ok了,见了那个什么妃子,就说天子之所以冷落人家,是因为太爱这个妃子了,爱的不行不行的了,一看到就心痒难耐,所以为了不当祸国之君,不敢迷恋这个红颜祸水,这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感。” 黄老四瞠目结舌:“她会信吗?” “一般不会,但是呢,得配合技巧,说完后,直接和个老色批似的,脱光了衣服,就是表现出那种压抑许久的感情全部爆发,爆发明白吧。” “用强的?” “大哥,天子睡姑娘,还有强不强这说的,天子,皇帝,那不是看上谁就睡谁吗。” 黄老四深以为然:“是这么个道理。” 楚擎猛翻白眼。 黄老四又开始质疑了:“可这与天子往日的习惯不同,天子岂会用强的。” 楚擎撇了撇嘴:“那怎么的,先唠一个时辰的啊。” “会让妃子坐上去自己动。” 楚擎:“…” 黄老四有些迟疑:“这成吗?” “你找纸笔,我给台词写下来,你到时候再翻译翻译措措辞,要是天子能用的话,十之八九会成,不是和你吹,就让女人芳心暗许这方面的,我是专家。” “也好,姑且一试。” “记住啊,一定要舔,舔狗一样的舔,跪舔,我跟你讲,女人最吃这一套了!” “舔?”黄老四满面犹豫:“女子,当真会吃这一套,一舔,便从了?” “你就信我的吧,女人最吃这一套了。” “从何舔起?” “从头舔啊,回忆回忆怎么认识的,从头开始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动心了,就压抑着情感和喜爱之情,诸如此类的。” “好。”黄老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本将便信你一会!” 不得不说,这年头就没“追”这个词,黄老四的特殊生长环境以及特殊身份,的确对相关领域以及女人方面是丝毫不懂,误以为楚擎真的是个专家。 倒不是他就是个胡闹的性子,而是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读书人敢议论宫中,不敢议论李家? 找来了纸笔,俩人又猥猥琐琐研究了半天,最终得到真传的黄老四走出了监牢。 楚擎不忘嘱托道:“跪舔,一定要舔,明白了吧,女人都是被舔到手的,记住!” 黄老四头都不回的挥了挥手:“且安心待着,待本将去陷阵夺旗!” 楚擎撇了撇嘴。 天子去睡妃子,你夺哪门子旗。 出了监牢,信心百倍的黄老四待着孙安直奔锦淑宫,也就是淑妃的居所。 宫女们一看是八辈子不露一次面的天子来了,连忙跪倒在地纷纷请安。 淑妃刚用过膳,午睡呢,听到了声音连忙走向了门口。 黄老四直接抬腿进了迈进门槛,淑妃满面惊喜:“陛下?!” 黄老四翻身将大殿的门给关上了,随即露出了邪魅狷狂的笑容。 淑妃开心的都快掉眼泪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黄老四了。 “爱妃。”黄老四微微一笑:“跪下。” 淑妃心里咯噔一声,满面惊恐,还以为是黄老四是来找麻烦的,顿时双膝跪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陛下,臣妾…” “跪好,莫要出声。”黄老四深情的伸出了舌头:“朕…要舔你。” 没等淑妃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感觉脑门子黏糊糊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理解能力也是企业级的。 就跪舔这俩字,他不但没理解明白,还给拆分了。 半炷香后,淑妃哭了。 “陛…陛下您别舔了,臣妾…臣妾害怕。” 黄老四站起身,舔了舔齁咸的嘴唇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按照楚擎的说法,淑妃应该不要不要的,这怎么还哭了呢? 第180章 太子痊愈 淑妃是真的吓坏了。 除了入宫那一日她被黄老四象征性的走个形势后,再也没见过天子。 然后今天,天子穿着一身宿卫的甲胄,一进来就和死变态似的猥琐的笑着,开口就是跪下,一跪下就开始舔她脑门子… 见到淑妃又惊又俱都吓哭了,黄老四挑着眉,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忽悠了。 这就是天子,什么事干不明白,第一时间不是反省自己到底学没学会,而是别人教没教对。 对自己不熟知的领域,黄老四向来缺乏耐心。 这一不耐烦,本来就没技巧的演技,又不走心了。 黄老四皱着眉,强行尬演:“爱妃,你可知为何朕自你入宫后便不来寻你。” 一看黄老四沉着脸,一脑门子口水的淑妃更害怕了,哭哭啼啼的:“臣妾知罪。” “不错,你是有罪。”黄老四眯着眼睛说道:“朕一直都在怪你,整日整夜的怪你。” 淑妃遍体生寒。 被天子整日整夜的记恨着,今日自己怕是…难逃一死! “朕怪你!”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怪你过分美丽。” 哭声戛然而止,淑妃茫然的抬起头,除了一脑门子的口水外,还有一脑门子的问号。 “但是朕知晓。”黄老四一副谁欠他几万贯似的表情冷声道:“不是你的错,而是月亮惹的祸,朕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淑妃下意识嗅了嗅鼻子,瞅着der呵的黄老四,下意识问道:“陛下,您…您今日上朝了么?” 她怀疑黄老四是不是今天没上朝,而是宴请了哪些臣子,吃醉了酒。 黄老四眉头拧成了川字。 淑妃纳闷,他也纳闷,这剧本发展方向不对啊,按理来说,这时候淑妃应该柔情似水才对,这怎么看着,有点傻了吧唧的呢。 回忆了一下,黄老四继续背台词。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 淑妃面色煞白,二话不说,磕头连连:“陛下息怒,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啊,臣妾心里,只有您一人,陛下息怒啊。” “他娘的!” 黄老四彻底失去耐心了,一看淑妃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把将对方薅了起来,直接省略所了所有步骤,满脸不耐烦的从嘴里蹦出了俩字:“撅好!” ………… 韬武殿中,一天天睡的和死猪似的太子昌喻终于醒了。 准确的说,是这次醒来没有吃完饭立马睡去。 躺在心形大圆床上,太子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又一时说不上来。 往日每次醒来时,总是感觉昏沉沉的,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大声笑,更不能情绪激动,总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 可现在,感觉身上轻飘飘的,看东西也没那么模糊了。 太监和御医都守在外面,韬武殿中只有太子一人。 没有着急叫人进来,太子掀开了被子,下了床,踩在了柔软的羊毛毯上。 试探着走了两步后,太子咧开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又大跳了两下,太子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好转,不,应该说是痊愈了。 “孤…”太子激动的难以自持:“孤…孤的身子…身子好了?!” 麒麟石的确有辐射,但是辐射强度并不高,主要还是因为昌喻元日时冻大劲儿了,慢慢调养身体的话最多个把月就可以痊愈,结果麒麟石送到了东宫,这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本来就生着病,辐射使细胞衰亡加速的同时抑制新细胞的生成,甚至导致细胞畸形,所以出现了久病不愈的情况。 要知道人体本身对辐射损伤是有一定的修复能力,现在没了麒麟石,太子除了吃就是睡,透支的身体也彻底恢复了过来。 “孤,孤好了,孤好了!” 原本已经放弃治疗的太子陷入了狂喜之中,穿着里衣,撒丫子就跑出了韬武殿,连鞋都没穿。 外面守着的御医和太监们一看太子跑了出来,还是飞跑出来的,吓的魂不附体。 看着这小子跑的飞快,又喊着“孤好了孤好了”的,众人又惊又喜,连忙追了上去。 全力奔跑的昌喻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生命活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太子应有的威仪,这一跑,就是数百米,直到气喘吁吁才驻足,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众人追了上来,跪倒一片,惊喜交加。 其中一个御医一看太子刚才跑的和脱肛的野马似的,大叫道:“吴御医的方子有效了,方子有奇效,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喘匀了气的太子笑吟吟的:“原来是吴御医换了药方,吴御医在哪里,孤要亲自道谢。” “殿下,前几日您晕厥之前,吴御医说是重病应下猛药,这才换了方子,可当日,又被小人所害,小人所害啊,如今被软禁了起来,还望太子为吴御医主持公道!” “小人所害?” “不错,那宫中的算学教习,砸了您的麒麟石,还说吴御医是庸医,孙公公将吴御医软禁了起来。” “怎会如此,吴御医对孤有救命之恩,孙安岂能如此是非不分,还不快带孤去见吴御医!” ………… 此时的黄老四刚提着裤子从锦淑宫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是什么好话。 孙安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光听见什么“欺君”“狗日的楚擎”“老子信你鬼话”之类的。 气呼呼的黄老四一路走回天牢,下了监牢后,一脚踹在了铁栏上。 “咣当”一声,正在午睡的楚擎吓了一跳,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黄老四怒吼道:“敢戏耍天子!” 楚擎都习惯了,打了个哈欠:“又怎么了。” “天子信了你的鬼话,那淑妃,只是哭,未曾停过,你如何解释!” “哭?”楚擎一头雾水:“感动哭了?” “放屁,淑妃一直叫嚷着她害怕她害怕…” “你等会,是不是你没和天子说明白啊。” “一字不差,天子按照你说的那般跪舔,入了锦淑宫,先让淑妃跪下,随即舔了她的额头,可淑妃…” “什么玩意?”楚擎目瞪口呆:“舔哪了?” “额头,是你说的,从头开始舔。” “从头…”楚擎目瞪口呆,紧接着,发出了爆笑之声,笑的都直不起腰了。 第181章 天子降罪 黄老四的脸上弥漫着怒火,望着牢房之中笑的前仰后合的楚擎,满眼寒光。 “你还敢笑,本将警告你,若是在笑,撕烂你的嘴。” 楚擎不以为意:“老子以前哪天晚上不被fbi警告几次,吓唬谁呢。” “很好笑,是么!” 黄老四的面色又平静下来了,只是语气说不出的阴寒。 “你可知晓,戏耍过本将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楚擎半晌才止住了笑意,连连摆手:“你先等会再发狠,是你理解错了好不好。” 黄老四根本不听楚擎的解释,咬牙道:“你屡次三番触犯天颜,今日若不让你长个记性,你便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触犯天颜?”楚擎笑不出来了:“大黄你别乱扣帽子啊,咱能不能讲讲理,你这不是颠倒黑白吗,我什么时候触犯天颜了?” “那本将就让你死个明白。”黄老四一背手,哼道:“先说麒麟石,便是你摔碎的,是也不是。” “那不是麒麟石有问题吗,病症又不是一日加重的,咱先别急着下结论好不好。” “那再说修葺韬武殿时,每日吵闹不休,扰的天子无法批阅奏折!” 楚擎耸了耸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韬武殿修葺之后,天子很满意。” 黄老四沉默了一下。 还真是这回事,韬武殿修的,不是很满意,那是相当满意了。 一指楚擎,黄老四又叫道:“那你暗地里想要给孙安使钱财又如何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收买近侍!” “大哥,我想献马蹄铁啊,不得找个熟人吗,行贿,我承认,但是我是为了咱们大昌朝做贡献,对吧。” 黄老四又沉默了,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片刻后双眼一亮:“那你不尊太子少师,又如何说!” “这就是更没谱的事了,你给陶瑸找来,当面问问他,是不是学问之争,后来他都卑服卑服的,老头都没当回事,你着哪门子急,吃饱了撑着了?” 黄老四第三次陷入沉默,恼羞成怒之下,朝着外面喊道:“孙安,滚进来!” 老太监一脸懵逼的跑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该叫一声陛下啊,还是叫一声黄将军。 黄老四叫来了帮手,冷声道:“这楚擎,是不是触犯了天颜,快说,哪里触犯到天颜了,今日就让他死个明白!” 老太监秒懂,这是天子要找茬,连忙说道:“黄将军,他修韬武殿时恼怒了陛…” “换一个。”黄老四一脸不爽:“这个本将提过了。” “那在养仪堂惹恼太子少…” “这个本将也提过了。” 老太监一拍大腿:“有了,他在韬武殿外牵牛,有碍观瞻。” 黄老四一指门口:“滚!” 猪队友一般的老太监屁都不放一个,撒丫子跑出去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 不牵牛,哪来的牛鼻环,这特么就是个猪队友。 楚擎乐的够呛:“想啊,继续想啊,赶紧的。” 黄老四一看楚擎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怒意更甚。 楚擎也是有恃无恐。 他不怕别的,就怕不讲理,只要讲理,怎么都成。 黄老四又想到了:“你大闹京兆府!” “我被诬陷了,不闹我就得死。”楚擎乐呵呵的:“还有么,继续,快点的。” “你…你摔碎了麒麟石!” 楚擎:“…” 这次轮到黄老四得意了,哈哈大笑:“对,你摔碎了麒麟石,你不知死活,摔碎了麒麟石。” “大哥,这个不是刚才说过了吗。” “说过又如何,你就是摔碎了麒麟石。” “行吧,你要这么不讲理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好,本将一向以德服人,以理服人。”黄老四扭头喊道:“来人,将这混账东西拖出去,重打十五军棍,好叫他知道知道…” 话没说完,孙安跑了进来,死了老娘一样大叫道:“陛…黄将军,太子殿下痊愈了,太子痊愈了。” “此话当真?!” 黄老四满面狂喜之色,飞奔了出去,再也顾不上楚擎了。 太子就在韬武殿外,刚刚命人将吴南风给放了出来。 吴南风面色红润,是人也胖了,脸也红了,这几天的软禁仿佛让他精气神都好了几分。 这一看到太子,看到精气神比他更好的太子,那叫一个得意,一边得意,一边告黑状。 孙安是天子近侍,他不敢得罪,所以往死里黑楚擎,诉着苦,告着状,也邀着功。 太子施了大礼,拜谢一番。 这就是太子昌喻和天子昌承佑的区别,黄老四就是那种全世界都欠他的性格,别人怎么对他好,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但是太子不同,作为当事人,没有人比他更懂被疾病缠身的痛苦了,还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掉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听着吴南风痛骂楚擎,太子也是挺来气的。 先摔了麒麟石,又给他救命恩人软禁了,天子连忙应承到会为吴南风主持公道。 黄老四这会也跑来了,众人跪倒在地。 “皇儿!”黄老四跑到了太子面前,上下端详一番,满面喜意:“瞧着是好了,喻儿瞧着是是好了呀。” “父皇担忧,儿臣…” 黄老四狠狠的拍在了太子的肩膀上:“好了便成,好了便成啊。” 看向一群御医,黄老四问道:“太子可是痊愈了?” 吴南风抬起头:“陛下,已然痊愈,太子近日服使了臣的方子,已然是痊愈了。” 太子插口道:“父皇,多亏了吴御医,吴御医查遍了医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出了奇方治好了儿臣。” 默不作声的白千面色有些古怪。 太子殿下精气神十足,吴南风的老脸似乎也是更加红润了几分,看来这一切都和麒麟石无关了。 这也就是说,楚擎非但毁了御赐之物,还胡言乱语说是麒麟石有古怪,罪责难逃,就是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罚了。 “赏!”黄老四大手一挥:“治好了朕的皇儿,应赏,大赏。” “臣不敢邀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吴南风说道:“陛下,还望给臣主持公道,宫中算学教习楚擎污老夫清名,毁御赐之物,还颠倒黑白,险些让臣误了太子,还望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这情绪一激动,吴南风顿觉胸腔一阵刺痛,双眼有些发黑,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黄老四没注意到吴南风的异常,微微颔首。 “楚擎狗胆包天,是需重惩一番。” 太子终究还是善良,开口道:“父皇,楚教习毕竟是教授了儿臣算学,心性还算良善,施…” “良善?”黄老四冷哼一声:“有些事你不知晓,那楚擎,最是狗胆包天。” 说到这里,黄老四随手一指,指向了远处摆着兵器架的演武场,唤了一声孙安。 孙安低头垂目:“老奴在。” “将那混账东西押到演武场,当着吴御医的面,给朕打,狠狠的打,二十大板,不可轻饶,打过之后,赶出宫中,夺了他这宫中教习的身份,这辈子,莫要再叫朕见到他!” “老奴遵旨。” “还有…”黄老四犹豫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别伤了筋骨。” 孙安无声的松了口气。 看来楚擎这小子在天子心中,还是占据一些分量的。 黄老四走了,气呼呼的走向了敬仪殿。 孙安也走了,带着一群禁卫去抓楚擎了。 太子有些于心不忍,深怕一会禁卫打的狠了,只好快步走向了演武场,想着一会让禁卫们轻点,吴南风紧随其后。 到了演武场,吴南风轻声说道:“殿下,这里风大,您大病初愈,不如回韬武殿歇息片刻。” 太子摇了摇头,没吭声。 兵器架上明晃晃的长刀,就摆放太子的身后,吴南风被冷风一吹,又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的扶向了兵器架,险些将兵器架推倒。 太子没注意到身后,只是望着天牢方向。 第182章 意外惊喜 闻讯而来的昌贤跑来了,见到太子长身站在兵器架旁边,满面喜色。 “皇兄,皇兄当真是痊愈了么。” 还没跑到地方,老二就迫不及待的叫了起来。 昌喻心中一暖,刚要说些什么,却面色微变,小脸又变的愁苦了起来。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活着,老弟昌贤就做不了太子。 年关至今,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太子活不久了。 昌喻愿意相信老二是内疚的,是痛改前非了,可这是建立在他命不久矣的前提下,活不久了,这太子之位,也只是暂时顶在他的头上罢了。 而现在自己身体康复了,昌喻不愿意去想,去想老二会不会又如以前那般,对他恨之入骨,乃至是再起杀心。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太子早已是将许多事想的通透。 他很怕,怕二皇子昌贤因为他痊愈了,再次变回以前那般。 值得一提的是,有这样担忧的人,不止一个,还有黄老四。 只不过黄老四想的更多,他甚至怀疑昌喻这段事情性情大变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为了得到太子之位伪装,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二弟。”昌喻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孤应是痊愈了。” “痊愈了便好,痊愈了便好。”昌贤神色激动,向前迈出一步,喜极之下,本想如幼年那般狠狠抱住太子,却突然面色一滞,退了回去长身施礼:“皇兄痊愈,可喜可贺。” 看向冲着自己施礼的吴南风,昌贤又不解的问道:“皇兄大病初愈,应多歇息才是,不知在此处是?” “父皇要杖责楚教习。” 昌贤面色微变:“因麒麟石?” “何止。”吴南风插口道:“那纨绔小儿颠倒黑白,险些误了太子,光是杖责,已是从轻发落了。” 昌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太子说道:“皇兄,楚教习应非是别有用心,无端端的,岂会摔了麒麟石,至多…” “孤知晓,正因如此,也是想命童归掌刑,责罚时好收些力气。” “皇兄仁善。” 吴南风气呼呼的说道:“殿下,那卑鄙小人是可险些害了臣呐,臣倒是无谓,可要是因没了臣而误了殿下诊治…” “吴御医勿怪,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他见气。” 吴南风见到太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煽风点火。 过了片刻,孙安、童归二人带着一群禁卫,后面跟着乐呵呵的楚擎。 孙安等人算是彻底服气了。 刚才他们去天牢,一说要杖责楚擎,这家伙竟然乐了。 楚擎的确挺开心的。 杖责就杖责吧,至少能活着,他还以为要被拉出去砍了呢。 到了演武场,楚擎乐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吴南风。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小人得志了。”楚擎叹了口气:“这嘴脸,还是学不来啊。” 孙安都被气笑了:“楚公子看那広高智被杖责时,怕是也未想到有今天吧。” 看了眼精气神十足的太子,又瞅了瞅站在兵器架后面的吴南风。 楚擎都懒得去想怎么回事了。 麒麟石是不是有辐射已经无关紧要,太子好了,吴南风也没事,任凭他说破天也没用,咬着牙抗上几棍子,在府中安心养上几个月,以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至多想办法多赚点钱提高提高物质生活,再也不和皇室的人打交道了。 禁卫拿来了木凳,童归一指,笑道:“撅好。” 楚擎老老实实的趴在了上面。 吴南风冷笑道:“便宜你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都要挨揍了,还是别装b了。 太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童归,你来掌刑。” “唯。”童归接过长棍,狰狞一笑:“楚兄弟,得罪了。” 太子轻声道:“童归,行刑时,掌握分寸。” “殿下,您就放心吧。” 说完后,童归高高举起了棍子,楚擎叫道:“等一下。” 抬头看向太子,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殿下,麻烦问个事呗。” “说。” “你特意跑来,是让童归往死里抽啊,还是让他轻点抽啊?” 太子都被气乐了:“你说呢?” “不知道啊,我才问的你。” “你虽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却也是教授过孤不少学问。” 楚擎松了口气,心头一暖:“那就是轻点呗。” 太子没吭声,哑然失笑。 童归扬起棍子了,楚擎又大叫道:“慢着!” 童归:“又他娘的怎地了。” 楚擎看向太子急忙说道:“童将军脑子有问题,他领悟能力贼他妈差,殿下你得和他说清楚。” “孤不是让他掌握好分寸了吗。” “你得直接说轻点,他能知道什么是分寸吗。” 童归一脸狐疑,看向太子:“分寸是指…留些力气?” 太子皱眉:“你以为呢?” “末将以为您要让我帮您好好出口恶气。” “你看吧你看吧。”楚擎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 太子哭笑不得:“轻一些就是。” 童归:“您确定?” “是。” “您想好了?” “是。” “不用末将给您出口气?” 太子面色不善:“你今日怎地如此多废话?” “要不稍微给您出出气吧,别过了几日您再后悔。” 楚擎扭头破口大骂:“童归我靠你爹,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 “那可不是。”童归微微一笑,指了指孙安。 老太监面带不解:“你指咱家作甚。” 童归弯下腰,对楚擎轻声说道:“打重一些,此事就算揭过去了,打的轻了,孙公公保不齐就去找陛下告状,倒时,你说不定还会…” “童归!”老太监怒了:“咱家还在这里呢。” 楚擎恍然大悟:“多谢童将军。” 童归捏了捏长棍:“主要还是本将想给殿下出出气。” 楚擎:“…” 孙安没好气的说道:“打便是了,打过之后,夺了太子左右门的宫内官身,日后不要再让他入宫了。” 楚擎面色大变:“以后不让入宫了?” 孙安点了点头:“不错,陛下金口玉言交代的。” “没想到啊。”楚擎兴奋的叫道:“还有意外惊喜呢!” 孙安:“…” 天可怜见,楚擎是真的满足了。 摔碎了麒麟石,还得知了天子不孕不育,他都做好被偷偷干掉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就是打几棍子,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结果喜加一,以后还不让他入宫了。 一看楚擎这么开心,吴南风不乐意了:“你还笑的出来,我这就禀明陛下说你不知悔改!” “去尼玛的。” “你还敢骂老夫!” 吴南风大怒,紧接着双眼一黑站立不稳,胸口气血翻腾,下意识推向了兵器架。 异变突生,兵器架倒了,一把陌刀直直砸向了太子。 “噗嗤”一声,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道血箭飚出,太子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吴南风也倒了,不是吓倒了,而是发病了,这一倒,露出了脖颈和手腕处触目惊心的红疹。 众人大惊失色,太子大腿处如同拧开的水龙头,呲呲的喷着血箭。 楚擎瞠目结舌:“这是…这是怼大动脉上了?” 孙安神魂俱失:“御医,来人,快叫御医!” 童归满面煞白,跪倒在地:“殿下,殿下…” 禁卫们彻底慌了神,惊恐异常。 昌贤扑在大哥身上,身体抖的厉害。 唯一镇定的,也只有楚擎了。 爬起身,走过去,楚擎一脚一个,给孙安和童归踹到在地。 “滚开,先止血!” ………… 马上过年了,我真得像个正常人去打扫卫生准备年货走亲戚了,所以这几天更新量比较少,但是年后,年后绝对爆更,希望大家多见谅。 第183章 孤冷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太子点子就这么背,已经没人顾及同样晕倒在地的吴南风了。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吴南风还不如直接后脑勺磕地上直接挂掉去排队打汤喝了。 孙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其他人也是如此。 唯一镇定的,只有楚擎,捡起一把短剑,刺啦一声割开了袖子,随即扔给了孙安。 “绑在大腿根上。”楚擎一指:“绑得越紧越好。” 孙安早已是六魂无主,大叫道:“御医,御医在哪里,还不给咱家滚过来,来人,御…”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孙安的脸上。 “御你妈个头,快绑!” 孙安双目无神,和痴呆了似的喃喃不语。 童归连滚带爬,手忙脚乱的将布条绑在了太子的伤口上。 楚擎又是一脚给童归踹倒:“压迫止血,你绑伤口干什么!” “可战阵之中,就是如…” “就你妈个大西瓜,老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快点!” “可…” “废物!” 骂了一声夺过断袖,楚擎只好亲自上阵,回头喊道:“再找一块干净的布,叠起来,叠成方块压迫在伤口上,快去。” 昌贤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撒腿就跑走了。 楚擎看向孙安叫道:“去找个木板,一会止住了血,将殿下抬回韬武殿,止血布每隔半个时辰松压一次” “楚…楚公子你当真懂医术?!” “我再给你个大嘴巴子信不信?” “咱家这便去,这便去!” 楚擎不懂医术,但是知道如何急救止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甚至没办法判断出血点在哪里。 太子已经是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开始神志不清:“冷…孤…孤好冷。” “别怕。”楚擎又紧了紧止血带:“我在这。” “楚…楚教习…” “缓慢呼吸,没事,出点血罢了,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太子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虽然倒在地上,可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慌乱不堪,只有楚擎一人镇定自若的施手救他。 望着楚擎焦急却不慌乱的面庞,太子突然觉得心安了,仿佛发冷的身体有了几丝温度。 “楚教习,孤觉着你…你像父皇,儿时孤病了,父皇便会这般抱着我说…” 楚擎吓了个机灵,破口大骂:“我冒着干系救你,到现在了你还想害我?” “孤…” 楚擎回头吼道:“都尼玛愣着做什么,快去催,孙安那死太监跑哪里去了,木板呢!” 很快昌贤和孙安都跑回来了,楚擎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孙公公,你和童归抬上半身,我抬下半身,抬到木板上,明白吗。” 摁住伤口的昌贤早已是泪如雨下:“楚教习,楚教习,皇兄他…” “太子还没晕过去,放心吧,出血量超过百分之二十会休克,超过百分之四十才会没救,不到百分之二十。” 孙安嘴唇子都哆嗦了:“怎会这样,怎会这…” 楚擎面无表情:“孙公公,要不然,你滚开,让禁卫来抬,要不然,你和童归来抬,别在这耽误时间。” “抬。”孙安一咬牙:“咱家抬!” “三个数,一二三,起!” 三人合力将太子抬到木板上后,楚擎看向昌贤:“摁住伤口,跟着跑,明白吗。” 昌贤用力的点着头。 正好御医也跑来了,楚擎大喊道:“去韬武殿,先去韬武殿再诊治。” 御医们根本没听到楚擎喊的是什么,一看太子满身鲜血的躺在木板上,登时有几人直接吓的瘫倒在地了。 楚擎骂了声废物,指挥着童归等人快速抬着太子跑向韬武殿。 入了韬武殿,又将太子放到心形大圆床上,上过战场的童归第一时间找来了止血粉,熟练的洒在了太子的伤口上,随即用药布包扎好。 望着被鲜血浸湿的药布,楚擎猛皱眉头。 应该是割了动脉,鲜红色,呈喷射状,但是实际出血量并不是太夸张,应该是小动脉,至于能不能止住血,止住血后又该怎么办,这他就不清楚了。 经过最初的慌张,众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孙安留下两个御医,快步跑出了宫殿去通知黄老四了。 御医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就往下流。 童归吼骂道:“还不快去熬药。” 御医爬了起来,匆匆跑走了。 楚擎暗暗摇头。 之所以瞧不起宫中所谓的御医,原因就在这里。 他不否认中医博大精深,甚至说是“神奇”二字也不为过。 可事实上,古代的医生,九成都是废物,剩下那一成,也都是专业对口,不是治百病,而是只精通某个领域,即便如此,这样的医生也是少之又少。 想要学医,肯定要认字,读得懂医书才行。 能认字就算是读书人了,读书人当什么大夫啊。 古代人治病,治好了,患者千恩万谢,治不好,人家医生说了,老天爷要收患者,和他没关系,反正他尽力了。 然后最奇葩的是,病患和家属还真就信这一套。 再说回医书,医书都是手抄的,好多医书都传了几十数百年,短短几个字,大致那个意思,剩下的全靠猜,所以真正的名医,是通过一次次实践,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把人给治死从而获取行医经验的。 那么问题来了,宫中挑选御医,会选择治死过人的医生吗? 自然不会,所以就会找民间的名医。 而这些从来没“治死过人”的名医,含金量不高,含水量倒是挺高。 这就是宫中的御医,名义上整个国朝医术最高超的医生,实际上多是鱼目混珠之辈。 倒不是说宫殿里的人全是傻子,而是宫中的贵人锦衣玉食很少得病,就算得了病也是小病,随便弄点无关痛痒的汤药就能糊弄过去。 可真要是碰到紧急情况了,尤其是外伤,他们甚至都不如一些赤脚医生。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天子让时速一百六十迈的卡车直接撞脑门上了,这群御医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呀妈呀”,第二句话就是“咋整啊”,第三句话才会涉及到专业,那就是“快去熬汤药”! 没错,让大卡车给怼脸上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弄点汤药,弄点可以提高睡眠质量的汤药。 楚擎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太子,脸上闪过几丝莫名的神色,随即悄声无息的退出了宫殿。 他有点不太看好这事,能止住血,还得自愈,难,他已经是尽力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离的越远越好。 刚悄悄地往后退着,陷入昏迷的太子再次发出了呓语。 “楚…楚教习,你要救孤…孤好冷。” 楚擎如遭雷击,随即…蹭蹭往后退,一退出屏风撒丫子就跑出了宫殿外。 第184章 天子甩锅 韬武殿外,早已跪满了人,太监、宫女、禁卫,足有五十余人。 楚擎找了个最后面的地方,悄悄地跪了过去,滥竽充数。 混在人群之中,楚擎愁眉苦脸的。 本以为挨几棍子就能离宫了,谁知太子运气这么差,刚痊愈又被陌刀给劈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做了多少孽。 黄老四来了,飞奔着跑来,孙安和一群禁卫紧随其后。 众人把脑袋埋的更低了,如果太子出了事,他们都得死。 楚擎本想看看天子究竟长什么德行,结果发现一抬头就容易鹤立鸡群,只好低着脑袋继续透明人間。 入殿后,黄老四来到床榻前,一脚将守在旁边的老二昌贤踹出了半米远。 挨了一脚的昌贤很闹心。 以前您踹我吧,没问题,可今天这事,不怪儿臣呐。 没办法,反正太子一出事,黄老四问都不问,直接削老二,准没错。 “喻儿,朕的皇儿!”黄老四望着满身鲜血的太子,呼吸粗重:“为何,朕的皇儿,为何要遭受如此磨难!” 孙安轻声道:“陛下,刚刚行刑时,太子…” 黄老四猛然回身,一把抓住了孙安的前襟。 老太监好歹一百来斤,竟然直接被天子单手给拎离了地面。 “太子若是有失,朕,要让殿外跪着的所有人,身首异处!” 一挥手将老太监扔在了地上,黄老四又看向跪倒一排的御医们,没开口,但是眼神足以表达很多意思了。 看向一个年纪最大的御医,黄老四冷声道:“朕的皇儿,何时能醒来?” “陛…陛下,已命人去熬了药汤,我等…我等已是尽力而为,至于何时能醒来,便要看太子殿下的造…造化了。” “太子乃是朕的皇儿,若是福薄,你等便陪葬!” “臣,臣等已是尽力为之了,陛下息怒,事发突然,与臣等无关,见了太子后已是尽力施手救治了。” 童归听不下去了,插口道:“陛下,若不是这些御医,殿下也不会出了闪失,莫要听他们一派胡言,太子出事时,御医慌乱至极,反倒是楚教习施手为殿下止住了血。” “楚擎?” 刚刚孙安跑去敬仪殿,只是说太子“又”出事了,没说前因后果,所以黄老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门习惯性的就给了老二一脚。 孙安跪倒在地,这才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楚擎竟还懂的兵伤救治之法?” 同样跪在地上的昌贤带着哭腔:“若不是楚教习,不知皇兄还要失了多少血。” 黄老四一脸狐疑:“他岂会懂医术,之前不还是胡说一通说那麒麟石有古怪么。” 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此事…此事怕是误会楚公子了。” “何意?” “那吴南风,看似面色红润,可脖颈之处遍是红斑,昏厥之后,鼻下还挂着血水,刚刚老奴又命御医去探查了一番,那吴南风气若游丝,已是病入膏肓。” “什么!”黄老四面露惊容:“麒麟石,竟真是害人之物?!” 昌贤突然狠狠的磕了一个头:“父皇,还请您命楚教习救治皇兄,太医署足足百余人,却无一人知晓皇兄病症根源,只有楚教习一人及时示警,冒着天大的干系砸碎了麒麟石,而刚刚在演武场时,众人都慌了神,楚教习却镇定自若,片刻便为皇兄止住了血,他定是懂医的,太医署皆是庸医,儿臣信不过,还请父皇叫楚教习入殿为皇兄诊治!” 黄老四面色古怪,凝望着昌贤,语气莫名:“你当真,担忧太子?” 老二泣不成声,用力的点着头。 看了看昌贤,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太子,黄老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吭声。 童归一咬牙,跪倒在地:“陛下,卑职也信不过这些御医,整日都是同一般说辞,刚刚在演武场,确如二皇子所说,楚教习镇定自若,定是懂的医术的,看那模样,便是在战阵之上,那些军中的郎中也不及他十之一二。” “真是如此?” 黄老四看向孙安,老太监道:“是如此,楚公子若不通医术,如何知晓麒麟石之事,更不会如此娴熟为太子止了血。” “这样啊。”黄老四的老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昌贤哭着说道:“父皇,耽误不得了。” 黄老四深吸一口气:“孙安,去,取甲胄来。” 昌贤一头雾水。 让楚教习进来诊治皇兄,穿甲胄做什么? 孙安也挺懵。 他知道天子穿甲胄干什么,问题是他不理解,都这个节骨眼了,直接表明身份让楚擎救治就好了,还墨迹个什么劲儿。 黄老四低低骂了一声。 “早知道就他娘的不翻脸了。” 黄老四目光贼兮兮的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这一次,他是没办法甩锅了,甩孙安或者其他人都不合适,只能甩“自己”了。 不是黄老四没正事,而是他要脸。 人家担着天大的干系,给害人的麒麟石砸了,结果呢,被关入天牢不说,还差点吃板子,这叫什么,“天子”这属于什么行为,属于是恩将仇报啊。 结果现在又要“求”人家了出手了,马上将军出身的黄老四,毕竟是刚换工作没多久,脸皮还是有点薄,所以觉得这事挺丢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以天子的身份去要求楚擎出手。 不过转念一想,黄老四又想通了。 去他娘的,丢人的是那不知好歹狗日的天子,和老子黄四有什么关系。 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黄老四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昌贤身上:“楚擎入殿后,你莫要称朕为父皇,要称朕为黄将军。” 昌贤一脸懵逼。 “朕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可听清楚了。” “儿臣遵命。” 黄老四气呼呼的冲着一群御医一挥手:“滚,统统给朕滚,若是连楚擎都治不好太子,你等一个不留!” 御医们滚了,孙安去取甲胄了。 至于韬武殿外的楚擎,望着头顶上的烈焰,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挺过去,要是挺不过去就别墨迹了,赶紧吃席吧,也好给老子早点放出宫,以后谁再入宫谁是傻x! 第185章 牲口 正当楚擎猜测太子到底能不能撑过去的时候,孙安跑出来了。 “人来,快去寻楚教习,速速将楚教习带入殿中,楚教习去了哪里?” 禁卫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来回张望。 混在人群中的楚擎咧着大嘴。 这怎么又找老子头上了? 眼看着禁卫们都要满皇宫去找自己了,楚擎一脸郁闷的站了起来:“孙公公,我在这呢。” “你跪在那里做什么,快入殿,陛下召你。” 楚擎都没来得及问又找自己干什么,老太监已经反身入殿了。 被点了名的楚擎,只好内心七上八下的进入了殿中。 皇帝找他干什么,不知道,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肯定没什么好事。 低着脑袋进入殿中,楚擎都不敢抬头,一直跟着孙安来到心形大圆床后,这才微微抬下脑袋,结果发现都是熟人,也没见到天子啊。 换装完毕的黄老四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楚教习,你可算来了。” 楚擎不解的问道:“不是天子叫我吗?” 众人面色微变,黄老四也是如此。 对啊,老四演黄四将军了,那天子没了啊。 要么说还是黄老四有急智,撒谎是眼都不带眨的。 “陛下去楼上赏诗了。” 楚擎瞠目结舌。 这天子太没溜了吧,太子是不是你亲生的,都快挂了,还有心情赏诗? “楚教习,陛下听闻你精通医术,便让你来为太子诊治一番,还不快施手为之。” “我?”楚擎满面懵逼:“我不懂医术啊。” 昌贤脸上还挂着泪痕,长身施礼:“楚教习,请出手救治皇兄,御医只知熬制汤药,刀兵之伤,其实汤药可治的。” 楚擎满面鄙夷之色:“御医都是废物吧,失血过多喝汤药?” 黄老四双眼大亮:“你果然精通医术。” “大黄你别闹了,这是常识好不好。” 孙安插口道:“楚教习,刚刚咱家可是看到了,事发突然,只有楚教习你进退有度,镇定自若,眨眼间便止住了血,要咱家说,你定是岐黄圣手。” 童归也是满面哀求之色:“太子殿下受的是刀兵之伤,楚兄弟手法娴熟,比那军中郎中与医官还要娴熟,还请楚兄弟为太子诊治一番。” 其实按理来说,救太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事干的不地道,一开始楚擎也是天经地义的给“麒麟石”摔碎了,然后呢,然后被关天牢里了,差点挨了板子。 所以即便是黄老四这个老不要脸的,也有些“羞涩”了,更别说童归这些还算要脸的人了。 楚擎哭笑不得:“我真不懂医术,不是有御医吗,让御医来啊。” 不提御医吧,黄老四还不会急眼,一提御医这俩字,就连二皇子昌贤都罕见的骂了人。 “统统是废物,那麒麟石如此可怕,竟无一人看出端倪,如此御医,要之何用,岂会再让他们为皇兄诊治!”昌贤握紧小拳头:“知罪,统统应知罪,瞎了狗眼的饭桶!” 黄老四老脸通红。 麒麟石是他送到太子那的。 古代人就是如此,信与不信,最先靠的是耳朵,其次是眼睛。 御医都是名医,靠耳朵听到的,所以大家信御医。 可因为麒麟石的缘故,他们又“亲眼”看到了,所以对御医这个群体又彻底失去了信任。 反倒是楚擎,以坚定不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作死的行为将麒麟石摔碎了,又及时为太子止了血,这才让大家对楚擎有了极高的期待值。 楚擎还是摆手拒绝:“诸位,我真不懂医术,让我来…” 话没说完,床上的太子又开始发出呓语了。 “楚教习…孤冷,救孤,救我…” 楚擎傻眼了,望着床上的太子,暗暗狐疑。 这小子不是在这演呢吧,你这“梦话”卡点卡的也太准了。 要么说还是黄老四了解楚擎,冷哼一声:“陛下吩咐了,太子有了闪失,楚教习陪葬。” 楚擎丝毫不意外。 天子吗,就是这种操蛋玩意。 “父皇…父皇…” 床上的太子再次发出了虚弱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呓语,而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抬起手臂,似是想要触摸黄老四。 黄老四神色大变,赶紧上去将太子的手放回厚被之中。 太子神情恍惚,又把手伸了出来,虚弱的抓住了黄老四的胳膊:“父皇…父皇…儿臣…” 黄老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看向满面惊容的楚擎:“你看,太子殿下都病糊涂了,都不认人了,楚教习快救救殿下。”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失血过多,是会产生幻觉。” 太子眼皮子一翻,又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老爹不认自己被气的。 黄老四又重复了一遍:“楚教习,救不活太子,你可是要陪葬的。” 楚擎都懒得掰扯了,讨论天子讲不讲理,死的更快。 他死活都想不通,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装什么黄老四,直接说你是天子,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昌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老爹。 瞅了眼床上面庞毫无血色的太子,楚擎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可以尽力去救,但是先时候好啊,要是出了问题的话,不能追究我的责…” 黄老四冷声打断道:“太子活,你活,太子死,你死!”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给天子全家都问候了一遍后,这才说道:“正常来讲的话,只要止住了血,又不是太严重,身体是可以自愈的,但是也可以通过输血的方式加快治疗。” “如何诊治。” “输血。” “输血?” “是,就是将别人体内的血液输送到天子体内。” 黄老四倒吸一口凉气:“换血?”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就算是换血吧。” 众人面面相觑,所谓换血,太过天方夜谭,也太过骇人听闻。 楚擎心里盘算一番,又不是太确定了,喃喃道:“而且这工具也不好找,针头倒是简单,沸水煮过的竹筒…可压力怎么解决…还有血型,近亲不能输血,最难的是…” 打了个响指,楚擎说道:“对,膀胱,膀胱可以,将膀胱收拾干净了,先去找膀胱。” 黄老四不解问道:“膀胱是何意?” “就是小肚。” “小肚?” 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膀胱位置:“就这玩意,身体内的。” 黄老四看向童归:“愣着作甚,还不快出去割几个取来。” 楚擎:“…” 眼瞅着童归提着刀都要跑出去了,楚擎叫道:“大哥,不用人的,要动物的,对,牲口。” 黄老四:“宫里哪来的牲口,还是割人快一些。” 楚擎算是服了。 宫里怎么没有呢,我看你就挺牲口的。 第186章 一命抵一命 昌朝,整体大环境与历史上的隋朝很是相近,根本不具备验血或者输血的条件。 事实上古代就不存在这种花活。 有一句话楚擎没说错,他对医疗领域,完全是一片空白。 能够和个专家似的指挥着童归等禁卫采血,那种镇定自若的底气,来源于骨子里那种…天生自带的装b属性。 “采血,采血明白吗,滴下去就行,没让你们剁人家手,一群废物!” 楚擎咋咋呼呼的,已经具备了一名专家的必备素质,那就是往那一杵,真的…很像专家。 什么叫做专家,专家就是不需要自己懂,他只需要知道其他人不懂就行。 韬武殿外所有人,御医、禁卫、宫女、太监,都被采了血。 找了些还算是密封的葫芦,楚擎将太子的血与其他人的血充分混合,随即观察是否出现凝血的现象。 这种方法无法检测出任何人的血型,但是如果没有凝血的话,就代表找到了与太子血型匹配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楚擎的额头上见了汗水。 五十三人,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有,竟无一人与太子的血型匹配。 黄老四等人看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楚擎在干什么,但是其他工具已经准备好了,空心针尖、动物膀胱、煮过的竹筒、银管等。 此时韬武殿之中,只有楚擎、黄老四、昌贤以及孙安四人。 “如何了,何时开始施救。”黄老四沉声开了口,凝望着楚擎:“太子面色遇见苍白,脉搏微弱,还要耽误到何时。” 望着书案上摆着的数十个葫芦,楚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现在无比的确定,大昌朝太子殿下昌喻,就是老天爷派来玩他的! 不,是大昌朝所有黄家血脉,皇帝、太子、皇子,都是来玩他的。 昌朝皇室成员的血型,竟然是罕见的熊猫血?! 不是a型,不是b型,也不是o型或者ab型,而是极为罕见的rh血型,这种血型在汉族比例中不到千分之三! “黄将军…”楚擎转过身,努力维持着“专家”形象:“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但是不能有外人在场。” “本将不是外人。” “不,你是。” 黄老四满面狐疑:“你要独自诊治太子殿下?” 楚擎指了指昌贤:“二皇子帮我,只留下二皇子就行,其他人离开,免得我分心。” 黄老四没有立马同意,而是狐疑的问道:“你刚刚说要换血施救,血从何来?” 换血换血,顾名思义,就是用别人身上的血换到太子身上。 黄老四不是什么讲究人,没叽叽歪歪说什么天家血脉尊贵,不得让别人的血液污染太子体内血液之类的废话。 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天家血脉,都是人,也都一个脑袋俩胳膊,砍一刀都死。 天家血脉,去年他砍了好几个天家血脉,也没看谁有金光护体。 黄老四只是本能的奇怪,既然是换血,又要换谁的? 楚擎一咬牙:“祖传老中医,专治各种型号的太子,这种神奇的医术,能随便让外人看吗,万一让别人偷学呢。” 黄老四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好,那便让二皇子留下,还望楚教习速速救治太子。” 古人还真就信奉这个,独门绝技独门绝技的,不避人耳目,算什么独门绝技。 眯着眼睛看向楚擎,黄老四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治不好,楚教习可是要为太子陪葬的,天子说的。” 楚擎不耐烦的挥着手:“知道了知道了,别耽误时间了。”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相比那些御医,黄老四还算是比较信任楚擎的。 如果楚擎不是诚心救治太子的话,之前也不可能砸了麒麟石,加上之前马蹄铁、牛鼻环、作诗词、修宫殿等事,在黄老四眼里,楚擎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不会无的放矢。 黄老四离开后,楚擎将大殿之门紧闭,随即回到大圆床旁。 凝望着昌贤,楚擎低声问道:“你真的愿意救太子,对吧。” 昌贤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昌贤来说,楚擎不是“外人”,二皇子双眼之中满是坚毅之色:“楚教习知晓元夜之事,学生铸过大错,日日夜夜懊悔万分,倘若可救皇兄,学生,愿倾尽所有,楚教习吩咐就是。” 楚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和大昌朝的皇室成员八字犯冲。 其实很多人有个误区,同样的血型是可以输血没错,可并不代表近亲可以输血。 很多影视作品中,谁谁谁大出血了,苏菲都止不住,然后正好医院缺血,亲属就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嚷嚷着用我的用的,最后大夫就用了亲属的血将人救了过来,皆大欢喜。 可实际上,这完全是编剧和导演瞎扯姬霸蛋,亲属,是无法输血的! 当然,也不是说无法输血,而是风险太大。 直系亲属输血,当输血者的白细胞里含有的免疫活性细胞进入受血者体内之后,因为输血者和受血者的基因相似,这些免疫活性细胞就会在受血者的体内存活,使得内体的各种器官受到损害。 骨髓、肾脏等器官或者组织,近亲是可以移植的,但是血液正好相反,近亲输血会导致一种免疫性输血反应,也就是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输血者血液成分中残留的淋巴细胞会引起的免疫性输血反应,虽然罕见,但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属于是最为严重的输血并发症之一。 事到如今,楚擎只能博一把了。 博自己的命够硬,也博太子的命够硬。 “二皇子殿下,每个人的血型都是不同的,分为几种,a、b…你就理解为甲乙丙我姓丁的那个甲乙丙丁吧,除了常见的这几种血液外,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血液,太子殿下就是这种罕见的血型。” 昌贤似懂非懂:“宫中,无人与皇兄相同?” “是的,可能真的存在天家血脉非同寻常这种说法吧,宫中,只有几个人与太子殿下相同。” 昌贤愣住了:“楚教习单独留下了学生,是…是要用学生的血为皇兄续命?” 楚擎点了点头:“不疼,很快,你趟在床上,身子垫高一点,很快就过去了,行吗。” “这…”昌贤面色大变:“当真要用…用本王的血?!” 楚擎敏锐的注意到了,昌贤的自称发生了改变,“学生”变成了“本王”。 “本王…”昌贤的呼吸粗重了,双目之中满是惊恐之色:“非要…非要用本王的血么,这…这岂不是…” 昌贤猛然后退了几步,面色阴晴不定:“楚教习,本王乃是天潢贵胄…” 昌贤说不下去了,他是天潢贵胄,昌喻也是,而且还是太子,身份比他更加尊贵。 楚擎面色莫名。 输个血罢了,又输不了多少,就算出问题也是太子倒霉,这小子平常不是表现的很想弥补他大哥吗,连个血都不想输,还天天说什么想要获得太子原谅? “不,不可不可,本王…” 昌贤突然不断后退,仿佛楚擎是索命的恶鬼一般,一直后退到了墙角,不断摆手:“本王还没有…皇兄他…他…” “哇”的一声,昌贤再次哭出了声,可随即又紧紧咬着牙关。 “不,楚教习,你寻旁人,再去寻旁人,这血,本王不换,本王不想换!” 哭诉着,痛哭着,昌贤用力的摆着手,无比的抗拒,可双腿,却又艰难的迈出了一步,随即是第二步,第三步,一直回到了床榻之前。 “本王不换,本王不想换这血…” 依旧哭诉着,拒绝着,可昌贤,却已经是躺在了床上,脱掉了长袍,紧紧咬着牙关。 楚擎都看乐了。 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不还是诚实的躺在床上准备输血吗。 泪如雨下的昌贤扭过头,看向昏迷的太子,终于止住了哭声,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一种类似一种洒脱和解脱的表情。 “也好,昌喻,这命,本王抵还给你了!” 楚擎瞳孔微缩,面露恍然之色。 他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二皇子以为这“换血”,是换命,将他的血,他的命,换给太子,换了之后,太子活,他死! 床榻上的二皇子昌贤,紧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发抖,脸上,弥漫着恐惧,可身体,却依旧躺在那里。 怕,却坚毅的咬紧牙关,试图战胜“死亡来临”的恐惧。 第187章 爆发 楚擎露出了笑容,清洗着工具。 “没有生命之忧,换血而已,不是换命,不对,不是换血,就是输血。” 昌贤不吭声,紧紧咬着牙关,明显是以为楚擎在安慰他。 楚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拿起了针头。 现在这节骨眼,楚擎别说安慰昌贤了,他自己都觉得可能活不过今晚。 空心针头扎进了昌贤的皮肤里。 刺痛感来临,恐惧一寸一寸蔓延到了昌贤的全身。 豆大的泪珠子再次落在了床榻上,昌贤的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着,可却没有逃避,面临并不存在的“死亡”,为了救太子,昌贤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胆怯着,却不逃避的面对与承受着这一切。 “接下来,看咱哥仨的造化了。” 楚擎的手指同样颤抖着,没有抗凝剂,别说血能否输到太子体内,就是血压的问题怎么解决他都不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楚擎相信奇迹,如果没有奇迹,他也不会来到大昌朝。 他希望,奇迹再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当然,最好不是和上次一样是以闪电的方式降临的。 “本王…本王还有许多事未竟之事,本王,本王不甘心,本王还不知父皇可是原谅…” 昌贤虽是天潢贵胄,是二皇子,却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自以为即将死掉,脸色甚至比失血过多的太子还要苍白几分。 “楚教习…”昌贤艰难的扭着头,望着楚擎,语气中满是哀求之色:“学生魂归之前,能否见到皇兄醒来?” 楚擎现在比昌贤都紧张,盯着银针管敷衍道:“别煽情了,你毛事都没有,有事也会是我。” 不知道是否出现凝血的情况,不知道能否完成输血,不知道输血速度,就算祖坟喷火爆炸了,也无法确保没有近亲输血的后遗症。 一个字,赌,楚擎就是在赌。 黄老四说了,太子挂了,他跟着陪葬。 所以必须赌,赌,尚有一线生机,不赌,陪葬! 现在楚擎都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情搭理昌贤。 再说昌贤,仿佛从他体内流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生命契机一般,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空旷的韬武殿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昌贤无比留恋这个世间。 别说是十二岁的孩子,就是八十八岁的老头,“弥留之际”同样有很多不舍。 昌贤只是不舍,也恐惧着,却没有退缩,甚至变的平静了下来,小脸恢复了几丝血色,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教习,你知这世上,什么事物明明不是你的可你却拥有的最多吗?” “阿龙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皇权,统管天下的皇权,父皇登基后,皇兄他…他不愿当着太子,学生便以为,这太子,应是学生来当,学生,想要皇权,想要皇兄的皇权,便是因此,学生错了,大错特错…” 楚擎目不斜视,对昌贤所说的话毫无兴趣。 “楚教习,你是有本事的人,也是豁达的人,你能告诉学生,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么?” “去码头搞点薯条吧。”楚擎满脸不耐烦:“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输血,不是换血,你不会死,别逼逼些有的没的了。” “你莫要安慰学生了,学生感受的到,感受得到我快要死了。” 昌贤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学生不怕了,也不后悔,学生的血,在皇兄体内,学生的命,也还给了皇兄,学生…不怕,亦不后悔。” “学生不怕死…” “不怕死…” “不怕…” 昌贤渐渐没了声息,楚擎转头望了过去,哑然失笑。 这小家伙,竟然活活给他自己吓晕过去了。 “应该是够了。” 楚擎无法凭着肉眼去观察输血量够不够,只能靠“猜”,伸手要拔掉银针管。 下一秒,大殿们被推开,黄老四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人未到声先到。 “如何了,究竟如何了,为何没有声息。” 一把推开屏风,黄老四猛然见到昌贤也在床上,面色突变:“为何昌贤也在床榻之上!” “输血。”楚擎刚站起身,黄老四突然抓住了他肩膀,满面怒容。 “你用昌贤的血,换给了昌喻?!”黄老四双眼都快喷出火了,双眼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你以为,你是谁,你真以为,本将不敢将你满门诛杀!” 楚擎挥手打在黄老四的胳膊上,后者的胳膊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你找死!”黄老四满面阴冷:“谁给你的胆子,敢用昌贤的命去…” 也是话没说完,楚擎突然一拳砸了出去。 黄老四下意识松开了楚擎,身体后撤一步,拳头擦着鼻尖而过。 黄老四愣住了,仿佛白日见鬼一般:“你敢…挥拳相向?!” 早已忍受到了极点的楚擎终于爆发了:“你他妈多个屁,打你怎么了,张口闭口我找死我找死,他妈的你们弄个破麒麟石,一群瞎了眼的傻缺,将好好的一个孩子害成这样,只会怪外人,没老子,麒麟石早就给太子害死了,结果呢,结果给老子关天牢里了!” 黄老四又羞又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麒麟石…” “麒你大爷麒麟石,还太子挂了我陪葬,那麒麟石是我送的,那是天子送的,你怎么不敢跟天子呲牙?” 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喷薄而出。 楚擎不是无法压制,而是被折腾的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可以忍受被误解,可以忍受被关在天牢里,甚至可以忍受被杖责,可大昌朝的皇室成员,就仿佛针对他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番五次的折腾他。 “我说什么了,是不是说那个什么吴南风是庸医,有人信吗,是不是说麒麟石有问题,有人信吗,然后呢,然后你们这群傻缺,非让吴南风看热闹,结果呢,结果推到了兵器架,太子被割到动脉上失血过多。” 楚擎指着黄老四破口大骂:“输个血,本来工具就不靠谱,还他妈是熊猫血,说了,是输血是输血,死不了人,和昌贤解释了,又和你解释,和你解释了,张口闭口又是我找死,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还灭我满门,来,你现在灭一个试试!” 楚擎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双眼通红:“黄老四,你不牛b吗,你现在来弄死我,靠你大爷,你不弄死我,你是我儿子,弄死我了,我看谁能救太子,没救活太子,老子挂了,你他妈也跟着陪葬!” 楚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指着黄老四冷笑不已。 “老子懂的东西很多,超乎你的想象,老子一身的本事,可齐家、可治国、可平天下,马蹄铁算个屁,诗词歌赋算个屁,医术算个屁,九牛一毛罢了!”楚擎咬着牙叫道:“正好,老子也活的挺憋屈着,一身的本事不知道该如何施展,就因为生在这个操蛋的世道,碰到你们这群操蛋的大人物,还有操蛋的天…操蛋的所有人,纵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来,你弄死我,傻缺!” 第188章 变脸的狗皇帝 楚擎如同一个刚耕完三十亩田地的老牛,呼哧带喘。 他恨皇宫,恨大人物们,更狠这个该死的世道。 满眼都是让他不爽的事,没有一天不是。 老爹被天子折腾,小人物被大人物折腾,他自己也被宫里的太监、宿卫、皇子和天子折腾。 每个人都在变脸,上一秒笑呵呵,下一秒,就要杀你,要灭你全家! 此时此刻,楚擎终于爆发了。 顾忌楚府,顾忌老爹,顾忌太多太多,所以一直都在压抑着。 暴怒的楚擎喘着粗气,指着昌贤:“和他说了,是输血,他以为是换血,是换命,吓晕过去了!” 指着太子,楚擎继续叫道:“我说了,麒麟石有辐射,死活不信,还气晕过去了!” 又指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黄老四:“我还说了,我不一定会成功,可你又说什么治不好天子就要我陪葬。” 楚擎冷笑连连:“老天爷赋予你们唯一的权利,只是杀人对吗,将人都杀干净了,你们还能吓唬谁,反正也他妈未必能治好,早晚都是死,黄老四…”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语气和脸色,都是莫名。 “你是说,换了血,并不会死?” “废话,我说多少遍了,你耳朵呢!”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昌贤,以为他会死,却依旧愿意以命抵命救太子?” “是,是是是,你们这群在宫里混的人,是不是耳朵都塞驴毛了,要我说几遍才能听懂。” 黄老四快步来到床榻前,伸手探向了昌贤的鼻息,片刻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 “为何不早说。” 楚擎:“…” 黄老四没好气的看着楚擎:“知你委屈,可…” “我委屈?”楚擎哈哈大笑:“摔麒麟石,是为救太子,我被关在天牢里,吴南风推到兵器架,所有人都傻眼了,都慌了手脚,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可还是贱骨头,还是去救太子,然后呢,然后又失血过多,还是让我救,救不了,我陪葬,你管这叫委屈,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顾虑顾虑我的感受,别人不去想,黄老四,连你都不去想,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了?” 黄老四老脸一红。 被楚擎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本应该是怒火冲天的,可心里,却有着几分羞愧。 “第三次,第三次了吧。”楚擎掰着手指头:“第一次,麒麟石,第二次,兵器架倒了,现在,这是第三次了,加上这一次,如果成功的话,我算是救了太子三次了吧,三次,整整三次,你还舔着个脸威胁我,黄老四,你他妈是畜生吧,别人也就算了,黄老四,连你也这样?” “本将…我…” “你应该也是出自世家门阀对吧,这辈子锦衣玉食,没受过任何苦,当然,这辈子也没被别人救过,认为所有的一切,所有对你好,对你们好的人,都是应该的,对吧。” 黄老四梗着脖子反驳道:“本将岂是这种没心肝的人,也曾在军中混过,与之有过命交情的袍泽不知凡几!” “诶呦,还过命的交情不知凡几,那能采访采访你么,救过你的命的人,你是不是也这熊样,动不动就要弄死人家,认为人家是应该的?” “这…” “这什么这,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你真够可以的,天子还没说什么,你一进来就叫来叫去,还要杀我满门,你属狗的吧,翻脸不认人,你拿我马蹄铁的时候你,你问我怎么教天子泡妞的时候想什么呢,想去拍马屁,想着我了,担着风险了,立马划清界限,第一个要弄死我,黄老四,我算看清楚你的嘴脸了!” “够了!”黄老四的胸腔之中再次充斥着怒火,一甩长袖冷冷的说道:“和本将无关,是那狗皇帝翻脸不认人!” 楚擎愣住了。 第一秒,他瞠目结舌。 第二秒,他面色剧变。 第三秒,楚擎快步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捂住黄老四的嘴巴。 “你不要命了我还要,你骂谁是狗皇…你不想活了!” 要么说很多事不能开头,一开头,那就没完没了了。 黄老四这皇帝当的,那是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了,“狗皇帝”这三个字一出口,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还觉得挺过瘾。 黄老四扒拉开楚擎的手掌,乐呵呵的说道:“楚兄弟,本将也看不惯狗皇…天子的做派,说让你陪葬,又不是本将之意,是天子,你可怪不了我。” 楚擎压低声音骂道:“你是不是傻,天子还在韬武殿呢,不是在楼顶上赏诗呢吗,这要是听见了,咱俩都得死!” 黄老四似笑非笑:“既然知晓太子在房顶,你还敢叫嚷。”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刚刚也是失控了,现在一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看向黄老四,楚擎的怒火也是消逝的无影无踪。 黄老四,还是挺讲究的,能当着自己的面骂出“狗皇帝”三个字,这朋友,值得交! 嘿嘿一笑,楚擎乐道:“还真别说,这皇帝是挺狗的,亲生儿子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去赏诗,哈哈,这家伙真够畜生的。” 黄老四:“…” “对了,你说这太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啊,不会不是他的种吧,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漠不关心啊。” 黄老四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太子与琅琊王,何时能醒来。” “不知道。” “不知道?” “二皇子随时能醒来。”楚擎耸了耸肩:“输血肯定是安全的,就是太子…” 楚擎看向太子,皱着眉头说道:“就得看造化了,不过太子真是多灾多难,皇室成员的血脉,竟然是罕见的熊猫血,要不然也不能这么费劲。” “熊猫血?” “就是很罕见的一种血型,人和人的血液不同,分为甲乙丙丁,但是太子的血…我这么和你说吧,几千个人,甚至几万个人都未必有相同的。” 黄老四哈哈一笑:“这事自然,天子的血脉,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上天之子,岂是…” 楚擎挑了挑眉,黄老四连忙改口:“狗皇帝怎么说也是皇帝,肯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天家血脉嘛。” “不过有一说一,二皇子这孩子不错,他和你一个鸟样,以为输血就是换命,怕的要死,嘴上说着不想死,可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还说临死之前,希望看到太子醒来。” 黄老四突然整了整衣衫,朝着楚擎长身施礼。 楚擎哭笑不得:“突然施什么礼啊。” “本将,代天子,代太子,代琅琊王,谢过楚教习。” 说完后,黄老四的眼神极为古怪:“楚兄弟刚刚说,你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诗词、牛鼻环、马蹄铁,都是小道尔?” 楚擎大言不惭的吹着牛b:“差不多吧。” 黄老四双眼越来越亮,摆了个造型,觉得自己是时候表露身份了,负手而立,缓缓的开了口。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既楚卿有一身本事,那就…” 楚擎恶狠狠的打断道:“我特么但凡能出宫,以后都绕着皇宫走,谁再接触皇室成员,谁是狗!” 黄老四:“…” ………… 就这两天,每天两三章,忙过了这两天,恢复每日至少五章更新,感谢大家理解。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第189章 口无遮拦 楚擎的眼神很坚毅,表情很决绝。 没错,这是他发自灵魂的怒吼,谁再入宫,谁是狗! 黄老四撮着牙花子。 本来他还寻思表露一下身份,先喊一声楚卿,然后表露身份,让楚擎震惊的不要不要的,自己再来个礼贤下士,让楚擎感动不要不要的,一旦太子苏醒,给这小子升个官,自此楚家忠君不二跟着他昌承佑一条路走到黑。 结果,他是喊了声楚卿,然后楚擎听成“楚擎”了,还说…谁他娘的再入宫谁是狗! 黄老四觉得自己很受伤,有点小生气,甚至有点小委屈。 拥务点啥啊,肿么了这是,皇帝折腾人不很正常吗,谁没被折腾过,咋这么大怨念捏。 “其实…本将觉着…”黄老四讪笑一声:“本将觉着,这皇宫,非你想的那么办,天子勤勉,体恤臣子,太子聪颖,二皇子好学,太监和宿卫们也是恪守尽职,尤其是陛下,文韬武略,最是爱才,赏罚分明乃是不可多得的明主贤君,外朝臣子无不…” “你可拉倒吧。”楚擎猛翻白眼:“既然你都喊了一声狗皇帝,我也不和你玩虚的,这天子,就四个字。” 黄老四期待的问道:“哪四个字。” “啥也不是!” 黄老四:“…” 大黄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了,明知道这家伙明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还问个屁啊。 问就算了,他那表情还挺期待的。 大黄不乐意了,斜着眼睛反驳道:“你又未见过天子,怎可妄加…” 楚擎指着自己:“我,当事人,我就是当事人,受害者,受害者明白不,还用见过吗,这皇帝就不干人事,你看,韬武殿我修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马蹄铁我献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俩皇子算学我教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麒麟石…” “够了,莫要再说了!”黄老四眉头一挑,沉声道:“这狗皇帝,的确…的确不做人事!” “你看你看,连你都这么说了。”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样“狗胆包天”骂天子的人,楚擎顿时感觉自己和黄老四的关系又近了许多,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要交代到宫中,嘴上更没个遮拦了。 “大黄,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咱就比较公平公正的看待天子,刨除所有主观因素,就这天子,那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黄老四这次是真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楚擎已经开始吐槽了。 “大事小事随便挑,查税这事就不说了,你可能不清楚,总之天子就是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和个老娘们似的墨墨迹迹,灾情,对,就最近总是降雨这事,这个你知道吧,你自己看,天子干成什么熊样了,他救谁了救,还救灾。” 黄老四倒是没恼怒,而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天下各道灾情,非是你所见所闻一般,凡天灾,必有人患,这人患,是流民,是富户,是当地官府,更是…” 楚擎毫无奈心的打断道:“救灾救灾,救的就是灾民,富户,官府什么的,灾情和他们有关系吗,大哥,百姓,救灾是要救百姓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安顿流民,还需官府与当地豪族,若是…” “行了,你别搁这跟我可是了,那句话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皇帝是艘船,好好划,得稳住,不能浪,老百姓是水,能让船航行,也能吞没这破船,明白吧。” 黄老四一头雾水:“市井俚语?” “什么市井俚语,金玉良言。” “未听说过。” 楚擎想了想:“哦对,也有这么说的,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黄老四:“…” 这句话出自《荀子.哀公》,黄老四倒是知道,不过很多情况特别复杂,救灾并不是说出钱出力那么简单的事,他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是想和楚擎说说话,要不然光在这看这俩儿子昏迷不醒太过难熬。 “总之,意思就是老百姓最重要,救灾,救的就是老百姓,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都不明白,他还能干点什么。” 黄老四没吭声,有些不乐意,准确的说是很不乐意。 凝望着楚擎,黄老四似笑非笑道:“下次再有灾情,本将向陛下推举于你,由你赈灾,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救灾。” 楚擎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当回事。 还救灾,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两说。 “咱就不说救灾了,说子女教育问题吧。”楚擎指了指床上的难兄难弟:“就俩这玩意,怎么就摆弄不明白呢,天天就知道看四书五经,和养个野生哈士奇似的,扔给一群天天之乎者也的大儒,能不出问题吗,教育不是光看书,得寓教于乐。” “寓教于乐?” “那对呗,这年龄段,正好是叛逆期了,抽烟喝酒烫头,泡妞逃课纹身,那都是保不齐的事。” 子女教育问题这一块,黄老四还真没办法帮“天子”说话。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确挺失败的,不失败的话哥俩也不能现在都躺那挺尸。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楚擎,黄老四表情莫名:“你才入宫区区几日,太子与琅琊王,似是对你信任有加,不,尊崇有加才是,这是为何。” 楚擎自得一笑:“那是必须的啊,你也不看看哥们的实力,不是和你吹,这俩孩子要是让我来带,一个千古名君,一个盛世贤王,你信不信。” 不管黄老四信不信,反正楚擎自己是不信的,吹牛b嘛,也不用负法律责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老四的表情变了,陷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估计黄老四也是没想到,这大昌朝之中,还有人敢拿俩皇子当吹牛b的素材。 大黄抬起了头,看向楚擎,淡淡的说道:“让孙安带你去偏殿歇息吧,若是二位殿下醒来,再寻你。” 说完后,不带楚擎开口,大黄回头喊了一嗓子,给老太监叫进来了。 第190章 以理服人 孙安给楚擎带走了,带往了一处偏殿,距离韬武殿不远。 楚擎已经是接受命运了,自己是死是活,得看太子能不能醒来,醒来了,皆大欢喜,没醒来,或者出现什么并发症后遗症,楚府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齐齐的去奈何桥排队打汤喝了。 韬武殿中,黄老四望着大圆床上两个相貌迥异却同样面色苍白的俩皇子,目光幽深。 他既担心,又欣慰。 楚擎刚刚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换了别的皇帝,早就摔杯为号冲进来八百个禁卫给他剁了。 可正是因为楚擎,也让大黄确定,二皇子昌贤真的是痛改前非了。 很多皇帝,他先是皇帝,才是父亲。 而黄老四,先是个父亲,才是皇帝。 国家是他的,也是臣子的,更是天下人的。 但是这皇位是他亲手夺来的,他为主,臣子为辅,慢慢播种,慢慢耕耘,大家一起治理国家。 可儿子不同,儿子是他自己的,他播种的,他耕耘的,目前来看,是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国家出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 儿子出问题,只能他这个当爹的闹心。 古人,都将子嗣看的无比重要,皇帝也是如此,尤其是一个最近无论如何播种也啥都没耕出来的皇帝,更是如此。 要知道经过八龙夺嫡的黄老四,最是忌讳这种事,兄弟不合,血脉残杀。 俩儿子,瞅着都挺好,但是黄老四犯愁啊。 老大无疑是优秀的,问题是个病秧子。 老二虽然不是病秧子,但是这小子总惦记要弄死他大哥。 正是因为楚擎的出现,摔碎了麒麟石其一,其二是能够让黄老四彻底放下了心,对昌贤放下了心,能够用生命去换太子的康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不是楚擎的出现,黄老四心里很清楚,他会一辈子都在怀疑昌贤。 对楚擎的感激,不是来源于一个明事理的天子,而是一个贼拉拉闹心的老父亲。 “孙安。” 负手而立的黄老四轻唤了一声,老太监低着头:“老奴在。” “你说,让楚擎入宫如何?” 孙安面色大变,顿时感到一股劈头盖脸的危机感。 楚擎这小子…会将故事讨太子开心、懂医术、一身花里胡哨的本事,最主要的是,拍马屁这一块,宫中太监绑一块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若是让楚擎入宫教授太子与琅琊王…”黄老四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楚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与其他酸儒不同,倘若让他入宫,应是能物尽其用。” 老太监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入宫当教习啊,咱家还以为是要抢饭碗呢。 老太监的神情放松下来了,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问老奴,老奴倒是觉着好,不说别的,楚公子通医术,日后常伴太子身边,益处良多。” 黄老四看向床榻上的太子,满面忧容:“也不知朕的皇儿何时能醒来,孙安你说,这楚擎,真能保太子无事?” “老奴也不敢断言,不过看着,倒是觉着楚公子不是无的放矢,若无真才实学,岂敢救治太子殿下。” 这也就是楚擎不在场,在场的话绝对会开骂。 他懂个六的医术啊,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要么治,要么死,二选一,他能怎么样。 “倒是不假,楚擎这小子,朕看着,是牢靠。” 孙安连连称是。 “除了这医术,这楚擎,还说他有一身的本事,奈何没有这慧眼识珠的伯乐,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黄老四轻笑了一声:“可他不知,朕,最是惜才了。” 话没错,黄老四是惜才,问题是楚擎看不上天子。 沉默了半晌,大黄又犯愁了:“朕倒是愿意让他施展才学,可…可如何让他留在宫中?” 老太监面带不解:“陛下您下一道旨意便可,天子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黄老四没好意思吭声。 自己这天子不下旨还好,一下旨,这小子就算入宫了,八成也是消极怠工。 “不妥,哎,楚擎对朕,误解很大啊,这强扭的瓜,可不甜。” 孙安吓了一跳。 对天子误解? 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还敢误解天子? 可转念一想,老太监“明白”了。 可不怎么的呢,换谁谁都不乐意啊。 修宫殿,人家自费… 马蹄铁,不给人家钱… 牛鼻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摔碎麒麟石救你儿子,押入大牢还要杖责人家,最可气的是,还让吴南风在旁边看着… 失血过多及时救治,让人家负责到底要不然弄死他…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黄老四,老太监表情很古怪。 陛下…是有点挺牲口哈。 “楚擎此子,与外朝臣子不同,不止有趣,脑子也活络,精通杂学,倘若在宫中,既能教授太子与琅琊王,又可偶尔为朕讲讲故…讲讲典故出谋划策一番…” 转头看向孙安,黄老四问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让这楚擎自愿在宫中任职?” 老太监违着心的说道:“您是九五之尊,言语一声,便是有着经世之才的大儒,亦会求之不得。” “朕,不愿强求别人。”黄老四说的比老太监更违心:“朕是开明之主,更愿以理服人,以得折人。” 老太监不想接茬。 是以骨折服人吧。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太子幽幽睁开了眼睛。 “父皇…儿臣…儿臣…” “皇儿苏醒了!”黄老四面露喜色,连忙坐在了床榻上:“如何了,身子如何了,可是好了些?” 脸上已经红润几分的太子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父皇担忧,儿臣…儿臣似是无大碍,身子只是有些乏累。” 要么说是哥俩,老大刚醒来,老二也醒来了。 “皇兄…”昌贤还没睁开呢,下意识的叫了声他大哥。 老大扭头,老二也睁开眼了。 “皇兄…”昌贤身体没问题,就是刚刚以为要挂了,吓晕过去了:“皇兄,你…你也死了?” 老二还以为他已经挂了,正在“不可知之地”和大哥一起打卡团聚呢。 黄老四的笑容消失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不太待见老二了,这小子一开口就和个倒霉催似的。 “楚擎说了,这输血,非是换血,你这孩子怎如此胆小,竟吓晕过去了。”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端端的,说什么混账话,这里是韬武殿。” “儿臣…儿臣还活着?” 昌贤惊喜交加,随即看向昌喻:“皇兄,皇兄你醒来了,你也无恙,你无碍了?” 扭着头的昌喻微微一笑:“皇兄无碍,二弟也无碍,莫要担心。” 昌贤的泪珠子又在眼眶里打转了:“皇兄…” 昌喻:“二弟…” “皇兄…” “二弟…” 兄弟二人深情相对。 黄老四皱着眉头。 这俩玩意瞅着,怎么基里基气的? 其实就是哥俩兄弟情深罢了,只不过黄老四没体验过而已。 在大黄的认知里,什么是天家兄弟,那就应该是一见面就抄刀子大喊一声日内瓦要你狗命! 第191章 福三的情义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昌喻、昌贤哥俩,并肩来到偏殿。 一入殿,兄弟二人正了正衣衫,正儿八经的朝着楚擎施了大礼。 “喻,谢楚教习救命之恩。” “贤,谢楚教习救命之恩。” 楚擎望着身上还满是血雾的太子,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满天神佛。 这小子竟然真的好了,虽然大腿绑着药布脸色苍白,虽然精气神不太好,可至少活过来了。 这一刻,楚擎再次相信了奇迹。 他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有并发症,会不会伤口感染。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自愈了和输血没关系。 他只知道,奇迹降临了,工具不过关,手法不过关,血液不过关,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关,可大昌朝最尊贵的孩子,没有之一,被他“救”了。 连忙走上前去将太子扶了起来,楚擎哈哈一笑:“分内之事罢了,太子殿下不用客气。” 什么是专家,这就是专家。 没整明白,和自己没关系,甩锅。 和自己没关系,但是整明白了,领功。 太子瞅着楚擎,脸上写满了感激。 不错,昌喻是感激楚擎。 不止是两次三番“救”了他的命,更重要的是,让他和黄老四知道,二皇子昌贤真的痛改前非了。 老二昌贤同样感激楚擎。 刚刚黄老四已经将情况和哥俩说明了,然后爷仨加上孙安就开始过度解读,解读了一通后,最终四人一致认为,楚擎是故意的! 从头到尾,楚擎故意给昌贤造成一种“换命”的错觉,从而试探二皇子。 “楚教习,活命之恩,父皇会重赏于楚教…” 话没说完,楚擎连连摆手:“别,太子殿下你别闹啊,什么赏赐都不要,我只要出宫,没别的要求,就这一个要求。” 楚擎可怜巴巴的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个要求,真的,不要赏赐,放我出宫。” 昌喻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昌贤倒是眼珠子咕噜乱转。 刚刚在韬武殿的时候,黄老四也透露了一些口风,说楚擎是有才干的人,懂杂学通医术,应该在宫中任职,除了算学,还可教导两位皇子一些其他本事,奈何,楚擎是个“闲散”的人,不愿意在宫中任职。 当然,黄老四说的是场面话,没好意思说楚擎其实就是不愿意“搭理”皇族。 “楚教习。”昌贤打心眼里感激楚擎,也赞同黄老四的想法,又施了一礼:“先生是有大才之人,若是先生愿留在宫中任教,贤…”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有些不乐意了:“二位殿下,我折腾了小半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俩…不能恩将仇报啊,做人,得有良心。” 总之,任由哥俩如何请求,楚擎就是摇头。 不愿意和皇族打交道是一方面,再一个是鬼知道太子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还是早点离开皇宫吧,到时候出了问题,一推二五六,就说是没修养好,爱怪谁怪谁,和他没关系。 ………… 皇宫宫墙之外,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与夜色融为了一提,腰间,插着一把短刀。 换了常服的宿卫牛犇哀求道:“三哥,要不,你在考虑考虑吧,兄弟总觉着这事不能成。” 福三面色平静:“士为知己者死,若不是老爷,兄弟我不知在战阵上死了多少次,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活命之恩,少爷拿咱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杀才当兄弟对待,老爷离京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着少爷,这宫,我今夜,必闯!” 牛犇叹了口气,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图纸,指着图纸轻声道:“天牢就在北侧,子时三刻,在北林躲着,当值的禁卫去安瑞宫,中间能有个一炷香的空挡。” 顿了顿,牛犇继续道:“天牢较为偏僻,倒是好进,也无人守着,可出来却难上加难,三哥你若是独自出宫,兄弟倒是能担着杀头的干系想个辙,可带着你家少爷…” 福三满面厉色:“杀出来,谁阻,杀谁!” 牛犇犹豫了一下,道:“三哥,你就没个家小什么的,兄弟我帮你照看了。” 听这话就知道,牛犇对福三夜闯皇宫救楚擎这事,丝毫不看好。 不得不说,文臣一直打压武将也不是没道理。 别的不说,就是这胆子,都够吓人的。 谁能想到,一个宿卫,竟然敢帮着人夜闯皇宫。 楚文盛在边军混了那么久,虎贲之士,熊罴之士,见的多了,可唯独将福三带在了身边,不是没道理。 福三是不认识几个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做事还冲动,可身上却有着一种极为罕见的品质。 就是这种品质,才让牛犇这种宿卫宁愿担着杀头的干系也要帮福三。 不是宿卫对天子不忠诚,而是混军伍的,最重一个“情”字。 福三对牛犇有恩,有活命之恩,而且不止一次。 正是因为同样重情重义,牛犇不赞同福三的行为,却能够理解。 楚擎被关在天牢的这段时间里,福三跑遍了相熟的兵部将领家宅,进了宅子就跪下磕头,求这些军中将领救楚擎。 福三熟识的将领,自然也是和楚文盛有过命交情的人。 这些将领,倒是没拒绝,只是大多在朝堂上没什么地位,要不然就是还没找到机会去给楚擎求情。 麒麟石,天子宝贝不得了的东西,御赐给了太子,却被楚擎摔碎了,在知情人的眼里,楚擎基本上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关在天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砍了。 大家不是不愿意去找天子求情,而是知道求情也没用。 福三也知道,楚擎是大不敬之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砍了,现在又联系不到楚文盛,只得夜闯皇宫将楚擎给救出来。 当然,福三也知道成功率可以说是小于等于零。 但是他依旧要这么做,与其说是救楚擎,不如说是去给楚擎陪葬。 救出来了,楚家人连夜离京,跑到天涯海角。 救不出来,他和楚擎死在皇宫之中,劫天牢失败,天子不会迁怒楚文盛,就说他是“个人行为”。 至少,福三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福三的情义,对楚家父子的情义,报答楚家父子,无他,死,仅此而已。 第192章 团聚 走在皇宫之中,楚擎脚步轻快,如同终于逃出牢笼的小鸟一般,恨不得高歌一曲。 黄老四亲自送楚擎出宫,走在旁边,老大不乐意了。 太子和二皇子哥俩说了半天,楚擎无动于衷,都许诺给个宫中从六品的武官了,毛用没有。 孙安也上场了,说天子挺赏识楚擎的,只要在宫中继续当教习,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是什么用都没有。 黄老四也演上了,说天子不乐意了,骂楚擎不识好歹。 楚擎倒是屈从了,然后和黄老四说,看看,什么叫狗皇帝,就没比天子昌承佑更狗的皇帝了,给你修宫殿,救你家孩子,教算数,结果呢,说自己不识好歹,这不狗,什么算狗? 黄老四也不乐意了,顿时瞅着楚擎怒目而视,骂道…没错,这皇帝,是真他娘的狗! 最后黄老四一寻思,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了,还不解渴,这事日后传出去的话,民间和士林不知道该怎么编排他呢,不入宫就不入宫吧,反正在户部是署丞,以后再找个机会重用也好。 要不说不止是楚擎贱骨头,黄老四也差不多。 明明就不是以德服人的料,非得玩什么“真情打动你”,就楚擎这熊样的,别用什么真情,就得直接打,一打就动,他要是真听孙安的,下一道圣旨,楚擎百分百乖乖入宫当差。 眼看到了宫门了,楚擎头都没回。 他听说过一个传闻,很多出狱的大哥们,不能回头,要是回头,容易再回来。 “楚兄弟。”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不知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想要在宫中寻个一差半…”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啊,我说了,谁再回皇宫,谁是狗,皇宫这种地方,还是你和孙安这种冤种比较适合,正常人还是在宫外混着吧,拜拜了您。” 楚擎头都不回,也不拜别,摆了摆手,动作很潇洒。 眼看都到了宫门了,突然锣声大作,西南侧区域亮起了无数火把。 黄老四面色剧变,楚擎也下意识看向了西南侧。 “这是怎么…” 还没问完,楚擎突然照着自己的脸轻轻扇了一下:“还不长记性,和老子有什么关系,拜拜!” 谁知刚要走,孙安从远处跑来,表情极为古怪。 黄老四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黄将军,有贼人,夜闯皇宫。” “擒住了?” 黄老四倒是处变不惊,这种事,刚登基的时候碰到过几次。 “擒住了。”孙安下意识看了眼明明应该走,但是非贱皮子想要看一下热闹的楚擎:“那人叫…那人咱家见过,是…” 孙安一指楚擎:“是楚公子的护院,叫福三。” “啥玩意?”楚擎傻眼了,嘴巴张的老大,如同能随时吞下一颗双黄的鹅蛋。 “楚擎的…护卫?!”黄老四也懵了:“夜闯皇宫?” “是,说是要去天牢救楚公子。” “天牢不是在北侧么。” “福三走失了路,跑骁卫营去了,遇上换差,让二百余名禁卫给揍了一通,还好有人认了出来,若不然要出人命。” “还有这意外之喜…还有这狗胆包天之徒?!” 黄老四的表情变了,满面狂喜之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下去了,很是激动。 孙安盯着黄老四:“黄将军,您看这贼人…” “大胆!”黄老四突然厉呵一声,猛然转头,指着满面呆滞的楚擎叫道:“纵容护院夜闯皇宫,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孙安,还不快叫禁卫将楚擎押回天牢!” 楚擎望着近在咫尺却有如同远在天边的宫门,表情很平静。 本来,他以为是皇室成员克他,原来,猪队友竟然在自己身边! 孙安太懂黄老四了,乐呵呵的来到楚擎旁边,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公子,随咱家回去吧,正好那些被褥还未收拾走呢。” 楚擎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眉问道:“这个点回去,还有吃的没?” 孙安:“…” 黄老四哈哈一笑:“本将一会便将吃食送去。” 楚擎满面狐疑:“大黄,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 黄老四笑容一敛:“有吗?” “没有吗?” 黄老四立马换上了一副满面愁容的表情:“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天子若是知道此事,必然龙颜震怒,孙公公,你说是吧。” “怒了怒了,一定会怒。”孙安连忙跟着演:“怒不可遏,怒发冲冠,怒容满面呐。”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好歹也救了太子,孙公公您说,天子他老人家,可不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既往不咎,能吗?” 孙安下意识看向黄老四:“能吗?” 黄老四挠了挠下巴:“能…吧。”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到底能不能。” 黄老四明明想笑,却非得装出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这样,你先去天牢,孙公公,将那福三也押入天牢,本将这就去找天子求情。” 楚擎连忙施礼:“关键时刻,还得看咱黄哥,大黄,你可得和天子说清楚了啊,麒麟石啊,输血啊,还有之前修宫殿…” 黄老四摆了摆手:“本将尽力而为,楚兄弟安心便是。” 楚擎向前一步,轻声道:“黄哥,你赶紧去,千万别让孙安在天子面前嚼舌根子,这老太监不是什么好鸟,别让他捷足先登了。” 孙安清了清嗓子,他很想提醒楚擎两件事。 第一,他能听清楚楚擎说的是什么。 第二,他从来就没在天子面前嚼过舌根子,都他娘的是黄老四在那瞎逼逼! “安心便是,本将先去敬仪殿寻天子。” “小弟的命就在你手里了,拜托黄哥,还有福三,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使,让天子别和残疾人一般见识,咱得关爱残障。” 楚擎倒是没夸张。 现在福三在他眼里,就是个残障人士,脑残,重度脑残。 他听过说裹小脚的,这还是头一次见识裹小脑的。 跑皇宫里劫天牢,什么样的白痴能干出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距离出宫的宫门,二十米,最多不过二十米,眼瞅着就出宫门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福三找他来团聚了。 ………… 今天看章评,竟然有读者拿月票威胁我,说什么不更个三四章就不给投票,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根本就不在乎,从今天开始,就不更三四章,我偏偏至少更五章,爱咋咋地,吓唬谁呢一天天的。 第193章 倒霉催 轻车熟路,楚擎走在孙安前面,门儿清似的回到了天牢之中。 一进天牢,楚擎从孙安手里拿过钥匙,打开牢房门,见到鼻青脸肿蹲在角落里的福三了。 福三抬起头,一看是楚擎,登时满面喜色:“少爷!” 楚擎翻了个白眼,进入天牢,手臂伸出铁栏,将铁索挂好锁上,再把钥匙抛给笑吟吟的孙安,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福三连忙爬起身,眼眶通红:“担心死小的了,少爷您活着,活着就好。” 楚擎回头望着福三,满肚子怨言,可最终只化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你傻不傻,没事劫什么天牢啊,活腻了吧。” 见到福三身上全是脚印子,脸上也满是血污,楚擎心里一疼:“禁卫打的?” 福三见到孙安离开了,这才嘿嘿一乐:“故意为之。” “什么意思?” “见到了几个相熟的兄弟,说是装装样子打一顿,看着惨,宫里的贵人保不齐就大人大量留小的个全尸了。” 楚擎摇了摇头:“你对宫里贵人的底线还是没一个清醒的认知啊。” 福三上下端详一下楚擎,见到后者全须全尾的,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楚擎到底还是没说他原本是要被放出去这事,怕说了,福三会自责。 他知道福三会担忧,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跑到宫中劫天牢。 好奇之下,楚擎问了一嘴,这一问,他更确定福三脑子有问题了。 牛犇画了个图纸,在牛皮上面画的,标明了一个宫墙狗洞的位置,还有钻进狗洞后到天牢的路线。 福三是个讲究人,怕被抓住之后连累牛犇,钻过狗洞之后,就想销毁怀中的图纸,可身边又没有火,一咬牙,就给牛皮纸吞进肚子里了,再然后…他就闹肚子了。 牛皮纸,上面全是墨汁,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当时眼瞅着都要拉裤子了,福三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到了皇宫中唯一一支禁卫驻扎的军营外面,也就是骁武营门口的草丛中。 正好二百多个禁卫换了差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然后,他们的位置是顺风,福三的位置是逆风,就这样,三哥暴露了。 可以这么说,吃牛皮纸,拉肚子,迷路,蹲错风向,但凡福三做错一步,漏了任何一丝细节,他都不带被抓着的。 几个领头的宿卫认识福三,抓到后也没为难,听说是来救他家少爷的,不轻不重削了一顿,算是能交差,换了别人,早就打个半死捆住了,就是当场格杀也没错。 楚擎竖起了大拇指:“三哥,以后这种技术活,您就别尝试了。” 福三老脸一红。 他也觉得这事办的挺窝囊的,明明是可以名留青史的事,然后…就闹肚子了。 “小的失手了,谁能想到,宫中禁卫竟然如此机灵。” “机灵?” 楚擎算是服了。 人家吃夜宵呢,你跑人家大营门口去闹肚子,完了还特么是顺风,你这是深怕别人不能发现你啊。 “不是人家机灵,是三哥你太过分了。”楚擎竖起大拇指:“您这是在禁卫的智商上面旋转蹦迪开拖拉机啊,那是机灵的事吗,你这都属于是侮辱人家了。” 福三叹了口气:“非战之罪!” 楚擎:“…” 想了想,楚擎略显敬佩的说道:“那个叫牛犇的宿卫还挺仗义,这种事也敢帮忙。” 福三乐不出来了,嘴里暗暗发苦:“也不知牛娃子知道小的失手被擒后,会不会也弄险来救小的,若是如此,小的良心难安。” “放心吧,当禁卫肯定是有硬件要求的,必然要考虑心智这方面的情况,弱智也没办法在皇宫中工作。” 福三抬起头:“少爷,咱什么时候被砍头?” 楚擎不吭声了。 他也说不准,这事和摔碎麒麟石还不是一回事。 跑到宫中,说是救人,可这是皇宫,基本上是和行刺一个概念了,天子直接让人给自己和福三砍了也算是正常。 “看看大黄那边的情况吧。”楚擎叹了口气:“大黄说给咱求情,但是那狗皇帝不是讲理的人,我也说不好,等着吧。” “少爷,您被关押的时日里,没受苦吧。” “开玩笑呢,你也不看看少爷是谁。”楚擎哈哈一笑,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吹,怎么一怒之下摔石头,又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救太子的,如何如何。 福三乐呵呵的捧着臭脚,连连夸赞。 ………… 敬仪殿中,黄老四乐呵呵的坐在书案后,就和出门捡了钱似的。 “大抵就是如此,福三听说了楚公子被关押在宫中,四处寻人求情,无果后,今夜混入宫中,想要营救楚公子。” 孙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忠勇之辈,虽是杀头的大罪,却也有情可原,想朕当年夺大宝时,亲随亦是如此,担着杀头的干系百死不悔。” 孙安应了一声,试探性的问道:“那陛下,这福三该如何处置。” “天亮后,放了吧。” 孙安略显不解:“不施惩一番?” “不了,朕,卖楚擎一个人情,死罪可免,但是他这罪,得顶着,顶着这罪,为朕办差。” “陛下的意思…” “入宫继续担他这算学教习,除此之外,还要辅佐二皇子彻查天下税事。” 孙安倒是不意外,情理之中的事。 “除了税事…”黄老四笑意渐浓:“若是他有本事,朕,必当重用,胆敢说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好,朕便给他个施展本事的机会,拟秘旨,明日下朝交于卫长风,户部,全权调度于昌贤与楚擎二人,彻查萧县税事,大理寺陶少章合办,朕,要让害民之人,一个不落背负枷锁,朕,要让欺民之人,俯首认罪。” “那官职…” “宫内,太子左右门,宫外,依旧是户部署丞。”黄老四收起了笑容:“朕,既是要看看这楚擎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有一身的本事,也要历练琅琊王,楚擎官职不变,有琅琊王便足够了。” “老奴这就去拟旨。” 黄老四又露出了笑容,和个变态似的:“去吧,朕还要去天牢吓一吓这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孙安没吭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一天天就指着楚擎寻开心过日子了,忒没正事了。 “还有一事,将这换血的细节,告知陈卿,让他学上一学,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 “老奴记下了。” 第194章 刑满释放 黄老四美美的睡上了一觉,在韬武殿睡的。 第二日一大早,黄老四来到天牢之外,换上了甲胄,调整好面部表情,随即步伐沉重的走进了天牢之中。 楚擎担心了一夜,也一夜未睡,听到了声音,连忙跑到铁栏前。 一看是黄老四,楚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狗皇帝怎么说的?” 本来黄老四想先嘘寒问暖一番,一听这“狗皇帝”仨字,顿时不乐意了。 “还能怎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狗皇帝不讲理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底线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跟着楚擎一起骂“狗皇帝”,黄老四何止是唾面自干,简直就是…唾面自干! 楚擎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黄老四摇了摇头:“本将求了天子一夜,苦苦哀求,跪在地上,嘴皮子都磨破了,哎。” 楚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望着黄老四,眼神有些古怪。 这家伙这一番话说下来,怎么活零活现基里基气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成效,经过本将的苦苦哀求后,天子说,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不还是要整死我吗。” 黄老四愣了一下:“说错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黄老四看了眼楚擎身后的福三,上下打量一番:“便是他昨夜闯入宫中?”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嗯,介绍一下,福三,三哥,这是大黄,行四。” 福三拱了拱手:“大黄将军。” 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狗胆包天。” 楚擎瞅着福三翻了个白眼:“将军什么将军,你管他叫老四就行,求情都没求明白,还将军。” 福三又拱了拱手,笑道:“那就托大叫你声老四了,我与一些宿卫相熟,老四你也不用客气管我叫兄弟,叫一声三哥就成。” 黄老四挑了挑眉。 自己是老四,福三是老三,这是个什么辈分? 楚擎自己也乐了:“昌老大,昌老二,福三,黄四,一二三四都有了。” 黄老四不解:“昌老大与昌老二又是何人?” “太子啊,太子昌喻,二皇子昌贤。” 黄老四不乐意了:“又不是同姓,莫要胡说八道。” 楚擎撇了撇嘴:“人家是天家血脉,你一个保安头子,这么叫都抬举你了,还不乐意。” 黄老四的脸更黑了。 废话,管自己儿子叫大哥,谁他娘的能乐意。 吐槽归吐槽,黄老四还没办法明说,谁叫他当初在奇珍阁的时候说他叫黄四。 福三是哪壶不开哪壶:“老四啊,陛下究竟是如何说的,杀还是不杀?” 黄老四想骂人,终究还是压着火气说道:“天子不杀你家主子,不过有个差事交代下来了,办好了,升官不说,还有赏赐。” 楚擎面色微变:“陛下真这么说的?” “本将骗你作甚。” “没说别的?”楚擎满面戒备:“不会有诈吧。” “办不好,要你狗命。” 楚擎乐了,大大的松了口气:“你早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黄老四:“…” 楚擎满面庆幸的问道:“肯定是个送命的差事吧,直说吧,是不是刺杀哪个反王?” “彻查税事,从萧县开始查。”黄老四看着楚擎,沉声道:“既要李家俯首认罪,也要让满朝臣子无人为其求情,还要让士林称赞陛下,更要让百姓夸口天子圣明。” 楚擎愣住了:“仅此而已?” 黄老四神色莫名:“你以为此事简单?” “户部必须全力配合,还有,问清楚了,顶着谁的名头和旗号,除此之外,有朝堂大人包庇怎么办,做了这事后,会不会有人事后找我算账,天子怎么保证我和楚家的安全,这些都说清楚了,只要能保证我说的这些事,别说让李家自首,就是让李家人自焚都没问题。” 黄老四似笑非笑。 若是楚擎轻易答应,他反倒是不放心。 “打着琅琊王昌贤的名头,不过不可让天下人以为是天子要彻查税事,须有由头,水到渠成。” 楚擎沉思片刻说道:“那就让琅琊王出宫,偶然听到税事,想要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才要查。” 黄老四一拍双掌:“此计妙哉。” 楚擎问道:“那户部呢?” “天子会交代卫大人,户部官员,皆听命于琅琊王调派。” “事后有人找我算账呢?” “天子保你性命无虞。” 楚擎犹豫了一下,一副姑且信你的模样,又问道:“朝堂上的大人暗地里使绊子呢?” “谁若是包庇李家,琅琊王与户部弹劾便是,不过不可无的放矢留人话柄。” “我们楚府的人身安全呢?” “千骑营暗中保护。” 楚擎考虑了半晌,道:“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把这差事办成了,福三夜闯皇宫这件事,天子就不会追究了,对吧,我不是和天子讨价还价啊,就是问一问,私下里问一问你。” “安心便是,做成了,天子非但不会追究,还会奖赏与你。” 楚擎摆了摆手:“拉到吧,以后别让我入宫就成。” 黄老四微微一笑,没吭声。 楚擎踹了踹铁栏:“那行吧,我都答应了,该放我俩出去了吧。” 黄老四没二话,将牢房打开了,楚擎却突然回头看向福三,紧张的问道:“咱楚府,就你一个脑残吧,没其他人要来救我吧,别一会刚走出去,又冒出个谁谁谁被抓住了。” 福三摇了摇头:“少爷您安心就是,他们又不傻。” 楚擎:“…” 抬腿迈出了牢房,楚擎那就和脚上安弹簧了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深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黄老四笑吟吟的在后面跟着,福三还在旁边套近乎。 “老四啊,以前未听说过你,何时来的宫中,以前是哪个大营的?” 黄老四都懒得搭理福三。 他很后悔,后悔应该先让禁卫给这家伙几棍子好了,管特么谁叫老四呢。 老四追上楚擎,嘱咐道:“回府歇息一日,明日琅琊王会去寻你,用心办差,莫要让本将为难。” 福三:“老四你就放心吧,我家少爷最会应付差事了,在户部少爷就这么干的,糊弄上官手到擒来。” 黄老四:“…” 第195章 门路 出了宫,楚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当老师,直接给自己当天牢里面去了,差点目睹未来的皇帝挂掉,也是数次作死在砍头与被砍头的抉择之中,恍如隔世。 走在泰安坊中,受了几日委屈的楚擎握着拳,咬着牙道:“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被人折腾,没有人敢再在我吆五喝六!”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俩巡街武卒,其中一个凶神恶煞。 “你二人是什么来路,穿的脏兮兮的行走在泰安坊中,可有身份凭证!” 楚擎瞅了瞅自己脏兮兮的袍子,又看了看满身脚印子的福三,很无语。 “工部侍郎府邸,楚文盛楚大人之子。” 对于什么差役,武卒,楚擎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尤其是大闹京兆府后,他对这群非官非民的“执法者”更没耐心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武卒面带戒备:“就你这脏兮兮的模样,也敢说是侍郎之子?” 压了一肚子火的楚擎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我装官二代装个其他衙署的侍郎好不好,非装个工部的,要尼玛的凭证,滚,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武卒连忙施礼:“公子一开口小的便知道,您至少也是个右侍郎之子。” 楚擎:“…” 俩巡街的俩武卒灰溜溜的走了。 “这就是贱,好说好商量不行,非得喷一顿才让道。” 楚擎骂了一声,带着福三回府了。 这一回楚府,老管家和一群下人们眼泪汪汪的围了上来,嘘寒问暖了一番。 楚擎嘴上笑着,宽慰着,心里愁着,苦着。 人呐,混的就是个顾虑,这一大家子,都得考虑着,若不然,谁天天在外面受这个鸟气。 洗了澡,换了衣服,到了吃饭的时候,楚擎坐在石桌前,突然有些怀念天牢了。 在天牢里,至少伙食还不错,再看看楚府吃的,除了酱菜就是酱菜。 楚擎决定把赚钱这件事提上日程,就明天,如果明天琅琊王也就是二皇子到工部了,大致糊弄糊弄,之后就得想办法赚钱了,这么下去可不行,担惊受怕也就算了,物质水平还咔咔往下降,感情穿越一趟是来体验穷苦生活的? 对付了几口,楚擎回到卧室就躺在了床榻之上。 在皇宫的这几天,别的不说,伙食不差,睡眠也补的足足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间差都打乱了。 揉了揉太阳穴,楚擎也睡不着,出屋叫上福三,准备去考察考察市场,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赚点钱。 出了楚府,楚擎驻足,福三问道:“少爷,咱这是去哪?” 楚擎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赚钱,一般是做生意,做生意,肯定要弄个铺面,铺面,都集中在北市或是南市。 “仨儿,你选一个,咱去南市还是去北市。” “少爷,您要买什么物件?” “赚钱。” “哦,您要赚些钱财。” “对滴,有什么建议没。” “没。”福三摇了摇头,然后发出了灵魂三连问:“您有本钱吗,您卖什么啊,谁帮着卖啊?” 楚擎打了个哈欠:“要不,咱还是回府睡觉吧。” “小的觉着成。” 楚擎:“…” 懒得搭理福三这个满是负能量的家伙,楚擎蹲在了石狮子旁边,开始思考。 北市,都是小商小贩,铺面不是没有,有,只是消费群体都是普通老百姓,可老百姓身上能有几个钱儿。 不去北市,自然就得去南市了,南市比较高端,很多铺面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就如同那奇珍阁似的。 “走,去南市。”楚擎站起身,打定了主意:“先看看南市都有卖什么的,考察考察市场。” 福三哪里有什么主意,楚擎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主仆二人溜溜达达的过了泰安坊,来到了南市之中。 本来楚擎还想去奇珍阁弄点“本钱”来着,可最近天天蹲大牢,心情也不好,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个什么诗词来,只能过门不入。 这一逛,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楚擎什么都没看明白,还搭进去十多文,走着走着俩人饿了,吃了几口面和小菜。 吃过之后,楚擎剔着牙:“还真别说,民间这饭馆就是不行,没天牢的面条子筋道。” 福三:“…” 举目四望,楚擎犯起愁了。 到底是路平啊,还是自己这人不行。 为什么其他穿越者放个屁的功夫就能赚的本满钵满,再看自己,折腾快俩月了,资产蹭蹭往上涨,负资产。 放眼放去,酒楼、布庄、茶馆、客栈,还有很多奇珍阁那种针对读书人的消费场所。 “咱得先从小的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楚擎又蹲下了,和个等着趴活的力工,双手插在袖子里,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又有俩武卒走了过来,没等离近呢,楚擎直接骂道:“侍郎之子,滚!” 俩武卒屁都没放一个,躲的远远的。 他俩都没看见楚擎,就是正常巡街,走远之后还回头看了几眼。 都暗暗寻思,侍郎之子就侍郎之子呗,太你娘的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子呢。 福三也蹲在了旁边,问道:“少爷,您究竟想赚多少钱财啊?” 楚擎随口道:“几百万贯吧,保证子孙三代衣食无忧就行。”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诶呦亲娘,小的上坟都没烧过这么多。” 楚擎:“…” 盯着过往的人群,楚擎开始上火了。 越是想,越想不到,越想不到,就越闹心。 “算了。”楚擎站起身:“咱还是可一只羊上薅吧,走,去奇珍阁。” 福三听之任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楚擎究竟要干嘛,光知道自家少爷缺钱了。 在福三的眼里,当官属于是高大上,赚钱属于是高精尖,都得是特殊人才干的,所以他不是太看好楚擎。 来到奇珍阁,楚擎和个大爷似的,背着手,临跨进门槛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幡子。 “诶,仨儿,这地方到底叫奇珍阁还是奇珍居,之前我看幡子上面写的是奇珍居,这怎么又成奇珍阁了。” 福三笑道:“总是变,若是有了名家的作品,那就是奇珍阁,要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是奇珍居。” 楚擎也没多想,迈着八爷步走了进去。 掌柜还是那个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听到声音抬头定睛一看,满面笑容。 “楚公子,多日不见,您这是去哪里游玩了,又富态了几分。” 楚擎翻了个白眼:“本少爷去天牢里体验生活了。” 第196章 发财的门路 掌柜的很热情,端着茶点,说着吉祥话,点头哈腰。 可以这么说,楚擎是他见过最“豪爽”的客户了。 人家消费,是来买诗词,他赚个中间商差价,能有几贯钱就算多的了。 再看楚擎,不消费,过来“以物换物”,都是佳句,换一些值不了几个钱的凡品,还走“量”,一倒手,十几贯甚至几十贯都有的赚。 端着茶盏,楚擎来回打量着墙上的诗词,想找点灵感。 福三说的没错,做生意得有本钱。 看了半天,楚擎还是想不出个后世的完整诗词,随口问道:“最近什么卖的比较好?” 掌柜的愣了一下:“公子您是指?” “就是什么领域的诗词卖的比较好。”楚擎呷了口茶:“山水的,写姑娘的,不是分类型吗。” “哦,原来公子您指的是这个啊,乐府诗、杂言、四言、五言、七言。”掌柜的笑道:“不过最近要说这重金求购的,还得是《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别看满篇皆是粗鄙之言与市井俚语,可求购者数不胜数,单单是手抄的小册子,洋洋洒洒不足万字,两贯钱起步,出三五贯者也有,这不,最近光是订金就收…” “等会。”楚擎面色突变:“你说那叫什么玩意,大秃子和谁?” “这名就是拗口,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 “卧槽!”楚擎失声叫道:“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那个?” 掌柜的摇了摇头:“倒是有五指山,不过那扛着棒子的叫熏悟空。” 福三看向楚擎,插口道:“少爷,这不是您讲的故事吗。” 掌柜的满面狂喜:“这故事出自您口?” “这特么是剽窃,是盗版!”楚擎怒了,气的都哆嗦了:“故事谁送来的,在哪里?” 掌柜的吓了一跳,不过看楚擎这模样,心里也确定了,大秃子的故事肯定是出自对方之口,要不然也不能气成这样。 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宝藏男孩,掌柜的叫道:“诶呦,就知道您才高八斗是文曲星下凡,没想到竟然是…” “少废话,谁送来的,书在哪里!” “楚公子,这署名是陶一,陶一您知道吧,前些日子总是霸占文榜的才子。” “陶一…陶?!”楚擎顿时想了起来,紧接着怒意更盛:“原来是那群刁民!” 不等掌柜的开口,楚擎转身就走:“福三,走,去找那群刁民算账!” 福三傻乎乎的问道:“找谁算账?” 掌柜的叫着:“楚公子,真要是您的故事,下一回目是什么啊,您不如直接让咱奇珍阁抄录发卖,楚公子,楚公子您考虑考虑,您考虑一番啊。” 楚擎气的三尸神暴跳,哪有心情搭理掌柜的。 要么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奇珍阁就是他“梦”开始的地方,靠白嫖赚取了第一桶金,然后同样是在奇珍阁,他也被“白嫖”了。 不过准确的说,楚擎也不是原创,所以这事就是别人白嫖了楚擎的白嫖。 出了奇珍阁,楚擎骂骂咧咧的。 “本少爷给那么多工钱,还给他们讲故事,结果拿着本少爷的故事赚的盆满钵满,还是连载分回目往外卖,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擎两条腿倒腾的飞快,恨不得马上跑到陶家庄子给将这群刁民揍的鼻青脸肿。 福三也怒了:“没错,小的早就说了,就是群没心肝的东西!” 楚擎突然驻足,气呼呼的说道:“陶家庄子那么多人,就咱俩去,要是起了冲突,咱俩会不会挨揍啊。” “少爷莫怕,三五个人,近不了小的身旁。” “陶家庄子二百多人,别说三五个,你就是能打三五十个也没用啊。” “二百多人打咱们两个?”福三皱着眉:“那不是不讲理吗。” “他们讲理也不可能白嫖盗版我的故事啊。”楚擎渐渐冷静下来,不太确定的问道:“要不,去报官?” 福三没好意思吭声。 报官肯定是要去京兆府的,可之前您差点给京兆府的地牢点了,京兆府别说帮你,去了之后不削你一顿就不错了。 楚擎也想到这茬了,皱眉说道:“咱大昌朝,就没有负责专利的衙署?” “少爷您说的专利是何意?” “就是第一个发明,第一个尝试,然后只能这个人使用,明白吗?” “第一个尝试?”福三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看来是没有了。”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不行,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推动专利权,写在昌律之中。” 福三听的云里雾里:“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楚擎乐了:“就好比再过几千年,有个小岛国就第一次尝试了核弹的威力,让他们申请专利,以后但凡有哪个国家想扔核弹,就只能往申请专利的小岛国扔,这就是专利权,得保护第一次尝试的人,明白了吗。” 福三似懂非懂:“有道理。” “必须有道理。” 楚擎哈哈一笑,继续带着福三往陶家庄子赶。 报官肯定是没用的,楚擎虽然不看好陶家庄子刁民的素质,但是还是觉得先理论一下再做打算。 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思路,可以“卖”书啊。 奇珍阁掌柜的都说了,是分回目章节卖的,属于是连载,一万字,竟然起步高达一贯钱,甚至三五贯钱都有人买,京城果然是人傻钱多。 一万字,可以分五章,一章两千字,随便水一水,一万字的内容可以水到一万五千字… 越是想,楚擎越是兴奋,有的赚,太有的赚了。 “仨儿,明天就把这事提上日程,水故事,然后拿去印刷,赚他个小目标。” “少爷,印刷是何意。” 楚擎驻足,一拍额头:“对,这年头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是靠抄录…” 这么一说,楚擎又乐了:“对啊,印刷术啊,这玩意没什么技术含量,整就得了呗。” 福三不懂印刷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倘若再有人偷您的书,私自抄录拿去发卖怎么办?” 楚擎思考了片刻,打了个响指:“简单。” 后世,讲的是个理,是个法。 而在古代,讲的是关系,是靠山。 只要找个靠山,再象征性的分点股份,谁敢抄,就是有人敢抄,也没人敢买。 此时楚擎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一个知书达理身穿麒麟袍的小家伙。 第197章 兴师问罪 一路来到城北郊外陶家庄子,楚擎站在红砖小路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福三舔着干裂的嘴唇,满面狞笑,进入准备随时血洗陶家庄子的状态。 陶家庄子至少二百多人,福三倒是能血洗,用他的血洗二百多人。 “三哥,对,就是保持这个造型,摸向后腰的短刀!”楚擎站在福三后面说道:“一会见到陶家人,记住,得先声夺人,一定要说最狠的话,尤其是第一句话,一定要狠,明白吗。” 福三点了点头:“小的明白。” 楚擎总觉得福三不明白,多嘴问了一句:“那你第一句话说什么?” “老子和你们拼了!” 楚擎:“…” 瞅了眼呲牙咧嘴的福三,楚擎提醒道:“三哥,麻烦您回忆一下,就是在边军的时候,你们打凉戎,一般能喊出这句话的人,是在什么场合,又是什么后果。” 福三回忆了一下,喃喃道:“寡不敌众,必死无疑?” “对喽,换一句。” “那喊什么?” “算了,一会还是我来说第一句话吧,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一会打起来的话,别恋战,咱掉头就跑。” 福三有些犹豫:“不和他们拼了?” “你在回忆一下,在边关的时候,和敌人拼了的人,通常下场都是什么。” “也是,那咱还是跑吧。” 二人的出现引起了不少庄户的注意,很快,庄子里的农户代表吴刚跑出来了,一看是楚擎,顿时眉开眼笑,两条老腿倒腾的飞快。 眼看着老头快跑过来了,楚擎深吸一口气,随即大骂出声! “日尼玛还钱!” 福三满面敬佩,这句话可比老子和你拼了有气势的多。 吴刚一个急停,差点没栽倒。 “楚公子…”老头满面困惑:“老朽何时欠你钱财了?” “好意思说,西游记,不是,大秃子,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是不是你们抄录后卖到世面上去的,老东西,愧少爷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老东西,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老东西,你们陶家人…” 楚擎没骂完,吴刚施了一礼,笑吟吟的打断道:“小姐料事如神,就知道楚公子要来兴师问罪,稍待片刻,老朽去去就来。” 一语落毕,吴刚又撒丫子往庄子里跑了,留下楚擎和福三二人面面相觑。 “少爷,那老东西说,他家小姐,早知道您要来兴师问罪了?” “心虚,这明显是心虚了。”楚擎哼了一声:“咱楚府的扛把子好歹也是工部侍郎,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们坑了咱的钱,肯定也有些害怕。” “不错,不说老爷是侍郎,就是少爷您,那也是进过天牢的人,说出来,吓死他们!” 楚擎拱了拱手:“三哥也不差,你还夜闯过皇宫。” 福三羞涩一笑:“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了,少爷您抬爱。” “我是夸你呢吗。” “不是么?” 楚擎不想继续掰扯这事了,看来福三还是没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 俩人等了一会,吴刚倒是没回来,而是跑来个小崽子,七八岁,穿着大户人家门子的短打扮,身后还跟着几个健壮的妇人。 到了跟前,小门子极为礼貌,施了大礼:“楚公子,大小姐说了,她必是妇人,无法远迎,宅邸已开中门,您是贵客,大小姐正在候着。” 一语落毕,几个健壮的妇人也微微半蹲施了一礼。 礼数丝毫不差,面子给的足足的,竟然开了中门,还言称贵客。 楚擎有点发懵,没按剧本来啊。 看向福三,楚擎面带询问:“那咱…” 福三深吸一口气,冲着小童大吼一声----日尼玛还钱! 小童先是愣住了,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撒丫子跑回去了,几个健壮的妇人也傻眼了。 楚擎算是服气了。 人家好歹是太子少师家的大小姐,面子给足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翻了个白眼,楚擎虽然心里有怨言,却也不好声张了:“领路。” 福三悄声提醒道:“少爷,不会有诈吧?” 楚擎挥了挥手,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陶家是有名有姓的太子少师,就算臭不要脸白嫖了自己,按理来说是不敢动粗,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就这样,跟着几个健壮妇人,楚擎与福三和个视察的领导似的走向了中间的红砖大院。 走着走着,楚擎突然轻笑了一声。 自己和陶家人,还真是有着剪不断的孽缘。 先是求亲,碰到了查账的事,也因此阴差阳错入了户部,之后入宫、蹲大牢、结实皇子头的奇葩们。 如果当初没有去陶府求亲的话,或许现在和老爹已经在城外当个富家翁了,自己也不会整天东跑西颠被折腾的和死狗一般。 来到院子外,果然是中门大开,下人们分站两排,弯腰施礼。 这规格已经算是到头了,楚擎暗自嘀咕,白嫖了本少爷的故事,得赚了多少钱,都心虚的摆出这么大阵仗了。 走过了中门,绕过了影壁,一个穿着罗纱裙的女子站在院子之中,笑吟吟的,正是陶若琳。 依旧带着半张面纱,可这半张面纱非但无法遮挡住陶若琳的绝世容颜,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楚擎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是男人不假,也喜欢万里挑一的皮囊,可他不是傻子,越是漂亮的皮囊,越容易将男人坑的家破人亡。 对于陶若琳,接触的不多,但是楚擎一直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待。 楚擎皱着眉:“你陶家的千‘斤’大小姐呢?” “大小姐身子不适,小女子招待楚公子。” 陶若琳后撤一步,冲着正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擎面色不喜,不是因为大小姐没出来招待,而是不喜欢陶若琳。 礼都不回,楚擎沉着脸入了正堂,福三紧随其后。 进了正堂后,坐在客位,下人端来了差点,楚擎学着“大人”的模样,呷了口茶。 放下茶盏,楚擎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总觉得这丫头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一样。 “本少爷又直又粗,说话从来不绕弯子,咱开门见山的说吧,之前入宫修葺韬武殿,我给你们陶家庄户…” 楚擎还没说完,陶若琳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摞子银票,放在了书案上,歪了歪脑袋。 “二百六十七贯四十二文,卖书所得,北市望文、柳木、得志轩三家书馆,南市奇珍阁、听文楼两家铺面,共抄录售卖了一百六十一册,陶家分三成,楚公子分七成,喏,楚公子点验一番。” 第198章 不能说穷 什么叫措手不及,这就叫措手不及。 楚擎的表情有些石化,张着嘴,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满腔的怨言和怒火化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情绪,说不上来,不是生气,不是高兴,而是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今天为什么出门,因为要考察市场。 为什么考察市场,因为想赚钱。 本来应该自己赚的钱,被陶家人给赚了,所以他来兴师问罪。 结果坐在这里后,话没说完,银票摆上来了。 这种感觉,让楚擎回想起了“上一世”。 买好了鲜花,借了豪车,订了餐厅,含情脉脉的望着女神,夸奖着对方的知性、美丽,又是如何吸引着自己,如何令自己陶醉,爱的不可自拔,幻想和对方幸福一辈子,一起看日月星辰,一起看… 话没说完,女神直接打断了,别搁那整些四六八句的扯犊子,你就是馋老娘的身子想啪啪啪为爱鼓掌,说吧,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楚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对方直接给银票拍在这了。 这也就算了,还有理有据,哪个铺面卖了故事,收入多少,都是能够查清楚的,数字应该能对的上。 至于这三七分账,绝对是他楚擎占便宜了,书不是印刷出来的,是要抄录,而且是要找会读书写字的人抄录,成本很高,这么算下来,陶家几乎没赚到钱。 退一步来讲,要是陶家真的不要脸,就是一分钱不给,他楚家也一点招都没有。 楚擎感觉很尴尬,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银票,更尴尬了。 “啪”的一声,福三一拍桌子:“你敢羞辱我家少爷,将这银票拿走,楚家不稀罕。” 楚擎下意识叫道:“三哥,咱可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要了啊!” 这一开口,到底还是暴露了,陶若琳笑意更浓。 楚擎翻了个白眼,一指门口,福三秒懂,二话不说跑门口站着去了。 看着陶若琳,楚擎还在那装呢。 “本公子今日来,就是…就是…对,看望看望父老乡亲们,这位…” “叫我陶一。”陶若琳大大方方的给楚擎的茶杯了填了一些茶水,眼睛弯弯的和月牙似的。 “这位陶一姑娘误会了,区区几个小故事罢了,就是说着玩,给大家解解乏,你看,谈感情多伤,不是,谈钱多伤感情啊。” 陶若琳坐在了一旁,笑嘻嘻的:“要,还是不要。”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我就是来看望…” “要还是不要?” 楚擎一伸手,抓向银票,一收胳膊,银票入怀,动作行云流水。 陶若琳歪着脑袋:“还生气么?” “这话从何叹气,本公子生什么气啊。” “不生气就好。”陶若琳亮晶晶的双眼,如同可以洞彻人心一般:“那日后,就楚公子拿七成,陶家庄子拿三成,可好?”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日后?” “对呀,日后你讲故事,我听,听过之后,记下来,寻人抄录,我们卖,多赚一些。” 楚擎满面失望:“哦,你说的这个日后啊。” “那楚公子以为是何意?” “没事,我以为是日后呢。”楚擎敲了敲桌面:“你的意思是,咱以后长久合作?” “对呀,楚公子不是很穷么。” 楚擎又不乐意了:“你可以昧着良心说我长的不帅,但是你不能说我穷!” 关于这一点,楚擎很忌讳。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说出最伤人的话,不是骂你丑,不是骂你渣男,更不是骂你好吃懒做,最扎心的,就是说你穷! 试想一下,闺女问一女的,你老公咋样啊,然后这女的说,哎呀别提了,我老公,那是真特么穷啊! 同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发自肺腑的赞美,不是这个男人好帅呀,或是这个男人好努力哦,而是…哎呀妈呀这老爷们贼有钱! 陶若琳略显困惑:“你不穷么,我以为你很需要钱。” “笑话!”楚擎一挥袖子:“我辈读书人,要的是气节,怎么能张嘴闭嘴满口都是钱财这种令人堵心的东西,小陶同志,这一点我可得批评批评你了,钱没了可以再赚,气节丢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陶若琳黛眉微皱:“没有钱财,什么都做不了,我最喜欢钱了,” 楚擎侧目,突然觉得这丫头,三观挺正啊。 “你说气节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取。”陶若琳一副不认同的模样,摇了摇头:“说这种话的人,都不缺钱的,缺钱的人,不应说这种话,可你不是很穷么。” “谁和你说我很穷。” “大少爷说的呀,你在户部衙署化缘,户部的大人们就如同打发叫花…就如同提携后辈一般纷纷慷慨解囊。” 楚擎急眼了:“那特么叫众筹,什么玩意化缘,陈言这破嘴有把门的没,什么都和你家大少爷说。” 陶若琳眉宇之间满是笑意:“若是不缺钱,那就罢了,反正庄子又赚不了多少,还要找好多读书人抄录,真是麻烦。” “等会等会。”楚擎连忙堆笑说道:“哎呀,虽然气节也很重要,但是稍微赚一些也是好的吗,赚些钱,我就能做作慈善了,对吧。” “那你就是很穷。” “我是做慈善!” “那算了。” 楚擎:“我很穷。” “就说你很穷。”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叹了口气,他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我很穷,特别缺钱,那说定了啊,以后我写故事,你们抄录,三七分,我什么都不管,到日子就给我钱,等一下,这事你能做的了主吗,不是你陶家千金大小姐说了算么?” 陶若琳止住了笑意:“我说了算,大小姐总是听我的,她不管这些琐事的。” “看出来了,的确不管琐事,心宽体胖嘛,她心得老宽了。” “不是好话。”陶若琳撅了噘嘴:“卖故事赚不了多少钱的,我还有个主意,我们一起赚很多钱好不好,楚公子要不要听?” 楚擎向前探了探脑袋:“曰来听听。” 第199章 黑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谈论钱财,谈论怎么赚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别说女人,就是男人都不敢光天化日去谈。 当然,小老百姓不说,就说陶家这种高门大阀,大小姐也好,大丫鬟也罢,和一个老爷们谈论怎么赚钱,传出去,绝对会让陶家沦为笑柄。 陶若琳很奇葩,也很直率,直言不讳的说她很喜欢钱。 楚擎不奇葩,不直率,但是他是真心喜欢钱。 “楚公子,我们一起建盖房子好不好?”陶若琳笑嘻嘻的:“卖故事才能赚多少,我们一起建盖房子,赚取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钱,你意下如何。” “盖房子?”楚擎满面不解:“京城里的房子不是盖满了吗,哪有地方盖房子。” “修葺。” “修葺?” 陶若琳略显奇怪的问道:“修葺韬武殿之后,楚府没有收到拜帖吗,怎么会这样,朝堂中的大人们,应是会递上拜帖请楚大人为他们修葺宅邸才是。” 楚擎一拍大腿,顿时想了起来:“没错,之后是陆陆续续收到好多拜帖名帖,都扔了,我还以为是借钱的。” 陶若琳噗嗤一笑:“京中六品以上的大人中,楚家是最穷的,谁会管你们借钱。” “有钱人呗。”楚擎翻了个白眼:“有钱人最喜欢找穷人借钱了,借不到就坑,坑不到就骗,骗不到就抢,不然你以为他们的钱是哪来的。” 之前楚擎还纳闷,老爹这个左侍郎,在京中混的,那就和天子似的,四个字就可以形容---啥也不是,结果这段时间总是收到拜帖和名帖,还全是朝堂大员的,楚府上上下下都想不通这群人要做什么。 狐疑的看着陶若琳,楚擎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楚府收到很多拜帖?” “天子对韬武殿极为满意,说是舒适至极,当日君臣回京时,臣子们也去了韬武殿,赞叹连连,自然动了心思。” “原来如此。”楚擎乐了:“看到没,什么叫干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精一个,这就是。” 关于这件事,楚擎也觉得自己做的挺漂亮的。 人嘛,谁不爱享受,天子不也是人吗,劳碌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韬武殿中,踩在柔软的羊毛毯上,往太师椅上一趟,望着晚霞,回忆着逝去的青春,歇够了,去大圆床,叫上几个妃子为爱鼓掌,几分钟后,泡个澡,舒缓舒缓身心,再叫上几个妃子,为爱鼓掌,两分钟后,去大圆床上眯一会,起来后,叫上几个妃子,然后…再叫上几个妃子,再叫上几个妃子,再叫上几个妃子,最后,勤勉天子充实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美滋滋。 要说韬武殿中让楚擎最满意的,那就是心形大圆床,他不了解女人,还不了解男人吗,就那大床,放到后世,打特价都得一晚五八八起步,还不含早,一到中午十一点五十五,保洁大姨准时敲门要打扫卫生。 想到这,楚擎有些懊悔。 早知道当时在韬武殿卧室里再弄个秋千什么的,天子这个老色批肯定喜欢。 其实楚擎也不知道黄老四是不是老色批,他就觉得应该是,皇帝嘛,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老色批,弄那么多佳丽干什么。 “大致明白了。”楚擎似懂非懂:“上行下效,投其所好,一看皇帝都喜欢,臣子们也想体验体验,所以,咱就整个装修队,然后给他们翻修房子,是这个意思吧?” “楚公子措辞,非但不温雅,还极为古怪,这‘整’,又是何意?” “就是弄。” “弄?” “就是搞。” 陶若琳更懵了:“搞?” “就是整的意思。” 陶若琳点了点头:“懂了,既如此,若是楚公子应允,你我联手,就整他一整可好?” “整,必须整。”楚擎一击掌:“回去我就让管家给投拜帖的回信,有前景,大有前景啊,咱就按照每平米收费,也过过包工头瘾。” 陶若琳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如何分账。” 楚擎试探性问道:“还是三七?” “好呀。” “我七,你们三。” 陶若琳笑吟吟的点着头:“可。” 楚擎凝望着陶若琳,如同望着一个痴呆。 盖房子也好,翻修房子也罢,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力,而这个人力,肯定是出自陶家,也就是陶家庄子里那群刁民。 楚擎心里和明镜似的,就修韬武殿这事,他摸砖石的次数都不超过十次,出的最多的,是脑力,而不是体力。 修韬武殿的时候,那群刁民是全程跟着的,即便没有他楚擎,依旧能照着韬武殿再弄个“豪华装修”出来。 这也就是说,如果双方合伙做这个“买卖”,楚擎几乎是什么都不用付出的,最多动动嘴皮子。 望着陶若琳,楚擎满面戒备之色。 他并不觉得陶若琳是冤大头,只占三成,哪有钱可赚? “那个,陶一姑娘啊,你可能没理解明白,人力,是你们出,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光荣的大昌朝官员,下班之后倒是能帮着搭两把手,但是你们也不缺我这一个人,所以基本上就等于,人是你们出的。” 陶若琳又为楚擎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是呀,我知道。” “工料,就是打造砖石的…” “庄子里有,不够,我去命人采买。” “平常上工的吃食,我…” “庄户们上工会随身带着的,楚公子莫要忧心。” 楚擎怎么能不忧心,陶若琳越说他越忧心。 这丫头几个意思啊,给哥们送温暖来了? 楚擎从来不相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满腹疑窦:“我再和你确认一下啊,人,你们出,砖石,你们出,利润,我七,你们陶家三,是这个意思吧?” “楚公子怎地如此啰嗦,三番五次的问,是如此,你得七成,我陶家得三成,就是如此,可写契保。” 陶若琳似乎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墨迹,直接说道:“楚公子回府后,回信与投过拜帖的人,酌情而论,从五品,一处宅邸,千贯,五品,一处宅邸千五百贯,从四品与四品的,两千贯,三品大员,至少也要三千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 他终于听明白了,感情不是对方是冤大头,而是对方拿朝堂上的大佬们当冤大头了。 这报价,别说三七,就是九一都有的赚啊! 满面骇然的望着陶若琳,楚擎无比确定,这丫头要是穿越到了后世,绝逼是地产开发商,一个字,黑,两个字,真特么黑! 第200章 看透 楚擎目瞪口呆。 这陶家大丫鬟,以为朝堂上的官员都是卧龙凤雏大聪明? 韬武殿那么大个宫殿,天子才批了多少钱,朝堂大臣们的府邸,连厢房带花园,全算上都未必有韬武殿大。 而且韬武殿是推倒重盖,不是装修。 这也就是说,只是装修,地方还小,出力也少,报价更高! 不止是高,而是高的离谱,这都赶上后世的开发商了。 楚擎总觉得眼前“陶一”太过异想天开了,朝堂大佬是官大,不是脑袋大,怎么可能被这么宰。 “大姐,你想多了吧,京中官员,那么傻吗?” 陶若琳嫣然一笑:“你若不信,任我如何说都无用,你若是信我,不如尝试一番,可千万莫要少收了钱日后又要懊悔万分。” “不是信不信的事,这报价也太高了吧,装修个房子,千贯起步。” 陶若琳微微看了眼楚擎,那表情,极为莫名,就好像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子似的。 “楚公子觉着,数千贯,很多?” 楚擎耸了耸肩,又开始装了:“也不算多吧。” 陶若琳微微一笑:“那便如此说定了,你若是要的少了,陶家可不白白出力气。” 楚擎张了张嘴,都想要说要不降降价咱五五分账得了,他都不知道陶若琳哪来的自信,更不清楚是陶若琳太“猖狂”,而是自己没见识。 不说别的,什么是官员,又当又立才是官员,平日里出门聊天,那一个个都抠搜的,深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这要是装修个房子就花上千贯,和人设也不符啊。 “好啦。”陶一往凳子一座,支着下巴望着楚擎说道:“紧要的事说完了,谈谈其他事吧。” “其他事。” “嗯,我叫陶一。”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你叫陶一。” “文榜,陶一。” “对。”楚擎侧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若琳,笑道:“没看出来,原来震惊京中士林的才子陶一,竟然是个女人。” “意外么?” 楚擎没说话。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别说一个女人做几首诗了,就是一个女人干皇帝他又不是没听说过。 陶一歪了歪脑袋,笑吟吟的问道:“你就不问,为何当初在宫外,因我的缘故将禁卫引来,险些害了你?” 楚擎撇了撇嘴。 本来吧,他是有怨言,但是也懒得去计较,对方是女人,还能上去干她一顿怎么的,是个老爷们还行,挥拳相向让对方长个记性。 后来一想,对方是个女人,又是陶家的人,这种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都用不着教训,早晚自己作死,何必和一个丫鬟置气。 现在再看,楚擎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这丫头果然是胆子出奇的大,原来当初不是针对自己根本没将自己这个侍郎之子放在眼里,而是没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啊,都敢拿朝堂上的官员们当肥羊宰。 不过对于陶若琳的另一个特质,楚擎就比较欣赏了,那就是财迷,直言不讳的说她喜欢钱。 不像某些伪君子,嘴上说不喜钱财,结果吃个饭不但挂公账,还打包,打包也就算了,临走的时候还要回扣。 楚擎一直都觉得古人很矛盾,尤其是读书人。 他记得自己看过一则典故,说的是一个读书人,大孝子,老娘都病的下不来床了,却没钱给老娘治病,最奇葩的是,当商贾的亲戚赠予钱财却不要。 楚擎也无法判断这人是孝顺还是孝顺了,说是大孝子,不用钱孝顺,靠爱发电? 喜欢钱有什么不好的,更没有必要张嘴闭嘴就是一副无比厌烦的模样。 关于这一点,陶若琳表现出来的态度,楚擎还是很欣赏的,觉得两个人有了一个共同点。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楚擎耸了耸肩:“不过我可得说好,以后要是合作,那就得坦胸露乳相待,明白吗。” 陶若琳啐了一口:“那叫坦诚相待!” “口误,口误,嘿嘿。”楚擎讪笑一声。 “口误么?”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我在文榜之中挂了那么久,却被你顶替了下来,你有如此才学,岂会口误。” 提起这事,陶若琳突然来了兴趣,大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可知晓,为何在宫外,我要故意为你招灾引祸。” “大致上知道一点。” “真的么?” “呵,女人。”楚擎抱着膀子,沉声道:“见到出色的男人,就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 “不,是因为你不是好东西。” 楚擎:“…” 陶若琳伸出芊芊玉指,一个又一个的数着:“在北市纸醉金迷,纵马过市、踩踏农物、醉酒伤人、辱骂百姓…” 楚擎眉头一皱:“你故意的,故意害我?!” “是呀,不说了么,我讨厌你,你总是欺辱百姓。” 楚擎面色阴晴不定。 之前,他以为对方就是兴风作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子,可对方这么一说,竟然是故意为之! 转念一想,楚擎反而不生气了。 就自己以前那比样,不说人人得而诛之吧,去了北市,基本上也是百姓人人都想捅之。 “瞪着我做什么。”陶若琳有恃无恐的嘻嘻一笑:“这可是陶家庄子,你要是凶我,我就喊了啊。” 楚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自己以前,的确挺不是人的,可又没办法解释。 想到这,楚擎略显奇怪:“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月野兔啊。” “月野兔是何人?” “换装小达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个陶家丫鬟,管这种事做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要是在宫里被打残了,庄子里的刁民就没办法拿工钱了。” “你才是刁民,不会打你的,最多就是吓吓你罢了。”陶若琳微微一笑:“当日你护着你的护院,我以为你是在做戏,第二日才跟了去,禁卫去寻孙公公,我就知晓不会打你的。” 楚擎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大少爷说的,広家大少爷広高智哪里懂什么诗文,被天子嘉奖后欣然受之,天子知道出了误会后,碍于颜面不好张扬,而孙安是天子近侍,入了宫,孙安不会罚你的,定会罚広高智。” 楚擎半信半疑:“是么,那要是没去找孙安呢,直接给我弄宫里削一顿怎么办?” “那我便让吴伯表明身份,说我们是陶家庄户,看在老爷的颜面上,禁卫不会为难你的。” 楚擎凝望着陶若琳,试图分辨这丫头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看了半天,楚擎无奈的发现,自己看不透对方。 准确的说,楚擎就没看透过任何人,除了福三。 虽然看不透,但是他知道,就眼前这丫头,绝对不简单,光从能代表陶家大小姐和自己“商业谈判”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在陶家的话语权一定不低,而且极为关注京中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是力压京中士林的才子陶一。 “有秘密的女人,一般我都敬而远之。”楚擎耸了耸肩:“姑且信你。” “你也不简单啊。”陶若琳似笑非笑的望着楚擎:“你也有许多秘密,对么。” 楚擎面色微变:“没。” “不,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北市的纨绔,为何转变了性子,懂的隐忍,又可怜百姓,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是吗。”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陶若琳幽幽的说道:“楚公子,其实我…早已看透你了,你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知晓的。”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 “不知道么。”陶若琳站起身,来到楚擎身边,轻声道:“你被天雷,劈在了身上,对么。” “我…” “就是因为这道天雷…你才变了个人。” 楚擎下意识的将身体向后靠了靠,闻着陶若琳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紧张万分,总觉得对方的大眼睛,似乎真的能洞悉人心一般。 “你…早已不是楚府的大少爷了。”陶若琳笑意渐浓:“之所以变个人,正是因为那道天雷。” “大姐,你往后退点呗,还有,你这故事讲的真不怎么样,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变了个人。” “我,我没变啊。” “不,你变了。”陶若琳坐了回去,嘻嘻一笑:“你以前做的坏事太多啦,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神雷想要劈死你,你大难不死,明白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才性子大变想要做个好人,怕老天爷再降下天雷收了你个坏东西。” 楚擎满面呆滞。 这推理…无懈可击啊! 站起身,楚擎弯腰拱手:“竟然被你看穿了,小弟佩服至极!” 陶若琳面色微变,秀眉皱了皱。 她觉得楚擎在忽悠自己! 本来,她真是这么想的,楚擎被雷劈了,然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正是因为楚擎“承认”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既然“承认”,那就代表…自己猜测的根本不对,对方是因为别的缘故才性情大变的! 这一瞬间开始,陶若琳对楚擎的“兴趣值”,直破天际。 第201章 放出来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进去的时候客客气气,走的时候胆战心惊。 说一声家里炖了汤,楚擎找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庄子。 他总觉得陶若琳的眼神很古怪,像是看出来了什么,深怕对方再追问下去,逃似的离开了。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表现出对他“身份转变”的怀疑,包括老爹。 即便有人多心或是多嘴问了一句,随意找个理由就敷衍过去了。 可陶若琳给他的感觉不同,这丫头的好奇心,绝对顶得上八只大橘猫外加两只哈士奇,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陶若琳看出自己是“穿越者”了。 直到离开了陶家庄子,楚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脚步放慢了些许。 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怎地了?” “那个叫陶一的女人,以后咱还是躲远点吧。” “为何?”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原本,他是想敬而远之的,以为这种女人就是个害人精。 可陶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很讨厌他,所以整他,但是,又没往死里整。 楚擎非但不生气,还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的。 不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就“自己”以前那德行,他自己都想上去踹一顿。 说是大奸大恶祸国殃民吧,不是。 说是小偷小摸上不来台面吧,也不是。 高不成低不就,也只能吃喝嫖赌外加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了。 完了定位还特别准,就去北市装大爷欺负人,罪不至死,京兆府懒得搭理,没出过人命,也没给百姓逼死,都不算触犯《昌律》,最多就是个扰乱治安滋生事端。 可就是这种鸟人最可恨,不是什么大罪,但是贼特么招人烦,可以说是纨绔子弟教科书般的模板了,既能嘚瑟,又不会嘚瑟大劲儿招灾引祸。 所以楚擎表示理解,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对方讨厌。 可他不理解的是,这些和陶一有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他可以确定,陶一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一个能精通诗词歌赋力压京中士林霸占文榜的人,还是个女人,怎么会不聪明。 事实上,陶若琳说的一点都不假,当日他入宫后,见了孙安,这老太监的态度的确挺莫名其妙的,没有一丝丝顾虑,也没有一丝丝犹豫,直接给広高智揍的和死狗一样,和陶若琳推测的丝毫不差。 不由得,楚擎浮想联翩,既然这丫头如此精明,那么她说可以将朝堂上的大佬们当肥羊来宰… 楚擎激动了,一个宅子至少就能赚上七百贯,随便翻修几个,岂不是要直接奔小康了? 入了城,回了楚府,想来想去,最终让管家先回信,探探这群“潜在客户”的口风再说。 交代了管家后,楚擎回到卧房,又合计起另外一件事。 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得有命花才是。 黄老四说的很清楚,彻查天下税银,第一站就是萧县,查萧县,肯定要碰李木,碰李木,势必引起李家反弹。 就李家这行事作风,陶少章不过是在朝堂上拿出了账本罢了,李家竟然敢诬陷朝廷命官,阴招不断。 楚擎可不想赚了钱之后开开心心分账再突突然然去世。 如果按照黄老四的说法,琅琊王也就是二皇子牵头,千骑营在暗中保护,这么看的话,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可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被查出账目有问题,如果数额巨大的话,对李家来说,同样是抄家灭门,而刺杀二皇子以及所有知情人,也是抄家灭门,真要是被逼的狗急跳墙,谁也无法料到李家还能干出什么事。 楚擎对自己的安全问题有些担忧,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站起身,换了衣服,楚擎来到花园之中,又跳了一套广播体操,感觉自己身体素质蹭蹭往上涨并且距离距离绝世高手只有一步之遥后,回屋了,睡的很香。 一夜无话,第二日,楚擎一大早就来到了户部衙署。 许久不见,户部的官员们亲切的打着招呼,连说楚擎在宫中教授算学辛苦了。 楚擎嘴上笑着,心里鄙夷着。 到底是一群不上朝的小歘歘,消息也太闭塞了,还教算学,自己差点没死天牢里了。 虚与委蛇了一番,楚擎寻了个看着面熟的官员打听了几句,首先是陈言,一直没露面,但是京兆府也没贴告示捉拿他,其次是户部最近没什么事,大家每天打卡上班混日子,风平浪静。 回到了班房,楚擎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琅琊王二皇子的到来。 他不知道天子是怎么安排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结果这左等右等,一直到了中午官员都下朝了,还是没个鬼影子,卫长风也没回来,就邱万山人模狗样的带着一群户部官员回了衙署。 楚擎推开房门,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一推门,邱万山抬起头,顿时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茶盏险些掉落:“你竟还活着?” “那你以为呢?” “本官以为你早就命丧宫中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坐在了邱万山对面,给自己泡了杯茶。 要么说上朝的和不上朝的就是不一样,自己一大早来,不上朝的这些low逼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宫中教算学,再看看邱万山这种级别的,消息就是灵通,都以为自己挂了。 “奇哉怪哉,不是传你摔碎了麒麟石天子龙颜大怒你被押入天牢么,非但没有砍了你的脑袋,怎么还给你放出来了?” “怎么个意思啊。”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给我放出来,你不但挺意外,好像还挺不开心呢。” 邱万山老脸一红,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开心,怎能不开心。”邱万山讪笑一声:“愚兄心里欢喜的紧啊,就说贤弟是有福之人,大难不死,必有…” 说到一半,邱万山突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户部,莫非是陛下…” 楚擎笑吟吟的说道:“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哎呀!”邱万山顿时满面懊悔:“哎呀呀,楚擎,你可害死本官了。” 楚擎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害你了。” “你明明砸碎了麒麟石,又被关押入天牢,能将你放出来的人,只有天子,又回到户部衙署,必是天子对你青眼有加,有差事交代于你,是也不是!” 楚擎点了点头,本来就没想隐瞒,开口道:“查税这事,的确是交代让我办了。” “哎呀,坏了,坏了坏了啊。” 邱万山一拍大腿,一脸如同八十岁老娘怀了三胞胎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啊,什么就我害了你,出什么事了?” 邱万山看了楚擎,老脸一红:“前几日,我去寻李家人了,寻李林了。” “你找李家人做什么?” “这…”邱万山极为尴尬的说道:“愚兄还当你已经死在宫中了,便去李家…去李家赔个情,说是查萧县账目,是你与陶少章策划的,你急于出人头地,这才找了陶少章,想要扳倒李家,与…与本官无关。” 说完后,邱万山看了眼楚擎的脸色,陪着笑:“你没死在宫中,怎就不和愚兄通通气呢,愚兄担心死你了,这才去了李家赔情。” 楚擎冷笑道:“你是担心我吗,你这是以为我死了,将锅都扣我身上了吧。” “哎呀,怎地不是担心,贤弟…贤弟莫要动怒,此事也是愚兄不得已而为之。” 楚擎都被气笑了:“为什么我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邱万山嘿嘿一笑:“因为你我是同道中人,换了你,也会如此做,要么说咱兄弟一见如故。” “滚你大爷的!” 第202章 天机不可泄露 就误以为自己挂了,邱万山第一时间去李家认错这事,楚擎真如他说的那般,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觉得以老邱这德行,就应该这么干,不这么干才会让他意外。 骂骂咧咧的又问了几句,邱万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直到现在,李家都不知道是天子想要查税,甚至都没怀疑到卫长风都上,只是以为是陶少章这个愣头青想要当屠龙手单挑李家。 之前楚擎大闹京兆府的时候,一共去了四波人,陶家父子、卫长风、孙安以及陶少章。 按照李家人的理解,陶家父子去了,实属正常,毕竟楚擎和陶少章是“一丘之貉”,如果楚擎给陶少章卖了,太子少师陶瑸也落不得好。 至于卫长风呢,也好理解,楚擎是户部教习,卫长风就指望这小子出政绩呢。 大太监天子内侍孙安,同样也打听清楚了,天子要嘉奖楚擎,封个宫内的武散官,因为韬武殿修的好。 除了这三伙人,还有一个,那就是邱万山。 李家猜测,楚擎能够进入户部,肯定是走了邱万山的门路。 实际情况是,卫长风稀罕楚擎,所以让邱万山罩着楚擎。 而李家人的猜测是,邱万山稀罕楚擎,楚擎进了户部,卫长风才开始对他青眼有加。 所以在李家人的眼中,邱万山和楚擎是一伙的,而楚擎和陶少章是一伙的,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邱万山也参与到陶少章要搞李家的“阴谋”之中。 原本邱万山是不太当回事的,县官不如现管,老卫交代他罩着楚擎一起查税,归根结底,交代老卫的人是天子,换一句话说,邱万山明白自己其实是给天子办差的,所以犯不着怕李家。 可谁知楚擎突然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了。 邱万山作为户部右侍郎,绝对算得上是朝廷大佬了,在宫中随意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楚擎在宫中的“近况”。 这一听楚擎被押入天牢了,顿时知道查税这事算是完犊子芭比q了。 就李家这地位,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天子也没办法一棒子打死。 那么问题来了,能查税的,只有楚擎,楚擎挂了,还查个蛋,至少是近期查不明白了。 既然这事要黄摊子,邱万山衡量一番后就去李家“化解”误会了,当着李家人的面,给楚擎喷的,那叫一个体无完肤,说这小子是个愣头青,急于出人头地才和陶少章搞到一起了,和他邱万山没有任何关系,他老邱是无辜的。 邱万山怎么说也是右侍郎,李家“原谅”他了,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的。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楚擎活着出宫了,而且还回到了户部衙署。 老邱又不傻,一顿分析猛如虎,顿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天子给楚擎放出来,八成是要继续搞李家! “贤弟啊。”邱万山经过最初的尴尬,笑的那叫一个甜赛蜜:“这事,是天子亲口交代你的?” “必须的必。” “果然如此。” 楚擎哈哈一笑,又开始装了:“那是裤裆点火裆燃了,天子殷切的抓着我的胳膊,如同托妻献子一般,眼泪汪汪,含情脉脉,要我一定还大昌朝一个朗朗乾坤,一定要给天下万民一个公道,一定要拔除李家这个社会瘤子,还这天下一个青天白日,诶呦,你当时是没看到,陛下都恨不得…” 邱万山轻咳了一声:“楚贤弟,愚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逼逼。” “刚刚你说陛下金口玉言交代与你,本官是信的,不过你之后说的话,终究是有点过了,本官觉得你在胡说八道。” 楚擎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过了吗?” “过了,太过了,这扯虎皮做大旗的精髓,只有四字,那便是点到即止,若有下一次,你不要说天子是如何亲口交代于你的,而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令旁人无限遐想,暗自猜测,无论旁人如何追问,你只是笑,笑的高深莫测,笑的模棱两可,笑的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懂了。” 楚擎站起身,拱了拱手:“小弟受教了。” 邱万山抚须一笑:“孺子可教,再来。” “好。” 邱万山调整好表情,随即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楚贤弟,此事,可是陛下亲口交代你的。” 楚擎身体向后一仰,抱着膀子,似笑非笑。 “对喽。”邱万山连连点头:“就是这模样,贤弟果然聪慧,一点既透,不过应再加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再来。” 楚擎连忙坐好,邱万山瞬间入戏:“楚贤弟,此事,可是陛下亲口交代你的。” 楚擎微微一笑,不吭声。 邱万山诚惶诚恐:“哎呀,楚贤弟,对愚兄,还有何可隐瞒的,当真是天子亲口交代的?” 楚擎笑意渐浓:“天机…不可泄露。” “善!”邱万山一拍大腿:“就是这般,中间要有停顿,神来之笔,不错,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楚擎抱了抱拳:“邱哥你教的好。” “贤弟领悟的快。” “邱哥教的好。” “贤弟学的好。”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或者说是俩人都没在意。 邱万山既不会以“出卖”了楚擎而内疚,楚擎也不会因为邱万山“背叛”了自己而怨恨。 非但如此,两个人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解对方,就如同农民伯伯了解化肥一般。 外面突然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好像所有官员都跑出了班房似的,过了没几秒,竟齐齐是行礼问好之声,喊着“王爷安康”。 “王爷?!”邱万山面色剧变:“二皇子琅琊王!” 看向楚擎,邱万山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难道陛下…陛下是要让琅琊王来查这李家!” 楚擎没吭声,只是笑着。 邱万山表情莫名:“陛下果然无比重视,竟让琅琊王来了户部,难不成,日后你要与琅琊王勠力同查税事?!” 楚擎笑意渐浓。 邱万山很是着急:“贤弟莫要笑了,真是如此?” 楚擎身体像后一仰:“天机…不可泄露。” 邱万山眉头一挑:“不对,你身子仰的太靠后了,有点过于故弄玄虚。” 楚擎:“…” 第203章 言师 楚擎出来的时候,户部衙署的官员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昌老二围在中间。 长身而立,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身穿玄色麒麟袍,如同视察的领导,明明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能一眼看出天潢贵胄的威仪。 身材壮的和个熊瞎子似的卫长风站在一旁,抚须微笑。 按照品级,户部官员们一一见礼,昌贤和个小大人似的微微颔首,要是客套一句,户部的官员们仿佛天大的荣耀似的兴奋的老脸通红。 邱万山作为右侍郎,自然是要上前行礼的,令楚擎极为意外的时,老邱不亢不卑,只是施了一礼,说不上热络,但也说不上冷淡。 他还以为按照邱万山的德行肯定是上去就舔。 “臣,户部右侍郎,见过琅琊王殿下。” “原来是邱大人,父皇偶有提及,户部统管天下钱粮,乃是国朝命脉所在,卫大人执掌户部多有操劳,邱大人为右侍郎,更是卫大人的左膀右臂,国朝倚重之臣。” “臣,分内之事。”邱万山微微一笑,开始说场面话了:“为君分忧,乃是臣的本分,掌管天下…” b还没装完,昌贤突然注意到了人群外侧打着哈欠的楚擎,直接给老邱无视了,神色激动快步走了过去。 户部官员纷纷让开,昌贤来到楚擎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正了正衣衫,双手施礼,弯腰拜下,朗声开口。 “贤,见过楚师,两日不见,学生甚念,今日出宫时,皇兄多有嘱托,务必问安楚师。” 一语落毕,户部官员满面震惊之色。 一句话,三个信息点,一,琅琊王不是自称本王,而是自称贤。 在昌朝,单独自称一个名字,多为在长辈或是长者面前,表示尊崇,不是尊敬,是尊崇。 第二个信息点,两日不见,甚念,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两天不见就想,信息量无疑是巨大的。 第三个信息点,琅琊王的皇兄,自然是太子,太子交代他老弟,见到楚擎要问安! 这楚擎,是入宫教算学去了,还是和俩皇子滴血认亲去了? 可更让户部官员震惊的在后面,那就是楚擎的态度。 楚擎非但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反倒是满脸嫌弃。 “马勒戈壁!”楚擎暗骂了一声,满脸不爽:“进去说,别在这乱叫。” 见到楚擎后,昌贤笑脸原本是喜滋滋的,一看前者满面险恶,顿时委屈巴巴的。 “楚师,您又生学生的气了?”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之声,大家听明白了,感情…楚擎在宫里的时候,没事总生皇子的“气”?! 卫长风也是面色微变,赶紧打着圆场:“殿下快入内,快快入正堂,其他属官皆去忙公务,还不快散去。” 楚擎猛翻白眼。 他是真不乐意了,不是装的。 本来,他计划的挺好,就查税这事,二皇子昌贤主导,至少是让外界这么认为的,到时候李家真要是狗急跳墙了,那也是搞昌贤。 现在倒好,昌贤一进衙署,见到自己和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让其他人怎么想,让李家人怎么想。 万一李家人“误会”二皇子以自己马首是瞻,真要是狗急跳墙了,再噗嗤噗嗤攮自己几刀,找谁理去,再者说了,将来出了什么事,甩锅都没办法甩。 户部官员们面色各异的散了,临走之前还直盯着楚擎看。 邱万山也看着楚擎,表情很古怪,眼珠子乱转。 昌贤一步三回头的被卫长风带进了正堂之中,老卫还给楚擎打了个眼色,让他也跟进去。 楚擎刚要跟上,邱万山拉了他一把。 “贤弟。”邱万山双眼放光:“你果然是可塑之才啊。” “什么玩意就可塑之才了?” 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当初愚兄让你只可讨好一位皇子,两者选其一,应讨好琅琊王,谁知贤弟举一反三,竟然一网打尽,高,实在是高哇。” 楚擎:“…” 邱万山满面感慨之色,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捞鱼呢,还一网打尽,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楚擎也不想解释,快步进入正堂之中。 卫长风虽然岁数摆在那,可毕竟昌老二是皇子,入了正堂后,老尚书亲自去泡了茶,将茶盏递到了昌贤面前。 昌贤接过之后,一转头,又递楚擎面前了,极为恭敬。 卫长风气的够呛,又不好说什么。 楚擎接过了茶盏,一转手,又递给卫长风了,满面堆笑。 “卫世伯辛苦了,快喝点茶歇息歇息。” 卫长风抚须一笑,接过茶杯坐下后呷了一口,还扫了一眼昌贤。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亏你还是皇子,一点礼数都不懂,看看人家小楚多会来事。 今天下朝的时候,卫长风被黄老四留下了,俩人去议政殿狗狗搜搜的谈了大半个时辰。 黄老四给卫长风交了个实底儿,得查账了,必须得查了,国库现在穷的耗子进去都是掉着眼泪出来的,临走之前还得留几粒大米算是接济接济大昌朝了。 根据千骑营的调查,贪墨税银这种事,几乎成常态了,尤其是那些出自世家门阀的地方官员,更是有恃无恐,截留七成,送到京中三成,可谓是骇人听闻。 而最让黄老四愤怒的是,臣子们都知道这个情况,就好像变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似的,要是有地方官员没有截留,送到了州府,照样被贪墨。 不是说没有好官,有,可同样一个州府,人口差不多,你要是不截留,送到京中的税银可比我们这高了一大截,那谁能容你,大家都贪,就你不贪,没说的,弄死你! 如果说一家一姓这么干,黄老四直接让千骑营抄家,就是灭门诛九族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 可问题是世家门阀之间虽有争斗,可一旦有人侵犯到了他们的共同利益或者核心利益,就会团结在一起奋死抵抗,无论是谁,哪怕是天子也不行。 可笑也就可笑在这,大家都说天子是九五之尊,可真正无处不在的,不是天子,而是世家门阀和地方豪族。 黄老四已经下定决心了,别玩什么前戏试探了,要整就整一把大的,一步到位,先从李家来,搞了李家,震慑其他人,不求将以前贪墨的钱粮吐出来,只要能以后杜绝这种情况就行,这也是他作为天子最大的让步了。 其实说是让步也是无奈之举,真要是逼的狠了,黄老四刚刚登基,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杀鸡儆猴,李家就是这个鸡,不过这个鸡很有战斗力,老中青三代,老的是三朝老臣,中的吏部左尚书,年轻一代不是主政一方的官员就是颇有才名的士林中人,所以黄老四才把昌老二退出来,换了别人,哪怕是陶少章或者卫长风这种重臣,都未必能镇得住场子。 第204章 团伙 老卫看着楚擎,百味杂陈。 谁能想到楚擎来户部才短短几日,如今竟然简在帝心了。 关于楚擎被关押在天牢的事,他也知道,非但如此,他还想去求情来着。 只不过当时太子病重,黄老四哪有心思搭理臣子们,卫长风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上朝的时候,黄老四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所以卫长风等臣子也确定了,太子应该是好转了,要是太子挂了,黄老四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乐呵呵的。 下朝的时候,老卫一看天子似乎心情很好,就准备去找黄老四求求情。 也由此可以看出来,卫长风挺仗义的,说罩着楚擎就罩着楚擎,不像某些王八蛋,捕风捉影以为楚擎挂了,这还尸骨未寒,第一时间就去投敌了。 也是巧了,没等卫长风去敬仪殿,孙安先找到了卫长风,说黄老四召他。 到了敬仪殿,黄老四先开口,说了一下让二皇子查税这事,名义上是让老二来,实际上让楚擎暗中主导。 卫长风很奇怪,天子怎么这么看重楚擎? 老四说了,楚擎应该,可能,或许,好像是个人才,具体是或不是,天子也不是特别确定,就看查税这差事办的怎么样,办好了,加官进爵,办不好,爱死哪去死哪去。 黄老四还是比较信任老卫的,给楚擎夸了一顿,说这小子懂医术,特别“勇敢”,直接给麒麟石砸了,闹了个大误会,之后又给太子救了,大致给楚擎这几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当然,没说楚擎怎么教他泡妞和忽悠妃子这事。 除此之外,黄老四还说了,让卫长风没事在户部衙署的时候多给楚擎灌输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尤其是多说说天子的事,比如天子多勤勉啊,天子多爱惜人才啊,天子多体恤下属之类的,而且皇宫也是个好地方,太监们懂礼数,宿卫们尽忠职守,宫女们长的贼带劲等等,和个传销头子似的。 大昌朝就是这熊样,宫女多的用不过来,所以有的时候皇帝开心了,也会赏一些宫女给臣子把玩把玩。 黄老四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在宫中溜达,见到哪个宫女长的磕碜影响心情了,就直接赏给臣子们了。 当然,要是入宫主动勾搭宫女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卫长风很懵逼,自己没事和楚擎说这玩意干什么,你是天子,他是官员,还是不入流的官员,你要觉得楚擎是个人才,往死里使唤就完事了呗。 但是老卫也没好意思问,天子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应声,之后老四交代完了,他就给老二带出宫回了户部衙署。 “楚师,皇宫一别,贤未送行,心中多有挂念,更是愧疚在心,今日见到楚师在户部当差,贤应持礼言谢。” 说完后,昌贤又施了一礼。 楚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不在意。 不是他拿架,而是觉得应该的。 要不是他,昌老二估计得被天子和太子怀疑一辈子,再者说了,要不是这小崽子,他哪能在天牢里担惊受怕那么久,光施礼有个屁用,按照正常流程都应该给精神损失费。 昌老二很恭敬,非得让楚擎坐下后他才落座,还又给楚擎泡了杯茶。 一旁的卫长风看的满腹疑窦。 要说这二皇子吧,老卫多多少少还有些了解,挺混账个小子,性子不算温和,虽然不能称之为乖张暴戾,却也不是什么贤王,不过元日之后倒是转了性子,也不与外朝臣子结交了,整日只在宫中读书,甚至主动将封地给交还给了宫中,空留一个王爷的头衔。 当时还有不少读书人,说二皇子是以退为进,故意留在京中,想要争圣宠觊觎太子之位。 老二也是个狠人,主动上书,要去边关军中历练,如天子当年一般为国镇守边关。 然后又有一群读书人阴阳怪气了,说太上皇当年就是镇守过边关,后来回京夺了大宝,当今圣上也是如此,去过边关待过几年,之后也是回京夺了大宝,二皇子琅琊王这是不是要效仿他老子和他爷爷啊,去边关收买人心,到时候资本累积的差不多也回来和太子抢一抢皇位? 不得不说,键盘侠这玩意,从古至今一直就有,反正不管怎么做,都能挑出错处。 不过也是因为这事,老二着实赚了一波好感,卫长风就觉得老二挺不错的,愿意远离权力中心去边军历练,很懂事。 在老卫这些经历过八龙夺嫡的臣子眼里,什么龙子龙孙,越少越好,最好就留个太子,其他皇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黄老四没同意,一票否决权给否了,主要是怕昌贤死边关,孩子再也不好也是自己的种,还是有些舍不得,再一个可能也打着备胎的主意,毕竟太子那身体情况都已经到了家属快要签字的地步了。 “殿下,卫大人。” 邱万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副“咱是个团伙”的模样说道:“下官已将周围的文吏支走了,是否谈谈查税之事。” 说完后,邱万山转身将门关上。 楚擎都看乐了。 老邱这是怕卫长风和昌老二不带他玩啊。 卫长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先去外面候着,本官还有事交代楚擎。” 邱万山老脸一红,称了声是,又走出去了。 “琅琊王殿下。”卫长风轻咳了一声:“陛下今日已是交代臣查税之事,不知殿下可有章程。” “卫大人。”昌喻歉意一笑:“本王与楚师有些私事要谈。” 卫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谈便是。” “老大人可否移步等候片刻。” 老卫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老子的衙署,老子的正堂,你让我“厨去”? 闹心归闹心,老卫还是站起身,背着手出了正堂。 肘,厨去就厨去,谁叫你是皇子呢。 正在正堂外面邱万山一看卫长风也出来了,满面不解:“老大人您怎么也出来…” “与你何干。”卫长风骂了一声:“整日就知做些无用之事。” 邱万山一脸懵逼。 啥玩意啊,我说什么了就喷我? 卫长风的确有理由喷他,老卫以为刚被撵出来的邱万山心里在嘲笑他。 天地良心,邱万山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然,有一说一,如果他知道老卫是被赶出来的话,肯定会内心里嘲笑一番,老卫也不算是骂冤枉了。 ………… 大哥们我说的是一天至少更五章,不是一个小时至少更五章,咱都讲讲理,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喝茶投投票给个好评什么的消消气。 第205章 卦象 正堂内,没了外人,昌贤第三次施了一礼,眼眶子都发红了。 “楚师,在宫中,学生无法言谢,若不是您,学生与皇兄,怕是这辈子…” 昌贤弯着腰,神色激动:“若不是楚师,父皇与皇兄,不知要何时才能知学生心迹,此恩,恩同再造。” 还是那句话,误打误撞。 当时楚擎在韬武殿的时候,关心自己是死是活,哪有心情详细解释输血不是换命,对昌贤的态度很敷衍。 也正是因为敷衍,皇字头爷仨才以为楚擎是有意为之,而作为当事人的昌贤,打心眼里感激楚擎给他表明心迹的“机会”。 楚擎站起身将昌贤扶了起来,露出了一丝苦笑:“过去就过去了,不用天天挂在嘴上。” “楚师心志高远。” “你记心里就行。” 昌贤抬起头,笑吟吟的:“楚师总是这般风趣。” 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我不是风趣,我是认真的,别总嘴上说啊,你记在心里才行,记一辈子,没事就给我点好处什么的,这才是报答恩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昌贤略微感慨:“楚师有所不知,当年父皇还未登基时,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为学生算过一卦,说学生若是命中遇一贵人,必成一代贤王,辅佐天子开创盛世。” 楚擎心不在焉:“那不挺好的么。” “那时父皇还是王爷,学生连世子都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将来要如何封王,父皇登基后,学生依旧觉得那道人算的不准,学生本就是皇子,哪里还有比学生更加尊贵之人,而且学生自认允文允武,行事更加果断,远远比皇兄…” 楚擎赶紧摆手:“大哥,我管你叫哥行不行,以后你别和我唠这些心路历程了,什么好事啊,天天逮谁和谁说。” 昌贤笑嘻嘻的:“贤只与楚师说。”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发现这孩子变皮了,主要是那逼嘴还闲不住。 之前见的时候,这孩子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好像他老娘突然要改嫁王叔叔似的,就没见笑过,惜字如金。 不笑也就算了,之后见的那几次,开始哭了,在天牢也哭,在韬武殿也哭,哇哇哭。 现在好了,不苦大仇深了,也不哭了,开始乐了,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张嘴,和个棉裤腰似的,什么都往外说。 还真是这么回事,就楚擎知道的宫里那点破事,什么二皇子暗害太子,天子不孕不育,太子装疯卖傻之类的,都是昌贤给捅咕出来的。 “学生觉着,楚师就是学生的贵人。” 说到这里,昌贤扭头看了眼房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其实父皇刚登基时,学生并不愿意与皇兄争太子之位。” 楚擎算是服了:“我是看出来了,你应该是八辈子没说过话了,这样哈,你今天一次性说完了,就今天这一次,以后不准再提,我也装什么都没听过,行吧。” “学生也不知为何,好多应该烂在肚子里的话,烂一辈子的话,想说出来,不知该和谁说,学生信得过楚师,想和楚师说,说了,便不去想了。” “行吧。”楚擎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就这一次,只能说你的事,不能说狗…不能说陛下。” “学生只说自己的事。”昌贤给楚擎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坐在凳子上,笑吟吟的:“学生当初本不想与皇兄争太子之位,只是又想到了那三道隐门传功长老的卦象。” “他不就说你会遇到贵人吗,遇到贵人成为一代贤王,和你想不想当太子有什么关系。” “那道人说,说是这贵人不来这昌朝,我必为帝!” 楚擎哭笑不得:“遇到贵人,你成王爷,遇不到贵人,你就当皇帝?” “是如此,道人说,若是未遇贵人,我为帝,却是殇帝,昌朝数百年国祚将要毁于学生手中,昌去夏来。”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你爹…不是,陛下知道吗?” “父皇当时在边关,并不知情。” 昌贤摇了摇头,小脸皱巴巴的:“三道隐门是大昌朝的国教,历代天子推崇有加,为学生算了一卦,学生不敢信,却也偶会想起。” 说到这里,昌贤自嘲一笑:“那时学生还在想,若是我真成了皇帝,一定要做个好皇帝,造福天下,开创盛世,证明给三道隐门的长老看,他那卦象算错了,若是再胡言乱语,便派兵烧了他们三道峰的山门。” 楚擎翻了个白眼:“就你说的这话都能证明你不是个好皇帝了。” “楚师教训的是,学生以前,性子乖张,非是良善。” “不过你能认识到错误,并且加以改正,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因遇到了楚师,楚师就是学生的贵人,道人说,贵人来到昌朝后,我必会成一代贤王,学生愿做贤王,愿跟随楚师学本事,辅佐皇兄开创大昌盛世。” “等一下。”楚擎神情微变:“贵人来到大昌朝,什么意思?” “是如此,道人当时便是这么说的,贵人来到昌朝。”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说是在大昌朝或者中州大地上遇到贵人,好理解。 可问题是,这贵人来到大昌朝…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难道这贵人,真的是自己,自己,可不就是“来”到大昌朝了吗。 原本楚擎还当个故事听,什么算卦之类的,不是不信道人会算卦,而是一般人碰不到。 关于算卦,或者说是算“命”这种事,楚擎认为道家肯定是精通的。 上一世的时候,他有个发小,也是刚出生的时候遇到了个道人,那道人给尚在襁褓的发小算了一卦,说这孩子将来是掏粪的,不是当偶像出道,就是掏粪的。 发小他老妈还真信这一套,不过信归信,却想要给孩子逆天改命,打那之后省吃俭用给发小凑钱上学,天天督促学习,严厉的不行。 后来发小也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了,而且还是国内知名的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当了医生,算是出人头地了。 可事实上,还是如道人所说,因为发小是肛肠科的主治大夫。 所以对于道人算卦这种事,楚擎还是比较信的,挺邪门。 “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让他给我也算上一卦。” 昌贤笑道:“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雨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已过八载,学生再未见过。” “哦,那就算了,见着再说。” 楚擎心里暗暗纳闷。 雨道人,听这名就觉得不靠谱,还雨道人,是个水货吧? 第206章 遭遇官僚 从前的事,过去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掰扯,楚擎也不在乎。 什么道人啊,卦象啊,老二的心路历程之类的,他毫不关心。 扯了会闲篇儿,楚擎想谈正事了,给直属领导晾在外面和领导的领导谈话可是大忌,这事要是发生在邱万山身上,邱万山都得三省吾身,属于是职业生涯中的污点,这种常识性错误可不能犯。 快步走了出去,恭敬的给老卫迎了进来,泡了茶,很殷勤。 卫长风很满意,他就喜欢这样的属官。 老卫不喜欢拍马屁的官员,但是架不住楚擎是当着皇子的面拍他马屁。 看看,连你个皇子都不鸟,小楚就对老夫恭敬有加,倍有面儿。 邱万山也跟进来了,他怕楚擎仨人不带他玩。 开玩笑,天子亲口交代的差事,皇子都来了,这可得好好表现。 四人分别落座,卫长风率先开口。 “陛下今日面授机宜,却不知殿下可有章程。” “外人”面前,昌贤又是那副二皇子的模样,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 “父皇言,税,钱粮也,关乎苍生,关乎国朝兴衰,贪墨者,小人、恶人、贼人、奸人,岂可视若无睹,国有小人、恶人、贼人、奸人,人人身居高位,人人主政一方,肥私害民,龙颜震怒。” 卫长风微微颔首:“所言极是,钱粮是国朝重中之重,贪墨的,是国朝钱粮,也是民脂民膏,陛下震怒,我等必然要为君分忧。” 邱万山附和道:“为君分忧,是为臣子本分,陛下将此事交于我等,敢不用命。” 说完后,三人齐齐看向了楚擎。 楚擎一脸懵,见到邱万山不断打眼色,这才连连点头:“对对,我也是。” 昌贤再次开口:“今日我等聚在此处商讨税事,极有必要,父皇所言,字字见血,发人深省。” 卫长风:“臣自当与殿下勠力,不敢懈怠,势将税银之事查个一清二白。” 邱万山:“排除万难,不畏艰险,不负陛下重托。” 三人再次看向楚擎,楚擎眨了眨眼睛:“我也是?” 昌贤:“父皇极为重视此事,整日夜不能寐,闭眼皆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叹息连连。” 卫长风:“陛下仁德至善,臣汗颜,臣亦是每日回到府中寝食难安,每每想到国库空虚,便愁苦万千。” 邱万山:“下官感同身受,何尝不是如此。” 三人还是看向楚擎。 “对,我也…” 楚擎顿了一下,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还是没忍住。 “殿下,卫大人,邱大人,咱…咱唠点干的行吗,是,我知道陛下至仁至善,知道殿下想要为君分忧,知道卫大人心系百姓,知道邱大人逢迎拍…知道邱大人也心系百姓,下官都明白,可咱还是抓紧时间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吧,行吗。” 楚擎算是服了,感情天子让你们搁这开马屁交流大会呢,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水字数呢? 卫长风老脸一红:“楚署丞说的是,查税这事,是应先商议出个章程。” 看向昌贤,卫长风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昌贤微微一笑:“本王哪里懂这查税之事,便是算学,也是才学了几日罢了。” 看向邱万山,昌贤问道:“右侍郎是户部老臣,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邱万山直起腰,沉默了片刻,道:“这查税一事,关乎国朝命脉,天下钱粮,乃是重中之重,应查,详细的茶,仔细的查,彻底的差。” 邱万山看向楚擎:“楚署丞以为呢?” 楚擎张了张嘴。 我特么以为个屁啊以为,我以为你们仨说的全是废话。 卫长风,楚擎不敢得罪,邱万山,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只能看向昌贤。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你来户部这事,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传到李家人的耳里,咱别墨迹了,你就直接说,应该怎么办。” “不错,楚师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昌贤又看向了卫长风:“卫大人觉得下一步应该如何做,父皇早就与卫大人多次提及此事,想来卫大人早有谋划。” “老夫自然是谋划多时。”卫长风看向邱万山:“那万山便和殿下说说,老夫是如何谋划的。” 邱万山一脸懵逼。 你怎么谋划的,我哪知道啊。 不过邱万山毕竟是久经沙场,微微点头,笑着看向了楚擎:“本官与卫大人是如何谋划的,楚署丞也知之甚详,那便与殿下说说吧。” 楚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这一次,他明白了,彻底听明白了。 感情这仨人是鸡毛主意都没有啊,坐半天,废话没少说,正事一点都没有,光扯皮了。 别人可以不着急,楚擎不急不行。 如今他已经“浮出”水面了,越快搞定李家,他楚府越安全,哪有心情和三个“官僚”在这假大空。 “最早查萧县的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之后也多次去了萧县搜集证据,虽然没什么收获处处碰壁,但是这个案子他是从头跟到尾的,光看账目没用,先找陶大人,了解了解情况吧。” 楚擎话音一落,昌贤连连点头:“楚师所言极是,本王也是如此想的。” 卫长风:“本官原本是就是做此打算。” 邱万山:“不谋而合。” 楚擎:“…” 有了思路,几个人可算不再扯皮了,楚擎也是坐的浑身难受。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卫长风执掌户部多年,要是连查税都不会查,还当什么尚书了,赶紧告老还乡回老家卖烤苕皮去吧。 至于昌贤,那可是曾经想要当皇帝的人,如果连怎么对付一个县令都没主意,当什么皇帝,找个超市门口先摇明白再说吧。 邱万山更不用说了,知道内情最多的就是这家伙,甚至还一度打入敌人内部。 可就是三个应该是王炸的组合,表现的和个刚出道的素人似的,很不对劲儿。 事情就这么定了,卫长风让人将萧县这么多年来的账目全翻出来,命人重新核查一遍。 邱万山则是列出李家子弟的名单,尤其是李家的地方官员,看看是不是也贪钱了。 至于楚擎,则是和昌贤前往大理寺,找陶少章了解了解案情进展。 第207章 组建团伙 离开户部衙署,楚擎这才见到门口竟然站着三十个腰间挎着长刀的禁卫,福三正蹲着门口和一个宿卫侃大山。 见到昌贤出来了,禁卫们迅速散开,昌贤进入轿中。 正好邱万山追了出来,对楚擎打了个眼色。 俩人来到旁边,邱万山压低声音说道:“贤弟,一会莫要忘了,在殿下面前多为愚兄美言几句。” 楚擎哭笑不得:“你跑出来就为这事啊。” “那还能有何…哦对,主要是担忧贤弟安危,今日过后,势必与李家撕破脸皮,贤弟小心为上。” “你能这么快就想出瞎话,我姑且就信了吧。” 邱万山讪笑一声,随即正色道:“还有一事,愚兄要传授你,这可是经验之谈。” “什么事?” “与天潢贵胄相处,必要不亢不卑,不可过于低微。”邱万山正色道:“记住,你是文臣,亦是读书人,想要仕途坦荡,切莫落下个巧言谄媚之徒的名声,愚兄虽是能屈能伸之辈,可面对皇族子弟,却也需表现出文人傲骨,你也要如此,可是懂了。” 楚擎点了点头:“明白了。” 正好轿子里的昌贤掀开了轿帘,伸着脑袋喊道:“楚师,可否与学生共乘一轿前往大理寺?” 楚擎回头摆了摆手:“不了,轿子太慢,我不习惯。” “也好。”昌贤钻出了轿子,笑道:“那学生也骑马。” “这是什么话,骑马多有不便。”邱万山一甩长袖,满脸文人傲骨的表情教训道:“殿下是皇子,岂能骑着马招摇过市,还是下官背着殿下吧,下官比马儿跑的快。” 楚擎:“…” 昌贤一脸恶寒。 他并不觉得骑着马比骑个大活人还要“招摇过市”。 楚擎似笑非笑,悄声道:“邱大人,你不说得不亢不卑文人傲骨么。” “他可是皇子,王爷,是我大昌朝天家血脉,那身子,可不是他自己的。” “不是他自己是谁的?” “而是苍生黎民百姓的,若是骑马摔着了,不知多少人要担忧的夜不能寐。”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赶紧给李家的狗腿子都查出来,拜拜。” 回到衙署外,叫上福三,楚擎准备步行,昌贤则是并肩跟着。 禁卫们散开后,楚擎这才看到,领头的宿卫竟然是太子卫率的童归。 略显诧异,太子的保安头子,怎么还负责二皇子出宫后的护卫工作? 随口问了一声才知道,原来是太子昌喻安排的,不放心老弟出宫,给童归等人弄出来了。 昌贤不是太子,只是个老二,所以宫中并没有狗腿子。 正常来讲的话,每个皇子都有护卫,不是禁卫,就是护卫,只不过昌老二虽然脑袋上顶个王爷的头衔,却把封地给退了,更没有开牙建府,也就没有所谓的属官亲随。 二人边走边聊,楚擎回想起刚刚在衙署正堂之中三人一直打马虎眼的态度,满腹疑窦。 “卫大人当初给我叫到户部衙署,就是为了查税银,萧县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可今天怎么一副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 昌贤哑然失笑:“像楚师这般为国为民大公无私之人,自然不会深想其中道理。” 楚擎老脸一红:“怎么说?” “卫大人有所顾虑,查税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李家狗急跳墙,或是联手其他世家门阀,卫大人怕学生难顶这巨大压力抽身而退回到宫中,那剩下的烂摊子,自然就是卫大人来收拾,李家与其他世家门阀的矛头,也定会指向卫大人。” 顿了顿,昌贤继续说道:“学生虽是皇子,却年岁幼小,卫大人更是怕学生急功近利急于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做事毫无章法或者冲动率性为之。” 楚擎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老卫打马虎眼,而是这老家伙不信任昌贤。 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昌贤岁数小,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不知深浅轻重瞎捅咕一顿,万一捅错地方再给李家捅急眼了,甚至是各方势力联手,最后昌贤再仗着皇子的身份直接溜了,顶锅的不还得是老卫吗。 正是因为有此顾虑,所以卫长风才顾左右而言他,不想让昌贤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反而想先探探昌贤的口风,或是先看看昌贤要如何办这差事。 想通了老卫的态度,邱万山自然也好理解了。 老邱更不是傻子了,不言胜先虑败,最后如果没干成,谁出的主意或者谁表现的最活跃,那么谁就顶锅。 所以邱万山就得把握好一个度,出最少的力,刷最多的存在感,如果这事成了,得让天子记住他,如果这事没成,还不能让李家知道他参与了的太深再打击报复他。 所以相比来说,邱万山比卫长风还难做。 “这官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混的。”楚擎侧目看向昌贤:“那你呢,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想的。” “自然是以楚师唯马首是瞻。” 楚擎似笑非笑:“怎么的,你是和卫大人似的,有所顾虑,还是和邱大人似的和稀泥?” 昌贤不乐意了,急吼吼的说道:“学生真是如此想的,楚师如何交代,学生就如何做。” “开玩笑呢,看把你急的。” 楚擎哈哈一笑,突然觉得这小崽子挺有趣的。 一时之间,楚擎倒也是感慨万千。 修韬武殿那会,还想着找个皇子当靠山,结果这阴差阳错之下,成了皇子的“老师”,成了老师不说,还成了救命恩人,而且一“救”就救俩买一赠一。 楚擎能感受到,昌贤的确是很感激自己,不是虚与委蛇,最古怪的是,对自己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或许出于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或许是出于那个什么水道人还是雨道人的卦象,昌贤真把他当成了命中的贵人了。 大理寺不远,三十个禁卫将楚擎和昌贤护在中间,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不过几乎没人认识昌贤,认识昌贤的人都在衙署中办公,不认识的却也知道是贵人,离的远远的。 楚擎很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一出门才带三十个狗腿子啊。 第208章 小陶的曙光 别说大理寺,就是其他衙署,来了人,得先通禀。 但是皇子来了,大理寺的官员得出来排排站的迎接。 这也就是现在昌喻改了性子,换了以前,都不用特意走过来,派个禁卫通知一声,陶少章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见皇子。 大理寺正卿不在,陶少章带着一群官员快步走了出来,按照品级站好行礼。 楚擎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甭管是古代还是后代,只要是领导来了,就是老娘预产期到了也得跑出来迎接,折腾一通后,快一点半个小时,慢一点磨磨唧唧小半天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领导闲得慌还是属官下属闲得慌,好像没人迎接领导双腿就灌铅了一样。 陶少章施了礼,见到楚擎站在昌喻身后,面露惊喜之色。 楚擎微微一笑。 看得出来,小陶还是挺关心自己的,估计是和邱万山一个熊样,以为自己死宫里了。 昌贤代表他老爹,满面亲切实际心里不以为意的问候了一下看似操劳实则都在班房里睡大觉的大理寺官员们。 双方气氛很友好,严肃不失活泼,昌贤既体现出了皇权的尊贵也体现出了天家的亲民和接地气,大理寺官员不亢不卑,既表现出他们是舔狗又体现出他们的文臣傲骨,表明他们是一群有傲骨的舔狗。 还没楚擎脖子高的昌喻,往那一站,不断微笑颔首。 足足墨迹了一炷香的时间,陶少章这才带着昌贤和楚擎往正堂走,同时暗自猜测这俩人怎么搅合到一起去了。 楚擎不想去正堂,人多眼杂,随意说了声去陶少章的班房谈事情。 在旁边领路的陶少章微微一愣,连忙给楚擎打了个眼色,大致意思就是别没大没小的,琅琊王这小比崽子还搁这呢。 昌贤多聪明啊,笑道:“那便去陶少卿的班房吧,一切以楚师为主。” “杵尸?”陶少章懵了:“杵尸是何人?” 楚擎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 陶少章下意识问道:“二皇子殿下为何称你为师?” 昌贤轻咳了一声,陶少章老脸一红:“下官冒昧,失了身份,殿下莫怪。” 嘴上这么说着,陶少章更好奇了。 到了班房,陶少章又是泡茶又是给昌贤让到了主位,眼珠子滴流乱转,想不通为什么昌老二对楚擎这么恭敬。 楚擎摆了摆手,让陶少章别瞎忙活了,笑道:“陛下吩咐了,让琅琊王殿下负责查税这件事,先从萧县开始。” “此话当真?!”陶少章激动够呛:“当真可以查,大查特差,光明正大的查?” “那有什么当真当假的。”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是觉得我和你胡说八道呢,还是陛下胡说八道呢。” “你。” 楚擎:“…” 昌贤看向楚擎,笑道:“楚师与陶少卿,是旧识?” 楚擎点了点头。 昌贤又问:“至交?” 楚擎犹豫了一下,交不交的,说不准,反正现在和人家的大丫鬟搞商务合作呢。 陶少章反应过来了,连忙点头:“下官与楚公子是至交,深交,患难之交,生死之交,相濡以沫的交啊!” “既陶少卿是楚师至交,那本王便安心了。”昌贤微微点头:“本王不通算学,更不懂稽查之事,父皇只是让本王挂个名头罢了,查税之事,还需仰仗楚师与陶少卿了。” “不敢不敢,下官分内之事。” 陶少章倒是挺兴奋,黄老四终于拿萧县当事办了,给二皇子都整出宫了。 可兴奋归兴奋,陶少章多多少少还有点别扭。 这“师”字,如今这么不值钱了吗,自己的爹是太子少师,楚擎也成“师”了。 不过小陶同学也不在乎,他和他老爹各混各的,有没有人和他老爹抢饭碗都无所谓,他就在乎萧县这事。 其实最开始吧,陶少章就是接到“线人”举报了,说萧县烂到了根子,萧县大魔王李木贪赃枉法,百姓苦不堪言。 小陶身为大理寺少卿,岂能坐视不管,查呗,这一查,给贪污的事查出来了,之后没的说,调查取证。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小陶就是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私人恩怨。 可没成想,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小陶同学这个憋屈啊。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萧县,当地县老爷,也就是萧县大魔王李木,给小陶同学整的颜面大失,往难听点说,那叫阳奉阴违,嘴上说的配合调查,实际上根本不拿陶少章当个干粮,往好听点说,那就是和玩煞笔一样给陶少章耍的团团转。 找人问个话,大家和躲瘟神似的。 住个客栈,东西被人翻了。 吃个饭,下泻药了。 最恶心的是睡一觉,马还被偷了。 去了萧县县府,理论了几句,李木非说陶少章以权压人不讲理,说不过了还要打他李木,满哪嚷嚷,完了还找出一千多个人证。 陶少章是什么,是文人,而且是个讲理的文人,哪是李木这种盲流子似的官员的对手,就带个小厮,气势汹汹的去了,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还不是一次,所以说这事,已经不单单是查税的事了,还夹杂着很大程度的私人恩怨。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李木就是个小小的县令,连大理寺少卿都敢欺负欺负,对待治下的百姓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也由此可见李家得有多猖狂,要知道萧县距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算的上是天子脚下的脚旁边了。 而陶少章委屈就委屈在这。 好歹是大理寺少卿,去了萧县两次,越去越年轻,第一次去,被人家当儿子似的戏耍,第二次去,被玩的和孙子似的,萧县大魔王还说了,第三次还敢来,直接让他回炉重造。 先是委屈,再是闹心。 账目核算出来了,但是没更多的铁证,如果是别人,光是账目就可以将人拿下了,可李家不同,还需要更多的铁证,得铁证如山才能将这案子彻底坐实。 然后小陶同学就很闹心了,天子一直在打太极,明显不当回事。 闹心了一段时间,陶少章愤怒了。 愤怒来源于天子的不闻不问,来源于他突然知道,萧县这种情况已经是常态了。 所以愤怒的陶少章已经做好“老娘和你拼了”的觉悟,查,就查,查不着也查,反正啥也不干,就是查,天子不管是吧,诶,可以,我天天上奏折,天天在朝堂上叫唤,天天刷存在感,我烦死你,丢人呗,大家一起丢人,我陶少章丢人,拉着天子丢人,拉着李家丢人,大家一起丢人,当然,跟着丢人的,还有他爹陶瑸。 而现在呢,委屈,闹心,愤怒的陶少章,终于看到了曙光,二皇子昌贤和楚擎的脸上,散发着希望的曙光。 陶少章想要争一口气,他不是想证明他了不起,他是要告诉萧县所有人,他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假以时日,他一定要再去萧县,他要当爹,他要当爷爷,最重要的是,他得给他的马找回来。 第209章 惨状 楚擎将想法一说,陶少章打开了书柜,拿出了抄录的卷宗放在书案上。 一边让昌贤看,一边泪汪汪的讲述着他在萧县的所见所闻。 昌贤听了一会,小眉头皱成了川字,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色了。 作为一个立志要当一代贤王的皇子,昌贤满腔怒火。 随着陶少章的诉说,楚擎和昌贤对萧县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不提陶少章当儿子当孙子的那些破事,单单说当地民生情况,一个字,特么惨,俩字,真特么惨! 萧县三面环山,登记在册的民户八千有五,按一户五人来算,就是四万多人,这还是往少了算,要知道昌朝一户十几口子的都有,还不算隐户。 就算四万人吧,单单这四万多人,着实是让李木给玩明白了,摆弄的明明白白。 昌朝的赋税规定是二十一岁的丁男和十八岁以上的中男,都有授田,其中八成是口分田,剩下两成为永业田。 而受田丁男,要承担交纳赋税和服徭役的义务,这个是强制性的,必须每丁每年向朝廷交纳租粟二石。 除了交粮食,还得干苦力,每丁每年至少至少要服徭役二十天,如果是闰月的话,买二十日赠二日,就是得干满二十二日。 如果没有徭役,就纳绢或布匹代替,也就是“庸”,按天算,一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 当然,有时候破事比较多,不可能就让你满打满算就干二十天或者二十二天,得加班,如果加班到二十五天的,免调,加班三十天,租调全免。 也不可能可着老百姓往死里祸害,昌律规定是加班不能超过三十天。 昌律是这么规定的,可事实上呢,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贪墨税银这事,也分为入门,进阶,以及王者级的。 先说入门级的,难度系数最低,也是最为普遍的,那就是瞒报。 不是瞒报税银,而是瞒报人口,距离京城越远的地方,越是如此。 一个县有五千人,户籍就造册三千人,收了五千人的“税”,就给三千人的钱,因为我就登记三千人。 其次是进阶级,这个就稍微带点技术含量了,不常见,但是也不少。 进阶级就是官商勾结,走的是高端市场,不可着老百姓祸害,可着朝廷祸害。 比如某个县受灾了,那朝廷就得拨钱拨粮,钱是用来盖房子修路赈灾的,粮是给灾民吃的。 然后呢,随便写个折子,说是存的官粮受灾全毁了,私底下在联合富户或者地方豪强抬高粮价,将官粮以商贾的名义往外卖,等于是先赚了一笔官粮的钱,再贪一笔朝廷赈灾的钱。 那么问题来了,发大水降大雨天塌地陷这种事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不是你想有灾就有灾,怎么办? 好办,人造! 写个折子,闹匪灾了,常用这种进阶版的多是沿海地区,也就是东海区域,直接让瀛人背锅,说来了群瀛人坐着小船咔咔咔连杀带抢的,损失惨重。 那朝廷就寻思了,是派兵性价比高,还是给钱性价比高,那肯定是后者啊,然后就拨钱。 之所以说是进阶版,因为涉及到了当地的屯兵卫,想玩这种套路的,必须和当地的武将们串通一气,属于是文武一起贪,钱来了,就地分赃,公平,公正,公开。 而第三种,也就是王者版的,极少,技术含量多,难度系数高,操作流程复杂,还得有足够硬的关系,也就是类似于萧县李木玩的花活,大多都是原创,不抄袭,偶有致敬。 所谓王者版,就是弥补了入门级的不足,丰富了进阶版的内容,取长补短集各家所长融为一体,从而将老百姓坑的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首先是税银,李木两头吃,百姓交了粮,李木虚报数字,截留了大头,小头送到京城,运用了入门级的技术手段,那就是瞒报人口。 再说灾情时期,李木召苦力,说是通路修田,实际上是开山采石,然后再卖给当地商贾,完了这个期间,还要让朝廷拨钱赈灾,丰富了进阶级的内容。 小灾,往中了报,死一个人,说是死十个人,一户受灾,说是十户受灾。 中灾,往大了报,死一百个人,说是死一千个人,一百户受灾,说是一千户受灾。 要是真遇见大灾了,那完了,李木恨不得说是天塌地陷世界末日灭霸重生了。 没有灾,也没问题,人造,不过不是说闹匪患,而是往山上运石头,运了之后堵路,非说是闹地龙,或者烧田,非说是雷劈的,总之手段百出花样繁多,一年到头受灾两三次不算少,五六次也不算多。 除此之外,还巧取豪夺,大肆收地,百姓没钱吃粮,那就卖身为奴,或者卖地。 最让人齿冷的是,收了人家的地,让人家成奴仆,不写地契,也不换奴籍,或者说是两份地契两份奴籍,百姓知道一份,朝廷知道一份。 这也就是说,百姓在萧县,有一个算一个,是得服徭役的,而等要按照人口交税的时候,又是按照造册的名字往上交,越少越好。 服徭役,给李木干的是私活,虽然是私活,但是人家服徭役了吧,那朝廷就拨钱给粮,然后,李木再把钱粮给贪了,人家是中间商赚差价,他是中间商黑吃黑。 说是叫萧县,不如叫李县,从上到下,从小到大,都是李木一个人说了算,不知逼死了多少百姓。 就说这“逼死”二字,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会去死? 被逼的百姓,本身就没了户籍,连奴籍都没有,说是流民都不为过,离开了萧县,哪都去不了,想要来京城讨个公道,京兆府的门朝哪开更不清楚,就算是去了,也没人搭理他,转头出了城,说不定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葬在了乱坟岗。 说得再通俗点,那萧县的百姓,离不开,死不了,走不脱,活不起。 “啪”的一声,昌贤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胸膛起伏不定。 “萧县,半日路程的萧县!”昌贤气的小脸都哆嗦了:“竟有如此之多的骇人听闻之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猛地扭过头看向陶少章,昌贤沉声问道:“为何不上报朝廷。” 陶少章就等这句话呢:“报了,弹劾了,天天报,天天弹劾,在议政殿报,在议政殿弹劾,殿下您猜怎么着?” 昌贤皱眉:“怎着了?” “没用啊。”陶少章两手一摊:“一点用都没有。” 昌贤:“…” 一旁的楚擎无比的确定,陶少章绝对是等今天等很久了,而且八成这套说辞是准备说给天子听的。 第210章 查 公允点来讲,陶少章对天子的埋怨还是没格局。 地位不同,考虑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陶少章想的是眼前不平之事。 黄老四则是要考虑杜绝以后的不平之事。 杀一个李木简单,灭一个李家也不难,杀人罢了,黄老四杀的人还少吗,都快杀的精神分裂了,也就登基之后病情才有所好转。 可杀了李木,灭了李家,让世人如何做想? 灭了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家族,其他世家门阀定会人人自危,最终团结到一起约束甚至是反抗皇权。 黄老四能够夺得大宝,兵强马壮小弟多是一方面,再一个是支持他臣子也多,这些臣子,哪个不是出自世家门阀,哪个不是代表着世家利益。 这也是黄老四最无奈的地方,世家控制着地方豪强和读书人,豪强掌握着百姓的生死,读书人掌握着百姓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说句最直白的话,世家要是团结到一起去,让读书人引导风向,说黄老四是昏君,天天就知道吃喝嫖嫖,用不了多久,很多一辈子都走不出村镇的百姓,就真以为天子什么正事都没有,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嫖嫖嫖嫖嫖了。 昌贤合上卷宗,皱眉凝望着陶少章,缓缓问道:“议政殿中,你揭露此事,李家人有何反应。” “只是拿出了账本,陛下却未过目,下官也没有提及萧县惨状,至于李家人,既未承认,也未矢口否认,吏部左侍郎说若是他李家长子李木真贪墨了官银,他必会大义灭亲亲手将李木送到大理寺监牢之中。” 陶少章弯腰施礼:“下官所言,句句如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琅琊王殿下回宫时将萧县惨状告知天子。” 昌贤哑然失笑。 千骑营无处不在,更别说萧县距离京城这么近,要是他老爹不知道的话,也不可能第一个拿萧县开刀了。 其实今天离宫之前,黄老四也没和他说太多。 虽然经过输血这件事昌贤证明了他痛改前非,可毕竟错过,差点没给太子弄死,所以黄老四对昌贤的态度还是以前那样,不冷不热,只是说让昌贤看着办,多听多看,遇到不决之事询问卫长风如何如何的。 所以昌贤很清楚,就查税这事,不止是黄老四考验楚擎,同样也考验他这个琅琊王。 “那陶少卿以为,应从何处下手?” “依下官看,殿下不如亲去萧县一趟亲眼见见如何。” 有了皇子撑腰,陶少章底气也足了:“殿下,萧县百姓苦不堪言,无论那李木再是如何粉饰太平,必能寻到铁证。” 昌贤又转头看向了楚擎:“楚师以为如何。” 楚擎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事还是魂游天外。 陶少章轻咳了一声:“楚公子,殿下在问你话。” 昌贤皱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楚师在衡量大局。” 陶少章:“…” “啊?”楚擎回过神了,看着昌贤:“你刚才说什么?” “陶少卿说不如去萧县瞧上一瞧。” “拉到吧。”楚擎连连摇头:“要去让他自己去,什么好地方啊,都说了李木在那边只手遮天,万一狗急跳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敢!”陶少章冷笑道:“有禁卫护着周全,李木想要抄家灭族不成。” 楚擎一脸揶揄:“就李木做的那些事,被揭发了,不抄家灭族?” 陶少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那可不是吗,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俩陪葬的。 一时之间,陶少章极为不甘心。 要是不去吧,根本搜集不到铁证,再一个是我马还搁那押着呢。 “殿下,陛下和你说,就是查税这事…” 楚擎若有所思的问道:“是说从萧县开始查,还是,先从李家开始查?” 昌贤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解,紧接着瞳孔微缩:“楚师的意思是…” “萧县,还是李家。” “李家。”昌贤与楚擎相视一笑,再次重复道:“李家!” “那就结了,在京城办这差事吧。”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问道:“那不找马…不是,那不去萧县搜集罪证了吗?” “陶少卿,今日离宫时,父皇说,先从李家开始查,可是懂了。” “下官怎地不懂,李木不就是李家的人么。” 陶少章说完后,望着昌贤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再是一震,猛然看向楚擎。 “楚公子的意思是…” “陛下这是明修栈道…”楚擎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暗渡宝鸡!” “宝鸡是何处?” “额…就是陈仓。”楚擎摊了摊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查的不是李木,而是李家。” 陶少章重重点了点头:“本官懂了。” 楚擎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方向,是查税银,第一步,是查萧县,萧县县令李木,就是李家人。 乍一听,查萧县李木,和查李家人是一个意思。 可往深了一想,又不是一回事。 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因为这王八蛋是李家长子,再过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还是李家的掌舵人家主。 既然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那就可以理解问,天子要针对的,是李家。 楚擎看向昌贤说道:“既然殿下叫我一声楚师,那今天我就教殿下一个人世间的真理。” 昌贤站起身,一副恭敬的模样:“学生洗耳恭听。” “打人先踢蛋,打架赢一半!” 昌贤:“…” 陶少章点了点头:“有几分道理。” 楚擎抱着膀子说道:“先干李家,李家倒了,李木算个屁啊,如果先干李木,李家暗地里使绊子处处阻挠,反正都和李家撕破脸皮了,那还不如先查李家呢。” 说到这里,楚擎看向昌贤再次确认一遍:“殿下你得确定好了,陛下是这么说的吧,先从李家开始查,而不是先从萧县开始查。” “学生未记错,父皇是如此交代的。” “那就成。”楚擎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李林,你不是搞老子吗,这次该轮到你了!” 第211章 老糊涂 见到楚擎和个变态似的,满面狞笑的叫嚷着要搞死李林,陶少章有些小郁闷。 他不想在京城查,他想去萧县。 他不想搞李林,他想搞李木。 他想要他的马! 可惜,这里皇子最大,而最大的这个小崽子,一副以楚擎为马首是瞻的模样。 最终楚擎拍了板,不去萧县了,先搞李林这朵京中并不妖艳的“交际花”。 下午这么一折腾,几乎一天过去了,楚擎部署了一下突然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计划”后,宣布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出了大理寺,楚擎和昌贤分道扬镳,前者带着福三回楚府,后者带着禁卫回宫,陶少章继续留在衙署之中回忆他与马儿放肆的青春。 回了楚府后,一入门,包管家迎了上来,说有客,贵客,尚书。 楚擎面露喜色,果然是贵客,连尚书都找上门来了。 然后包管家说是工部尚书刘勋,楚擎高涨的热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尚书带个工,干啥啥不中,狗屁不是。 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之前修过韬武殿后,刘勋也下了拜帖。 听过之后,楚擎对这位工部尚书的底线感到不可思议。 全国最大的国营包工头,竟然找一个外人翻修房子? 来到正堂,楚擎一越过门槛,满面春风般的笑意。 “刘世伯,哎呀呀,竟然是刘世伯,刘世伯亲自登门,怪不得今个一大早就听见乌鸦…不是,听见喜鹊叫,您是没看看见啊,二百来只喜鹊,排着队在房顶上叫。” 楚擎可谓是虚伪到骨子里了,回头大喊道:“快,换茶,换贡茶,换最好的贡茶。” 身后的包管家一头雾水,轻声道:“少爷,咱府里没贡茶啊。” 楚擎回头:“那就整点锯末子,贵客都爱喝锯末子。” 包管家一脸懵逼,找锯末子去了。 刘勋坐在正堂之中,虽然未起身,不过也是满面笑容。 “楚贤侄回来了,不必多礼,老夫今日下差,闲来无事,路过楚府,便来看望贤侄一番。” 楚擎快步走了进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给刘勋填了些茶水。 对于这位工部尚书,楚擎谈不上好感或是恶感,唯一的感受就是老废物一个。 好歹也是尚书,连其他衙署的左右侍郎都不怕你,甚至是吏部的郎中之流都敢在议政殿中喷他两句,一点牌面都没有,除此之外,右侍郎広高智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贪钱,连个屁都不放,啥也不是。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人家高低也是尚书,面子上肯定是要过得去的。 刘勋这老家伙也挺虚伪的,笑呵呵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 “老夫虽平日里不多与你楚家走动,却与武安相交莫逆。” 楚擎坐下后问道:“武安是谁?” 刘勋愣了一下,嘴里吐出俩字:“你爹!” “我爹不是叫楚文盛吗?” “武安是你爹的字!” 楚擎恍然大悟。 刘勋也是服了,你是亲生的么,连你爹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楚擎讪笑一声:“武安也经常…不是,我爹也经常和我提起你小子…,也不是,是我爹也经常和小子提起您。” 楚擎嘴都有点瓢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爹的字,满心无奈,武安,不是字不好,而是混文臣的,怎么能起这么一个字呢。 “反正我爹说您是治世能臣,特别的能,比刘能都能,也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乃是国之栋梁,国朝擎天柱朝廷威震天,每每提及您都是一副敬仰的模样。” 即便刘勋脸皮再厚,听楚擎这么一说,还是脸红了。 他是看出来了,这小崽子满嘴胡话,楚文盛私底下不问候他全家就不错了。 楚擎见到刘勋满面尴尬的模样,心中冷笑,这老家伙还有点逼数呢,知道自己这尚书在朝堂上几乎没存在感。 “哎呀贤侄,今日老夫来,其实也是有一桩小事。” 刘勋赶紧转移话题,他怕楚擎继续“夸”他,这一夸,比骂他都难听。 楚擎连连摆手:“那您是来着了,我楚府,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我爹说了算,我爹离京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 说到一半,刘勋傻眼了。 他还以为楚擎说的是既然是小事,他这个楚府大少爷就能做主了,而且按照正常剧本,是应该这么说的啊。 其实刘勋干什么来的,楚擎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是搞装修的,你是盖房子的。 我是个体户,你是国营。 我技术过硬,你啥也不是。 然后我去给你装修,傻吧,那要是让你学会了呢,老话说的好,教会儿子,饿死爸爸,谁搭理你。 “贤侄啊,你有所不知,武安离京前,专程来老夫府中拜会过,说是这楚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你来统管。” 楚擎一脸狐疑:“我老爹离京前特意去您家,就为了告诉您一声楚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我管?” “那自然不是,主要是说让老夫对你多关照一番,怕你在京中惹了事,没人照看。” 这话楚擎还是信的,可正是因为信了,反而更加鄙夷刘勋了,能够离京前去找你,可想而知对你是信任的,结果被关在天牢里生死不知,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见了我,都不说问一声。 原本楚擎还想面上过的去,毕竟是个尚书,可没想到这老东西都虚伪到骨子里了,满心鄙夷。 “那您是照看的挺好。”楚擎呵呵一乐,满面揶揄之色:“小子能被放出来,一定是您找陛下求了情吧。” “放出来?”刘勋一头雾水:“从哪里放出来,为何要寻陛下求情?” 楚擎也傻了:“您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楚擎哑口无言。 靠,你还不如说你根本没拿我楚家当回事了。 好歹你是尚书,竟然连我被关在天牢的事都不知道,还不如人家邱万山呢,这老头的尚书当的,那是一点前途都没有,消息也太闭塞了。 刘勋满面关切之色:“你果然惹祸了,究竟出了何事?” “额,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入宫教授算学…” “你入宫了,你还懂算学?” “略懂,就是因为麒麟石的事。” “麒麟石是什么?” “就是天子最爱的一块石头,赐给了昌喻。” “赐给二皇子做什么?” “昌喻是太子,二皇子叫昌贤。” “二皇子不是叫昌瑾么?” “昌瑾是长公主,昌…” 楚擎说不下去了。 感情这不是个老废物,是个老糊涂虫啊。 看着一脑袋问号的刘勋,楚擎都怀疑这尚书之位,不会是天子登基大酬宾你抽奖抽来的吧,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212章 躺赢的老刘头 楚擎有点动心了,眼中的戒备之色彻底褪去。 就刘勋这熊样的,还盗取商业机密,估计就是手把手教他都未必学的会。 懒得继续和刘勋科普皇室成员的名字,楚擎颇为无奈的问道:“刘世伯,咱说正事吧,您今日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什么事不重要!”刘勋皱眉问道:“老夫只是问你,你在宫中出了何事,是不是闯祸了,若是闯祸了,陛下如何责罚,老夫要不要去宫中为你说项一番。” 楚擎凝望着刘勋,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这老糊涂说的是真话还是场面话。 “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楚擎也不是不想说,解决了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他并不觉得就算没解决的话这老头能帮上忙。 不是说对方会不会入宫求情,而是好使不好使,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好使,更甚至是,天子本来不准备惩罚自己的,一看刘勋这老东西去了,挺来气,再真的惩罚自己一顿。 “哎,你这孩子,下次再惹了祸事,定要派人知会一声老夫。” 刘勋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也不知武安是否与你提及过,老夫可是欠了武安天大的人情,当年…” 说到这里,刘勋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也不要追问了,都是陈年旧事,武安不与你提,老夫也不好主动与你言说。” 楚擎干笑一声。 谁追问了,我根本毫无兴趣好不好。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要说刘勋的业务能力不行,那没人否认。 可要说老头完全是尸位素餐,也不是。 工部也好工部尚书也罢,混的还不如九寺,其实和人无关,是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 其他衙署,全是文臣,兵部也都是武将,唯独工部,除了上面的几个官员外,大部分都是匠人。 士、农、工、商,匠人的地位还不如农民伯伯呢,要说比商贾强,还不是那回事,至少人家商贾有钱啊,所以说这群在工部上班的匠人,是没钱,也没地位。 而一个衙署强不强硬,靠的不单单是几个领导,还有属官。 就好比吏部,吏部之所以是六部之首,除了吏部尚书老南宫根正苗红手腕够硬之外,下面的官员全是精英,出身背景都强大,遇到什么事了,大家一起上,话语权也好,实权也罢,都是这群人的核心利益,也都会动用所有能量去争取。 别的衙署,求见的人络绎不绝,再看工部,门可罗雀。 谁去求工部,求工部干什么,要俩砖头回去垫床脚啊? 上朝的人数是最少的,衙署内的官员也是最少的,又没什么实权,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久而久之就越来越拉胯了。 所以历任工部尚书几乎就处于朝堂核心圈里圈之外,空顶个尚书头衔,毛都不是。 再说这些龙子龙孙的大名,就问刘勋关心这事有什么用吧,一辈子都未必能打上一次交道,他能知道黄老四有一女二子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皇子们叫什么都不关心,更别说关心宫里发生的事了。 当然,楚擎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所以在他眼里,刘勋就是个老糊涂虫。 事实上,这工部尚书,刘勋当的还真是糊里糊涂的。 当年太上皇登基,分封从龙之臣,楚文盛是坚定的太上皇一派,而刘勋呢,其实并不是。 太上皇夺嫡的时候,大家都站队,不站队不行,谁不站队,未免就有墙头草观望之嫌。 当年任职工部左侍郎的刘勋起初就没有站队,但他也不是观望,就是不怎么关心,觉得谁当天子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后来随着第一次八龙夺嫡逐渐白热化,朝堂上的官员都杀疯了,刘勋这一看自己当独狼不是回事啊,下了朝就问他媳妇,说现在朝堂上打的脑浆子都出来了,咱得加入个阵营吧,要不然第一个死。 他媳妇懂个屁啊,当时也是刚怀了孩子,想给老刘家生第三个孩子,然后就说老三吧,三这个数字好,然后…刘勋就和别人说他是三皇子太上皇这一派的。 之后老刘就躺赢了,啥事没干,啥力气没出,就天天看热闹,一直看热闹看到太上皇登基,最后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从龙之臣,当了这个工部尚书。 所以说,人的运气真的很奇怪,只要选,就有出头的机会,除非是楚文盛那种,不压选手压裁判。 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的时候,也就是黄老四杀疯了那会,刘勋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的仨孩子俩死一残,想着要第四个孩子,然后就和别人说他是老四阵营的,觉得“四”这个字挺吉祥,最后还是躺赢,黄老四登基了。 当然,在这个期间,刘勋和上一次情况差不多,光说站队了,什么都没干,基本上就是重在参与,完了实际上还没怎么参与。 不过黄老四和太上皇可不一样,老四不好糊弄,心眼还小,知道刘勋什么力没出,加上工部确实挺拉胯,所以总是针对工部。 这就是工部尚书刘勋的发家史,糊里糊涂的,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 说关心楚擎吧,也不是假的,心里念着楚文盛的情,不是什么恶人,算是老好人一个吧,天天上班就想一件事,什么时候下班,天天上朝,想的也是一件事,什么时候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不是老刘没出息,而是条件限制了,工部就这么回事,别的衙署是无过便是功,工部是无功便是过。 盖房子修路,他能修出个什么功劳,又不是楚擎,还能给房子修出花来不成。 “贤侄啊,还是老夫刚刚说的那般,出了事,定要先寻老夫,可记得了。” 刘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老夫未必能帮衬上你。” 楚擎都乐了,这老头还真有自知之明。 现在楚擎也差不多确定了,自己差点死宫中这事,刘勋的确是不知情,加上觉得这老头稀里糊涂了,也没什么戒心,开口问道:“您说来意吧,小子听着就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让贤侄教授工部匠人如何改良砖石。” 楚擎差点骂娘。 这老家伙忒不要脸了吧? 本来寻思是盖房子,结果这是直接要核心商业机密啊。 刘勋叹了口气:“这开春之后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地了,连降大雨,城南皆是流民,那草房哪里能遮挡住风雨,你在宫中打的那空心的砖石,结实耐用,还省石料,老夫就想着,多打些这样的砖石,也好让那些流民有个容身之处。” 楚擎低着头,沉沉叹了口气。 开门第一单,竟然是要搞慈善?! ………… 今天初六,要坐一下午的车,只有两章,还都是在车上码的,大家理解包容一下,谢谢噢。 第213章 面纱之下 关于空心砖怎么弄出来的,楚擎还真不知道具体细节。 提起这事他还挺奇怪的,当时只是和陶家庄户说了个流程,结果没两天,这群刁民竟然鼓捣出来了。 按照他对这群刁民的了解,按理来说他们的智商就算比福三高也高不到哪去,不应该领悟能力这么强啊。 详细询问了刘勋几句,楚擎不是太看好这件事。 老头心地挺善良不假,的确是个私活,只不过可能是个赔钱的私活。 因为接连降雨的缘故,昌京以南出现了大量的流民,都聚集在城外,白天还好一些,要是到了晚上又降雨的话,这些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的流民们,半夜冻死都不是没可能。 正常这种情况下朝廷是肯定要管的,朝堂上也讨论,可治标不治本,天天发米熬粥就算勉勉强强解决了吃食的问题,没地方住也不行,最终这件事就落实到了工部头上。 按照正常流程,工部是要去拉木料和石料盖一些简易的茅草屋供流民居住,可实际上户部根本拨不出来太多的钱,杯水车薪。 刘勋这几天愁坏了,就突然想起韬武殿用的那些空心砖,想着这种砖石节省工料,等这些流民离开后还能回收二次利用,这才来到了楚府。 老刘头的意思,要不将空心砖的方法教授给工部匠人,工部制完了砖后去城外盖简易的房子,要不工部把钱给楚擎,让楚擎买工料制了空心砖送到工部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楚擎倒是对刘勋改观了不少,是不是赔钱搞慈善先不说,单单说刘勋作为尚书有这份心肯为流民考虑就已经值得敬佩了。 不过敬佩归敬佩,楚擎并不认为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真要是盖房子的话,得盖多久,动用多少人手,建盖的时候,那些流民去哪里待着? 这些问题都说不清楚,还有房子不是说盖就盖说拆就拆的,这可比重新盖个韬武殿难多了,老刘头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刘勋点头表示同意,这只是他的一个初步想法。 老头也知道他挺外行的,但是觉得楚擎挺内行,这几天愁的不行,也是病急乱投医,寻思围找个人聊聊。 应付了几句后,楚擎说再考虑考虑后,将老刘头送出了楚府。 老头挺低调,走路来的,也没带个随从,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原本楚擎平静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蹲在了楚府门口,发着呆。 福三也蹲了过来:“少爷,您怎么了?” “你对工部尚书刘勋,了解吗?”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知道这么个人,毕竟是尚书,也是老爷的上官。 摇头是因为接触不到,不知道性情和为人。 楚擎淡淡的说道:“这老头挺关心流民,想弄点砖头盖盖房子给流民住,但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三言两语,将刚刚谈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楚擎问道:“要是我爹在的话,他会怎么办?” “老爷心善,一定会同意。”福三呲牙一乐:“但是少爷您一定不会。” “为什么?” “少爷心善,会同意,您是聪明人,不会同意。” 楚擎沉默了半晌,随即竖起大拇指:“论如何能一句话同时得罪老爷和少爷俩人,三哥您绝对是行家。” 虽然没明白福三什么意思,但是这话一听就够欠揍的,老爹心善,但是不聪明,会同意,自己聪明,但是不善良,所以不会同意? 福三没心没肺惯了,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道:“每日都有城里的大人或是商贾去选奴仆,那些流民聚集在城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入了城,进了高门大院,虽是成了奴仆,却算是有了着落,您要是建了房子,他们有吃有住,慢慢耗着,等灾过去了,他们又走了,城里人吸食不到流民的血肉,定会记恨您。” 楚擎神情微变:“你的意思是说,帮了流民,流民暂时有了住处,就不用进城当奴仆了,城里的人挑不到下人,就会怪罪到帮助流民的人头上?” 福三点了点头,表示大致是这个意思。 他说不明白,事情很复杂,涉及到的也多,除了奴仆外,这些流民都是政绩,礼部的政绩,京兆府的政绩,谁插手,谁就得罪人。 楚擎不明白这么多弯弯绕,他只是觉得这世道挺可悲的。 他想起了第一次去陶府的时候,一句“朱门酒肉臭”,陶少章为之折腰,言说在赣南道游历的时候,那地方水患,相隔一坊,知州府内满是靡靡之音,酒肉满堂高歌起舞,而府外,躺着几十个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的乞儿。 京城不也是如此吗,城内歌舞升平,城外的乱坟岗,哪一日不添几具尸骨。 楚擎叹了口气,站起身回卧房睡觉了。 他还是不习惯生活于这个该死的世道之中。 当个好人,简单,可做好事,太难了,甚至比做坏事都难。 想要做坏事,一咬牙,心一横,搏一把,生活或许会滋润一些。 可要做好事,需要能力,需要关系,因为不能好心办坏事,还会得罪人,承受做好事的后果。 也难怪这世道坏人多,当好人的成本和风险太大了。 这个世道,需要小心翼翼,需要谨慎,谨慎到连做好事都是一种奢求。 回到卧房,楚擎不去再想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还未到辰时,楚擎被福三叫醒了,说陶家庄子的大丫鬟陶一和吴刚来了,带着些文书。 楚擎没想到这丫头性子这么急,哭笑不得的起了床。 在陶家庄子倒是说了,“商业合作”得草拟一些文书,楚擎没当回事,让陶若琳拟定好再来楚府找他,没想到这么快。 让福三将人带到正堂后,楚擎简单洗漱了一番。 来到正堂时,吴刚倒是显得有些拘谨,陶若琳也不知道是找管家还是福三要了个大饼,正吭哧吭哧的啃着。 见到楚擎来了,吴刚站起身行礼,陶若琳擦了擦嘴,敷衍的也行了个礼。 “至于吗,一大早就过来。” 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你要去衙署当差,自然要早早的来呀。” “也是。”楚擎走向书案,看向上面摆着的文书。 很简洁,与当时谈的没有任何出入,也盖上了陶字大印,还有个手印。 鬼使神差的,楚擎转过头看向陶若琳:“就那个空心砖石,能不能多打一些,送到工部?” “为何?” “随便问问。”楚擎苦笑了一声:“工部说城南有好多流民,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想用一些空心砖石看看能不能盖一些遮风挡雨的地方,可能会给钱吧,也可能不会,反正就是想顺手帮帮那些流民。” 陶若琳先是愣了一下,凝望着楚擎,过了半晌,突然将半张大饼卷起来塞在嘴里,三口两口咽了下去,险些没噎住,又是一把摘掉了面纱。 “好呀好呀。”陶若琳猛点着头,笑的和花儿一样:“那我们多坑一些大臣。” 楚擎痴住了。 如同春日的第一缕清新的风,这一刻,楚擎感觉到很暖,仿佛陶若琳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世界。 陶若琳还在笑着,双眼,如同弯月一般。 第214章 突破口 笑容,有很多种,可以通过笑容,感受到情绪。 楚擎见过很多笑容,这些笑容,表达着内心所想。 陶若琳的笑容,很温暖,因为善良,温暖的让楚擎甚至下意识忽视了对方惊艳的容貌。 楚擎想起了太阳花,永远朝着太阳,朝着太阳微笑。 在陶若琳的脸上,在她的笑容中,楚擎想到了那个未曾见过的孩子,那个孩子,在地上捡到一毛钱,交给了警察叔叔,警察叔叔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善良的孩子开心的不得了,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说定了,我们一起帮流民。” 陶若琳似是怕楚擎反悔,突然拉起了吴刚的胳膊跑出了正堂,也跑出了楚府,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容。 足足过了许久,楚擎这才在福三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娘们长的…嘿,真带劲!” 即便连不解风情的福三也下意识点了点头:“美,真美。” 想了想,福三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傻了吧唧的。”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自己一身毛,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猴儿。 不过转念一想,挺大个闺女,又啃大饼又撒丫子就跑的,是感觉有点彪的呼的。 “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绝色,那可真是…真是…”楚擎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应景的话,最终一拍双手:“卧槽,必有特佛!” 以前总是戴着面纱,楚擎知道陶若琳很美,可真当拿掉面纱后,依旧惊艳了他。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那丫头刚刚说,你们一起帮衬流民,这话是何意?” 楚擎愣住了。 对啊,光顾着惊艳了,一起帮流民是什么意思? 人早就跑走了,追也追不上,楚擎有些犯嘀咕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要被坑的感觉。 可要说被坑,现在一分钱没见到,能坑自己什么? 甩了甩头,楚擎道:“不管了,先办正事吧。” 嘴上这么说,可脑海里,那张绝美的面孔仿佛在脑子里扎了根似的挥散不去。 停留在脑海中的笑容,如同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一般,没睡够的楚擎心情很好,莫名的好,这种好,类似一种惊喜,陶若琳是个心机婊,这个没跑了,可却是一个善良的心机婊,长的很漂亮很漂亮并且善良的心机婊。 乐呵呵的吃过了早饭,比平日多喝了一碗粥,带着福三,楚擎出了府,来到了户部衙署。 按照昨日的约定,今天查案三人组要在户部衙署碰头。 与此同时,皇宫敬仪殿之中,黄老四心情也挺好。 孙安和二皇子昌贤站在下面,垂目而立。 “这个楚擎,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黄老四顶着俩黑眼圈,看向昌贤说道:“今日见了他,便说从那聚财坊背后的东家张云入手,那张云与萧县李木相交莫逆,定能知晓不少李家的秘辛。” “儿臣记下了。”昌贤抬起头,多嘴问了一句:“父皇,可是千骑营查出来的消息?” “淑妃。”黄老四得意一笑:“淑妃与朕说的。” “淑妃娘娘?”昌贤满面不解:“可淑妃娘娘不是李家人么?” “废话,若不是李家人,岂能知晓聚财坊背后的东家是张云。” 昌贤点头称是,没继续问下去。 黄老四又问了一下昨日的进展后就让昌老二出宫了。 昌贤出了敬仪殿后,黄老四笑呵呵的说道:“今日下朝后,在内库选一些补品送去淑妃那里。” “是。” 黄老四一看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上朝,站起身揉了揉老腰,吧唧吧唧嘴:“孙安,这楚擎鬼点子还真不少,如他所说,这女人呐,嘴巴最是不严实。” 孙安没敢接这话茬。 昌贤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作为近侍还能不清楚吗。 之前楚擎在天牢里的时候,告诉黄老四要从淑妃那里找到突破口的话就得“跪舔”。 黄老四当时理解错了,所以非但没进展,还给淑妃吓的够呛。 后来证实麒麟石有问题又给太子救了之后,黄老四有些不死心,没理由啊,楚擎其他事都说“对”了,那么“跪舔”这件事,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 不死心的黄老四总结了一下经验后,觉得应该再印证一下,完了又去找人家淑妃了。 结果黄老四也没总结明白经验,冷着一张脸装霸道总裁,和谁欠他点啥似的,结果可想而知,淑妃一害怕就哭,她一哭,黄老四就来气,一来气,就让人家撅那,省略了楚擎交代的所有重点,直入正题。 黄老四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好,就总会去尝试,然后…就没然后了,一天天闲着没事就去找淑妃,去了之后就折腾人家。 接连折腾几天后,后宫就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淑妃独得圣宠,陛下极为偏爱如何如何的,见天往淑妃那跑。 就因为这事,淑妃在后宫的地位那是蹭蹭的往上涨。 直到昨夜,黄老四都有点腻味的时候,没耐心了,直接说想了解了解李家,然后淑妃一点犹豫都没有,将她知道的全说了。 也正是因此,黄老四才知道李家有个张云,无官身,但是在京中坊间会帮李木和李林两兄弟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要知道这事连千骑营都没调查出来,陈言光是知道张云给李家办事,却不知还是一个赌坊的东家。 其实不单单是黄老四不了解女人,他甚至都不了解宫中这些妃子。 黄老四登基后没选过妃,一个是因为穷,再一个是没时间,所以这些妃子都是外臣送入宫中的。 夺了皇位后,有些臣子没办法赏赐或者封官,所以黄老四就换了一种方式,谁谁谁你干的不错,朕很欣赏你,那就给你妹或者你大姨二姑奶之类的都送都宫中吧,让朕睡上一睡,就当嘉奖你了,最后这些人就欢天喜地的将自家女性亲属往宫里塞。 淑妃就是这么被李家送进宫中的,她是李家人不错,问题是人家入宫为的是个什么,不就是为了皇帝吗,能成为皇帝的枕边人,谁还搭理娘家。 所以说要是黄老四没理解错误,完全按照楚擎的说法去做,哄一哄说点好话,再送点不值钱的破玩意,这事早就办成了。 黄老四满面得意之色:“哈哈哈哈,那淑妃,如今已是被朕收拾的服服帖帖。” 孙安陪着笑,很尴尬。 您跟我一个太监搁这炫耀,合适吗? 第215章 聚财坊 户部衙署点完卯后,昌贤也到了。 按照昨日楚擎的要求,昌贤和禁卫都换了常服,低调行事。 陶少章也来了,同样没穿官袍。 小陶同学也是想明白了,在京中查就在京中查吧,扳倒了李家后,李木还算个屁啊,到时候再去萧县给马找回来吧。 仨人一在班房里碰头,昌贤说道:“楚师,城北有一叫做聚财坊的赌档,背后的东家是张云,此人是李家的管事或是管家,地位举足轻重,不少李家私事皆是此人操办,不如从这张云入手如何。” “张云?”楚擎回想了半天:“那不就是李林的狗腿子吗。” “楚师听说过此人?” “就是这王八蛋,李林的好基友,没想到还是个赌业大亨。”楚擎奇怪的问道:“你从哪里得知的?” “父皇告知学生的。” “千骑营果然无孔不入。” 楚擎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千骑营打探出来的消息,殊不知,这是人家黄老四拿腰换来的情报。 “行,那就从张云入手。”楚擎看向陶少章,问道:“你觉得呢?” 陶少章没吭声。 他觉得应该先去萧县找他的马。 在楚擎眼里,小陶这就是个愣头青书呆子,客气问一嘴罢了,没指望这家伙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转头看向昌贤,楚擎道:“殿下呢,觉得应该怎么搞那个张云。” “搞?” “就是计划,统筹,谋划之类的。” “依学生所看,此事应如此搞,叫禁卫封了那聚财坊,询问那张云所在何处,将人押来。” 楚擎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粗暴?” “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昌贤语气平淡:“让禁卫炮制他一番就可,不怕他不招。” 楚擎见到昌贤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想起,这小子长的人畜无害,可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差点没给太子弄死。 不过楚擎也不排斥这种事,就这年头,什么法啊,理啊,都存在于昌律和人们的口中,分对谁,对李家人,你和他讲法,他和你讲理,你和他讲理,他和你玩歪门邪道的,真要是讲理讲法,天子也不会想弄李家了。 本来打算就这么干了,谁知陶少章却摇了摇头。 “殿下,若是蛮干,李家势必会大肆张扬说您以权压人,甚至让士林中人攻讦于你,下官觉着不妥。” 昌贤也不恼怒,笑道:“倒是如此,无缘由的拿了人,是会引起风言风语。” “那就找个理由呗。”楚擎耸了耸肩:“走正常程序搞他。” 陶少章:“何意?” “找茬呗,走,去聚财坊。” 陶少章还想追问,总觉得楚擎挺不靠谱的,可见到昌贤只是笑吟吟的听之任之,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出了衙署,楚擎给蹲马路牙子旁边的福三叫来。 “三哥,知道聚财坊吗?” 陶少章面露震惊之色:“这护院是你兄长?” 楚擎一脸懵逼:“什么意思,我独生子啊,楚家就我一个孩子。” “那你为何称他为三哥?” “昵称。”楚擎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 “小的知道,北市的销金窟,小的平日闲暇时也会去耍上两手。”一提这个福三来劲了:“少爷您是要带着王爷和陶大人去玩两手么,那小的给你们领路,小的熟,六博、樗蒲、塞戏、弹棋、马吊、押宝、花会、字宝,小的无一不精。” 楚擎一脑袋问号:“马吊是个什么玩意?” “骨牌啊,您以为呢?” “我也以为是骨牌呢。”楚擎讪笑一声:“领路,去见识见识。” 福三满腹疑窦的看了眼楚擎。 这有什么可见识的,您以前不是就差住在赌坊里了吗。 昌贤笑吟吟的,以前虽然总是出宫,但是却没去过北市,更没去过烟花柳巷或是赌坊这种地方。 至于陶少章,愈发觉得楚擎不靠谱了,查账去赌坊做什么。 穿着百姓服饰的禁卫们散开了,楚擎四人遛遛达达的走向北市。 北市熙熙攘攘,热闹异常,这给以童归为首等大内保安们的护卫工作造成了很大困扰。 不过楚擎根本不在意,谁认识你是那根葱。 昌贤就更不在意了,只是与楚擎并肩而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个小大人似的。 虽然没来过北市,不过这位二皇子却对周围的商贩和百姓没有任何兴趣,楚擎还以为这小子来了之后眼睛就不够使呢。 聚财坊坐落于北市最中间,一大早倒是没什么人,几个闲汉蹲在外面也不知是赌客还是护院。 不是正经地方,滋事的每日都有,肯定是有护院也就是打手的。 有童归在,楚擎都不带怕的,真要出事,都不用福三动手。 福三这个门儿清将情况都说明了,没听说过聚财坊的东家是哪位,就知道肯定有后台,没后台也不能开赌坊,除此之外,这地方可以说是日进斗金,赌博这种事,十赌九输,永远是庄家赢。 来到聚财坊门前,楚擎注意到旁边有个叫望文楼的店面,想了起来,陶若琳将大秃子的故事在京中售卖,其中一家正是望文楼。 “名起的挺高雅,结果旁边是个赌坊。”楚擎啼笑皆非:“赌输了之后去旁边看看书,洗涤洗涤心灵?” 福三多混迹于北市,门儿清,乐呵呵的说道:“哪里是什么高雅之处,里面多是售卖一些杂文书,茶馆说书先生讲的。” “这年头就有写小说的了?”楚擎来兴趣了:“赚钱吗?” 福三摇了摇头:“都是手抄的册子,能赚几个大子,看书还要识字,北市的百姓谁来买。” “也是。” 楚擎叹了口气,看来写小说是真没出路啊,无论是古代还是在后世。 “上一世”他有个哥们,也是个有为的大好青年,人好嘴又甜,长的帅气又有钱,闲着没事非要培养个爱好,结果喜欢上写小说了。 最后混的那个惨啊,写小说之前工作很忙,饿了就叫个肯德基吃,之后彻底迷上了,写小说写的只能叫的起汉堡王了,到最后基本上算是全职,然后只能吃华莱士了,物质生活那是蹭蹭往下降,完了一天天还写的乐呵呵的,贱骨头一个。 后来身边人都劝他,别写小说了,不行换个别的爱好吧,实在不行去赌博或者炒股,比写小说强多了。 打了个响指,楚擎乐道:“走,盘盘道儿。” 一语落毕,楚擎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第216章 赢急眼了 一迈过门槛,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浓重的酒味、汗臭味,以及说不上来的气味夹杂在一起,很上头。 楚擎连忙掩住鼻子,昌贤和陶少章也是后退了一小步。 屋内杂七杂八的摆着十来张桌子,玩什么的都有,只有七八个人双眼通红的赌着钱,多是玩猜鸡鸭,也就是猜大小。 陶少章皱眉道:“来这等乌烟瘴气之地作甚。” “这你就不懂了吧,盘道,明白吗。” “张云在此处?” “应该不在。” “那为何还要来此处。” 楚擎翻了个白眼:“找茬,你带钱没?” 陶少章下意识的一捂左袖口:“没带。” “你的肢体已经出卖你了,赶紧把钱拿出来。” 陶少章连连摇头:“你要耍钱,不给。” “我耍个屁,为了输钱。” 陶少章脑袋摇的更快了:“既是输钱,更不可借你了。” “去赌钱,然后输掉,福三大骂一声出老千,起冲突,最后再让二皇子表现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碰瓷讹诈,这不就找茬成功了吗。” 昌贤笑道:“听楚师的。” 陶少章满面犹豫,磨磨唧唧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很是纠结。 “拿来吧你。”福三一把夺过荷包,狗腿的递给了楚擎。 对于这位大理寺少卿,福三根本没回事。 皇子都对我家少爷毕恭毕敬,你算个屁啊,我家少爷可是进过天牢的人。 楚擎打开荷包,面露鄙夷之色。 就四十文,一张银票都没有。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提醒道:“算你从我这借的,日后要还。” 楚擎看向昌贤:“你带钱没。” 昌贤摇了摇头:“学生已经多年没有碰过钱财了。”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改变一下钱庄啊。” 翻了个白眼,楚擎将荷包递给福三:“去,玩两把。” “少爷,小的刚从宫中出来没几日,一身晦气,手气不行,不能赌的。” 昌贤:“…” 楚擎乐道:“没让你赢,让你输。” “那怎么成,赌场如战争,上了战阵就要拼死一搏,得赢,需赢,想着输可不成。”福三一副固执的模样说道:“想着输的,都是狗日的懦夫,小的可不赌。” 指了指陶少章,福三道:“要不您让陶大人去吧,他长的就和个倒霉催似的,他一定能输。” 陶少章冷笑一声:“你当本官傻,在本官手中输了,你家少爷岂会还我钱。” 楚擎豪气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和前台说一声,给你加钟。” 陶少章:“要不写个借据吧。” 昌贤都开始鄙夷这家伙了,没好气的说道:“快些去,区区几十文,本王日后给你便是。” “哦。” 满脸不情愿的陶少章接过了钱,四下打量一番,随即来到人最多也就是猜大小的木桌旁。 七八个人,都是附近的百姓或是闲汉,大吵大嚷,陶少章眉头皱成了川字。 楚擎渐渐习惯了这里刺鼻的气味,带着福三和昌贤来到了陶少章身后。 刻在木棍上的两个图,一个鸡一个鸭,下面画着一个红圈。 陶少章问道:“这是何意?” 楚擎耸了耸肩:“鸡在打篮球吧。” 福三解释了一下玩法,实际上就是猜大小,木棍扣在碗里,桌下有个简易的机关装置,可以在桌下调换位置,一比一,赢了得一倍,输了…就输了。 陶少章和有洁癖似的,缩着肩膀挤到人群中,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文钱,就和要押他陶府地契似的。 昌贤都看不惯他这个磨磨唧唧的劲儿了,一把夺过荷包将钱倒在了桌子上:“全压。” 要不说人家是二皇子,那气势,就和押的不是他的钱似的。 当然,事实上也的确不是他的钱。 庄家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脸络腮胡都快连护心毛上了,瓮声瓮气的:“押大押小。” 陶少章很紧张:“大。” “开了。” 汉子刚把手伸到桌子下面,陶少章叫道:“小,小小小。” “开了。” “慢着。”陶少章又叫道:“开大,押大,我押大。” “你他娘的到底买大买小。” 陶少章皱眉:“你这人怎地满嘴污言秽语,如此粗鄙!” 楚擎插口道:“甭理他,大,开吧。” 汉子瞪了一眼陶少章,在桌子下面倒腾两下,打开了碗,竟然还压中了,是个大,四十文,眨眼间变成了八十文。 陶少章略显困惑:“赢了?” 汉子没吭声,扒拉八十文出去。 陶少章赶紧将八十文全收起来。 楚擎乐道:“继续押啊。” “押什么押,家父说过,不可得寸进尺。”陶少章喜滋滋的将八十文都放进荷包之中。 “你爹还说让你读书别养猪呢。”楚擎一把夺过荷包,又将钱倒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别忘了咱是来干什么的。” 汉子斜着眼睛:“大还是小?” 陶少章一咬牙:“大!” 汉子掀开碗,还是个大,又压中了,旁边的人有赢有输,都羡慕的望着陶少章。 楚擎耸了耸肩:“新手的运气。” 陶少章这次倒是没拿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还是大,全压!” 汉子又掀开来瓷碗,连中三次,眨眼间,陶少章居然赢了二百八十文。 福三嘀咕道:“这狗日的手气还挺好。” 陶少章一咬牙,还是没拿钱:“小!” 第四次,又中了,三百二十贯,翻了一番,六百四十贯到手了。 “哈哈。”陶少章一撸袖子,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全押,小!” 瓷碗被掀开了,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楚擎都服了,小,陶少章这家伙又赢了。 “全押,大!” 令人瞠目结舌,陶少章连赢五把,汉子都开始骂骂咧咧了。 楚擎啧啧称奇,这陶少章的赌运这么好吗。 汉子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骰子,挑衅似的看着陶少章:“猜红?” 陶少章面带不解的看向了老司机福三。 福三解释道:“一二三点小,四五六点大,一赔一,猜点数一赔六。” 陶少章懂了,一跺脚:“全压,六点!” 汉子冷笑一声,六分之一的几率也敢博。 冷笑还挂在脸上,瓷碗掀开了,汉子笑不下去了,竟然真是个六点。 陶少章仰头狂笑:“六点,哈哈,狗日的,你服是不服。” 汉子攥紧拳头,明显有要发火的征兆,结果突然看到福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你这人怎地满嘴污言秽语,如此他娘的粗鄙!” “老子开心,少他娘废话!”陶少章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一点,开!” 楚擎都乐了。 明明是找茬就为了输的,结果这输还不好输了。 碗打开,周围皆是倒吸凉气之声,一点! “啪”的一声,陶少章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双目血红:“三点,全压,再给老子开!”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可千万别真是三点啊,输赢无所谓,主要是怕陶少章太激动再直接脑血栓栓死在赌桌上。 万众瞩目下,开了,三点! 陶少章兴奋的满面通红:“中了,又他娘的中了,哈哈哈,老子赢了。” 汉子眼眶暴跳:“少他娘的在那里得意。” 陶少章哈哈一笑,指着汉子叫道:“他恼了,他恼怒了,快看,他恼怒了,哈哈哈哈。” “你耍是不耍,哪里那么多废话。” 陶少章沉沉的叹了口气,满脸无辜:“我只是想输,你让我输一把嘛。” 楚擎:“…” 昌贤侧目看了眼陶少章。 大理寺的少卿,怎是这么个欠揍的玩意,本王瞅着都来气。 第217章 有口皆碑 聚财坊一楼内,就剩下陶少章的大呼小叫之声了,赌客也不赌了,光看他,看着孙子什么时候输。 连赢十二把,也押过大小,也押过点数,全中,一把没输。 赌桌上的钱全是陶少章的,而且还是翻了番的往上涨,几个坐庄的汉子围过来都开始拿银票了,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成了赌坊之中最靓的仔。 楚擎也很激动,他不想找茬了,想直接让陶少章拿着银票就走。 陶少章很得意,不,不是得意,而是张狂,嚣张,准确的来说,就是欠揍。 这个愣头青似的书呆子,挽着袖子,踩着凳子,吐沫星子喷的老远,面红耳赤,嚣张至极。 眼看着几乎快赢的失去理智的陶少章又准备全押了,楚擎突然一脚踹翻了凳子,大吼一声:“敢特么出千!” 所有人都愣住了,望着楚擎,一脑袋问好。 已经输得开始怀疑人生的汉子斜着眼睛:“出千是何意。” “作弊!”楚擎一指汉子:“就是你动手脚了!” “我动手脚了…”汉子眼珠子发直:“我动了手脚…让他连赢十三把?” 陶少章也不乐意了:“我是凭借运气!” 楚擎梗着脖子叫道:“不错,你就是动了手脚,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连赢十三把。”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也有点脸红。 没想到这家赌坊还童叟无欺,这要是换了别的赌档,被连赢三四把就该出老千了。 汉子都被气乐了:“老子要是动手脚,保准他一把赢不了。” “你看你看,承认了吧。” 汉子面色微变,上下打量着楚擎:“你是来找麻烦的?” 话音一落,四五个坐庄的汉子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周围的赌客一看这场面,连忙往后退,不过没出屋,都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的主儿,外面守着的童归等人也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楚擎摊了摊手:“我可没找麻烦,我就是怀疑你作弊。” “放你娘的屁,老子在北市聚财坊有口皆碑,若是动手脚,天打雷劈。”汉子气的都浑身发抖了:“你这不开眼的,若是找麻烦,言语一声,兄弟们接着就是,可你不能满嘴喷粪坏了老子名节!” “那叫名声,还名节。” 福三点头,附和道:“少爷,小的和这人耍过几次,是个老实货,不能动手脚。” 楚擎:“…” 陶少章早就看这汉子不顺眼了,一把将桌子掀翻:“没错,老子就是来找茬的,如何!” “好!”汉子冷笑一声,一指后门:“既是找麻烦,请吧,咱去后院理论理论。” 这次轮到昌贤兴奋了,小脸通红:“去就去。” 昌贤说完了还推了把陶少章。 陶少章今天也不知道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直接抄起了个空碗,大步走向了后门。 楚擎倒是无所谓,去后院正好,这里人太多。 结果几人刚到后院楚擎又后悔了,因为后院挨着茅厕,地上还有好几个粪桶。 可当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加上四个护院和坐庄的汉子,五人已经进来了,一字排开,各个摩拳擦掌。 楚擎呵呵乐道:“不文斗,直接武斗呗?” 汉子回身一脚将院门踹上,舔了舔嘴唇:“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北市,谁不叫我一声八哥,太岁头上动土,活腻味了。” “诶呦,原来是八哥啊,失敬失敬,那行吧,咱直接进入正题。”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叫人吧。” 福三眨了眨眼,没明白楚擎的意思。 楚擎:“我说叫人,赶紧的。” “哦。”福三转头,冲着汉子拱了拱手:“八哥,有礼了。”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让你叫童归他们,谁让你叫他了。” “您早说啊。”福三扯开了嗓子大喊道:“童兄弟,来帮把手。” “手”字一落,院门被踹开,童归第一个冲了进来,叫八哥的汉子猝不及防被门撞了出去,结果脚下一滑摔着了,还给一个粪桶撞倒,下一秒,满院子辣眼睛的味道。 童归后面还跟着二十九个护卫,都没地方站了,一个个捂着鼻子,从腰后抽出了短刀。 就是一群闲汉打手,哪见过这个场面,登时吓坏了,看着明晃晃的短刀,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虽然是混下九流的,可眼睛亮,敢在京中亮刀,还是二十多人,定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满脑瓜子粪水的八哥也爬了起来,吓的六神无主,又扑通一下跪地上冲着楚擎求饶道:“这位爷,不至于,不至于的,您要是缺了钱,您言语,别动刀,小人是良善人呐。” 福三知道就是来找茬的,满面冷笑:“屎到淋头还敢搅便,也不看看你得丑样子,敢在我家少爷面前动手脚,剁了你的狗爪!” 八哥一梗脖子,竟然硬气了起来:“几位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小人长得丑,那是不假,可却不能说小人在赌桌上做手脚!” 楚擎捏住鼻子蹲下了身:“哥们,也不是针对你,就是和你打听个人。” “爷您问。” “张云。” 八哥瞳孔一缩:“未曾听闻过。” 楚擎耸了耸肩,站起身对昌贤说道:“交给童归他们吧,能问就问,问不出来找个由头全押京兆府去,让京兆府给赌档封了。” “用何由头?” “额…”楚擎想了想:“就说虚假宣传外加出老千,就是赌桌动手脚。” 昌贤还是没懂:“何为虚假宣传。” “聚财坊赌档开业了,性感荷官在线发情,结果一来之后发现全是糙老爷们,还在赌桌上动手脚,骂了几句就冲撞了你。”楚擎看向童归,嘱咐道:“先打一顿,然后告知他冲撞的是谁,威胁他们,不说张云的事咱就污蔑他,关他个十年八年的。” 童归提议道:“要是先让这几人洗洗吧,太臭了,洗完小的再收拾他们。” 八哥都快哭了。 果然是贵人,毛病就是多,打人之前还得先让我们洗洗,太讲究了。 楚擎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了,和拉着同样捂着鼻子的昌贤跑出了院落。 陶少章也跟着走,结果路过汉子的时候,突然一碗拍人家脑袋上了。 “让你动手脚,害老子赢钱,狗东西,呸!” 第218章 王炸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暴露了,也不怕撕破脸皮。 楚擎也想好了,暗中行事反而处处受制,还不如明着来。 让禁卫将赌客全赶了出去,门一关,不出没一会后院就传出惨叫声。 后院太小,三十个禁卫站不下,有一半在屋里排队等着。 事实证明,童归是个讲究人,当鼻青脸肿的八哥被带到楚擎面前时,非但洗了澡,还刮了胡子,就是不知道拿什么刮的,这家伙的下巴全是血口子。 “小童同学。”楚擎哭笑不得的问道:“给他冲个澡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给他刮了胡子啊?” “长的丑,怕吓到殿下。” 说完后,童归还下意识看了眼正在装钱的福三,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楚擎好奇的问道:“拿什么刮的。” 童归拍了拍腰刀。 “手艺真好。” 再看八哥,着实被揍的不轻,肯定是雨露均沾了,估计三十个禁卫都动上了手,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揍的还是被吓的。 八哥跪在地上磕头连连:“殿下,殿下,小人不知您的身份,不知您的身份啊,冲撞…” “少废话。”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是,是是是,您问,您问就是。” 昌贤只是站在楚擎身后,就好像个没事人似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看的出来,他是真以楚擎唯马首是瞻,话很少,都没陶少章的话多。 “张云。”楚擎再次吐出了这个名字:“我要知道他是谁,帮着李家干什么事,有没有违法乱…” 楚擎这还没说完呢,八哥已经答上话了,语速还极快。 “张云,字浔翼,赣州人士,这聚财坊背后的东家,每隔三日,子时前会来此处收钱,半年前有一次他与小人的一个兄弟吃醉了酒,说他曾是吴王殿下的家将,留在京中…” “住嘴!” 昌贤神色大惊,下意识叫道:“所有人都退出去!” 童归也是面色剧变,打了个眼色,让其他禁卫都退出了屋中,莫名的看了眼楚擎和陶少章,随即对昌贤施了一礼。 “殿下,此时已入了卑下的耳,回到宫中,必要通禀陛下与太子殿下的。” 昌贤看都没看童归一眼,快步来到八个面前,面色阴寒:“你若敢有一字是胡言乱语,本王,将你千刀万剐!” “小人不敢,不敢呐。” 楚擎与陶少章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 这查账查的,好端端的怎么又给吴王弄出来了? 楚擎站起身:“殿下,要不然我回避一下?” 陶少章面有犹豫之色。 “楚师,这…”昌贤苦笑道:“非是学生有意隐瞒,而是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越少,变数越少,还请楚师自行拿捏。” 楚擎点了点头,又坐回去了。 他就知道昌老二克自己,果然如此。 他不了解吴王,但是看昌贤和童归的面色就知道又“摊上事”了,用脚想都知道,八龙夺嫡失败后的吴王,给家将留在了京中,而且这家将还在李家,肯定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本来楚擎是想走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问题是出了这个屋,李家也好,吴王也罢,他们哪能知道他听了多少呢,这种人做事,都是宁杀错不放过,反正都有可能被惦记上,还不如多知道一些实情。 楚擎不走,因为好奇心,也因为其他一些原因。 陶少章也没走,也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没想到深处。 童归又看了下门窗后,这才让八哥开了口。 这些宫中禁卫办事很讲究,揍人的时候不问话,就是先揍老实了,然后再让楚擎和昌贤提问题,结果谁成想还炸出个“吴王”来。 随着八哥的开口,大家才大致清楚了张云的底细。 明面上,李家二少爷李林的好基友,俩人几乎寸步不离,也是李府的三管家。 私底下,则是李家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产业的东家,比如聚财坊,两个牙行,还有一艘花船,都是挂张云名下。 可实际上,张云还是吴王的人。 八哥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一个巧合。 八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老六,半年前有一次和张云喝酒,张云喝多了,就透露了他是吴王家将的这个信息,看似是李家的人,实际上是吴王的人。 老六当夜回来之后,将这个情况和他姘头说了,可结果第二日,这个叫老六的就没了,凭空消失了。 别看人家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那叫相当好了,老六“没”了,老八第一时间就“照顾”人家的姘头,这才从姘头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关于张云是吴王的这件事。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还以为是多劲爆的消息呢,结果就这事。 看向跪倒在地的八哥,楚擎不解的问道:“道理我都懂,人家都管你叫老八,对吧,然后你老弟,叫老六,这不对啊,怎么能叫老六呢?” 八哥抬起头,略显茫然。 我老弟叫老六,我叫老八,没毛病啊,八不是比六大吗? 昌贤皱着小眉头:“其他的,不知了?” “小人不敢隐瞒,知道的,都说了,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小人做这行当快十载了,从未在赌桌上动过手脚,天地良心啊,谁做了手脚谁天打五雷轰。” 福三:“这点小的可以作保。” 楚擎:“…” 望着八哥,楚擎思索了起来。 赌档,花船,牙行,都不是什么正规产业,虽然不违法,但是好说不好听,李家挂在别人名下,情有可原。 可这三种产业,都是暴利的买卖,也由此可见李家对张云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张云才是关键人物,说不定真是扳倒李家的关键人物。 “靓仔,正常情况呢,我们是应该杀你灭口的。”楚擎微微一笑:“但是呢,你就是个上不来台面的小角色,我们要抓的是张云,还想走正规程序合法合理的抓这家伙,这样,你给我们出出主意,想想他犯过什么事没,就是那种直接让我们拿入京兆府大狱的事。” 陶少章提醒道:“拿入大理寺,京兆府不可信。” 八哥吞咽了一口口水:“东家做事隐秘,定是个阴狠的人,可只是能看出,却不知晓。” “一点小尾巴都抓不到?” 八哥摇了摇头。 楚擎帮助这家伙发散思维:“小事也行,踹寡妇门,勾引良家妇女之类的。” 八哥还是摇头。 楚擎皱眉:“那洗钱总有吧,这赌坊就是用来洗钱的吧?” “大人,这洗钱…小人不懂?” “李家好多官员,贪了钱,不得洗一洗吗,就是倒下手,从非法的钱变成合法的钱,要不然怎么花啊。” 八哥是越听越懵:“贪了钱,直接花销便是,为何要倒手?”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楚擎转过身看向昌贤,气呼呼的叫道:“太嚣张了,贪了钱,洗都不洗,直接花,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昌贤的小脸上全是问号。 贪了钱,还用洗吗? 第219章 妖女 昌朝,或者说是古代,的确是不用洗钱的,因为都知道高门大阀有钱,但是具体有多少钱,那就没人清楚了,所以没有洗钱的必要,贪了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也没人查。 正如楚擎所说,花名八哥的这个家伙,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根本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张云是吴王家将这事,还得算是意外收获。 涉及到了吴王,事情的发展方向很有可能会改变,昌贤让童归先回宫,告知一下黄老四这件事,看看天子是几个意思。 楚擎也没意见,离开北市后,去泰安坊附近随便寻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今日上午一行,陶少章无疑成为了最大赢家,背着个小包袱,里面全是铜钱和银票,将赌档所有的钱都搜刮的一干二净,再一个也是人家应得的,赌到最后的时候,赌档已经没钱输了,就这还差陶少章不少。 这聚财阁开了好多年了,估计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昌贤写了个条子,让禁卫送去京兆府,过一会京兆府就会派武卒将赌档封了,至于以什么理由,估计和楚擎之前计划的差不多,就说皇子去体察民情,然后不小心进入了赌档,起了冲突如何如何。 这还好是误打误撞问出个“吴王”,要不然大昌朝的二皇子这几天还得分别再去花船和妓院体察体察民情。 吃过了饭,禁卫回来了,和童归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然后童归又说天子交代了,让二皇子马上回宫,也不知道是不让查了还是要问问情况。 昌贤离开后,楚擎和陶少章也不敢妄动,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衙署,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查的话该怎么查,还得等宫里来信儿。 回到户部衙署时,卫长风不在,楚擎直接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 老邱正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楚擎喊了好几声这家伙才醒来。 “是楚贤弟啊。”老邱揉了揉眼睛:“到时辰下差了?” 楚擎服了,感情邱万山这是准备一睡就睡到晚上下班啊。 “不是让你查和李木有关系的人吗,你也太闲了吧。” “正是如此。”邱万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敲了敲大腿:“昨夜查的太晚,未睡够。” 楚擎嗅了嗅鼻子:“一,你揉搓地方了,不应该揉大腿,应该揉腰,二,你满身胭脂味,你别告诉我你昨夜跑妓院办公去了。” “本官岂是流连烟花柳巷之人。”邱万山哈哈一笑:“是吏部的一位郎中硬拉着愚兄前去陶冶陶冶情操,倒是你,不是与琅琊王同行么,怎有闲回到衙署之中。” “和你打听个人。”楚擎反身将门关好,压低声音道:“吴王,了解吗。” “吴王?!” 邱万山面色微变:“好端端的,怎地问起了吴王?” 楚擎也没隐瞒,将刚刚在聚财坊赌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罢,邱万山神情莫名,极为古怪,像是思索着什么事。 “说啊,这吴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能给家将扔李家去了?” 对于所谓的家将,楚擎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谓好女不嫁二夫一臣不事二主,家将和护院还不同,后者是大户人家的狗腿子,而前者是达官贵人的护卫或者是侍卫。 吴王是有王爷头衔的,家将就算是朝廷武官了,没有跳槽这一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吴王八龙夺嫡没夺明白失败了,作为家将的张云最多就是跟着吴王回封地继续作威作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理由跑李家当个管事,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张云名义上是李府的人,实际上还是吴王的马仔。 “吴王…”邱万山脸上带着几分遗憾之色:“八龙夺嫡时,棋差一招,不,非是棋差一招,而是时也命也。” 楚擎来了兴趣:“怎么说?” 邱万山反问道:“你不知?” “我知道什么啊。” “便是连坊间传闻都未曾听闻过?” “别卖关子了,我要是知道的话,问你干什么。” “奇哉怪哉,你父便是再不得势,关于吴王之事也应知晓一些,只言片语都未曾与你说过?” 楚擎摇了摇头。 “看来是未想过让你步入官场。”邱万山哑然失笑:“当年吴王之所以失势,是因两人,或是两家。” “哪两人两家?” “东海水师统军大帅于伏虎,顺平两朝贤相吴世奎。” 楚擎脑子里划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转瞬之间想了起来。 于伏虎,吴世奎,都是大名鼎鼎铃儿响叮当的人物。 东海三道靠海,昌朝舟师大本营在那边,舟师扛把子就是于伏虎,为朝镇守海域边疆二十载,至于吴世奎,不是武将,而是文臣,太上皇登基前就是宰相,算是当了两朝的宰辅,如果说陶家陶瑸是京中士林大佬,那吴世奎就是昌朝士林大佬,都没可比性。 邱万山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说道:“若是这二人没有遭逢变故,吴王,便不会…” 说到这里,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如今这称孤道寡之人,还保不齐是谁呢。” 楚擎兴趣渐浓:“详细说说吧,咋回事啊。” “还能如何,陶家那祸害。” “陶家?”楚擎一头雾水:“陶家当初是支持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陶瑸给这两家干掉了?” “不过是个酸儒罢了,他也配,你可知为何如今天子厚爱陶瑸?” “他不是从龙之臣吗。” “是也不是,说是,确是如此,可说不是,那是因于、吴二家,非是因陶瑸遭灭族之祸,而是因陶瑸之女陶若琳。” 楚擎更懵了,脑子里出现一个如同黑金刚一般的大胖闺女。 邱万山缓缓说道:“于伏虎统领东海舟师,军中袍泽无数,便是京营几个将军也与他相交莫逆,八龙夺嫡时,那于伏虎的独子也不知怎地了,看上了陶家长女,非此女不娶。” 楚擎倒吸一口凉气,这哥们口挺重啊。 “陶家长女远嫁东海,却不知为何,没过多久,于伏虎的独子在海上翻了船魂葬蓝海,于伏虎痛失爱子,也不知是信了谁的话,以为是他杀孽太重,竟卸了职务出家为僧了,于伏虎一脱离这朝堂,吴王便等同于失了一臂,军中支持他的将领,也少了大半。” 楚擎瞠目结舌:“吴王的双花红棍出家为僧了?” “若单单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陶家长女失了夫婿,据说也是生不如死,没过几日便回了京中,也不知怎地了,竟不知何时见了吴世奎的孙子,要知此子允文允武,乃是吴家年轻一代翘楚,结果和那于伏虎的独子一模一样着了魔,那陶若琳就仿佛会妖法一般,吴世奎的爱孙也是扬言要娶这陶家长女。” “卧槽!”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胖娘们不会真的懂妖法吧,后来呢。” “也死了。” “也…死了?” “本是定了亲事,二人去踏青,马儿惊了,踏死了吴世奎的爱孙。”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别告诉我,吴世奎也出家为僧了?” “疯了,疯癫至极,竟跑出家门大吵大嚷说要杀尽天下人为他爱孙陪葬,杀尽皇族,杀尽臣子,杀尽百姓,结果可想而知,抄家灭门,自此,吴王因陶家,因这陶若琳,八龙夺嫡再无一丝胜算。” 楚擎满额头冷汗。 要知道一个月前,自己…竟还想要挑战极限,这特么…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第220章 联系 楚擎从来不信奇幻玄幻这一套,哪怕他现在来到了昌朝,也觉得和量子力学有关,与其他的无关。 可听了这个陶家长女的“传奇故事”后,他信这些东西了。 那丫头长的和个土豆雷似的,结果一个军中大帅之子,一个宰相之孙,对其一见钟情,非这娘们不娶,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楚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要是那“陶若琳”长的和她的丫鬟“陶一”似的,那还能理解,毕竟“陶一”的容貌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一般老爷们见了肯定是不要不要的,问题是就那水桶成精似的东西,不会妖法能给大帅之子和宰相之孙迷的神魂颠倒? 楚擎实在是无法理解。 胖也就算了,还不是单纯的胖,而是壮,壮也就算了,还黑,黑不说什么了,还克夫,难道昌朝官二代的喜好都这么独特吗? 邱万山也表示无法理解这件事,他没亲眼看过陶若琳具体长什么样,但是他曾经刚当官时他的上官是礼客,去过东海,没见着真容,见着“体型”了,确实和个土豆雷似的。 楚擎还是有些无法相信:“一文一武,都是朝堂重臣,也是吴王最倚重的两个人,结果都砸陶若琳手里了?” “不错。”邱万山难得露出几分正经模样:“于伏虎与吴世奎二人的后辈,愚兄倒是见过几面,皆生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即便不如为兄,那也是相差不多,可谓是英雄少年,可惜,可惜了啊。” 楚擎本想嘲笑,可一看邱万山,有些愣了。 看着这条老狐狸,楚擎突然发觉这老东西长的,还挺…有鼻子有眼的。 也就是这时楚擎才发现,自己似乎头一次拿正眼看邱万山。 不得不说,倒插门插成了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只是气质猥琐,而不是外表猥琐。 “说半天没说到正经地方啊,说吴王呢,你给分析分析,吴王的家将怎么还成了李府的三管家了呢。” “倒是不难猜。”邱万山微微一笑:“心有不甘,望他日卷土重来。”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不是当着贤弟的面说么,换了旁人,岂敢这般。”邱万山摇了摇头:“天子雷厉风行,按说这吴王八龙夺嫡时最是不择手段,不知害了多少天子亲信,登基后,天子也是迅速剪除吴王羽翼,那时我还想,这吴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抄家灭门,可谁知,天子竟然极为大度,说是收了个什么稀世珍宝,便将吴王回了封地没有赶尽杀绝,也不知是…” 顿了一下,邱万山表情一震,看向同样表情异样的楚擎,二人异口同声。 “麒麟石!” 四目相对,邱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麒麟石,吴王,怕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邱万山霍然而起,在班房之中来回踱着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楚擎不解:“天子要干死吴王就干死呗,你急什么。” “莫吵,本官在想,往日可曾与吴王有过交集!” 楚擎乐呵呵的提醒道:“你和吴王可能没什么交集,但是前两天去李家投敌了。” 邱万山面色剧变,一拍额头:“我命休矣。” 楚擎乐不可支:“至于吗。” 邱万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和失了魂儿似的。 楚擎说的没错,他和吴王的确没什么交集,可问题是他前几天跑李府想当舔狗来着。 他和吴王没交集,可吴王和李府有交集啊,如果天子真的要弄死吴王,弄死所有和吴王有关的人,那么肯定也要弄死所有和李府有关的人,然后…很容易也给他邱万山也弄死。 楚擎笑道:“行了,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咱这不是查李府呢吗,只要给李府扳倒了,天子不就知道你不是二五仔了。” 邱万山闻言一愣,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本官当日去李府,那是委曲求全打探消息,此等国贼,本官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想我大昌朝当今圣上年富力强爱民如子,文韬武略可追虞舜,天下爱戴无人不称赞一声明君圣君,谁若有谋逆之心,本官与他势不两立!” 一咬牙,邱万山有些发狠的说道:“此事不能拖了,贤弟,想要扳倒李家,为兄有一计,你听是不听。” “你能有什么计策,演计啊?” “无中生有!” 楚擎一头雾水:“暗度陈仓凭空捏造凭空想象?” “诶?”邱万山神情微动:“你怎地知道。” “还真是啊?” “不错,捏造李家罪证,弹劾李家,凭空想象,似是而非,先搞臭他李家的名声!”邱万山是真急了,一脸狠色:“那麒麟石,八成是吴王送的,险些害死了太子,天子怎能不怒,定会赶尽杀绝,吴王家将又假借李府管事在京中行事,必有图谋,为兄可不能让人误以为与李家交好,这几日便搜罗一些李家罪证,找不到,便凭空捏造,在朝堂上弹劾与李家,定要让天子与诸臣以为,愚兄和那李家势不两立!” 楚擎一时无言。 就邱万山吧,果断是果断,当机立断,相当的断了,立马划清界限,可谓是胆小如鼠。 可要说真胆小吧,敢直接明着和李家干,要知道连陶少章他爹陶瑸都忌惮李家。 可要说胆大吧,这家伙归根结底是怕被连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马上要动手。 楚擎本想再问问吴王的事,可邱万山已经进入“损种”模式了,和个变态似的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嘀咕着什么,估计是想着怎么搞李家,根本无暇顾及他。 楚擎倒是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还是等再见到昌贤的时候探探口风再说吧。 留下邱万山自己在那瞎寻思,楚擎一看自己也没什么事,叫上在陈言班房里呼呼大睡的福三,二人一起回府了。 一到府中,包管家迎了上来,拿着一摞子请柬,都是京中朝臣的。 楚擎面露喜色:“终于能开张了,哈哈哈哈。” 第221章 “千斤”小姐 古人做事就是这样,挺简单的个事,必须弄的复杂又繁琐。 明明就是想找楚擎去给翻新一下房子,不直说,先下拜帖,意思就是拜会一下。 可实际上呢,楚擎只是房子修的好,楚府并不算得上是什么高门大阀,大家只是给个面子,哪会真的来“拜会”。 然后呢,楚府就回信了,是我应该拜会你啊,太客气了。 再然后呢,下个请柬,说是宴请如何如何的,其实就等于是让楚擎看看施工场地,这项目能不能做,报个价如何如何的。 这些事都是包管家负责的,要没包贵生,楚擎还真以为这些人想要和他结交结交呢。 相比于查账这种事,楚擎更热衷于赚钱,思考了片刻,一看天色尚早,又离开楚府了,带着福三去郊外陶家庄子。 关于和陶家合作这件事,楚擎心里有数。 陶一那丫头不是搞慈善的,之所以才占三成出力还最多,不是没原因,因为没“牌子”。 就算陶家庄户能一比一还原一个韬武殿也没用,因为京中的臣子们只知道天子满意的韬武殿是工部左侍郎之子修的,谁认识陶家庄户的刁民。 打个比方,陶一现在带着一群陶家刁民去谁谁谁的府邸,说他们能翻修,翻修的和韬武殿一模一样,价格还低,臣子能同意吗,不能,因为根本不吃这一套,人家只认准“楚擎出品”,要的就是个品牌效应。 这两天楚擎也考虑这件事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上当了。 看似陶一只拿三成,占了小头,可问题是报价高啊。 如果那些臣子们真的不在乎钱,几千贯几千贯的往外拿,他楚擎是没少赚,可担的风险也大啊,日后出了什么事,人家肯定也找他楚擎,而不是陶家庄户。 陶家拿的少是不假,可就是一群庄户,平日里只能种田,不比盖房子累啊,种田能赚几个钱,出一膀子力气,赚的比种田多的多,还不用担任何风险,美滋滋。 最后楚擎发现,如果自己提前想到这些问题,报价高啊,风险以及回报,还有自己的品牌效应等等,哪怕是提前考虑到这些问题,最终自己一定会要七成,这也是他能够接受的一个分成比例,哪怕是四六他都接受不了,因为没有他,这事干不成。 所以可以这么说,不是陶若琳一眼看穿了他,而是陶若琳一眼看穿了楚擎会怎么想,未来会怎么想,之后会怎么想,所以,就没让楚擎想,直接省略掉了讨价还价的步骤,一步到位进入正题。 想通了这些后,楚擎没有生气,只是感觉怪怪的。 出了城,福三问道:“少爷,咱又去陶家庄子做什么?” “马上开张了,初期肯定得带着人家一起见见客户报报价,商业伙伴得互相尊重,后期就无所谓了,这叫建立初步信任。”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不懂。” 来到了陶家庄子,出来几个刁民,都不用通禀,说是“大小姐”发话了,只要是楚擎来,直接带到大院就行。 入了院子,楚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正在耍着石锁。 院门是开着的,真正的大丫鬟碧华正穿着一身扎紧袖口的短衣举石锁。 楚府也有这种石锁,楚擎也不知道具体多重,毕竟这玩意除了看体积还有密度,他光知道自己拎不起来这种大石锁,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斤,很容易把腰伤着。 再看碧华,扎着马步,喘着粗气,挥汗如雨,石锁被高高举到胸口,再轻轻落下,周而反复。 楚擎下意识后退一步,站在了福三身后。 倒不是说碧华力大如牛他就怕,他主要是刚刚从邱万山口中打听到了陶家“大小姐”的传奇故事,怀疑这壮娘们会妖法。 福三赞了一声:“好力气。” 听到声音的碧华回过头,一看是楚擎和福三,石锁往地上一扔,大脸盘子浮起一团红云。 “楚公子,福壮士。” 碧华就是长的膀大腰圆,毕竟是女子,让男的看见自己撸铁,肯定是有些窘迫的,叫了声人后,连忙跑进了屋中换衣服去了。 楚擎一脸古怪。 正常来别人家拜访,主家开口,一般只叫主人,也就是只会叫楚擎,怎么还带个“福壮士”呢? 碧华跑进了屋,楚擎也尴尬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倒是福三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掂量掂量石锁,双眼一亮。 “竟是军中锻体用的重石,陶家大小姐好足的力气。” 楚擎走了过去,装模作样的拉了两下,倒是能抬起来,不过也仅限于能抬起来。 抬不起,但是不耽误他装逼。 “我跟你讲,她那动作是错的,哪有这么拉的,身体得处于正确的位置,身体前倾,屈膝背部挺直,臀部后移。” 福三不解:“您还懂这个?”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军中的力士经常耍石锁,但是很多人耍着耍着就伤着了,那玩意不是上去硬玩的。 “当然了,就没本少爷不懂的事。” 楚擎呵呵一乐。 他可不是懂吗,当初为了泡个女私教,交了五千块钱买了几堂课,结果就上了两次,那女的不干了,课还不能退,辞职之前转给她同事,那同事长的,和福三与碧华的结合体似的。 房门被推开了,碧华已经换上了一袭淡黄色的长裙,明明壮的和金刚芭比q似的,穿上裙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楚擎拱了拱手:“大小姐,今天来的冒昧,主要是来和你商讨关于…” 碧华一挥手:“庄子中的事,大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陶一统管的,刚过了正午,陶一还在午睡,稍等片刻就是。” 楚擎一脑袋问号。 大小姐耍石锁,丫鬟午睡,完了还得等着,这对主仆也太奇葩了。 根本不和楚擎多余解释,碧华看向福三,露出了笑容。 “听说福壮士为救你家少爷夜闯皇宫,佩服至极。” 一天天在外人面前和朝鲜冷面杀手似的福三微微一愣,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见笑。” 楚擎瞅了瞅碧华,又瞅了瞅福三,眼神古怪。 他倒不奇怪对方怎么知道福三闯皇宫这件事,毕竟之前和陶少章说了,小陶同学那张嘴是出了名的棉裤腰,对方知道也很正常。 他奇怪的是,这位陶家“千斤”大小姐,似乎对福三抱有浓厚的兴趣。 第222章 朝闻道夕可死矣 入了正堂,碧华叫下人上了茶,坐在主位,之后就没拿正眼看过楚擎,光看福三了。 按理来说福三是下人,应该在门外守着,可碧华不的,非得让福三也进来坐着,还特别殷勤。 楚擎都已经懒得去猜测了。 因为奇葩的事太多,大小姐不管事,丫鬟管,完了丫鬟在睡觉,大小姐陪着客人一起等,这叫什么事啊,传出去陶家得让人笑掉大门牙,哪有这种待客之道。 碧华似乎对福三极有兴趣,笑着问道:“福壮士一看就是混过军伍的,可是如此。” 福三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抽干,擦了擦嘴:“边军。” “北大营?” 福三点了点头。 碧华:“楚大人亲随?” 福三心不在焉的又点了点头。 碧华:“做亲随之前,可上过战阵。” 福三扭了扭屁股:“陌刀营。” 碧华一拍双掌:“好汉子。” 要知道混陌刀营的不是普通军卒,陌刀叫刀,实际上比人都高,死沉死沉的,一刀下去连人带马一起砍,能用陌刀的都是力士,军中万中挑一的熊罴之士。 在碧华的注视下,福三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自在。 碧华又随意问道:“可曾娶妻。” 福三就是反应再半拍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面带困惑的看向楚擎。 楚擎也是满心古怪。 你一个陶府大小姐,老缠着客人的护卫问这问那,不合适啊。 可楚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碧华显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到福三不吭声,挑了挑蜡笔小新似的大粗眉:“怎沉着脸,婆娘亡了?” 楚擎:“…”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哪里来的婆娘,军中的厮杀汉,无人嫁。” “也是,好女子谁嫁军伍。” 要不说近猪者肥近墨者黑,福三最近也学会装b了,淡淡的说道:“凉戎未灭,何以为家。” 碧华乐了:“灭不灭凉戎,和你一小小的边军有何关系,这凉戎不灭,你还不成亲了?” 福三挑了挑眉:“那是自然,跟着我家少爷,自然要忧国忧民。” “虚伪。”碧华似笑非笑道:“我家大…大丫鬟就说过,越是小人物,就越是满口家国天下,整日操心国朝大事,却明明与他们无关,真是闲的。” 楚擎微微扫了眼碧华,总觉得这位大小姐有点找茬的意思。 福三却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位卑不敢忘忧国。” 楚擎猛然转头,望向福三,表情莫名。 这家伙来的路上不会是被夺舍了吧,这解释,没毛病。 碧华凝望着福三,仿佛有了意外发现似的:“你读过书?” 福三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楚擎轻咳了一声。 行了,装一下就得了,再装下去容易丢人。 碧华笑着问道:“平日都读什么书?” 福三注意到了楚擎的表情,但是他领会错了意。 楚擎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人家就是石锁玩的再好,毕竟出自陶家,肯定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的,再装容易露馅。 而福三领悟的意思是,使劲装,可劲装,别给少爷我丢脸。 所以,三哥开始了沉浸式装逼,大嘴一咧,吐出了俩字“抡语”。 这倒是没撒谎,当初楚文盛回京后,为了提高楚府整体的文化素质,是强制性要求大家都多看看书的,不过最后发现这玩意强制也没用就放弃了。 而福三在这个期间,的确和包贵生看过几天“抡语”,准确的说不是看,是听,直到今天,福三还以为这叫“抡语”,而不是“论语”。 一听福三真的读过书,碧华兴趣更浓:“我也读书,看论语,只是脑子笨,福壮士,那你说说,何为论语。” “抡语抡语。”福三微微一笑:“不同的人读了,就有不同的感悟,就说我辈读书人,一看便知,这抡语,实则为道上的规矩,孔子他老人家给道上订的规矩,他老人家出来跑江湖之前,道上是没有规矩的,所以他才订下了规矩,这规矩,就叫抡语。” 碧华一脸懵逼:“是这样吗,和其他人,说的不同啊。” 楚擎比碧华更懵。 他倒是没怎么研究过论语,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没听说过哪个读书人以为论语是道上的规矩啊? 碧华一脸狐疑:“能详细说说么?” 福三来劲了,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你可知,为何孔子他老人家周游列国,那些国君他想见就见,明明是一国之君,为何见了后还要还要耐着性子听他讲道理?” “因孔圣人讲的是至理?” “非也非也。”福三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想啊,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手底下还有三千多弟子,出门随行有七十二贤孙,那七十二贤孙里,还有好多野人,他老人家说要和你讲道理,你敢不听?”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后世,孔子的身高一直有争议,但是的确有史书记载说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也就是两米二三,那基本上和姚明差不多了,手底下三千个小弟,还是那种死忠的小弟,出门至少带七十二个弟子,福三说的没错,这七十二个弟子里面,的确有好多野人。 啥也野人,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种。 想象一下,一个身高两米二三还有三千多小弟并且出门带着一群野人的山东大汉要和你讲道理,你能不听吗? 就福三说的这一番话,就楚擎都被刷新三观了,更别说和福三半斤八两的碧华了,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可碧华毕竟是从小一直跟着陶若琳,耳濡目染下,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可《论语》之中,皆是道理,并不尚武呀。” 福三摇了摇头:“那是你没读懂,你觉得哪句不尚武?” 碧华想了想:“朝闻道,夕死可矣。” “就说你笨,这话的意思是,孔子他老人家,早上打听到了去你家的道路,晚上你就得死!” “噗”的一声,楚擎一口茶喷出了老远。 碧华目瞪口呆,可转念一想,好像有点道理啊,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第223章 儒学大师福老三 楚擎面色复杂的望着福三:“三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不对么?” “这不是对不对,而是…” 楚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福三这话传出去,只要出门,他就可以朝闻道夕可死矣了。 福三据理力争:“要不是这意思,那也不能叫抡语啊。” “大哥,那是论语,不是抡语。” “可包管家说了啊,在论语之中,论同抡。” 楚擎愣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论”是同“抡”字。 碧华明显已经快信福三的邪了,开口道:“那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亦是讲的孝心啊。” “哎呀,这话的意思是,你爹娘还在,跑不掉的,你就是跑了,他老人家也必然有方法给你逮回来弄死你。” 碧华神情一震:“有道理!” 楚擎:“…” 碧华凝望着福三,想了想,又问道:“那既来之,则安之,何解?” “这有何不好理解的。”福三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吧。” “那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打人就得下重手,要不然树立不了威信。” 一旁的楚擎顿觉天雷滚滚,看着三哥,惊为天人。 碧华又问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别知道了,知道吧。”福三掏了掏耳朵:“如此简单的意思,这还不明白吗。” 碧华眼神中已经带着一种极为异样的神采了:“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 福三:“孔子他老人家去东边打人,那俩小崽子就讨论被打的人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碧华满脸敬佩,双眼都是小星星。 她跟着陶若琳,肯定是要读书的,但是她不愿意读,总觉得读不明白。 结果现在听福三这么一解释,立马“茅塞顿开”,一句话,太特么有道理了。 “三哥。”楚擎一脸便秘的表情问道:“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话的意思?” “诶呦,少爷您这是要考校小的啊,这可难不倒小的。”福三嘿嘿一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孔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你学我的功夫却不学我的思想就会迷惘,可你要是光学我的思想不学我的功夫,就会被人打死。” 楚擎张了张嘴,竟然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了。 碧华满脸崇拜的望着福三:“那吾未见刚者,福壮士以为是何意?” “孔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他从未见过身体刚强到他打不死的人。” 碧华一拍大腿:“有道理。”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有教无类呢?” “他老叫人教别人做人的时候,从来不管对方是谁。” 楚擎哭笑不得:“你这完全是扯淡胡说八道呢。” “没有啊,小的就是觉得他老人家是这个意思。” 楚擎刚要开口,碧华一拍桌子:“没错,就是此意,天下读书人,都学错啦!” 楚擎:“…” 碧华神色激动:“《吕氏春秋》有载,孔子之劲可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列子.说符篇》亦是如此,孔子之劲可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哑口无言。 这话大致意思就是孔子力大如牛,能徒手给城门抬起来,但是却不想让别人知晓。 想到这,楚擎的三观开始崩塌了,看了看神采飞扬的碧华,又瞅了瞅儒学大师福三,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四个字,有理有据,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那个,你俩继续唠啊,我得先出去冷静冷静。” 楚擎站起身直接跑出了屋子。 他是真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就福三这一番言论,别的不说,传出去的话,一出门都容易被京中无数读书人活活踢死。 这个倒无所谓,主要是楚擎觉得福三这见解…好像没毛病。 楚擎一直对自己有个定位,那就是在官场上混,不断往上爬。 混文臣,肯定比混武将强,而文臣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儒学,靠的是之乎者也。 福三就这么简简单单三言两语的一说,可谓是在楚擎他的心里埋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或者说是阴影。 楚擎怕自己再听下去就被洗脑了,这要是以后和福三似的,还怎么在文臣群体中混,非但混不明白,还容易被打死。 站在台阶上,身后传来“陶家大小姐”满是崇拜的夸赞声,楚擎突然觉得福三跟着自己太屈才了。 微风徐徐,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楚擎转过头,一道倩影映入眼帘。 陶若琳正打着哈欠轻轻拍着嘴,睡眼朦胧。 “诶,楚公子?”见到楚擎,陶若琳的脸上浮现出了标志性的笑容:“你来啦。” 说完后,陶若琳歪了歪身子,伸着脑袋看向正堂:“为何不入堂?” 楚擎哭笑不得的说道:“有毒。” “毒?” “那什么,说正事。” 看着一袭长裙未佩戴面纱的陶若琳,楚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上一世总听谁说什么养眼养眼的,对这养眼俩字,他一直都不感冒。 现在他有些懂了,见到美丽的人或事物,心情就会莫名的变好。 正堂中传出了碧华的傻笑,陶若琳好奇的问道:“他们在说什么,何故发笑?” “讨论论语。” “论语?”陶若琳掩嘴娇笑:“我家大小姐不读书的,哪里懂什么论语。” 楚擎乐了:“她不懂,我的护卫懂啊,儒学大师,哈哈。” “你的护卫读过书?” 楚擎讪笑一声。 这哪是读过书啊,就福三这悟性,都应该去写书了。 要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就算了,可但是福三这家伙,那是一千个人眼中,就俩孔子,九百九十个九个读书人眼中的孔圣人,以及福三眼中的社会大哥孔力士。 这还好是只跟着包管家看了本《论语》,这要是多读几本书,老爹楚文盛都该举荐福三当礼部尚书了,不,得是宰辅,当宰辅都屈才了。 第224章 放肆的笑 两个实为下人的福三和碧华,在正堂里谈。 两个实为主人的楚擎和陶若琳,则坐在了花园的石凳上。 原本楚擎是想要聊一聊关于如何开展市场和报价的问题,可坐下后,陶若琳只是支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他。 楚擎不说话,陶若琳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 两个人望着,不说话,按理来说应该很尴尬才对。 楚擎一开始是感觉尴尬的,可是突然又觉得,似乎一点都不尴尬,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看着对方,都在浅笑。 老天爷似乎也见到了京外的流民越来越多,难得有晴天。 微风徐徐,楚擎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安静的令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安宁,这种安宁,是他穿越后首次感受到的情绪。 每个人都在吵着,闹着,算计着,遭着罪,他看在眼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便也跟着吵着闹着算计着,遭着罪,苦苦挣扎着,慢慢习惯,适应,然后一辈子都会这样,寻不到平静,寻不到安宁。 猛然间,楚擎想到了自己真正追求的生活应是什么样了。 郊外一处宅邸,几个下人,一只土狗,寻一个会笑的女子白头,哄着襁褓之中的子嗣,看着儿女吵闹,吵闹到齐眉,吵闹到白首,安安静静,热热闹闹,笑着,开心着,足矣。 “你家老爷当朝太子太师,天子倚重,士林尊崇,少爷是朝堂大臣,任大理寺少卿。”楚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搬进城里,在郊外多不方便。” “城里吵闹。”陶若琳坐直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面慵懒之色,绝美的身材凹凸有致:“喝茶么。” 楚擎是有些口渴了,不过摇了摇头。 陶若琳趴在了石桌上,挑着下巴望向楚擎,如同一个多年老友一般淡淡的说道:“这里多好,有一处院落,安安静静,吃了睡,睡了吃,朝听鸡鸣,暮闻犬吠,好多幼童会来到院子里嬉闹,看着欣喜。” 楚擎神情一动:“这是你想要的生活,还是你家小姐?” “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为何好奇。” “单纯的好奇。”楚擎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依你家大小姐的性子,不应该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 他很希望陶若琳说这是她自己喜欢的生活,如果是,他就承认,说这也是他同样向往的生活。 当然,如果陶若琳说这是碧华想要的生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陶若琳眨了眨大眼睛:“你了解大小姐?” “不了解,就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陶若琳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正堂,悄声问道:“和我说说,听说了什么?” 楚擎有些犹豫,措了措辞:“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而且我还是听说的。” “说嘛。” “你家大小姐,嫁过两任夫君?” 陶若琳眼底略过一丝异色:“第二次不算嫁,只是定了亲。” 说完后,陶若琳站起身,语气有些冷淡:“我去叫大小姐,谈正经事情。” 楚擎耸了耸肩,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真可怜。” “什么可怜?” “没事。”楚擎回过头,看向了正堂:“就是觉得你家大小姐挺可怜的,” “可怜?”陶若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不似生气,也不似是恼怒,又缓缓坐回了石凳上,面色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模样。 “楚公子,你是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么。” “可恨之处?”楚擎哭笑不得:“我是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如意郎君,却都横死了,怎么不可怜,肯定是痛心的要死,要不然也不会自己跑到京外住在这里。” 陶若琳神情一滞,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 楚擎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我是在想,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的。”楚擎压低了声音:“你看哈,你家大小姐那尊容…额,不是尊容,就是挺…挺一般的,水师大帅之子能爱他爱的不要不要的,那肯定是真的两情相悦,已经不在乎外表了,俩人真心相爱,然后夫君死了,她能不伤心吗,好不容易又遇到真爱了,也就是之前那个宰辅的孙子,结果也是这么个情况,换谁,谁能受得了啊,是我的话,我都出家为僧,不,是为尼了。” “噗嗤”一声,陶若琳笑了,这一笑便愈发不可收拾,原本只是掩嘴娇笑,结果仿佛是深想了一下,感觉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陶若琳这一笑,便止不住了,可又是注意到了楚擎不解并且极为古怪的表情,脸红了,可红了后,还是笑,忍不住的笑,只好趴在石桌上将脑袋迈入双臂之中,忍的极为难受,两条修长的双腿不断踢踏着。 楚擎咧着嘴,暗暗诧异,这丫头不会是脑子有点啥大病吧,什么啊就这么好笑? 眼看着陶若琳都要笑的背过气去了,楚擎敲了敲桌面:“至于吗,说什么了就这么好…” 没说完,陶若琳抬起了头,竟然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除此之外,因为趴在了石桌上,眼泪沾了土灰,又蹭了一脸,傻里傻气的。 鬼使神差的,没来由的,楚擎也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陶若琳笑的更欢了。 仿佛会传染一般,楚擎指着陶若琳脏兮兮的脸蛋,捧腹大笑。 二人都在笑,毫无风度仪态的笑,望着对方笑,好像两个傻子,甚至已经不知道为何发笑了,只是觉得特别好笑。 放肆的笑声,将正堂中的福三和碧华引了出来,二人面面相觑。 福三一头雾水:“少爷这是怎么了?” “哎呀,不管他们,三哥继续给我讲抡语。” 一语落毕,碧华扯住了福三的胳膊就往屋里拽,福三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撞在了碧华的怀中。 逛遍京中花船和妓家的福三,竟然闹了个大红脸,他就没见过这么广阔的胸襟。 , 第225章 不是情话的情话 放肆的大笑,似乎将两个同样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人拉近了些许的距离。 陶若琳笑的俏面殷红,却不知脸蛋上脏兮兮的。 楚擎也不说破,笑吟吟的。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享受着中州,享受着昌朝,享受着京城,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个女子的笑容绽放着。 “你真是有趣。” 陶若琳止住了笑声,却止不住笑意。 楚擎终于明白了,对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而是喜欢笑,真的很喜欢去笑。 这世间,谁又不喜欢笑呢,只是想笑出来,却又是这艰难世道最为奢侈的事情。 一个人笑,本就很难了,找到另一个同样可以陪着自己笑的人,痴人说梦一般。 这一刻,楚擎有着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他想要更加了解眼前的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和自己很像,至于哪里像,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像,像到了极致,不是容貌,不是气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与其他人截然相反的一种东西。 这种好奇的冲动愈发的强烈,不可抑制,楚擎反倒是放松了下来,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翘着二郎腿,胳膊压在石桌上。 “我们随意聊一聊可以吗。” “好呀。” 面对这个突兀并且极为古怪的请求,陶若琳的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坦然的点了点头:“你想聊什么?” “那就聊…” 楚擎犯了难,是啊,聊什么? 一个左侍郎之子,朝廷户部官员,和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能聊什么,聊怎么伺候主子? 陶若琳笑意渐浓:“为何又不开口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嘛,我想听你说话,随意说便是。” “行吧,对了,报价的事,就是定价,给京中官员翻修修葺房子,定价会不会太高啊。” “是很高啊。”陶若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歪着脑袋补充来一句:“可是我很喜欢钱呀。” “承认自己喜欢钱的人少见,承认自己喜欢钱的女人更少见了。”楚擎敲了敲桌面,好奇的问道:“我也喜欢钱,特别特别喜欢,你呢。” “与你一样。” “有多喜欢。” “或许比你更加喜欢。” 楚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笑着说道:“那我打个比方,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成了亲,一个朝堂五品官员看你不顺眼,然后找到你夫君,让你夫君扇你耳光,扇一次就给你夫君十贯钱,你会同意吗?” “给钱叫夫君扇姑奶奶?”陶若琳柳眉倒竖:“只要姑奶奶还有一口气,就会叫夫君不要停!” 楚擎:“…” 一脸呆滞的楚擎望着陶若琳:“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不生气?” “哪里值得生气,得了钱,我拿出五百文,去京中找几个泼皮闲汉,趁着月黑风高时打那官员一顿,再拿出一半的钱,给几位京中的大儒,毁了那官员的名声,叫他家破人亡。” 楚擎傻眼了,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可以确定了,这丫头一点都没开玩笑,“不要停”不是开玩笑,往死里整那官员,也没开玩笑。 陶若琳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也问问你,假如,我也说是假如,假如你是我的夫君,别人给你了钱财,你会打我吗。” “我他妈杀他全家!”楚擎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陶若琳愣了一下,随即笑颜如花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家少爷说,你曾提亲大小姐,是有此事么?” “额…”楚擎老脸一红:“是有这么个事。” “你不知大小姐出嫁过一次,又定亲过一次么?” 陶若琳望着楚擎,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换。 “知道啊。”楚擎耸了耸肩:“不过咱都这么熟了,不瞒你,当时我楚家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攀高枝。” “倒是想到了,可你不在意名声么,大小姐出嫁了一次,又定亲了一次,你若娶了她,旁人定会笑话你。” “笑话我?” “是啊。”陶若琳垂下了头,语气幽幽:“毕不是无暇完玉,失了名节,你娶进了门,旁人定会私下笑话你的。” 楚擎恍然大悟,他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陶家大小姐不是处子之身。 关于这件事,楚擎从来没想过,不在乎其他人会说什么,自己更是不在乎这种事。 虽然生活在昌朝,和有些东西和认知,却和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就是否完玉这件事,楚擎根本不在乎。 要知道在后世,还完玉,是个女人就不错了,男女比例都失衡成什么样了,能找到女朋友都算是人中龙凤了。 好多老少爷们都内卷成了什么样子,奋斗的头发都没了,就这样都别说找女朋友,男朋友都找不到。 他之前有个哥们在农业局上班,一天天神神秘秘的,也没什么社交圈子,网恋个姑娘,问人家工作,对方说是在饭店后厨洗泥鳅的,结果后来发现是足疗店的技师。 朋友一寻思这也不能要啊,就不联系了,结果过了半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洗泥鳅的嫁人了,嫁的还是他同事。 所以说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什么个熊样不知道吗,挑三拣四的,挑着挑着最后就孤老终生了。 关于这种事,楚擎看的很开,只要对眼了,可以一起过日子,能幸福,能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笑话就笑话去呗。”楚擎伸了个懒腰,混不在意的说道:“当然,你家大小姐我是真降不住,早就绝了这个心思了,就院里那石锁,抡的虎虎生风。” 陶若琳这次倒是没笑,只是喃喃道:“莫说是你这样的人,怕是连寻常百姓,也不会娶大小姐了。”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神色。 “不过大小姐她也不愿意嫁人了,第一次嫁人时,便知道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已是认了命。” 楚擎一时没听明白。 第一次嫁人,那时候就知道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这什么意思,怎么听的这么别扭呢? “不嫁便不嫁,反正这世上也没有能配得上大小姐的男子。”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三手的,石锁玩的贼遛,克死俩夫君,那是配不上吗,那是不敢配吧。 不过想着毕竟如今是商业合作伙伴,楚擎有口无心的说道:“哎呀,其实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那样人生才是完整的,至于是不是完璧之身,别在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陶若琳本不想接话,可却鬼使神差的一般,没好气的说道:“谁在意了,本就是完璧之身,莫要乱说,休要人云亦云。” 楚擎一脸呆滞:“真的假的,不是嫁过两次人吗,怎么可能?” 陶若琳略微有些后悔,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和楚擎聊到这个话题上。 还好,福三与碧华并肩走了出来。 福三快步来到楚擎身后,吞咽了一口口水:“少爷,您谈好了吗,咱早些回去吧,小的害怕。” “害怕?” 福三脸色有些发白,只是说道:“咱还是早些回去吧。” 陶若琳快步走到了碧华身后,眨了眨眼睛。 楚擎不明所以,不过看到碧华都出来了,只好站起身:“陶大小姐,我和陶一姑娘已经谈完了正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碧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却没有看向楚擎,只是看着躲在楚擎身后的福三:“三哥,你得了闲,一定要来寻人家,人家还想学论语。” 福三色厉内荏的叫道:“都是乱说的,莫要再问我了。” 碧华咬着嘴唇,很腼腆:“三哥真是谦虚。” 福三一缩脖子,又躲楚擎身后了。 本来楚擎都要带着福三走了,碧华这才看到身旁的陶若琳脸上有灰尘。 “大…大丫鬟,你脸怎地了?” 陶若琳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面庞,看着手指上的灰尘,面色微变,指着楚擎叫道:“好呀,你刚刚怎不告诉我,丑死了。” 楚擎哈哈一笑:“完美的东西总要带些污迹充当瑕疵嘛,要不然完玉无暇会遭天妒的,告辞。” 说完后,楚擎背着手带着福三走出了院子。 福三悄声问道:“少爷,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厉害。” “我也不知道。”楚擎耸了耸肩:“瞎吉尔说的,只是觉得说出来很高大上罢了。” 身后,陶若琳大大的眼睛盯着楚擎的背影,嘴巴微张,呼吸有些急促。 碧华问道:“小姐,您怎着了?” “他…”陶若琳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红晕:“是在说情话?” “情话?”碧华一头雾水:“奴婢怎没听出来。” 陶若琳喃喃道:“楚公子他说…他不在乎女子是否是完璧之身。” 刚才在正堂中都快要扒了福三衣服看伤疤的碧华一脸古怪。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你俩聊啥了,怎么还扯这么羞羞的话题上了? “本小姐可不信他的鬼话!” 陶若琳一握粉拳:“改日见了他,再试探一番,就说陶家大小姐早就和两人夫君行过房!” 碧华面色大惊:“大小姐,别,您千万别这么做!” “为何?” “奴婢怕三哥误会。” 陶若琳更懵了:“三哥是谁?” “三哥是大儒。”碧华羞红了脸,一跺脚,飞似的跑开了。 第226章 老九 皇宫,敬仪殿。 黄老四还没换下龙袍,端坐在书案后,下面站着三人,由左到右,孙安、昌贤、陈言。 天子的面色很平静,低垂着双目。 孙安今日没有站在黄老四身后,而是站在下面,微微抬头看了眼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验明了,麒麟石碎片确如楚公子所说,害人不浅,只是因人而异,体弱多病者,夜惊、面黄、舌口见血、心神难安,身体强健者,虽是初不见病症,却也日渐消瘦寝食难安,多见受寒,体发脱落。” 黄老四抬起头,看向了穿着千骑营真正的扛把子也就是副统领陈言:“李家与吴王,查的如何了。” “那叫陈八的市井泼皮所言非虚,张云此人,是吴王家将无疑。” “昌承恪!”黄老四咬着牙低声叫出了吴王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你若谋害朕,来便是,却祸及朕的皇儿,找死!” 没人接口,天子沉默了半晌,又看向昌贤。 “你与楚擎,继续查李家,告诉楚擎,非常之事,可用非常之手段。” “儿臣明白。”昌贤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这句话,与其说是天子让他转告楚擎,不如说是黄老四直接暗示他,可以光明正大并且极为高调的“收拾”李家,哪怕不讲理,不讲昌律。 “退下吧。” 黄老四挥了挥手,却只是对孙安和昌贤挥手。 老太监和二皇子倒退着离开了宫殿,陈言站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陈言抬起头,轻声道:“昌贤和老太监走远没?” 黄老四伸长脖子看了眼,随即点了点头:“走远了。” 话音一落,原本还极为恭谨的陈言竟然不顾臣子礼仪的走到了书案前,抓起黄老四面前的茶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极为随意。 天子仿佛习惯了一般,面无异色。 陈言喝了杯茶解解渴,又和在自家卧房似的坐在了台阶上,打了个哈欠。 黄老四扫了眼陈言,没好气的说道:“想求情?” “求个屁的情。”陈言骂骂咧咧的叫道:“都他娘的不讲骨肉亲情了,明知皇兄将麒麟石给了太子还继续装疯卖傻,还好是楚擎看出了猫腻,倘若太子有失,我第一个弄死昌承恪。” 黄老四哑然失笑。 不装疯卖傻怎么办,难道来宫中说麒麟石是要害朕的,而不是太子? “你说除了这李家,京中还有多少人已是暗中投靠了老三?” “我哪里晓得。”陈言摇了摇头:“千骑营初建,多是军中杀才,不是不用命,可脑子大多不灵醒,人手又不够,像李家这种世家门阀,暗中收买或是能混进去的,少之又少。” “朕何尝不想扩建这千骑营,可朝臣本就是极为忌惮,提及了,定是百般阻挠。” “过几年再说吧,皇兄你初登大宝,麻烦事需一件一件解决,哪能一蹴而就。” “是啊。”黄老四长叹一声:“朕总想着知晓这天下每个角落,每个人心,奈何,却总有人要遮挡住朕的眼睛。” 顿了顿,黄老四看向坐在台阶上的陈言,话锋一转:“前日,朕去了正阳宫,太上皇…又提及你了。” 陈言面无表情,没接口。 黄老四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出宫前,去看望一番?” “不去。”陈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待哪一日快驾崩了我再去。” 黄老四没有发怒,而是微微摇了摇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总是…” 陈言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被逼死的又不是你老娘,你当然不放在心上。” “混账话,说你的事,提朕的母妃作甚。” 陈言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无事我便出宫了,该回户部,总觉着李家会狗急跳墙。” “你自行拿捏就好,对了,还有一事,前几日见了个折子,又是有人弹劾柳州知州,若是朕记得不错,你那柳州郡城养父的靠山,便是柳州知州吧?” “弹劾何事?” “贪赃枉法,朕想撤裁那知州,却不想连累你那养父,明日我让孙安将折子送到千骑营衙署,你写一封书信,让你那养父收拾好首尾,莫要被牵连到。” 陈言面色一缓,朝着黄老四敷衍的行了一礼:“末将告退,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代早生贵子,告辞。” “滚你娘的。”黄老四抓起书案上的奏折就扔了出去。 陈言歪头躲过,嘿嘿一笑撒丫子跑了。 眼看快迈过门槛了,陈言又放慢了脚步,面露肃穆,如同一个刚刚被天子训斥过的臣子一般,快步走了出去。 孙安站在远处,见到陈言走来了,叹了口气。 “陛下训斥你了?” 陈言驻足,满面苦涩:“龙颜大怒。” “哎,咱家也是想到了,此事也不能怪千骑营,谁能料到吴王竟会在京中留了人手,还留在了李家之中。” 孙安轻轻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安心办差就是,一会咱家寻个机会,为陈统领美言几句,莫要忧心。” 陈言施了一礼,满面感激之色:“多谢陈公公。” “好说好说。” 孙安微微一笑,颇为得意:“这宫里宫外,陛下最信任的便是咱家,不管是何事,都会或多或少与咱家说上一说,待陛下心情好上一些,咱家就给陈统领求求情,陈统领也莫要多想,陛下还是倚重你的,更是顾及你的颜面,若不然岂会训斥你时让咱家与琅琊王退避。” 天生就是个演员的陈言装模作样的又客套了几句,这才离开。 孙安抖了抖佛尘,走向了敬仪殿,准备回去继续伺候黄老四。 不得不说,陈言的演技是真的好。 外人以为陈言是户部主事,孙安却知道,陈言实际上是千骑营副统领。 老太监以为陈言是千骑营副统领,可实际上,陈言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子的老弟,黄老四同父异母的老弟。 真要是较真的算,人家陈言是九皇子,只不过老娘的出身不太好,从小又是被接盘侠养父给养大的罢了,加上陈言个人的缘故,这才一直隐瞒身份。 第227章 业余的皇子们 楚擎回到楚府后,心情莫名的好。 至于福三,则是恰恰相反,一路上不断哀求,以后没事还是少去陶家庄子了,他害怕。 根据福三所说,刚刚在正堂的时候,那陶家大小姐总是“动手动脚”的,眼神也看着吓人,好像要给福三生吞一样,一开始聊“抡语”聊的好好的,又扯到了之前在边军的事。 福三也没多想,那就吹呗,闲着也是闲着,砍了多少人,挨了多少刀,留下了多少伤疤如何如何。 然后那“陶家大小姐”就来劲了,非要看福三的伤疤。 福三身上是挺多伤疤的,结果那大胖丫头别的不看,就要看那最“凶险”的一道。 那道伤疤是被箭射的,险些让福三断子绝孙,那地方能让别人随便看吧,俩人就拉拉扯扯的,都给福三整害怕了。 楚擎路上光安慰福三了,毕竟是寡妇吗,克死了两任夫君,看抡石锁的模样就知道,如狼似虎能吸土,见到福三这样“能文能武”的纯爷们猛男,肯定是春心荡漾了。 路上楚擎随意说了一嘴吴王的事,竟还有意外发现,原来福三也对吴王有些了解。 当年第二次八龙夺嫡的时候,吴王拉拢过楚文盛,当然,没拉拢明白,老爹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裁判阵营,相当坚决了。 楚文盛虽然是没实权的工部左侍郎,可是人品过硬,不少有着过命交情的袍泽都在兵部任职,加上在边军之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也是吴王极力拉拢的对象之一。 当时福三在府中见过吴王几次,可谓是礼贤下士仪表堂堂,民间士林也称其为一代贤王,无论是在封地还是在京中,都极受民间和士林爱戴。 反倒是当今天子黄老四就差那么点意思了,倒不是黄老四人缘或是人品有问题,而是大家都不熟悉。 吴王昌承恪虽然不是太子,但是却久居京中,和他交好的大臣不计其数,加上封地富裕,这家伙也有钱,为了结交大臣出手很大方。 再看黄老四,几乎很少回京,多混迹于军伍之中,要么,在边关砍凉戎,要么,带着小弟去平乱,军功倒是卓越,可为什么军功卓越,自然砍人砍的呗,在文臣眼里这就是个老杀才。 八龙夺嫡初期,黄老四之所以没有市场核心竞争力,就是因为大家对其的认知就是个久经战阵的老杀才,昌朝又不是刚开国,国祚延绵至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有治世之才的明君,而不是砍人专家。 即便到了后期,八龙夺嫡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黄老四这才慢慢稳定了基本盘,即便是这样,那也不是因为他展露了什么治世才华或者结交了多少文臣,而是全靠同行衬托。 先说最有竞争力的太子,杀疯了,原本还是温和的性子,到了后期就是要不跟我混,要不杀你全家,也不知道是被逼急眼了还是暴露本性了,特别不招人待见。 统管昌京京营的老二更特么der,大半夜带了三十多个亲随偷摸入宫了,非要让太上皇写什么诏书,大致意思就是赶紧退位,立他昌老二为新君,要不然他就要大义灭爹。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慈父手中剑,游子身上劈,根据传言所说,太上皇左手长刀右手剑,一个人,两把武器,光着膀子,从正阳宫追到了南平门,老二的三十多个亲随,死了一路,最后老二的右腿还被太上皇踹断了,贬为庶民,幽禁深宫之中,提前养老退休了。 完了就是老三昌承恪,也就是吴王,按理来说他应该成最大赢家的,结果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全砸陶家大小姐手上了,一夜回到解放前,被迫梭哈,一把赔得精光。 至于除了黄老四之外,其他四位皇子纯粹就是凑数的。 老八是小崽子,当年才十三,在皇宫中放个屁都得夹着。 老七墙头草,一直观望没敢表明立场,寻思渔翁得利来着,结果观望着观望着就结束了,他根本没参与进去,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全程冷板凳。 老六从小体弱多病,和个药罐子似的,哥几个争皇位脑浆子都打出来了,他还满天下的找郎中治病呢。 唯一有点竞争力的老五,还贼窝囊,在士林之中倒是名声特别好,但是一开始太猖狂了,酒宴上非说什么他才是明君,让其他人靠边站,别挡他道,然后老四老三老二老大四个人给他摁地上一顿揍,打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快小一年。 四个儿子揍一个儿子,太上皇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触发四个,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所以老五是第一个出局的,不是影响力不行了,而是身体不允许了,根本下不来床。 所以说第二次八龙夺嫡就挺戏剧化的,不能说黄老四躺赢吧,只能说是全靠同行衬托,黄老四都还没怎么发力呢,兄弟几个相继拉胯了。 相比第一次太上皇八龙夺嫡那会,黄老四这一辈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代不如一代。 太上皇抢皇位的时候,光是京城四门就关了十二次,皇宫之中血案发生了八次,上朝的臣子死了二十一人,京中刺杀朝廷大臣的案件少说也有五十起。 那时候京中可以说是人人自危,满京城腥风血雨。 民间的老百姓都吓的不敢出屋,朝堂上,只要一上朝就是臣子对喷,撸起袖子要父子局单挑的也不少见。 即便现在不少臣子提起第一次八龙夺嫡,也是满心后怕。 再看第二次八龙夺嫡,大家唯一印象最深的,还是条似是而非的传言,太上皇光着膀子砍老二,从皇宫东侧追到南侧。 楚擎觉得这事挺逗的,八龙夺嫡,也能叫八龙夺皇位,可从福三嘴里这么一说,又找包管家聊了几句,最后觉得两次八龙夺嫡根本没有可比性。 第一次,那是真的八龙夺嫡,八个皇子全部上阵,明刀暗箭防不胜防,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繁多,不知死了多少人。 再看第二次,纯粹是八个逗比撕逼掐架。 当今天子得这皇位得来的,也没看出来什么专业选手的水准或是觉得有什么技术难点,因为竞争对手太拉胯了。 失去理智的老大、脑子不好使的老二、运气不好的老三、喝多了让兄弟们给揍成残疾的老五、身体不行的老六、从头到尾想渔翁得利结果一直看戏没参与上的老七,外加一个胆子贼小的老八,就这几个参赛选手连业余的都算不上,最后黄老四就成最大赢家了。 “八龙夺嫡?”躺在床上的楚擎越想越觉得逗:“看夺皇位,还得是太上皇那一代,当今天子哥八个,那纯粹是图一乐呵。” 楚擎也是这时才明白,难怪老爹压裁判,不是没脑子,而是人间清醒,指望这哥八个,还不如指望太上皇回光返照呢。 还八龙夺嫡,费那事干嘛,哥八个凑一起石头剪子布,谁赢谁当皇帝,省时又省力,多好,还不用丢人。 这么一想,本来楚擎就挺看不上当今皇上的,现在基本上都开始鄙夷皇帝了。 第228章 全方位 躺在床上的楚擎极为放松,很快就睡着了,脑子里时不时出现那张笑颜如花的绝美面庞。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拿着几张请柬去了户部衙署,看看能不能等到昌贤,想着哪天晚上的时候再去几个朝臣的家里谈谈“兼职”顺便报报价。 带着被特批可以入衙署的福三来到班房外,楚擎一推开门,愣住了。 “陈言?!” 楚擎面露惊喜之色:“你还活着呢?” 坐在书案后的陈言哈哈一笑,站起身拱了拱手:“楚贤弟,多日不见,愚兄想念的紧啊。” “京兆府那事结了?” 陈言看了眼楚擎身后的福三,苦笑了一声,演技爆发,满嘴瞎话。 按照陈言的说法,就是这几天一直在“逃亡”来着,混迹在城南流民之中,“躲避”着李家的追杀,整日惶恐不安,也不敢联系户部同僚,就在昨日,千骑营一个探马找到了他,说北市杀人案真相大白了,和他没关系,京兆府已经不抓他了。 楚擎听过之后表示祝贺,很真诚,至少表面上很真诚。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说陈言说的话有漏洞或是有矛盾之处,而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缘故。 其实论演技的话,陈言是最好的,而且身边也没猪队友,排名第二的应该是陶若琳,碧华虽然不是猪队友吧,可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些破绽,主要是也不走心,演技最差的就是黄老四了,完了孙安和宿卫一个是演技不行,再一个群演太多。 楚擎在昌朝,一共就认识这么几个歪瓜裂枣,经常打交道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完了其中就有三个一直在和他演。 楚擎倒是没看出破绽,可总经历这种事,内心或多或少都感觉出不对劲了。 他觉得黄老四不简单,一是大家都怕他,再一个是邱万山和福三都没听说过这号人。 他觉得陶一也不简单,外貌就是说了,天天挂文榜,力压京中士林,被宠的和什么似的,哪像是丫鬟。 他觉得陈言就更扯淡了,一个满脸书卷气的户部文臣,众目睽睽下就那么消失了,这得是什么身手? 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可楚擎也没办法深究。 不过见到陈言还活得好好的,楚擎还是比较开心的。 都是李家“受害者”,楚擎无意隐瞒,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陈言说了一边,包括天子要查李家,二皇子出来背锅,户部一起配合等等等等。 陈言演技真的没的说,明明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装作听的一愣一愣的。 “如此甚好。”陈言的表情还挺激动:“琅琊王受圣命彻查,看那李家还能猖狂到何时。” 楚擎耸了耸肩。 李家能猖狂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他就知道现在涉及到吴王了,四六不着的皇帝让不让他们继续查都是两说。 陈言和打了鸡血似的,找人打听这几年谁负责的萧县,匆匆出了班房。 楚擎坐下后,福三沏了壶茶,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少爷,小的觉着这陈主事,有些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 “说不上来,您没发觉么。” 楚擎向后一靠,枕着双手说道:“发觉了啊,这家伙肯定不对头,真要是个书呆子,之前怎么可能悄声无息的在一群衙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消失这么久,京兆府找不到,李家也找不到。” 翘起二郎腿,楚擎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双眼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除了这陈言,宫中的黄老四也给我一种der呵的感觉,就连昨天见到的陶一,也是处处古怪,就是再受宠,也没有丫鬟睡大觉大小姐在正堂等着的理吧。” “小的也觉着奇怪,当下人的,也太过骄纵了。” “谁说不是呢。” 俩人正说这话,外面传来了问安之声。 楚擎松了口气:“天子还算靠谱。” 站起身走了出去,琅琊王二皇子昌贤刚入衙署,见到楚擎后,行了一礼。 楚擎满面笑意。 他是真怕天子因为吴王的事不让他们查了,这就等于是给他坑进去了,没了二皇子,李家肯定要搞他们,当然,有没有都搞,但是不会那么大张旗鼓。 带着昌贤入了班房,楚擎问道:“陛下如何说的。” “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昌贤坐下后,面露正色:“来的路上学生想过,若想对付李家,需从六处下手,这便是非常之手段。” “我再给你加一个吧,正好来个非常六加一。” “楚师的意思是?” “没事,你说你的。” 昌贤还真不是胡说,来的路上的确想了许多,所谓从六处下手,可以理解为全方位调查和打击。 首先彻查李家的关系网,哪些是至交,就是那种一出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又有哪些是墙头草。 第二点就是调查清楚后,对李家的死党进行彻查,有罪证就收集罪证,没罪证的,就想办法“收集”罪证。 第三点是税银,除了萧县,查清楚其他李家人是否也贪朝廷的钱了。 第四点是让一些朝臣试探性的弹劾一下李家,看看李家的反应和朝堂其他臣子的反应。 第五点是要尽快剪除李家羽翼,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手段,一网打尽。 第六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大蛇打三寸,最后来个一招制敌,直接干李家扛把子也就是李家家主,现任吏部的左侍郎。 楚擎听懂了,天子这是要大动干戈。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莫名其妙的,竟然接了这么大个活,原本以为是查萧县,之后才知道天子穷的逼得喝的,想要彻查天下税事,结果瞎忙活一通,发现和吴王有点牵连,现在又听昌贤这么三言两语的一说,他就是再傻都听明白了,朝堂又得大换血了。 李家扛把子是吏部左侍郎,为官多年,不知提拔举荐了多少官员,因为职位的特殊性,又不知和多少臣子们交好。 除此之外,楚擎也知道,这只是昌贤负责的事,天子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对付一个树大根深的存在上百年的世家门阀,肯定不能只靠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和一个户部小小的署丞。 又和昌贤讨论了一下,最终大家分了下工,查李家关系网这一块,邱万山就能搞定,搜集罪证,陶少章来办,往年的税银,卫长风交代下去就行,试探性弹劾李家,还得是邱万山,正好老邱有这个心思,至于剪除李家羽翼和最后给老李头一个肾击,属于是后期的谋划,更不是楚擎该操心的事。 安排明白后,楚擎开始将查税的方法教授给昌贤,二皇子认真的听着,看的出来,这小子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让他老爹刮目相看一番。 第229章 潜在客户 作为一个户部官员,一个小小的户部官员,楚擎其实并没有什么决策权,别说决策权,话语权都没有,他甚至连“天子”长什么鸟样都不知道,昌朝扛把子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做。 一连过去三天,楚擎都在户部之中教授昌贤查税,查萧县的账目,一边教一边查,除此之外,关于李家的信息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班房之中,昌贤看,楚擎也在看。 首先是李家的关系网,极为复杂,李家上一代家主李养由,三朝元老,退休之前干到吏部右侍郎,李家现在的家主也就是李文礼,如今的吏部左侍郎,就这爷俩经手并且提拔过的官员,每日上朝的有七人,下放到各道的,从五品以上的就十二人,至于五品以下的,超过三位数。 这还是只是李家父子二人提拔和举荐过的人,没算上和李家交好的官员。 事实上,京中能叫的出名的官员,都和李家交好。 只不过这个交情有浅有深,按比例的话,算是九浅一深,平均每十个官员里至少有一个和李家关系比较好,深的是那种铁磁,浅的类似于陶家,就好比之前李家二少爷李林去拜会那日,陶瑸也是亲自接见,面子给的十足,其他臣子也大多是如此。 所以说,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谁和李家好的穿一条裤子,谁又和李家是泛泛之交,总之李家没什么仇家,或许有,只不过都被干掉了。 至于李家年青一代的三个孩子,老大李木,萧县大魔王,老二李林,京城交际花,老三李森,京营的郎将,齐活,该祸害百姓的祸害百姓,该搞公关的搞公关,该结交将领的结交将领,这仨人被李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短短的三日,朝堂上也发生了不少事,邱万山到底是给李家弹劾了,还不是试探性的弹劾,更不是为了刷名声,那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还带着干监察使的狐朋狗友,联名弹劾,非说李家乃是京城一大祸害,欺民害民,跋扈嚣张,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去花船零元购,跑赌坊耍老千,总之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通,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他邱万山和李家不共戴天。 李家也没叫唤说邱万山诽谤他们,就说公道自在人心,查呗,查出来,我们李家获罪,查不出来你邱万山就属于是诬告。 如今昌贤已经搞明白怎么查账了,确实看出了很多猫腻,然后就开始顺藤摸瓜,鉴别出谁经手了萧县的账目,是否和李家狼狈为奸等等。 楚擎则是心里想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关键人物张云,昌贤说先不要动这个人,交给千骑营来办。 这一日楚擎忙碌完了,带着福三回府,刚到府中,包管家说礼部的一个郎中又送来请柬了,想要让楚擎前往人家的府邸赴宴。 白日在户部忙碌,楚擎晚上回到家中也干兼职,不过只是让包管家放出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老楚家的装修队成立了,韬武殿修的那么带劲,各位大人想不想也体验体验一把,想的话,直接送帖子,咱详谈。 事实证明包管家虽然论语讲不明白,但是办事还是靠谱的,这几日请柬又多了不少,明显是准备修房子的。 不过楚擎一直没回应,一个是因为这些臣子官职不高,再一个是白日忙碌。 可礼部郎中都送来了请柬,楚擎不敢无视了。 六部之中,尚书最大,下面俩侍郎,一左一右,侍郎下面就是郎中了。 别看只是四把手,而且一个衙署至少三个郎中,可这位叫做曲明通的郎中却是了不得的人物。 首先说礼部,虽然不管钱粮,也不管官员升迁,但权利很大。 古人守礼重礼,一个礼字,包罗万象,掌管五礼之仪制以及贡举之法,而曲明通则是祠祭司的郎中,掌祭祀,文武大臣的葬祭、赠谥等事,比如天子上个坟、皇里死个人、半夜沟通个鬼神、表彰嘉奖个朝臣,都这家伙负责,看似没实权,实则不然,就这些破事,统管了好多人,不少衙署都要配合,所以也算的是朝堂上的半个大佬了。 看了请柬,楚擎决定了,这就是他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个客户。 户部同僚欠了那么多钱,他得抓紧时间上岸了,修韬武殿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虽然是卫长风众筹来的,可总是不还人家也不是那回事,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耽误下去,别再上了人家心里的老赖名单。 时间定在第二日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后。 大昌朝的官员上班制度是七七七,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七点,一个礼拜干七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过像曲明通这种上了品级的臣子,不可能定点打卡上班下班的,邱万山也这个熊样,晚上五六点就回家了,要是卫长风不在,这家伙中午下朝回了衙署后就吃饭,占了公家便宜后直接回府了,都不在衙署中待。 还好,楚擎虽然没品级,但是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让包管家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幅破旧的山寨字画当礼物第二日用,吃过了饭,楚擎回屋休息了。 ………… 户部衙署,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 昌贤与陈言二人在班房之中,前者合上账目,伸了个懒腰。 “骇人听闻。”昌贤双眼满是血丝:“想不到区区一处下县,竟被李木贪了如此多的钱粮,那李木,当真是无法无天。” “仗着有李家撑腰,李木这李家长子自然是目无王法,殿下怕是不知晓,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曾数次前往萧县,却被百般羞辱。” “此事本王倒是略知一二。” 昌贤望着堆放在角落的萧县账目,犯起了难:“李木任期的账目倒是核查的差不多了,可张云你们千骑营又不抓,这叫本王与楚师如何入手。” “好说,让楚教习得罪人便是,他最擅此道。” “得罪人?” “不错,他得罪了李家的人,殿下为他撑腰,站在明面上与李家斗。” 昌贤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陈言笑道:“不是卑职与殿下吹嘘,单单说这得罪人的本事,中州大地,怕是无人可与楚教习比肩,只要他开口,不出三句话,定是让人恨不得灭他满门。” 昌贤:“…” 第230章 忠厚贤良 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主角,不过仅限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这个世界,或是世道。 对于这一点,楚擎有着清醒的认知。 萧县、天下各道税事、李家、吴王,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他最多只算是知情,擦点边参与其中,却不是主角。 这些事的主角,可能是千骑营,可能是琅琊王,可能是李家以及天子,是谁都有可能,总之不会是他这个小小的户部署丞。 所以楚擎的心态很平和,相比于搞什么李家吴王,他更在意赚钱。 点完了卯,楚擎发现班房有些拥挤。 除了二皇子昌贤外,陈言也在,福三找个凳子坐在角落里打瞌睡,本就不大的班房,显得十分拥挤。 楚擎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正在和昌贤对比名册的陈言,内心里愈发狐疑了。 不是陈言露出了什么马脚,而是昌贤,二皇子对陈言的态度令他起疑。 昌贤出宫后,见了不少官员,但是正儿八经说上话的,就四个人,按时间排序的话,分别是卫长风、邱万山,陶少章、以及陈言,官职也是从大到小。 对于卫长风,昌贤表现出了尊敬,但是也端着点架子。 对于邱万山,昌贤表现出了礼贤下士,带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对于陶少章,昌贤的态度就比较复杂了,一开始可能挺钦佩,毕竟是个愣头青,天天和李家对着干,可后来因为赌坊的事,估计是赌品暴露人品了,二皇子殿下对陶大人有点鄙夷,反正不咋愿意搭理了,再一个可能也是羡慕陶少章的运气吧。 剩下最后一个,也就是接连四日天天相处的陈言,楚擎看出不对劲了。 昌贤,天潢贵胄,俩皇子之一,可对品级最低也是最为年轻的陈言,很听从,陈言讲什么,昌贤都认真的去听,去讨论,不是恭敬,就是“认真”,极为认真,仿佛陈言是某个领域的专家似的,无论说什么话,都用心的去聆听。 楚擎奇怪也就奇怪在这,按理来说俩人以前没接触过才是,二皇子为什么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户部主事是这种态度? 事实上别说二皇子了,就是太子也得认真的听陈言说话,俩孩子不知道陈言是自己小叔,却知道这家伙掌控着千骑营,暗中监视百官,监视天下各道。 楚擎心里狐疑,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见到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出去找几个户部官员授课去了。 福三打着哈欠,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 楚擎这一走,陈言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份名册放在书案上。 “千骑营可以确定,这册子上的七人都是李家死忠。”陈言打开名册后,都没特意压低声音:“寻一人,让他交恶,闹的越大越好,不可收拾时,他必会寻殿下为他出头,到了那时,殿下再找由头收拾李家。” 这个“他”,指的正是楚擎,不敢叫名,是因为福三还在角落里坐着打瞌睡呢,不过要说多在意吧,也不是,估计陈言都没把福三的智商放在眼里,共处一室就大大咧咧的和昌贤合计怎么坑楚擎。 昌贤望着名册上的名字,略显犹豫:“可楚…可他忠厚贤良,怕是难与旁人交恶。” “忠厚贤良?” 陈言抬起头,一脸你tm在逗你小叔的表情,怀疑大侄子是不是对楚擎有着根本性的误解。 从长相到为人处世,这家伙和忠厚贤良四个字哪里沾边了? 陈言也没好意思纠正昌贤,继续说道:“寻个人吧,品级不要太高,却也要权重,我派人去做局,让他先出面。” 昌贤还是有些犹豫,他不想瞒着楚擎,可就在这时,都闭上眼睛的福三开了口,皱眉插话道:“你们是在说我家少爷?” “谁说你家少爷了。” 陈言瞳孔微缩,难道这福三,看似是在睡觉,实际上是故意留在屋中? 福三揉了揉眼睛:“你刚刚不是说忠厚贤良吗,我以为陈大人在说我家少爷。” 陈言:“…” 陈言是真心想问问福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以为他家少爷“忠厚贤良”呢,这得多瞎,昌贤接触的少,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天天跟着楚擎厮混,还不清楚? 其实这和接触时间长短没有任何关系,只能说是角度和立场不同。 陈言和楚擎交流的不算少,所以极为了解后者的性格,可双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 再看昌贤,一开始也不愿意搭理楚擎,可经过了麒麟石和换血的事,老二真心感激楚擎。 在昌贤的眼里,楚擎就是忠厚的,不忠厚,岂会冒着杀头的干系砸碎了麒麟石,不贤良,又怎么会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福三就更不用说了,以前的楚擎,是活畜生不假,但是只是对外人,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这种好,远远超过那种主家护着下人的“好”。 所以说好或坏这种评价也分人,十恶不赦满哪杀人放火的王八蛋,在他儿子眼里还是慈父呢,就好比萧县大魔王李木,据说从小就孝顺,在他老爹眼里备不住还是天下第一带孝子呢。 福三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陈言侧目看了眼三哥,也不知道是嘟囔一句什么。 门外传来楚擎暴躁的怒骂之声,又在外面喷学算学的户部官员了,其中夹杂着各种女性亲属,极为不堪入耳,素质堪忧。 陈言一脸揶揄:“殿下,你还觉得这楚署丞忠厚贤良吗。” “哎。”昌贤沉沉叹了口气:“这是楚师怒其不争啊,这户部的官员,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千万别给楚师身子气坏了。” 陈言:“…” 本来陈言没当回事,可见到昌贤这么维护楚擎,牛脾气上来了,扭头喊道:“福三,本官问你,户部的同僚们,是如何做到一学算学就要被你家少爷怒骂的?” 福三打了个哈欠。 正常呼吸吧。 昌贤还在那维护楚擎呢:“户部主事脑子笨,挨了骂又如何,不知多少人想学这学问还学不到呢。” 陈言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群主事都没吭声呢,自己管什么闲事。 苦笑了一声,陈言继续看向名册了。 外面再次传来楚擎的怒骂之声。 “再特么不好好背,还想升官,升个屁,以后你们就和陈言似的,一辈子都是个不入流的窝囊主事,还娶婆娘,找个少卿搞基去吧!” 第231章 无视 陈言花费了不少口舌,这才说服昌贤。 其实计划很简单,挑个李家的死忠,位高权重的那种,去得罪,从而二皇子冒头,往死里整李家的这个嫡系,李家忍让,那就步步紧逼,李家反击,更好。 总之,以二皇子的名义干李家,然后将李家的破事都抖露出来。 最早楚擎也是这么想的,师出有名嘛,只不过陈言太了解楚擎了,这家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这也不算是坑楚擎,大家分工不同,既然选择了站队,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就连邱万山都在朝堂上和李家撕破脸皮了,没有既想捞功劳又不得罪人的好事。 原本陈言想着晚上下差的时候和楚擎研究研究这事,结果门子进来说有人找楚擎。 喷了一天户部官员的楚擎心情愉悦,出了衙署后,心情更好了。 佩戴着面纱陶若琳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见到楚擎来了,挥了挥手,满眼笑意。 “你怎么来了。”楚擎走下台阶,见到陶若琳还拎着一个食盒。 “找你呀。”陶若琳将食盒递给楚擎。 “晚上特意跑来给我送饭?”打开食盒,就是几样精美的糕点,楚擎装作一副戒备的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会是馋我的身子吧。” “不是给你带来的。”陶若琳笑吟吟的:“给你的护卫福三吃的。” 楚擎笑容凝固了:“你…不会是看上福…” “大小姐让我入城送于你那护卫的。” 楚擎大大松了口气。 男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不说喜欢或者在一起之类的,见到漂亮女人,总会多想一些。 可尴尬的就是这种事,自己挺欣赏对方的,结果最后人家来一句,你是个好人,所以我看上你哥们了。 “我有事寻你。”陶若琳伸着脑袋看了眼户部衙署:“我们何时坑大臣们的钱啊,都过去好几天了。” 正好走出来一个户部主事,见到楚擎,打了声招呼:“楚教习。” 没等楚擎开口呢,陶若琳微蹲下身施了一礼:“这位大人好。” 主事以为是楚擎府中的婢女,抚须一笑,微微颔首。 然后陶若琳第二句话是:“大人您修房子么?” 主事一头雾水。 楚擎赶紧和主事客气了几句,怕丢人,让主事走了。 陶若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不是在户部当差么,咱们先坑户部的官员吧,兔子要吃窝边草。” “别闹,我以后还要在户部混呢。”楚擎哭笑不得的从怀里拿出了请柬:“正好,礼部郎中曲大人邀请我今天赴宴,应该是谈修房子的事,还想着下差去呢,你去么。” “礼部曲明通?” 陶若琳眼底掠过一丝异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有话想说。 楚擎让门子去给福三叫出来,没注意到陶若琳的异常。 “楚公子,换一个臣子吧。” “为什么?” “礼部郎中,好厉害的,房子若是修不满意,岂不是交恶了人家。” 楚擎笑道:“之前你不还说专门坑官大的么,怎么,怕了啊?” “我会怕?”陶若琳挥了挥粉拳:“好,那就坑他,我与你同去。” 正好福三出来了,楚擎也没多想,三人直奔曲府。 其实这事说起来挺奇葩的,领着自家护院,带着别人家的丫鬟,跑去官职很高的大人家,完了还是去谈“买卖”。 可楚擎觉得没问题,合作伙伴嘛,第一单肯定要让“股东”在场。 福三也觉得没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去区府干什么。 至于陶若琳,仿佛乐在其中,她不喜欢世俗教条,那些对女人既不公平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教条和约束。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楚擎和陶若琳定好,后者是前者府中的婢女,贴身的那种,去了之后先探口风,可以少要一些,先来个开门红就行。 区府也在泰安坊,烫金大字的牌匾很是气派,门子只有一个,消瘦的老头,竟然穿着整洁的绸袍。 要知道门子属于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正常应该是穿布衣的。 而这区府的门子,放在后世就属于是门卫大爷整天穿着一身高奢。 见到楚擎三人走来,老头施了礼,不亢不卑。 福三将请柬递了上去,老头打眼一扫:“原来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眉头皱了皱。 首先,请柬上写的是户部署丞楚擎,而不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这样叫,无疑是很不礼貌的,要是长辈这么叫,无可厚非,毕竟你爹官职比你大,名头比你响。 其次是名字,没叫楚大人,或是楚公子这种称谓,而是直呼其名。 上下打量一番老头的穿着,楚擎暗暗怀疑,这么不懂事,不像是个门子啊。 略微狐疑,楚擎倒是没计较,门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候上片刻,老夫去通禀。” 楚擎释然了。 都自称老夫了,应该不是门子。 身后站着陶若琳,望着区府的牌匾,表情有些莫名。 谁知这一等,足足过了一炷香,非但没有打开侧门,刚刚进去通禀的老头也没再出来过。 福三嘟囔道:“怎地这么久?” “可能在忙着吧。” 楚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带着几分怒意了。 忙也好不忙也罢,至少应该将人先请进去,哪有将客人晾在外面的道理,而且这也不是拜访,是拿了请帖,你们曲府请人来赴宴,正常的话拿出请帖后直接将人领进去才是。 又过了片刻,福三问道:“少爷,要不要小的再去叩门?” 楚擎点了点头后,福三走上前去,又回头:“叩中门还是侧门。” “侧门。” “哦。” 福三叩了门,结果没有任何声响,转过头,一脸困惑:“少爷,曲府里面是不是没活口了,怎地没人应声?” “使劲叩!” 福三咣咣就是踹了两脚。 对于福三来说,脚比手有劲,所以使劲叩的意思就是踹门。 门终于被打开了,只不过不是刚才那老者,而是一个小童。 明明不到福三胸口高,又是下人打扮,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敲甚敲,让你等候着便候着,不知礼数规矩么!” 楚擎脸上浮现出了怒意,陶若琳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陈言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光知道楚擎一说话就得罪人,很厉害,只是没想到,楚擎已经修炼到都不用自己吭声他就能主动、正确、准确无误的将该得罪人的人得罪的死死的。 第232章 鸿门宴 人贵有自知之明,楚擎面色阴晴不定,望着趾高气昂的小童,冷笑一声。 “福三,回来。” 楚擎怕三哥一急眼再给小童踹成残疾。 福三冲着小童一呲牙,也不知是骂了句什么,回到了楚擎身边。 楚擎抬头扫了眼曲府的招牌,既是奇怪,也是生气。 明明是下了请柬,写了日子时辰,结果将人往门口一晒,这不是故意羞辱自己呢吗。 可楚擎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没想到楚府和礼部的人有什么交际啊,对于这位曲明通,更是没有丝毫印象。 “可能家里有人出事忙着吃席呢,走吧。” 楚擎觉得挺没面子呢,带美女出来谈声音,结果连客户都没见到。 这一次,陶若琳非但没有煽风点火,反倒是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清冷之色,深深看了曲府的牌匾后才转身。 谁知三人都走出去十几米了,曲府的侧门开了。 曲府下人十余个,鱼贯而出,下了台阶后分站两排,一个穿着华服的微胖中年人走了出来,还未看清楚长相,笑声先至。 “楚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哈哈哈,老夫看着欣喜,看着欣喜啊。” 开口之人,正是礼部郎中曲明通,满面笑容,很是热情。 转过身的楚擎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连忙迎了上去。 “曲大人抬爱,下官楚擎,见过曲大人。”楚擎施了一礼,笑的比曲明通还虚伪。 “好说,好说,快入府,入府谈。” 曲明通的目光越过楚擎,看向福三和陶若琳,眉宇间的笑意更浓。 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屁话,客气寒暄了几句,楚擎三人入府。 曲明通很热情,一路将楚擎带到正堂之中。 一边客气着,楚擎一边打量着曲府内部。 怪不得陶若琳“要价”那么高,曲府的宅子从外面看倒是不大,进来后才知占地有多么广阔,光是路过的花园假山就赶上楚府最大的一处厢房了,来回穿梭的仆人多为女婢,少说也有二十余人,全都是妙龄少女。 青白玉石铺就的地砖、雕红大柱、百兽影壁,楚擎一路走来,心里有些不确定了。 就这曲府,根本没有任何翻修的必要,应该按照这规格给韬武殿或者楚府好好修一修。 入了正堂,双方落座,楚擎侧目一看,满墙壁挂的都是字画,虽然不懂,但是肯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看向慈眉善目的曲明通,楚擎心里升起几分好感。 为官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很热情,没架子,之前门子和那幼童的嘴脸也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了。 茶点很快就端上来了,茶是放在古香古色的雕花沉木盘上,糕点则是在光可鉴人的银盒中。 楚擎很羡慕,觉得对方在炫富。 端差点的是个身姿妙曼的少女,二八年华。 楚擎看了眼女婢,略微错愕。 不是说女婢长的好看或者不好看,而是似曾相识。 楚擎回想了半天,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双眼皮,尖下巴,锥子脸,嘟嘟唇,高鼻梁,后世整容脸的模板! 楚擎满心古怪之感。 就这一张脸,放在后世的话,近视八百度都能一眼看出来是个整容脸。 之所以心生古怪之感,是因为楚擎很清楚,昌朝的文臣应该不具备整容这种技术,整人他们倒是挺在行,一路走来看到的全是身姿妙曼的女婢,曲大人肯定特别擅长整人。 这也就是说,这姑娘长着一张没有整过容的整容脸。 婢女放上了茶点,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了曲明通的身后,轻启檀口,或者说是轻启嘟嘟唇。 “红舌,产于云州云山,香气极独特浓郁,价值千金,千金易得。” 楚擎哭笑不得。 你是奉茶的女婢啊还是服务员,用你介绍吗。 曲明通笑道:“若不合口,府中还有其他贡茶。” “合口,大人客气了。”楚擎刚端起茶杯,整容女又开口了。 “青口酥,银面、豆面、澄沙、细糖、香油、兰花、瓜仁所制,府里的膳房…” 没等整容女说完,陶若琳突然开口打断。 “我家少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用不着你在一旁说道。” 楚擎微微一愣,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陶若琳。 谁知刚刚还满面笑容的曲明通霍然而起,说变脸就变脸,一耳光扇在了整容女的脸上,声音十分响亮。 曲明通扇了一耳光,大声呵骂道:“老夫与客人谈话,你在一旁喋喋不休作甚,滚出去。” 整容女就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捂着脸说了声奴婢知错就推出去了。 正当楚擎一头雾水的时候,后背传来了轻柔的触感。 陶若琳纤细的手指贴在了楚擎的后背上,画了两个字--折辱。 楚擎面色微变,望向了坐回凳子上又是满面春风笑意的曲明通,眯起了眼睛。 折辱,俩字惊醒梦中人,不是折辱是什么。 主人在谈话,一个下人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茶叶,介绍着茶点,就好像谁没见过吃过似的,联想到刚刚来时门子和那幼童的态度,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 曲明通,这是拿自己当傻子玩呢! 请帖送进了府中,没人搭理,就那么巧,刚要走,门开了? 入了府,又整这么一出,那女婢就是再不懂事,主人不交代,敢拿客人当土包子似的对待? 就那一耳光,虽然是又快又狠,可那婢女面如常色,仿佛早有预料了似的,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下人不懂事,楚公子莫怪,莫怪啊。”曲明通哈哈一笑:“喝茶,喝茶喝茶。” 楚擎放下茶杯,没等开口,门外又走来一人。 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容貌和曲明通倒是有着几分相似,一开口却是个公鸭子嗓子。 “爹,您整日公务繁忙,怎地又是…” “钊儿莫要无礼。”曲明通面色一沉,装模作样的说道:“楚家公子来拜访爹爹,还不来见客。” “楚家,哪个楚家?”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 曲钊噗嗤一笑:“原来是前些日子去姑父府中寻靠山的丘…” “八”字没说出来,曲钊冲着楚擎挑了挑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擎面色阴沉,冷声道:“你刚刚我说爹是丘什么!” “哎呀哎呀,误会误会。” 曲明通连忙站起身:“楚公子莫怪,犬子不知礼数,胡说八道,勿怪勿怪。” 嘴上这么说着,可曲明通眼底却满是揶揄之色。 来吧,小楚,别憋着,爆发吧,愤怒吧,撒泼打滚吧,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昌京套路深,楚擎还是大意了。 他以为去了户部衙署查账,下了班搞兼职赚钱,两不耽误,一码归一码。 可实际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李家惦记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日陈言拿出的名册上,其中就有曲明通,这位礼部的郎中曲大人,正是李家的死忠中的死忠,plus版的死忠。 曲府的确没什么翻修的必要,之所以下拜帖请帖,就是想要尝试接触一下楚擎。 第一次下拜帖,李家是想通过曲明通拉拢一下楚擎,毕竟这小子给韬武殿修的挺不错,又有邱万山罩着,未来可期。 可邱万山在朝堂上直接给李家喷了,李家想把场子找回来,又不能直接整邱万山,所以目光又盯向了楚擎,算是给邱万山一个教训,也是杀鸡儆猴。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第二次下请帖的事情,楚擎也傻了吧唧的就这么上钩了。 今日来这曲府,其实就是鸿门宴,只不过曲府没有八百刀斧手,文臣整人祸害人,不动手的,占着理就能给别人整的死去活来。 曲明通知道楚擎有邱万山罩着,但是他根本不怕,因为他身后是李家。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楚擎的众多靠山中,最没牌面的就是邱万山了。 与此同时,户部衙署门外,陈言和昌贤二人面面相觑。 刚刚陈言寻思下差了请楚擎吃顿饭,然后研究研究当出头鸟的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楚擎早就走了,和福三以及一个女子走了,守门的衙役离的近,断断续续听了几句,说是要去什么曲府。 “殿下。”陈言表情有些古怪:“莫不是福三刚刚在屋中听出了什么,楚擎这才去了曲府?” “那为何不与你我商议一番?” 陈言也不确定了。 不能啊,就福三那智商,能听明白什么啊。 “本王知道了。”昌贤满面感慨:“楚师定是神机妙算,知你的谋划,怕本王于心不忍加以阻拦,这才不告而别,楚师他…果然是忠厚贤良之辈啊。” 陈言:“…” 就连几乎和楚擎没什么交情的看门衙役都侧目看了眼昌老二,怀疑这位大昌朝的天潢贵胄对衙署中的楚教习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还忠厚贤良,你见过哪个忠厚贤良之辈天天找别人打听户部官员每月俸禄多少? 昌贤看了眼身后童归等禁卫,略显焦急:“不行,楚师为人谦和,去了那曲府,莫要再吃了亏,本王也要去。” “殿下,不能冲…” 昌贤已是回过头冲着童归喊道:“领路,佩刀甲,去曲府。” ………… 抱歉,今天就两章,年前年后事情太多了,状态一直没调整过来,今天我先调整一下状态,好好出去嗨一…好好在家整理一下细纲和剧情发展,梳理好剧情就开始爆更,大家多多包容理解,谢谢。 第233章 明悟 这世道是如此艰难,越是小人物,越是艰难,艰难到连翻脸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陶若琳的“提醒”,楚擎知道曲明通就是来耍自己羞辱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要羞辱自己,他用福三的脑袋想都能想明白,李家! 李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或许是直接教唆的,也或许是曲明通想拍马屁,总之,就是下了给楚家请帖,他楚擎也傻了吧唧的入套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楚擎反倒是不着急离开了,他想知道,礼部的郎中,究竟想怎么整自己,这大昌朝文臣的整人手段,他还没见识过。 人生总有第一次,无可避免,肯定会疼,与其突然来一下怼的自己死去活来,还不如有点心理准备被怼一下。 “曲大人客气了。”楚擎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哪能生气啊,你家犬子也是无心之言,下官不生气的。” 曲明通很失望,也有点小愤怒。 我叫我家孩子犬子也就拉倒了,你他娘的叫什么犬子,有你股份啊还是你出力了? 一看楚擎的“涵养”还挺好,曲明通让他好大儿退下了,摆宴。 明明恨不得干死对方的二人,再次恢复了谈笑风生的模样。 陶若琳盯着楚擎的后脑勺,又笑了。 她欣赏能够沉得住气的男子,失去理智总会暴怒的人,最是没出息,俗称无能狂怒,她大哥就这熊样,一受气就回家拿拳头怼大树,和哪道题太难了不会做似的。 曲明通站起身,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屋外传来了琴声。 楚擎三人跟着曲明通出了正堂,只见外面已是摆放了桌椅软垫,下人们端着菜盘川流不息,皆是美婢,还有一个坐在花园之中背对着大家抚琴的女子。 楚擎不懂这种高大上的,就是单纯觉得没黄老四弹的好,看看人家黄老四弹的,光听声不看人就引人遐想。 琴声悠扬,却没有喧宾夺主,六名穿着薄纱的女婢站在院中,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楚擎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奋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太尼玛腐朽了! 陶若琳多聪明,一看两侧摆着矮桌,顿时明白曲明通的用意了。 正常主人入席,下人是没有资格陪同的,别说做客,就是在自己府中,也没有主子和下人相邻用餐的。 没等陶若琳出言提醒,楚擎刚坐下,福三大大咧咧的坐在旁边的矮桌后了。 陶若琳目瞪口呆,这福三,是真傻,还是没规矩? 再看楚擎,面如常色。 坐都坐了,陶若琳再提醒也没用,只好坐在楚擎的右手边。 四张矮桌,除了正堂外曲明通那一张,还是左手边三张矮桌连在一起。 要知道吃饭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古人讲究个成双成对,就算是让下人入席,也应是两侧摆放矮桌,就摆一侧也就算了,还是左手边,古人可是以右为尊,放在左面很不尊重人,脾气不好的直接学乌鸦翻桌子了。 楚擎不是没看出来,是看出来了,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坐下后,端起茶盏,没喝,看着福三。 福三很懂事,拿起茶杯一口抽干,放下茶杯,看向楚擎,大致意思就是---喝吧没毒。 “来,楚公子。”曲明通端起酒杯:“你我同饮一杯。” 楚擎又看向福三,福三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楚擎还是那意思---喝吧没毒。 曲明通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色了。 本官和你饮酒,酒杯都端起来了,你那下人却先喝,一点规矩都没有! 要么说双标狗双标狗,他不尊重别人就行,别人不尊重他就急眼。 “曲大人客气了,应该是下官敬你一杯才是。”楚擎拿起酒杯,嘴上客气着,浅尝即止。 菜色很精致,楚擎却一口都不敢动,出来混,还是小心为上吧。 酒也就算了,古代的毒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溶于水中一闻就能闻出来,可食物就不是了,偷摸撒点含笑半步癫或者万艾可什么的,尝都尝不出来。 曲明通放下酒杯:“楚公子,老夫托一声大,叫你一声贤侄吧。” 楚擎微微嗯了一声。 托你一声大,叫我一声爸,没毛病。 “楚贤侄,想来你父楚文盛未和你提及过,其实老夫与武安,倒是有些交情的。” 楚擎好奇了。 交情? 难道我爹也砍过你? “这官场之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有时说错了话,惹错了人,身死族灭,屡见不鲜,老夫与你父同年,带你父说道几声,先知莫怪。” 陶若琳冲着楚擎嘻嘻一笑,低声道:“他威胁你呢。” 楚擎猛翻白眼。 我聋啊,听不出来,你当我是福三呢。 陶若琳又补充了一句:“顺带着羞辱你。” 曲明通自斟自饮了一杯:“人穷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你看杯中酒,杯杯先敬人上人。” 陶若琳冲着楚擎眨了眨眼睛:“他又尝试开始拉拢你啦。” 楚擎:“…” 换上轻纱的曲府女婢,轻歌曼舞,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猛然间,楚擎突然想到了城南流民。 他没去过城南,其实应该去的。 陶若琳说要是赚了钱,帮帮流民。 楚擎不敢问,怕问了,就想去看。 怕去看了,就会疼。 怕一疼,就会变成陶少章,变成陈言,变成一个很容易死的人。 可看着曲明通那张看似热情实则高高在上的逼脸,看着这些身姿妙曼的婢女曲悦主人曲悦客人,看着曲府的富丽堂皇,楚擎心里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礼部的官员,不是应去安民么。 给那些流民最廉价最是毫无意义的慰藉。 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的。 告诉他们应该相信朝廷。 告诉他们天子还挂念着他们。 忽悠他们,骗他们,说一些流民根本听不懂的话,掩着鼻子保持距离咬文嚼字,不明觉厉如同放屁… 渐渐的,耳边的琴声似乎变的有些刺耳了。 穿梭的女婢们与仆人们,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曲明通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冷笑,可声音越来越远。 转过头,楚擎确定了,曲明通的确是在冷笑,似乎还在威胁自己,什么查账,什么找错了靠山,什么不知死活。 楚擎凝望着曲明通,那冷笑,仿佛也是嘲笑。 嘲笑着上一世,他楚擎就对现实屈服过一次,嘲笑着他这一世,不但屈服,还跪的更加彻底。 一把抄起了酒杯,饮尽杯中五味杂陈,重重将酒杯放下,楚擎双目直视曲明通。 “曲大人。”楚擎的笑容,终于不再伪善,不再复杂,很单纯,单纯到了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礼部郎中,是应安置流民吧。”楚擎拱了拱手,虚心请教:“流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无片瓦遮风挡雨,无粒米续命度日,下官敢问曲大人,流民,要如何安置,敢问曲大人,入夜后…可睡的踏实?” 琴声停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正在胡吃海塞的福三抬起头,略有些遗憾。 他知道,该被撵出去了,或者随时大打出手。 陶若琳双目神采连连,笑意渐浓,满面欣赏之色。 “啪”的一声,曲明通霍然而起。 “黄口小儿,谁给你的狗胆!” 第234章 一百五十文 楚擎的表情很平静,只是淡淡的望着曲明通。 “本官乃是礼部郎中,朝廷命官,你不过一个从八品的署丞,何德何能,敢质问本官!” 曲明通话音一落,起舞的女婢纷纷退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曲钊以及一众家丁,少说也有七八人。 楚擎面无惧色,再次问道:“曲大人夜里,睡的踏实吗?” “你找死!”老爹还没开口,曲钊先骂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爹,瞎了你的狗眼,我爹一片盛情请你入府宴请,却是不知好歹。” “一片盛情么。”陶若琳站起身,来到了楚擎身后,幽幽的说道:“曲府的待客之道,真是有趣,被拒门外冷言冷语,入了府,又是阴阳怪气,正堂,女婢不知尊卑,宴起四桌,客为左,又为下,曲大人开口时,琴声便停,我家少爷开口时,琴声又响起,少爷饮的,是浊酒,曲大人饮的,却是上等的贡酒,菜色精致,却已寒凉,女婢起舞踏步,明明应一尘不染的院子,我家少爷所作之处却扬微尘…” 说到这里,陶若琳眼神略显鄙夷:“堂堂的礼部郎中,只会耍这种稚童把戏么,想来,是要激怒我家少爷愤然离去,怕是明日坊间就会传出楚府不知礼数的传言,愈演愈烈,到了那时,曲大人定会在朝堂上大做文章…却不知,曲大人要如何污蔑我家少爷,不如为小女子答疑解惑一番如何?” 曲明通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看着陶若琳,面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后,哈哈一笑。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娘皮。”曲明通一指楚擎,冷笑道:“不错,本官宴请楚擎,他非但不领情,还说什么与大理寺陶少章以及户部右侍郎邱万山等人,早就看李大人不顺眼了,你等结党,想要拉老夫入伙。” 楚擎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要叫八百刀斧手砍死我呢,原来只是栽赃啊。” 陶若琳神情微变:“结党?!” “不错,就是结党!” 曲钊来到了楚擎面前,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你在我曲府之中,我曲府,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楚擎转过头看向陶若琳:“结党很严重吗?” 陶若琳噗嗤一声,笑了,冲着楚擎眨了眨眼。 “算不得严重,更不显高明,李家和曲家,也就这点本事了,查账之事,本是天经地义,李家却想变成党争,若是成了党争,无论户部或是大理寺所查铁证,皆会让他们说成构陷栽赃,李家也可借此名义大肆打压户部和大理寺与他对台之人。” “原来是这样。”楚擎耸了耸肩,看向曲明通,揶揄道:“我今天来呢,寻思你们是找我商谈修葺房子的事,买卖不成仁义在,用不着这么丧心病狂吧。” “哈哈哈哈。”曲明通大笑道:“本官也是好意,让你吃个教训,区区无名小卒,日后,莫要谁家的宴请都敢赴上一赴…不过想来,你怕是没命在去别的府邸赴宴了。” 楚擎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又扭头看向了陶若琳。 不知为什么,连楚擎自己都没发觉一件事,那就是但凡不懂的,想不明白的,看陶若琳就好了,这丫头什么都知道。 陶若琳又是咔咔咔一顿分析,笑着说道:“当今天子初登大宝,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之事,尤其是拿到明面说的结党之事,为了安抚李家,或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保不齐就将你交出去了。” “为什么是我?” 陶若琳弯下了腰,轻声道:“若是天子交代你查办此事,你来曲府赴宴却中了计,算是办事不利,天子不满,将你交出去,若是天子从未交代过你什么差事,那便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更会将你交出去啦,因为你官职最低,无名小卒一个。” 楚擎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担心,而是一脸古怪:“你怎么懂这么多?” “因为我很聪明。”陶若琳甜甜一笑:“也因为…我会保你周全。” “保我周全?” 陶若琳没解释,直起了腰,淡淡的说道:“走吧,还当曲大人多么厉害,原来玩的也是稚童的把戏罢了,失望至极。” 曲明通紧紧皱着眉头,望着陶若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不是楚府婢女!” “不是又如何。” “你究竟是谁,何敢大言不惭保楚府周全!” 陶若琳做了个鬼脸:“说出来吓死你。” 曲明通瞳孔微缩:“你是谁!” “你老娘!” 曲明通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怒火:“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本官现在就命人,撕烂你的嘴!” 楚擎抄起桌上的酒壶:“就你们这群亚健康都是白给。” 福三舔了舔嘴唇,狞笑道:“正好打断几条狗腿。” 陶若琳面无惧色:“胆敢碰我,曲家满门刀下之鬼” “爹!”曲钊看向曲明通,双眼一亮:“合辙合韵!” 曲明通:“…” 楚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说了句场面话:“想怎么造谣诬陷,随便,咱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见。” 曲钊:“爹,这句也合韵。” 曲明通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矮桌,冷笑道:“想走,先砸了我曲府再走不迟。” 楚擎目瞪口呆:“我活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 陶若琳哭笑不得:“他是要说你吃醉了酒,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包括结党一事,又大闹了一通曲府,借此攻讦户部与大理寺。”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曲明通和个变态似的,阴森森的笑道:“你等,打伤了人,还出了人命。” 曲明通一语落毕,曲钊从袖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头都不回,随手就捅进了一个年纪幼小的家丁腹部。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狠?!” 家丁惨叫出声倒地,周围人却视若无睹。 “楚公子刚刚不是问城南流民么。”曲明通微微看了眼地上惨叫的家丁,淡淡的说道:“这人便是南城的流民,哎呀呀,一百五十文才买到府中不过数日,本官很是肉疼啊。” “丧心病狂!”陶若琳柳眉倒竖,娇斥道:“曲明通,姑奶奶定要你曲家鸡犬不留!” 楚擎目眦欲裂:“本少爷记住你了,曲明通,你死定了!” 曲明通哈哈一笑:“是么,本官真是心惊肉跳,你要本官如何死,快说与本官听听如何。”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家丁,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血流如注几近昏厥,周围人皆是冷眼旁观,一百五十文,区区一百五十文,一条人命,一条人命的价值,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楚擎很无助,甚至不敢发狠,更不敢狂怒。 他怕发狠了,狂怒了,福三就会动手,福三动手了,今日,自己三人怕是难走出曲府。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笑了,略显狰狞。 “记住我说的话,曲明通,你死定了!” 话音一落,“轰”的一声,影壁被推倒,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十人背弓跨刀,身穿黑色锦衣,面无表情的冲了进来,明明只有十人,却将整个前厅院落围了起来,满面肃杀之气。 第235章 至于吗 不速之客冲进来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千骑营探马双目如电的扫视了一圈,瓮声瓮气喊道:“千骑营追稽反贼,阻者,死!” “千骑营?!”曲明通神色大变,一指楚擎:“你竟然是反贼?!” 楚擎破口大骂:“你他妈才是反贼,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贤弟,愚兄可谓是佩服至极,论得罪人这本事,你当属中州第一。” 一声轻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人背着手闲庭阔步,身后二十余千骑营探马如同众星捧月。 楚擎回过头,一脸懵逼:“陈言?” 陈言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腰间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说出了想了一路的台词:“怎么样,意外么。”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报官了?” 陈言:“…” 刚要说自己的身份好让楚擎震惊一下,陈言突然愣住了,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叫道:“琅琊王还未到?” 楚擎一头雾水:“二皇子?” “他娘的曲府反了不成!”一声急促的喊声从大门处传了进来,又是一群人,持刀佩剑,领头的正是宿卫童归。 童归带着二十九个宫中禁卫冲了进来后大喊道:“敢冲撞琅琊王殿下,出言不逊,有大逆不道之嫌,本将定要告知千骑营,你等皆是反…” 气喘吁吁的童归说到一半,突然见到了陈言和千骑营的人,愣住了:“你们怎地提前到了?” 陈言一捂脸。 猪队友啊猪队友,真他娘的是猪队友。 猪队友再次出现,二皇子昌贤人还未到声先至。 “王法何在,胆敢对本王如此无理,本王很生气,本王很…” 满面怒火的昌贤走了进来,一看千骑营已经来了,也愣住了。 楚擎凌乱在了原地。 什么玩意啊,怎么个情况? 昌贤、陈言、童归,三个猪队友面面相觑。 陈言:“你们来晚了。” 童归:“是你来早了。” 昌贤:“再来一次?” 同样都是很懵逼,曲明通已经是魂不附体了。 千骑营来了,宫中宿卫来了,二皇子也来了… 这位礼部郎中突然有一种自己被“阴”了的感觉。 不错,想要阴楚擎的曲明通的确被阴了,只不过阴他的不是楚擎,而是陈言和昌贤,当然,这俩人也没阴明白。 按照陈言的计划,是昌贤先到,来找楚擎,然后故意找茬,激怒曲家人,最后非说曲家人冲撞了他,反正就是各种栽赃曲家人,紧接着千骑营入场,说曲家人对皇子大不敬,有反贼之嫌,快刀斩乱麻,直接给李家死忠杀鸡儆猴。 剧本是没问题的,陈言回去叫人了,叫齐小弟后来到曲府,一到门口就听见府里传来叫骂声,还以为昌贤已经带人进去了呢,然后就入场了。 当然,入场之后发现昌贤还没带人过来,所以,大家都是按照剧本演,就是顺序不对。 这一下就很尴尬了,昌贤和童归二人,麻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擎一脸呆滞的看向三人:“不是,怎么回事啊?” 童归老脸一红,言简意赅的低声说道:“约好了栽赃曲府,说曲府对琅琊王殿下大不敬,谁知千骑营的人来早了。” “栽赃曲府?”楚擎神情微变,随即突然大叫道:“千骑营果然名不虚传,竟能未卜先知防患于未然,果然厉害,不错,他们刚刚正合计要如何冲撞琅琊王呢,我听着了。” 福三傻了吧唧的问道:“曲府怎么知道琅琊王要来呢?” “他们也能未卜先知!” 童归看向楚擎,满面震惊之色。 这家伙的底线…深不可测啊! 陈言双眼一亮:“不错,本将未卜先知,就料到曲府要对皇子不敬,这才防患于未然,果然如此,统统拿下!” 一语落毕,千骑营的探马们如同虎入羊群,只要是曲府的,不管男女老少,照着膝盖就是一脚,全部踹倒,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楚擎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啊。 先出事后吃席,他见多了,先吃席后出事的,这是头一次见识。 福三一脸古怪的看着陈言:“你刚刚为何,自称本将?” 陈言没吭声,看向楚擎。 他想等着楚擎来问。 可谁知楚擎根本没功夫搭理他,望着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的曲家父子,极力想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曲家父子确实吓坏了,都不用千骑营过来踹,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太过配合,已经跪地上了。 “冤枉,殿下冤枉啊,下官不是反贼,不是反贼啊。” 此时的曲明通哪还有刚刚那般威风,身体抖的不行。 千骑营,朝堂上的臣子不敢说是谈虎色变吧,至少也是…谈虎色变。 黄老四刚登基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文臣支持他,手底下倒是一群死忠将领,可问题是将领无法在朝堂上和文臣分庭抗礼。 八龙夺嫡并不是说黄老四登基了就算结束了,几位皇子肯定是心有不甘,在这种情况下,黄老四才组建了千骑营。 千骑营组建后,手段倒是不血腥,主要是活好花样多。 那些曾经支持过其他皇子的臣子,就没一个干净的,或者说是朝堂上的臣子们,干净的少之又少,所以千骑营一查一个准,谁贪赃枉法了,谁草菅人命了,谁喝多了随地大小便了,总之只要他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千骑营倒是没传出过逼供或者严刑拷打的传闻,就是无孔不入。 千万别被盯上,一旦盯上,你就是清除浏览器记录再给屏幕消毒都没用,将你扒光了赤条条的仍在众人眼前,按照昌律该处罚处罚,按照道德伦理该唾弃唾弃,不知扳倒了多少被黄老四看不顺眼的臣子。 曲明通就是再猖狂,也不敢招惹千骑营,更别说连二皇子都来了。 什么反贼啊,冲撞皇子啊,大逆不道之类的,他无心解释。 因为很多时候,差距太大,人家想整你就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重要的不是你干没干过,而是人家整不整你,关于这一点,曲明通比任何人都了解。 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曲明通,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突然注意到正在酝酿“小人得志”表情的楚擎,哭了。 就在刚刚,一炷香之前,自己,还巴巴的给人家上课了,什么官场之上、什么一步行差踏错、什么万劫不复之地、什么说错了话惹错了人、什么身死族灭屡见不鲜… 曲明通很委屈,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我就是寻思尝试性、试探性、犹豫不定的准备整你一下,至于吗至于吗,连千骑营和二皇子都来了! ………… 先上传三章,今天开始尝试性爆更,一会还有。 第236章 神仙与皇子 曲府年幼的家丁躺在血泊之中,双目无神,动也不动一下,应是气绝身亡了。 楚擎知道这种豪门大户弄死个下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真发生在自己眼前,依旧感到震撼。 十几岁的年纪,背井离乡,不知吃了多少苦,被买进了城中,却被主子当鸡一样说杀就杀了。 楚擎紧紧握着双拳,蹲在了尸体旁边。 “我一定拼尽全力,给你讨个公道,安息吧,来生,做个富家子。” 楚擎颤抖的双手放在了家丁的眼皮上,向下微微移动。 叹息了一口,楚擎站起身,结果一低头,吓了一跳。 这家丁,双眼竟未合上。 楚擎再次蹲下,用力的为冤死的家丁合上双目,可还是那般,闭不上眼。 楚擎猛然站起身,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冲到了距离最近的曲钊身后,一脚将其踹翻,用力的踢打着。 “死不瞑目,靠你妈死不瞑目,人命在你们手中,就这么不值钱!” 楚擎骂着,踹着,如同发狂了一般。 曲府大公子如同死狗一样,求饶连连,满面鲜血。 周围看管曲家人的禁卫与千骑营探马无动于衷。 直到将曲钊踢的晕死了过去,福三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 “少爷,您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死不瞑目…是,是他还没死。” 福三吞咽了一口口水,指着血泊之中家丁。 楚擎回过头,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家丁胸膛微微起伏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靠,早说啊,没死你眨眨眼也行啊。”楚擎连忙胡乱的大喊道:“快找郎中,救人,救人啊。” 陶若琳悄声无息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轻声道:“这家丁若是死了,只要宣扬一番,曲家,必然身败名裂大祸临头,要是人救回来了,李家说不定会为曲家操办一番避开灾祸。” 楚擎回过头,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满面冷意:“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文?” 陶若琳面无表情:“你想好了,要救他?” 楚擎极为粗暴的一把推开了陶若琳:“滚开,以后离老子远一些!” 这一声呵骂,陶若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露释然之色,面庞绽放出了嫣然笑容,随即迅速跪倒在家丁身旁,从袖里拿出了帕巾,死死压住了伤口。 “忍一下,没伤及要害,莫要哭,我这便救你。” 裙摆沾满了鲜血,陶若琳却只是笑着宽慰家丁:“伤了皮肉罢了,不碍事,莫要睡,郎中很快便来。” “冷…”家丁苍白至极的嘴唇微弱无力的蠕动着:“小人…小人冷。” “不冷,入了夏,怎么会冷,我在这里,止住了血,郎中很快便来。”陶若琳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家丁的衣襟查探伤口,轻声为这个不值一提的家丁加着油鼓着劲。 楚擎愣住了。 陶若琳,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很娴熟,刚刚也不过是试探自己,若是自己为了整曲府而见死不救,这女人,怕是会从心底瞧不起自己! 福三再次轻声开了口:“少爷,小的觉着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命关天,女人救人怎么了。” “小人不是说陶姑娘,而是陈大人。” 福三指了指正在找东西吃的陈言,压低了声音:“陈大人刚刚自称本将,不是本官,再看那些千骑营探马,听其号令…” 似是心有感应一般,蹲在那里啃肉的陈言望了过来,冲着楚擎挥了挥手。 “这家伙是千骑营的人。”楚擎苦笑着嘟囔一声后,走向了陈言。 其实楚擎一直知道陈言不简单,刚刚千骑营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陈言的身份了。 牙行压地契那事,陈言一个人暴打那么多街溜子,衙署门口玩大变活人,一系列的事情,楚擎再看不出有问题就应该将眼角膜捐给有需要的人了。 只不过楚擎没有开口追问过。 每个人都有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探查得知。 楚擎蹲在了陈言身边,望着哭爹喊娘被带走的曲家下人们,开了口。 “怎么善后?” “全部带走,押入千骑营大牢,以大逆不道治罪。” “毕竟是礼部的郎中,会不会…” “陛下交代过,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陈言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册递给楚擎,继续说道:“本不应如此大张旗鼓,略微冒失,可牵扯到了吴王,陛下想快刀斩乱麻,耽误不得了。” 楚擎打开名册,除了曲明通外,其余几个人的名字都未曾听闻过。 “这些人是谁?” “李家党私,与李家休戚与共,与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擎将名字都记下后,名册还给了陈言,陷入了沉默。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陈言,还是那个陈言,连户部的官袍都没换,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不再是那个书生意气的愣头青。 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膀大腰圆的千骑营探马们恭敬的绕着走,很难再与印象中那个脑子有点大病的户部主事联系到一起。 陈言侧目看了眼楚擎:“怎地不说话了。” “说什么?”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往日如何,日后便如何。” 楚擎犹豫了一下,张口道:“就问一件事吧。” “说。” “我来曲府,是巧合,还是你安排好的。” 陈言哭笑不得:“我还想问你,怎地无缘无故来了曲府?” 楚擎凝望着陈言,许久,松了口气。 看来曲明通给楚家下请帖,并不是对方安排的。 “赚钱呗。”楚擎骂道:“晦气,寻思下班之后赚点钱,问曲府修不修房子,结果要坑我。” 三言两语,楚擎将自己兼职的事情说了一遍,陈言听过后乐不可支。 “还真是误打误撞。”陈言乐呵呵的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也好,省的我与琅琊王说服你了。” “说服我什么?” “说服你在名册上随意挑一人去寻事,毕竟你最擅与人交恶。” 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陈言,没说什么。 听陈言的意思,其实就是坑他,可心里却丝毫不生气。 陈言带着千骑营的人马闯了进来,昌贤也带着禁卫来了,算是准备万全,说不上算不算坑他,真要是坑他,也不会如此冒失的冲进来了。 “算了,不说这事了,你到底几品的。” 陈言微微一笑:“副统领。” 楚擎略显震惊:“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竟然是副统领,我去。”楚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陈言:“精神病吧,好好的副统领,跑去户部当主事,一卧底就好几年?” “每个人都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是。”陈言乐呵呵的看着楚擎:“你也有秘密,告诉我吧,我最喜知晓别人的秘密了,为何你性子大变,从一个北市人人喊打的纨绔子弟变成了诗词双绝精通算学的才子?” 楚擎翻了个白眼:“因为我借尸还魂了,我是几千年后的人,全知全能,就问你怕不怕。” “那不是神仙?” 楚擎呲牙一笑:“对,就是神仙,厉害吧。” 陈言笑骂道:“你要是神仙,我他娘的还是皇子呢。” 楚擎一脸鄙夷。 那我还是你大爷呢。 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是个鬼话连篇的主儿。 第237章 三个演员两个穿 千骑营办差本就霸道,刚成立也就是巅峰时期,三品的官员,说抓就抓了,不是说现在行事低调了,只是没什么事值得他们出手。 更别说,二皇子都来了,所以对曲府“野蛮执法”没有任何问题。 很快,曲家的下人都被捆绑着双手押走了,昌贤也蹲在了楚擎身边。 楚擎、陈言、昌贤三人,一个是户部官员,一个是千骑营副统领,一个是天潢贵胄,就那么贴着墙边蹲着,看着曲家人连连求饶,看着郎中抬走了家丁,看着曲家被搜了个鸡飞狗跳。 楚擎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曲家肯定没少贪,得彻查,都是民脂民膏。” 昌贤看向了满是价值不菲摆件的假山方向,深以为然。 “楚师所言极是,定不是清官。” 楚擎来劲了:“逼问管家,就这种大门大户,管家知道的情况最多,说不定曲府也和吴王有所接触。” “非是如此。”陈言摇了摇头:“几位管家也不知李家与吴王之事。” “你怎么知道?” 陈言招了招手,跑来个千骑营探马,前者交代道:“去,将曲府的管家们带来。” 探马跑开了,过了片刻,四个身穿华服年龄不一的曲府管家被带到陈言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陈言扫了一眼四人,问道:“曲府可与吴王有来往?” 四个管家面色各异,不吭声。 陈言笑道:“曲府这一次撞到铁板,日后你等无需在曲府办差了。” 话一出口,四个管家,其中仨人都乐了。 年纪最大的管家笑道:“副统领您早些说啊,吴王的事,没有,至少卑下未曾听闻过。” 又一个管家开口了,点头附和道:“不错,曲明通只是与李家来往,未曾打探到过吴王之事。” 年纪最小的摇了摇头:“卑下亦是如此,闻所未闻。” 就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曲府管家,一脸懵逼。 楚擎的表情也挺懵的,嘴巴咧的老大:“曲府四个管家,三个都是卧底?” 陈言挥了挥手,让三个卧底大哥带着唯一一个真正的曲家管家退下了,笑道:“就说曲府与吴王没有瓜葛。” 楚擎竖起了大拇指,随即满面戒备之色:“你们千骑营,不会在我们楚家也安排人手了吧?” 陈言都被气乐了:“你们楚家配吗。”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配好,不配好哇,要不然四个管家仨卧底,谁受得了,这不是侵犯公民隐私权吗。 转念一想,包管家也有点嫌疑,毕竟当年是被福三用了五百文加六个大嘴巴子“请”回府中的,来路有些不正啊。 最后被押走的是曲家父子,临走之前还叫嚷着冤枉,童归上去一人一脚,气呼呼的,叫骂着“让你他娘的冲撞我家殿下”,说的和真事似的。 楚擎冲着曲家父子挥了挥手:“闲的时候我去千骑营地牢看你们哈,慢死,不送。” 一瘸一拐的曲明通叫道:“楚公子,楚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修葺,修葺宅院,是来修葺宅院的啊。” “修你妈个大西瓜,早想什么了。” 要是侍郎这种级别,还能和千骑营理论理论,郎中就算了,屁都不是,更别说还有个能和尚书这种级别甩脸色的二皇子在。 曲家俩倒霉催的被带出去了,楚擎三人往那一蹲,又开始对口供了。 三言两语,口供对好了,楚擎先来的,被曲家人羞辱了一顿,昌贤来了,给他的楚师撑腰,结果曲家人喝多了耍酒疯,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当场还要杀人,当然,是杀曲家的下人,可谓是目无王法,所以昌贤急眼了,童归通知了千骑营,千骑营进来给人都抓了。 就这样,一个漏洞百出前后矛盾鬼都不信的故事,成型了,这个故事,明天将会传遍大街小巷,甚至闹的沸沸扬扬。 不错,故事是经不起推敲。 可这个故事,出自一个天潢贵胄之口,出自千骑营副统领之口,所以这个故事就是真的。 楚擎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千骑营的做事风格。 很多时候,没办法讲理,如果能讲道理的话,曲家不会这么猖狂,李家不会如此嚣张,那么多臣子,更不会如此目无王法。 所以对待这种人,已经不需要去讲理或者讲昌律了。 一时之间,楚擎颇为感慨。 人真的不能狂,人狂就有天收。 经过这件事,楚擎领悟了一个道理,很朴实的一个道理,什么叫道理,拳头,拳头越大,道理就越大。 这个拳头,不是指打架什么的,而是人脉,或是地位。 如果没有昌贤,没有陈言,自己肯定会倒霉。 刚刚还满是靡靡之音奴仆穿梭不停的曲府,遍地狼藉,几个写着名册的千骑营探马走了给了过来。 陈言接过名册,随意扫了一眼后,道:“饿了。” 几个探马散开了,扶桌子的扶桌子,跑膳房找吃的找吃的,还有拿酒水的,顷刻之间,食盘再次端上了桌子。 陈言站起身,刚要开口,突然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边往府外走。 定睛看了一眼,陈言奇怪道:“陶家大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怎地还和你搅合到一起了。” “陶家大小姐?”楚擎顺着陈言的目光望去,突然面色剧变:“你是说…陶一是陶家大小姐?!” “是啊,陶若琳,你不知晓,不是说前些日子你还求过亲么。” 楚擎傻眼了,低声骂道:“靠,我身边还有没有个老实人了!” 跟着千骑营探马吆五喝六的福三跑了过来:“少爷,您叫我?” 楚擎苦笑连连。 还好,身边至少有一个能说实话的。 站起身,楚擎冲着快要迈出门槛的陶若琳大喊了一声:“陶若琳!” 满身血污的陶若琳定住了,转过头,笑的很尴尬:“楚公子…你叫我家大小姐做什么?” “还装。” “额…人家回去换衣服,脏死了。”陶若琳吐了吐舌头,随即和被狗撵了似的,撒丫子跑了出去。 楚擎哭笑不得:“都脑子有病怎么的,大小姐装丫鬟,副统领装主事,有意思吗。” 拍了拍裤腿,楚擎走向了矮桌,又突然回过头恶狠狠的说道:“以后再发现哪个傻缺明明是大佬非要装小弟,老子打断他狗腿!” 陈言和昌贤对视一眼,相视无言,俩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不过究竟是楚擎打断这人的狗腿,是这人打断楚擎的狗腿,这就有些说不准了,楚擎被打断狗腿的可能性很高。 楚擎的确饿了,刚刚又是跳舞又是弹琴的,菜几乎没动,现在曲府一片狼藉,反倒是吃的心安理得。 陈言也是如此,东跑西颠了一天,大快朵颐了起来。 拿起酒杯,给楚擎到了一杯酒,陈言乐呵呵的说道:“贤弟,愚兄敬你一杯。” “滚你大爷的,谁是你贤弟。” 不叫贤弟,楚擎还不生气,一叫贤弟,他就觉得陈言这家伙故意恶心他。 之前在户部衙署的时候,陈言天天装的和受气包似的,一口一个贤弟,一口一个与罪恶势不两立,又一口一个我辈读书人仗义执言大不了一死如何如何的,和个愣头青似的。 结果呢,结果这家伙是大昌朝密探头子! 楚擎嘴上骂着,可还是没好气的将着杯中酒饮尽,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陈言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前日,他见了陶少章了,后者说了一些事,关于楚擎的事。 陈言蒙受不白之冤成了通缉犯“消失”后,原本还不愿意蹚浑水的楚擎陪着陶少章去了北市,虽然嘴上没说,却能看出来,楚擎很担心陈言,也正是因为陈言的消失,楚擎才出谋划策想和陶少章一条道走到黑对付李家。 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如此,知道就好,不用去说,说了,就变了味道。 就如同楚擎担心陈言,为了还陈言清白去了北市以身犯险,自此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也如同陈言,因担心楚擎,从而只身跑京兆府府尹的宅邸之中威胁府尹大人。 第238章 猛药 这一夜,对楚擎虽然算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是大开眼界。 一个郎中,礼部的,官职仅在侍郎之下,说拿下就被拿下了,大门都被封了,没通知京兆府,没刑部参与,大理寺的程序都不用走,人抓了,家封了,无痛,迅速。 走的时候因为没封条,福三顺手给曲府中门两侧的对联揭下来了,然后交叉也就是x形贴人家中门上了。 千骑营的探马们满面崇拜之色,长姿势了,头一次见到拿对联当封条用的。 昌贤回到宫中后,第一时间来到敬仪殿,将今天的事情和黄老四汇报了一下。 坐在书案后的黄老四皱眉问道:“你亲眼见到有人被伤了?” “父皇,虽未亲眼见到,可去时,那曲府小厮已是躺在血泊之中,已查实,正是五日前曲府在城南流民之中买的奴仆,有奴籍。” “之后就被陈卿拿下了?” “是。” 黄老四面色古怪。 楚擎办事…这么刺激吗,好歹是个郎中,说拿下就拿下了? 黄老四倒不是觉得一个郎中有什么大不了,而是觉得整李家这事挺麻烦的。 打蛇打三寸也好,先剪除羽翼也罢,都要谨慎为之,慢慢谋划,就说这礼部郎中曲明通,不是不能办,而是得办的漂亮,办的堵住悠悠众口。 现在好了,当着楚擎面伤了人,千骑营和皇子都看到了,肯定是触犯《昌律》了,上纲上线就完事了。 挥了挥手,让昌贤退下,黄老四突然有些羡慕。 整日被困在宫中没完没了的上朝和批复奏折,要是也能出宫和楚擎收拾几个贪官该有多好。 想了想,黄老四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付之一笑,继续批复奏折。 一位郎中,侍郎之下,还是礼部的,突然被千骑营拿下了,怎会不起风波。 第二日朝堂之上,黄老四率先提及了这件事,随即孙安拿出了千骑营连夜问出的供状,算是通报一下。 大致就是说明一下曲明通想找楚擎翻修个房子,楚擎去了之后,曲明通喝多了,说他儿子喜欢捅人,非要给楚擎表演表演,然后曲钊就给曲府的下人捅了。 其实单单只是如此,还用不着千骑营出马,主要是曲明通丧心病狂的说被捅的仆人是南郊买来的流民,不值钱,一百五十文,性价比很高,捅着玩,图个乐呵。 赴宴的楚擎当时就怒了,双方对峙起来后,曲明通要捅楚擎,楚擎通知二皇子,二皇子又通知了千骑营,千骑营又把捅人的曲明通抓到了千骑营大牢,两大罪名,一个是捅人,一个是冲撞了皇子。 所以这件事简单来说,那就是曲明通捅人捅到了千骑营大牢后想通了认命了又给家里那点破事全捅咕出来了现在孙安再给大家通报一下,三个字概括,通、捅、统,曲明通,捅人,曲家人统统拿下。 孙安说完后,群臣哑然,无论是李家的人还是和曲家交好的臣子,屁都没放一个。 看似冲撞皇子的罪名比捅人严重的多,可实际上,这节骨眼捅人比冲撞皇子严重。 不是说这些狗大户不能捅人,而是分捅谁。 现在城南郊外流民都三千多人了,缺吃少喝,朝廷本就头大无比,再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朝廷的“公信力”还要不要了,别说你是郎中,就是侍郎,哪怕是尚书,想捅人不是不行,别捅流民,就是捅了,也别让人知道。 天天研究怎么帮助流民,然后私底下捅人家,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龙颜震怒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得注意外界影响。 现在谁帮曲明通说好话,这消息一旦在民间传开了,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哪怕是混士林的,那也得跟着骂两句,必须表现出完美的道德观念。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破鼓万人捶,邱万山第一个蹦出来,带领一群户部的小弟,开始从道德和法律上谴责礼部郎中曲明通,然后含沙射影的说了几声这王八蛋肯定有靠山,没靠山能这么嚣张,肯定有靠山,上有所行下有所效,这靠山也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说不定这靠山也是每天就捅流民玩,得查一查,高低得查一查。 站在吏部官员人群之中的左侍郎李文礼气的够呛。 你他娘的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曲家和李家走的近。 黄老四也很诧异,总是往卫长风那边看。 说好了暗中行事暗中行事的,这姓邱的这几天打鸡血了还是怎么的,天天要把屎盆子往李家头上扣,难道是卫长风授意的? 不过这也是黄老四喜闻乐见的事,邱万山喷一喷也挺好的,谁要帮着李家说话,谁就是李家的狗,到时候一起收拾。 不得不说,就邱万山在朝堂上喷人这一块,还是小有名气的。 上朝百十来个臣子,邱万山作为户部右侍郎,一般人是不敢招惹的,除了手握实权,喷人这一块,也是户部一哥,常年代表户部出战,胜少输多。 正常文臣喷人,都得引经据典,扯祖宗,扯百姓,叽哩哇啦一大堆。 邱万山没那个文学素养,但是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道德制高点。 但凡喷人,邱万山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别人。 那么为什么其他人没办法在道德制高点上取得优势呢,答案很简单,因为邱万山没道德,他都没道德了,别人还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他。 就这样,邱万山骂了小半个时辰,非说曲府猖狂是因为有靠山,差一点没给李文礼的身份证报出来,骂了一通后,又开始商议流民这件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早朝散了。 下了朝,黄老四回到了敬仪殿,千骑营送来了一封密信。 打开后看了一眼,黄老四沉默了许久,这才将密信放在火烛上点燃。 密信写的还是关于曲明通的事,昨夜大致点验了一下,光是曲府里的摆件、字画以及现钱,足足万贯之巨。 “怪不得,都削尖了脑袋做官。”黄老四双目幽幽,唤了声孙安:“今夜昌贤回宫后,告知他,朕,急了,朕,要快刀斩乱麻,寻常的法子耽误太久,要下猛药。” 孙安不解:“陛下您说的猛药是?” “让他问楚擎,楚擎的花花肠子最是多,告知昌贤,放开手脚去做,闯了祸,朕兜着。” “唯。” ………… 第六章啊,今天就这些,爆更这种事得慢慢来,一天比一天多更一些,太猛太快的话,身体受不了,腰也受不了,就是老坐着受不了。 第239章 股份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了朝臣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中。 第一次楚擎也被大臣们谈论过,只不过是因修葺韬武殿之事。 这一次,却是因曲明通。 只是朝臣随口一提时有些诧异罢了,不知最近一直在宫中鲜少露面的二皇子出宫做什么,而且是和这个叫做楚擎的家伙搅合到了一起去。 上头条的其实并不是楚擎,而是曲明通,准确的说,是谈论关于空缺的职位。 有的错,能犯。 有的错,不能犯。 有的错,能犯却犯在某些不恰当的时间,那就成了不能犯。 曲明通没有捅人,他儿子捅的,千骑营介入了,二皇子见到了,龙颜震怒了,那么这个礼部郎中的官位是百分百保不住了。 既然空缺了职位,还是礼部的,自然又是朝臣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此时的楚擎正在千骑营衙署之中。 陈言是个讲究人,之前差点在户部衙署门口栽了跟头,也是考虑楚擎和昌贤的安全问题,索性就让大家一起在千骑营衙署办公了,加之以后要查的事情户部基本上帮不上忙。 所谓查税,就是查人,查人,就涉及到争斗和搜集罪证,这方面千骑营是专家。 楚擎则是吃一堑长一智,找陈言详细了解了一下京城臣子之间复杂的关系,尤其是李家的关系网。 不能因为差点被坑死就不赚钱了,生意还得做,只不过楚擎要有选择的接触臣子,确定某位臣子真的需要修房子后才会尝试沟通,免得再来一次曲府这种事。 最终楚擎发现,好像是个当官的就和李家关系不错,府里那一摞子拜帖请柬的,都有可能是鸿门宴。 思前想后一番,楚擎想到了解决方案。 走入屋中,望着正在书案后写着弹劾奏折昌贤,楚擎笑的很甜。 “殿下,忙着呢。” 昌贤闻声抬起头,微微一笑:“学生不忙,只是罗列李家罪状书写奏折,日后应用的上,楚师可是有事寻学生。” “有,不过是私事。” “楚师说便是,学生听着。” 楚擎殷勤的给昌贤泡了杯茶,问出了友谊小船最容易翻的三个字:“有钱没?” “有,百十贯,就在宫中。” “给我吧。” 昌贤没有任何犹豫:“好,一会学生便命人入宫取来交于楚师。” 楚擎笑容一滞。 一百贯说给就给了,这孩子好像有点傻啊。 楚擎暗暗寻思,以后要不要离这小子远点,身边有个福三就已经够闹心的了。 昌贤又补充了一句:“不知楚师需要多少钱财,若是不够,学生尽力筹措。” 楚擎确定了,这孩子的确有点傻,以后真得离他远点了。 在楚擎的眼里,但凡问都不问直接给钱出去的,脑子肯定有点大病。 “够了够了,一百贯够了。”楚擎坐下后笑道:“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楚府一穷二白三天吃不上四顿饭饿的是五脊六兽前七后八的,总之一句话,很穷,咱为大昌朝发光发热不是不行,但是得保障基本物质生活啊,殿下说是吧。” 昌贤耐心的听完了楚擎说了一堆没营养没重点的废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楚师的意思是?” “咱搭伙做生意吧。” “生意?” “不错,就当你入股了,我分你三成,我占四成,陶家占三成,怎么样?” 昌贤哭笑不得:“学生不懂商贾之道,若是楚师需要钱财,学生尽力筹措便是。” “不不不,你叫一声老师,我总得教你点什么是吧,就先教你做生意,怎么样。” 昌贤有些犹豫。 对于经商,他不懂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对商贾有些鄙夷。 天潢贵胄去经商,好说不好听啊,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爹黄老四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喷他,查案就查案,经哪门子商啊。 其实一肚子鬼主意的楚擎完全就是散财的行为,一百贯占三成,那就和搞慈善一样。 视财如命的楚擎之所以提这事,其实就是破财消灾。 了解了一下李家的“朋友圈”后,楚擎发现是个当官的都有坑他的可能性,其根本原因,那就是自己官位太低。 曲明通被抓进去了不假,可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个王明通周明通,但是如果“股东”有二皇子的话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别人敢坑他楚擎,却不敢坑二皇子。 楚擎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自己不行,可以借力啊,扯虎皮做大旗,二皇子的“生意”也敢坑,活腻了不成。 见到昌贤小脸上写满了犹豫,楚擎轻声道:“殿下,你要是赚了钱,有了钱,是不是可以买些东西了。” “买什么?” “想买什么买什么啊。” 昌贤摇了摇头:“学生不好财货。” “你经常出宫,什么都看不上,可你大哥呢,太子殿下呢,几年不出一次宫,什么都没看过吃过,你要是有了钱,那就可以多买一些好东西给太子殿下,对吧。” 昌贤哭笑不得:“皇兄也不是喜爱财货之人,不过既然楚师如此说了,那学生入伙便是。” “ok。”楚擎打了个响指:“那一会下了差我带你赴宴去哈。” 说完后,楚擎一溜烟跑出了班房。 昌贤微微愣了一下,赴宴,什么意思? 离开班房的楚擎心情大好,和福三研究晚上去谁家“谈生意”。 原本,楚擎是想尽量避开和李家走的近的臣子,现在有了新股东,他就可以专挑和李家关系好的臣子了。 俩人正在院子里满脸坏笑的研究着,陈言来了。 “贤弟。”陈言背着手,乐呵呵的。 楚擎一脸戒备:“干鸡毛。” 自从来了千骑营衙署后,楚擎对陈言的了解更深了几分。 就这千骑营衙署,进进出出,什么人都有,有的是贩夫走卒的打扮,有的是富家翁一样,还有不少京中臣子,一来人就和陈言钻进屋子里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也不知道是在搞着什么阴谋诡计,有的时候路过了有意无意偷听两句,净是哪个臣子昨天晚上睡了几个姬妾,哪个将军去了花船如何如何的。 所以楚擎感觉陈言可能是个死变态。 “刚刚听琅琊王说,贤弟要做买卖,愚兄也掺上一手如何。” 楚擎一脸狐疑:“为什么。” “谁人不喜欢钱财呢。” 楚擎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如果股东里再加个千骑营副统领的话,这事不就更稳了吗。 “行啊。”楚擎一伸手:“出钱吧,算你一份。” 陈言苦笑道:“没钱。” “靠,没钱你还想入股,你以为你是皇子啊。” 陈言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楚擎斜着眼睛:“咋的,你是皇子啊?” “我…” “我瞅你想蝗虫,还皇子呢。” 陈言:“…” “哪凉快哪待着去。”楚擎挥了挥手:“别想搁这玩空手套白狼啊,想做生意,要么出钱,要么出力,你什么都不出可不行。” “怎么不出,出啊。” “你出什么。” “出谋划策行么?” 楚擎:“…” 陈言讪笑一声:“那之前你欠我的钱,不需还了。” “之前欠你的钱不是你抵押了地契么。” “是啊。” “拿你地契的人,不是死了吗。” “没错啊。” “死了,你就不用给他钱赎回地契了,不对么。” 陈言点了点头:“对啊。” “你不用交钱赎回地契,那我还你钱做什么。”楚擎扭头看向福三:“这话没毛病吧。” 福三重重点了点头:“没毛病。” 陈言:“…” 楚擎嘿嘿一笑:“你看,大聪明都说没毛病。” 陈言急了,气呼呼的叫道:“可那是我抵押地契的钱!” “我就问你,拿你地契的人是不是死了,人死账消!” 陈言沉默了,足足半晌,凝望着楚擎,认真的问道:“你还要脸吗?” “不要啊。”楚擎耸了耸肩,乐了:“要脸还做什么生意啊。” 福三:“这话也没毛病。” 陈言就看不惯楚擎那得意劲儿,开始找事了:“你占四成,陶家占三成,琅琊王站三成,这是什么道理,你怎能比琅琊王占的还多。” “哦,那我占两成,可以吧。” 陈言喜出望外:“剩下两成给我?” 楚擎指了指福三:“给他,这总行了吧,你要不乐意我给他四成都行。” 福三面无表情:“多谢少爷,您还是留一成吧,小的占三成就行。” 第240章 第二单 谭府,昌京八大营之一锋旗营统军云麾将军谭忠平府邸。 楚擎、福三、昌贤三人下差之后,来到了谭府。 作为第二个尝试接触的客户,楚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本,他想找个文臣,找个李家关系近的坑。 可后来转念一想,第一次就没整明白,第二次再没谈明白,太过晦气了。 根据福三所说,谭忠平与楚文盛交好,都曾在边军任职,有着过命的交情。 用福三的话来说,只要是楚擎肯去谈,谭忠平肯定会二话不说拿钱修房子,再一个是之前楚擎被关在天牢的时候福三来过谭府,谭府内的房子是应该修一修了。 为了求个好彩头,楚擎来到了谭府,想着多多少少赚一点,求个吉利。 天上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谭府连个门子都没有,福三上去叩了叩门,过了半晌,一个少说也六十开外的老丈打开了侧门。 福三后退一步,拱了拱手:“这位老丈,烦请通禀一声,琅琊王殿下与户部署丞楚擎联袂拜访。” “琅琊王?”佝偻着腰的老丈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目光越过福三看向雨中的楚擎和昌贤二人,略显困惑:“来了客,应先入府,可真若是王爷,得开中门,稍待,老朽去通禀一声。” 是这个理,王爷来拜访,是要开中门的,如果直接从侧门迎进去等于是羞辱一样,可要开中门,又得府中老爷亲自迎接。 福三退回来后,等了片刻,中门大开,一个长的和个熊瞎子似的壮硕中年人快步而出。 “末将谭忠平有失远迎,琅琊王殿下莫要怪罪。” 要么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性格什么的不知道,但是这长相,这身材,和楚文盛就很像,都是牛高马大至少有着a杯罩的胸肌。 昌贤面带淡然笑容:“谭将军不必多礼。” 谭忠平迎了上来,哈哈一笑,突然伸手重重的拍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你这娃娃,在京中数年,从未来探望过老子,讨打。” 楚擎肩膀有些发麻,讪笑一声,连忙弯腰施礼:“谭将军勿怪,是小子不知礼数。” “他娘的,当了几日文臣,怎地如此变的如此…” 看的出来,谭忠平见了楚擎很开心,只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昌贤在旁边,张嘴闭嘴女性亲属的也不好,连忙将几人迎了进去。 结果这一入谭府,楚擎笑不下去,就不用形容谭府多破了,一句话,简而言之,特么的漏雨! 刚绕过影壁,楚擎都傻了。 五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正端着盆往外倒水呢,宅邸不大,也就五六间房子,老旧斑驳,房柱的漆皮冷不丁一看还挺复古,枯黄色的,结果离近了一看,发现是掉漆掉没了。 这也就算了,地上扑的不是玉石,而是砖石,全是裂纹也就不说什么了,好多地方都长草了。 按理来说吧,宅邸越破,越是得修一修。 可楚擎又不是傻子,你就是再破,得有个限度吧,都破成这样了还一直没修,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这原因,用脚想都想出来了,没钱呗。 楚擎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福三。 福三咧嘴一笑,悄声道:“少爷,小的没说错吧,这谭府是不是很破。” 楚擎:“…” 谭忠平一路将人引到了正堂之中,本来是朗声笑着,一入正堂老脸一红。 正堂也漏雨,比外面“下”的都大。 老谭还搁那吹呢:“哎呀呀,殿下莫怪,末将平日公务繁忙,多居于营中,鲜少回府,年久失修罢了,莫怪莫怪。” 昌贤也有点尴尬。 正常来讲,他的身份最尊贵,应该做主位。 结果也是巧了,那主位的位置和上面装了喷淋似的,就那一个地方漏雨,哗啦啦的。 楚擎听的都直撇嘴。 你就是在公务繁忙不回家住,你老婆孩子得住府里吧,云麾将军是四品,四品武将的俸禄连个房子都修不起? 昌贤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谭将军莫要客气,本王不请自来,唐突了,是客,坐下首便可。” 都不等满面尴尬的谭忠平吭声,昌贤赶紧一屁股坐在了右手边的凳子上。 古人会客,包括坐哪之类的都是有讲究的。 昌贤可以礼贤下士不坐主位,但是作为主人的谭忠平却不能如此,他要是也做客位就不像话了。 老谭也是个狠人,回头喊了一声“奉茶”后,大马金刀坐在了主位上。 然后…雨水哗啦啦的望他脑瓜子上流,顺着衣襟都钻脖领子里了。 楚擎表情五花八门,低着脑袋坐在了昌贤的身边。 刚刚开门的老丈走了进来,端着个木盘,上面是茶盏。 谭忠平哈哈一笑:“粗茶,皆是粗茶,家中清贫,殿下勿怪。” 说完后,谭忠平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 楚擎呷了口茶,没好意思吭声。 可不是粗茶吗,太粗了,比之前去陶府那粗茶都粗,不但粗,还挺有嚼劲的。 “不知殿下今日来…”谭忠平说到一半,pei了一声,因为一张嘴,雨水顺着鼻子就流嘴里了。 “今日前来…pei…不知有何…pei…事,末将…pei…”谭忠平终于忍不住了,朝着外面大喊道:“老二,老二你他娘的干甚呢,还不上房将瓦片遮上,淋死老子了!” 骂了一声,谭忠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又呸了一声。 昌贤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怕一开口,对方又呸呸呸的,太尴尬了。 楚擎坐直了身体:“谭将军…” “我与武安相交莫逆,呸,叫什么将军,你…呸,叫世伯便可。” 说完后,谭忠平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哦,谭世伯,今日来的冒昧,您别见怪。” “呸,不见怪,想来便来,呸,有何见怪的。”谭忠平擦了擦脸,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结果放下茶杯的时候,谭忠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也没填茶水啊,这茶杯怎么还能自动续杯呢? 楚擎是彻底断了念想了,苦笑着说道:“谭世伯,我看您今天挺忙的,要不,改日再谈。” “怎地婆婆妈妈,究竟是何事,说便是。” 楚擎十分犹豫,正想着怎么圆场呢,福三开口了。 “谭将军,我家少爷今日前来,是要给您修房子的。” “修房子?!”谭忠平面色突变,双眼之中,有光。 楚擎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出门还是少带福三了。 “哎呀呀,有心了,贤侄有心了。”谭忠平霍然而起,笑的见牙不见眼:“何时动工,何时修,这破屋子,真他娘不是人住的。” 楚擎讪笑一声,鼓足了勇气:“谭世伯,那您猜猜,我给您修房子,会管您要钱吗?” “哈哈哈哈,贤侄真爱说笑,世伯我就是给你,你也没脸收啊。” 楚擎笑不下去了,好点给点辛苦费也行啊。 谭忠平站起身,嘿嘿一笑,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老子也没钱啊,前几日你爹说是买地,都借走了。” 楚擎:“…” 第241章 穷将军 第二单,黄了,准确的说也不是黄了,是赔了,事谈了,也谈妥了,就是不给钱。 楚擎都不敢继续在正堂待下去了,怕继续和谭忠平往下唠的话,白给人家修房子不说,临走之前还得留下点钱接济接济谭府。 借故去方便,给昌贤留正堂里了,楚擎走了出来。 刚出正堂,正好看到一个容貌和谭忠平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小伙子顺着梯子往上爬,手里还拎着块瓦片。 楚擎怕雨天湿滑,赶紧过去帮着扶梯子。 刚到房顶上的小伙子回头看了眼,咧嘴一乐:“你定是楚世兄。” 仰着脑袋的楚擎问道:“你是?” “世兄,我是谭老二啊,你不记得了,前些年你还带我去花船咧。” 楚擎一脑袋浆糊:“是吗,过去久了都忘了,不过我这人就是仗义,出去玩,肯定是要带着朋友的。” “哎呀,那时你去了花船与人起了争执,不给钱,险些被人打了,找小弟帮你讨回颜面,就因此事,我被打断了狗腿,怎地还忘了呢。” 楚擎是真不记得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花船的人这么凶悍吗,给你腿都打断了?” “那倒不是,小弟帮你打了他们后,回到府中,狗腿是我被我爹打断的。” 楚擎:“…” 见到楚擎穿着官袍,谭尚义满面之外之色:“世兄你当官了啊,几品的,好生厉害。” “那个,老二啊,你先修房子吧,你爹在屋里都无限续杯了,一会再聊吧。” “好咧。” 手脚麻利的谭尚义跑到屋檐上,刚刚开门和端茶的老丈跑了过来,抬头大叫道:“你个狗日的慢些,莫要摔着。” 楚擎一脸懵逼。 皇子就在屋里呢,大呼小叫素质堪忧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个下人,对自家二少爷骂骂咧咧的,这还有规矩吗? 冲着楚擎歉意一笑,老丈道:“楚公子快进屋避雨,老朽来便是。” 退到屋檐下,楚擎叹气连连。 谭府是真穷,不是装的。 老头应该不是仆人,而是家眷,府里也没仆人,跑出跑外倒水的人,看穿着,应该都是家眷。 本来还挺不乐意的,现在也是想通了。 楚擎不知道楚文盛之前管谭忠平借了多少钱,但是人家没谈,也没要,于情于理,是应该给谭府修一修的。 做生意这种事,就怕是对口,上一世楚擎有个哥们开个修车厂,然后什么亲戚啊朋友之类的,天天去修车,车没毛病也修,甭管坏不坏,做个四轮定位也行,到最后,车一去,朋友打眼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快没油了,然后亲戚们就说来都来了,那正好加点油呗。 不过楚擎倒不是觉得谭忠平占自己便宜,是自己找上门的,怪不了别人。 昌贤正在正堂里和谭忠平尬聊,其实俩人并不是第一次谋面,以前还真私下里会过几次面。 那时候昌贤野心勃勃,想要干掉他大哥,所以年前的时候也出宫结交了不少大臣,谭忠平作为八大营之一的统军将领,也是昌贤结交的对象之一。 只不过谭忠平这个人比较“忠”,不是对太上皇愚忠,而是对皇帝忠心,谁当皇帝他对谁忠心,太上皇登基了,他对太上皇忠心,黄老四登基了,他对黄老四忠心,其他人根本不搭理,别说你昌贤只是二皇子,就是太子,该不鸟还是不鸟,除非你当皇帝了,我才会把命卖给你。 俩人也没什么可谈的,就是尬聊,眼瞅着谭忠平和个落汤鸡似的,昌贤都看不下去了。 “谭将军,你还是换个位置落座吧,莫要淋出了病。” “不碍事。”谭忠平哈哈一笑,豪气的一挥手:“军中将领,这身子骨最是壮实,区区…” 话没说完,哗啦一声,几个瓦片掉了下来,紧接着则是一蓬雨水劈头盖脸砸在了谭忠平的身上。 老谭一摸脸,抬起头就破口大骂:“日嫩娘的混货,老子让你遮雨,你他娘的揭瓦作甚。” “爹,瓦都碎了,不怪孩儿。” “他娘的饭桶!” 骂骂咧咧的,谭忠平也不装了,赶紧换了个位置坐,他不怕雨淋,怕瓦片再掉下来砸着他。 换了位置,俩人继续尬聊。 谭尚义在房顶上摆弄瓦片,嘟嘟囔囔的,更尴尬了。 昌贤无奈至极。 要知道在朝堂上,文臣武将并不对付,双方都是逮到机会就往死里黑对方。 文臣说武将是杀才,丘八,粗鄙不堪。 武将说文臣都是嘴炮,啥也不是,就知道成天瞎逼逼。 昌贤喜欢文臣,不喜欢武将,不是武将粗鄙,而是他从小的性格和生活环境所导致的。 老大昌喻,老二昌贤,正好相反。 太子昌喻自幼受宠,黄老四没登基的时候,身边全是武将,都喜欢昌喻。 黄老四喜欢昌喻,是因为昌喻虽然长的瘦弱,却喜欢舞蹈弄棒,很有血气。 再看昌贤,从小长的就和小牛犊子似的,结果喜欢看书,性格还内向,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所以在军营中不怎么受待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昌贤也不待见武将们。 对于武将群体,昌贤打心眼里瞧不上,大字不识一个,一开口就是三字经,关于女性亲属的三字经,更不懂待客之道,丝毫礼数不讲。 现在来到这谭府,谭忠平可谓是将武典范了,这边谈着呢,你儿子在脑瓜子上面修房子,这叫什么事啊,都怕突然掉下来砸着自己。 估计是看出来昌贤挺不乐意的,谭忠平讪笑一声:“殿下也是,来府中应提前命人通禀一声,末将也好提前叫人将房屋修整修整。” “无碍,无碍的。” 昌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好嘛,我堂堂的琅琊王,平日去哪个大臣家中,谁不是中门大开奴仆分站两排恭敬相迎还都是大摆宴席,你倒好,就换个瓦! 谭忠平呷了口茶,喝了个寂寞:“殿下见笑了。” 昌贤终究还是好奇了,对方好歹也是四品武将,每月俸禄不少,宅邸都破成这样了还不修一修? 可好奇归好奇,昌贤也不能直接问,总不能张嘴说你怎么这么穷连房子都漏雨了呢。 不止是昌贤好奇,楚擎也好奇。 在外面屋檐下躲了会雨,楚擎刚要进来,正好谭尚义下来了。 谭老二非但没修明白,还漏点更多了。 刚刚漏雨的地方倒是补好了,往屋檐走的时候又踩碎了十来片。 见到谭老二下来了,楚擎也是没按耐住好奇心:“最近一直下雨,你们谭府怎么不找人修修房子,至少也得给瓦片弄好啊。” 谭尚义跳到地上才发现,十八岁的年纪,竟然比楚擎还高半个脑袋,至少也是一米八五的身高。 小谭脸色发红:“府里哪有闲钱了,家里人寻些东西修一修,能住人便好。” “谭世伯是四品大员,每个月俸禄不少,一点闲钱都没有吗,也没见到府里有什么下人啊,还有其他开销?” “哪里有下人,我们家人丁少,用不着下人,除了娘亲和我爹,就剩下小弟了。” “啊?”楚擎听的一头雾水:“你大哥不在府中吗?” “大哥?”小谭也懵了:“小弟哪里来的大哥。” “你不说你是谭老二吗?” “是如此啊。” “那谭老大是谁?” “我爹啊。” 楚擎拱了拱手,满面佩服:“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贤弟,这话一点漏洞都没有。” 第242章 不从军 楚擎和昌贤都挺好奇,堂堂的四品武将,怎么混成这个熊样。 一个在正堂内,一个在正堂外,昌贤没忍住,拐弯抹角的问了一下谭忠平,楚擎也没忍住,直截了当的问了下谭尚义。 父子二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谭府的情况。 谭府穷,不是因为俸禄少,而是因为谭忠平花销大。 老谭没什么不良嗜好,吃喝嫖赌都不占,唯一最大的缺点就是“仗义”。 锋旗营是卫戍京中八大营之一,也是混的最惨的京营,不过没有之一,就是最惨的,垫底。 不是说锋旗营战斗力不行,恰恰相反,近年来,锋旗营是八大营之中唯一一支出关作战的大营。 三年前,也就是太上皇刚夺的皇位的时候,草原凉戎趁机扰袭边关,接连掠夺了边镇十二处,屠戮了近万昌人。 太上皇登基后龙颜震怒,即便是初得大宝根基未稳,依旧力排众议调遣最精锐的京营之一锋旗营出京,沿途汇合各地屯兵卫和折冲府,聚集八万大军出关作战。 值得一提的是,倒不是边军不能用非要大费周章的从关内调人,而是边军就是防守边镇的,要是出关的话再被偷塔或者偷老家就芭比q了。 锋旗营是旗营,最善长途奔袭作战,本就是找场子复仇,锋旗营出关后脱离步卒一路深入草原,不打持久战,就是游击,见到大部落就避,见到小部落就烧或杀,斩获万级。 六千人的锋旗营是偏师,打了三个月,以战养战,最后编制都几乎打没了,就剩下不到两千人,人疲马乏人数又少这才回关。 明明就是个偏师,斩获最多,也打出了大昌朝的血气,与其相比,大部队步卒却是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不过也能理解,步卒机动力不够,凉戎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根本抓不招着人,跑的贼快,深入草原的话,补给粮草也跟不上。 总之,如果没有锋旗营,这次出关作战基本上是白折腾一趟。 回京后,锋旗营还是卫戍昌京的八大营之一,可编制都残了,剩下一千多老卒,十之二三还留下了终身残疾。 倒是补充新卒了,可这些新卒没上过战阵,大多都是少爷兵,这就导致原本战力最猛的锋旗营变成了吊车尾。 要知道八大营好几万人,除了每日训练外,还有其他事去做,比如修路开山伐木、镇乱安民救灾等等,朝廷会指派一支或者一支以上大营出京。 虽然是出了京,可大家都抢着去,修路开山伐木,朝廷就会发不少钱,和加班费的性质差不多,镇乱安民救灾同样给钱,都会发给兵部,兵部酌情分配。 而锋旗营老卒不多,凝聚力不够,战斗力不行,人数也是最少的,所以这种“红差”根本轮不到他们。 其他新卒倒还好,那些从关外回来的不少老卒,都是残疾,缺胳膊少腿的。 这种情况朝廷是给抚恤的,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岁数大的也就算了,有了婆娘孩子,凑合着过吧,可岁数不大的上有老下有小,那点粮饷根本不够用。 谭忠平一直都是统领着锋旗营,一看这哪成,所以想方设法接济军中袍泽,便是连每月的俸禄都拿了出来救济,久而久之的,大昌朝堂堂四品武将,一穷二白。 昌贤和楚擎听过之后,心情都比较沉重,后者回到了正堂之中,双方又随意聊了几句,拜别谭忠平,约好改日一定带人来给谭府修一修,下次一定。 老谭将三人送出府后,乐呵呵的,还说让楚擎没事多来府中坐坐,不过最好挑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离开谭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楚擎心事重重,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让昌贤回宫了,他则是带着福三回楚府。 走在路上,楚擎叹了口气:“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少爷您是指?” “曲明通,应该去城外安顿流民,流民食不果腹,他却大肆低价买奴仆,整日宴请,奢靡无度,谭将军,带我大昌朝好男儿出关深入草原作战,扬我国威一雪前耻,可府邸之中…”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可谭将军的府邸,四处漏雨,连个仆人都没有,换个房瓦都要二少…大少爷亲自冒着雨爬上房顶。” 福三摇了摇头:“下辈子,做狗都不从军。”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做狗都不从军! 当一个退役老卒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时,一个朝代,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楚擎虽然不是专家,可却知道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准就是国防力量。 后世那么多国家,有的国家将当兵作为一种荣耀,一种为之吹嘘一辈子的资本,是一种值得骄傲一生的自豪感。 当然,也有的国家,那得是强制性服兵役,甭管你是什么男团女团演员歌手,也甭管你是吃泡菜长大的还是吃烤肉长大的,必须当兵,除非你是财阀之子。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方是强制性的当兵,一方是充满荣誉感和自豪感的职业军人,打起来后谁赢谁输? 当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朝代,全民鄙夷军伍,那么这个国家真的要快完蛋了。 “当今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的,对吧。”楚擎扭头看向福三:“现在天子当政,对武将,还有军伍怎么样,提高过待遇吗?” “少爷,小的就是个护院,哪里知晓这种事。” “也是。” 福三轻轻拍了下额头:“不过倒是想起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天子还是四皇子时,去过南关作战,副将战死,应是粮草没供应上,那副将脑袋都被番蛮砍下来了,四皇子前去接应,带人屠了番蛮部落后为副将收敛了尸身,之后便一人一骑快马回了京城,冲进兵部衙署就将负责粮草调度的武将打成废人,还扬言说若是日后谁再不将军伍的命当回事,他便屠了谁的全家。” 楚擎心潮澎湃:“天子这么威吗?” “可惜了,那战死的副将也是一员猛将,叫王什么来着。”福三叹了口气:“听相熟的袍泽提及过,四皇子见了王副将的尸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竟是一时不知该抱着脑袋痛哭还是抱着无头尸身了。” 楚擎:“…” 本来挺令人动容的一件事,福三这么一说,楚擎怎么想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啊,要是被砍了头,那哭的时候,是抱着脑袋啊,还是抱着身体啊。 想了想,楚擎觉得怎么抱都不对劲,也不能一手捧一个啊。 第243章 求个安稳 小人物之所以是小人物,正是因为环境导致的。 小人物每天见到的,听到的,接触的,都是小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蛤蟆四只眼。 小人物,既是安逸的,也是悲哀的。 安逸的是,天塌了,与他无关,大人物顶着。 悲哀的是,天塌了,大人物拿着小人物的尸骨顶着。 楚擎依旧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可现在每日接触的,却都是些大人物们应该操心的事。 天下税事、流民、李家、武将和军卒的待遇等等。 睁开眼,是这些事。 闭上眼,还是这些事。 麻烦一桩接一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事,楚擎回到府中后,强迫自己坐在书案前,将自己应该办的,应该掺和的,写下来,将自己应该敬而远之的,不应该去想的,写下来。 写好了,楚擎满意了。 自己应该赚钱,提高物质生活。 自己应该掺和李家的事,不掺和,李家就不倒,不倒,自己就要倒,楚府就要倒。 自己不应该看流民,流民再惨,与自己无关。 在曲府,流民死在自己眼里,与自己有关,应该管。 在城外,流民很远,与自己无关,不应该管。 将领的事情应该敬而远之,百姓尊不尊重军伍,那是天子和大臣考虑的事情,大昌军卒待遇如何,更和他没关系了。 满意的楚擎将不应该掺和的事团起来,放在火烛上,燃烧着,成了灰烬,仿佛这样就心安了,就不会去想。 福三推开门,兴高采烈的。 “少爷,咱去城南找流民吧。” 楚擎指了指房门:“请你从这见棱见角的房间给本少爷渐行渐远,谢谢。” 刚刚才不去想城南流民的事,福三进来就提。 福三不解其意,乐呵呵的说道:“包管家说了,百二十文,只要一百二十文,就能买个奴籍,带到府中管吃住就好。” 楚擎凝望着福三,语气复杂:“一条命,一百二十文,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福三愣了愣,旋即问道:“贵了?” 楚擎叹了口气,没吭声。 福三:“还是贱了?” “贱了。”楚擎摇着头:“贱了,贱如草芥,贱命,如同尘埃,一文不值。” 哪怕如今楚擎可以拍着自己的胸口喊一声“我是大昌好男儿”,可依旧无法接受这种事。 不是钱的事,而是买卖,不是这件事不对,而是这个世道不对。 一百多文,买一个人,不是让他做什么,而是让他当奴仆,当一辈子,当一辈子下人,伺候一辈子主人,当一个一辈子伺候主子随意被糟蹋被弄死的奴仆,这种事,不对的! 哪怕是后世那些吸人骨血的资本家,最多也是一天二三百块钱买你八九个小时让你做牛做马,再黑一些的,十二三个小时是顶了天的,谁要说花个百八十块钱买人一辈子,这种王八蛋直接枪决。 可在大昌朝,在古代,这种事已经成常态了。 “老家遭了灾,房子没了,地没了,一路乞讨,吃树根,抢草皮,喝雨水…” 楚擎抬起头,望着福三,摇着头:“来到京城,来到最繁华的京城,来到最繁华有天子在,有臣子在,有大昌朝读书人最多的城池,只是为了…为了将自己卖了?” 福三终于注意到了楚擎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流民得活着啊。”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福三有口无心的说道:“您要是不落忍,您就把流民都买到府中,对他们好一些,咱楚府对他们好一些。” 楚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或是您筹措些钱财,买一些米粮,去城南发放给流民也好。”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脸火辣辣的疼。 福三自顾自的说道:“对了,少爷,您不是在户部当差么,您和卫尚书说一说,调拨一些钱粮也好。” “我…” 福三认了真,开始出主意:“要不您和琅琊王殿下说一下也好,让他与天子说,接济流民,少爷您心善,小的知道,就这些法子,您都能做。” 楚擎目光闪躲,低下了头,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一会。” “少爷您怎么了?”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哦,好。” 福三走了,合上房门,直到退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擎双眼之中满是灰败之色。 楚擎的脸很红,很烫,火辣辣的。 福三有口无心的一句话,让他猛然发觉自己很可笑,可笑到了可耻的地步。 是啊,自己嘴巴一开一合,骂尽京中高门大阀,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捧着茶,大骂天下不公… 可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高门大阀用少的可怜的钱财买了奴仆,买了流民的一辈子,他在一旁骂着,鄙夷着,不公着。 然后呢,然后,没了。 他又做了什么? 至少,那些高门大阀用了钱财,给那些流民找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了那些流民半袋米,没让他们饿死,没让他们冻死。 而他楚擎呢,只是骂着,叫着,说不公,说鄙夷,站在一旁,高高在上,依旧什么都没做。 这一夜,楚擎久久难眠,睡了,又醒了,醒了,又睡了,睡了,梦中出现一个人,抱着膀子,笑骂着,那人,正是楚擎自己。 如同梦魇一般,那个嘲笑楚擎的“自己”,在梦中挥之不去,大声叫嚷着。 重活一次,就是为了体验一下什么米虫… 户部尚书看重你,就是为了让你结交朝堂大佬给你当靠山的… 作为军中猛将宁可惹恼天子也要救济灾民的楚文盛之子,你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夹紧尾巴当人… 夹紧尾巴,谦卑的当舔狗,结交几个大佬,当米虫吧,当一个这个世界有你没你都无所谓的米虫吧!!! “自己”的身影在梦中叫骂着,渐渐狰狞。 梦中的楚擎惊醒了,外面天色暗着,万物寂静无声。 冷汗,湿透了胸口。 楚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呆坐在床沿。 直到天亮时,楚擎艰难的站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再次写了起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除李家! 救济流民! 查天下各道税银! 日后,一定要每夜都睡个安稳觉! 四件事,死之前,一定要做到这四件事! 楚擎露出了笑容,脑海中的那个身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楚擎知道了,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哪怕再是艰难,也要睡个安稳觉。 第244章 不缺钱 天一亮,面色疲惫却双眼带着些许光的楚擎,带着福三离府了。 刚出了府门,远处一个轿子掀开了轿帘,一人身穿华服,在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陪伴下走了过来。 楚擎定睛望了过去,瞳孔微微一缩。 来者,正是李家二少爷李林以及吴王家将张云。 福三右手摸向了腰后的短刀。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福三不要激动,随即满面笑容的迎了过去。 “原来是李二少爷,真巧。”抱拳拱手,楚擎笑容可掬。 “楚大人。” 李林同样笑容满面,施了一礼,叫的还是“大人”。 楚擎扫了眼面无表情落后李林半步的张云:“找我?” “不错,等候了片刻。”李林从袖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到了楚擎面前。 “万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心里默数着银票上面的数字,一、二、三、四、五,个、十、百、哥哥、爸爸… 不错,正是一张万贯的银票,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别说万贯银票了,就是千贯,百贯都没有见过。 说是银票,这万贯其实算是钱庄存票了,拿了存票,随时可以去钱庄提钱。 李林不复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淡淡的开了口。 “听闻楚大人最近询问是否有人需修葺宅邸,学生过些日子准备在京郊购一处宅子,算是订金,待入了手宅子,请楚大人为学生修葺一番如何。” “一万贯订金,宅子还没买呢,那你这钱…”楚擎都听乐了:“不等于是白给我的吗。” 李林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李公子了。”楚擎双眼满是贪婪之色的伸手接过银票,在上面弹了弹,又对着太阳照了照,谜之操作了一番后才放入袖中。 “那就…”楚擎再次施了一礼:“多谢李公子了。” “哈哈哈哈。”李林朗声大笑,眼中满是得色,又恢复了几分上一次在京兆府相遇时的居高临下之感。 面无表情的张云也露出了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带着几分莫名,似是鄙夷。 楚擎也跟着笑,只不过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之色。 如他预料的那般,李林见楚擎收了钱,开门见山道:“琅琊王为何离宫,是要查天下各道的税,还是要查萧县,查我李府,千骑营又为何掺和进来,可是天子授意?” 楚擎一摊手:“我哪知道。” 李林愣住了,眨了眨眼,显得有些傻了吧唧的。 望着楚擎,李木挑着眉:“本少爷是问,琅琊王…” “我说了,我哪知道。” “可你…”李林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怒火:“可你收了本公子的钱,当狗,便要做忠犬,莫不是,你嫌这价码开的低了。” “狗?”楚擎后退了一步,抱着膀子站在了福三身旁,似笑非笑:“买狗,你去北市啊。” “你!”李林双眼如同快喷出来一般:“你在装傻不成!” 楚擎一拍额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在收买我,哎呀,你早说啊,误会误会,我还以为你修房子呢。” 说完后,楚擎还满面幽怨:“直接说啊,怎么还拐弯抹角的呢,这不是闹误会了吗。” 李林无奈至极。 废话,修什么房子要给你一万贯订金,这种蠢货怎么会被卫长风青眼有加。 想是这么想,李林到底还是没有骂人,没好气的问道:“我问你,为何二皇子…” 楚擎耸了耸肩:“不知道。” 李林傻眼了。 身旁的张云阴恻恻的说道:“你在羞辱我家少爷!” “不是啊,我出卖琅琊王殿下的话,让人知道了,我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拿了这一万贯,我不是有命拿没命花吗。” 李林面露狐疑:“你是嫌少?” 楚擎没吭声,嘿嘿一笑。 李林沉声问道:“琅琊王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法不传六耳,旁人不会得知。” 楚擎指了指张云:“这不是还有旁人吗。” “他是我李家管家,不会多嘴多舌。” “可我不信任他啊。” 李林拧着眉,对张云打了个眼色,后者深深望了一眼楚擎,随即走回到了轿子后面。 “现在说吧,二皇子…” 楚擎:“不知道。” 李林终于急眼了:“你找死,姓楚的,你敢羞辱我!” “没有,哎呀,你看你看,我哪敢羞辱李家二少爷啊。”楚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李二少爷千万别误会。” 李林咬牙道:“那你究竟是何意!” “我没羞辱你。”楚擎微微一笑,随即抬起手,突然轻轻拍了拍李林白皙的脸蛋:“不是羞辱你,只是耍你罢了,傻缺,收买老子,你配吗!”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李林彻底呆住了,双眼瞪得大大的,像是白日见鬼一般。 楚擎收回胳膊,笑意渐浓:“是不是没人这么耍过你,滋味怎么样,以后你没事就想想这个场面,想想你被别人羞辱的滋味,啧啧啧,回味无穷。” “你…你…”李林面如猪肝,双目都快喷火了似的,失声叫道:“姓楚的,你死定了,你一定死定了,本少爷要杀你满门!” 听到喊声,张云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满面戒备之色:“二少爷…” “他耍我,他耍我!”李林低吼道:“杀了他,杀了这个狗东西!”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握在了福三的手中,福三将楚擎护在了身后,微眯着双眼,目光在张云胸口、咽喉、胯下三处来回游移。 张云倒是没多看福三一眼,只是对李林悄声道:“二少爷,此处是泰安坊,不少朝臣快要入宫,改日,学生必为你出一口恶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林抬起手指着楚擎,怒极反笑:“好,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要了你的命,我李字倒着写!” 一语落毕,李林猛的一挥衣袖,反身走向轿子。 楚擎哈哈一笑,喊道:“李小二,你那万贯银票不要啦?” 李林驻足,几息之后才转过头,冷笑道:“就当是赏给狗了!” 楚擎吹了声口哨:“谁他妈稀罕你这一万贯,傻缺!” 李林走了,快步入轿。 楚擎则是赶紧将银票抽了出来递给福三:“快,快去钱庄,马上将钱取出来,立刻,马上,赶紧的!” 而刚入轿的李林则是猛然掀开轿帘,朝着张云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钱庄,告知钱庄,将那开出来的万贯银票废掉,莫要让那狗东西占了便宜!” ………… 今天也是六章,别等了。 第245章 你说了算 事实证明,李林和楚擎都是一路货色。 福三撒丫子跑到了钱庄,结果张云先到一步,一万贯,没了,银票作废。 福三骂骂咧咧的,不是说你家主子说这一万贯当赏狗了吗。 张云也骂骂咧咧的,不说你家主子不稀罕这一万贯吗。 都想装b,都没装明白,棋逢对手。 福三回到楚府后,楚擎捶胸顿足,早知道当时拖住李林先让福三把钱给取出来好了。 他第一次和这么大一笔巨款距离如此相近,失之交臂。 转念一想,李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贯收买别人,那李家得多有钱,又贪了多少钱? “也不知道抓了贪官后天子会不会给提成,提一个点也行啊。” 楚擎蹲在楚府门口,不停的嘟囔着,顺不过来气。 包贵生走了出来,一听福三说刚刚有人“贿赂”楚擎结果钱没取出来后,蹲在了楚擎旁边,安慰上了。 “少爷,不至于,区区钱财罢了,真要是拿了人家的钱,不办事那也是落了话柄。” 包管家倒是挺乐天知命的,笑着说道:“府里最近艰难一些,可我们哪会多想,您就忙您的公务,薪俸不急的。” 楚擎用力的揉了揉脑袋,苦笑道:“一万贯,失之交臂。” “多少?”包贵生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多少钱?” “一万贯啊。” “一万贯?!”包贵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一脚踹在了福三的屁股上:“你这狗日的混账,刚刚怎地不跑的快一些。” 揉着屁股的福三满面无辜:“快,跑的飞快,一步未歇,不怪我啊。” “怎地不怪你,你…你…”包贵生也是气的要死,指着福三骂道:“你怎地就长两条腿!” 福三:“…” 见到包管家这么激动,楚擎反倒是站起身开始安慰包贵生了。 之前楚文盛以为楚府要完蛋,借了不少钱不说,还将名下的铺面都卖了,大头买了地留给楚擎,小头给下人们发了一季的薪俸。 如今虽然暂时不欠着府里下人们的俸禄,可天天就吃酱菜喝稀粥,不说艰难度日吧,可丝毫不像个“府”。 大家嘴上和心里倒是没怨言,知道府里的情况,可楚擎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下人受得了,他也受不了啊。 气呼呼的楚擎交代了一声包管家,让后者在京中放出风声,就说李家一大早来收买他楚擎,但是作为正义化身和恶势力涂改液的楚府大少爷不为钱财所动,与罪恶不共戴天,一万贯看都没看一眼。 交代完之后,楚擎耷拉着脑袋带福三前往千骑营衙署了。 走在路上,楚擎也想通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包管家说的不错,真要是拿了这钱,反倒是落人话柄。 “马勒戈壁,都说了当赏给狗了,这李家真不是玩意,说话不算话。”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楚擎来到了千骑营。 陈言就住千骑营,衙署也在皇宫旁边,昌老二和陈言一大早就到了。 昌老二已经查完了和萧县有关的账目,正在梳理李家的关系网。 楚擎清了清嗓子,开始添油加醋的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昌贤小眉头直皱:“李林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在楚师府邸外公然使钱财收买官员。” 陈言满面狐疑:“一万贯,多了吧。” 楚擎:“…” 陈言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李家行事确是如此,以权相压,以钱收买。” 看向楚擎,陈言继续说道:“倘若你真收了那万贯银票也好,还能做些善事。” “善事?” “不错。”陈言叹了口气:“近日接连大雨,城南流民食不果腹,得了钱,接济一番也好。” 楚擎面色大变:“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藏我卧房里了!” 陈言一脑袋问号:“何意。” 楚擎凝望着陈言,面色古怪。 就在昨夜,或者说是凌晨,就在凌晨,他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对得起良心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早上见到李林后才想着能不能占下李家的便宜,真要是有了那一万贯,给流民买点石料木料盖房子或者弄点大米熬点粥也行。 结果呢,结果陈言也提到这事了,就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楚擎决定了,晚上回府后好好检查检查卧房,这千骑营别真如传闻那般,哪个官员晚上睡觉翻几次身都一清二楚。 昌贤看了眼楚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楚师,今早父皇寻了学生,有些恼怒。” “恼怒什么?” “说楚师你…”昌贤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陈言插口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你办事不利。” “嫌我办事不利?”楚擎一脑袋问号:“是嫌咱们办事不利吧。” “只有你,陛下说了,楚擎做事为何如此拖沓。” “我…”楚擎有点想骂娘了:“大理寺、户部、千骑营三大机构,户部尚书卫长风卫大人,千骑营副统领你陈言,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加二皇子殿下,陛下谁都没说,光说我了?” 陈言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是的,只是说你。” “卧槽,还讲理吗,是个人官就比我大,为什么说我,这是挑软柿子捏啊。”楚擎一肚子火:“我才从八品,要是我说了算也行,根本就不是我说了算啊,这怎么还能怪我呢。” “好!”陈言就等楚擎这句话呢,一拍大腿:“查李家,应用非常之手段,陛下说你鬼主意最是多,你来拿主意,就按你说的做,十日内,须有成效,将李家罪证送往大理寺,就如此定了。” 楚擎瞠目结舌,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昌贤侧目看向陈言,表情有些复杂。 今早出宫之前,他和陈言的确是去了敬仪殿。 黄老四的确是觉得这事办的有点慢了,一个李家,赶紧将罪证收集全了公布于众就完事了,磨磨唧唧的,也的确提了下楚擎,说楚擎不是鬼主意多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成效。 不过黄老四说完这话后,又让昌贤出去了,单独和陈言在殿中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昌贤想不通,想不通黄老四为什么会让楚擎拿主意,很不合常理。 陈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放在了楚擎面前,似笑非笑。 “此刻起,你便是千骑营小旗,追查萧县贪墨税银之事,追查李家贪赃枉法之事。”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总觉得这事莫名其妙的。 第246章 箭与腰牌 人们想不通某些事,往往是因为得知的信息不全面。 楚擎的确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查李家这事,有皇子,有尚书,有千骑营副统领,有大理寺少卿,换了其他从八品的官员参与进来,那就是干端茶递水当炮灰的活。 楚擎自认为能够在这个“小团伙”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因精通算学。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主导这件事的,是天子,也就是黄老四。 而黄老四对楚擎的期待值不断的升高,尤其是经过“曲府”事件后,老四觉得是应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今天早上早朝之前,昌贤和陈言去了敬仪殿,见了黄老四,天子主动召见的他们。 楚擎以为最近没什么进展,其实并不是如此,至少在黄老四眼里不是如此,老四觉得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只不过楚擎不知道罢了。 一共三件事,或多或少都和楚擎有些关系。 第一件事,关于邱万山在朝堂上天天喷李家这件事。 原本天子以为邱万山得死的老惨了,就老邱那点人脉关系,还都是狐朋狗友,一旦李家反击的话,邱万山得不要不要的喊爸爸我错了。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李家基本上没动静,邱万山喷的越来越来劲,上了朝开喷,下了朝见人就黑李家。 结果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所有人都知道邱万山的德行,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攀高踩低墙头草,如今大张旗鼓的要和李家死磕到底,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正是因为如此,好多本应该站李家的朝臣,犹豫了。 天子对此很满意,因为他本就想试探一下李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原本天子以为是卫长风授意的,问了一下老卫,老卫一问三不知,然后老卫又问了一下邱万山,邱万山一肚子坏水,没说实话,也就是没说怕天子误会他和李家是一个阵营的,而是说他全力支持楚擎和李家这个罪恶势力不共戴天,话里话外,就有点是楚擎“指使”他这么做的意思了。 然后误会就产生了,黄老四就以为这是楚擎让邱万山故意在朝堂上试探李家。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则是宫中私事,关于淑妃的。 自从黄老四给淑妃舔明白后,那老娘们的破嘴就和棉裤腰似的,往那一撅,一边叫一边巴巴的捅咕李家那点破事,完了黄老四就更来劲,他越来劲,淑妃说的越多。 现在都搞的淑妃还以为黄老四有点变态,就喜欢这个调调,行房的时候就愿意听她埋汰李家。 这也让黄老四对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寻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从女人身上打开突破口呢。 根据淑妃说的那点破事,黄老四让千骑营一查,几个关键人物都对上号了。 既然楚擎出谋划策让他给淑妃舔明白了,那么之前在天牢时说关于打击李家名声这件事,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然后黄老四就这么做了,让千骑营散播小道消息,也就是坊间传闻,严格按照楚擎当时说的那么做,三分真七分假,越夸张越好,反正就是标题狗。 李家谁谁谁若是强抢民女,不这么说,改成强抢民男。 李家老二就是昌京交际花,长的细皮嫩肉的,为了收买大臣,不惜牺牲色相。 还有关于最近总造灾这件事,好多老百姓做梦了,已经死去十几年的大爷二奶三舅妈托的梦,说是朝中出了奸臣,和天子没关系,就是李字头的豪门,在吏部当差,三把手,反正就差报李家身份证了。 可以这么说,效果,出奇的好。 士林倒是对此付之一笑,可民间百姓们,尤其是北市的那些底层百姓,茶余饭后就谈论这种事,按照千骑营的说法,哪怕是明天突然将李家所有人满门抄斩了,百姓都会拍手称快。 当然,只是百姓,文臣和士林中人肯定不是这么个反应,在民间,李家的名声已经算是臭大街了。 舔淑妃找突破口,邱万山朝堂之上怒喷李家,民间造谣,这三件事,或多或少都和楚擎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都不是常规的方法。 这也不得不让黄老四无意之中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觉得楚擎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意大利的人才。 倒不是说黄老四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而是他作为天子,以前又是军中将领,讲究的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至少至少,表面上得装成这样。 现在楚擎蹦出来,无意中出谋划策了,方法还挺好使,所以就这么个情况了,领导看你挺能干,那就给你加加担子吧。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涉及到了吴王。 和天潢贵胄有关了,无论是昌贤还是千骑营,查的轻了狠了,都会让人误会,怕当今天子想要斩草除根,所以这种事交给外人来办最好。 楚擎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手中的千骑营腰牌。 腰牌巴掌大小,非金非铝非铝合金,质地坚硬,上面刻绘着一根长箭。 自从恢复了副统领身份就整日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陈言,难得正色了起来。 “楚擎,这小旗腰牌,只有八个,你得了这腰牌,虽是事急从权,却也要…” 陈言还没说完,楚擎指了指腰牌上面的长箭:“这箭…是…” 陈言微微一笑,颇为欣慰:“你也知这箭是何意?” “大致能明白。” “那你便知这腰牌的意义了。” “知道,千骑营行事诡秘,神出鬼没,这箭的意思就是你们最擅长暗箭伤人,对吧。” 陈言:“…” “不是吗?” “自然不是。”陈言气的鼻子都歪了:“千骑营的前身是陛下还是皇子时的亲卫武骑卒,武骑营皆是熊罴之士,虎贲之士,若出战,必胜。” 楚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那应是刻个狼和棕熊啊,刻个箭干什么?” 昌贤满面无奈,插口道:“父皇的亲卫皆是骑卒,善射,多为神箭手。” “哦~~~”楚擎恍然大悟,然后又很困惑的问道:“现在你们不是不骑马了吗,都改爬墙根了,还刻什么箭啊。” 说到这,楚擎自己都乐了,他觉得腰牌上面不应该刻个箭,应该刻个望远镜,或者黑丝,套头上那种黑丝。 陈言没好气的说道:“总之,你拿了这腰牌,可号令京中差役、武卒,以及千骑营探马。” “有俸禄么?” 陈言闻言一滞。 楚擎追问:“有俸禄吗?” 陈言看向昌贤:“有…吧?” 昌贤:“没…有吧?” 楚擎:“…” 第247章 高大上的职业 陈言怕楚擎太猖狂,没敢说实话,至少没和盘托出,只是说楚擎在“小团伙”中也有决策权,可以出谋划策,只要不过分,千骑营和大理寺,乃至刑部都可以听从调度。 掂量着手里的腰牌,楚擎非但不欣喜,还有些闹心。 要是放后世吧,这兼职挺高大上的,詹姆斯邦迪、伊森亨特、杰森伯恩,又帅又酷还贼飒,邻居们一提起来特别的羡慕,那谁谁家小谁,哎呀我去,特工,间谍,特务,你问每天都干什么,嗨,还能干什么,开跑车,泡小妞,随便杀人,老带劲了。 可现在是古代,一提起这职业,又穷又苦还没前途,街坊邻居一提起特别的鄙夷,那谁谁谁家小谁,哎呀我去,细作、斥候,狗腿子,你问每天都干什么,嗨,还能干什么,爬墙眼,扮小厮,天天背黑锅,老惨了。 “那说好了啊,干倒李家后,给这腰牌收回去。”楚擎满脸的不乐意:“而且不能留案底,就是给官方文件上面关于我的记录全用黑笔涂上,还得标记上sss绝密,一品以下的官员不允许随便查看,明白了吗。” 陈言根本不知道楚擎说的是什么,光看出楚擎对千骑营这身份挺排斥了。 “你为何…”陈言有些不高兴了:“似是不喜千骑营这身份?” “那是不喜欢吗,我是相当不喜欢了。” “为什么?” “工作性质太der了,提起来大家伙都骂。” “放屁!”陈言一拍桌子:“千骑营乃是天子密探,谁敢骂。” “急什么眼啊,也不是骂,就是…见不得光,你瞅瞅你们整天干的是什么活吧,爬墙眼,扮小厮,完了还天天背黑锅。” 陈言据理力争:“哪有你说的如此不堪,千骑营乃是打探消息,暗中监察大臣,只效忠于天子!” 楚擎抱着膀子乐道:“那我采访采访你哈,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打探消息的?” “自然是…” 陈言说不下去了,一旁看热闹的福三接口道:“爬墙眼。” 楚擎乐不可支:“那你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暗中监查的?” 陈言:“这…” 福三:“扮小厮。” 陈言梗着脖子叫道:“有时也会扮管家。” 楚擎哈哈大笑:“那就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只对天子效忠是吧,但是我发现刑部、大理寺,好多大案要案都得你们插手,说是配合,实际上就是以你们为主,要是刑部和大理寺没办明白,都推你们身上了,这个对天子效忠,是不是就…” 福三:“背黑锅。” 陈言拧着眉,猛然扭头看向昌贤:“琅琊王殿下,你聪慧,你来评评理,哪里像这两个混账说的那么不堪。” 昌贤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陈言,措了半天辞:“陈统领,本王若是说了,你莫要生气可好?” 陈言大手一挥:“那你还是别说了。” 昌贤又低着脑袋开始研究李家关系网了。 气呼呼的看向楚擎,陈言刚要开口,一个千骑营探马推门而入:“副统领,得信了,李林上个月月末去了城外,见了一个平留口音的汉子。” “平留正是吴王封地!”陈言双眼一亮:“消息可是属实?” “属实,下面的兄弟有一人是李府的小厮,当时陪着去的,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楚擎竖起大拇指:“扮小厮,千骑营必须是专业的。” 探马喜滋滋的:“楚大人说的是,咱千骑营就是干这个的。” 楚擎一脸揶揄:“辛苦了。” 探马嘿嘿一乐:“辛苦什么,小厮还好,数九隆冬时,有的兄弟还要趴墙根,那才辛苦呢,冻死个人。” 福三倒是挺敬佩,拱了拱手:“千骑营的兄弟果然辛劳。” “哎呀,不辛劳又如何,若是不辛劳,差事办砸了,刑部与大理寺抽身而退,天子迁怒下来,又是要责骂我们千骑营。” 楚擎也拱了拱手:“本官佩服至极,千骑营打探消息,暗中监察大臣,又只效忠于天子,操劳了。” “楚大人过誉,要不说您是读书人呢,说话就是好听,还打探消息监察大臣,哎呀,其实就是扮小厮爬墙眼,还总背黑锅。” “赶紧滚!”陈言怒目而视,一脚给探马踹了出去。 楚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昌贤也是紧紧抿着嘴唇,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楚擎指了指腰牌:“上面不应该刻个箭,应该刻一堵墙,墙下面蹲个小厮。” 福三接口道:“脑袋上再顶个锅。” 陈言:“…” 瞅着楚擎,陈言脸红的和什么似的。 自家事自家知,楚擎也好,那探马也罢,其实说的是实话,陈言也没办法反驳。 在古代,哪里有什么尖端设备,以人为本,外界给千骑营传的神乎其技的,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暗中收买哪个府中的小厮,或者直接进去当小厮,仗着身手利落蹲墙下面或者爬房檐上偷听。 实际上,真是情况比楚擎说的还“丢人”。 就和曲府那仨管家似的,千骑营才成立多久,三个千骑营的探马能在短短四个月内干到管家,手段那是相当下流了。 男主外女主内,曲府内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曲明通他媳妇曲陈氏管,先说第一个管家,也就是最年轻的,他一开始是小厮,然后知道曲陈氏水性杨花就勾搭人家曲陈氏,到手之后,他成了管家,完了又玩仙人跳,俩人苟且的时候,第二个小厮蹦出来了,撞破了二人的“好事”,曲陈氏为了封口,就给第二个小厮弄成管家了,然后第二个管家隔三差五就威胁曲陈氏,第三个小厮蹦出来了,说这事他能平,保准让第二个管家守口如瓶,但是得升他当第三个管家。 千骑营这三个管家就是这么来的,别的大人府邸情况也差不多,能混进去的,手段都不怎么说的出口,暗中收买,打听你老家哪的后开始胁迫,可谓是花样百出。 这也是为什么陈言一直隐姓埋名的缘故,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说是统领一群天子最信任的熊罴之士,可实际上这些原本的军中悍卒,现在都成一群下三滥了,不是人品下三滥,而是手段,说出去都丢人。 第248章 父子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千骑营的腰牌,哪怕只是暂时的,楚擎也算是有了一个特权了。 有权不用枉做官,楚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地牢,关押曲家人的地牢。 自从曲家人被抓后,千骑营探马倒是没动他,因为这事闹的比较大,捅流民,不但臣子知道了,民间也知道了,所以得明正典刑,要是千骑营用了什么手段的话,到时候刑部把人带走也不好走程序。 捅流民这事不是不大,而是不归千骑营管,千骑营想查的是关于李家的事,但是曲明通父子二人死活不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嘴硬,对捅人这事倒是供认不讳。 不承认也不行,当时千骑营和二皇子去的时候人就躺在血泊之中。 楚擎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后,总觉得千骑营方法不对,不是觉得这群专业人士不专业,而是觉得提问的方式不对。 到了地牢,楚擎发现这里的环境比京兆府地牢强多了,就地下一层,光线很足,不算潮湿,牢房不多,二十多间,第一间就是曲明通的牢房。 站在牢房外,楚擎气的够呛,咣咣踹了两脚铁栏:“睡尼麻痹起来嗨!” 原本楚擎还以为成了阶下囚的曲明通得特别惨,不说短时间内瘦的和骷髅架子似的,至少也是愁容满面。 结果呢,这家伙躺在干草堆上睡的正香,身上的华服都没换,呼噜打的震天响。 听到声音的曲明通起来了,定睛一看是楚擎,连忙爬起来跑到铁栏旁。 “楚公子,楚公子,误会,是误会啊,区区贱民,本官赔钱,赔钱,多少钱都赔,何苦,何苦来哉。” 刚刚楚擎踹两脚铁栏是假装生气,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要知道楚擎上一世,也是“贱民”,区区贱民,正是因为如此,这一世,他从不敢瞧不起过谁,从不敢高高在上过,不敢用金钱衡量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做人最基本的底线,不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是尊重,对生命的尊重,或者说是敬畏。 抬起胳膊穿进了铁栏中,楚擎抓住了曲明通的衣领,冷笑不已。 “我弄死你儿子,再赔你一些钱,行吗。” “楚公子这…”曲明通吞咽了一口口水:“若是让犬子抵罪,可否放本官出去?” 楚擎楞了一下,随即一把将曲明通推倒在地。 这种人,他用手沾一下都觉得恶心。 曲钊的确不是好东西,可再不是好东西,那也是你儿子,竟然想要拿亲生骨肉定罪,换自己逍遥快活? 不得不说,楚擎对文臣和大人物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很多当爹的大人物,为了儿子,可以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四下活动为儿子开脱。 可正是这些当爹的大人物,若是一看自己乌纱帽要丢了,甚至可以随时舍弃亲生骨肉。 儿子,这玩意生就是了,大不了不要大号重新练小号,多买几个屁股大的美婢,吭哧几晚上,几个孩子都出来了,可要是乌纱帽丢了,那是真的没儿子可生了。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庶子给嫡子顶缸,嫡子给老爹顶缸,老爹给家主顶缸,在世家门阀之中,这种事比比皆是,家族最大,家主最大,身份最尊贵的人最大,其余人,都可以牺牲。 曲家混的最出息的,就是曲明通,所以哪怕是曲明通他爹,曲钊他娘他奶奶,曲家所有亲戚都来了,也会同意舍弃曲钊保曲明通的做法。 楚擎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曲明通,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的老爹是楚文盛,要是成了曲府家的大少爷,防着外人也就算了,还得想着老爹会不会哪天给自己坑死。 “别做梦了,就你犯下的那些事,别说你儿子,就是你曲府全家绑一块都不能抵罪。” 曲明通面如土色:“我曲家,我曲家当真完了吗,可…可只是失手杀了人,失手啊,本官是礼部郎中,从四品的郎中啊。” 曲明通并不知道人被救了,还以为那流民小厮已经死掉了。 “郎中多个屁,就你这样的,肯定是得判,至少五年以下十年以上。” 曲明通略微发傻,没太明白这五年以下十年以上…得怎么判? 楚擎冷笑道:“哪怕是十年,也得是十年有期徒刑缓刑八年。” “这…这是何意?” 福三呸了一声:“先在牢中蹲十年,蹲够了十年再蹲八年缓缓。” 曲明通吞咽了一口口水,更懵了,那你直接说十八年就完事了。 站起身,曲明通满面求饶之色:“楚公子,你能出现在千骑营地牢之中,又与二皇子与千骑营副统领相交莫逆,定不是常人,本官…不,老夫…老夫知错了,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老夫一马。” “放个娃娃鱼放,老实交代,争取缓刑吧。”楚擎上下打量一番满身肥肉的曲明通:“过几天移交给刑部,刑部审讯你,大理寺定罪,不过大理寺的少卿陶少章你知道吧,想来你也清楚,他和我的关系特别铁,情同父子,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我到时候找小陶给你求求情。” “移交刑部,大理寺定罪?!”曲明通双眼火热:“此话当真?” “废话,你以为呢。” “好,好啊。”曲明通突然满面喜色:“天佑我曲家,天佑曲家啊。” “这家伙疯了?”楚擎一头雾水,看向福三。 福三苦笑一声,低声道:“少爷,动刀子的是其子曲钊,还未出人命,若是大理寺定罪,不会重判,那曲钊想来是有个读书人的身份,按昌律,应…应流放千里,而曲明通,至多不过是个教子无方,污了声明再赔些钱财罢了,官身即便是保不住,亦不会贪上人命官司。” 楚擎眼眶一跳:“这还有王法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曲明通父子二人犯的事不止是捅人,还有强买强卖,以权压人,低价占良田,玩忽职守等罪名,可这些罪名还不至于让曲府或是曲家彻底完蛋,就是全加一起,也不会将曲明通怎么样,这也是为什么千骑营过几天给移交刑部的原因,之所以现在关押在这里,不过是想知道李家的事。 想了想,福三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解释了一遍,楚擎连连摇头,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曲明通就这么逍遥法外、 为流民讨个公道是一方面,再者是这种鸟人,就得一棒子打死,要不然以后有任何翻身的机会,第一个就会报复自己。 第249章 嘴硬的曲胖子 楚擎明白了。 怪不得千骑营在曲明通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因为罪名不够大,正是因为罪名不够大事却闹的挺大,所以得移交刑部,而移交刑部,自然是很多手段用不上了。 千骑营甘心,楚擎可不甘心。 “姓曲的。”楚擎拿出了腰牌,在铁栏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曲明通眯着眼睛望了过去:“这是…” “天子亲自赐予我的金牌小密探腰牌,你可知刑部和大理寺定罪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决定你生死的是本官!” 楚擎赶紧将腰牌收了回去,深怕对方看清楚了。 其实这腰牌后面是有一排小字的,京.千骑营.小旗.率.御等一些楚擎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小字。 曲明通表情大变:“楚公子可决我生死?” “不错。”楚擎尽量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威严的模样:“其实楚府大少爷,只是我伪装的身份罢了。” “楚文盛不是你亲爹?” “当然不…不是,什么玩意不是我亲爹。” “可楚公子不是说…” “本官是说我看似是楚府大少爷工部左侍郎楚文盛的儿子的,可实际上,我是…”楚擎差点没给自己绕进去:“实际上我就是楚文盛的儿子,当然,我还有个身份,你可知晓?” 曲明通猛点着头:“知晓,知晓知晓,户部不入流的署丞。” “不错,我正是…”楚擎又愣住了,发现不对劲,随即马上改口道:“除了署丞,我还有第三个身份。” “楚公子是?” “昌京最高人民…昌京最高检察…也不是,昌京最高…对,昌京最高京长,没错,我就是楚京长,代号黑猫。”楚擎清了清嗓子:“现在,本黑猫京…本京长开始审讯你,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吗。” 毕竟是文臣,曲明通面带狐疑:“可按昌律,若是审讯老夫,不需刑部刑判在场么?” “不需要。”楚擎一指福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昌朝昌京最高人民检察院福察察。” 曲明通瞅了眼福三,狐疑之色更浓。 楚擎装模作样的从身后的石凳上取了可以记录供状的纸笔:“犯罪嫌疑人曲明通,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明白了吗。” 曲明通摇了摇头:“不明白。” 楚擎一脚踹在了铁栏上:“你特么的事怎么这么多,说明白。” 曲明通吓了一跳:“明白,老夫明白。” “我记录一下,是你自己说不需要绿尸的,到时候见了法棺…不是,是你自己说不需要刑部刑判在场的,到时候见了大理寺的人,可得说清楚,懂了吧。” “楚公子,老夫…不是很懂。” “不懂没事,一会福察察会和你解释的。” 曲明通看向福三,福三呲牙一笑:“不老实问什么答什么,老子…本察察挑了你的脚筋!” 曲明通吓的够呛,就福三那尊荣,这番话说出来一点都像是威胁,更像是阐述一个事实。 楚擎将纸笔交给福三:“我说,他答,福查查你记。” “小的知…本察察知晓。” “犯罪嫌疑人曲明通,本京长问你,你和李家…” 福三打断道:“少…楚大人,犯罪的犯字怎么写?” “一个贝加个反字。” “哦,想起来了。” 楚擎:“犯罪嫌疑人曲明通,本…” 福三:“楚大人,贝字怎么写?” 楚擎:“麻烦您上一遍待着去吧。” 福三:“麻的麻字…” 这次轮到曲明通小心翼翼的打断了:“楚公子,为何本官,本官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京中还有京长和检察这两处衙署?” “靠!”楚擎掏出钥匙直接打开了牢房门,冲着福三打了个响指:“揍!” 福三就等这句话呢,直接冲了进去,一腿将曲明通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楚擎赶紧跑到门口叫地牢的铁门给合上。 刚刚陈言说了,问可以,但是不要动粗,到时候还要把人移交给刑部。 楚擎不是不在乎陈言所说的话,而是他可以无比的确定,曲家肯定还做了别的事,就不说给李家当狗,贪赃枉法这种事肯定没少干,走正规程序是问不出来了,不如冒险来硬的,只要能掌握铁证,重量级的铁证,打就打了,到时候千骑营可以继续关押,谁鸟刑部。 牢房之中惨叫连连,楚擎充耳不闻。 《昌律》虽然不完善,可毕竟是律法,法典,保护着每一个昌朝人应享有的权利。 楚擎对《昌律》原本是敬畏的,哪怕他是官二代,哪怕是文臣,他去敬畏,也希望所有昌朝人去敬畏。 可他去皇宫溜达一圈后,想通了。 昌律,去他奶奶的腿吧,还昌律,昌个蛋的律,真要是昌律好使,他能被关天牢里,黄老四能天天吓唬他,还差点给太子陪葬? 连最应该维护昌律的那群王八蛋都不把昌律当回事,楚擎作为苦主,自然是更加的嗤之以鼻了。 一个千骑营的探马走到了门口:“楚公子,怎地听到了惨叫声?” “福三便秘了。”楚擎拿出小旗的腰牌晃了晃。 探马看都没看牢房内的情况,嘿嘿一乐,说了声“楚公子辛劳”就走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福三便秘我辛劳个屁。 千骑营衙署不大,楚擎早就混了个脸熟了,和陈言又是没大没小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加上二皇子天天“杵尸杵尸”的叫,虽然不知道杵尸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出来昌贤挺尊敬楚擎的,总之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探马对于楚擎也挺恭敬,不该操心的不会去乱问。 惨叫声停止了,楚擎回到了牢房之中,居高临下的望着满面鲜血的曲明通。 “曲胖子,本少爷做事说话历来粗直,从不软踏踏的拐弯抹角,直接告诉我,关于李府的事,尤其是李府二少爷李林的事,说了,本官饶你狗命。” “果…果然是因李家。” 眼睛都被鲜血模糊的曲明通再不复刚刚那般哀求的模样,吐了口血痰:“呸,本官若是说了李府暗中支持吴王之事,反倒会死路一条,你以为本官傻了不成。” 楚擎傻眼了。 我…也没问吴王这事啊。 福三一脚踹在了曲明通的肋骨上:“还敢嘴硬!” “打吧,就算打死本官…”曲明通咬着牙低吼道:“打死本官,本官也不会告知你们李府在萧县私收军备之事! 楚擎:“…” “还他娘的敢嘴硬!”福三气坏了,骑在曲明通身上又是一顿大逼兜子。 挨着揍的曲明通心一横,彻底不怕了,捂着脸大叫道:“有本事就打死本官,本官非但不会出卖李府,更不会出卖礼部左侍郎周大人,吴王的人,本官一个都不会出卖的,哈哈哈,你们打吧,有本事就打死老夫!” 楚擎一把拉住了福三,极为认真的问道:“咱大昌朝的官员…除了科举,有智商测评这说法么?” 曲明通吐出了一颗后槽牙,冷笑连连:“怎地不打了,是不是怕了,是不是怕打死了本官,吴王藏在京中的死士会给本官报仇!” 这也就是吴王不在场,要是在场的话,肯定会跪地上求曲明通,曲爹,您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 ………… 今天情人节,下午抓紧时间和女朋友分手后,快九点才到的家,这才勉强写了五章,没爆上更,抱歉。 第250章 说与不说 楚擎怀疑福三是不是一拳给曲明通下丘脑干碎了,这胖子怎么回事? 顾不得多想,楚擎立马跑到地牢门口,喊了一嗓子,叫一个探马赶紧给陈言和昌贤叫来。 陈言和昌老二跑来后,一看曲明通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直哼哼,倒是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谁都不是傻子,对楚擎也有所了解,既然将地牢要是交给楚擎,这种情况已经料到了。 楚擎皱眉说道:“三件事,一,礼部左侍郎周大人是吴王的人,二…” 昌贤眉头一挑:“此话当真?” “听我说完,二…”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周有为竟是吴王的人?” “不是,你反射弧这么长呢吗?”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三,不是,二,李家在萧县私收军备,三,吴王在京中留了好多死士。” 昌贤面色剧变,陈言则是直接冲进了牢房之中,一把抓起了曲明通的头发,满面厉色:“楚擎所言三事,可是当真,若是敢蒙骗本将,将你千刀万剐!” 曲明通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看不清人:“你是何人?” “本将是千骑营副统领陈言,稽查此案,问你什么便说什么!” “此案…此案不是楚京长与福察察统管么?” 陈言一脸懵逼,楚擎则是讪笑一声,而福三一挺胸膛,叫道:“不错,正是本察察督管此事。” “本官,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有本事,有本事就打死我。” 陈言回头看向楚擎,面带困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擎摊了摊手:“刚才他自己说的,福三动手后,我一提李家的事,他马上提吴王了,然后巴拉巴拉一顿说,现在又不承认了。” 陈言站起身,冲着福三点了点头:“再打他一顿,刚刚如何打的,现在便如何打。” 福三捏了捏拳骨,刚要动手,昌贤喊道:“慢着。” 蹲下身,昌贤凝望着鼻青脸肿的曲明通,淡淡的说道:“曲大人,你身居从四品,定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更不会挨了顿打就乱说胡话。” 曲明通努力的睁着眼睛,没吭声。 昌贤继续说道:“楚师一提李府,你便说了吴王…本王若是没猜错,你应是意识到陛下要查李家,而一查李家,势必会查到吴王身上,吴王若是谋反,陛下必当会将吴王拥趸连根拔起…” 顿了顿,昌贤一边思索分析一边说道:“你曲家所犯之事,罪不至死,可却要是因吴王被牵连,想来是会被诛九族的,正是因此,你才将李家与吴王之事和盘托出,撇清关系,又挨了打,三木之下难有勇夫,即便日后陛下不追查李家和吴王,你也有借口脱身,说是被严刑逼供,不过,只字未吐,可推脱到…其他人身上,可是如此想的?” 曲明通依旧沉默,只是密缝着的双眼泛着几丝犹豫。 昌贤不再开口,只是望着曲明通。 足足过了半晌,曲明通艰难的爬起身,跪在了昌贤的面前。 “敢问殿下,如何不让吴王知晓是下官出卖了他与李家。” 昌贤笑了,微微颔首:“这有何难。” 楚擎一拍额头,看明白了,和下丘脑没关系,曲明通也不傻,故意的。 自己提到了李家,又是被关在千骑营地牢中,曲明通立马判断出天子要整李家了。 作为李家的狗腿子,曲明通知道李家和吴王苟且,这事经不起查,一查,吴王的事就会暴露。 所以曲明通当机立断,给李家和吴王“卖了”,可这个卖,却不是光明正大的卖,而是极为隐晦的卖,装出一副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卖”。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有二,一,撇开和李家的关系,还让千骑营知道他有利用价值,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如果天子不追究李家和吴王,他大不了说被屈打成招了,三木之下难有勇夫,说不定,还会将锅甩给他儿子,或者其他曲家人,总之,他尽最大可能保全自己。 楚擎退出了牢房,将发挥空间留给昌贤,如果不是昌贤来了,就是再让福三打上一天他也想不出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说漏嘴”。 昌贤虽然才十二岁,可是往那一站,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模样,当然,只能看背影,看正面就不行了,看正面的话这小子的面庞还是很青涩,嘴上那圈淡淡的容貌就不够威严。 不过曲明通也不看昌贤的嘴巴,看靴子,而且昌贤的身份就足以弥补他嘴上那圈掉分的绒毛了。 “你不过是个区区从四品,在本王的眼中,只是个上不来台面的郎中罢了,更勿要说在父皇眼中,不错,本王不瞒你,父皇,是要查李家,查吴王。” 昌贤的语气有些复杂:“三皇叔他…他终究是看不清形势,父皇已是放他一马,可他却是心有不甘,曲明通,你是聪明人,父皇若是动了手,吴王一党,片瓦难存,将你知晓的事,统统交代出来,本王会让千骑营放出风声,不会让三皇叔记恨于你,若是他还有命的话。” “下官斗胆再问,不知殿下要如何放出风声,确保吴王…” 昌贤低着头,轻声打断道:“你交代了,本王便告知父皇,你涉此事不深,不说,本王便放出风声,你已是出卖了李家与吴王,说与不说,在你,命是你的,本王言尽于此。” 说完后,昌贤也退出了牢房,将发挥空间留给了陈言。 陈言用脚尖挑起了曲明通的下巴,揶揄道:“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要么,只字不提,要么,和盘托出,若是不知你深涉此事,本将过几日便将你交于刑部,既然知晓了你参与其中,我千骑营的手段便可尽数施展,曲明通,莫要自讨苦吃。” 曲明通一咬牙:“敢问,你的官职大,还是楚京长与福察察大?” 陈言一脑袋问号:“废话,本将是千骑营副统领,你说谁大。” “可楚京长是天子的金牌小…”曲明通看向牢房外的楚擎,语气不用太确定:“金牌小棉袄?” 福三冷声道:“小蜜蜂,金牌小蜜蜂,御赐的。” 楚擎一捂脸。 探,密探,是尼玛金牌小密探,什么玩意小棉袄小蜜蜂的。 ………… 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不踏实,起了床,咱说到做到,将第六更补上。 第251章 朝堂攻讦 曲明通到底还是屈服了,将知道李家的那些事和盘托出,一五一十。 礼部左侍郎周有为、萧县私收军备、吴王去封地前留下了不少死士,三件事。 这三件事并不是李家告诉曲明通的,而是曲明通从周有为那里得知的。 按照曲明通的说法,他并没有被拉到吴王这条贼船上,他只是跟着李家混,不知道李家后面还有吴王,之所以知道这个情况,是因为他和周有为攀着亲戚关系。 他的姐姐嫁给了周有为,所以周有为是他姐夫,但是呢,他同时也是周有为的姐夫,因为他也娶了周有为的表姐,就是俩人都是对方的姐夫,关系很好,没事就去逛花船。 俩人去花船一唠嗑,曲明通说姐夫你看这姑娘怎么样,水嫩嫩的,然后周有为就说,姐夫你所言极是啊,是水嫩嫩的,一掐大腿呲你姐夫我一脸水,然后俩姐夫就来回呲水玩。 俩人在柳河花船上都是出了名的,一提起这俩人,都说这是两个恋姐狂魔死变态。 逛花船肯定得喝酒,一喝多就容易说错话,一来二去的,周有为就总说错话,后来一寻思反正都开口了,就将知道的事都和曲明通说了。 周有为并不是李家的人,而是吴王的人,而李家在萧县属于是一手遮天,有几处隐秘的私库,里面有大量的军械,长弓、刀枪什么的,至于是从哪个大营的将军手里买的就不得而知了,周有为名下有几支商队,经常会帮李家将萧县的这些军备送到吴王的封地,因为打着礼部左侍郎的招牌,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过任何盘查。 至于死士这件事,不是吴王离开封地前“留”了多少死士,而是新君登基后,断断续续往京中送来不少人马。 礼部是负责安民的,吴王将一些家将或是死士以流民的身份送到京外,然后周有为就给这些流民换个身份,多是送进一些朝堂大臣的府邸之中。 关于这件事,则是曲明通暗自查探出来的,因为他是郎中,就安置流民这件事,周有为这个左侍郎不可能总是亲力亲为,所以就交给了曲明通去办,三番五次之后,曲胖子发现不对劲了,周有为让他“安顿”的这些流民,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根本不像是逃荒过来的,加上这些人或多或少带着吴王封地那边的口音,所以猜测出来了。 曲明通将这些事说完后,陈言骑着马就离开了衙署,入宫找天子汇报。 昌贤则是和楚擎回到了班房之中,前者眉头紧锁,后者觉得自己的幸福感蹭蹭往下掉,因为无知就是福,他发现自己最近知道的破事是越来越多了,又牵扯出个礼部左侍郎,外加一个军中高级将领。 看了眼皱着小眉头的昌贤,楚擎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这吴王…是要反吧?” 昌贤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面带苦涩:“不知。”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给自己小弟弄到京城改头换面,暗中拉拢大臣,走私军械,这不是要造反还能是兴趣爱好啊。 “这叫什么事啊。”楚擎灌了口茶,压了压心火:“本来就是查个萧县的账目,结果牵扯出这么多事,这要是换了网文里的这么写,就这桥段,写的乱七八糟的,都没人投票。” “楚师,三皇叔他…或许只是不甘心。” 楚擎没吭声。 什么不甘心,就是想反。 昌贤看了眼楚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当年若不是陶家大小姐的缘故,原本三皇叔是可以与父皇争一争的。” 楚擎面容古怪的看着昌贤,看着这位嘴上没个把门的二皇子,很是想不通。 你爹是你亲爹,你三叔虽然是你亲三叔,可毕竟是三叔,怎么听这口气,好像挺为你三叔可惜的呢? 楚擎面色越来越古怪了,开始胡思乱想。 难不成昌贤…不是天子亲生的,总不能是有吴王的股份吧。 好奇归好奇,这种事楚擎可不敢乱说,只能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兹事体大,等陈统领问过父皇再做打算吧。” “哦,那我和福三再去踹会曲明通打发打发时间,别再有什么遗漏。” ………… 陈言一路快马骑到皇宫外,下了马又是小跑到敬仪殿。 黄老四刚下朝,乐呵呵的。 今天邱万山又玩出了新花样,说是“坊间”反向激烈,百姓们都在骂李府,空穴来风必有因,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李家肯定有事,要不然老百姓能这么骂吗,天子应该彻查李家,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这一次李家是真的怒了,吏部左侍郎李文礼第一次还嘴了,说邱万山自己都不是什么好鸟,私德有亏,好意思喷他们李家。 然后人家邱万山说了,查啊,来啊来啊来啊,查我啊,家里产业公开透明,随便查,快来啊来啊。 一看邱万山那副大家赶紧互相伤害的模样,不少朝臣已经开始暗自嘀咕了,怀疑是不是卫长风指使的邱万山,很多想帮着李家的朝臣顾忌邱万山,没敢出班。 其实邱万山还真不怕查,自从到了户部后,被两袖清风的卫长风压的和死狗似的,就是想以权谋私也没机会,最多就是占占公家的便宜罢了。 至于私德有亏,那肯定是有的,问题是邱万山就是私德有亏的化身,他比谁都亏,可再亏也不没触犯昌律啊,人家也不怕坏名声,本身就没名声可讲。 黄老四最喜欢看的事就是文臣撕逼掐架,这一上午看热闹看的很开心,恨不得让孙安给俩人一人发把刀来一场生死父子局。 可随着陈言入殿将事情说了一遍后,黄老四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死士?!”黄老四脸色阴沉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一般:“吴王难道还想要刺杀朕不成!” 孙安在一旁也是听的心惊肉跳,就是查个税,可谓是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往深了查牵扯的越多,涉及官员的职位也就越高。 黄老四刚要开口再问下去,又挥了挥手,让孙安先出去。 孙安挺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陈言一入宫,黄老四就得单独召见,连他这个天子近侍大公公都得回避,咋的,这俩人有事啊? 第252章 荣升 黄老四极为愤怒,愤怒的原因不是吴王的反状,而是死士这件事。 他不怕死士,宫中宿卫都是陈言和孙安通过无数次甄别出来的忠心之人,他生气的是这些死士通过流民的身份进入了很多朝臣的府邸。 这也就是说,朝堂之上,不止李家和周有为暗中投靠了吴王。 “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黄老四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奏折,龙颜震怒:“朕对这些臣子,难道凉薄了不成,竟暗中投靠吴王!” 陈言叹了口气,没吭声。 “国库空虚,朕是拖欠了不少臣子的俸禄不假,可…”黄老四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朕又不是不给,只是先欠着罢了,过十几年国库富裕了自然会给他们。” 陈言都不知道黄老四这话怎么说出来的,还十几年,你咋不说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还呢? “登基之后,朕更是未亏待过这些臣子,虽说并不是给所有人都加官进爵,可至少,至少朕允许他们将家中姐妹女眷送入宫中侍寝,朕每日处理完奏折,还要去后宫对她们雨露均沾,还要朕如何仁至义尽!” 陈言抬起头,瞅了眼黄老四,面色复杂。 四哥你是不是对仁至义尽这四个字有误解? “朕偶有责骂他们,语气也重了一些,甚至处罚过重砍…砍了他们的脑袋,可朕也是为他们好,长了记性,下辈子便不会再犯错了。” “哪怕是诛九族,那也是体谅他们,一家人,总是要团聚的才和美,朕用心良苦,对这些臣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可他们…可他们竟如此背叛朕!” “混账,都是混账,猪狗不如的混账!” 陈言面色复杂:“皇兄,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臣弟也觉得来气了。” “是吧。”黄老四喘了口粗气:“老九你听着都来气,更别说朕了。” 陈言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要是不这么“体恤”臣子的话,没准人家还不能投靠吴王呢。 黄老四也就在陈言面前喜怒于色了,发了一通火,放下茶杯气呼呼的:“动手吧,快刀斩乱麻,先除李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陈言没吭声。 黄老四眉头一拧:“还未收集到足够多的罪证?” “倒不是。”陈言走上前去,给黄老四倒了杯茶解释道:“萧县已是安插了人手,那李家长子李木难逃罪责,只是要除掉李家,还需牵连到李文礼身上,若是只抓李木,怕是李家会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李木身上丢车保帅。”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有个吴王家将么,这人为何不抓?” “一直有人手暗中跟着,臣弟是想着探查出此人都接触过谁,从而推论出究竟有多少人投靠了吴王。” 黄老四点了点头,终究是天子,还是沉得住气的。 “可有所获?” “尚无,应是二皇子出宫后打草惊蛇了,加之邱万山整日在朝堂上攻讦,最近李家也好,李林也罢,也不如往日那般张扬,行事极为谨慎,不过…对了,险些忘记说了,今日李林一大早便去了楚府,给了那楚擎万贯银票。” 黄老四面色微变,神情竟然带着几分紧张之色:“楚擎他,收了没有?” “收了。” 黄老四闻言倒是没有发怒,而是脸上带着几分遗憾之色。 陈言笑道:“非但收了,还轻轻给了李林几耳光,应是骂了些什么。” 黄老四懵了:“他不是收了银票么?” “不错,李林想要收买楚擎,打探昌贤与皇兄是否要彻查李家,楚擎装疯卖傻,既想拿钱,又不想透露口风,还羞辱了李林一通,李林怒不可遏,入轿后,楚擎让其护院跑到钱庄,奈何迟去一步,银票已是作废了。” “收了钱,却不做事,还羞辱人家…”黄老四瞠目结舌,随即一拍桌子:“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陈言也是摇头苦笑,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小子太没底线了。 “哈哈哈,朕说什么了,就说朕是火眼金睛,看人最是准了,楚擎果然是可塑之才。” 黄老四乐呵呵的。 他知道楚擎喜好财货,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可他并不介意,人哪有完美的,如果真如同圣人一般,他还不敢用呢,君子爱财,何错之有,取之有道即可,算不得什么事。 一提起楚擎,黄老四又开始贬一捧一了。 “不是朕说你,总是顾忌外人如何想,若是朕在千骑营,早就如楚擎一般对那曲明通用刑了。” 陈言没解释。 其实他并不在乎外人怎么想,外界都不知道副统领是谁,光知道大统领是孙安,可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事不能做在明面上,就好比严刑拷打曲明通,外界得知了,不会说千骑营如何,而是会说天子如何。 要是顾及这一关节,陈言哪能束手束脚的。 黄老四看了眼陈言,微微一笑:“朕知晓你的心意,怕外朝臣子议论朕,可是如此。” 陈言没好气的坐在台阶上,算是默认了。 黄老四也站起身,坐在了陈言身旁,轻声道:“你不坐这高高在上的龙椅,便不知其中厉害,皇兄我坐的高,看的也远,正是因看的远,许多往日忌惮的事,也想的通透了,外朝臣子议论又如何,总比被人再拉下皇位身死族灭来的好,朕已是不止一次提及过,非常之事,需非常手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吴王既是不死心,便要当头棒喝斩草除根,更要杀鸡儆猴震慑不臣。” 陈言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关于萧县私收军械一事,臣弟有些推测。” “说便是。” “李家三兄弟,李木为萧县县令,李林在京中活动,李森则是屯兵卫牙将。” “你是说,这私收军械之事,是李森暗中谋划的?” “应是如此。” 黄老四微微颔首:“想来是这般,换了旁人,也没这个狗胆,你可有章程了?” “臣弟觉着,还是不应让昌贤露面,至少不要让臣子以为是二皇子为主,外界三人成虎,李家与士林中人交好,即便是拿出了铁证,依旧会有人妄议此事,怕是会胡说八道一通说皇兄编织罪名铲除吴王,不如,将楚擎抛出来如何。” “你的意思是,对外界宣称楚擎主导此事?” “是。” “可楚擎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署丞,臣子岂会轻信?” “授官,本就是宫中太子率左右门,不如再授个官职如何。” 黄老四不明所以:“何官职?” “千骑营,副统领。” 黄老四一脸懵逼:“那你呢?” “暗中行事,臣弟在暗,楚擎在明,也非是授官,而是公布其身份,外界一直不知这千骑营副统领为何人,不如趁此机会公布于众,就说楚擎便是千骑营副统领,之所以入京后在北市浪荡,只是因要隐瞒身份混淆视听,入户部成了教习,则是因查账之事,最终牵扯出了吴王,一切便水到渠成。” 黄老四皱眉思索,沉吟了半晌:“那便如此吧,也好,千骑营本就是应用非常之手段稽查不法之事,倒是与楚擎平日作风相合。” 第253章 楚副统领 哥俩往台阶上一坐,嘀咕了半天,这事就这么办了。 要么说这世间很多事就这么寸,楚擎之前还吹牛b说他是天子的金牌小密探,一语成谶。 陈言出宫后,直接回到了千骑营衙署。 楚擎正在教昌贤做叫花鸡,昌贤倒是不喜欢什么美食,但是架不住他哥昌喻喜欢,寻思学会了做给他大哥吃。 陈言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略显不舍的将腰间代表着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拽了下来。 楚擎不知道身后站着人呢,乐呵呵的说道:“不是哥们和你吹,殿下,就鸡这一块,我整的明明白白的,你看这叫花鸡肥嫩多汁,肉质鲜嫩,一看就是经常打篮球多做运动,你学好了,在宫中挑几只,没事多做给你大哥和陛下尝尝,尽尽孝心,比什么查案、抓人来的强,你是当儿子当弟弟的,不需要证明什么,只要对大哥尊敬,对老爹孝顺就行,别整日愁眉苦脸的。” 昌贤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一礼:“学生受教了,先生说的虽朴实,却是人间至理。” 楚擎挥了挥手:“崩客气,继续搞叫花鸡。” 昌贤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死”过一次后,很多事都想通了。 是啊,其实他原本真的不需要证明什么,不需要证明比他大哥强,不需要证明他是做太子的料,安安分分的当个王爷,多好,他爹和他大哥也从未奢求过他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当个王爷逍遥一生快快乐乐的多好。 可惜,出了元夜那一桩事故后,很多事都变了,即便太子和天子原谅了他,他还是想要弥补,弥补过错,加倍的弥补。 陈言凝望着楚擎的后脑勺,足足半晌。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家伙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四哥黄老四喜欢这家伙了。 是啊,亲人之间,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相互在乎,彼此关心,真诚的对待,仅此而已,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不争不抢,还有什么能比亲情更加重要,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便要舍去了所有原本拥有的。 昌贤又蹲下后,笑道:“楚师果然多才多艺,竟然还精通厨艺。” “那是必须的必啊,我会的多了。” “能者多劳,待此事了结了,学生必会向父皇请功,为楚师加官进爵。” 楚擎一听这话,吓的连连摆手:“大哥你别闹啊,别升官了,咱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在户部慢慢熬资历就行,通过正常渠道慢慢往上爬,千万别弄那些没有用的,天子能封的官职,全都是宫中武将,我可不入宫,就算不是入宫,那也是千骑营的差事,那我还不如入宫呢,在千骑营当差,对象都不好找,到时候真要是给我封个千骑营的官职,我宁可辞官了,当王八蛋都不当千骑营狗腿子。” 身后“偷听”的陈言原本还笑呵呵的准备给楚擎一个惊喜,一听这话,脸黑的和什么似的。 陈言听不下去了,轻轻了嗓子。 楚擎转头,吓了一跳,骂道:“你走道怎么不带声呢,跟我cosy小倩呢。” 陈言也蹲下了,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正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本来吧,他寻思直接来句“恭喜”,然后说楚擎现在被任命为了千骑营副统领,然后大家再一起商量怎么搞李家。 可刚刚楚擎都说了,当王八蛋都不在千骑营当差,陈言突然觉得这话还不太好说了。 眼珠子一顿乱转,陈言开始扯淡了。 “哎呀,刚刚出宫,天子训斥了我一顿,龙颜大怒,龙颜大怒啊。”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天天好像都没正事,除了大怒就是大怒,没听说过干别的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气可生,咋的,上辈子是气球精转世投胎了啊。 昌贤倒是面带几分狐疑。 他想不通黄老四有什么可发怒的,案件有了进展,算是很大的突破口,生气也是对投靠吴王的臣子生气,对陈言怒什么怒。 陈言看了眼混不在意的楚擎,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说,我这千骑营副统领不称职,将我贬官了。” “真的假的。”楚擎笑了:“那恭喜你啊,你要是再混几天,没准就能给你开除出千骑营了,算是彻底从良了。” 昌贤脸上狐疑之色更重。 楚擎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总在宫中待着还能不了解吗。 关于陈言的底细,昌贤都一直没打探出来过,他相信即便是孙安也不清楚,总之,这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了,黄老四一登基后,组建了个千骑营,都是曾经亲信,而统领这群人的陈言,既不是朝中文臣也不是军中武将,最令人想不通的是,天子对其信任有加,毫无条件保留的信任,估计就是给孙安开了,也不可能给陈言贬官了。 而且千骑营的性质也极为特殊,对外没有横向竞争,只对天子负责,对内就是极为单一的组织架构,大统领孙安挂名,实际掌管千骑营的是副统领,下面八个小旗,八个小旗统管京城和其他各道的探马,如果给陈言贬成了小旗,谁来震慑统管千骑营这群骄兵悍将? 陈言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笑道:“贤弟说的不错,这副统领,他娘的就是背锅的活,贬了也好。” “谁说不是呢,哦对了,给你踹了,那谁当副统领啊,新上任的人好打交道不?” 陈言嘿嘿一笑,将腰牌放在了楚擎的手中。 昌贤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擎则是傻眼了。 陈言满面笑容,笑的很是揶揄。 “我尼玛…”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指了指自己,和个呆头鹅似的满面懵逼。 陈言点了点头:“陛下很生气,对愚兄很是不满。” “言哥,你没开玩笑呢吧。”楚擎都快哭出来了:“对你不满,让我接任,让我这个小小的户部署丞接任,咱不能这么开玩笑吧。” “谁和你说笑了,天子龙颜震怒,说反正是人是狗都能统管千骑营,不如让你来,你若干不好,天子要你的脑袋。”陈言微微一笑:“陛下还是体恤愚兄的,知道这事做不好要迁怒千骑营,想来,是怕到时候让愚兄顶锅,这才让你接手。” “呵呵。”楚擎转头看向昌贤:“你爹…不,咱大昌朝的陛下,真tm圣明啊。” 楚擎望着手中的腰牌,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按照他对“天子”的了解,这王八蛋是挺没正事的,做事四六不靠特没谱,别的不说,就按黄老四形容的那样,这天子基本上和昏君就差一步之遥了,抓着外人往死里坑。 不得不说,陈言和黄老四是真的亲兄弟,现在一有锅,面对楚擎的时候,都往“天子”脑袋上甩。 给别的臣子加担子或者升官,都是什么对你信任有加啊,国朝需要你啊,对楚擎,陈言和黄老四是看明白了,简单粗暴,干,干不好就要你脑袋! 第254章 自甘堕落 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如同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蹦跶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楚擎想赚钱,结果欠一屁股债。 楚擎不想入宫,远离天潢贵胄,结果天天在宫外陪着二皇子。 楚擎想升官,倒是升了,一日之间连跳三级,结果是朝臣一提起来都骂娘的千骑营,先是在千骑营衙署兼职查案,然后成了小旗,转眼间,又变成了副统领,名为正,实为副的千骑营副统领。 对于“素未谋面”的大昌朝天子,楚擎不知道这家伙治国能力怎么样,但是甩锅和找人顶缸的本事,那绝对是一流。 望着手中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楚擎擦干了满眼辛酸泪,还能怎么办,查呗,将差事办好了,保住脑袋。 侧目看向陈言,楚擎真心实意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陈言嘿嘿一乐,显得很得意。 昌贤则是满面狐疑的望着陈言,陷入了思索,片刻后,双眼一亮。 要么说昌老二是皇家的种呢,转瞬间便想明白了,如果楚擎成了千骑营副统领,所有的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可谓是神来之笔。 想到了这一层,昌贤又看向叫花鸡了。 “楚统领。”陈言似笑非笑道:“既然你现在统管了千骑营,也该拿出个章程了吧。”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本想说自己哪里知道该怎么做,问道:“既是让我顶缸,也是让我真的统管千骑营查李家和吴王这事,还是说只是让我顶缸?” “既查,也顶,查成了,便不用顶,查不成,便顶。” “按照我的想法来?” “不错,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却不能过激,若是过激,我可是要收回这腰牌的。” 楚擎一拍大腿:“点齐兵马,杀入李府,鸡犬不留!” 陈言傻了,咧着嘴,满面懵逼。 楚擎皱眉:“愣着干什么,收腰牌啊,不你说的吗,过激的话就收回这腰牌。” 陈言霍然而起,扭头喊道:“来人,点起兵马,杀入李府,鸡犬不留!” 楚擎赶紧给陈言拉着坐下,竖起大拇指:“行行行,你狠,行了吧。” 陈言哈哈一笑,他对楚擎的脾气是摸的差不多了。 楚擎撇了撇嘴。 哪能真这么干,真要是这么干的话,京城肯定乱了,出了乱子,天子急眼,还是得找他。 “行吧,干就干,第一步…” 楚擎皱眉思索,自己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第一步应该干什么呢? “有了!”楚擎突然笑了,笑的很猖狂:“都是千骑营副统领了,去找别人修房子,谁他妈敢说个不字!” 陈言:“…” 昌贤哭笑不得:“父皇让楚师担任这副统领,可不是为了修房子。” “哎呀,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吗,正事咱也得干。”楚擎一边将叫花鸡埋在火堆下,一面说道:“第一步先去城南吧。” “城南?” “是的,曲明通不是说了吗,吴王让好多人扮成流民进入城中改头换面,先去城南甄别那些流民吧,如果能抓到吴王的人,押回来,说不定能掌握一些人证。” 陈言闻言点头表示同意:“不错,此法可行。” 昌贤:“楚师要如何鉴别出谁是流民,谁又是吴王细作?” “是啊。”楚擎陷入了思考之中。 流民不会在脑门子上刻着“逃荒”俩字,吴王的人也不会在脑门上刻着“乱党”俩字,之前曲明通看出猫腻是因为外貌,很多吴王的人比正常流民都强壮一些,不过这个并不准确,就好比张云,那也是瘦的和个麻杆似的,要是给脸弄的脏点在换套衣服,同样无法分辨是不是流民。 楚擎看向昌贤:“你了解流民吗?” 昌贤摇了摇头,别说流民,民他都没怎么接触过。 楚擎又看向陈言:“你呢?” 陈言也是摇头。 虽然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可接盘侠养父是个阔佬,从小衣食无忧,也没见过流民什么的。 陈言想了想:“我倒是知晓一人总是与流民接触。” “谁?” “陶若琳。” 楚擎面色古怪:“她了解流民?” “不错,陶若琳心地善良,北郊陶家庄子那些庄户就多是流民,近些时日,城南聚集流民,陶若琳也总是与庄户们带着粥米前去接济。” 楚擎想起那张绝美的面庞,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真是个好姑娘啊,主要是腿也长,就是不清楚下雨天知不知道往屋里跑。 刚从地牢走出来的福三凑了过来,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 虽然转为了污点证人,可楚擎并不觉得曲明通这种人渣可以将功赎罪,所以让福三又去地牢里削了曲明通父子一顿。 福三蹲在了楚擎身边,嘿嘿一乐:“少爷,曲家父子晕过去了,让他们歇息歇息,歇够了小的再去打。” 陈言和昌贤倒是都不以为意,前者对福三说道:“日后机灵一些,这几日京中便会知你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虽说我会暗中派人护着你家少爷,可毕竟你在明处,需…” “什么?”福三一脸错愕:“我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点了点头:“不错。” “这…”福三满面震惊的望着楚擎,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变成了伤心,很伤心很伤心那种。 “少爷,您…您瞒着旁人,怎还能瞒着小的呢,为何不与小的说,小的又不会看不起您。” 陈言瞅着福三,生生将骂娘的话咽了回去。 楚擎满面无奈:“三哥您长点脑子行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是今天刚上任的,刚刚才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福三恍然大悟,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就知少爷您不会瞒着小的。”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谁知福三突然又叫道:“那也不成啊,您好端端的做什么千骑营的副统领,这要是老爷回来了,知晓后定会打断您的狗腿,您可不能自甘堕落啊。” 陈言:“…” 第255章 陈言的身世 千骑营除了爬墙眼扮小厮专业外,放消息也是行家里手。 陈言一声令下,千骑营的人马开始去大街小巷放“风”了。 短短一个时辰,楚擎的名字再次成为了六部九寺各个衙署的头条,热搜排名第一。 关于千骑营实际掌控人副统领究竟是谁,朝堂上的臣子一直猜测纷纷,有人说是黄老四还是皇子时的亲卫武将,也有人说可能是某个太监,众说纷纭。 现在真相公布了,而且还是官宣,千骑营官宣,天子最信任的狗腿子机构副统领,正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如今户部从八品署丞,宫中算学教习。 这可是大事,好多臣子隔三岔五就骂娘,可骂来骂去也不知道该骂谁,现在知道名字了,骂的也舒心了。 不少世家门阀和朝堂大佬半信半疑,有点想不通,既然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那么为何之前楚文盛还差点被天子给弄下去,狐疑之下,不少人派人去户部打听了一番,结果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实锤了。 根据户部衙署内的官员们回忆,楚擎,就这楚擎,老他娘的嚣张了! 就第一天入职,给所有主事都喷了一顿,好多脸皮薄的都不想干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啊,之后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借钱都不还,提都不提,现在身份一曝光,大家明白了,那可不就是千骑营副统领吗,不是这狗日的副统领,谁能这么没底线借钱都不还? 之后大闹京兆府地牢、给李家一个入宫的大儒气出脑溢血、打碎天子御赐麒麟石全身而退,二皇子天天楚师楚师的叫着,这些事全被翻出来了,大家恍然大悟,就是这小子没跑了,不是天子最信任的千骑营副统领,他能这么作死么,敢这么嚣张吗。 不得不说,要是千骑营官宣他们的副统领是个野生皇子,外界都未必能这么快接受,可官宣的是楚擎,大家再这么一了解这小子的生平,就是现在野生皇子陈言站出来说他才是千骑营副统领,那都没人信的。 当然,不了解楚擎的人,信了,可真正了解楚擎的人,自然不会相信。 户部衙署之中,卫长风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之中,看着面前的邱万山,俩人都是哭笑不得。 老卫略微不满的说道:“好好的娃娃,怎能顶了个千骑营的差事,日后哪有清名可言。” 邱万山都不好意思吭声。 还清名,他老邱这辈子除了楚擎就没服过别人,就关于没底线这一块。 “老大人,您说陛下究竟是何意,这个节骨眼放出此事,定是另有深意。” “本官哪里敢随意揣摩圣意,不过…” 卫长风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你也知晓,李家应是暗中与吴王苟且,如今已是不单单要查天下各道税事了,想来,也是避人耳目之策,本就是千骑营副统领,成了户部算学教习,自然会留意税事,查出了猫腻,又发现牵扯到了李家,顺着李家调查,引出了吴王,那便是水到渠成,与天子毫无瓜葛,是千骑营引出的此事。” 邱万山这么多年也不是靠去码头叼薯条混成右侍郎的,一点就透,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其实实际情况还真是这样,陈言卧底在户部,就是因为查税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候黄老四还没登基,虽然没登基,黄老四却已经在各衙署安插亲信了,已有大志图谋皇位。 其实陈言的人生也挺曲折的,作为野生皇子,十岁之前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富家翁之子。 当年太上皇还在边军的时候,有个小小的兴趣爱好,那就是体察民情,他驻扎的大营是在南侧,而南侧靠陈言老家柳州郡城很近。 体察民情吗,肯定要关爱良家妇女,然后太上皇就看上陈言他老娘了,也是个富家千金,稀里糊涂就给人家睡了,睡完了之后也不给个名分,继续回军营当他的王爷和大将军去了。 陈言他老娘和娘家人就特犹豫,给孩子打了吧,万一太上皇得知之后一看自己亲生骨肉没了,再给他们全家屠了,可要是生下来吧,人家能不能给个名分都是两说。 后来他娘一咬牙一跺脚,写了封信托人送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本来是挺开心的,一个女人,又不是养不起,可谁知那时候政敌开始找找他茬了,而且还是先从他那八个孩子下手,太上皇本来就够闹心的,一寻思再有个老九,就等于是多了一个弱点,也是一狠心,告诉陈言的老娘,你先生出来吧,隐秘点,等我干死我的几位皇兄后再给你个名分。 其实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太上皇也是考虑娘俩的安全。 可这是在古代,未婚先孕,那是要被戳脊梁骨了,太上皇不太给力,墨迹了快一年也没看干死他哪个皇兄皇弟,反倒是被政敌打击的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陈言他老爹这个接盘侠出现了,他老爹虽然是接盘侠,却有所图谋。 太上皇再被打击,那也是皇子,有王爷头衔的,陈言他老爹多聪明啊,我给你养孩子,以后你罩着我,等你牛b了,那我不就是发达了吗。 陈言他爹和娘两家本就是世交,私下一谈这事,一拍即合,而且也告知太上皇了。 太上皇一听还有这好事呢,有人愿意喜当爹,正好,所以就立马点头同意了。 然后陈言他爹和陈言他娘就成婚了,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至少最初是这样的。 等到陈言出生后,陈言他老爹本来是抱着投机心理的,可一看这小家伙长的和小黄人大眼萌似的,稀罕的不行,那是这真当亲儿子养啊。 不说陈言野爹人品怎么样或者初衷是什么,但是当这个爹,绝对是合格的,不是那种宠溺娇惯,而是全心全意尽到了一个当爹的责任,三观培养的相当正了,请先生,请武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直到陈言十岁那年,他老爹和他老娘告诉才将他的身份告知陈言。 陈言也是狠人,当场撂下话了,我陈言这辈子就一个爹,哪怕没你的股份,你也是我亲爹,来,爹爹抱抱。 也是遗传了皇家的优良基因,陈言从小能文能武,陈家一看太上皇老不过来领人,还以为忘了这小子呢,就让陈言进京赶考了,之后当了官。 后来第一次八龙夺嫡,太上皇坐在凳子上看着八个儿子,一点数,从一数到八,突然发现落下点什么,一拍脑袋,哦对,还有个老九呢。 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太上皇就让黄老四去柳州郡城找老九去了。 要不说父爱和母爱真的是大过了天,就陈言他爹那么投机倒把个人,一听说太上皇要将陈言接到京中,从此还不让联系了,当时就不乐意了,更加火上浇油的是,陈言老娘早就给太上皇这逼玩意看的透透的了,就再是王爷,那也不是自己的王爷,反倒是接盘侠陈言他老爹是个实在人,疼自己和疼亲媳妇似的,对待陈言视如己出,本来就憋了二十来年的气,加上原本性格火爆,当时就说了,这孩子还回去行,但是不能不认陈言他老爹。 黄老四都吓着了,这两口子是不要命了怎么的,但是也挺感动的,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来陈言已经入京为官了。 回到京中后,黄老四就和陈言相认了,俩人一交流,突然发现对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和自己意气很是相投啊。 然后老四作为八个兄弟之中唯一知情的皇子,和陈言的感情越来越好,好的就和…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 太上皇知道这事后,气的不轻,加上已经开始为八龙夺嫡做准备了,不想让这事外传出去成为政敌攻击自己的手段,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过了几年,太上皇八龙夺嫡成为最后的优胜者,坐在龙椅上,又看着自己的八个好大儿,从一数到八,总觉得落下点啥,再一拍脑袋,对,似曾相识,还有个老九呢。 想起老九后,太上皇就低调的让太监去柳州郡城,要给陈言他老娘接到宫中,算是完成二十多年前的承诺。 都当皇帝了,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还能愿意给陈言老娘名分,算是有良心,可谁知陈言老娘却十分的刚,那是相当的火爆了,宁死不从,说她生是陈言老爹的人,死是陈言老爹的死人,不入宫,也不是你太上皇的女人,爱咋咋地,你是皇帝怎么了,现在才想起找我,当年想啥呢,说睡我就睡我,过了二十多年,又想让我入宫接着睡我,想在哪睡在哪睡,你特么以为你是校长啊。 去了的太监气的够呛,要给陈言老娘强绑回京中。 当时这太监也是低估了太上皇的“良心”,寻思就是个人老珠黄的妇人,太上皇愿意接你入宫也是因为九皇子,这么不识抬举,肯定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最后,太监的手段比较强硬,随行的禁卫强行将陈言老娘绑了,可在路上的时候,陈言老娘自尽了。 黄老四得知这件事后,将刚回到的京城那些太监随行的禁卫全部干死,太上皇则是亲手捅死了那个太监,可即便如此,陈言老娘死都死了,也活不回来了,自此陈言也记恨上了太上皇。 直到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成功上位后,陈言依旧不想要什么王爷的头衔,而是继续隐姓埋名,在暗中帮着他四哥统管千骑营,默默的守护着他四哥,也守护着这个令他既爱又恨的大昌朝,白天在户部衙署当主事,晚上去千骑营调查户部账目,上床之后开始日常问候太上皇他全家。 值得一提的是,陈言还有一个名字,太上皇给起的,昌承言。 ………… 今天元宵节,祝大家阖家欢乐幸福安康,节日快乐。 第256章 证据 成为千骑营的好处之一就是有一群狗腿子可以使唤,楚擎充分利用了这个特权,一挥手,喊上一声叫人将陶若琳请来。 然后,没人动弹,陈言一挥手,喊了一声,命人将陶若琳请来,顿时衙署跑出去一群狗腿子。 楚擎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的权利被“架空”了。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陶若琳来了,身后跟着土豆雷碧华。 这一次主仆二人没换装,小姐是小姐的装束,丫鬟是丫鬟的装束。 素雪锦衣将高挑绝美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不遮掩那股子古灵精怪的灵动劲儿,乌黑如云般的长发绑成个蝶饰长辫,上面挂了几个小铃铛清脆悦耳,进了衙署便笑吟吟的东瞧西望。 正在和陈言抢叫花鸡的楚擎站起身,似笑非笑:“陶一姑娘,今日怎地穿上小姐的服饰了。” 对楚擎关于身份的话题,陶若琳避而不谈,嘻嘻一笑:“早就想来这千骑营衙署瞧瞧了。” “这么快你就听说我的‘真实身份’了?”楚擎哈哈一笑:“楚统领这仨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很好听,从陈言嘴里说出来,那就和狗腿子头目似的。” 陶若琳噗嗤一声,掩嘴娇笑,随即冲着冲着昌贤施了一礼:“民女陶若琳见过琅琊王殿下。” 昌贤烤叫花鸡的时候弄的小脸乌黑而不自知,还搁那装呢,一背手,微微一笑,颔首道:“免礼。” 陶若琳又看向陈言,笑吟吟的:“陈大哥,别来无恙。” 陈言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陶姑娘。” 本来就觉得自己被“架空”的楚擎,看向陈言更不满了:“你俩认识?” 陈言讪笑一声:“旧识。” “有多旧,不是,有多识,也不是,有多旧识?” 陈言没吭声,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 楚擎满面戒备,更显狐疑,看向了陶若琳。 陶若琳眨了眨眼:“陈大哥不说,小女子更不能说了。” 福三拉了拉楚擎的袖子:“三少爷,这二人不会是有奸…” “有个屁,你瞅瞅陈言长的那熊样,他配吗。” 陶若琳狠狠瞪了福三一眼:“总是多嘴多舌,你家少爷真是骄纵你。” 福三呵呵一乐:“要你管,你又不是少夫人。” 陶若琳也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挥了挥粉拳:“本姑娘若是成楚府少夫人,天天罚你拎水桶。” 福三刚要还口,突然想起楚擎这几天没事总提起陶若琳,顿时一缩脖子:“陈大人的确不配,看他长的那熊样子,呸。” 陈言反唇相讥:“你长的俊秀,都破了相了。” 陶若琳身后的碧华不乐意了,挑着大粗眉叫道:“你这女人似的小白脸倒是没破相,不像个男儿样。” 陈言和碧华也是熟识,不生气却是好奇:“碧华姑娘,我说福三,你生哪门子气。” “不准你说我三哥。” 福三几乎是下意识的,完全出于本能的,直接躲在了楚擎的身后。 楚擎斜着眼睛看向陈言。 这家伙怎么非但认识陶若琳,还认识煤气精? 见到楚擎总是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很懵逼的陈言赶紧让大家围着石桌坐下了,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也没那么多说道,什么皇子的入正堂坐主位的破规矩没人提。 众人落座后,楚擎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涉及到了李家就不说什么了,主要是涉及到了吴王。 陶若琳望着楚擎,笑吟吟的问道:“刚刚上任的楚统领,你还未说寻人家来是何事呢。” 楚擎倒不奇怪陶若琳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山寨的,毕竟人家和陈言是旧识,知道这家伙才是行货。 刚想着怎么避重就轻,陈言却率先开口了。 “陶姑娘,寻你前来,确是有事相求,事关吴王。” 楚擎与昌贤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陈言毫无顾忌。 陈言正色道:“千骑营怀疑,吴王派遣人马混入京中,以流民的身份入城后改头换面,我等无法甄别,这才求助与陶姑娘。” 更令楚擎与昌贤震惊的在后面,陶若琳收起笑容,却也是面如常色,缓缓说道:“吴王已是离京回到了封地,失势后,即便有同党也不会人数过多,说是改头换面,倒不如说是就如你千骑营一般,借着流民的身份混入朝臣宅邸,一是打探消息,二是趁机收买朝臣,三,则是倘若有朝一日吴王卷土重来,那些小厮与下人便可为死士刺杀朝臣。” 陈言瞳孔微缩:“不错,应是如此!” 楚擎都听懵了,这猛如虎的分析,一点都对啊。 是啊,吴王就是再是贤王,那也是斗争失败灰溜溜的走了,哪有那么多死忠,像李家这种跟着吴王一条道走到黑的臣子应该不会太多,之所以吴王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在京中,八成是等着有一天刺杀那些不支持吴王的臣子。 楚擎望着陶若琳,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小姐姐了,就这话,这分析,哪能是普通女子敢说的出口分析出来的? 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陶若琳甜甜一笑:“你总偷看人家做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好看。” “我知道呀,大家都这么说。” 楚擎:“…” “皆说吴王是昌朝贤王,却不知此人最善伪装。”陶若琳摇了摇头,笑容颇为玩味:“数年前,我曾去过吴王封地,跟随家父入过吴王宅邸,那时便知吴王此人心口不一。” 楚擎来了兴趣:“怎么说?” “吴王宅邸,府外萧条,杂草丛生,府内池塘之中却立着一根盘龙柱。”陶若琳幽幽的说道:“门外杂草绕宅生,门里清泉润蛟龙,此人必是口是心非之辈,图谋大宝。” 楚擎张了张嘴,总觉得这丫头再开车,完了自己还没证据。 陶若琳看向陈言:“陈大哥你可是想好了,真要将吴王一党连根拔起?” 陈言点了点头:“圣命难违。” 陶若琳又看向楚擎:“楚公子呢?” 楚擎还在找开车的证据,见到陶若琳看了过来,连忙听着胸脯说道:“为国为民,我辈夙愿。” “吴王虽说失势,可暗中支持他的臣子不在少数,天子登基后,从未有人敢招惹吴王,楚公子就不怕身死族灭么,昭烈帝曾说过,第一个攻破城寨的人,一定是带着鲜血出来的,楚公子,不怕?” 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不是在开车呢?” 陶若琳满面困惑:“开车为何意?” “我…”望着陶若琳那张完美无瑕略显困惑的面庞,楚擎无力的挥了挥手:“没事了。” “楚公子真是古怪之人。”陶若琳微微一笑:“不过小女子倒是敬佩,没想到楚公子也是如此忠君爱国。” 楚擎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说道:“我曾摸过高山,也曾进入深谷,二者都让我受益良多,哪怕是暗无光亮的山洞,我也敢闯上一闯,这世间,还有什么可让我怕的。” 陶若琳哑然失笑:“就知吹嘘,你以为你以为你到达山洞最深处,其实已有很多人到达加幽深黑暗之地。” “靠!”楚擎一拍大腿:“你果然是在开车!” 一群人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情绪激动的楚擎,不明所以。 楚擎底下了脑袋,很无助,也很尴尬。 陶若琳倒是没计较,继续说道:“甄别流民,倒是不急。” 楚擎困惑的问道:“如今只有流民这一条路可走,怎么不急?” “除了流民,还可从李家三子身上下手,这是一条路,还有一条路,则是朝臣。”陶若琳冲着楚擎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楚公子以为只有一条路,可实际上,是有三条路可以走的。” 楚擎愣住了,吞咽了一口口水,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公子怎么了?” 楚擎一捂脸,满面灰败之色:“我…我想要证据,起诉你个老色批!” ………… 第六章,今天更完,我想特别卑微的要一下票,谢谢噢。 第257章 城南 陶若琳没开车,楚擎自然找不到证据。 苦苦找不到证据,也只能继续谈正事了。 陈言似乎对陶若琳极为信任,没有任何隐瞒,曲明通的事,李家的事,吴王的事,事无巨细,如实相告。 楚擎和昌贤都很诧异,诧异陈言为什么会如此信任陶若琳,更让他们诧异的是,陶若琳听过之后,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或是不安的神色。 除此之外,陈言也提及了一下天子为什么让楚擎成为了这千骑营副统领的原因。 大抵就是造成一种假象,一开始楚擎不是针对吴王,而是针对查账,查到了萧县,涉及到了李府,之后又会牵扯出吴王,不让外界误以为天子针对吴王。 虽然第二次八龙夺嫡很戏剧化,可毕竟是骨肉相残天家互相伤害,黄老四行四,不是太子,算是得位不正,登上皇位了又要搞大清洗针对其他皇子,不利于一个新君的皇权统治。 将情况悉数告知后,陈言看向陶若琳,正色问道:“陶姑娘,你觉得由楚擎主导这次针对吴王的查案,最大的风险是什么?” “楚公子主导查案最大的风险?”陶若琳沉思了片刻,道:“那便是此次查案由楚公子主导。” 楚擎:“…” 陶若琳冲着楚擎嫣然一笑:“楚公子莫要误会。” “没了?”楚擎等了半天:“然后呢,不应该说让我别误会,然后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 “没事了。” 楚擎觉得自己被鄙夷了。 可转念一想,人家陶若琳也不是毒舌,分析的很对,最怕的事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千骑营查案是专业的,但真要是让自己这个外行来管理一群内行去做专业的事,很容易黄摊子。 明明算是个外人的陶若琳,站起身,一副她才是决策者的模样说道:“千骑营去萧县,追查私库军械一事,再分出一些人手调查李森,除此之外,去牙行,调取奴籍,自吴王离后,有多少流民入京,入的又是哪家的府邸。” 顿了顿,陶若琳如同一个镇定自若的大将军,继续说道:“这些假扮流民的吴王死士,既不是与朝臣苟且,那么他们被买入京中某个大臣的府邸后也会想方设法离开,由此处入手一一甄别,莫要打草惊蛇,确定身份后暗中留意,倘若捉拿,便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勿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如今城南郊外还有数千流民,也应去查探。” 陈言站起身冲着陶若琳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安排。” 没有任何异议,陈言说了一声后就去交代其他千骑营探马了。 楚擎和昌贤面色各异,俩人都端详着陶若琳。 后者是在想陶若琳究竟是何方神圣,陈言为什么如此信任听从其安排,楚擎则是在想着陶若琳三围多少。 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陶若琳看向楚擎,笑的还是那么的人畜无害。 “楚副统领,你看我如此安排,可好?” 楚擎站起身,微微一笑,强行装b:“不谋而合!”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那句话如何说来着?” 楚擎:“心有灵犀。” 陶若琳噗嗤一笑,连连点头:“那便是心有灵犀。” “楚公子,不如,我们去南郊瞧瞧?” “额…对,去城南。”楚擎站起身,大手一挥:“肘,去南郊。” 就这样,楚擎、陶若琳、福三、陈言、昌贤、碧华,外加一群千骑营狗腿子以及童归带领的宫中狗腿子,一行五十余人浩浩荡荡的赶往了南郊。 不过出了衙署后,楚擎的脸拉的和个驴似的。 大家乘坐的是马车,两台马车,陈言、陶若琳、碧华三人同乘,楚擎、福三、昌贤仨人坐另外一架马车,其他人靠腿的。 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 “不知廉耻,世风日下,陈言这个臭不要脸的,和女人同乘,这个老色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昌贤默默的看了眼楚擎,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福三跟着骂:“少爷说的不错,那陈言表里不一,扮做户部主事,却是千骑营副统领,伪君子,呸。” 楚擎一想到陈言和个老色批似的流着哈喇子说不定正在另一家马车之中当舔狗,满脸写着不爽。 斜着眼睛看向昌贤,楚擎问道:“殿下,那陈言怎么还和陶若琳认识呢?” “学生也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陈言不是你们皇家头号狗腿子吗。” “话倒是如此…不是,陈统领是千骑营副统领不假,可平日入宫只与父皇单独奏对,学生对其不甚了解,只知父皇对陈统领信任有加,至于陶府大小姐,学生更是…” 说到一半,昌贤突然神情微动。 楚擎连忙叫道:“想到什么了,想到什么了,陶府大小姐怎么了,三围是多…不是,陶府大小姐为人怎么样,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昌贤犹豫了一下,对楚擎倒是知无不言,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当年吴王与父皇争夺皇位时,原本是有不少胜算,只是当年被吴王倚为左膀右臂的东海舟师统帅与宰辅二人双双退出朝堂,皆因陶家大小姐,学生是在想…莫非,不是巧合?” 楚擎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这二人被算计了,被陶若琳和陈言给算计了?” “学生也不知。”昌贤可以压低了几分声音:“学生只知,当年陶府并非如外界传言一般支持父皇,反倒是与吴王交好,刚刚楚师也听到了,多年前,陶师曾带着陶家大小姐去吴王封地拜会过。”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不错,刚刚陶若琳说了,她和陶瑸曾经去过吴王府,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开始开车的。” “开车为何意?” “没事。” 楚擎陷入了沉思,如果关系不好的话,哪能带着闺女去人家王府里拜会,但是根据陶若琳表现出来的模样,第一次去吴王府的时候她就没看上吴王。 那么再结合昌贤所说,陶家一开始并不是支持当今天子的。 猛然间,楚擎有了个猜测。 当年陶瑸是支持吴王的,但是陶若琳不支持。 可不支持,陶若琳又怎么会下嫁给吴王嫡系的儿子和孙子呢? 加之陈言对陶若琳如此信任,双方早就相识,难不成,当初那俩一个翻船死海里一个让马给踏死的俩倒霉催,不是发生意外,而是陶若琳和陈言暗中谋划的? 楚擎对陶若琳的感觉再次复杂了起来。 这位陶府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时之间,楚擎心思复杂。 自己的长短,他是知道的,可陶若琳的深浅,他是死活看不出来。 第258章 活不起死不了 很多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在古代。 男子娶妻娶德,何为德,女德、女言、女容、女工这四条该如何规范女人怎么活着的准则。 白日相夫教子,夜里伺候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才是女人应有的样子。 当一个女人太过优秀,太过聪明,觉醒了不应该觉醒的某些自由意识,甚至掩盖了多数男人的光芒时,那这个女人就会成为异类,男子会敬而远之,女子会心里唾弃。 楚擎从来不觉得女人优秀是一种错,只是在古代,女人越是优秀,步履越是艰难,要承受很多异样的目光,甚至不被世俗所容忍,因为优秀的女子就是异类。 一个异类,出现在了枯燥乏味的世道之中,也不得不让楚擎眼前一亮。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男人至死是少年,只不过小时候好奇的是玩具,长大的好奇是异性罢了,楚擎也好奇,愈发的好奇,想要探究陶若琳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经历过什么事情。 只是另一件事,却让楚擎将探究陶若琳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停下了,楚擎推开车门,右脚刚落在地面上,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了。 他下车的位置,是在城外南郊一个小山坡上,距离城门不远,也是流民聚集的地方。 只看了一眼,第一眼,楚擎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 放眼望去,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这些流民,几乎没有站着的,都躺在地上,如同死掉或是行尸走肉一般,一具具尸体一般,瘦骨嶙峋,毫无声息。 凹凸不平处处都是水坑的黄土地上,那些流民,就躺在那里,没有吃食,也没有体力支撑他们站起身做任何多余的,消耗体力的动作。 漫天的蚊蝇如同要逼死强迫症一般,飞舞着,等待着。 飞舞着,飞舞在流民附近,置身于扑鼻的恶臭中。 也等待着,等待这些流民彻底失去生机,一动不动,它们便会去进食腐肉享用大餐。 那些躺在地上的流民,甚至不愿去驱赶密密麻麻的蚊虫,甚至不少人张大着嘴巴,迫切的期望着蚊虫落入他们的嘴中。 楚擎的心脏,越跳越快,血液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墙之隔,只有一墙之隔,天子脚下,中州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中枢,昌京,就在昌京的郊外,两千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就躺在这里,就躺在昌京南侧! 楚擎艰难的迈出了左腿,站在土坡之上,头晕目眩。 烈日的余光洒在了楚擎煞白的面庞上,这一刻,楚擎的心灵不可抑止的颤抖着。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甚至无法想象。 他知道,流民很惨,只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流民,竟会惨到如此地步! 陶若琳、碧华、陈言三人,依次从另一驾马车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楚擎身旁。 陈言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呼吸粗重。 陶若琳面如常色,只是这个常色,不是往日那标志性古灵精怪的笑容,而是平静,极为平静。 明明应是拂面的微风,吹来时,却是一股令人想要干呕反胃的恶臭,这恶臭,便是这世道最真实的气味。 “这…”楚擎的目光,落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上,久久难言。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一个孩子,怎么会瘦成这般模样。 就在土坡下方,一个已经看不出性别的小童,趴在一个老妪的身旁,低声饮泣着。 枯黄如同杂草一般的头发,颧骨突出,面黄肌瘦,一块满是污迹的破布罩在肩头,露出了根根清晰的肋骨,暗黄,红肿的双眼,已是哭干了眼泪。 越来越多的流民注意到了马车方向,流民们开始艰难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仿佛怕惊醒了旁人。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越来越多,瘦骨嶙峋的流民们,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跌跌撞撞的跑来了,如同见到腐肉的秃鹫。 刚刚推开车门的昌贤吓了一跳,闻到了扑鼻的恶臭味,见到了迅速接近的流民,小脸吓的煞白。 “童归!”昌贤失声叫道:“童归,护本王,不,护楚师,楚师,楚师快回来。” 楚擎无动于衷,童归倒是面色复杂的让禁卫散开,将众人护了起来,粗糙有力的手指按住了刀柄。 楚擎向前迈出了几步,推开童归,语气满是是讥讽。 “怕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袭击你家二皇子?”楚擎的语气,带着阴冷:“你要是敢对流民动刀,我让福三弄死你!” 被推了一把的童归微微一愣,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冲着楚擎露出了复杂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众人最前方,楚擎紧紧握着拳头,低头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官袍,这一刻,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一日前,他还总是告诫自己,千万别来城南。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很闹心,不是痛心,就是闹心,见到很多吃不上饭的穷人,见到这些可怜的穷人,肯定会心里闹心,可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不是圣人,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这是天子和朝廷应该操心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可现在,楚擎羞愧,羞愧的难以复加,这种羞愧,来的很是莫名。 跑的最快的,是那个刚刚匍匐在老妪身边的孩子,无视禁卫们明晃晃已是出了鞘的长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爷,爷你买我,买我吧,我能吃苦,做牛做马,吃的少,一日一顿稀粥就好,求求您了。” 稚嫩的膝盖,结结实实跪在了满是碎石的黄土上,孩童用力的揉搓着漆黑的面庞,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 “买了我吧,不要工钱,求求爷了,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一路逃荒至此的孩童,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让他有了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表现,揉搓了面庞之后,咧开干瘪的嘴唇,想要露出笑脸,露出不讨人厌、讨好、卑微的笑容,本是红肿的额头,再次用力的砸在了地上,咚咚作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楚擎原本以为强如钢铁的内心。 每一声声响,就如同一根针,狠狠扎在了楚擎的心头。 又是几个流民跑来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爷,您买我,我年轻力壮。” “爷,您买了我吧,我是女子,还未嫁过人的女子,做什么都成。” “可怜可怜小人吧,买我,买我吧。” 年轻的小伙子,重重的磕着头,额头见了红,又挺着瘦弱的胸膛,试图表现出自己年轻力壮,只要吃上一顿稀粥,就能干这世间最苦最累的活计。 披头散发的女子,已经不在乎礼义廉耻,扯开了衣襟露出满是抓痕的胸脯,慌乱着梳理着头发,可自小,娘亲只是教过她将来嫁人后如何敬爱夫君,却未教过她如何靠美色让男人给她半袋糙米。 想要挤到前面的老者,用力的推搡着,却被野狗一样的小童咬住了手腕。 楚擎紧紧咬着牙关,这一刻,他将天子,将朝堂上的臣子,将安民的礼部,将赈灾的工部,将下拨钱粮的户部同僚们,恨的死死的,恨的,恨不能将所有朝堂官员抓来,所有正在府邸中一边说着忧国忧民一边饮着琼浆玉酿算计争权夺利的官员全部抓来,抓到这些流民面前! 第259章 狰狞的笑 一声声“爷”,一声声哀求,一声声额头与泥土碰撞之声。 楚擎站在那里,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刻,他想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将身上的官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踏着。 禁卫的闪烁着幽光的长刀,折射出一张张哀求的面孔。 昌贤一步一步挪到了楚擎身边。 “楚师,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昌贤小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流民身上带着疫病,会染给旁人,我们回去吧。” 楚擎扭过头,望着昌贤,双眼之中,满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那最先来到的幼童,见到了昌贤,看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后,突然跪爬着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我能做书童,您收了我吧,我能做书童的。” 小童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想要去抓住昌贤的靴子。 昌贤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楚擎的身后下意识叫道:“滚开,脏东西,离本王远一些。”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出。 昌贤捂着脸,望着身旁柳眉倒竖的陶若琳,整个人都懵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人无不面色剧变。 “大胆!”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童归吼道:“你找死!” 陈言眯着眼睛看向童归,面沉如水:“退下。” “陈统领,她竟敢…” “本将,命你退下!” 在陈言的逼视下,童归面色阴晴不定,只能将长刀插回刀鞘,周围的禁卫则是面面相觑。 陶若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望着昌贤,声音清冷。 “他们,皆是你昌家的子民,你父皇,乃是天下人的君父…” 陶若琳双目之中满是冷意:“天子当年对我说,他昌家人,定会善待天下子民,他会如此,他的子孙亦会如此,看来,天子是食言而肥了!” 挨了一巴掌的昌贤本是又羞又怒,可一听这话,满面迷茫之色,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既是迷茫也是无助。 “你叫童归?”陶若琳淡淡的看向了童归,随即一指那跪在地上的流民小童:“他,日后便是琅琊王的书童伴读,带他回宫中,告知陛下,这孩子,是陶府陶若琳送去的。” 童归面色莫名,看向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疑口吻的陶若琳,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陈言将那跪地祈求的小童拉了起来,揉了揉后者茅草一般的头发,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小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点着头。 陈言将小童带到了昌贤面前,脸上的笑容隐去,缓缓道:“她叫蓉儿,日后,便是你的贴身婢女,每隔月余,末将会入宫,看她是否安好。” 陈言这一番话,还有表情神色,也如陶若琳那般,不容置疑,如同一个长辈一般,童归和一些禁卫,皆是面色古怪。 不待昌贤开口,陈言已经将这叫做蓉儿的女童送到了马车之中。 这一下,流民们乱了,纷纷跪在地上,期望陈言将他们也带走。 陶若琳转过身,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艰难的对身旁的碧华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示意的碧华走了上前,挥舞着手臂叫道:“都散去,我家小姐只要一人,快散去吧,不要人了。” 这些流民们哪里肯甘心,祈求着,哭喊着,叫着女菩萨,不肯散去,甚至几个大胆的还抱住了碧华的小腿。 碧华一把夺过身旁禁卫的长刀,虎着脸吓唬道:“快滚开,莫要碍眼!” 福三破口大骂:“死婆娘,你敢对他们动刀!” 碧华闻言一滞,满面委屈:“三哥,若不这样,我们走不脱的。” 福三刚要开口,楚擎拉住了前者,微微摇了摇头。 事实上的确如碧华所说,加上禁卫和千骑营等人,几乎是用赶的,这才将跪倒一片死死不肯走的流民们驱散了回去。 流民们走了,一个个消瘦的背影,散发着道不尽的失望,或是绝望。 小土坡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每个人心里,都如同压着一块大石一般。 “楚公子。” 陶若琳轻轻扯了扯楚擎的衣角,语气带着几分彷徨,带着几分无措:“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么?” “记得。”楚擎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赚了钱,救济流民,我记得。” “我是女子,好多法子用不上,我…” “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陶若琳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带着几分苦涩,叹息了一声,带着碧华回到了马车之中。 这一声叹息,楚擎听的心都要碎了。 他不知道陶若琳为什么这么在乎流民,他只知道,陶若琳望着那些流民离开的背影,双眼之中满是浓浓的哀伤。 楚擎蹲下身,拍了拍昌贤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流民:“告诉我,什么感受。” “楚师,我…”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学生…学生怕,学生,不是有意的。”昌贤低下头,喃喃道:“学生自幼长于军中,有一年,也是流民,好多流民,聚集在大营外,父皇将流民带入了军营之中,可…可那些流民有疫病,营内,死了许多人,死了许多许多人,父皇说,我与皇兄不可离开军帐,离开了,会死的,学生…学生刚刚不是有意的。” 楚擎拍了拍昌贤的脑袋,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啊,我不怪你,没人怪你。” “楚师,刚刚学生觉得,觉得大家看学生的眼神,就如同,就如同元夜那一日…”昌贤突然抓住了楚擎的手掌,扬起脑袋,目光,变的无比坚毅:“楚师,救救他们,您教导学生,教导学生要如何做才能救他们,我们一起,一起救他们,学生再不想别人用那种目光看我了。” 楚擎内心中阴霾渐渐消散,望着昌贤坚毅的小脸,嘴角浮现了笑容。 陈言则是满面欣慰之色。 他很喜欢楚擎,将楚擎当朋友一般对待,可是对于昌贤总是跟在楚擎身边这事却不是很赞同。 不是楚擎不好,而是楚擎的性子太过复杂,虚伪的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忠义的不明显,胆怯的极为血性,乐观的又令人悲观,昌贤作为皇子,而且还是犯过大错的皇子,如果性子也和楚擎这般,无疑是不妥的。 可这一刻,陈言再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昌贤这位皇子,无论跟楚擎学了多少臭毛病,都无所谓,只要如楚擎那般,在乎应该在乎的事,那便足够了。 因为陈言知道,在乎应该在乎的,仅仅是这一点,悉数大昌朝历代的天潢贵胄,却没有几人真正能够做到。 其他所谓的大儒,名儒,或许会将昌贤教导成一个威严的皇子,却永远没有人可以如楚擎这般,教导昌贤这辈子最应在乎的是何事。 昌贤仰着脑袋,虚心求教:“楚师,学生该如何做。” “城里的人,日夜笙歌,城外的人,面黄肌瘦。”楚擎嘴角那一抹笑容,渐渐变的狰狞:“那些达官贵人,该散散财了。” 第260章 凶神恶煞 陈言让千骑营的人散开了,暗中观察,试探找出不像流民的人。 毕竟是甄别吴王的死士,万一真找出来后发生冲突再伤着老弱病残的。 楚擎让童归将昌贤送进了马车之中,耐心的等待着,也思考着。 楚擎蹲在土坡上,双目无神的望着脚下黄泥。 李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贯银票,甚至还扬言就当赏给狗了。 可这些流民,这些原本都是老老实本分人的流民,为了能吃喝上一口粥水,愿意抛弃尊严,抛弃一起,哪怕是做这个世道最卑微最劳累的活计,他们也愿意。 善良的庄稼汉,红着眼睛推倒了幼童,只是为了让京中的老爷们多看他一眼。 本应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小媳妇,一路乞讨,袒露着胸脯,褪下裤子,只为换一捧米,还要挥舞着满是泥垢的指甲防止其他流民夺去。 拄着拐杖的老妪,饿的早已睁不开眼睛,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无法瞑目,因为还未听到孙儿被买走的“好消息”。 “这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想来便是饿死吧。” 陈言蹲在了楚擎的身边,语气幽幽:“你挨过饿么。” “挨过。”楚擎轻轻的点了点头:“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饿的久了,肚子就不饿了,但是见什么都想吃,知道自己饿,饿的能吞下一头牛,可过了劲儿,肚子又不饿了,很奇怪的感觉,不止是不饿,还感觉轻飘飘的,然后又接着感受到了饿,红了眼,一切都颠倒了,眼前的所有都颠倒了,平日里忌讳的,怕的,都不忌讳了,都不怕了,只想吃些什么,只要能吃,什么都愿意做,生理上某些东西缺失了,人性也就慢慢丧失了。” 陈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擎。 他想不出来,作为楚文盛之子,楚擎怎么会挨过饿。 可看着楚擎的模样,听着那平淡的语气,他却知道,楚擎定是挨过饿的。 “三天。”楚擎捡起一只小小的蚂蚁,任由其爬到掌心之中:“那三天,我想死,想着那饿着的感觉,不如死了算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尝过这种苦楚。” 楚擎没接话。 是啊,怪的了谁,非得约女神去爬野山,结果还迷路了。 又轻轻的将蚂蚁放在了地上,楚擎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勤劳就算不能让人发家致富,可至少,能温饱,可你看,看那些流民,他们不懒,相反很勤劳,他们也不坏,相反都是善良的人,可他们…他们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可这天灾,不是人力…” “不。”楚擎摇着头,不断的摇着头:“天灾是不假,可我,可你,可天子,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尽力了吗。” 楚擎依旧摇着头,侧目看向陈言:“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最了解朝臣了,陈言,你告诉我,天子和臣子们,真的尽力了吗,或者是问,他们,在乎过么?” “我…”陈言沉沉的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楚擎双目无神,望着天边,望着地面,望着昌京,却不敢望向流民。 不用陈言开口他也知道,连在乎都不在乎,哪会尽力。 倒是有其他事他们尽力了,尽力低价买奴仆,尽力抬高米价,尽力去让他们的府邸更加富丽堂皇一些。 流民,流民,流水一般的灾民,受了灾,跑去就近的城池,一路乞讨,哪里有活路,就去哪里。 到了昌京,被买走一些,饿死一些,冻死一些,再被买走一些,再饿死一些,再冻死一些,死的多了,流民,也就慢慢的少了。 有些人,留在了城中,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有些人,留在了城外,三尺之下的乱坟岗中,距离京城,是如此的近,可永生永世,却都未踏进过城内一步,即便是死了,也被葬在城外。 埋了,是埋了,而不是埋葬,即便是埋了,也是三尺浅坟,到了夜里,声声犬吠,几只野狗,抛开了土包,死的也不安宁。 这京城,仿佛这中州大地上最繁华的城池,越是小人物,越是活不起,也死不起。 “你…”陈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哀求之色:“你会帮流民的,会…会帮他们吧,你的主意,最是多了,你会帮他们的,对么。” “会!”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要不然,我爹回来后,会打我,有朝一日,我会拿脑袋撞墙,夜里,我会睡不着,白日吃饭的时候,我会懊悔,生而为人,我做不了大事,也没多大出息,可流民,流民们太贱了,贱的令我心疼,一百二十文,区区一百二十文,就能买到一个流民,太贱了,真的贱,我不想让他们那么贱,我想让他们活着,至少,我刚刚看到的那些流民,我要让他们活着,像个人似的活着,别那么贱的活着。” “好!”陈言站起身,冲着楚擎弯腰施礼:“我陈言陈尚语,助你一臂之力,无论你要如何做,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楚擎扫了眼腰间挂着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微微一笑。 你已经助我一臂之力了,只要以后你被骂的时候别来找我就行。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擎回头看了眼马车,压低声音说道:“按照品级,你比童归高吧,刚刚陶若琳扇了昌贤一嘴巴子,童归肯定得回去将这事告诉天子,你能不能和童归说说,别和天子说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这点破事,天子别再诛陶家九族。” “安心便是,一会我去和童归说。” “那就行,多谢了。”楚擎叹了口气:“人果然是没有完美的,腿那么长,那么漂亮,果然脑子有问题,实锤了,估计下雨天都不知道往屋里跑,这丫头的胆子可真大,是真不怕死啊。” 陈言微微一笑,没吭声。 他并不觉得童归回去打小报告后天子会诛陶家满门,而是会再给昌贤削一顿。 几个千骑营的护卫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了了过来,陈言面色微变:“果然有人假扮流民!” 楚擎定睛望去,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那汉子长的五大三粗的,明明凶神恶煞,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其他流民都是面黄肌瘦,这家伙虽然脏兮兮的,可却一点不像是挨了一路饿的模样。 汉子被带到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个千骑营的探子说道:“见了城里出来人,其他流民皆是一拥而上,这人却只是躺在那里,下官觉得可疑,便盘问了几句,这人只是求饶。” 楚擎眯着眼睛看向了满脸横肉的汉子,吓了一跳。 这家伙长的,何止是凶神恶煞,简直就是凶神恶煞,满脸的络腮胡子,四白眼相,瞳孔四周都见眼白,嘴角下垂和个鲤鱼嘴似的,颧骨横长,双颧满是横肉,标准的相脸。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你们定是认错了人。” 这衣衫褴褛的汉子跪下后就开始叩头,连连祈饶:“小人是流民,穷苦的流民啊。” “你长的也不像流民啊。”楚擎皱眉说道:“看长相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长的凶,信佛,信佛的,自幼吃斋念佛,从不杀生,吃素,对,我吃素的。” “吃素?”楚擎都乐了:“一顿吃俩植物人啊。” 第261章 采花贼 被千骑营带过来这丑汉子没提他吃素这件事吧,楚擎还未必能起疑心。 就吃荤吃素这种事,根本不是有选择的,毫不夸张的说,很多平民老百姓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肉沫。 就好像抓着个屌丝似的,屌丝一开口就是我不喜欢开宾利我就骑电动车。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屌丝在吹牛b,一种是这个屌丝家里真有宾利。 丑八怪也是这个性质,开口就是我是好人,我天天吃素,不喜欢吃肉。 天天吃素不可能,吃素长不出这么大个体格子,当然也有特例,熊猫也天天吃素,胖的和什么似的。 楚擎好歹也看过了几百集柯南,大脑高速运转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断,眼前这个丑八怪说的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在撒谎,要么…他没撒谎。 撒谎,那肯定有问题。 没撒谎,那就是家里有那条件,但是就喜欢吃素,问题是你有那条件怎么会成流民? “拖到马车后面。”楚擎吐出了一个字---揍。 千骑营的探马已经渐渐习惯楚擎发号施令,二话不说,直接给这家伙薅到了土坡后面,开始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 福三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少爷,万一那人真的是流民的话…” 福三同样长的很丑,所以起了恻隐之心,万一那家伙真的是流民,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再挨顿揍,都没地方说理去。 “流什么民流民,距离最近的流民来到京城需要四天的时间,长时间不吃东西会导致消化器官损伤以及新陈代谢失衡,肌肉会出现明显的萎缩,你看那家伙的体格子和健美运动员似的,怎么可能是流民。” 福三听不懂楚擎说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少爷说的一定对,说不是流民,那肯定不是流民。 过了片刻,千骑营探马跑了过来:“二位统领,那人只是求饶,打了半死,嘴硬的很。” “哪来的二位统领,就我一个,陈言都被双规了还二位统领。”楚擎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啊,我去看看。” 陈言好奇的问道:“贤弟也懂些手段?” “略懂。” 一行人来到了山坡背面,楚擎定睛一看,好家伙,千骑营果然是专业的,那丑大汉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血水,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脚印子,看得出来,千骑营的这群狗腿子是一点没留手。 陈言打量了一番:“还真是嘴硬,带回衙署再用手段吧。” “别。”楚擎摇了摇头:“如果这家伙真是吴王的人,流民之中肯定还潜伏着其他人,打草惊蛇了那群家伙再跑了,尽快问出来,让他指认其他人。” 一个千骑营探马说道:“楚大人,可兄弟们身上也没带趁手的家伙啊。” 楚擎都懒得搭理这群没文化的狗腿子,低下头看向丑大汉:“哥们,我劝你现在就招了,要不然可别怪我对你进行正义的制裁。” “冤…冤枉。”大汉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虚弱无力的说道:“我,我是流民,冤枉啊。” “好吧。”楚擎随手指了四个禁卫:“你们一人抓着一条胳膊一条腿,给他抬起来。” 童归搓了搓手,亲自上阵,加上三个禁卫,给丑大汉抬了起来。 楚擎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到一个不到半米高的树桩子:“往那撞,撞到他说。”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 “正义制裁之阿鲁巴磨柱。” 楚擎走了过去,大致比划了一下后,众人秒懂。 然后,更加惨无人道的场面出现了。 童归喊着号子:“一、二、三,撞!” “呜嗷”一声,丑大汉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战栗之声。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花活,他也是第一次见。 听见惨叫声的陶若琳掀开了马车窗帘,定睛一看,狠狠啐了一口,然后从碧华兜里抓出了一把干果开始看热闹。 童归:“一、二、三,撞!” 又是“呜嗷”一声惨叫,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的树桩子都晃了一下。 “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啊。” 童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向楚擎,后者抱着膀子:“就一次机会啊,你要是还跟我们扯淡,撞到你怀疑人生。” “饶命,饶命啊,我招了,招了,我不是流民,我不是流民,我是吴大明。” 陈言面色大变:“吴大明?!” 楚擎神情振奋:“姓吴,果然吴王的人!” “吴王姓昌,不姓吴。”陈言颇为无奈的说道:“吴大明,一年前在京中犯下大案的采花贼。” “采…”楚擎极为失望:“我还以为是吴王的人。” 陈言大致说了下这个叫黄大明的来历,原来是一年前京中几处下县出现了一个采花贼,接连作案六起,这还只是京兆府知道的数字,说不定还有更多受害者没报官,其中有一名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因为此事寻了短见,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刑部。 之后刑部派了不少查案的高手追踪这家伙,结果查无所获,只是知道犯案之人叫做吴大明,相貌丑陋孔武有力,懂点拳脚功夫,人没抓到。 童归看向楚擎:“楚教习,还撞么?” 楚擎还没吭声呢,马车里的陶若琳挥舞着粉拳叫道:“撞,什么时候给木桩撞倒什么时候再停下。” 童归胯下一凉。 这给人撞成孙安也撞不倒木桩子啊。 不过想归想,对这种性质特殊的通缉犯,大家都极为鄙夷,树桩子倒不倒不说,先毁掉作案工具吧。 楚擎和陈言也没吭声,禁卫们开始继续撞了。 惨叫连连,楚擎心无涟漪,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吴大明胯下血肉模糊彻底晕死了过去,调查流民的千骑营探马也回来了。 将近两千人流民,就吴大明一个看着可疑的,其他人,都是面黄肌瘦虚弱无力的模样。 再次提起流民的惨状,楚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需要做一些什么,如果不做,今夜一定无法安眠。 看向陈言,楚擎笑了,笑的很伪善。 “言哥,听说你们千骑营,很了解大臣?” 陈言笑的比楚擎还甜:“是咱们千骑营才对。” 第262章 何患无辞 流民可怜,可光看着也没用,想要睡个安稳觉,需要付出行动,回到城里付出行动。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城了,这一次楚擎倒是如愿以偿,死皮赖脸的和陶若琳同乘一车。 主要是他给福三卖了,告诉碧华说福三想和她坐一架马车,然后碧华又给陶若琳卖了,跑去找福三了。 车厢内一共三人,楚擎、陶若琳、陈言。 楚擎不是来当舔狗的,他很清楚,舔狗没出路的,他主要是防止陈言当舔狗。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陈言对陶若琳很尊敬,不是出于礼对女子尊敬,而是仿佛当一个朋友,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去尊敬。 入城走的是小门,畅通无阻,太阳已经要下山,大门处,百姓排着队缓缓等待着出城。 陶若琳掀开了马车窗帘,幽幽的叹了口气:“有的人,还在等候,可有的人,已是进进出出畅通无阻。” 楚擎满面古怪的望着陶若琳,总觉得这话听起来特别扭呢。 陈言叹了口气:“是啊,这便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我等可随意进出,旁人却只能干看着着急。” 楚擎冷眼看着陈言。 陈言不解:“楚兄弟又怎地了。” “她开车,行,你开车,不行!” 陈言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 撇了撇嘴,楚擎开始思索着“正事”,关于朝臣们的正事。 朝堂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六部、九寺、世家门阀,自己的家族最大,其次是故交,次之所属衙署,再次之是同乡,处处都是拉帮结派,处处都是利益交换。 关于这些事,昌贤一直在研究,楚擎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又随意问了一下和李家关系远近的臣子,结果没想到陈言只是大概讲述一下,反倒是陶若琳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比昌贤了解的还全面。 楚擎知道陶若琳肯定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你精通琴棋书画也就算了,还对朝堂势力如此了解? 不过现在楚擎满脑子都是流民,无暇顾及,也没办法追问。 入城后,马车直奔泰安坊,停在于府门前。 陈言不解:“为何要来于府?” “社会上的事你少打听。”楚擎推开车门下车了。 陈言哭笑不得,看向陶若琳,后者若有所思。 于府,老爷名叫于廉,九寺司农寺少卿,司农寺的差事和户部有些重合,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除此之外,于廉和李文礼是同乡,不敢说二人相交莫逆吧,至少交情挺深,平日二人也总是走动。 按照陶若琳刚刚所说的,于廉官声很一般,至于能力,平平二字,于廉出自赣东于家,也算是出自名门士族。 而于廉此人有一为人诟病之处,那就是奢靡无度,问题是这也不影响他当官,因为人家花天酒地花的是他们于家的钱,于家在赣东可是豪门大族,粮产无数,单单是名下的商队就有十余支。 值得一提的是,对物质生活极为看重的于廉,前几日也曾给楚府下过帖子,这位少卿大人很狂,没那么多弯弯绕,帖子上面写的内容言简意赅,韬武殿修的不错,给本官也整一个吧。 因为内容不是很客气,包管家挺来气,置之不理,楚擎听过一嘴后倒是不以为意,他想赚钱,但是不想跪着赚钱,所以也没当回事。 当楚擎一行人来到后,给门子吓的够呛,千骑营探马倒是留在城南继续甄别流民了,可禁卫还在,一字排开,整的要抄谁家似的。 门子是个消瘦的汉子,赶紧迎了上来,吓的哆哆嗦嗦:“不知,不知诸位大人,是…是…” 门子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全,童归等禁卫佩甲持刀,极为骇人。 楚擎将腰间的腰牌摘了下来,在门子面前晃了晃:“我是…” 话没说完,一旁的陈言苦笑道:“不要见人便亮出腰牌,挂在腰间便好,见人便亮,对个小小的门子也亮出来,有失颜面啊,别给我…别给千骑营副统领丢人。”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我这副统领干不长。” 楚擎翻了个白眼,收回腰牌后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都千骑营副统领了,和个门子磨磨唧唧的是挺掉价,随即对福三打了个眼色。 要不说福三还是专业的,走上前来,扬起手,一嘴巴子呼了出去,破口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让你家老爷大开中门,二皇子琅琊王殿下,携千骑营副统领,及昌京最高检察院福查查来访!” 捂着脸的门子屁都不敢放一个,一溜烟转身就跑。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就一个门子,至于吗。” “少爷您有所不知,这狗日的门子,小的见过,刚出韬武殿那事时,老爷来过于府,想要恳求司农寺开仓放粮,谁知连府门都未进去,就是这门子,百般刁难老爷。” 一听这话,楚擎冲着刚要进府通禀的门子喊道:“回来!” 门子吓了一跳,又跑回来了。 楚擎二话不说,上去又是一个大嘴巴子,差点没给门子呼倒。 门子都快哭了,满脸的委屈。 楚擎甩了甩手掌:“好大的狗胆,跑回去的时候你竟然先迈出右脚!” 门子瞠目结舌。 挨打吧,他能接受,一个皇子,一个千骑营副统领,就是给我一刀都没事,问题是,你不能因为我先迈出右脚打我吧? “怎地,你还不服气么?”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以右为尊,琅琊王与千骑营副统领驾临,你一区区门子,也敢先迈右腿,难道这不是僭越么,你于府,是怎么教下人的!” 陶若琳看向楚擎,眨了眨大眼睛:“楚统领,这于府御下不严,见其门子行径便知府中老爷平日做派,想来是不将天潢贵胄当一回事的,区区门子也敢当着皇子的面先迈出右腿,看似无意,实则正显露了其大不敬之心。” 楚擎都惊呆了。 卧槽,还能…这么“何患无辞”吗? 第263章 憋说了 于府中门大开了,胖的和碧华她亲爹似的于廉满额头是汗的带着二十多个管家下人迎了出来。 于廉都快吓尿了。 二皇子来了也就算了,主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竟然“亲自”来了。 就千骑营这牌子,放到明朝,基本上就和锦衣卫是一个性质的。 “下官于廉,有失远迎,见过琅琊王殿下,见过楚副统领。” 这些当官的,消息最是灵通,就楚擎这个千骑营副统领浮出水面的事,别说朝臣的圈子了,就是普通老百姓都开始谈论了。 于廉穿个常服,锦缎绸华服,汗珠子滴答滴答的,施了一礼弯下腰后就没敢再直起腰,主要是看到了门子瑟瑟发抖的跪在禁卫旁,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被千骑营找上门了。 楚擎已经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当孙子当了这么久,也该当把老舅了。 楚擎先发制人:“于谦,你可知罪!” 于廉抬起头,小眼睛满是困惑。 陈言低声提醒道:“他叫于廉。” 楚擎老脸一红:“你瞅瞅你那几个逼字写的,我还奇怪呢,这家伙也没叼着个烟卷烫着头啊。” 关于李家关系网和门生故吏的名单,都是陈言写的,楚擎也是从这份名单上看到于廉这个名字的。 陈言算是服了,你不认字,还怪我没写好? 清了清嗓子,楚擎重新说道:“于廉,你可知罪!” 于廉吞咽了一口口水:“楚统领,下官…下官…下官何罪之有?” 千骑营的大统领孙安是近侍,品级算在宫内,但是副统领是算在宫外的,属于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官职,正三品,而于廉这个少卿不过是正四品,在楚擎面前称呼下官也没毛病。 当然,换了是别的武将,哪怕品级不如别人,文臣都会自称本官,因为没直属关系,也分人。 “死到临头还敢硬!”先声夺人的楚擎开始诈了:“就你于家那点破事,千骑营早就打探的清清楚楚。” “于家…下官斗胆!” 于廉知道千骑营最近搅合到查账的事了,而且很有可能盯上了李家,他又和李家交好,所以难免会想对方是不是来找茬的。 转瞬间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是否干过缺德事,于廉一咬牙:“下官斗胆,敢问哪里触怒了琅琊王殿下与楚大人,殿下与楚大人竟亲自登门兴师问罪。” 要不说是官油子,没问他触犯了哪条昌律,而是问哪里得罪人家了,然后还说的是兴师问罪,这一开口,直接引到“私人恩怨”这块了。 楚擎皱着眉:“还装,还装是不是,真要让我将你那点破事全抖露出来?” “下官是真不知。” “那我可说了啊。” “还请楚大人明示。” “我真说了啊。” “楚大人请说。” “我真说啦,你别后悔。” “不后悔。” “我…”楚擎心里骂了声娘,凝望着于廉,一看诈不出来,一指旁边跪着的门子说道:“他大不敬,当着琅琊王殿下的面,先迈出了右腿。” 于廉瞠目结舌。 这套瞎话糊弄没什么见识的门子还行,吓唬于廉肯定是不够的。 于廉也没说什么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之类的场面话,歉意一笑:“既是惹的殿下与楚统领厌恶,好,那下官这便让人打断他的右腿。” 楚擎双眼一亮:“好啊,那你亲自打。” 于廉可不傻,看向门子:“聋了不成,没听到楚大人说的话吗,自己去寻一根棍子,敲断自己的狗腿!” 楚擎满面失望之色:“算了,打主人还得看狗,放他一马了。” 虽然不是于廉这种老油条,可楚擎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 真要是那门子敲断了他自己的腿,用不了半日,这事就会闹的沸沸扬扬,什么二皇子和千骑营副统领以权压人,见到别人走路先迈出右腿就让人家自断狗腿如何如何的。 于廉试探性的问道:“既然楚副统领不追究,那此事便揭过了,不知于家,还有可其他事冲撞了殿下与楚统领?” “没有没有。”楚擎哈哈一笑:“哎呀,和你开个小玩笑罢了,于大人怎么还当真了呢,开玩笑呢。” “楚大人的意思是,刚刚只是玩笑话,我于家,未有过错?” “是的。” “原来如此。” 于廉眼底略过一丝鄙夷,他还当千骑营有多厉害,原来玩的也是这种小把戏。 可就在这事,陶若琳突然笑嘻嘻的插了话:“暂时尚无,必是还未深查,待有了铁证再言谈不迟。” 于廉一脸狐疑,感觉陈言和楚擎似的,也在诈他呢。 “这位姑娘是?” 楚擎嘿嘿一笑:“千骑营副统领首席小蜜。” 陶若琳满脸都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于大人半年前娶了一房小妾,因与马夫私通,小妾和马夫都消失了,传闻,传闻哦,传闻这二人,被投入了井中,于大人,您家后院有井吗,里面不会有尸骨吧。” 于廉面色大变,强颜欢笑道:“这位小蜜姑娘说笑了,说笑了,传闻,传闻罢了。” “是么,那南市的于记米行总是低价收陈米,发卖的,却皆是新米,还有一事,司农寺明明存的是新米,可为何其中掺了大量的陈米,好奇怪呀。” 于廉面如土色,冷汗再次沿着鼻子往下流淌。 陈言微微看了眼陶若琳,哭笑不得:“就知你闲不住。” 陶若琳嘻嘻一笑:“怪你千骑营太笨。” “胡说。”陈言不乐意了:“只是不愿现在提及罢了。” “又吹嘘。” “怎能是吹嘘,这于廉元日时去花船饮酒,吃醉了酒,打残了个船客,赔了八贯钱,此事你不知晓吧。” “这算什么。”陶若琳不甘示弱:“半年前,其子于文魁参加科举,提前找礼部左侍郎周有为送了田产,知晓了科举考题,这件事你一定不知。” “倒是不假,可还有一事,一年前,于廉出游看上了一民女,想要强行买会府中,得知这民女有了夫家,竟派人恐吓民女夫家,险些闹出了人命,这事可你比说的严重。” “闹出人命怎地没有,于廉刚入京时,看上了工部郎中的宅子,强取豪夺不成,搜集郎中不法铁证为之要挟,逼的那工部郎中自尽了。” “那郎中本就不干净,倒是留下了两房小妾,这于廉畜生不如,如那曹贼一般,竟将两方小妾强行纳入府…” “扑通”一声,于廉直接跪地上了,都快哭出来了:“鳖说了,我求求你们,快鳖说了。” 楚擎:“…” 第264章 开张 于廉是真的都快哭出来了。 你俩攀比不是可以,能不能稍微顾忌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楚擎也听傻了。 千骑营专业干这个的,暗中监视朝臣,陈言将于廉那点破事抖露出来不奇怪,奇怪的是陶若琳怎么还知道这么多,都有和千骑营“攀比”的资本? 于廉是真吓着了,陈言和陶若琳说的这些事是一方面,主要是看这俩人那模样,鬼知道还了解多少。 楚擎很好奇,看向陈言:“千骑营都掌握那么多罪证了,为什么不搞他?” “算不得大事。” 陈言也是有口无心,不是三观不正,而是有很多客观因素。 不说陶若琳调查出来的事,单单说他千骑营知道的这些破事,打残了人,恐吓别人,纳了别人家的姬妾等等,真不是什么大事。 先说给人打成伤残这件事,苦主也是个读书人,家里是当官的,虽然腿断了,可苦主的老爹一听说动手的是个少卿,顿时怂了,于廉赔了不少钱,私下里可能也许诺了什么,苦主都不吱声了,京兆府更不可能多管闲事,千骑营也是如此。 其次是恐吓别人,情况也差不多,于家不缺钱,是差点闹出人命不假,可给了不少封口费,那女的夫家也是个窝囊废,一看给这么多钱,都恨不得给他婆娘卖了。 最后说这纳了别人的妾这事,自尽郎中本身不干净,俩小妾也不是正经姑娘,你情我愿的事。 这些事如果传出去,对于廉风评官声肯定是不好,要是闹的沸沸扬扬的,不说被扒了官袍吧,这少卿肯定是止步不前了。 陈言也不爽,问题是不爽的事他看的多了,京中这么多官员,比于廉恶劣的官员不胜枚举,可依旧不能大张旗鼓的直接给官员拿下,涉及到太多太多问题了。 就好比这李家,明知道贪了不少钱,私下里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可却得小心谨慎一步一步的操办。 如果简单直白的来讲,就是因为黄老四的缘故,黄老四初登大宝,皇权根本不算那么稳固,如果换到三四年后,并且皇权高度集中统一,假如老四看谁不顺眼,就是一句话的事,千骑营马上就办。 当然,至于陶若琳说的利用职务调换官粮这事,千骑营肯定的查,如果查到铁证的话,于廉铁定完蛋,罪不至死,但是官肯定当不成了。 楚擎望着面如土色的于廉,笑呵呵的,事情终究还是回到正轨上了。 原本他寻思打着千骑营的招牌吓唬吓唬对方,然后再谈正事,只是没想到对方不吃这一套,还好,陈言和陶若琳在旁边,俩人一“攀比”,效果拔群,直接给于廉吓跪了。 还是那句话,这种王八蛋,千骑营不声张,自然有他们的顾虑,而陈言更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肘,入府。”楚擎大手一挥,如同主人一般,带着一大群人进入了于府。 跪在地上的于廉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一咬牙,只得站起身跟了进去。 楚擎和个螃蟹似的,迈着八爷步,径直走向了正堂,路上大致扫了一眼,这于廉,果然是多金的财主,与之曲府相比不遑多让。 入了正堂,楚擎直接坐在了主位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至于昌贤,自从见了流民后,话更少了,进来后也不坐,而是站在了楚擎身后,陶若琳和陈言则是在门外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了第二轮攀比。 于廉一进正堂,又跪下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陶若琳和陈言说的那些事给他吓着了,主要是这俩玩意和比赛似的抖落他那点破事,就那表情,那语气,那模样,估计早就给他八辈祖宗都查的一清二楚了。 现在倒是没人吓他,而是他自己吓自己,越回忆以前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越害怕。 不过于廉久经官场,一看没有在门外直接给自己拿下,知道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本署丞…不是,本教习…也不是,本…” 福三提醒道:“本京长。” “什么玩意京长,本统领。”楚擎人模狗样的敲了敲桌面:“知道本统领今天来找你干什么吗?” 于廉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不知。” “还特么不知道,怎么的,我再给他俩叫进来和你说道说道。” “不,不不不不。”于廉吓的够呛,连连摆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 “你说你不是贱骨头吗,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和你说,你不信,非得试探我的底线,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楚擎端起茶杯,刚要喝才反应过来:“我这么大个副统领,你都不说叫人奉茶。” “对,对奉茶,奉茶。”于廉赶紧回头喊道:“来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奉茶,上最好的茶,快。” “这才像话。”楚擎放下茶盏,抱着膀子说道:“前几天本统领听家里的管家说,你给我下帖子了,是有这事吧,让我过来修房子。” “不,不不,误会,是误会啊。” 一提到这事,于廉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寻思就是个工部左侍郎之子,屁都算不上,让你过来给本官修房子都是抬举你,谁成想,这小子竟然是千骑营的副统领!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本统领来都来了,你竟然和我说是误会?” “下官不识抬举,下官吃猪油蒙了心,下官哪里敢劳烦楚统领,是下官瞎了眼,楚大人千万别和下官一般…” 又是一声“啪”,茶盏被砸在了于廉面前,楚擎霍然而起,满面怒意:“你耍我?”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楚擎满面狞笑:“姓于的,本统领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你这于府,是修也得,不修也得修!” 于廉抬起头,望着满面怒意的楚擎,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试探性的问道:“楚统领是真…真的想要修葺房屋?” “废话,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 “这…”于廉百思不得其解:“下官斗胆,副统领你为何要帮下官修葺房屋?” “注意措辞啊,不是帮,是有偿服务,你得给我钱,明白了吧。” 于廉脸上闪过一次错愕,紧接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下官‘终于’明白了。” 这是真明白了,他以为楚擎是来讹钱的。 楚擎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看:“那就说定了啊,我给你报个价哈,就你这房子,怎么也得…一千,额不,两千…” 楚擎一咬牙,试探性的问道:“三…三千贯,额,成么,你要是觉得高,咱可以再商量商…” “三千贯?!”于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少?” 楚擎:“…” 第265章 你是个好人 一炷香后,于廉恭敬的将乐呵呵的楚擎送出了于府。 望着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去,于廉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管家凑了上来,满面担忧:“老爷,那千骑营的副统领收了钱,不会再翻旧账了吧。” “岂会如此。”于廉微微一笑:“这世间,哪能有如此恬不知耻之人,哈哈哈,收了钱好,收了钱好啊,老夫心安了。” 不得不说,于廉对这位新上任的千骑营副统领还是不了解,再者说了,钱给的是现在的千骑营副统领,过两天,又换个副统领,人家该查还查你,陈言又没收钱。 马车上,楚擎将三千贯银票交给了陶若琳:“按照你的想法,救济灾民吧。” 陶若琳喜笑颜开:“就知道你法子多。” 楚擎哈哈一笑。 什么样的男人最有牌面,给女人钱的男人! 扭头看向昌贤,楚擎问道:“学会了吧?” 昌贤点了点头。 学废了,这哪是修房子啊,这不就是讹钱吗。 不过昌贤什么都没说,他只需要看着就行。 陈言松了口气:“有了这三千贯,应能买上不少米粮了。” “三千贯,你开玩笑呢,三千贯够个屁啊。”楚擎拍了拍车门,冲着马夫喊道:“下一家,鸿胪寺主事王府。” 陈言终于意识到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满面呆滞的问道:“你不会是要…是要仗着你与琅琊王殿下的身份,讹遍…” 话没说完,昌贤不乐意了,皱着小眉头插口道:“这是什么话,明明是那些人下了帖子请楚师为他们修葺房子。” “诶,对喽。”楚擎满面欣慰:“犊子可教也。” 昌贤腼腆一笑:“楚师过誉。” 就这样,楚擎今夜开启了“屠城”模式。 第二家,王府,不是王爷那个王,是衣柜里那个王,王府的老爷名字起的挺硬,叫王磐石,但是见了楚擎这位新上任的千骑营副统领和昌贤这位皇子后,一点都硬不起来。 王磐石倒是没什么黑料,但是也不是什么好官,就属于是那种尸位素餐鸡毛事不干混日子的官员,完了家里还挺有钱。 楚擎去了后,一拍桌子,开口两千贯,要给人家修房子。 王磐石很懵,他之前是想修葺房子,修个郊外的宅子,但是没想到还得花钱。 楚擎还没开口呢,昌贤骂了上,想屁吃呢,让本王的老师给你修房子还不给钱,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这个琅琊王的名头是买洗衣粉赠来的? 王磐石都吓尿了,当场凑出了一千四百贯银票和六百贯现钱,银票倒是好拿,六百贯现钱得用马车拉。 出了王府,楚擎将六百贯给了昌贤,说是分红。 之前说好了,给昌贤三成。 楚擎很精明,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讹”了这么多钱,将来说不定就得被秋后算账,给昌贤拉到贼船上,以后也多个顶锅的。 别看昌贤是二皇子,平日兜里也没什么闲钱,一看这么“轻松”就到手了六百贯,小脸乐的和什么似的。 然后到了第三家,一位八大营云麾将军家里,没等楚擎开口呢,昌贤一拍桌子,我,琅琊王,打钱! 之后是第四家,一位户部郎中家里,这次楚擎没开口,昌贤也没开口,户部郎中先开口了,楚教习,稀客稀客啊,是来还钱的吗。 楚擎二话不说,找陶若琳要了十贯钱银票,然后大嘴一咧,欠你的钱还清了,现在谈你找我修房子那事,昌贤一拍桌子,我,琅琊王,打钱! 一连跑了十多家,直到楚擎带着一群人跑到一处牌匾上写着邱府的府邸时,邱万山满面懵逼的带着下人从中门里出来后,楚擎才发现跑错片场了。 可来都来了,楚擎给昌贤打了个眼色,早已杀疯了的昌老二心领神会,交情归交情,一码是一码,虽然邱侍郎你不修房子,可我好歹也是王爷,总不能白来一趟吧,贼不走空,多多少少给点。 邱万山苦逼呵呵赞助了一百贯银票,楚擎等人齐齐对他鄙视了一通后这才离开。 到了戌时时,已经走了十三家,共获得两万九千贯。 楚擎心满意足,昌贤大呼过瘾,陶若琳都开始给楚擎抛媚眼了,唯独陈言,想哭。 陈言现在很后悔,后悔将自己的副统领腰牌给楚擎了。 千骑营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以前爬墙根趴墙根什么的,下作是下作,但是有底线,至少没“讹”别人钱。 可这话说了也没用,楚擎手中有拜帖和请帖,再说他也没主动报价,就是很隐晦的提了一下上一家给了多少钱,就比如第一家于廉就很懂事,直接给了三千贯,算是差不多统一了“市场行情”。 让楚擎极为欣慰的是,昌贤获得了“三成”后,又转交给了陶若琳,说是想要为救济流民这事助一把力。 戌时过半,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昌贤意犹未尽,让童归去了一趟楚府,将之前收到的请柬取了过来,然后大家继续扫荡。 值得一提的是,泰安坊走了一圈,又回到于府了,大家都没吃饭呢,楚擎带着众人进了于府简单对付了一口,然后又从于廉那讹了一千贯,这才离开继续去寻找冤种。 到了后期,楚擎都懒得废话了,我来修房子的,收定金,赶紧的,快点,就现在,别墨迹,拜拜,只要对方有那么半秒钟的犹豫,昌贤马上急眼! 亥时快过,眼看都要子时时,几乎所有给楚府下过请柬的府邸都“拜访”过了,共得五万一千多贯。 楚擎在马车里数着银票,极为感慨。 都说京官有钱,他知道,但是不知道能这么有钱,几千贯拿出来,不少官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好多人一看二皇子都来了,非说自己有好几套房,要多修几套,看那意思,哪怕是没有也要明天赶紧买两套。 “真是白混了。”楚擎数着银票,嘟嘟囔囔的:“一个从五品的主事,家里竟然有好几套房子,好几套啊,再看咱楚府,就剩好多套了,流民这事应该能办明白了。” 陶若琳看向楚擎,媚眼如丝:“楚公子真是好人。” 楚擎傻眼了。 自己辛苦一晚上,搞了五万多贯,结果就换来一句“你是个好人”? 第266章 得而复失 大家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楚擎按照上一世的习惯,本来想送陶若琳回庄子,后来一想,陶家庄子也没有会后空翻的橘猫,还是算了。 昌贤倒是很懂事,带着童归等禁卫亲自给楚擎送回了楚府。 上了马车,昌贤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陈言不习惯坐马车,而是去楚府借了匹马,先行回宫。 童归坐在昌贤对面,开口道:“殿下,今日之事,恕卑下回宫后要禀告天子。” “本王知晓的,让父皇知道也好,那些流民,太可怜了。” “卑下指的是,是那陶姑娘…”童归看了眼昌贤,言下之意就是给你丫一大耳帖子那事。 “那一巴掌…”昌贤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之色:“打的对,本王不生气,因为那一巴掌,她代楚师打的。” “代楚教习打的?” 昌贤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解释。 就如他之前在土坡上说的那半句话,他注意到了目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宁愿挨一巴掌,也不愿意别人再用这种目光看他了。 元日时,他害了太子,赶来的黄老四以及孙安,还有一些宿卫,便是用这种目光看他的,这种目光,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今日,又是这种目光。 昌贤已是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别人用这种目光去看待他。 回到了皇城,禁卫散开,昌贤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而童归则是来到敬仪殿,见到了敬仪殿内还亮着灯火,迅速解下了盔甲和佩刀,寻了门口的小太监通禀一声后这才入殿。 童归暗暗钦佩,天子必是一代明君,当真是勤勉至极,这都子时了还在批阅奏折。 当然,不同的人考虑事情的观点也不同。 如果换了是楚擎的话,肯定得寻思,天天熬夜都能给国家治理成这个熊样,这要是不熬夜的话,昌朝都该黄了,这天子还是睡的多,要不然哪来那么多流民。 入了殿后,童归单膝跪地,这才看到,老太监孙安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恭恭敬敬站在殿中的陈言。 童归倒是不意外,陈言是先行骑马回来的,看来已经将今日的事情禀报过来。 不过俩人是前后脚,陈言也刚到,说到一半,刚提到去了城南,童归就来了。 黄老四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微微一笑:“陈卿正在谈今日之事,退下吧。” 白折腾一趟的童归屁都没放一个,倒退着出去了。 童归这一走,陈言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打了个哈欠,走上前抄起黄老四的茶杯就是一口饮尽。 黄老四继续刚才的话题,苦笑说道:“陶若琳扇了琅琊王那混账东西后,琅琊王如何?” 陈言三言两语将当时的情况一说,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打的好,再不打,便真的不知这人间疾苦了。” “情有可原,幼年时他与皇兄在军营之中,见了疫病,哪里会不害怕。” “若不是因此,朕现在就将那混账东西叫来再打上一顿。” “皇兄,不是我惹您不快,总打是不成的。” “那要如何,难不成,朕还要天天哄着他?”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这混账东西,若是改了,倒还好,可自幼便机灵,和那朝堂中的文臣一般,最擅隐忍不露声色。” 说到这里,黄老四叹了口气:“就怕是如以往那般,又让他骗了过去。” “不会,臣弟看人向来极准,元日出事之前,我便说过,此子心术不正,你还不信,事后如何,可最近一段时日,昌贤定是改了,不说输血那事,每日跟在楚擎身后,虚心求教,今日见了流民,定是有恻隐之心的。” “那便好,对了,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晚。” 嬉皮笑脸的陈言乐不出来了,往台阶上一坐,苦逼呵呵的说道:“要钱去了。” “要钱?” “楚擎自从给皇兄修了那韬武殿后,不少臣子也想要翻新修葺一下宅邸,便给楚府下了名帖,楚擎突然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再仗着琅琊王伴在身侧,连夜踹开了数十家宅邸索要修葺宅邸的订金。” “什么?”黄老四面色一沉:“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朕命他教授昌贤如何查账,他竟敢扯虎皮做大旗!” “急什么,事出有因…” 没等陈言说完,黄老四彻底怒了:“朕知他爱财,却不知他竟如此狗胆包天,混账,混账透顶!” 陈言没吭声,倒不是打小报告,而是觉得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妥,拿了那么多钱,等于是落人话柄。 “来人!” 黄老四低吼了一声,不等陈言开口,冲着刚冲进来的孙安厉声道:“将昌贤那混账给朕叫来!” 一看孙安要进来,陈言赶紧站起身,装作一副恭敬的模样。 孙安刚迈过门槛,听到要叫昌贤,索性不进去了,说声了是又跑走了。 黄老四本来这几天就被乱七八糟的事气了一肚子火,现在一听自己的儿子跟着楚擎满哪讹钱,肯定是不乐意了,登基之后,他最是注重名声,这种事,很忌讳。 “皇兄,此事非是你想的那般,是因流…” 还是话没说完,孙安在外面喊道:“陛下,琅琊王求见。” 黄老四满面狐疑:“这么快?” 陈言苦笑道:“定是因今日陶若琳打他一耳光之事,一直在附近守着。” “让他滚进来!” 话音落,昌贤低着脑袋和个受气包似的走进来了,孙安多奸诈啊,知道黄老四要发脾气,压根没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昌贤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没等再说什么,黄老四劈头盖脸的就骂上了。 “你这蠢物,那楚擎是什么禀性你还不清楚么,带着你去敛财你便去,你可知,他是借这你这琅琊王的名头,若不然,朝臣哪会给他颜面。” 昌贤低声道:“楚师已成千骑营副统领,即便没有儿臣,加之那些大人们早已下过名帖请楚师…” “副统领个屁,那千骑营就是一群爬墙眼的货色,外臣嘴上说怕,也不过是些心中有鬼之人。” 陈言:“…” 要不是昌贤在这,他都准备开骂了,你他娘的教育儿子,埋汰我们千骑营做什么,说谁爬墙眼呢,说谁呢说谁呢。 “国库本就空虚,为了这流民,朕整日茶饭不思,你倒好,只会添乱,明日上午不准你再出宫跟着那楚擎厮混,真是混账,气死朕了!” 黄老四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端起了茶盏。 昌贤还是低着脑袋:“可那两万九千贯,需要救济灾民,儿臣想要…” “噗”的一声,黄老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咧着大嘴:“多少?” 昌贤不明所以:“两万九千贯。” “两万…他娘的九千贯?!” 黄老四傻眼了:“楚擎他…他敛了如此多的钱财?!” “是,虽然儿臣只占三成,可…” “慢着!”黄老四霍然而起,双目灼灼:“你占三成?” “是的,儿臣占三成。” 黄老四激动了,开始摆弄手指头了,和魔怔似的喃喃自语。 “两万九千贯,一成是两千九百贯,两成是…十成是两万九千贯,额…两万九千贯分出两成,就是…一成是…” 陈言都看不下去了:“八千七百贯。” “八千七百贯?!”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有八千七百贯!” 陈言点了点头。 黄老四坐直了身体,微微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不知楚卿家只带着一名护卫回府,别再出了岔子,这几日京中可不太平,提及此事,朕突然觉着,几日不见…朕很是想念楚爱卿啊。” 陈言:“…” 黄老四乐了,乐的很突然,这几日大大小小的破事所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八千七百贯,要知道宫里的皇库加起来也就凑个领头,别说皇库,普通下县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有生以来,黄老四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劳而获的快乐。 房子,是得楚擎来修,可这三成,是他黄老四白白拿的。 看向昌贤,黄老四笑的慈眉善目:“贤儿啊,你虽是琅琊王,却仍是年幼,近万贯的钱财,父皇先替你报保管吧。” 昌贤愣住了。 自从元日后,黄老四再没称呼过他为“贤儿”。 陈言太了解自己的四哥了,轻声解释道:“那八千四百贯,琅琊王交于了陶家大小姐陶若琳用来救济灾民。” 这次轮到黄老四傻眼了,足足楞了半晌:“分文未剩?” “分文未剩。” 黄老四眼珠子滴流圆,随即一指昌贤,破口大骂:“整日就知无所事事,出了宫还被人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混账东西,滚,莫要再朕的面前碍眼。” 昌贤都习惯了,别的事可以不计较,可有一件事,必须说清楚。 “父皇,如今查账查到紧要时候,还要救济灾民,你不让儿臣明日出宫,儿臣…” “你聋了不成,朕说不让你明日上午出宫就不让你明日上午出宫!” “可楚师还有几家府邸没有摆放,与儿臣约好了明日晚上再去。” 黄老四表情一滞,没有丝毫犹豫:“上午不准去,中午才能去,滚吧!” 昌贤施了一礼,后退着出去了,眼看着迈过门槛了,听到身后传来老爹痛心疾首的呼声。 “朕的八千四百贯呐,他娘的八千四百贯啊!” 昌贤一走,黄老四想哭,就如同当初楚擎中了二等奖彩票后突然让雷给劈了时的表情。 看向陈言,黄老四老脸一红:“老九啊,你说…城南那些流民,能用了那么多钱吗,三万贯,足足近三万贯啊。” 陈言没好气的问道:“那您觉着用多少合适。” “朕觉着用两万零三百贯就够了。” 陈言目瞪口呆。 这你算的倒是真快啊,两万零三百贯,不正好两万九千贯的七成吗,合着就多出来昌贤那三成呗。 “皇兄,流民惨,惨到了见者伤心,连一顿粥水都喝不上。” “哎呀,朕最近也日渐消瘦,多以酱菜为食。” “皇兄,那些都可是你的子民啊。” 黄老四尴尬一笑:“朕就是说玩笑话罢了,朕是一国之君,岂会如此下作。” 陈言松了口气。 黄老四:“朕觉着两万五千贯也应该能够。” 陈言:“…” 黄老四试探性的问道:“两万六总该够了吧?” 陈言一拱手:“夜了,臣弟该去爬墙眼了,告辞。” 第267章 意外收获 楚擎成为了千骑营副统领的第一日,什么“正”事都没干,就收了将近三万贯订金。 可回来楚府后,他还是没睡踏实。 不是因为担心流民,而是总想着陶若琳会不会卷钱跑了,将近三万贯呐,是他自己的话,他可能也寻思要不要带着钱跑路。 不得不说,在屌丝的眼里,看谁都是屌丝。 才躺下没一会,福三敲了敲门。 “少爷,千骑营的狗腿子来了,说是陈大人让您去千骑营衙署,有事相商。” “觉都不让睡了!” 楚擎拖着疲惫的身躯换了衣服,嘟嘟囔囔的走出了房门。 福三身后站着个千骑营的探马,行礼说道:“楚大人,陈统领有事相商,望你速回衙署。” 楚擎翻了个白眼:“重说。” 探马沉声重复道:“楚大人,陈统领有事相商,望你速回衙署。” “重说,称谓,称谓明白吗。” “明白。”探马恍然大悟:“楚公子,陈统领…” “没事了,走吧。” 楚擎大致明白千骑营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了,情商低,低的令人发指。 带着福三和探马出了楚府后,楚擎特意将腰牌挡住。 他很希望跳出来个巡夜武卒或者京卫上来盘查,然后他大骂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 可一路走到千骑营衙署,倒是看到巡夜的武卒和两队京卫了,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他。 其实还是看穿着,本身就是从泰安坊出来的,楚擎走路的姿势还和个螃蟹似的,武卒和京卫又不傻,真要不是什么好人,还敢横着走路? 到了衙署,灯火通明,陈言正坐在院子里烤兔子。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陈言对面。 陈言大半夜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这一点楚擎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出事了?” 陈言冲着楚擎歉意一笑:“扰了你的清梦,贤弟勿怪。” 楚擎乐道:“大半夜烤兔子呢,我还以为你又去爬墙眼了。” 陈言满面揶揄:“倒是有兄弟去爬墙眼了,今夜,可都在谈论着贤弟。” “谈论我?” “是啊,不少臣子都说你有趣。” 楚擎一头雾水:“我哪里有趣。” “臣子们都说,这千骑营副统领真是有趣,明明可以直接抢钱,非要给大家修一下房子。” 楚擎:“…” 陈言哈哈大笑。 楚擎翻着白眼:“找我来就这事啊?” “自然不是,是因吴大明。” “吴大明是谁?” “那采花贼。” “哦,就一顿吃俩植物人那王八蛋啊,怎么了。” 陈言挥了挥手,让身后几个探马散到月亮门处,这才开了口:“原本想要将这贼人送到刑部的,可回城时候刑部已是下了差,想着在先押在衙署的地牢内,明日再送到刑部,结果那采花贼见来到了千骑营衙署,吓的魂飞魄散,吐露了一些事,与萧县有关。” 随着陈言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楚擎这才听明白来龙去脉。 像吴大明这种接连犯下案子的采花贼,对当地衙门乃至京兆府来说,都是头疼无比的案子,不过顶了天就是刑部插手罢了,和千骑营没关系。 要知道千骑营不是普通的衙署,在外人眼里,千骑营抓的人至少也是四五品起步的官员,大多都是谋反被诛九族的人。 吴大明一到千骑营衙署,都吓傻了。 放在后世,这就和一个偷电瓶的直接被抓到cia中央情报局似的。 阿鲁巴酷刑已经璀璨了吴大明的生理防线,一来到外界传闻中如同阴曹地府的千骑营后,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不求别的,只求速死,被扔进地牢后,嘴巴就没停过,将他犯的那点破事全抖露出来了。 千骑营的探马也是闲的蛋疼,一看晚上没什么事,就当听故事了,也随手记了一下,想着到了白日给刑部的刑判。 可谁知吴大明无意中吐露出了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原来这王八蛋犯了案后就没跑,距离京城一直不远,大部分时间都在萧县,准确的说,是在萧县北侧一座山林之中。 不是在山林中和个野人似的生活,而是有酒有肉天天和不少人在山上开party。 山林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算小,藏上千儿八百人没问题,事实上,山林之中也的确藏着上千人,有三处隐秘的寨子,人数有多有少,这些人的身份都见不得光,除了朝廷的通缉犯外,还有一些流民、案犯家属、身强体壮的萧县百姓,以及操着涠江以南口音的汉子。 不说通缉犯、流民和案犯家属,就说人数最多的涠江以南的汉子,这些人八成就是吴王的人,因为吴王的封地就在涠江以南。 根据吴大明所说,正是萧县的县府李木收留了他们,平常不允许下山,定期送酒肉吃食甚至还有女人,平日还会操练,除此之外,也会让他们打扮成流寇抢劫去官道上打劫。 吴大明也是个死变态,原本是不应该下山的,但是老毛病又犯了,想去“采花”,至于李木定期送上山的那些女人,不是姿色不够,而是他不喜欢主动的,所以就偷摸下山了。 以前也有人偷摸下过山,但是没多久就会被抓回来,直接弄死,挂在寨子外面以儆效尤。 吴大明花没采上,还被追杀了,后来灵机一动,就混入流民之中,想着过一段时间再往北跑,直到遇到楚擎,直接将他作案工具给毁了。 楚擎听过之后,直吸凉气:“实锤了,这绝逼是要反啊。” 陈言撕下了一个烤兔腿,递给了楚擎,幽幽说道:“不错,若不准备行大逆不道之事,岂会在山林之中豢养如此多穷凶极恶之徒。” “那还等什么了,点齐兵马杀过去吧,两边一起动手,京城这边抄了李家,萧县那边突袭山林。” “不。”陈言摇了摇头:“至少千人,又是在山林之中,萧县是必经之路,山林北侧通官道,轻举妄动,必会打草惊蛇。” 陈言回过头,喊了一个探马,将舆图取来。 楚擎定睛望去,微微点了点头,一副根本没看明白却非要装作看明白的样子。 “去萧县,至少要遣半营军马,李家得了风声,只要飞鸽放出,李木可迅速知会那些人向北逃窜,即便去了,八成也是一无所获,而仅凭采花贼吴大明一人证词就抄了李家,怕是不妥。” 楚擎皱眉问道:“你和陛下说了么?” 陈言摇了摇头。 他也是刚从宫中回来没多久得知的这件事,很为难,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第一个通知的居然是楚擎。 至于直接抄了李家,按照陈言对黄老四的理解,八成会这么做,可一旦这么做了,就必须拿到铁证堵住悠悠众口,李家人不是傻子,见不到铁证,一定会紧紧咬住牙关不松口,一旦出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既抄了李家将李家人全抓了,又没拿到铁证,那么吴王势必会以此散播留言造谣生事。 所以陈言很犹豫,想要找到一个更加稳妥的方法,同时还能调查出来除了李家外还有谁与吴王苟且。 “我大致听明白了。”楚擎啃了两口兔子肉:“京中抄李家,没铁证,所以没办法动手,对吧。” “是。” “调遣军卒去萧县抓李木和那些山林里的反贼,怕打草惊蛇,对吧。” “是。” 楚擎三口两口啃完兔子肉,站起身:“886。” 说完后,楚擎掉头就走。 一边走,楚擎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你说找我教算学,结果是查税,查上税了,结果是搞李家,搞上李家了,又让我研究吴王,刚研究吴王,又尼玛牵扯到造反这张种事了,老子刚出新手村好不好! ………… 今天请假,可能就一章了,牙疼了一夜,去医院看看,疼的我死去活来几乎一夜没睡。 第268章 真.荣升 楚擎没走成,被陈言一把拉住了袖子。 “干嘛?” “先听我说。” “不听。” “坐下,听我说。” 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又迷… 翻了个白眼,楚擎又坐下了。 他想不通,不是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什么心志、筋骨、体肤之类的吗。 自己倒好,“初来乍到”满打满算一个月,结果呢,天降大任,先满哪欠账,再在皇宫中死里逃生,然后交恶世家门阀,最终掺和到王爷叛乱的事件中,这步子也迈的太大了,人家最多扯到蛋,自己直接是一字马了。 楚擎不想担当什么大任,他只想好好活着。 陈言又撕下了一块兔子肉,舔了舔嘴唇:“愚兄有个大胆的想法。” 楚擎下意识将小木凳往后挪了挪,面露戒备之色。 “我要去萧县。”陈言望着炭火,淡淡的说道:“去萧县,去那山林之中,要亲眼所见。” 楚擎一脸懵逼。 这想法,何止是大胆啊,简直就是胆大。 “你,自己一个人,去萧县大魔王李木的地盘,还要去山林之中,藏着至少一千个穷凶极恶之徒的山林之中?” “是。” 楚擎竖起大拇指,满面揶揄。 这要是放在后世,相当于俩小兵溜溜达达的,突然无意中知道了敌军大本营藏在哪里,然后大喊一声,快去找团长,让团长他自己去打探敌情! “怎么的,千骑营没闲人了,非得你去。” “闲人倒是有,不过只有一个。” “那你倒是让他…” 楚擎说到一半,注意到了陈言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改口:“那他肯定去不了,你看着他闲,其实他特别忙。” 陈言哈哈一笑,三口两口啃完了兔子肉:“我意已决,多则月余,短则十日,去去就回。” 其实倒不是千骑营没闲人了,主要是这个事太大了。 吴大明不可能胡说八道,既然真有这么个事,那肯定是要解决的。 可至少千人,又藏在山林之中,位置在哪里,从哪里进,走什么路线,是否拥有大量兵刃和弓箭,如果打草惊蛇的话怎么封锁对方的逃跑路线等等。 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要么别动,要么动了,一旦调遣军卒,势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所以肯定是要先去探探的,吴大明刚跑出来,山林那群人说不定现在是草木皆兵,陈言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准备独自一人深入虎穴,要是派了其他手下,一旦暴露或者被抓后,前功尽弃。 除此之外,那山林中都是恶徒,哪怕放跑了几十上百个,这群人就会成为流寇,指不定附近官道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后,楚擎叹了口气,没发表任何意见。 陈言从木凳下面抽出酒坛子,给楚擎倒了一杯:“千骑营衙署,就拜托贤弟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来号令。” “一件事。”楚擎没有接过酒杯,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问道:“为什么相信我?” 陈言是专业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这些,楚擎没办法反驳,也没有反驳的资格,他只是奇怪,奇怪这一件事。 虽然嘴上说着千骑营是皇家御用的狗腿子,可实际上这群狗腿子可能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永远效忠于天子,暗中监察臣子缉拿不臣。 陈言没有将副统领的腰牌要回去摆脱其他人,而是真正的将指挥大权交给了他,这一点,楚擎百思不得其解。 陈言在京中,他这副统领就是个摆设,可陈言一旦离开京中,这副统领就真的是…副统领了。 “你是一个好人。”陈言微微一笑:“我知晓,你是一个好人。” 楚擎哭笑不得,一天一张好人卡,自己真是个冤种。 “第一次见你时,你看到了账目,其他道的账目,那些账目,我只知有猫腻,却不知一直被卫大人放在怀中,你看了后,笑骂着,说那账目做的漏洞百出,可你的双眼之中,却带着怒火,到了户部衙署,你辱骂户部的官员时,知晓了账目记载的都是官银,各地官府从百姓手中得来的官银。” 楚擎没吭声,这一点,他承认,他很气愤,或者说是愤怒。 陈言接着说道:“在曲府时,那流民小厮躺在血泊之中,你恨不得杀掉曲家父子,对么。” “好像…是吧。” “昨夜见那些臣子时,你双目之中,满是贪婪之色,拿着那么多银票,依旧如此,可最终,你却都交给了陶大小姐,让她想方设法救济流民,那时,你的双目中,不见贪婪,只有释然,带着几分担忧。” 楚擎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这和你将千骑营指挥权交给我,有什么关系?”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荫。”陈言凝望着楚擎,郑重的说道:“李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吴王亦是如此,而我千骑营,暗中掌握着不知多少朝臣秘辛,这些秘辛,皆可成为攻李伐吴之利刃,言,如何敢将这利刃交由旁人,交由琅琊王,不妥,你知元夜之事,而交由少章,可他疾恶如仇,手持利刃,未伤人,先伤己,无论是何人,手持此利刃,即便卸了副统领这差事,卸差职却不解兵刃,持此利刃可将臣子置于死地,亦可以此为要挟号令恶徒,身居高位的恶徒,这利刃,需握在聪明人手中,更需握在忧国忧民之人的手中,贤弟是聪明人,知晓其中厉害,不敢随意挥刃,楚贤弟更是忧国忧民之人…”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道:“好了好了好了,别在那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听明白了,你直接说秘密就完事了呗,千骑营天天爬墙眼,掌握了不少秘密,能够要挟臣子的秘密,又是利刃又是这那的,整的好挺大高上,我明白了。” 陈言微微一笑:“贤弟是聪明人,明白就好。” 楚擎撇了撇嘴。 什么利刃不利刃的,就是秘密,爬墙眼听来的秘密,或者说是信息。 这些信息,都是朝堂大臣见不得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陶少章,昌贤,卫长风,邱万山,加上自己。 陶少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光知道萧县大魔王贪了的钱就恨不得化身自爆卡车和李家同归于尽,这要是掌管了千骑营,哪怕只有短短几天,也是有权过目或者找其他探马了解一些臣子机密的,这要是知道像李家这种王八蛋遍布朝堂,那还不都脑血栓直接栓死在原地。 琅琊王昌贤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小子有前科,以前就好结交大臣,万一知道这些秘密后老毛病又犯了,暗中笼络收买或者要挟大臣怎么办? 至于卫长风,基本上不考虑,老头是户部尚书,临时当你个千骑营副统领叫什么事? 完了是邱万山,只要是智商超过两位数,都不会考虑这家伙,真要是让他得知了京城臣子们的“秘密”,那不得原地起飞了啊。 楚擎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能够胜任这临时差事的,好像只有自己了,算是里面矮子里面拔将军。 首先自己本来就是个山寨货,现在是人都知道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了。 其次是全程跟着这个案件,李家、周有为、吴王,来龙去脉都很清楚。 最主要的是,昌贤比较听自己的话,换了其他人,未必能使唤的动昌贤,加之很多事情有了进展,的确或多或少和自己有关系。 说来说去,还是“权限”问题,李家的小弟太多了,想要剪除其羽翼,就要调阅千骑营成立后调查出来的一些事情,陈言不放心将这些事情让别人知晓。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你走后,我就勉为其难的指挥调度了。” 陈言点了点头:“就知道信的过贤弟。” “别扯淡这些,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人。” 陈言哈哈一笑:“愚兄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忧国忧民之人,却知晓,整日说自己是好人,说自己是忧国忧民之人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楚擎微微一愣。 这话,很有道理啊。 可不是怎么的,一整就说哎呀,我就是个老实人,然后天天研究不老实的事,或者说那些臣子,张嘴闭嘴我忠君,我爱国,下了朝就研究怎么零元购买来流民到府中当下人,读书人更是如此了,天天在花船上叫嚷自己是正人君子,然后扭头就问人家小姐姐能不能打个折,我总来。 陈言站起身:“今夜我愚兄便动身,千骑营,有劳贤弟了。” “这么着急?” “兹事体大,不容耽搁。” 陈言说完后,头都不回的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儒袍的汉子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汉子年虽不大,三十左右,腰杆挺的笔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人腰上挂着一排钥匙,少说也有十几把。 “江月生,千骑营小旗,掌管衙署私库,贤弟若遇事不决或需阅览机密之事,寻他便可。” 江月生弯腰施礼,声音波澜不惊:“末将,见过楚大人。” 楚擎奇怪道:“你自称末将,在兵部有官职?”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千骑营的官职,都挂在宫中,而不是朝廷册封。 “末将虽在千骑营衙署办公,却也是兵部正六品振威校尉。” “焯,管库房的都比我官职高。”楚擎顿时又想起一件事:“之前当小旗就不说什么了,现在是真正的有实权了,千骑营副统领是有俸禄的吧。” 陈言笑道:“自然是有的。” 楚擎心花怒放:“到日子我在户部领就行?” “不用劳烦贤弟了,愚兄去领便成。”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 楚擎喜滋滋的,上一个班,领两份俸禄,爽。 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面色古怪。 陈副统领去户部领取千骑营副统领的俸禄,你为何这么开心? “慢着!”注意到了江月生异样的目光,楚擎也反应过来了,狐疑的望着陈言:“是你领啊,还是你帮我带领之后再交给我?” 陈言弯腰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愚兄不在京中的时日,有劳贤弟了,告…” “辞”字没说完呢,陈言突然一转身,“嗖”的一下转身跑出了月亮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关心,没什么大事,消炎消肿慢慢就好了,正常更新了,谢谢。 第269章 开口雷击 陈言走后,一看都快过寅时天亮了,楚擎坐在篝火旁,回头看了眼在台阶上打着哈欠的福三。 “仨儿,别回去了吧,回去也睡不上多久。” 福三点了点头:“也是,那便不回去了。” “你困吗,困的话你先回去睡会,中午再来找我。” “小的陪着您。” 垂手而立的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暗自奇怪。 回不回府,你当主子的还需过问下人? 其实江月生平日里并不在衙署,所以很多事不了解。 楚擎不是可以装什么,而是平常就这样,对福三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是拿一个好哥们看待,也正是因为这点,千骑营衙署中的探马才对楚擎很是恭敬。 都是小人物,也经常去臣子的府邸当二五仔,感同身受。 一个侍郎之子大少爷对自己的护卫如此良善,这人肯定是心善的。 加之昨夜为了流民去讹朝臣,大家都看在眼里,陈言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才找楚擎,换了别人,这群骄兵悍将未必服气。 领导不一定要能力多强,只要有大家认同的闪光点就行,这种闪光点,也只有楚擎具备了。 楚擎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别站着,我这人特别随和,尤其是面对比我官职高的人。” 江月生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没客气,坐了下去。 楚擎好奇的问道:“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千骑营成立之后,将很多朝臣见不得光的事都记录了下来,封存在后院的那几个库房里,钥匙都在你这,是吧。” “是如此。” “我可以随时找你要钥匙然后阅览?” “是。”江月生点了点头:“不过库房中的文书未整理过,调阅太过伤神,末将倒是统统记在了心里,若是怕麻烦,楚大人问末将便可。” “什么事都能问?” “是,刚刚陈统领便是如此交代的。” “陶若琳的事能问么?” 江月生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没马上开口。 陈言之前是和他说了,说关于千骑营的事,朝臣的事,楚擎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这是不假,但是他觉得陶若琳和如今查李府以及吴王这事没关系才对啊。 江月生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楚大人想要询问陶大小姐何事?” “三围啊,择偶要…不是,那什么,正事,我想问正事,你都知道什么。” “末将斗胆问一声,为何要询问关于陶大小姐的事?” 楚擎也是说瞎话不长眼的货色,装模作样的说道:“你看啊,我现在主管千骑营,是吧。” “是。” “参与查李府和吴王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是吧。” “是。” “现在大家算是团伙作案…团伙协作,我得了解团队里每个人,是吧。” “是。” “别人我都了解,唯独陶若琳,我不了解,是吧。” “是。” “所以,我想找你了解了解她,万一她是吴王的人呢,防患于未然,是吧。” “不是。” “对喽,所以你得和…”楚擎愣了一下:“靠,怎么就不是呢。” 江月生面无表情的说道:“便是全京城都是吴王的人,陶大小姐也不会投靠吴王。” 楚擎挑了挑眉:“为什么?” 江月生又不吭声了。 楚擎站起身,演技浮夸:“本少爷看出来了,哎呦,陈言这是防着我呢,说让我帮着照看千骑营,还什么事都瞒着我,拉到吧,回府睡觉去了,以后别找我,伤心了,心寒了,拜拜。” 说完后,楚擎作势欲走,朝着福三打了个响指:“走,三哥,这里不欢迎咱,回家睡觉去。” 福三站起身,挠了挠后脑勺,嗯了一声。 眼看楚擎俩人都走到月亮门了,江月生只是坐在那,直勾勾的看着楚擎。 “你看你大爷!”楚擎破口大骂:“你倒是拦着我啊。” “楚大人不是要走么。” “那你倒是拦着我啊。” “哦。”江月生站起身,挥了挥手,和招呼自家吉娃娃似的:“你瘪肘。” “你特么是陈言故意留下来玩我的吧?” 江月生又坐下了。 楚擎气的够呛,快步回到座位上,直勾勾的看着江月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楚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让你告诉我关于陶若琳的事,现在说,立刻,马上。” 原本楚擎就是随意一问,可现在火气上来了,怀疑这小子是被福三给夺舍了,这情商也忒低了。 “楚大人想知道什么?” “陶若琳和陈言怎么认识的,这俩人没什么奸…私情吧?” 江月生的脸上又露出了犹豫之色,不过还是开了口:“楚大人若是担忧陶大小姐投靠吴王,大可不必,除于、吴二贼时,便是陶大小姐力挽狂澜,施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于吴二贼是谁?” “东海舟师大统领于伏虎,宰辅吴世奎。” 楚擎神色微变。 当年的事,果然不是巧合。 楚擎拿出酒坛子,给江月生倒了一杯:“我有酒,你有故事,唠唠呗。” 江月生微微一笑:“也好,副统领说过,楚大人问,末将便答。”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江月生开口就是雷击。 “于伏虎与吴世奎,本来是要夺国的,若不除掉,中州大乱。” “卧则法?”楚擎一脸懵逼:“这俩人不是吴王忠狗吗,怎么又要夺国了?” 江月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又是一道雷击。 “当年吴世奎拉拢了陶瑸,让陶瑸假意投靠吴王,陶瑸又被吴王的伪善折服,陶大小姐知晓实情后,这才设计除掉了于、吴二贼。” 楚擎长着大嘴。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陶瑸当年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是四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忠实追随者,而是特么的二五仔,而且还是双重二五仔,最早是跟着宰辅吴世奎混的,然后去吴王那边当卧底,结果又给吴世奎卖了,成了吴王的狗腿子! 其次,于伏虎和吴世奎这两个非皇家成员的大臣,看似是吴王的左右手,实际上,这俩人想反? 楚擎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给福三叫了过来,连连敬酒,一坛子酒,转瞬间就被江月生喝了大半。 酒的度数不高,微醺,不过江月生的话也多了起来,缓缓开了口。 第270章 女人不可信 “舟师统帅于伏虎,本就与宰辅吴世奎是姻亲,八龙夺嫡,二人假意投靠吴王,实则暗中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 江月生灌了口酒,面色颇为复杂:“还好陶家大小姐看出了端倪,私下调查了一番,这才寻到了四皇子,二人谋划多时,最终除掉了这二贼,吴王却不知二人已有异心,外界才以为他失了左膀右臂。”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陶若琳和陛下有交情?” 江月生微微一笑。 还交情,没陶家大小姐,陛下能不能坐上皇位都是两说。 “美人计,色诱,色诱对不对?”楚擎叹了口气:“为了搞倒于伏虎和吴世奎,陶若琳色诱了这俩人的孩子,然后…” 说着说着,楚擎觉得不对劲了。 说不通啊,于伏虎的儿子小于死海里了,然后老于出家为僧,吴世奎的孙子小吴让马给踩死了,老吴疯了… 目前来看,小于和小吴的死,是陶若琳和当今天子设计弄死的,可问题是,他们两个怎么知道小于小吴挂了后,老于会出家为僧,老吴会疯了呢? “楚大人,非是你想的那般,何来的色诱,只是陶大小姐善于谋划,略施小计罢了。” 楚擎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陶姑娘不是那么没底线的人。” “不错,先说那于伏虎之子于蛟,花灯夜,陶姑娘有意接近,展露才貌…” 福三插口道:“那不还是色诱吗?” “胡说八道。”江月生不乐意了:“为国为民,岂能是色诱。” 楚擎叹了口气。 是,不是色诱,仙人跳,靠。 “陶姑娘容貌无双,诗画双绝,在京中居住的于蛟自然是想要一亲芳泽,可陶姑娘却一直有意吊着他的…” 福三第二次插口:“就是色诱。” 楚擎:“三哥你消停会行么,让人家说完。” 江月生瞪了眼福三,继续说道:“陶姑娘色诱于…不是,陶姑娘为国为民之后,那于蛟便一发不可收拾,非陶姑娘不娶,而陶瑸本就是当年的宰辅吴世奎世交,此亲事便定下了。” “之后呢?” “之后到了迎亲之日,陶姑娘对于蛟说,要去东海成亲,让于蛟先去,她和陶府之人随后就到,之后到了东海,陶姑娘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要去海上成亲,乘坐大船,之后四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二人里应外合,陛下与亲随扮做流寇,袭击了东海重镇,分身乏术的于伏虎未乘船参加婚事,而是率兵剿匪,陶姑娘与碧华姑娘等人凿穿了大船,逼于蛟写出了一串名单和一份供状。” “名单和供状?” “是,详情末将也是知之不详,凭着这份名单和供状,陛下寻到了于伏虎,若想保全于家,于伏虎就要出朝堂,若不然,他与吴王以及太上皇,便会联手除掉他于家。” “就这么简单,于伏虎出家为僧了?” “是。” 楚擎听明白了,但是又好像还是没听明白。 按照他的理解,陶若琳先取信小于,说是去船上结婚,然后逼迫小于写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一旦公布于众,于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身死族灭,最后死了孩子的老于就这么妥协了。 “那吴世奎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世奎之孙,此子才高八斗,素有下凡文曲星之称,同样被陶姑娘色…为国为民了一番,这吴家,亦是国贼,可实际上,吴世奎与其孙,皆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应说是衣冠禽兽,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暗地里做了不知多少见不的人的事,更是想要让趁着八龙夺嫡他好渔翁得利,吴世奎应是知晓了陶若琳有意接近其孙,这人,非是被马踏死的,而是吴世奎寻了家将动的手,以免其孙泄露了吴家之事。”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爷爷弄死了自己的孙子?” “不错。” “是亲的么?” 江月生叹了口气:“其中详情,末将不知,只知陶姑娘手段神鬼莫测,深入虎穴,接触吴王、舟师统领、宰辅三股势力之间,挑拨离…为国为民,虽是女儿身,却…” “等一下。”楚擎面色古怪的打断道:“你等会啊,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陶若琳接触的,不止是俩倒霉催,而是三股势力都接触了,在三股势力之中周旋?”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色诱了所有人?” 楚擎:“…” 江月生摇了摇头:“事实究竟如何,末将也知晓的不多,此秘辛,只有陛下与陶大小姐二人知情。” 楚擎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小陶姑娘,秀啊,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致能猜出来,应该是在三方之间挑拨离间,然后暗自搜罗一些证据找这三方的弱点等等。 “最后一个问题。” 楚擎坐直了身体,略显紧张:“就一个问题。” “楚大人说便是。” “当初陶若琳定亲去了东海后,入洞房没?” 江月生一脸懵逼:“末将哪里晓得。” “亲嘴没,牵没牵手?” 江月生:“…” “靠,说了一大堆没用的,正经的一个不知道。”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三哥,出去吃早餐。” 在江月生的注视下,主仆二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衙署。 二人走后,江月生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其实楚擎根本不在乎八龙夺嫡那会多少选手参赛,又发生了多少外人无从知晓的事情,他只是震惊于陶若琳竟然以女儿身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游刃在于、吴、以及三皇子吴王之间,三方都以为陶家是自己人,结果都在陶家,准确的说是在陶若琳身上吃了大亏,除了不甘心的吴王还能蹦跶两下外,吴世奎疯了,吴家灰飞烟灭,于伏虎上书请辞出家为僧,于家也在短短数年内彻底没落,而笑到最后登基为帝的天子,旁人哪里能想到,竟是当年借助一个弱女子之力夺得大宝。 一出衙署,楚擎顿时脑补出了无数画面。 陶若琳身穿一身黑衣,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怀中藏有叛党情报,后槽牙埋着一粒毒药,准备一旦被抓到就自尽身亡,双目坚毅,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躲避着皇协军和二鬼子的盘查… 第271章 真.八龙夺嫡 楚擎随意找了个早点摊子,来的早,摊子刚支起来,就一个老汉忙里忙外,放好凳子后将蒸饼和酱菜端来。 吃了几口后结账,福三说比平日贵了几分钱,一问才知道,京中米粮价格节节攀升,比两个月前高出了三到四成。 楚擎多嘴问了句什么时候能降下来,老头回了句流民走光了就好,流民越多,米粮越贵。 几乎一夜未睡,楚擎的精神还好,回到衙署,想着尽快将这些破事处理掉,一天天担惊受怕的不说,主要是心累。 其实随着最近一系列的事情,楚擎的心态也在慢慢的转变着。 不是李家有问题,而是像李家这种有问题的世家门阀太多太多了,有问题的不是人,而是体制。 除掉一个李家,还有王家,还有张家,一个王八蛋倒下了,一群王八蛋从蛋里孵出来了,制度和环境就是这样。 根据后世的历史各朝各代来看,彻底干掉世家的皇帝只有一个姓武的大姨,真要是这么容易改变环境和体制的话,早就有皇帝这么干了。 楚擎不会去考虑这些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欠的钱还没还清呢。 一想到这,楚擎后悔了,早知道的话昨天不装的那么圆润了,好歹留个几百上千贯。 回了衙署,来到班房,楚擎发着呆,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和福三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二人同时打了个哈欠,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补觉了。 趴在桌子上,楚擎酝酿着睡衣,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了,班房的门被推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出现了。 陶若琳伸着脑袋,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咦,陈言不在么?” “让我开了。”楚擎伸了个懒腰:“现在千骑营是我说了错。” 陶若琳“噗嗤”笑出了声,走进来后四下看了眼:“去萧县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陶若琳走进来后,笑嘻嘻的望着楚擎:“猜对了么?” “宾果。”楚擎打了个响指:“昨天抓到的那个家伙,是从萧县跑出来的,说是萧县旁边的山林里藏了上千个亡命之徒,说不定都是吴王的人,陈言说要去亲眼看看,真要是这么回事,到时候调京营过去围剿。” “这样呀。” 陶若琳脸上没什么异色,坐下后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们做一些正经事情吧。” “正经事?” “是呀,本来就是找你做正经事的,我们去吓京兆府的府尹吧。” 楚擎一头雾水:“吓他干什么?” “平粮价呀,昨日你不是给了我许多银票么,京中最近的米价贵了好多,我要去买,买很多很多给流民,可我又不想让那些奸商占我便宜。” 楚擎深以为然,看看,什么叫会过日子,这就是。 陶若琳笑吟吟的望着楚擎:“省下一些,说不定还剩下不少呢,剩下了,都还给你。” 楚擎霍然而起:“福三,抄家伙,叫齐马仔,杀入京兆府!” “哎呀,慢着慢着,听人家说完。”陶若琳扯住了楚擎的袖子:“好多粮铺都是朝中大人名下的,京兆府尹未必会卖你的面子,等琅琊王来了同去。” “也对。” 楚擎没有让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肯定是得罪人的事,还是让昌老二分担分担吧。 伸了个懒腰,楚擎又坐下了,望着陶若琳古灵精怪的模样,死活想象不出这位小姐姐是如何色…如何为国为民的给吴、于、吴王三个人坑成那个熊样。 “你总是看着人家做什么?” “问你点事呗。”楚擎犹豫了一下:“就是挺难以启齿的,我要是问了,你别生气哈。” 陶若琳不笑了,秀眉微皱,歪着脑袋:“不是好话?” “问点事,就是出于好奇。” 陶若琳咬了咬嘴唇,像是思考,随即点了点头:“问吧。” “就是,你和天子,认识啊?” “对呀,我们相交莫逆,你要是惹恼了我,我去寻天子,他抓你到天牢里打你。” 楚擎翻了个白眼。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天牢多个屁啊,又不是没进去过,连福三都进去体验过。 福三也竖起了耳朵,来了兴趣。 楚擎:“能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吗?” 其实楚擎就是单纯的奇怪,在他眼里,天子一般都是老色批,陶若琳长的这么漂亮,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怎么没收入后宫呢? 还是那句话,在屌丝眼里,谁都是屌丝,在楚擎眼里,干皇帝的肯定都是老色批,不是老色批弄那么多妃子干什么,收集手办呢? 楚擎端起茶盏,装作一副不在乎只是随口问问的模样。 “哦~~~”陶若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想问当初几个皇子面红耳赤死缠烂打争皇位的事呀。”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是想问八龙夺嫡的事。” “对呀,也有人将之称为八龙夺嫡。” 楚擎一脸懵逼。 感情在陶若琳眼里,八龙夺嫡,就是几个皇子面红耳赤死缠烂打争皇位? “不是,大姐,八龙夺嫡,八个皇子龙孙,争夺龙椅,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利,怎么到你嘴里就和一群死孩子撒泼打滚呢。” “我没这么说呀。”陶若琳嘻嘻一笑:“人家说八龙夺嫡。” 楚擎:“…” 陶若琳回头看了眼窗户,压低了声音笑吟吟的:“太上皇夺皇位时,才是八龙夺嫡,当今陛下夺皇位时,很容易的。” 楚擎一脸狐疑:“容易吗?” “我觉着很容易啊,先说太子,太子见到其他皇子想要争夺帝位,本性暴露无遗,威胁太子一党,谁若生二心便是抄家灭门,反倒是寒了臣子们的心。” 楚擎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二皇子呢,最是蠢,带着三十一名禁卫夜入宫中,要太上皇立诏书,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他,谁知在上阳宫中,侍奉太上皇的妃子非是旁人,出自民间,自幼跟随镖师父亲习武,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用的一手快剑身手不俗,太上皇游学时将其纳为王妃,当时二人身穿里衣,妃子用剑,太上皇持刀,片刻就将那些禁卫杀的精光,二皇子被追着跑出了半个皇宫。” 说到这里,陶若琳乐不可支,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都听傻了,这事他知道,但是不知道太上皇的妃子也这么猛,这二皇子,也太der了吧。 太上皇本来就是马上将军,砍人是行家,结果他媳妇更狠,镖师出身,常年押镖走南闯北的,老二去逼宫,逼的还是这两口子,那能不被追的满皇宫跑吗。 “至于三皇子也就是吴王。”陶若琳止住了笑意,把玩着手中的玉镯:“也是个笨家伙。” 楚擎坐直了身体,其他皇子怎么回事,他不是太感兴趣,他就想知道关于吴王的事,倒不是因为现在查吴王,而是陶若琳在这期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算了,先说四皇子吧。” 楚擎:“…” “四皇子也不好说,是天子,说五皇子吧。”陶若琳又乐上了:“五皇子在宫中,宴请四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太子四人,啧啧啧,要说心狠,这五皇子最是心狠,你可知他宴请四位皇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说威胁其他四个皇子吗,说他要当皇帝,谁拦着他以后就灭了谁。” “不是呀,他要在宴席上杀掉其他四位皇子,已是鬼迷心窍失心疯了。”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在宫中,要干掉其他四个皇子。” “不错,那时几个皇子已是杀红了眼,互相都信不过,虽是赴了宴,却约定好将护卫留在宫殿之外,而宴请其他皇子的五皇子,最是心狠手辣,在殿柱后藏了八名死士,准备刺杀四位皇子。” “我去,这家伙太阴狠了吧。” “是呀,所以才说他坏,八名死士都是五皇子的护卫,跳出来后,手持利剑,之后…” “之后四个皇子同心协力制服了这些死士?” “哪里是这般,八名死士,其中三人,是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人,还有二人是太子的人,剩下三人,分别是二皇子、吴王、四皇子的人。” 楚擎傻眼了,彻底懵了,福三都咧开了大罪。 老五叫了八个死士,准备强行干掉其他四位皇子,八个死士跳出来了,完了还…全都是对方的人,特么的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人?! “哈哈哈哈哈。” 楚擎发出了如同炮仗一般的爆笑声。 陶若琳也是浅笑着:“八皇子年方十三,见到几位皇兄争的面红耳赤,想要跑出京城隐姓埋名,深怕被他的皇兄们除掉,七皇子呢,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出了城,结果谁成想,他和八皇子都是在夜间出城,还是在同一日,也都带了数十名护卫,在城北碰到了,却都以为对方是来杀自己的,双方打了起来,互有损伤,各自的护卫带着自家皇子跑回到了宫中,根本不知对方也是要出城躲灾。” 楚擎先是瞠目结舌,紧接着笑的更大声了。 “至于六皇子,自幼身体欠安,得知了两位皇弟在城外大打出手,一问之下才知是误会一场,就将两位皇子请到自己的王府中从中说和,可谁知两位皇子当场又吵了起来,大打出手,二人扭打在地上,六皇子想要拉开二人,也不知是谁推倒了他,六皇子的脑袋无意中撞在了桌角上,自此陷入昏迷,太上皇得知后,险些没将两位皇子打断了腿,最后,喏,四皇子就得了帝位了。” “哈哈哈哈哈。” 楚擎已经笑的和什么似的了,整个人都滑到了凳子下面,笑的前仰后合。 这一刻,楚擎终于明白陶若琳为什么管第二次八龙夺嫡叫做面红耳赤争死缠烂打皇位了,这都是婉转的说了,还尼玛八龙夺嫡,幼儿园小朋友抢小红花都比这个激烈。 第272章 陶家大小姐 楚擎笑了足足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还没说老三和老四的事呢,八龙夺嫡,六个都是丢人的玩意,就老三和老四还在干正事,陶若琳可还没讲这俩人呢。 “吴王和天子呢,他俩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也懒得兜圈子了,老三和老四争夺皇位,事关国朝兴衰天下大势,陶若琳在这个期间,到底…和没和别人行过房? “吴王很笨的,险些被别人利用啦。”陶若琳支着下巴,笑吟吟的说道:“然后我就去告诉他,我说你被别人算计啦,于伏虎和吴世奎想要坐山观虎斗,才没有对你忠心不二呢。” “你怎么知道于伏虎和吴世奎想要坐山观虎斗。” “于伏虎之子告诉我的呀。”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 “他见人家容貌绝色无双,看上人家了牙,他说将来要让我当王妃,我就问他喽,我怎么当上王妃呢,他说吴世奎夺了帝位后,封他爹爹当王爷,他爹爹死掉后,他继承王爷头衔,我就是王妃啦。”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个傻比吧?” “我说男人的话不可信,你要写在纸上,算作我们的定情信物,将来你不认账,我就拿出信物骂你,然后他就写啦。” 楚擎点了点头:“这就是傻比。” “写过后,我交给了四皇子,四皇子看过后,我们都觉着于家不是好东西,最后一拍即合,就要一起除掉于家了。” “那个等一下,你慢点说,是一拍即合,还是一啪即合。” “一拍即合呀。” “那就好。”楚擎微微松了口气:“之后呢?” “之后就就没了呀,就是如此。” “这就完事啦?” “那你以为呢。” 楚擎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小于看上了陶若琳,说以后他爹要当王爷,娶了陶若琳,让陶若琳做王妃,还特么写纸上了,然后陶若琳拿给四皇子看,俩人一合计,得,干掉于家吧,然后…就给于家干掉了? 这小于的谜之操作,真是令人智熄啊。 福三听的不是很明白,插口说道:“于伏虎是东海舟师统帅,会轻易就范?” “为何不会,我让碧华抓了他儿子当人质,四皇子告诉于伏虎,若是不卸了差事,就将她儿子写的书信昭告天下让他身败名裂,并且给他儿子扔到海里喂鱼,之后于伏虎就就范了,以出家为僧的名义,带着他儿子隐姓埋名在柳州鹏城街市口孙府化名孙德当个富家翁。” “地址化名都知道,这叫隐姓埋名?” “是呀,除了我,别人不知晓的,哦对,你们现在也知道啦。” 楚擎:“…” 福三目光有些复杂:“那吴家呢,吴世奎可是宰辅。” “还宰辅呢,吴家最是不堪。” 陶若琳俏面有些发红,微微说道:“吴世奎的长子,其实是他的大夫人与堂弟所生,而吴世奎之孙,则与他的姐姐有…总之这吴家最是不堪入目了,我打探出来后,命人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吴世奎,吴世奎气疯了,便命家将纵马撞死了自己的孙子。” 楚擎目瞪口呆:“这老头可真狠,然后就疯了?” “没有呀,我又命人告诉吴世奎,之前说错了,他孙子与他孙女从未发生过任何难以启齿之事,他杀错人啦。” 楚擎:“…” 福三结结巴巴的问道:“他误以为真的杀…杀错人了,就真的疯了?” “也没疯,我又将消息透露给了他的长子。” “别说别说,让我猜猜。”福三顿时化为名侦探汉尼拔:“吴世奎长子要给他儿子报仇雪恨,要杀他亲爹,没杀成,反被他爹杀掉了,然后吴世奎就疯了,是也不是。” 陶若琳微微一笑:“不是啊,吴世奎的长子知晓其父妄想夺帝位,所以选择隐忍,是我命人告知吴世奎他的儿子要刺杀他,吴世奎先下手为强,又杀了他的长子,然后…我再再再命人告知吴世奎,骗他的,他的长子未有任何动作,他又又杀错人啦。” 福三:“…” 楚擎面色呆滞,咧着嘴,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陶若琳还以为楚擎误会了自己,没好气的说道:“吴家没好人的,长子是怀城知州,因出城时百姓拥堵,挥舞着鞭子抽瞎了一个幼童的双眼,还让马车撞死了一个老妪后从身上碾压过去,其孙更是自幼好色,在城外有一处私密的宅邸,一共十三房姬妾,皆是抢夺的民女,原本有二十一人的,因试图逃跑,都被活活打死了,至于吴世奎,下梁歪正是因上梁不正,作为吴家家主,外朝人人称赞,夸为贤相,殊不知为人心狠手辣,政见不合者,便会编织罪名,不知多少清官与好官命丧他手,都是被编织了诛杀九族的大罪,死在他手里的冤魂,不下百人。”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觉得陶若琳这么做对或不对,他就是觉得这吴家也太der了吧,那吴世奎,得是多老实个人,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信完后,专挑儿子和孙子下手? 实际上并非如此,陶若琳说的风轻云淡,事实上哪能这么容易。 当初陶若琳是收买了吴家一名庶子,利用这名庶子的野心来挑拨离间,为了取信于吴世奎,没少和黄老四打配合,用黄老四和其他皇子的情报交给这名庶子再“汇报”给吴世奎。 吴世奎对其信任有加,加上陶若琳和黄老四暗中谋划顾布迷阵,最后给老吴头玩的不要不要的,直接玩疯了。 “吴世奎此人利欲熏心,所图甚大,想要登基为帝,内有党羽遍布朝堂,外有东海舟师听其号令,八个皇子面红耳赤撒泼打…八个皇子八龙夺嫡时,他便坐山观虎斗,楚公子,你可知当年吴世奎是如何盘算的么?” “八龙夺嫡自相残杀,他渔翁得利。” “是如此,不过他也想好了退路,那便是在京中不得势,就退到东海三道画地为王。” 楚擎瞳孔一缩:“事不可为就去东海登基称帝,割裂昌朝国土?” “不错,而吴王亦是如此,在京中收买大臣将领夺皇位,若是夺不到,便回到涠江以南,登基为皇。”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就是说,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昌朝被分割成了三个国家,东海三道,吴世奎称帝,涠江以南,吴王称帝?” “不错。”陶若琳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若不除掉于、吴二家,昌朝一分为三,中州大乱。” “那吴王最后怎么没去涠江称皇呢?” “我找了呀,我说大笨蛋吴王,你的两个手下耍你的,你还不知道吧,笨死了,你要是敢回涠江称帝,我便将你们的信件和他们的信件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笨蛋,笨蛋当天子,人家会服你才怪。” 楚擎咧着大嘴:“他没当场弄死你?” “气坏了,要杀我,然后被碧华一脚踹倒在地上,我们两个放了把火就跑啦。” 楚擎:“…” “我厉害吧。” “牛逼!”楚擎面色复杂的问道:“你为什么会选四皇子?” “矮子里面拔将…额,四皇子文韬武略乃是一代明君,自然要协助于他了。” 楚擎没敢接口。 他听出来了,八个皇子都不咋地,挑老四,那是因为老四可能是唯一可能正常点的玩意了,反正比其他七个强,但是应该强的有限,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想到了昨日在城南之事,楚擎正色道:“所以你才说出那番话,天子当年对你说,昌家人,定会善待天下子民,天子会如此,他的子孙亦会如此。” “是啊,天子是承诺过我,他说,他一定会善待天下人的。” 陶若琳将玉镯套回到秀臂上,展颜一笑:“太上皇登基时,天下大乱,陶家也曾背井离乡过,我与爹爹走散了,和妹子成了流民,足足月余,郴州、广南、幽州,一路乞讨,流民看出了我非是寻常人家,对我和妹子以及碧华三人百般照顾,在山上摘了果子,都是擦干净才给我吃的,我和四皇子说,他要是登基了,要善待百姓,要是流民越来越多,他便是食言而肥,他食言而肥,我一定去帮别人,帮别人夺了他的帝位。” 楚擎和福三二人,双双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丫头,居然能活到今天! 第273章 京兆府 楚擎觉得昌朝真的是没救了,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天天串闲话来挽大厦之将倾? 还有这八龙夺嫡,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觉得挺可乐的,现在知道全部实情了,作为一个昌朝人,他都觉得有点丢人了,这什么玩意啊,尸山血海呢,宫斗呢,激情澎湃呢,什么也没有,有的是巧合,是怂包,是误打误撞,极为戏剧化。 原本哈哈傻乐的楚擎突然注意到了同样笑着的陶若琳,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苦涩,不明显的苦涩。 楚擎止住了笑意。 人们总是对所有事都有着一个固有的印象,所有的天子,都是威严的,皇权争斗,都是血腥的,官员夺权,都是残酷的,等等等等。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不是,至少不全部是这样。 多数人,对皇室争斗的认知都是通过影视作品。 影视作品就是这么描述的,真要是去拍哪个皇子拎着板砖去哪个王府骂娘去,也没收视率啊,观众去物业门口看好不好,还是立体3d的。 历朝历代的皇子,皇室成员们,真的如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么冷血残酷吗? 楚擎无法下断言,他只知道,某些特殊的工作,或许会改变大部分人,但是绝对不可能改变所有人。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当一个喜欢笑的人,讲述一件残酷的事情时,总会风轻云淡,总会轻描淡写,总会笑着说,笑着隐藏着心酸和眼泪。 楚擎不想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他知道,陶若琳这样女人,永远都会笑嘻嘻的,笑嘻嘻的,怎么会讲出令人心酸的故事。 昌老二来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的。 天子金口玉言,说不让他上午来他就不能上午来,只能中午来。 一听说要去吓唬京兆府府尹,昌贤有些犹豫。 可一听说城内米粮涨价而京兆府不去平价,昌贤来劲了。 他现在就对流民的事上心,只要能帮助流民,别说吓唬京兆府府尹,就是带着禁卫过去给京兆府拆了他都敢干。 因为昨夜,他见了太子,将流民的事说了一遍,三观极正的太子发话了,流民也是民,是民就是昌朝的百姓,现在是他爹黄老四的子民,将来是他昌喻的子民,谁欺负他未来的子民,就是欺负他昌喻,老二,上,给大哥我搞他们! 带着童归等禁卫,一行人直奔京兆府。 到了门口,福三吆五喝六的叫了一声,京兆府府尹马睿来到门口迎接。 弯腰施礼,马睿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嘴里却暗暗发苦,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昌贤旁边似笑非笑的楚擎。 风水轮流转,半个月前,楚擎身陷京兆府大牢,不过他也没吃亏,差点给京兆府大牢点了,反倒是府尹马睿担惊受怕了一日,回到府中还被陈言拿刀架脖子上威胁了一通。 之后马睿还暗自寻思来着,那蒙面人究竟是谁,狗胆也太大了,直到昨天他明白了,那可不是狗胆包天吗,自己给千骑营副统领关了,就来一个蒙面人,那都来少了。 从品级上来讲,京兆府府尹是不需要怕千骑营副统领的,可这是理论,实际上,朝臣哪有不怕千骑营的,毕竟这群家伙无孔不入,就是靠偷听和打小报告活着的,鬼知道了解多少大臣们见不得光的事。 “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马睿直起腰,脸上陪着笑,暗暗猜测着千骑营副统领和四皇子跑他京兆府来干什么。 昌贤背着手,不吭声,楚擎开口了,笑呵呵的:“亲爱的马睿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马睿讪笑着:“多日不见,楚统领风采依旧,难怪处变不惊翻手云雨,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得罪,多有得罪,那日之后,本官还想着去楚府之中登门请罪,奈何忙碌,每日太过忙碌啊。” 站在楚擎身后的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大人自然是忙碌的,要忙着平京中米价。” “平米价?”马睿闻言一愣。 “不错。”昌贤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爽:“往日一斗米不过五文钱,如今却攀升至七文不止,京兆府这差事是如何做的。” “殿下,此事非是京兆府的责任,米面铺子与仓房,都是商贾之事…”马睿微微看了眼楚擎:“即便是平价,也应户部出面才是。” “推责任是吧。”楚擎斜着眼睛说道:“拿几十年前的老黄历说事呢,特殊时期,户部是对有些民生必需品定价是不错,但是管理京中商铺是归京兆府管的吧。” 来的路上,楚擎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了解过后,楚擎只能给大昌朝三十二个赞了,就这些律法、税法、管理商贾之类的相关规定,就四个字,一团乱麻,稀里糊涂,处处漏洞,啥也不是。 最早的时候,朝廷是不干涉民间商贾商品买卖定价的,可这群商贾总是发国难财,天灾人祸的时候坐地起价,尤其是民生相关的必需品。 朝廷一看这也不行啊,估计也是一拍脑子想出了个办法,户部定价,什么商品卖多少钱,高了就是触犯昌律。 看样子是遏制了商贾的恶性,可实际上户部官员哪里懂什么市场需求和饱和度这种事,你可以要求人家卖多少钱,但是你要求不了人家干不干这个行业。 结果显而易见,商贾一看干这个不挣钱,那就换一个,然后就导致市场缺失了,没人去做,就好比木料,定价很低,没赚头,商贾不干这买卖了,也就导致木料有价无市,反而滋生了很多“走私”行业,类似于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搞到后来,朝廷一看这主意出的是稀碎,慢慢管的也就宽松了,户部也懒得插手这种事,但是遇到特殊时期,就比如大量流民聚集时,也会象征性的控制一下粮商出粮价格。 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你户部不是不让我们商贾坐地起价吗,没问题,我们不卖了,就屯着,爱咋咋地,就因为这事,户部天天挨喷,到后来索性也就不管了。 陶若琳之所以说来找京兆府尹,其实和昌律无关,而是和实际情况有关。 按照管理权限来讲,京兆府对京中的商贾和商队是有管辖权的,在哪开铺子,在哪卖,卖的是什么,都需要来京兆府报备,京兆府核查之后盖了印章,商贾才能进行买卖交易,如果京兆府不让你干,你连根毛都卖不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你正卖着呢,但是京兆府不想让你卖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直接滚犊子。 事实上是这样,看似不讲理,可士农工商,大家都瞧不起商贾,商贾没人权。 不过这还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能做商贾的,背后都有靠山,大多是世家门阀的旁支,所以京兆府从来没为难过京中的商贾,因为怕得罪人。 今天楚擎一行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马睿得罪人的。 第274章 平价,平心 连衙署都不进,可谓是丝毫面子都不给马睿。 昌贤冷着小脸,和谁欠他几个玩具似的。 楚擎直视马睿,笑的很玩味。 “此事,此事本官做不了主啊。” 得知了对方来意的马睿头大如斗:“京兆府是管着京中铺面不假,可这粮米定价一事,非是本官职责之内。” 楚擎耸了耸肩:“不降价,那就全封了。” “啊?” 马睿吓了一跳,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疯子:“楚统领是说玩笑话?” “你猜。”楚擎收起了笑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是和你玩笑话的样子吗。” 楚擎又指了指昌贤:“你再看琅琊王,像是没事闲的蛋疼跑来找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马睿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京中米粮铺子少说也有二十余家,哪个身后都有靠山,不是朝堂大臣就是世家门阀,这要是强行封了,他这京兆府府尹也是干到头了。 苦笑了一声,马睿没有看向昌贤,而是看向了楚擎,脸上那种无奈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敢问,楚统领平米价,是为流民?” “不错。” “可流民哪里来的钱财购买米粮。” “我出。” 马睿也是消息灵通之辈,顿时联想起昨日楚擎在泰安坊挨家挨户“抢钱”同时附赠修房子的这件事。 “倘若以关张为由要挟那些商铺,他们依旧不降价,又该如何。” “那便让他们…永远不要开张了。” 马睿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统领可知那些商贾背后都是何人,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这么做,这京中,怕不是又要再起风雨。” 楚擎面色平静,没有开口。 犹豫,他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如果他还是那个小小的署丞,是工部左侍郎之子,哪里来的风雨,一群大佬随意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可现在,他是千骑营副统领,是朝臣忌惮的千骑营的副统领,代表的是宫中,是天子,正是因为如此,一旦使用近乎暴力的手段去处理这件事,各方势力势必也会进行反击,马睿所说的“风雨”,并不是危言耸听。 见到了楚擎脸上的犹豫之色,马睿的口气带着几分复杂:“楚统领,我马睿马志灵,为官,也有二十余载了,本官敬佩你,敬佩你的德行,敬佩你为流民甘愿与朝臣和世家为敌,可许多事,非是一腔血勇后便能功成身退,往日,米粮不过五文,如今,七八文,不假,便是购得百石,千石,万石,又能多花费多少,只是因这万贯钱财,楚统领便要和不知多少世家门阀为敌,如此做,值么?” 楚擎依旧沉默了,脸上的犹豫之色,更浓。 是啊,马睿说的不错,为了少花钱,在本来就和李家不死不休的争斗前提下,继续交恶得罪大臣和世家门阀,真的值得么,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命丢了呢? 叹了口气,楚擎拱了拱手,没说话,却也表达了态度,他受教了。 马睿说的这一番话,他听进去了,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一个很简单,很好选择的选择题。 就连昌贤,也是退却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就为了区区几千贯钱,成为了众矢之的,不值得。 “楚大人。” 白皙的手臂扯了扯楚擎的袖子,楚擎转过头,看向面容平静的陶若琳。 “楚大人,你想要一个理由吗?” “理由?”楚擎面带困惑:“什么理由。” “一个让你凭着一腔血勇难以功成身退却依旧执意如此的理由,要听么?” 楚擎皱着眉头,不是很懂。 “你若想听,我便给你一个理由,听过之后,无论做与不做,我都不会看不起你的,要听吗。” 楚擎还是不懂,却点了点头:“你说就是。” “我们,平的不是粮价,而是心,流民与百姓的心,朝臣与世家门阀的心。”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向往:“当有一天,更多的流民聚集在城南时,他们会知道,米价,不会涨,因为他们知道,京中,有一个叫做楚擎的大人,惩治了恶人,惩治了商贾,这些恶人,这些商贾,不敢坐地起价,当有一天,更多的流民聚集在城南时,商贾与世家门阀,不会坐地起价,因为他们知道,京中,有一位千骑营副统领,这位叫做楚擎的副统领,会惩治他们,惩治不给流民米粮的任何人,我们平的,不是今日的米家,而是心,今日流民的心,明日流民的心,未来,流民的心,这便是理由。” 话音落下,楚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释然的笑容。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陶若琳吐了吐舌头,笑吟吟的说道:“你若转身离开,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你若去做,这一次,我陪着你,不会像上次那般坑害你了,我,陶若琳,太子少师府邸陶府大小姐,与你楚擎,一起平价,平心。” 昌贤激动的小脸通红:“还有我,还有本王,大昌朝二皇子琅琊王昌贤,本王,也要平价,平心!” 童归后退一步,一甩刀鞘,单膝跪地:“琅琊王,殿下,贤!” 二十余名禁卫齐齐单膝跪地:“琅琊王,殿下,贤!” “马大人。”楚擎转过了身,望着苦笑连连的马睿,轻声道:“大人刚刚说,若是平价,便会掀起京中风雨,不错,是风雨,狂风暴雨。” “是啊,楚统领,当真考虑清楚了?” “马大人说的不对。”楚擎拽下了腰间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望着上面的长箭刻绘,缓缓说道:“非是我楚擎要掀起京中风雨,而是,我楚擎,便是这京中的狂风暴雨!” “好!”马睿后退一步,正了正衣衫,弯腰施礼。 “人来,取京中米粮商铺名册,交由楚大人,人来,取纸笔,本官,即刻书写奏折,上书天子,奏,京中不法商贾,人来,书写文书,京兆府委千骑营,彻查不法粮商!” 楚擎弯腰回礼:“谢大人。” 陶若琳望着楚擎的背影,双目神采连连。 第275章 米与面 众人离开了京兆府,福三怀揣着商贾名册。 楚擎则是望着窗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关于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无法忍受的,不是这个世道,这个该死的世道,而是他自己,无法忍受自己,无法忍受自己的软弱,无法忍受自己的委曲求全,这些,才是他无法忍受的。 平心,平流民的心,平商贾的心,又何尝不是平复了他那颗总是躁动不安狂跳不止的心。 他愿意去做对的事,可以去做对的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对的事,正如他老爹楚文盛那般,宁愿得罪天子,也要拿出钱财救济灾民。 收回了目光,楚擎看向陶若琳:“谢谢你。” 陶若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去问楚擎为何道谢,她只知道,楚擎眉宇间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阴霾,在转身离开京兆府时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氏米仓,楚擎等人的第一站。 叫做李氏,又是第一站,自然不是随意挑选的,李氏米仓的背后东家,正是李府,李家二少爷李林名下。 二十余名禁卫快步跟在马车后面,到了坐落于南市的李家铺面后,童归走上前打开了车门,楚擎第一个走了下来,昌贤、陶若琳、福三依次而下。 铺面开在南市,肯定不是卖给百姓的,而是大量卖给其他商贾,其他商贾再转手卖到北市或者是下县,中间商赚了一些差价,分销商再去卖给真正有需要的人,比如流民,以及想要救济流民的人,分销商抬价,中间商抬价,源头,正是抬价的米商。 一行人浩浩荡荡,已是惊到了铺面的掌柜,第一时间跑了出来,见到禁卫装束后,跪在门外。 禁卫几乎是不离开皇宫区域的,一旦离开也不会佩刀戴甲,除非是护卫皇室成员出宫。 对皇子行礼也是有说道的,地方官员分品级,品级低的跪,双膝跪地,品级高的行礼,武将则是单膝跪地,品级高的也分场合,不过百姓肯定是要下跪的,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地点,都要跪。 楚擎接过福三递过来的商贾名册,微微扫了一眼,居高临下的望着掌柜的:“你叫胡广才?” “是是,回大人的话,小人便是胡广才。” 伙计们也出来了,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十来个,一看这架势也是下坏了,老老实实的跪在了胡广才身后。 胡广才大腹便便,四十岁上下,五官平凡,样貌平平无奇,是真的平平无奇,不是丁鹏那种平平无奇。 “我叫楚擎,人称恶势力修改液,户部署丞只是我的爱好,我的真实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最近家里饭量比较大,我想买点粮,行么。” 胡广才抬起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千…千骑营?” “不错,有问题吗?” “买…买粮?” “是。” “小…小人做不了主。”胡广才汗珠子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小人只是…只是个商铺掌柜的,做不了主哇。” 能在南市做生意的,还管着这么大粮仓,不是傻子,即便不知道自家二少爷和楚擎都快把脑浆子打出来了,可一听这话,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对劲,千骑营副统领带着皇子和一群禁卫来买粮,这不是扯淡呢吗。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胡广才的脸上。 楚擎这一个大耳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胡广才抽倒在地。 其实楚擎有很多恶趣味,但是绝对不包括刁难一个“普通”的掌柜的。 这一巴掌,可谓是含恨一击。 根据千骑营的调查,京中第一个抬高米粮价格的就是这家李氏米仓。 李家早就在流民来到京中之前就提前得到了风声,私下大量收购米面囤积,等流民聚集到城南后开始高价放粮,卖给救灾的户部,卖给城中一些想要救济流民的人们,卖给真正需要粮食的人。 一把将胡广才拽了起来,指着漆红的招牌,楚擎冷笑道:“死胖子,来,告诉本官,那四个字,是什么!” 捂着脸的胡广才早已是吓的瑟瑟发抖:“李…李氏米仓。” “那你再告诉告诉我,你是谁。” “李氏米…李氏米仓的掌柜。” 楚擎一把甩开了胡广才,眯起了眼睛:“这里是卖米的,你是掌柜,我来买米,你告诉我,你做不了主,那我去找谁,不找掌柜的,老子去找种地的百姓?” 最近找茬已经找出经验的昌贤一挺胸脯:“你胆敢戏耍本王!” 童归狞笑一声,摁住了刀柄。 “没了,没了没了。”胡广才跪倒在地连连祈饶;“小人不敢,不敢呐,仓中没粮,没粮了啊,小人不敢戏耍殿下。” 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 福三点头会意,抽出了腰后的短刀,冲着胡广才的心口就要捅进去。 楚擎吓了一跳:“卧槽,你等下,你干嘛。” “少爷您不是要弄死这狗日的么。” “我特么让你去后面看看,能不能找出米来。” “您早说嘛。” 福三将短刀别了回去,满脸不情愿的进入了铺面里。 楚擎一脸后怕,以后还是别玩什么眼色或者手势了,福三本来脾气就不好,完了智商还低的令人发指。 蹲下身,楚擎拍了拍胡广才的脸蛋:“找出一粒米,我剁你一根手指。” 好人,谁会跟着李家混。 或者换一句话说,心地良善之辈,李家会提拔他当一个铺面的掌柜吗? 要知道单单是这段时日几波流民来来往往,光是李家的米粮铺面就赚了何止万贯钱财,和“李”字沾边的事,或人,就没一个好的。 福三跑出来了,面色阴沉,楚擎微微一愣:“没找到米?” 福三摇了摇头。 楚擎满面失望:“一粒米都没有?” “没有。”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看向胡广才:“米呢?” “早就发卖了,没有,真的没有啊,大人,小的哪敢胡说。” 满面不甘的楚擎一挥手:“走,下一家!” 众人都是无奈至极,气势汹汹的来,结果毛都没弄到一根。 快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叫李氏米仓,结果一粒米都没有,靠。” 福三跟着骂道:“谁说不是,一袋米都没有,光堆放了数百袋面粮。” “什么玩意?”楚擎一脸懵逼的回过头:“没米,有面?” “是啊,都在库仓里堆着呢?” “你不是说一粒米都没有吗?” “是没有啊,只有面粉。” 楚擎:“…” 福三很无辜,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米,只有面粉。” 楚擎气极,一挥手:“给我揍!” 童归等禁卫二话不说,都是气的够呛,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福三。 楚擎连忙叫道:“谁特么让你们打福三了,让你们揍那掌柜的,敢耍我…还有二皇子,打他!” 禁卫们还是二话不说,回头冲了出去,围着胡广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昌贤呲牙咧嘴的叫道:“给本王往死里打!” 胡广才顿时被淹没在了大脚丫子中,捂着脸还搁那求饶呢。 “是没米,是没米呀,别打啦,小人真的没米…” 陶若琳站在气呼呼的楚擎背后,笑颜如花:“倘若楚公子不瞒这个世道,那么,便来重新制定这个世道的规则,我帮你。” 楚擎转过头,凝望着陶若琳,许久,许久。 第276章 强买 楚擎带人离开的时候,李氏米仓库房内囤积的面粉都被搬空了,留下了一地狼藉,以及满脸鲜血鼻青脸肿的掌柜的。 福三去北市雇了不少人拉着车,童归亲自和五个禁卫押送这些面粉前往城南。 楚擎没付钱,打的欠条,上书,今赊李家米仓面粉二百一十五袋,赊‘面’人,千骑营副统领。 光写官职,没写名儿,陶若琳提醒的。 打了人,赊了账,楚擎还让人通知京兆府将铺面给封了,理由让京兆府自己编。 想要驱散黑暗,首先要融入黑暗。 昌朝就这点好,你和我讲理,我就给你讲法,你要是和我讲法,那我就跟你讲理。 讲法,大不敬之罪,耍人家心地单纯的二皇子,封你铺面怎么了。 讲理,你抬高米价,流民都没米吃了,封你铺面怎么了。 京中大大一共二十余家铺面,一家一家封,一家一家买,一下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最终楚擎决定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楚擎带着福三和几个撑场子的禁卫,打着千骑营副统领的名义,去各个铺面找茬,同时买米,然后封店。 昌贤和童归等人,仗着二皇子的身份,同样去各个铺面找茬买米封店。 双方尽量花最少的钱,找最靠谱茬,封最多的店。 至于陶若琳,让碧华回庄子叫上庄户们去城南,到了城南汇合后开始发放粮食救济灾民。 楚擎是个怕麻烦的人,既然要化身狂风暴雨,自己不会先从小欻欻开始弄,直奔城北的一家铺面。 这家铺面不是京中最大的,但基本上可以说是背景最硬的,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因为其东家是南宫府,大昌朝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的南宫。 铺面叫做周记,南宫玺的大夫人姓周,所以这买卖是宰辅夫人名下的,坐落于北市入口处,门脸不大,后面是一处仓房,楚擎到了的时候,路过的百姓远远散开,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普通京卫身穿红色甲胄,只有宫中禁卫才穿黑色,而且京卫的佩刀也只有一把,禁卫则是一长一短两把,长刀在左,短刀在右,每十二一伍,六人持刀,四人持盾,二人持弓,标准的禁卫配置。 楚擎看都没看一眼暗暗猜测自己一行人身份的百姓们,大步而入。 京中二十余家米粮铺子,都有靠山,楚擎既然要做这件事,自然不能有选择性的去针对,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不说一视同仁,至少让天子和京中人知道,他楚擎,的确是要平粮价,为百姓而平粮价。 关于这件事,楚擎已经想好了,他可以接受被世家门阀攻讦,接受被朝臣弹劾,唯独,接受不了天子给他推出去背锅,如果天子责罚他了,他将会带着老爹一起辞官,凑一些钱,跑去距离昌京最远的地方,逍遥一辈子,远离京城,远离朝堂,一个天天说自己是天下人君父的家伙,不在乎自己的子民,这样的老板,没必要跟着了。 铺面不大,放了几个米缸在两侧,一个伙计一个掌柜,年岁也不大,都是二十岁出头,二十一二的模样,伙计穿着布衣擦拭着米缸,掌柜的身材消瘦,国字脸,仰着脑袋靠在木凳上睡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掌柜的明明是个商贾,却穿着一身儒袍,柜台上也放着一本手抄的《尚书》。 见到有人来了,伙计刚要开口,一看楚擎身后跟着的福三和一众禁卫,吓了一跳。 掌柜的也听到了声音,睁开眼睛,拧着眉站起了身。 “这位…大人是?” 掌柜的倒是处变不惊,站起身后迎了上来,施了一礼后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见到对付只是施礼而不是下跪,楚擎乐了:“你是读书人?” “学生南宫平,大人是?” “姓南宫?”楚擎似笑非笑,随即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腰牌:“我,千骑营副统领,买粮。” 南宫平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却不像之前碰到的那个胖掌柜似的,吓的屁滚尿流。 “买粮,千骑营买粮?” 楚擎点了点头,随意打量一番:“所有的粮,我都买,现在就要。” “您要买多少?” “全买,有多少要多少。” 南宫平摇了摇头,故作歉意的说道:“这位副统领大人,还望海涵,粮仓无粮。” “不卖呗?” “非是不卖,而是无粮。” “好的。”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随即又连忙补充道:“别捅他啊,让你去库房看看。” 福三觉得有些丢脸,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您打个眼色就行,不用说,小的又不傻。” 楚擎:“…” 南宫平倒是没阻拦福三,而是眉头皱成了川字:“这位大人要强买?” “别这么说。”楚擎靠在了柜台旁,抱着膀子:“你是卖粮的,我是买的,怎么能说强买呢,不过听这话,你这库房里有粮。” “有又如何。” “既然有,就卖我吧,要是不卖,可是不给千骑营面子哦。” 南宫平竟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学生哪敢不卖千骑营,大人说笑了。” “你这人真逗,刚刚还说没粮,现在又说有了。” “只是怕大人买不起。” 楚擎闻言,笑意更浓,果然是南宫家,见到千骑营的人居然丝毫不带怕的。 福三走了回来,满面激动:“少爷,好多粮,好多粮啊,堆了半个库房。” 南宫平回到了柜台,脸上毫无惧色,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一斗,二十文,千骑营,买的起?”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斗二十文?” “不错,一斗,二十文。” 楚擎满面错愕。 对方的嚣张倒是令他不意外,毕竟是南宫家的人,这家伙又是读书人,还姓南宫,不怕千骑营,甚至不给千骑营的面子,也不是怪事。 可这粮铺,竟然生生将价格提了四倍! 要知道即便是流民最多的时候,京中那些黑心的商贾也不过是翻了一倍到两倍罢了,谁也没敢说提了四倍! “本来吧,想和你讲道理,可你非要挑战极限。” 楚擎冲着身后的禁卫们努了努嘴:“打,砸,抢,上!” 禁卫们就等这句话呢,顿时扑了过去,让南宫平也淹没在了大脚丫子下面。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叫做南宫平的读书人,处变不惊,见到冲上来的护卫,后退一步,蜷缩在柜台里,还知道双手抱头,看那架势,熟练的让人心疼,明显不是第一次被圈踢了。 第277章 打错人 楚擎并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对方都有恃无恐的当着千骑营的面将粮价抬高了四倍,不打一顿都对不起人家如此嚣张的态度。 铺面本来就不大,柜台还是实木的,禁卫没有达成圈踢的成就,倒是给店砸了,随即开始进去搬粮。 南宫平挨了好几脚,脸上全是脚印子,身上也是如此,躺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楚擎抱着膀子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欠教育。” 南宫平喘匀了气,也不站起来,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楚擎,怒极反笑:“千骑营,好,好,你若不打死我,我今日回到府中定会知会叔父大人!” “叔父?”楚擎蹲下身:“你叔父就是宰辅南宫玺,对吧。” “是,副统领,好个副统领,叔父若不找天子弹劾你一本,我南宫平若不找你千骑营讨个公道,枉为人!” 楚擎都懒得和对方浪费什么口舌,站起身轻轻踹了一脚南宫平的肋骨,后者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快点搬,搬完之后通知京兆府,给这黑店封了!” “你敢!”南宫平目眦欲裂,竟然直接爬了起来,刚起身就被楚擎一脚踹在了小腿上,又跪地上了。 失衡跪倒在地的南宫平和疯狗一般,抓住了楚擎的小腿,张嘴就咬了上去。 楚擎猝不及防,被一口咬在了小腿上,闷哼一声。 福三面色大变,一脚踹了上去,谁知这南宫平却是死活不撒手,也不松口。 这次轮到楚擎疼的龇牙咧嘴了,几个禁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疯狗一般的读书人拉开。 楚擎指着南宫平,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本来想说继续打来着,可转念一想,对方毕竟姓南宫,这事闹大了,自己可以说是受京兆府委托查封抬价的铺子从而救济灾民,可要是出了人命的话,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给这疯狗绑起来!”楚擎咬牙叫道:“赶紧将粮搬走,雇一些百姓,将粮都拉到城南送到流民那里去。” 禁卫们望着楚擎破破烂烂的裤脚,想笑又不敢,应了声是,各自忙上了。 “慢着!” 南宫平突然面色微变,肿起的眼睛望着楚擎:“你抢粮,是为给流民?” “少在这栽赃啊,什么抢粮,本官是买…是来赊粮的。” 楚擎低着头挽起裤脚,发现小腿上有个大大的压印,这小子的还牙挺齐。 对方也就是姓南宫,若不然,楚擎今天高低让福三打碎这家伙的满嘴牙。 “你拿粮救济灾民,不怕有人记恨你?” 南宫平被摁在地上,努力的抬着头,望着楚擎。 楚擎坐下继续查看“伤势”,冷笑道:“真要是怕你们南宫家和什么宰辅,本官能站在这里。” 低头看向南宫平,楚擎满面不屑:“还尼玛宰辅,也是个吸食人血的狗东西,回去告诉南宫玺,这话,老子说的!” “你…你真是为了救济灾民!”南宫平面色莫名,带着几分狐疑:“昨日你这千骑营副统领寻了不少朝臣讹诈钱财,也是为了救济灾民?” 楚擎看向福三:“看着没,什么叫读书人,这就是,泼脏水泼的这个遛啊,明明是修房子,非说我讹诈钱财。” 福三傻了吧唧的说道:“昨夜您不是也这么说吗,多讹一些给流民们买粮。” 楚擎:“…” “真是如此!”明明挨了打,南宫平却突然露出了喜色:“窖中,地下窖中还有酱菜,一并带去城南,一并带去。” 楚擎愣住了:“地窖有菜?” “不错,酱菜,存放不少酱菜,还有一些陈米及绿菜,钥匙,钥匙就在柜里。” “不是。”楚擎站起身走了过去,满面不解:“你跟我玩什么把戏呢,演浪子回头呢?” “大人不是要救济灾民吗。” “嗯呢,咋滴。” “那就一并带走,柜中还有二十余贯,统统带走。” 楚擎看向福三:“这家伙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福三满面嫌恶:“讨打的贱骨头,刚刚还说二十文,挨了顿打反倒是老实了。” “非是二十文,卖你等是二十文,卖百姓是三文的。” “什么意思?”楚擎一头雾水:“你卖百姓是三文钱,糊弄福…糊弄傻缺呢?” “是如此。”南宫平努力的仰着脑袋解释道:“大人,真是如此,学生不知你要救济灾民,这才有意隐瞒,我南宫家的粮铺,遇灾情流民时,往日五文钱出粮,便会变成三文,乃至两文,不过只卖百姓,不卖商贾与其他粮铺。” “真的假的。”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连忙对福三说道:“上外面打听打听。” 福三也是懵了,半信半疑的跑了出去。 楚擎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信了五六成,因为对方没忽悠自己的必要。 可要是没忽悠自己的话,人打了,店砸了,还给粮抢了… “他娘的!”楚擎突然站起身,一指南宫平,气呼呼的叫道:“就算你们南宫家行善,那也不能咬人啊,你不咬人,能砸你店吗,以后多注意啊,这事今天就算过去了,本官大人不记小人过。” 南宫平傻眼了。 不是你先砸的店我才咬你的么? 楚擎扭过头,心思复杂,患得患失的。 要是福三确定了对方说的是实话,那情况就很尴尬,所以他又不是太希望南宫家是积德行善。 可实际上,楚擎又很希望百官之首的尚书令宰辅,真的是一位好官,因为他对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 片刻后,福三回来了,对楚擎微微摇了摇头。 楚擎叹了口气:“他果然骗我呢。” 冷笑着看向南宫平,楚擎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打断这家伙的狗腿!” 福三面色大变:“少爷,不可啊,这是个好人。” “好人?” “是啊,外面百姓都说,这东家心善,白日卖粮,晚上发粮,是好人呐。” “那你刚刚怎么还摇头呢?” “小的是想说,咱们打错人了。” 楚擎:“…” 第278章 不善宰辅的善 楚擎亲自给南宫平扶了起来,满面歉意。 南宫平身上全是大脚印子,起来后根本没搭理楚擎,跑到后面,指挥着一群老脸发红的禁卫们去地窖里抬酱菜坛子。 楚擎问了一下福三,了解情况后,脸上难得流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根据福三所说,这周氏米铺可谓是有口皆碑,北市的百姓都知道这家铺子。 如果百姓知道这周氏铺子是当朝宰辅家里开的,说不定还有买名声装好人的嫌疑,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百姓根本不知道这家铺子和宰辅有关系,只有京兆府和一些朝堂上的大人们知道。 周氏铺子也的确如南宫平所说,不卖“同行”,再一个“同行”们知道东家是谁也不敢买,铺子开在北市,也只卖北市的百姓。 要知道流民来了这么多,持续了这么久,也间接影响到了京中的百姓,一个是导致米价上涨,一个是导致劳动力增长,也从而让北市百姓的工钱下降了不少。 早在流民刚聚集的时候,南宫平也带着店里的伙计去城南给流民们熬上一些粥水,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道,杯水车薪,所以每日要做的事就是在店铺里待着,米价没涨过,反而降过,但是有规矩,一个百姓只能买三斗。 常年在北市混,南宫平也不是傻子,对方是不是百姓他一眼能看出来,真要是谁想占个便宜什么的,也会被其他北市百姓给举报甚至打骂,总之,这善事就是默默的做着。 粮和酱菜都搬完了,楚擎望着鼻青脸肿却乐呵呵的南宫平,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南宫家的粮食哪来的? 南宫平给了个答案,楚擎顿时对南宫家,对当朝百官之首南宫玺敬仰的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南宫家和李家差不多,比大多数人提前知晓了流民要来京中,所提提前大量收粮,甚至是高价收粮,然后囤积,等到流民聚集后再低价发卖。 楚擎老脸通红,冲着南宫平施了一礼,也没想刚刚那般说颠倒黑白非说对方是先咬他的。 “南宫掌柜的,是本官错怪于你,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就是赔个不是的意思,我还以为京中所有粮铺都在赚黑心钱,所以想着见一个封一个。” “楚大人你竟要…”南宫平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大人莫要自责,大人一心为民,学生佩服,受奢一拜。” 南宫平收起笑容,行了个大礼。 楚擎有些纳闷,奢是谁,对方不是叫南宫平吗。 南宫平明显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一看店里毛都没剩一根,带着伙计跟禁卫走了,非要去城南跟着出一把力气。 楚擎望着残破不堪木桌上的《尚书》,心中对读书人的印象有些改观了,对这位南宫平,也是充满了好奇,姓南宫,肯定是宰辅的亲戚,称南宫玺为叔父,基本上就是南宫家嫡系后辈了,却甘愿在北市铺子里当个商贾掌柜的,而且还行着善事。 回到了马车上,楚擎长了记性,让福三回千骑营一趟,叫几个探马跟着。 其实这事挺失误的,楚擎根本没想到京中竟然会有周氏这样的粮铺,所以只是拿着名册找茬,想着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是带着千骑营的人马,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个误会了。 到了第三家粮铺,楚擎没敢轻举妄动,直到江月生亲自来了后,确定第三家粮铺的确是抬高粮价后,这才进去找茬。 没什么新意,进去说买粮,对方一听说是千骑营副统领,还说什么代他家老爷结个善缘,不要钱,统统拿走就行。 楚擎一听这话,还挺开心,见到对方这么识趣,也就没砸没封,结果福三到了后面仓库一看才见到,就特么五袋大米,还是陈米。 这给楚擎气的,抓着掌柜的脖领子就问道,他千骑营副统领的善缘,就值五袋陈米,连一贯钱都不到? 掌柜的吓的够呛,最后被楚擎“引导”了一番后,开窍了,写了个“欠条”,王氏米铺欠千骑营米面三千斗。 回到了马车上,楚擎带着大家去第四家,同时也问了一下关于周氏粮铺的事。 江月生一听双方闹了个误会,哭笑不得,缓缓将千骑营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还是那句话,朝堂无圣人,哪怕是宰辅,同样如此。 南宫家是岭北世家,传承三百余年,不过算不上是国朝顶级那种世家门阀,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南宫玺是鸿胪寺寺卿,那时候就坚定的跟着太上皇混。 太上皇登基后,南宫玺成了吏部尚书,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一眼就相中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然后四皇子登基了,朝堂大清洗,加上上一任宰辅吴世奎疯了,南宫玺一跃成为了当朝宰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南宫玺这个人很复杂,先说当官方面,当鸿胪寺寺卿期间,出了名的强硬派,曾放言过一句话,昌朝男儿目光所至,皆是昌地,昌朝军卒行至之处,皆是昌土。 大致意思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什么北侧凉戎、东侧东海另一头的瀛岛、南侧番蛮,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打到灭国,对别国来使也是极为强硬,一点都不像是个讲究中庸之道的读书人。 成为吏部尚书后,也不负责邻国的事了,太上皇假借他手铲除异己的同时,南宫玺也在铲除政见不合者。 到了四皇子登基后,朝堂第二次进行大换血,南宫玺依旧如此,他看不顺眼的,看他不顺眼的,全都调任弄出京城或者将其官袍扒下去。 用江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在朝堂之上,南宫玺可谓是心黑手辣,没有像其他大人那般搞什么结党,可所有大臣都怕他。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什么好官,可实际上,根据千骑营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南宫玺对百姓特别好,对同僚特别差,该贪钱贪钱,但是不是贪国朝的钱,而是贪世家门阀和其他官员的钱,该爱民爱民,和民生有关的政事,都用心去办去交代。 所以总结一句话,南宫玺有钱,钱不干净,有权,权利是通过不正当争斗得来的,权利也滥用过,排除异己,却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钱财,也奢靡的花销着,光是小妾就有二十多房,却也让家里人以商贾或者其他名义帮助百姓。 “这…”楚擎哭笑不得:“这位宰辅大人倒是个奇葩。” 第279章 北市大哥 千骑营对南宫玺倒是很了解,至于南宫平,同样如此。 原本南宫平虽然姓南宫,可实际上就是个小人物,千骑营原本不会太过注意的,可这小子的名声在北市太好了,也太大了。 别看是个读书人,实际上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 除了救济流民善待百姓外,这小子还特别能平事,就当初在北市的成名一战,连江月生都知道。 北市都是底层百姓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总有一些无赖下三滥欺辱百姓,包括人牙子,放印子钱的等等,要是百姓被欺辱的狠了,急了,甚至家破人亡了,南宫平就出面了,和大哥似的,身后跟着一群百姓去和人家“谈判”。 之前有个做苦力的汉子,婆娘生产之后身体怎么也恢复不回来,这汉子也是喝假酒了,不知信了谁的邪去拜佛,然后寺庙里的和尚说他心不诚,汉子就问了,怎么才算心诚,和尚说香火钱不够。 汉子傻了吧唧的就去筹措钱财,可还是差了一半,一咬牙去了赌档,寻思赌一把,押大小,赢了就走,去送香火钱,然后…他还真赢了,不止翻了一倍,而是翻了四五倍。 赌博嘛,人性嘛,就那点事,最后没及时收手不说,还欠了赌档两贯钱,利滚利,家里根本还不上。 赌档去收账,逼的这汉子束手无策,婆娘寻死觅活,婆娘她老娘来铺子里赊粮,这事就被南宫平知道了。 南宫平也是个逗逼,去了赌档和人家谈判,说是就还最初的本钱,利息不给。 赌档哪里知道南宫平是南宫家的人,岂会给面子。 要么说南宫平也是个狠人,就蹲在赌档门口,拿笔记录着,看看都是谁来赌钱,然后又花了几天的时间,跟着这些赌客回家,记清楚他们住哪,最后挨个说服这些赌客的亲属,老婆啊,七大姑八大姨啊,亲老娘之类的。 最后,南宫奢就带着四十多个老娘们,老娘们拿着菜刀擀面杖,就聚集在赌档门口,但凡见到自家男人或者自家亲戚来赌钱,一群老娘们上去就是一顿打,就那几天里,赌档都没开张,哪怕是光棍孤家寡人都不敢进去,因为南宫奢和那群老娘们都杀疯了。 赌档的人一看这也不成啊,给南宫平这顿打,南宫平非但不还手,还不让那群老娘们还手,齐齐趟了好几排,就躺在赌档外面。 那场面,江月生虽然没看到,提起来的时候都满脸恐惧。 四十多个老娘们,往人家赌档门口一趟,又是打滚又是锤地的,光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京兆府得了信后,去了差役,甚至惊动了千骑营。 最后赌档认怂了,一分钱没敢要,还赔了南宫平不少钱,十多贯吧。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第二天,南宫平又去了,这一次,没带老娘们,带着一群汉子,都是北市的百姓,进去也不赌,就占着桌子,见到有来赌客了就骂,给人家生意差点搅合黄了。 赌档的人气坏了,动手了,这一次,南宫平猛的一塌糊涂,抄起棍棒就撂倒了好几人,带来的百姓们也跟着动手了,差点没给赌档拆了,然后南宫平带着一群百姓去京兆府自首去了,但是人家占着理,说赌档的人先动手的,最多赔钱,然后伸手入袖,将之前赌档给他的十多贯钱拿出来了,说是汤药费。 经此一役后,南宫平就在北市成了大哥级的人物,百姓有个什么事,都去找他。 除此之外,南宫平读书也厉害,南宫家一直想要重点培养,结果这小子不愿意当京官,非要去南侧,也就是全是番蛮的深山老林里当什么小县令,南宫家不舍得放了他这个人才,却又拗不过,就一直这么留在京城负责南宫家的粮铺了。 楚擎满面钦佩之色:“要不说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啊,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江月生要是苦笑连连:“这人,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京中读书人,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入朝为官入殿为臣,南宫平倒是特立独行,不做这京官,要做官,便做边疆的县令。” 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 这也就是楚擎带着禁卫去的,要是带着差役或是武卒去给人家商铺砸了,北市的百姓都能和他们动手。 江月生提起了一件趣事:“楚大人可知千骑营也曾对一些读书人加以招揽,年初时,陈统领便命末将去接近这南宫平,试图招揽。” “人家连当朝宰辅举荐的京官都不当,更别提当个狗腿子了。” 江月生:“…”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江月生见了南宫平后将来意隐晦的一说,南宫平就说了一句话,他要是入了千骑营,能被活活气死,不去不去,狗才去。 江月生当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去告诉了陈言,陈言苦笑连连,说这南宫平倒是个疾恶如仇的性情之人。 之后江月生才想通,是啊,千骑营见遍了那些伪君子的丑陋面貌,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看着”,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南宫平要是疾恶如仇之人,听着、看着,却不能动,可不就是会被活活气死吗。 这一下午,楚擎“查抄”了十三家粮铺,不过京中粮铺半数,昌贤那边进展比较慢,查了十一家,全京城规模比较大的粮铺被扫荡一空,二人汇合后,昌贤小脸红彤彤的,很是激动,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米,应该是够了。 可只有米,却不够。 米,只是能让流民活着,不饿死。 可除了饿死,还会被冻死,被欺辱至死,被逼死。 楚擎没有去城南,他需要一个人单独的思考,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绞尽脑汁的去想一个办法,让流民,继续活着,至少,也要活着。 趴在书案面前,楚擎写写画画着,却不知自己一语成谶,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过了这一日,当真成了这京城的狂风暴雨。 第280章 朝堂之上 议政殿,文武百官依次而入。 黄老四身穿龙袍,头戴玉冠,端坐龙椅之上。 历朝天子开朝都是百官先入殿,然后低头行礼,天子再和个大爷似的慢慢悠悠入殿坐到龙椅上,不管上朝是什么时辰,没有天子等臣子这说道,礼法不合。 不过黄老四本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有的时候来的早了,直接先来议政殿坐着,批复批复奏折,等着臣子入殿开朝。 大太监近侍孙安水了点字数后才掐着嗓子喊了声“开朝”。 先是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开口,尚书不吭声,右侍郎依次出班发言。 吏部左侍郎李文礼率先出班,形势一片大好,朝堂上的官员很nice,百姓称赞,道德无瑕,尤其是去年科举名列前茅的学子们已经入六部九寺观政,虽然是端茶跑腿拍马屁,可在这个阶段中不断累积经验融入工作大家其乐融融,一个字,好,两个字,忒好,三个字,真特么好! 户部左侍郎一直没回京,代表发言的是右侍郎邱万山,老邱张嘴就是套话,在英明神武的黄老四带领下,户部官员撸起袖子加油干,厘清了全国赋税,比去年足足少了三成,天子您先别生气,按道理,是应该比去年少四成的,咱换个角度考虑问题,那不就是不用上火了吗,天子您棒棒哒,啾咪,当然,天子您要是抽空给某个吏部左侍郎弄死,明年赋税可能就转亏为盈了。 吏部左侍郎李文礼又出班了,天子,这b养的说的就是我,搁那指桑骂槐呢,这一天天没完没了了,您得给臣一个公道… 话没说完,老邱又出班了,你长的和公道似的,国贼,蛀虫,臭不要脸,老扒灰,日嫩娘,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也是没说完,礼部左侍郎周有为出来了,你俩先别吵了,六部奏事还没奏明白呢,让我们先说完,ok不ok。 邱万山退回班中,o特么k。 懒得陪着邱万山一起丢人的李文礼也o了声k。 礼部左侍郎周有为清了清嗓子,天子啊,马上又要科举了,我们礼部又开始忙碌了,但是您放心,我们礼部团结一心,坚持跟四哥走,一条道走到黑,办事靠谱,您就放心吧,然后顺带说一声,邱万山是个王八蛋,天天就知道上朝叫唤,下官觉得李文礼大人是好人,邱万山不是好人。 邱万山出班,大家快来看啊,周有为就是李文礼的狗,小周,快叫两声,汪汪汪。 本来应该出班的兵部左侍郎本身就是将领,兵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也不吭声,就看热闹。 至于刑部,没轮到他们,也不好插嘴。 工部更别说了,左侍郎楚文盛出京了,右侍郎広海尚出殡了,尚书刘勋没来上朝,在工部研究怎么赈灾,研究快一个月了。 一国之中枢,议政殿,邱万山一挑二,埋汰完了李文礼就埋汰周有为,埋汰完了周有为,接着埋汰李文礼,丝毫不落下风。 黄老四足足看了半炷香的热闹,就和反射弧长错地方似的,一拍书案,都给老子闭嘴,天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尼玛吵,朕让孙安给你们仨一人发把刀出去吵去。 双方偃旗息鼓,刑部左侍郎这才出来,逼逼赖赖的死样子,说虽然城外有很多流民,但是呢,城里的治安很好,和京兆府没关系,主要是他们刑部管理的好。 工部没人开口,六部算是奏完事了,九寺的人马就是凑数的,不到特殊时期或者主动要奏事,轮不到他们,最后臣子们开始商业互吹了,最近最闹心的事情就是流民,但是四哥您别犯愁,我们这些臣子都给您分担了,就这几波流民,少说也有上万人,您猜怎么着,让我们都快买光了,少说也买了一半,给他们吃喝,给他们地种,虽然可能打发到了很远很远的老家,还得折腾他们一趟,但是我们心意尽到了啊。 又有几个臣子跳出来了,哎呀四哥,我们的爱民之心日月可鉴啊,刚有流民那会,我们是全价买的,那都是好几百文买个流民,其他人都是打特价的时候买的,捡便宜了,有的百十文就能买一个大的,去的早了还能买一赠一,买个大的赠个小的。 黄老四的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看不出个喜怒,好像没有感情的大型手办一样。 提起流民的事,李文礼目光扫过周有为,周有为又扭头,和几个相熟的臣子,目光在空中相对,这家伙又出班了。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黄老四微微点了点头,孙安扯着嗓子喊道:“言。” “原本此事非是臣礼部之事,可却有碍观瞻,得知此事后,臣才在殿中提及。”周有为微微扫了眼孙安,继续说道:“昨日,千骑营副统领查封了二十余家京中粮铺。” 周有为没敢提琅琊王,光说千骑营了。 黄老四闻言眉头一皱,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昨夜昌贤回宫后,直奔东宫,和他大哥分享经验去了,也没禀告黄老四,童归因为要在城外发放米粮,彻夜未归,陈言则是去萧县了,所以根本没人和黄老四提这事。 “为何查封?” “说是…说是米价过高。”周有为早有腹稿,试探性的说道:“千骑营非是六部所辖,至于这司职差事,臣等,也一直不清不楚,这才询问陛下,商贾发售的米粮之事,可是归京中千骑营统管?” 事就是这么个事,谁都知道千骑营是天子亲军,只对天子负责,作为天子的狗腿子,千骑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知道归知道,话不能这么说,国朝自有法度,朝臣不能这么说,天子也不能这么说。 所以周有为的言下之意就是,这群狗腿子的主要工作不是监视我们吗,这怎么又管上粮价了呢? 黄老四冷冷的看着周有为。 千骑营想干嘛就干嘛,和你有个蛋的关系。 可想是这么想,同样不能这么说,黄老四看向孙安,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老四也不傻,不了解前因后果,肯定不会轻易开口的,但是他也能看的出,周有为只是一个“代表”,很多臣子都想问这件事。 “陛下,臣,京兆府马睿,有事起奏,千骑营一事,臣知晓内情。” 一语落毕,几乎很少上朝的京城第一背锅侠亲爱的马睿出班了。 第281章 请辞 马睿这一出班,直接跪倒在地。 “臣,请罪!” 这一声“臣请罪”三个字喊出口,君臣面露愕然。 其实马睿总说这三个字,作为大昌朝第一背锅侠,这三个字就如同其他臣子说早上好一样,习以为常的事。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以前的情况,类似于两个不同衙署的臣子互相推锅,都说是对方衙署的责任,就好比年前北侧凉戎又骚扰边关这件事,兵部尚书让户部马上拨钱,只要钱到位,立刻派兵出关干他们,户部说想干就干呗,但是你们得自费,我们户部是没钱了。 然后两个衙署就吵起来了,兵部说外敌屠戮咱大昌朝的子民,你们户部竟然说没钱,要点比脸吗,户部说你们要比脸,你们要是要的话,凉戎敢三番五次找茬吗,然后两边人就骂起来了。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卫长风两位大人亲自下场,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天子也闹心,看似两个人在揭对方的短,实际上等于是骂朝廷,骂国家,骂他这个天子,军伍不给力,朝廷没钱,昌朝啥也不是,要是能支棱的话,凉戎也不敢来找事。 本来是一个要钱一个说没钱,骂着骂着就变味了,开始追究责任了,到底是军伍战斗力不行不够威慑,还是因为户部给的钱太少导致军伍战斗力不行。 俩尚书一看,对方寸步不让,甩锅也甩不出去,然后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个人递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最后朝着天子一拜,找到问题了,不是兵部的责任,也不是户部的责任,是京兆府府尹的缘故。 边关的事,和京兆府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完全是扯淡呢。 可马睿还是站出来了,好吧好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没错,就是我,就是我马睿,就是我十多年没出过京城的京兆府府尹马睿导致的军伍战斗力不行,导致的国朝没钱,导致的边关凉戎找茬,臣请罪,就是我的错。 这种情况很多,六部九寺互相甩锅,甩不明白,然后就一起甩马睿身上了,而马睿也是每次都出班请罪,大家都知道和他没关系,天子也知道,可大家都这么干。 可今天,马睿却跪下了,低着头,声音发沉。 以前吧,马睿认错,很无奈,挥一挥衣袖,微微一笑,我的错,喷我吧,求喷。 而现在,马睿不是无奈,也没苦笑,还跪下了。 君臣都看出来了,这位京兆府府尹有点不对劲。 “臣请罪!”马睿跪倒在地,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朗声开口:“臣为官二十三载,京兆府尹足有六年,昨夜,思时过往,彻夜难眠,初,不图宦达,惟报君上,心怀天下尽微薄之力,然尸位素餐怀罪其身,屡宽己妄容,城南流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相传宪城城外竟有易子而食之骇事,宪城千里之外,臣徒呼奈何,府中痛骂,流民至,臣惶恐不安,竟手足皆束,臣与那宪城知州何异,臣,上书请辞,请罪…” 马睿抬起头,泪流满面,目光没有看向玉冠之下的天子,而是诸臣,语气悲怆。 “京粮,不以斗购,不以石购,不以担购,而以掌捧,商贾屯粮,高价发售,不足一掌之粮,换的一纸奴籍,一掌之粮,活人无数,冤魂亦是无数,粮,粮,一掌之粮,商贾脑满肠肥,城南尸骨累累,臣,以三品官身,命,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彻查粮商,一掌之粮,害民无数,害京南流民百姓无数,臣,请罪,不因滥司府尹专权,因…尸位素餐,若非如此,岂会有售一掌之粮商贾,岂会有城南乱坟岗埋于三尺之下流民尸骨。” 额头,重重砸在了地上,伸手入怀,马睿拿出了一本请辞文书,一本奏折,老泪纵横。 朝堂之上,君臣震惊。 谁也没想到,马睿竟然会请辞,请辞之前,还将千骑营的锅,背在了身上。 这一幕,明显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马睿不干了,因为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因为觉得自己没用,如果自己有用的话,京城就没这么多黑心的粮商,手里有粮,却囤着,不去救济灾民,每日都有饿死冻死的流民。 想到这这些,马睿彻夜难眠,也认为自己没能力,所以不干了。 话,是这么说的。 可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马睿能够左右的,正三品的文臣,看似很大,却是京兆府尹,京兆府尹是可管京中商贾,但是敢管那些商贾背后的朝臣和世家门阀吗? 他自然是不敢,就算敢,也管不了。 所以,马睿不干了,老子管不了,有人管,老子最擅长背黑锅,那就给管你们的人背黑锅,这个黑锅,我马睿,背定了!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马睿出自寒门,真要是有背景,也不可能当京兆府府尹,就算当了,也不能天天被别人欺负。 也没有人知道,马睿也早在流民刚到城南之前就换上常服带着家丁去接济流民。 更没有人知道,马睿那张总是露出无奈和苦笑的面庞之下,藏着滔天的怒火,对群臣的怒火,对朝廷的怒火,对世家门阀的怒火,甚至还有对天子的怒火。 京城的流民都如此惨了,那么京城之外呢,官道的两旁,又有多少尸骨暴尸于荒野? 死的,总是百姓,惨的,也总是百姓。 昨天楚擎的那一番话,不是打动了他,而是触动了他。 千骑营副统领,如此年纪轻轻,却愿意去做一些正确的事,他为官二十余载,无奈了二十余载,还要再等多少年,回想当初,金榜题名时,挥舞着酒壶,大喊着要革除弊病,大喊着要忠君爱国,大喊着要爱民护民,多么的天真,也是多么的得意。 昨夜,马睿梦中惊醒,泪流满面,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还当这三品的京兆府尹做什么,辞了官,离开京城这个令他作呕的城池。 马睿最大的悲哀,不是见到了流民的惨状,而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明明应该可以做些什么却做不了什么的感觉,让他倍受煎熬。 第282章 必须比你多 皇帝怒了,大昌朝天子昌承佑怒了。 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茶盏,玉冠之下的面容怒不可遏,抬起手臂指着跪倒在地的马睿,声音满是冷意。 “马睿,京兆府尹马睿!” 玉冠垂下的珠帘微微晃动着,黄老四隐藏在玉冠下的面容是那么的怒不可遏。 “你竟敢号令千骑营!” 马睿的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石:“臣,知罪!” “京兆府府尹,堂堂的京兆府府尹,流民聚集于城南,如今已有月余,却依旧未安顿妥善,你这京兆府府尹当真是酒囊饭袋!” “臣,知罪!” 马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透露着几丝绝望。 “一掌米,活人的米粮,竟以一掌发卖,这些吸食百姓血肉的商贾,皆在京中,皆在你这京兆府府尹的治下,你马睿,该死!” “臣,知罪。” 还是那“臣知罪”三个字,马睿声音,也依旧平静,也依旧绝望。 “朕,不止要夺了你这酒囊饭袋的官位,还要治你疏忽之罪,废物,当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马睿还是低着头,可脸上,却是浓浓化不开的悲哀之色。 大昌朝…亡国在即! 天子手握千骑营,难道不知米价为何贵吗,难道不知道这些粮商的背后东家就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天子是知道的,可既然知道,却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马睿揭开了这层遮羞物,你这天子,还是要装聋作哑,这昌朝…真是没救了。 马睿不怕没了官位,也不怕被治罪,他怕的,是天子刚刚说出的那番话。 “散朝!” 黄老四霍然而起,竟然提前散朝了,群臣皆是震惊不已。 可谁知黄老四都迈出右腿了,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又看向了马睿。 “马睿,朕险些被气糊涂了。”黄老四冷笑出声:“出了岔子,便想要抽身而走,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痴心妄想!” 马睿无声的叹了口气:“臣非是…” “住嘴,朕岂会让你得逞,三日内,将城中卖‘掌米’的商贾,统统抓进京兆府大牢内,吞了多少百姓的骨肉,就给朕吐出来多少,谁若胆敢拦你,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做不好,你也给朕滚进京兆府大牢,混账东西,犯了错便请辞,不知羞耻的东西!” 一挥龙袍衣袖,黄老四满面怒意的离开了议政殿,孙安深深看了眼马睿,紧随其后。 殿内臣子满面错愕,马睿抬起了头,懵了。 脑子里,黄老四所说的话,久久回响,谁若胆敢拦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 马睿双眼迸发出了光芒,越来越亮。 自己这京兆府府尹,非但保住了,而且还…越干越有奔头了? 在朝堂上几乎很少出声的宰辅南宫玺,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看向几位朝堂大臣,极为玩味。 这种笑容,很常见。 就比如老师让大家做自习,所有人都趴桌子上睡觉,只有一个人老老实实的看书,大家都是有恃无恐,因为没被抓现行,可谁知,老师偷摸安监控了,要调监控,这时,那个唯一老老实实看书的学生,一定会露出这种笑容。 该,活特么该! 黄老四出了议政殿后,一把摘掉了玉冠,抛给了身后的孙安后直入敬仪殿。 到了敬仪殿,黄老四喘着粗气。 “查,给朕去查,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马睿上书请辞请罪,现在去查,还有那掌米之事,究竟是何意,给朕去查!” 孙安茶都没倒上,连忙跑了出去。 其实关于流民的事,黄老四并不是很关注,千骑营和陈言几乎也没怎么提及。 不是黄老四不在乎,而是没办法在乎。 流民这件事,说来说去,根本原因就一个字,钱。 有了钱,就可以养更多的战马,提高军伍俸禄,更换刀甲,震慑不臣,威服邻国。 有了钱,就可以修城铸墙,开山挖路,赈灾百姓,接济流民。 有了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实现黄老四心中的抱负,打造昌朝盛世,带领昌朝再现当年的辉煌。 所以黄老四登基后一直关注着官银赋税,每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钱,钱,钱,钱,还是钱。 黄老四虽然是将军出身,但是文化水平也挺高,喜欢诗词歌赋。 第一次见到楚擎的时候,花费巨资“听诗”,其实对天子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呢,但是楚擎前脚走,后脚黄老四就让孙安找个由头把钱要回来了。 不是黄老四抠,而是他真的穷。 可以这么说,现在谁要是敢说能让朝廷扭亏为盈,他能直接给个户部左侍郎,如果这位左侍郎做到了,他立马让邱万山滚犊子,升左侍郎为右侍郎,当然,如果没做到,空高兴一场的黄老四肯定要捅死这个吹牛b的家伙。 陈言也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关于流民的事,几乎没和黄老四提,反倒是朝臣天天咧着嘴在那吹,安顿好了,安顿好了,妥妥的,四哥您就放心吧,完事ok。 黄老四倒不是没想过流民很惨,只是没想过像马睿说的那般,卖米都不按斗了,而是按“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米都按掌卖了,米价得高成什么样子。 小半个时辰后,孙安回来了。 “陛下,问清楚了,是如马大人所说。”孙安小心翼翼的看着黄老四的脸色:“昨日…昨日过了午时,楚擎与琅琊王,查抄了…查抄了京中粮商铺面二十三家,拉走了不计其数的米粮,送往城南。” “什么?!”黄老四面露惊容:“陈言为何不通禀宫中,难道他不知那些粮商背后皆是朝臣与世家吗。” “陈言昨夜出了城,如今千骑营…千骑营真的是归楚擎统管了。” 黄老四瞠目结舌:“昨夜…陈言吃酒了?” 孙安没吭声。 他刚刚听说这事时,反应几乎和黄老四是一样的。 真就把千骑营交给楚擎统管了,这得喝了多少。 “马睿一事,不会真如他所说,命千骑营封了如此多的商铺?” 黄老四面色有些阴沉。 千骑营是他的狗腿子,别人去号令,无异于取死,黄老四并不觉得马睿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非是如此,是昨日楚擎去了京兆府,命京兆府封了这些粮店,马大人将其中厉害讲述给了楚擎听,楚擎不为所动,反倒是不知说了什么,说动了马大人,马大人才将京中商贾名册交于了他。” “胡闹!”黄老四沉声问道:“不通禀宫中就敢如此行事,昌贤就没阻拦?” “下午时,琅琊王,并…并未与楚擎同行。” 黄老四皱起了眉头:“昌贤是在明哲保身?” “非是如此,二人各自带着禁卫,抢…查封了二十三家商铺,楚擎查封了十三家,琅琊王查封了十一家。” “混账!” 黄老四一拍桌子,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渐冷:“这混账东西,竟然,竟然…竟然还比楚擎少了两家!” 孙安:“…” “丢人的废物!”黄老四狠狠一挥手:“命人出宫,告知这废物,再查五家,至少五家。”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京中,似是拢共就二十三家粮铺。” “什么?”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好你个楚擎,你是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老子的儿子啊!” 孙安一脸懵逼。 “不怕!”黄老四嘴角浮现出一抹狞笑:“你以为这样就难倒朕了吗,笑话,孙安,命人告知昌贤,和粮商有关的朝臣,从四品以下,直接去府邸抢粮,不,正四品一下,让他再抢…再查五家,怎么也要比楚擎多上一些,快去!” 孙安一溜烟跑了。 他想不通,十分想不通,人家楚擎知道您是谁嘛,就算是知道,他得有多闲,特意攀比这种事? 第283章 放粮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攀比”了的楚擎,一大早就来到了城南。 还是那个小土坡,靠在马车后,楚擎嘴角挂着笑意,望着远处正在带着一群庄户熬着米粥的倩影。 陶若琳脸上佩戴着黑色的纱巾,额头上挂满了细细的汗珠,搅动着比碧华脸盘子还大的铁桶,在流民一声声“女菩萨”的呼喊下,分发着米粥。 “少爷,陶大小姐真是心善。” “是啊。”楚擎点了点头:“心善人美大长腿。” 福三又补充了两句:“可惜嫁过两任夫君。” “滚蛋,什么两任夫君,第一任没同房,第二任…哪来的第二任,吴世奎的孙子连手都没摸着就让他爷爷弄死了。” “小的口误,说错了。”福三奇怪的看着楚擎:“少爷您别急啊,说错了而已,您急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 能不急吗,聪明,心善,漂亮,腿长,腿长,腿长,腿还特别长,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梦中女神,要是必须娶老婆的话,就找这样的。 当然,楚擎也有点小犹豫,总怕高攀不起。 不是说家世,主要是智商这一块,他觉着陶若琳有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清楚,哪怕给浏览器记录全删了也没用。 一旦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千万别犯错,千万别有任何小心思,犯了错,哪怕是想要犯错,可能还没计划好如何犯错呢,作案工具就能先给你没收了。 就靠串闲话都能阻止一个国家差点一分为三,收拾你一个老爷们,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不止是陶若琳,昌贤也带着一群禁卫在那熬粥,昌老二很高调,衣服都没换,穿着麒麟袍,反倒是让黄老四白赚了一波名声,有人喊女菩萨,也有人喊天子圣明。 福三随口问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查李家啊,您现在统管了千骑营,趁着陈言不在,快刀斩乱麻,弄死李家那群狗日的。” “我也想,但是陈言去萧县了,一旦陈言调查清楚,都不用咱们查了,天子就得马上弄死李家。” 楚擎蹲了下去,挠了挠后脑勺:“再等等吧,陈言很快就能回来,干点正事吧,这些流民只是解决了吃喝问题,可没地方住啊,这几天还好点,没怎么下雨,这要是突然下雨了,这些流民还睡在地上,一淋雨过夜,风再一吹,不知要病死多少人。” 福三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是啊,前几日工部尚书刘勋不还寻您呢么,只是弄了些草棚子,风一吹就倒。” 一个消瘦的人影跑了过来,正是昨日加入赈灾小团队的南宫平。 一看南宫平来了,楚擎连忙站起身。 自从从江月生口中得知了这个叫做南宫平的家伙是个什么人后,他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别的不说,能号召四十多个老娘们去大街上撒泼打滚,就这口才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来到楚擎面前,南宫平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学生是来与楚大人道谢的。”南宫平抬起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往日带着米粮来,流民都是哄抢着,乱的很,昨日至今,禁卫都在,流民们排着队,都吃上了粥,多亏楚大人调度得当。” 楚擎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 他根本没参与,都是陶若琳发号施令。 事实上南宫平说的已经很委婉了,流民最多的时候,京兆府都得调动京卫过来维持秩序,很多心地良善的人过来发米,那场面就和抢鸡蛋似的,踩踏事件甚至是为了抢米大打出手的事件屡见不鲜。 这是流民已经少了大半,最多那时候,流民都饿急眼了,京卫当差维持秩序连干粮都不敢随身携带,要是当着流民的面吃,都得被活活打死。 陶若琳就很聪明,将米粮拉过来后,直接让禁卫给刀拔出来了,然后爬上了马车,高举着火把,娇斥着喊道谁敢过来抢米老娘就一把火将米全烧了,相当的彪悍了。 面对饿的眼珠子都绿了的流民们,陶若琳让陶家庄子的庄户站成几排,架起大锅,宣布了几条“规矩”,首先是米粮不缺,吃饱为止,但是不能抢,谁抢,就打断狗腿扔乱坟岗等死去。 最逗的是,陶若琳还杀鸡儆猴,让一个庄户装作流民上来抢粮,然后一群庄户围上去一顿打,实际上是将红色的染料泼在这家伙身上,最后拖死狗一样给这个演员拖乱坟岗上了。 尤其是当碧华一脚踹断了马车横梁后,流民彻底老实了。 彻底震住流民后,陶若琳告诉大家,长幼有序,二十人一组,排排坐,围着篝火和铁锅,庄户负责往里面倒米,米不熟不准吃,吃前先喝温水,谁不听话,依旧是打残之后扔乱坟岗。 每个大锅旁边站着禁卫,抽出长刀,一副随时准备砍死几个流民的模样。 现在可以这么说,就是天子穿着龙袍来了都没用,说破嘴皮子都不如陶若琳这位“女菩萨”一个眼色好使,至于礼部日常来打卡安民的官员,直接让陶若琳给撵走了,亮出陶家大小姐的身份,让这些官员有多远滚多远,谁不滚,她就扬言让她爹在士林中造谣,搞的他们身败名裂,很不讲理,很霸道。 其实这些礼部官员屁用不顶,站在城墙上,说着流民根本听不懂的废话,天子挂念着你们,朝臣挂念着你们,大家不用担心,就在这待着,安心等死就行。 楚擎望着眼前的南宫平,略显好奇的问道:“你管宰辅大人叫叔父,那你是?” “学生是叔父侄儿。” 楚擎点了点头:“为何不当官?” “想当,不过不愿做京官。” “为什么?” “做京官,要熬资历,一熬,便是十数载,这十数载,无论见了何事,遇见何人,都要听之任之。” “哦。” 楚擎哑然失笑,听明白了,如江月生所说,性子不好,见不得恶事,见了就想管,可又管不了,既然如此,不如不当这京官。 楚擎目光越过南宫平,陶若琳带着碧华走了过来。 南宫平见到来了人,拱了拱手,继续回去熬粥了。 陶若琳永远是那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来到楚擎面前,笑吟吟的。 “你会盖房子,给流民盖房子吧,就当是帮我啦,你帮我盖房子,我帮你除掉李家,如何。” 第284章 办他 楚擎的大门牙咬着下嘴唇子,望着陶若琳笑吟吟的模样,想问你是不是在逗你老公呢,可转念一想,对方不管说什么事都在笑,哪怕是再正经的事情也是在笑,完了还不是开玩笑。 “你有办法除掉李家?” “有呀。”陶若琳低下头,掰着纤纤玉指道:“有让吏部左侍郎李文礼丢掉官袍的法子,有让李家满门抄斩的法子,有只动李家三子的法子,有将李家全部流放边疆的法子,有立竿见影的法子,有徐徐图之的法子,有让李家入秋抄家的法子,有让李家到了冬季全被抄斩的法子,哎呀,你就说,你想要让李家怎么死吧,时间、地点、罪状、死几人,你告诉就好。” “我…”楚擎满面呆滞:“那之前你怎么不说?” “之前?” “就是陈言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陶若琳指了指自己:“我是朝臣?” 楚擎摇头。 陶若琳:“我是读书人?” 楚擎摇头。 陶若琳:“李家欺辱陶家了?” 楚擎还是摇头。 陶若琳反问道:“那我为何要说?” “可…”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都参与进来了,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要干死李家,结果你有办法却不说,这叫什么事。 “逗你呢。”陶若琳嘻嘻一笑:“我若做了,天子会恼的,我怕天子会觉得他是个笨蛋。” 楚擎:“…” 四下看了眼,楚擎满面后怕的说道:“咱们以后聊天的时候,别聊天子,成么。” “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你也没少说这样的话。” “我大是大,的确挺大,问题是…” 楚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当初可没和天子一起满哪串闲话,没这交情,还是别胡说八道了,让别人听了再去打小报告,说掉脑袋就掉脑袋。 “修房子倒是小事,本来那些粮都是抢…赊来的,钱都没怎么花,用来建点房子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和我说说怎么除掉李家吧。” “我和你说了,你不修房子怎么办。” “大姐,我有口皆碑的,你去京中打听打听。” 陶若琳笑的甜蜜极了:“不去,打听了,人家说你讹钱,说你抢粮,我更不想和你说啦。” 楚擎:“…” 刚想着怎么忽悠这丫头时,昌贤带着童归跑来了,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脸上写满了怒火。 “楚师,楚师傅!” 昌贤跑到楚擎面前,喘着粗气:“石子,好多石子,学生气愤至极。” “什么玩意好多石子。” 昌贤指着远处兴高采烈分粥喝的流民们,攥着小拳头:“粮,不是,是面粉中,面粉中掺杂着小石子和砂砾,好多,一斗面,半数都是沙土。” “什么?”楚擎勃然大怒:“哪家粮仓的。” “李氏。” “抢…不是,赊的第一家,李家的那个李氏?” “是。”昌贤气愤的说道:“楚师,我们去找他!” 楚擎刚要气呼呼的叫齐小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按理来说,是应该售后维权一下的,可问题是…他也没花钱啊。 挑了挑眉,楚擎开始盘算了。 如果在后世,自己出门抢劫,抢了个苹果手机,回家一看是双卡双待的还能翻盖而,那自己是报警啊,报警啊,还是…自投罗网啊? “楚师,你要帮流民出一口恶气。” 楚擎哭笑不得,望向了远处的流民们。 别说一斗面掺一半石子了,就是掺九成石头,大门牙全硌飞了,流民也不能说什么。 可一码归一码,你们卖米面,里面掺一半石子,还有王法了吗,这和卖一斤藕结果一半都是洞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欺诈消费者么! “报官!”楚擎揉了揉昌贤的脑袋:“现在入城,报官,让京兆府处理,应该有相关的昌律处罚。” “好!” 楚擎看向陶若琳,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这里有我。” “行,那我们先入城。” 楚擎也是一肚子火,抬高粮价也就算了,还掺石头,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带着昌贤和一个护卫,一行人准备入城去京兆府,楚擎还让福三带上一袋面粉,当做证据。 临走之前,陶若琳居然从小蛮靴里面掏出了一把造型秀气很是卡哇伊但是闪着夺人双目寒光的匕首,一匕首捅穿了面粉袋子,将里面的面粉倒了出来,然后开始往里面装石头。 楚擎都看懵了,面粉本来就缠了一半沙土,陶若琳再往里面装点石头,那李家是卖面粉啊还是卖石头啊。 陶若琳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管并不心灵手巧却随身携带针线的碧华要来了针线,三下两下将面粉重新封好。 楚擎轻咳了一声:“那个,陶小姐,咱当着二皇子的面,栽赃陷害,不太好吧。” 昌贤挥舞着拳头:“要不直接拉一袋子石头算了。” 楚擎:“…” 就这样,楚擎一行人入城了,马车后面放着面粉袋子。 直奔京兆府,也是巧了,马睿刚下朝,楚擎等人到了的时候,马睿刚从轿子中走了下来,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满面红光,就是双眼有点红肿。 “楚统领?”马睿一看见到楚擎,连忙迎了上去,满面期待之色,语速极快:“是不是报官,谁,姓甚名谁,几品,所为何事,不不不,别说品级,说名字,府邸在哪里,可有罪证,没有的话千骑营能否栽…能否搜集一些,快,快说快说,最好是朝臣,世家门阀更佳。” 楚擎一脑袋问号:“你怎么知道我要报官?” 马睿一拍双掌:“果然是报官,好,来的好啊,天意,天意如此,哈哈哈哈。” 楚擎拧着眉,感觉对方脑子有点不正常呢。 楚擎扭头,对福三打了个眼色。 福三:“捅他?” “靠,你虎吧。” “去京兆府里抢粮?” “我让你去把面粉搬下来给马大人看看。” “哦,下次您直接开口吧,您总是打眼色,小的看不懂。” 楚擎翻了个白眼,对马睿拱了拱手:“马大人,我的确是来报官的,昨天买…额,对,就是买粮,结果被骗了。” “被骗了?” “不错,面粉里面掺了一些碎石沙土。” 福三将面粉往地上一扔,用刀划开。 马睿蹲下身,定睛一看,气的暴跳如雷:“这分明就是石头里面掺了些面粉,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办他!” 楚擎笑吟吟的,提醒道:“李记粮商。” 马睿闻言一愣:“李家的李?”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 马睿瞳孔一缩,吞咽了一口口水。 楚擎叹了口气:“马大人是…怕了?” “太好了!”马睿满面兴奋之色:“办的,就他娘的是李家!” 楚擎一脸呆滞。 亲爱的马睿,这么威吗? “狗日的国贼,恬不知耻的朝堂蛀虫,残民害民杀千刀的狗东西!”马睿双目充血:“本官,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不得不说,如果黄老四真正了解马睿的话,今天在议政殿,绝对不会“暗示”这位整日背锅看着人畜无害的马大人了。 当一个憋了十几年气连乌纱帽都不想要了的京兆府府尹,突然得到天子授意可以随便抓人,后果,不堪设想。 第285章 唯一能做的事 楚擎总感觉马睿有点不正常,和第一次见,以及第二次昨日见到时,判若两人。 这位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和社会大哥似的,回头嗷呜叫了一嗓子,十二个差役,八个武卒,拎着水火棍和十副镣铐跑出来了。 楚擎都看傻了:“那个铺面本来就被封了,也不知道掌柜的走没走,就算没走,也就那么三四个人,不用带这么多镣铐吧。” “只有三四人?”马睿满面失望之色。 “嗯,三四个人。” “楚统领。”马睿抚须一笑,轻声说道:“若只是三四人,他能有这么大胆子往石头里面掺面粉吗。” 楚擎眨了眨眼睛,没太懂。 “本官觉着,这是个大案,震惊国朝的大案。”马睿目光幽深:“敢往石头里面掺面粉售卖,获利巨大,少说也能获利个十几二十贯,这背后之人,定是朝臣,十几二十贯,如此巨额,这背后之人至少也是从四品。” 楚擎哭笑不得,怀疑眼前这位马大人是没是没见过钱,还十几二十贯,前天去讹钱的时候,六七品的官员拿出两三千贯,眼睛都不带眨的。 马睿就和魔怔了似的,自话自说:“普通的从四品官员,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得是要害衙署,六部之中,还掌着实权的,不多,本官看呐,有没有可能是个左侍郎,说不定,是吏部的左侍郎?” 楚擎一脸古怪:“马大人是说李文礼?” “李文礼?”马睿一拍额头:“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直接直视的,和李文礼脱不开关系,走,抓他去!” 就连福三都觉得太鬼扯了,就为十几二十贯,吏部左侍郎亲自指使别人往面粉里掺沙子? “不是,不是不是,马大人你等一下。”楚擎都吓傻了:“那可是吏部左侍郎,你想直接带着一群差役去抓他?” “是啊,怎地了。” “马大人您是刚从宫中出来的吗,不会是去喝酒了吧,就是抓了,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得放了。” 楚擎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先不说马睿是不是喝多了,即便有那个胆子给李文礼抓了,即便李家没反抗,即便马睿给李文礼扔到大牢里,不到一个时辰,绝对是京中震惊,国朝震惊,然后天子马上让孙安出面给李文礼放了,至于马睿,最次最次也是回家待参。 倒不是天子爱上李文礼惯他臭毛病,而是李文礼是左侍郎,吏部的,天子都恨成什么样了,也得是拿到堵住悠悠众口的铁证才敢下手,马睿一个京兆府尹,怎么敢这么做? “本官自然知晓。”马睿微微一笑:“一个时辰,怕是说多了,半个时辰,陛下就会命人传旨。” “那你还敢去?” “本官…”马睿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狠色:“要让他丢人,要让他成为笑柄!” 楚擎惊着了:“只是为了,为了让他丢人,你不要官袍了?” 马睿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那你以为,本官还可做什么,便是舍弃了身家性命,舍弃了官袍,也不过,也至多,让他沦为笑柄罢了。” “你俩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面色微动,马睿一指地上的面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害民,害京中之民,害城外流民,京城外的流民,而本官,则是京兆府尹,他害本官的民,与本官,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凝望着马睿,足足半晌,竟突然发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位京兆府府尹了。 既然这么“疾恶如仇”,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李林的面子给自己抓进天牢? 其实楚擎想不通是对的,因为他不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马睿是真的不想干了,这官,早就不想当了。 所以这个情况挺令人啼笑皆非的,本来就不想干了什么都不在乎的官员,突然有了一种权利,一种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又不在乎官身,可想而知会做出什么事。 天子给他权利,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是不想让马睿请罪请辞。 可马睿,就是不想干了,你又给我权利,那正好,我就将“不想干”进行到底。 自然,马睿不会和楚擎解释这么多,他只想好好出一口恶气,为不知道多少被李家残害的百姓出一口恶气,哪怕身死族灭,哪怕,身死族灭也至多让李家沦为笑柄却伤不了这群人分毫,他唯一可以做的,能做的,尽最大努力做到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多说无益,本官心意已决,走,现在就去那商铺,拿下那掌柜,屈打成…问询证言,他一定会指正李文礼的,本官再去捉拿李文礼!” “马大人。”楚擎摇了摇头,笑道:“李文礼有官身,即便指正了,这件事也不符合流程。” “本官哪里管那么多,再过几日,万一陛下收回了旨…总之,速查此案,本官亲自随行。” “听我说完,李文礼是有官身,不过有个人没官身。” “谁?” “李林!”楚擎笑的很奸诈:“李家的第二子,李林没有官身。” 马睿沉默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那还等什么,走,捉拿案犯李林!” 楚擎竖起大拇指,这还没“刑讯逼供”呢,李林都成案犯了,老马这是吃枪药了? 江月生悄声无息的凑了上来:“醉客居,午时,李林都会去醉客居。” 楚擎没问江月生怎么知道,因为问出来会显得自己很白痴。 马睿已经开口了:“走,醉客居,捉拿案犯!” 就这样,马睿堂堂的京兆府府尹,亲自带齐小弟,直奔醉客居。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楚擎喜闻乐见的,可望着马睿略显臃肿的背影,突生一种悲壮之感。 江月生叹了口气,轻声道:“马大人,终究是隐忍不住了。” “隐忍?” “是啊,凭马大人的才学和政绩,原本是可入六部担任侍郎,便是去九寺做个寺卿也是不无不可,可却一直当这吃力不讨好的京兆府府尹,想来,正是因为只有府尹才会为京中百姓出上几分力吧。” 楚擎闻言再也站不住了,同样一挥手臂:“兄弟们,走,醉客居,协助京兆府捉拿李林那小bk!”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之前请了一天假,一直牙疼,今天才好点,补上,不够的话明天继续爆,够了的话…我明天也继续爆。 第286章 府尹的威风 醉客居,京中有名的馆子,放到后世,和高档会所差不多,余额宝每天利息没个百八十块的都进不去。 差役、武卒加上几个宫中禁卫,二十余人,京兆府尹马睿亲自带队,楚擎落后半步。 楚擎是年轻人,一个骚包的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当配角,可今天,他想要当配角,心甘情愿的当配角。 江月生说,这是马睿一个人的战斗,过了今日,京兆府尹马大人无法全身而退,即便是退了,也是告老还乡,没了官身,要如何面对李家的打击报复? 近乎是无凭无据的抓吏部左侍郎之子,后果可想而知。 理由不是没有,只是不充分,算不上证据,马睿这么干,得罪的也不止是一个李家,而是一个“规矩”,一个将吸食百姓骨血当成常态不以为然的一群人定下的规矩。 马睿去挑战这个规矩,就是挑战定下规矩的这群人。 三品的京兆府尹,有资格挑战这个规矩,却没资格全身而退。 三层小楼,古香古色,醉客居外面落着几顶华美的轿子,马睿一马当先,快步而入。 这等文人雅士汇聚之地,马睿没来过,可身上绛紫色的官袍却让掌柜的一眼认了出来,刚要迎上来,却被马睿一把推开,直入楼梯上了三楼,众人紧随其后。 三层,屏风被移开,李林正与几个身穿华服或是儒袍的年轻人坐在中间的红木桌旁。 整整一层,都被李林包了,作陪之人,非富即贵,皆是年岁相仿之人。 马睿的出现,令说笑的几个年轻人面容一滞。 “马大人?”李林站起身,猛然注意到了马睿身后的楚擎等人,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楚擎微微一笑:“哈喽,小李子。” 李林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顿时回想起之前被楚擎狠狠羞辱的那一幕,可这一抹怒色,转瞬即逝。 “楚公子。”李林拱手,弯腰行礼,姿态略显谦卑。 如果说楚擎身份“曝光”后,最震惊的人,一定是李家人,而李家人之中,最震惊的,也一定是李林。 作为唯一和楚擎打过交道的李林,得知了楚擎的“新身份”后,先是傻眼,再是发愣,足足呆立了一炷香的时间。 将千骑营副统领“弄”进京兆府大牢,还扬言早晚弄死他,别说是他李小二了,就是他爹李文礼也得悔恨的抽自己一嘴巴。 要知道千骑营可是天子亲军,要弄死天子亲军,那直接在脑门上刻着“我要谋反”四个字多好。 可事都做了,总不能以死谢罪吧,而且李林也不断宽慰着自己,不知者不怪,鬼知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早说的话,谁招惹你,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李林目光扫过马睿等人,面色阴晴不定。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者不善了,武卒和差役,都拎着水火棍,主要是禁卫也来了。 马睿面无表情,淡淡看着李林,胸膛微微起伏着。 “面。” 马睿就说了一个字,身后的武卒拿过福三手中的面袋子,扔在了地上,面袋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很显眼。 楚擎很羡慕,看看人家武卒,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什么,再看福三,要是自己打眼色的话,这家伙已经抄刀子上去捅李林了。 李林望着面袋子,面露困惑。 陶若琳不止往里面放了大石头块子,还在上面写了个“李”字。 一指面袋子,马睿道:“这面粮,出自你李家的粮铺。” 李林一头雾水,身旁的几个显贵之子也是面面相觑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面里,掺了砂砾碎石,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不予于民。” 马睿的声音中不带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李林,你可知罪。” 李林懂了,可懂了之后,又懵了,面容古怪:“马大人寻学生,只是因我李家粮铺售卖的面粮中有砂石?” 直到现在,李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傻,反而很聪明,哪怕马睿找上门来了,他也没狡辩或者找说辞否认这面粉是李家名下的铺子卖的,而是奇怪,奇怪马睿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找上门来。 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眼面粉,踢了两脚,李林啼笑皆非:“马大人,怕不是说笑,学生还以为是何事,掌柜的疏忽罢了,十倍,不,百倍赔之,如何。” 马睿笑了,双手插在腰间玉带上,笑的李林不明所以。 拍了拍将军肚,马睿止住了笑声,却没止住笑意。 “昌律有载,所贩之物,至病,鞭挞十五,所贩之物,至死,抵命!” 李林神色大变:“马大人,你这是何意?” 没等马睿开口,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拱了拱手,笑道:“马大人,学生陈惠启,家父陈巽,兵部伏安将军,溧州屯兵卫…” 话没说完,马睿轻抚额头:“陈巽…陈巽,哦,本官想起来了,有交情,有交情啊。” 年轻人笑意渐浓:“马大人…” “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呼在了这名年轻人的脸上。 屋内皆是凉气倒吸的声音,马睿一指楼梯,破口大骂:“一个兵部外放区区从四品的丘八之子,也敢在本官面前讨情面,滚!” 捂着脸的年轻人傻了,又羞又怒。 马睿鸟都不鸟他,满面厉色,转过了头,目光扫过李林身后之人,一一点名。 “张湉,酉州知州之子,安隆年水患,你父张举私吞良田千亩,酉州百姓来京中告御状,你父还想派家将将人劫下,十三名酉州百姓,如今就在京中过活,不错,那些百姓就是老子保下的,你爹若还想要这官位的话,你就给老子滚!” “黄斌才,刑部郎中之子,自幼骄纵横行京中,百姓的诉状不下三十份,仅次于楚…那些诉状,昨夜不慎丢失,说不定一个时辰后就流落到御史台诸监察使面前,不想你黄家成为千夫所指,滚!” “裘远山,裘家庶子,裘家私贩官盐,贩盐之处本官一清二楚,滚!” “熊占年,京营云麾将军之孙,你熊家…本官要弹劾你熊家,一日都说不完,灭你熊家,顷刻之间,滚!” “蓝忠,蓝良,豢奴纵仆飞鹰走马,本官若想拿你兄弟二人入狱,便是连理由都懒得找,滚!” 一声声“滚”后,李林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片刻间跑的一干二净,狼狈至极。 马睿放下了手臂,双手,再次插入到了腰间的玉带之中,微微养着圆滚滚的脸庞,目光再次落在了李林的身上。 “面,掺了石,你,可知罪!” 李林身边,空无一人。 第287章 吃 没人否认京兆府府尹的正三品品级,但是真正的大人物们,也很少正眼看待马睿。 因为马睿太“面”了,或者说是京兆府府尹这个官职太“面”了。 可没有人去想过,这个总是和稀泥,总是卖给其他官员和世家面子,总是愿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京兆府府尹,每日都在做些什么,接触些什么,负责些什么。 京中每一位官员,他都认识。 京中每一位世家门阀的成员,他都清楚底细。 每一位官员,每一个世家子,他们欺辱过哪些百姓,这些百姓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被欺辱的,马睿,都记在心里,深深的记在心里。 自古,民不与官斗,马睿身为官,身为和“民”接触最多的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当一个“民”想要讨一个公道的时候,无异于痴心妄想。 马睿不是和稀泥,不是给其他人面子,不是怕得罪人,他只是,只是想让“民”活着,哪怕被欺辱了,哪怕家破了,哪怕一无所有了,至少,也要活着。 当那些找马睿将事情大事化小的朝臣或是世家代表离开京兆府时,总会夸赞一声马大人真的很识趣。 可他们并不知道,背后的目光,来自马睿的目光,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不甘。 马睿,不是给他们面子,他只是想让百姓活着,仅此而已,与其说是给他们面子,不如说是马睿做着自己唯一能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是保全百姓,哪怕让百姓骂他是个狗官,事关官官相护的狗官。 今天,马睿站在这里,站在醉客居的三楼,冷目看向李林,做这一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了,或者是说,再也无法护着百姓了。 既然无法再去唯一做的事情,那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在李林不安的注视下,马睿弯下略显痴肥的身躯,费力的将满是石子的面粉袋子搬了起来,随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那些精致的菜肴,汤水四溅,溅在了李林洁白无瑕的长衫上。 喘了几口粗气,马睿如同一个唠家常的邻家大叔,一边用力撕扯着面粉袋子,一边缓缓的开了口。 “本官刚刚来时,你们是在…吟诗作对,对,一定是吟诗作对,文人雅趣嘛,应该的。” “李公子一定心中奇怪,奇怪本官为何因这等小事来寻你,大动干戈。” “莫要奇怪,因为你过的太闲,正是因为太闲,才有时间来琢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才有时间无病呻吟,你看,看百姓。” “看京中百姓,看这城外流民,他们就没有去吟诗作对,这是为何,因为他们不识字,为何不识字,因为穷苦,可他们同样忙碌,他们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吃食上,他们要拼了命的去活着。” “百姓们累呐,其实本官也累,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心结,世人贪婪,总是想要寻两全,可这世间,哪有什么两全之策,人生百年,不过是取舍之间罢了。” “那今日,本官也要取舍,为了吃食努力活着的百姓,与你们这些蛀虫之间,取舍,本官今日就要取舍,舍了身,取了义。” 马睿终于将面袋子撕开了,将里面沾着面粉的砂砾都倒了出来,随即冲着李林露出了一丝笑容,一丝近乎于讨好谦卑的笑容。 “往日里,本官总是卖你们李府的面子,今日,李公子也卖本官一个面子,如何。” 李林神情不安,下意识叫道:“马睿,你意欲何为?” “找李公子讨个情面罢了。”马睿扒拉一下桌上的碎石:“如今流民聚集城南,可你李家铺子发卖的都是碎石和砂砾,说不过去,说不过去的,本官是京兆府尹,坐视不管,后人会戳本官脊梁骨的。” 李林闻言微微一愣:“马大人,是要做戏?” “不错,是要做戏,不做戏,丢人呐。” 李林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那不如,学生将负责铺面的掌柜,送到京兆府负荆请罪?” “不。”马睿摇了摇头:“一个掌柜的,上不来台面。” “那管家如何?” 马睿还是摇头:“也上不来台面。” 李林眉头一拧,冷笑道:“马大人总不会是想要我李家人去京兆府赔罪吧。” “不,李家可是名门望族,本官哪里会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那大人的意思是…” “吃。”马睿坐在了凳子上,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碎石:“你来吃。” “你来吃”这三个字一出,即便是楚擎也是满面震撼之色。 李林怒不可遏:“马睿,你这官,不想做了?” 马睿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你吃,还是不吃?” “你可是在威胁本公子,威胁吏部左侍郎之子!” “本官只问你,吃,还是不吃。” “你…” 马睿霍然而起,突然扬起手臂,一耳光抽在了李林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又重又响。 猝不及防的马睿险些没栽倒在地,可谁知马睿又突然回身夺过了身后武卒手中的水火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水火棍,就那么重重的砸在了李林的小腿上。 江月生面色剧变:“马大人,慎行!” 可马睿却充耳不闻,一把掀翻了桌子,木盘,汤水,面粉,碎石,砸了李林一头。 “吃!” 水火棍重重顿在地上,马睿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狰狞之色。 “李公子,还不快让本官长长见识,这人,究竟是如何吃石度日,若是靠吃石便能填饱肚子,国朝再无饥饿之民,还不快演示一番,本官亲自为你请功,你李家二公子定会万家生佛!” 狼狈不堪的李林躺在地上,如同煮熟的虾米捂着小腿:“马睿,你,你找死,你敢打我!” 又是一棍子落下,砸在了李林的另一条腿上。 “百姓本就艰难度日了,凑了些钱财,去了你李家的铺子,高价买粮不说,粮里,竟还掺着砂石,你这天杀的狗才,不堪为人!” 又是一棍子,砸向了李林的额头。 江月生再也看不下去,迈出一步,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水火棍。 马睿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你敢阻拦本官!” 江月生低着头,轻声道:“此等败类,人神共愤,可马大人…马大人不应因这狗才身死族灭。” “本官怕吗,本官会怕,怕的要死,怕去了阎王殿,阎王老儿让本官下油锅,因为本官是京兆府府尹,该下油锅的京兆府尹!” 马睿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身死族灭算的了什么,你去城南,去那草棚,鼠虫横行,蚊蝇叮咬,身上的虱子抓不完,腿上长癞,血是绿的,背上发痒,长着疽,雨水浇在额头,坐在土上,望着贼老天,不生不死,有了面,有了面,终于有了面可食,却是石,却是沙,都是人,都他娘的是人啊,人,去吃石,天下奇闻,好,好啊,流民可吃,李林为何不可吃,身死族灭又何妨,本官家眷已是出了城,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即便身死族灭,本官也要开开眼,看看这人,是如何吞咽砂石饱腹!” 一个沉默的身影走了过来,蹲在了李林旁边。 楚擎捡起一块碎石,想了想,又用碎石沾了些汤水,温柔的递到了李林的面前。 “来,乖,听话,吃。” 第288章 后悔也要做 楚擎脸上挂着笑容,挂着任何含义都没有的笑容,只是用手指夹着碎石,微笑的看着李林。 李林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蜷缩着,叫骂着。 楚擎充耳不闻,抓住了李林的头发,重重将他的脑袋磕在了地板上。 “吃。” “死,你们都要死,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群狗胆包…” “砰”又是一声,李林的鼻梁又撞在了地板上,鲜血横流。 “吃。” 鲜血糊了李林一脸,楚擎还是在笑着:“吃呀,马大人看着呢。” “你…你…” 楚擎失去了耐心,冲着福三勾了勾手指,后者走了过来,这一次,福三懂了,抽出了短刀。 接过短刀,楚擎用脚踩住了李林的手腕,锋利的刀锋抵在了李林的拇指上。 楚擎还是笑着:“你这样的王八蛋,何德何能,逼迫一位京兆府府尹大人,妻离子散,你这样的狗东西,不配,可惜,这该死的世道让你有了这种资格,有这种逼一位好官失去官身甚至身死族灭的资格,听话,吃,你不吃,我就剁了你一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剁。” 江月生一把夺过马睿手中的水火棍,下意识叫道:“楚大人,别忘了你是千骑营副统领!” 楚擎没有抬头,只是摘掉了腰间的腰牌,如同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依旧看着李林。 “吃啊,不吃是吗。” 刀刃下压,割破了手指上的皮肤,李林惨叫出声。 江月生刚要去拉楚擎,一个略显矮小的身影从后侧走来,一脚揣在了江月生的小腿上。 昌贤眯着眼睛:“滚开!” “琅琊王殿下,这…” “本王,叫你滚开!” 一语落毕,昌贤来到了楚擎身边,同样蹲了下去。 “本王,命你吃!”昌贤抓起了一把碎石,狠狠摁在了李林的嘴唇上。 李林死死抿住嘴唇,可冰凉的刀刃,又是下压,张口惨叫出声,沾着汤水的碎石被昌贤塞在了他的嘴里。 楚擎淡淡的说道:“让他自己吃,琅琊王殿下,请您退下。” “楚师…” “退下。” “学生知道了。” 昌贤站起身,却没离开,站在了楚擎身后。 李林的眼泪流淌了下来,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鲜血和眼泪混在了一起,想要将口中碎石吐出来,可手指传来的剧痛却让他不敢这么做。 “吃啊,流民能吃,为什么你不能吃?”楚擎用手指挑起了李林的下巴:“快吃,人要是没了拇指,手就废了。” “你…你…”感受着来自灵魂发出的战栗与疼痛,李林终于吐出了嘴中的碎石,做了一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楚统领,学生,学生知错,楚统领,还望放过学生一马。” 李林的左手被踩在楚擎脚下,挣扎着跪倒在了地上:“学生知错,真的知错了,楚大人放过学生吧。” 楚擎摇着头:“不,你不知错,离开醉客居后,你会找你爹,让你爹弄死我,弄死马大人,对么。” “不敢,学生不敢,学生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你敢。” 楚擎话音一落,突然紧咬牙关,整条手臂都压了下去,鲜血飞溅。 李林的左手手指,到底被切断了。 一声惨烈的痛呼,李林疼的晕厥了过去。 楚擎站起身,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将短刀交还给了面无表情的福三。 就连马睿的脸上都带着错愕:“陈统领,你这是…” “切伤了他的手指,和切断了他的手指,有区别吗?” 马睿闻言一愣,随即苦笑连连。 是啊,别说切伤李林的手指,就是只是给他一耳光,和断了他一根手指,有区别吗,没有,没有任何区别,都会面临李家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和打击。 想到这,马睿突然抬起脚,狠狠踩在了李林完好无损的右掌上,一咬牙,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扭转了一些靴子。 江月生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马睿捡起地上歪倒的酒壶,张开嘴灌了一口,随即将酒壶递到楚擎面前。 “楚统领,欺民恶徒已小惩了一番,当饮一杯,本官还要回衙署戴罪,来日…来日若是还可相见,本官必会会与你一醉方休。” 楚擎接过酒壶,将酒壶中残留的酒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微微一拱手:“马大人,保重。” “贤弟,保重。” 一语落下,马睿转身就走,带着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衙役和差役们离开了醉客居。 楚擎拍了拍昌贤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向江月生,对福三打了个响指,主仆二人,走向了楼梯。 这一刻,楚擎依旧后悔了,后悔如此冲动。 即便他的对外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可实际上,他是个山寨货,只是陈言故布疑阵避人耳目的山寨货,真实身份,也不过是个户部不入流的署丞。 一个小小的署丞,切了吏部左侍郎之子的拇指,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楚擎后悔了。 可楚擎知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这么做,做过之后,继续后悔。 “慢着!” 江月生突然开了口,楚擎转过身。 江月生弯下腰,捡起了腰牌,随即来到楚擎面前。 再次弯腰,江月生认真的将腰牌挂在了楚擎的腰间,仔细的用袖口擦了擦腰牌上面的灰尘,又用手指擦拭一番,这才站起身,略显恼怒。 “玉制的,摔碎了,陈大人回京后定会恼怒。” 楚擎面露困惑:“你…” “千骑营副统领,不过是残了一个侍郎家的公子罢了,不碍事的。” “真的假的?” 江月生点了点头,笑道:“千骑营的前身,是武骑卒,陛下的亲卫。” “我知道啊,但是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楚大人以为,天子披荆斩棘坐上那龙椅,是为了什么?” 楚擎没吭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晓。”江月生江月生回头看了眼昏死过去的李林,淡淡的说道:“末将只知,天子坐上龙椅,不是为了让什么侍郎之子残害百姓的。” 说完后,江月生来到窗前,打了个几个手势,随即回头说道:“楚统领去做紧要之事吧,这里,末将来善后。” 第289章 地与房子 楚擎离开醉客居后,原本想让昌贤回宫,可后者死活不走。 楚擎也是出于好心,弄残了李家二公子这事非同小可,他不希望昌贤跟着吃瓜落。 可昌贤就是不回宫,撅着嘴,怎么说也没用。 楚擎无奈至极,只得带着昌贤再次前往了城南。 出了醉客居后,楚擎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千骑营衙署,回楚府,回户部? 回哪里都没用,李家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先将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然后去找天子要个公道。 最终,楚擎选择了去城南看流民,只有看着流民,吃上饭的流民,他才会略微心安,至少见到了那些流民,他会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到了城南,回到了熟悉的土坡上,楚擎的心渐渐平静。 寻了块石头坐了下去,惊雷乍起,滂沱大雨洒向了人间。 楚擎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又下雨了,暴雨。 暴雨浇灭了铁锅下的火苗,脚下的土地变的泥泞不堪,狂风吹的那些仅存不多的草棚摇摇欲坠,也寒冷了流民刚刚上升了几许暖意的身躯。 流民们自发的聚集在了一起,仿佛聚在一起,便可用身旁之人同样寒冷的身躯温暖自身一般。 禁卫撑起了油伞,昌贤回头叫道:“将伞送去流民,给他们遮雨。” 楚擎摇了摇头:“别折腾禁卫了,没意义。” 是啊,没意义,不过几把油伞罢了,流民却有三千余人,给谁用? 这伞,又真的能遮挡住狂风和暴雨吗,流民,缺的,不是伞,而是让他们为之活下去的理由。 米粥,可以撑起他们的肚皮,却撑不起他们那颗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内心。 即便有碧华撑着伞,突降大雨,陶若琳也是被淋的湿漉漉的。 楚擎不喜欢古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着装问题,这要换了后世下大雨,尤其是夏天,往大街上一站,最好中午午休那个时间段,就站写字楼门口,他能看一个小时不动地方的。 再看陶若琳,大夏天穿的那么多,雨水一淋,和个没发好的面团似的,挺好个身材都浇没了。 “这么快便回来了。”陶若琳也学楚擎的模样,找了个石块就那么坐了下去:“京兆府尹如何说,可是又百般遮掩。” “没,带着武卒和衙役,找到了李林,让李林表演个门牙碎大石,差点没用水火棍敲死李林。” 陶若琳满面错愕,樱桃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型,显得很是震惊。 楚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陶若琳震惊的模样,苦笑道:“没想到吧。” 陶若琳秀眉微皱,叹息了一口:“看来马大人真的是不愿继续做官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做官了?” 楚擎不傻,陶若琳的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马睿打了李林做不成官,而是因为马睿不想做官了,才去打李林,两者性质天差地别。 陶若琳没解释,面露沉思之色,半晌后抬头道:“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也没隐瞒,三言两语一说,不过也添油加醋了一番,着重表达了一下他的正义感和不畏强权的形象,就是马睿动手太快了,要不然第一棒子应该是他打的才对。 陶若琳听过之后,脸上带着几许失望:“还当是出了人命。” “我靠,你这意思是嫌不够严重啊,那小子拇指都没了,右手也够呛了,让马睿狠狠踩了一脚,膝盖还挨了棍子,基本就是废了。” “他不是还活着呢吗。” 楚擎耸了耸肩,他丝毫不认为陶若琳这话有什么冷血之处,让李林活着,才是对京中百姓的冷血。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看着楚擎说道:“眉头不展,你担心?” “担心什么,男儿出来闯码头,行不改网名坐不变昵称,做了就是做了,爱咋咋地。” “你这话听着,怎地像死猪不…破罐子破摔一样呢。” 楚擎:“…”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他的确有点破罐子不怕死猪摔了,还是那句话,做都做了,就看李家怎么找天子告状,天子又如何处理这件事。 “担忧也是对的,李家定会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陶若琳露出深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你走时,江月生留在了醉客居,想来,他会颠倒黑白,说李林夺了兵刃,冲突之下,无意才割掉了李林的手指。” 楚擎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如果这么说的话就没多大事了,反正都是马睿的人,也没证人,还不是我们怎么说怎么是。” “不。”陶若琳摇头道:“不应这般说的。” “那如何说,说他先动手的?” 陶若琳没有接口,而是看向碧华,后者弯腰。 陶若琳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碧华点了点头,将油伞递给了前者,翻身上马离开了。 楚擎一脸困惑:“她干什么去了。” “帮你呀。” “帮我?” “日后你便知晓了,先不和你说。”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日后吗?” “是呀,日后即便不和你说,你也会知晓。” 陶若琳笑吟吟的指着远处的流民:“我又帮了你一次,你要修房子的,给流民们修房子。” “大姐,那你也得说说怎么帮我啊。” “都说了先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总之,你要给流民们盖房子。” 陶若琳伸展双臂比划了一下,嘻嘻笑道:“建盖一个大大的房子,给流民们遮风挡雨。” “盖是没问题,问题是盖哪啊,这么多流民,不可能盖个简易棚子。” 楚擎举目四望,城外肯定是不能建盖任何建筑的,往南点就是官道,两侧虽然多是荒地,可也是别人的荒地,总不可能去人家的地上盖房子吧。 “盖在那里。”陶若琳站起身,指着南侧:“那里好大一片荒地,就盖在那里。” “大姐,那是别人家的地。” 福三挠了挠耳朵:“少爷,那是咱家的地。” “啥玩意?” “咱家的地,您被雷劈之前,老爷买的就是那里的地,都是咱家的。” 楚擎:“…” 陶若琳咯咯娇笑。 楚擎哭笑不得,回头看向陶若琳:“好吧,用我家的地盖房子,我同意了,和我说说,要怎么帮我。” “简单,闹的人尽皆知,让京中百姓知道,你不畏强权,为了百姓,你才去找李林,不过这个法子要慢一些,你或许会受几日的罪。” “能活着就行。” “当然要活着,你还要盖房子呢。” 第290章 两个版本 有地,有钱,其实是可以盖房子了,楚擎也想盖,但是还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命。 有地有钱不假,但是楚擎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去盖。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或者是说从来没拿自己当一个千骑营副统领来看。 不过楚擎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千骑营副统领是人家陈言,他是冒牌货,最多就冒个十天半个月的,又得成为小小的户部署丞。 一个从八品的署丞给吏部左侍郎好大儿的手指剁了,那能有好下场吗。 嘴上应承着,楚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马车下,楚擎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陶若琳仿佛知道楚擎在想着什么,也不催促,回到马车中补美容觉去了。 昌贤也是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小子从头到尾没宽慰过楚擎,说什么楚师你放心吧,回去我和父皇说,一定会给你求情保你安然无恙的。 不是昌贤不仗义,因为他即便说也是这么说,楚师你放心吧,父皇不会打死我的,最多打断我一条狗腿,等我养好了伤咱俩再继续惹是生非。 楚擎用力的揉着脑袋,开始进入后悔期的第一阶段。 他都想采访采访自己了,有病啊,打一顿得了,没事剁人家手指做什么。 那一刻,楚擎真的当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看待了,或许他只是想通过此举告诉世人,谁再欺辱百姓,他就剁谁的手指。 当然,要问为什么不剁胳膊只剁手指呢? 因为性价比不高,剁拇指,手基本上就废了,什么都握不住,要是剁胳膊的话,就得咯吱咯吱的往下锯,不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电影中谁一刀剁飞一条胳膊,完全是扯淡,别说胳膊了,就是剁个鸡腿都得蓄半天力。 “没意思,走了。”楚擎也没心思看流民泡姑娘了,偷摸看了眼马车后故意抬高音量说道:“走,仨儿,回去画图纸,研究研究怎么给流民盖房子。” 昌贤本想也跟着楚擎走,后者闹心至极,哪有心思再带个小崽子可哪晃悠,让老二继续在城外待着,跟着人家陶若琳好好学学怎么救济流民。 回了城,直奔千骑营衙署,结果江月生还没回来,不过福三倒是敏锐的注意到了衙署内的探马们对楚擎的态度有些改变,很是恭敬。 楚擎进了班房后,极为烦躁,本来寻思问问江月生是怎么“善后”的,结果这家伙还没回来。 左等右等,直到快到晚上的时候,江月生回来了。 一进班房,江月生脸色阴沉的和外面的天气似的,见到楚擎在,露出了苦笑。 一看这苦笑的表情,楚擎心里就咯噔一声。 人就是这样,当时做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牛b,很nice,很ok,那股子热血劲儿退下之后,越想越怕,越怕越后悔。 当然,楚擎就是那种人,热血是热血,怕是怕,互不耽误。 谁要是特别热血,完了还天不怕地不怕,总嚷嚷着大不了一死,这种人热血是真的,脑子有病也是真的,赶紧找个厨子借把炒勺查查脑袋里面的淀粉粘稠度吧。 “末将去了京兆府,又寻了马大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在京中放出了风声,因为米粮之事,白日你与马大人等人去了醉客居,质问李林,争吵时起了冲突,李林失心疯了一般要夺刀,无意之中割断了手指。” 楚擎下意识看向福三,正好福三也看向他,二人表情都很古怪。 因为就江月生这套说辞,和陶若琳猜测的一模一样。 楚擎又扭头看着江月生:“咱先不说夺刀能无意间把拇指切断这个令人智熄的说辞,就说你这脸色,为什么这么阴沉?” “李家似是也放出了风声,不,不对,应不是李家。” 江月生一副埋头苦思的模样,嘴里嘟囔着的:“奇哉怪哉,坊间竟也有人谈论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说是你与马大人去了醉客居,质问李林,李林说就是他李家卖的掺面砂砾,还说千骑营又能如何,能将他怎么样,楚统领一怒之下便切了他的手指。” 楚擎哭笑不得:“怎么还有个版本?” “是啊,末将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人所为。” 楚擎面色一滞:“难道是碧华?” “碧华?”江月生面带不解:“此女不是陶家大小姐贴身婢女么?” “是啊,刚刚我去城南的时候把这事和陶若琳说了,然后她也不知道和碧华说什么了,碧华就入城了,会不会碧华找人散播的这个版本的流言?” “你得罪陶大小姐了?” “没有啊,我俩现在蜜月期了,为什么这么问。” “那便是了,陶大小姐应不会害你。” 楚擎也露出了苦笑。 是啊,另外一个版本是挺坑的,过去质问人家,结果人家就是装个逼,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然后自己虎超超的就上去剁了对方的一根手指,这不是臭流氓吗,既不占理也不占法。 “流言蜚语罢了。”楚擎还搁那安慰江月生呢:“只要咱们串好了词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怕。” 江月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他就是很奇怪,按理来说这种串闲话的事应该是千骑营最擅长的,这边刚想好了说辞,坊间竟已经出现另一个版本了。 串闲话这种事,不是哪个版本后来者居上,而是得看内容是否劲爆,只要足够劲爆,传播速度才会快,才会广。 同样是剁人家手指头,一怒之下上去就剁,比“不小心”剁肯定劲爆多了,传播速度也要更快更广。 楚擎说是坊间传言不用在乎,事实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朝堂就愿意拿“坊间传闻”说事,好像有事实根据一般。 江月生也不愿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是回来叫人的。 刚要转身离开,江月生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楚擎问道:“楚大人原本是在户部当差?” “是啊,怎么了?” “可得罪了人?”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这流言蜚语,最早似是从户部那边传出的,一些户部官员最先议论此事,之后才慢慢传开。” 楚擎面色微变。 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老奸巨猾的面孔。 福三满面厉色:“户部哪个狗日的暗害少爷?”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 难道那老王八蛋“又”投敌了? 第291章 二五仔 不消半日,吏部左侍郎之子李文礼第二子,也就是京中官场人尽皆知的著名交际花李林被削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主要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与马睿去醉客居,因为李家铺子售卖掺杂面粉的石头质问李林,双方口角争执,李林被一把匕首不小心切断了手指,然后大家一看见血了,又是不小心,踩了李林好几脚。 这是第一个版本,比较扯,带着点进行昌京人口智商普查的意思,第二个版本就比较不是那么侮辱大家的智商了,开头和第一版本差不多,但是李林挺能装,说有本事你弄我一下子试试,然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就弄他了,弄完之后还上去一顿踹。 相比第一个版本,第二个版本更加火爆,也更加可信,总之,给千骑营副统领塑造成了一个十分易怒,并且极为不讲理的人设形象。 其实按理来说吧,百姓倒是给楚擎双击了六六六,毕竟是因为米粮的事,可问题是这事最终定性的是天子,是朝臣,涉事双方都不是无名之辈,出了事,要看过程,看结果,第二个版本明显是对楚擎不利的。 朝臣谁会去考虑米粮掺不掺石头,又不是卖给他们的,他们只会考虑这千骑营副统领太霸道了,如果不遏制住这种歪风邪气,下一次被剁手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所以这一夜,不管是和李家交好的还是和李家关系一般的,都已经准备第二日挽起袖子锤破鼓了。 不得不说,千骑营的人缘真的太臭了,在官场上可以说是臭不可闻,这也是为什么陈言从来不公开自己身份的主要原因。 第二日早朝,议政殿中,孙安刚喊了声开朝,满面憔悴与悲伤的李文礼第一个出班跪倒。 “臣…” 刚喊出一声臣,李文礼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不少臣子暗暗叹息着。 黄老四一脸懵逼,看向孙安,孙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啥都不知道。 要么说陈言做事也挺没溜的,说走就走,正常来讲的话,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即便陈言不主动入宫也会命人带着书信或者口头通知一下黄老四。 前日查封粮铺是这样,昨日弄残了李林也是如此,黄老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完全怪陈言也不是,主要是陈言给楚擎想的太“负责”了。 别说当官的了,就是百姓都知道千骑营是天子的狗腿子,专门监察百官,专门给天子通风报信的。 所以陈言以为楚擎知道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没特意嘱咐交代。 楚擎呢,一是不愿意入宫,二是两件事都涉及到自己,傻啊,主动入宫那是告密吗,那不是自首去了吗,再者说了,他的确是不知道还千骑营还有这个流程,一出事就得入宫找天子,他要知道的话,当初都未必会接这个差事。 黄老四这一看李文礼泣不成声,眉头一皱。 刚上朝就跪那哭,要哭滚回家哭去,晦气死了,毁了朕的好心情。 “陛下…臣,臣…” 李文礼的确是伤心至极,三个儿子中,他最中意老二了,最是圆滑,也是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宝贝的不行,嗦了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捏死,结果呢,结果昨日下午被抬回来了,双腿肿的和什么似的,少了跟手指,右手血肉模糊,郎中看了后,摇了摇头,即便养好了伤也废了。 包扎好了伤口,喝了汤药,李林醒来后就哭,一边哭一边叫,叫李文礼弄死楚擎和马睿,用这世间最恶毒的法子弄死这俩人。 李文礼怒归怒,但是没昏了头,了解事情经过后,准备走正常程序办这件事,楚擎和马睿都是朝廷官员,而且还是品级较高的官员,这事必须拿朝堂上来说,先看看天子的意思。 “臣,臣子李林,昨日…”李文礼吸了口气,擦了擦老泪:“昨日在京中,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与京兆府府尹马睿,打成了残废,臣,臣求陛下给臣一个公道啊。” 黄老四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楚擎给李林揍了,揍成残废,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不过也有意外的地方,那就是老好人马睿怎么还掺和进去了呢。 没等黄老四开口,一个和李文礼相交莫逆的监察使跳了出来,缓缓跪在地上。 “陛下,国朝自有法度,千骑营岂可滥用私刑,李府二少爷李林,颇有才名,老臣见过数次,知书达理,无缘无故便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打成了残废,实乃骇人听闻,还望陛下主持公道。” 他这一起头,又有几个臣子蹦跶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 “千骑营滥用私刑,此风不可长…” “醉客居地处南市,往来皆是士林读书人,如此惨案…” “刑不上大夫,李林本是读书人,与好友二三相聚,千骑营气势汹汹冲了进去…” 一个个说的有模有样的,仿佛昨天就在现场似的。 黄老四不露声色,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李林在醉客居吃饭,叫上几个狐朋狗友,楚擎冲了上去,然后叮咣给李林一顿削,顺便割了李林一根手指,打了个半死。 本来止住眼泪的李文礼,又哭上了,和个月子里的娃。 黄老四望着跪倒一排让他住持公道的臣子们,终于开口了。 “千骑营副统领陈…楚擎,毫无缘由,进了醉客居,便打李林?” 李文礼不哭了,那些刚刚叽叽喳喳告状的监察使和官员也不吭声了。 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 老子就知道,楚擎再是混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人,果然有隐情。 臣子们面面相觑,因为什么挨打,他们知道,但是不能主动说,要说也得是李文礼说。 “陛下,臣家中经营粮铺,千骑营副统领欲加其罪,说是李家的铺子所卖面粉掺了砂石,这才寻到犬子。” 黄老四眉头一皱:“因你李家售卖的米粮掺了砂石?!” “非是如此,欲加其罪何患无辞,那楚擎冤枉犬子。” “哦,朕知晓了,这楚擎,真是混账至极。” 黄老四露出了一丝冷笑,幽幽说道:“无缘无故打了人,朕,自然会给李侍郎一个公道的,不过诸臣所言极是,国朝自由法度,朕,便让楚擎心服口服,胆敢污蔑大臣之子,不可轻饶,孙安。” “老奴在。” “现在命人禁卫出宫,乔装打扮一番,暗自查问何人去李家的铺面买过米粮,可有掺杂砂石之事,想来是没有的,记录下证言,免得楚擎狡辩。” “是。” 李文礼吓了一跳;“陛下,勿…勿要如此大费周章,这米面掺石之事…是…” 黄老四的声音依旧平缓:“难不成,你李家售卖的米粮,当真掺了砂石?” “这…”李文礼抬起头,试图看出隐藏在玉冠珠帘之下的天子面容,最终一咬牙:“即便是有砂石,那也是铺面掌柜的疏忽了,就算如此,楚擎也不应下此毒手。” 那些支持李文礼的臣子们又开始附和了。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理,掺就掺了呗,当锻炼牙口了,又吃不死人,可李二公子残了啊,咱不能本末倒置,您说是吧陛下。 眼看大家又避重就轻的叫唤上了,户部走出一人,正是邱万山。 “陛下,臣,有事要奏。” 黄老四面色莫名的看向最近一直喷李家的邱万山,微微颔首。 “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目无国法,理应严惩,还李大人一个公道!” 一语落下,大半朝臣满脑袋问号,就连李文礼都下意识回过了头,望向面无表情的邱万山,很是懵逼。 户部之首卫长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果目光能杀人,邱万山如今已是被万箭穿心了。 第292章 二五二五仔 在君臣注视下,邱万山面如常色,缓缓开了口。 “陛下有所不知,南市醉客居,本是臣一侄儿所开,此中详情,臣一清二楚。” 一听这话,大家都把耳朵竖起来了。 昨天出了事后,不少人去醉客居打探,结果醉客居关了,掌柜的和伙计都找不到,大家还以为是千骑营的人下了封口令。 “陛下,根据掌柜的与伙计所说,那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可谓是猖狂至极,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邱万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道:“如此嚣张气焰,可谓是闻所未闻,李家二公子不过是反驳了几句,楚擎便将李林打倒在地,踩住了李林手腕,生生用匕首将李林的手指割了下来。” 话音一落,不少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邱万山所说,真要是这样的话,这楚擎,太嚣张了,这样的人,岂能掌管千骑营这样的天子亲军。 黄老四看向邱万山,目光不善。 老四最不喜欢的就是墙头草了。 邱万山的动机很好理解,如今查李家的就是千骑营,千骑营副统领现在伤了人,成了众矢之的,臣子可能会猜测他这个天子会“放”过李家。 而作为最近一直喷李家的邱万山自然就有了别的想法,趁机攻讦千骑营和楚擎,也好卖李家一个情面,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 其实这种事在朝堂上很正常,邱万山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干的,臣子将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可黄老四看不惯归看不惯,同样无可奈何,朝堂就是如此,拼了命要弄死谁谁谁,舍弃身家性命也得弄死谁,不是没有,有,很少,少之又少,而邱万山绝不在此列。 可以这么说,楚擎是生是死,就在今日,就在这朝堂之上了。 黄老四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别说他和楚擎很“熟”,就是不熟,谁要是打残了李林,他也得偏向谁。 可他现在也迷糊着呢,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楚擎脾气是否真的那么暴躁,很多事情都没有盖棺定论,他也没办法轻易开口。 邱万山还在那演呢,看向李文礼,叹了口气:“这千骑营,太过猖獗了,朝廷命官,侍郎之子,若只是殴打倒也罢了,却用如此骇人的手段…” 顿了顿,邱万山问道:“李大人,听闻昨日李公子已是晕厥了过去,不知醒来没有。” 李文礼面带狐疑之色:“醒来了。” “既然醒来了,应是对李大仁述说了昨日事发经过。” “不错。” 就说了声“不错”,没接着说下文,李文礼也不傻,不知道邱万山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不敢随意开口。 “既然醒来了,也说了事发经过,那便是了,与本官询问的大致相同,楚擎去了醉客居,质问为何李家贩卖掺了砂石的米面,是如此吧。” 李文礼点了点头:“是如此。” “李林看了那袋米粮后,便说若是李家铺子所售,便百倍千倍赔之,还要关了粮铺,亲自带着人去苦主家里赔罪,扬言,百姓苦矣,却要吃这掺石米面,罪在李家,错在李家,痛心疾首,可是如此。” 李文礼张了张嘴。 你说的是我儿子吗,这孩子不是被打傻了吧,不能啊,这不是挨削之前发生的事吗? 李文礼突然见到邱万山对自己眨了眨眼,立马会意,连忙说道:“不错,犬子向来忠君爱国心系百姓,就是如此,是如此啊。” “那便是了,看来掌柜的与伙计所言非虚。” 邱万山冲着黄老四一施礼:“昨日大抵便是如此,还望陛下严惩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黄老四丝毫犹豫都没有,装作一副很是生气的模样,朗声道:“孙安,下朝后带着禁卫出宫,夺了楚擎腰牌与千骑营官身。” 孙安低头称“是”。 群臣很意外,没想到天子这么痛快。 那可不痛快吗,楚擎本来就不是千骑营副统领,这家伙就是个山寨的。 黄老四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可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朕,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啊。 那以后,随便找个人升为千骑营副统领,再去弄死个李家的人,李家一来告状,朕便夺去这人的官职…多整几次,李家基本上就要绝户了吧? 要么说是天子呢,考虑问题的角度都极度刁钻。 “陛下,臣以为,此处罚远远不够。” 邱万山又开口了,这一开口,李文礼今日来对老邱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那便将楚擎打入天牢,再关他几日。” 群臣面面相觑。 押入大牢就押入大牢,为什么要关入宫中的天牢? 当然,臣子哪里知道,最近黄老四挺无聊的,又想听故事了,正愁没有招给楚擎弄到宫中。 “陛下,臣还是以为,此处罚轻饶了楚擎。” 这一次,黄老四是有点动怒了。 他娘的,夺去官职和押入天牢还不够,还想怎么样,总不能因为打伤了李林罚楚擎一贯钱吧,那也处罚的太重了。 “陛下,臣以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统领千骑营之人,岂能如此嚣张跋扈,就因李林说错了话便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还牵扯到了陛下,应重惩!” 邱万山说完后,跪倒在地,朗声道:“重惩,以儆效尤!” “慢着。”黄老四微微挑了挑眉:“何意,为何牵扯到了朕。” “那楚擎,仗着是千骑营统领,说是代表着陛下,方是如此嚣张跋扈。” “什么?”黄老四怒了,对楚擎怒了,沉声问道:“你是说,那楚擎,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 “不错,非但如此,那楚擎,还说什么他是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应该做的事,他不想做便不做,可他想做的事,必须要做,因为是天子要做的。” “混账!” 黄老四听明白了,这是扯自己的虎皮做大旗了,自己为非作歹,却甩锅到自己的头上,言下之意,做了恶事,难不成还是朕的授意不成! 这一刻,黄老四是真的怒了,怒自己瞎了狗眼看错了人。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邱万山,是要往死里整楚擎。 李文礼微微看了眼邱万山,决定了,下朝之后,再套套交情,这家伙整人,绝对是专家级的。 邱万山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是如此,掌柜的与伙计就在楼下,听的一清二楚,本因是米粮之事,可那楚擎却说,米粮虽是小事,却关乎百姓,本不应是千骑营管辖,可千骑营是天子亲军,天子最看重的,便是百姓,其他事,千骑营应管的,他想管便管,不想管,便不管,可关于百姓的事,他要是不管,天子,会扒了他的皮,陛下您听听,这明明就是欺君之罪,国朝无人不知陛下仁善宽厚,岂会动不动便扒了臣子的皮呢。” 黄老四愣住了,张了张嘴,面露犹豫之色。 这一瞬间,黄老四真的很想拍拍胸脯大吼一声,不错,就是朕说的,真真的,朕说过,谁他娘的欺负百姓,朕就扒了谁的皮,你们都记住了,记住之后去告诉所有人,告诉所有百姓! 朝臣略微一寻思,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邱万山一副气愤的样子,又开了口:“陛下您是不知,那楚擎有多嚣张,李公子言说,区区米粮之事,赔钱,赔罪便可,你千骑营多管闲事,楚擎回道,不是千骑营多管闲事,而是天子多管闲事,事关百姓的闲事,天子都会管,求之不得,奈何分身乏术,这才成立了千骑营,替天子管闲事,陛下您听听,这不是欺君是什么,竟然如此胆大,敢妄自揣测圣心。” 黄老四忍不住了,张着嘴,酝酿好了情绪,台词瞬间想好。 不错,朕组建千骑营,就是管闲事的,管百姓的闲事的,楚卿家,这圣心揣测的好,揣测的妙啊。 眼看黄老四都激动了,邱万山气呼呼的继续说道:“李公子说千骑营又如何,不就是天子亲军吗,本公子去赔钱请罪就好,你还敢打我不成,天子亲军就能随便打人么,代表天子就能随便打人吗,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邱万山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叫道:“哎呀,陛下,结果您猜怎么着,嚣张,嚣张至极啊,那楚擎说,本统领本来要走的,可你李林却说天子亲军又如何,还敢碰你不成,你要不说这话,本统领就放一马,可你一说这话,本统领,本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今日,必须让你开开眼,让你知晓知晓,这昌朝,是谁说了算!” 一语落毕,偌大的议政殿,鸦雀无声。 邱万山还搁那演呢:“陛下您看,您看看啊,这楚擎说的是什么话,还昌朝谁说了算,那肯定是陛下您说了算,难不成还能是天子亲军的千骑营副统领说了算吗,那李林不过说了声你天子亲军又如何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李林只是说错话,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那楚擎应严惩,重重的严惩。” 卫长风咧着嘴,望着自己的右侍郎属官,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老卫一直以为,自己给邱万山压的死死的。 现在老卫才明白,自己真是祖上积德了,要是邱万山想整自己,自己就是八条命都不够邱万山折腾的! “你放屁!”李文礼目眦欲裂:“姓邱的,李林何时这般说了!” “诶,奇哉怪哉。”邱万山回过头,皱着眉,演技出神入化:“李大人刚刚不还承认了么李公子醒来后诉说的和本官得知的丝毫不差,怎地又改口了,你不是说本官说的对吗,本官为你讨公道,你怎地还骂我,这是为何?” “李文礼!” 黄老四开口了,声音阴恻恻的:“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第293章 公平的天子 天子昌承佑的双目,带着冷光,冷光,穿透了玉冠珠帘,射在了李文礼脸上。 李文礼汗如雨下,被射的头晕目眩。 邱万山深吸一口气,演技一收,退回班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所有人还在掰扯楚擎多么丧心病狂的时候,老邱站出来了。 老邱也说,说楚擎多么的丧心病狂,多么的惨无人道,多么的嚣张跋扈,然后,点明了一个主题,什么主题,李林,他主动找死! 不是罪有应得,不是触犯了昌律,就是单纯,很纯粹,纯纯的找死! 重点就是两件事,以及一个核心和一个细节,简单明了,而且最后一个细节,藏在魔鬼中。 第一件事,楚擎多管闲事,但是这个闲事是天子交代的,天子说了,谁欺负百姓,就收拾谁,先斩后奏,就这事一旦传出去了,天子绝对会被京中百姓称赞。 第二件事,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代表的天子。 至于核心,则是李林说“你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然后试试就逝世了。 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这句话,大家经常说,朝臣并不觉得邱万山胡说八道。 可是,这话不应该对千骑营副统领说,不应该对代表天子的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说。 邱万山还重点提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就是楚擎本来想放过李林的,但是李林说你动我一下试试啊,然后楚擎说,我本来想放过你,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必须剁了你的手指。 这意思就是,我不剁你手指,丢的不是我的人,而是天子的人。 为了重点描述这个细节,邱万山还给楚擎加了戏,这个戏就是楚擎说了一句“让你知道知道昌朝谁说了算”! 还是那句话,李林没有触犯昌律,甚至触不触犯昌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眼里没千骑营,也就是没天子,而楚擎,宁愿触犯昌律,宁愿得罪李家,宁愿成为众矢之的,也要展现“天子威严”,昌朝天子的威严,昌朝说了算的天子的威严,让你李林知道知道,眼中没有天子的下场是什么。 很简单的一件事,也很一目了然的一件事,邱万山翻手之间,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从楚擎滥用私刑,变成了李林目无天子! 黄老四缓缓站起身,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了李文礼面前。 “陛下,陛下,犬子…犬子岂会说这种话,犬子…” 黄老四绕着跪倒在地的李文礼走了一圈,驻足,居高临下。 “对朕的天子亲军,对朕的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对朕的楚爱卿说…有本事,便动他一下试试!” 黄老四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楚爱卿,是没本事的,这个,朕知道,楚爱卿胆子很小,可为了天家威严,他变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这里,黄老四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脑海中,出现了楚擎嬉笑怒骂的讨打模样,是啊,这小子胆子小,可有时候为了天家,胆子很大,摔碎了麒麟石,给太子换血,尝试修复昌贤和昌喻的感情。 黄老四甚至脑补出了楚擎在醉客居无奈又愤怒的模样。 挥舞着匕首,楚擎大喊大叫,你看不起我行,但是你不能看不起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圣明仁德的陛下,呀呀呀,剁你手指! 黄老四收起了笑容,看向李文礼,继续说道:“反倒是你李文礼之子,有本事,有大本事,若是楚爱卿有本事,便不会只是切了李林的手指,若是李林没本事,便不会让楚爱卿动他一下试试了。” 这一刻,那些原本还要攻讦楚擎的臣子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昌律,昌什么律了还昌律,昌律还不是刑部定的,刑部还不是听天子的,天子在乎昌律吗,天子不在乎,当有人藐视天子和皇权时,没有昌律,皇权,永远凌驾于律法之上! 李林,不是触犯了昌律,还是触犯了天颜! 不得不说,邱万山可谓是一招制敌。 如果他跳一出来就说这些事,大家肯定会提出质疑。 但是老邱没这么做,他是在帮李家说话,先阐明了醉客居是他侄儿开的,正当大家以为他要帮楚擎说话的时候,老邱开口了,严惩楚擎,还和李文礼对“口供”,完全不利于楚擎的口供。 李文礼放下了戒心,傻了吧唧的近乎默认的表示邱万山说的是真的,邱万山有发言权。 即便到了这时候,邱万山还一直攻讦楚擎,怒气冲冲的想要让天子严惩楚擎,然后…就给李家耍了,成功的将这件事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醉客居是邱万山侄儿开的,是真的,他侄儿的确开了醉客居,但是只开了一天。 也是巧了,昨天陪伴李林的几个年轻人,落荒而逃后,其中一个以为得罪了马睿,就去找了邱万山,两家关系不错,一听说这事,邱万山立马前往醉客居,可去的时候李林已经被抬走了。 原本和邱万山没关系的事,可老邱意识到了,楚擎要倒霉,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没有考虑任何得失的,直接询问了醉客居的东家是谁,一看才是个不入流的六品官,当机立断,从靴子里掏出了五百贯银票将醉客居买了下来,然后叫来了家中侄儿开始对口供。 邱万山同时也派人去找楚擎了,可是根本找不到,之后老邱擅作主张,回到户部就开始散播流言,看似对楚擎“不利”的谣言。 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邱万山无意中的介入后,有意的控制事情发展方向,在亲自下场秀演技,秀口才,最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堂之上,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既救了楚擎,也拍了天子马屁,还同时狠狠整了一把李家。 李文礼跪倒在黄老四面前,彻底麻了爪:“陛下,冤枉啊,犬子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老邱站在班中,又开口了:“李大人,醉客居的掌柜的都听到了,李家二公子就是如此说的,你莫要怕,本官给你作证。” “邱万山你这老狗,你污蔑…” “够了!”黄老四低吼一声:“李文礼,你说邱卿家污蔑你,好!” 邱万山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 我老邱,竟然也有被陛下称呼为“卿家”的一日?! “邱卿家!”黄老四转头:“将醉客居掌柜的,伙计,你的侄儿,通通叫来,当殿对质,孙安。” “老奴在。” “出宫,将京兆府府尹马睿叫来,将千骑营副统领楚爱卿叫来。” “老奴遵旨。” 黄老四再次看向李文礼,冷笑连连:“昨日在场之人,朕通通叫来,看看是如何说辞,总不能,所有人都污蔑你李家的二少爷吧!” 李文礼面如土色,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和伙计,是邱万山的人! 马睿,是帮凶! 楚擎,是行凶的! 这三伙人叫来…有个屁用啊。 黄老四目光扫向群臣,那些原本还想帮着邱万山说话的人,全都低下了头。 “待人证入殿,朕自会调查原委,若是楚爱卿与邱卿家,胆敢诓骗朕,朕便给你个公道,将楚爱卿与邱卿家贬为庶民!” 看看,黄老四多公道,非但公道,还极为偏袒李文礼。 “可若是李林当真说了那番话,你这吏部左侍郎,管教无方,朕也不严惩你,命你回府严加管教月余!” 一语落毕,李文礼双目呆滞。 如今千骑营正在查李家,他一旦一个月不上朝,甚至在吏部没了实权,那李家…下场堪忧! “陛下,臣,臣…” “怎地,觉着朕不讲情面,好,那朕便公允处之。” 李文礼松了口气。 黄老四缓缓说道:“若是楚爱卿与邱卿家,胆敢诓骗朕,朕便给你个公道,将楚爱卿与邱卿家贬为庶民,可若是李林说了那番话,你李文礼,同样被贬为庶民,如何,朕,最是公平不过了。” 李文礼眼珠子发直。 昌承佑,我日你奶奶!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八章,两万字,十章的量,没了。 第294章 丢人的玩意 要么,人叫来,你成为平民,吃沾着面粉的石头去。 要么,人别来,你回家杵一个月去,好好教育你家犬子。 二选一,选哪个? 其实选哪个都差不多,表面上来看,选第二个有利,只是回家杵一个月。 可事实上,当一个侍郎级别的官员回家杵一个月后,很可能就变成仨月,一年,然后慢慢就告老还乡了。 昌朝可不只是有一个世家门阀,京城也不止有一个官员,侍郎,吏部的侍郎,因为犯错,回家杵一个月,都不用天子说什么,那些眼红李家利益的世家就会跳出来,想方设法的把这个吏部左侍郎之位抢到手。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永恒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和陈老九犯愁至今无比头疼的事,今日,有了转折点,而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马睿和楚擎的无意之举。 就去醉客居剁人手指头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预谋的,属于是理性消费,冲动消费,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七仙女来大姨妈,发神经。 可邱万山没发神经,以极为敏锐的判断力,以性价比最高的方法,以国朝无人出其右的演技,将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 一个臣子,一个上朝的臣子,一个天天上朝的国朝大臣侍郎级别的臣子,想要弄下去,很难,哪怕是天子也无法轻易做到。 想要弄下去这样的一个臣子,必须具备三大条件,一,名声臭了,二,士林不支持,三,主动犯错导致其他臣子没办法给他求情。 现在,李文礼,或者说是李家,基本上已经具备这三个条件了,这才是李文礼恐慌的原因。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月前,假如千骑营和户部将萧县账目公开,京城哗然,然后民间士林和朝臣就得纳闷,不能吧不能吧,李侍郎为国为民是一等一的忠臣,任期之内没犯过错,享誉民间,他的孩子怎么可能贪赃枉法… 可现在如果千骑营和户部将萧县账目公开,京城哗然,民间士林和朝臣就会冷眼旁观,八成就是真的,这老王八蛋卖掺了面粉的石头,家里的老二还不将天子放在眼里,小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黄老四的逼视下,李文礼终究还是妥协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妥协,点了头,同了意,回李府教育自家老二,为期一个月。 “散朝!” 黄老四一挥手臂,坐回了龙椅之上,朝臣面色复杂的退出了议政殿,出了大殿后,李文礼孤零零的走在后面,哪有往日的威风和得意。 要知道平日下朝时,不知多少官员来巴结他这个吏部的左侍郎。 再说大殿之内的黄老四,同样微微松了口气。 要是给楚擎叫来,他还真挺犹豫的。 虽然议政殿很大,入殿的人距离龙椅位置少说也有五十多步的距离,还带着玉冠,可万一被认出来呢,楚擎大喊一声“黄老四你他娘的敢假冒天子”可咋整,都不够丢人的。 “哎~~~”黄老四叹了口气。 孙安轻声问道:“陛下,您这是?” “朕…”黄老四幽幽的说道:“终究还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 孙安起了满胳膊鸡皮疙瘩,满脸恶寒。 要不是这位天子近侍夜夜在韬武殿门口守门听着殿内的“无损音质”,他都怀疑黄老四和楚擎这俩人有点什么事。 “楚擎,楚擎!” 黄老四接连念了两次楚擎的名字,旋即哈哈一笑:“此事,做的不错,朕很欣慰,很是欣慰啊。” 孙安乐呵呵的点头称是。 “不剁了你的爪子,还真当朕的天子亲军整日只会趴墙根!” 黄老四冷哼了一声,看向孙安道:“今日起,多加留意外朝风声,想来,这李文礼会四处联络其他臣子,朕要随时知晓京中臣子以及其他世家的动向。” “老奴记下了。” “还有,加之前日楚擎讹…楚擎拜访诸臣之事,这已是第二次了,为何朕总是后知后觉!” “这…”孙安满面苦涩:“千骑营未派人入宫通禀,楚擎…” “楚爱卿不入宫,难道你就不会出宫么,楚爱卿整日去救济…楚爱卿整日代表朕去救济灾民,代表朕去惩治恶徒,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入宫,他如此忙碌,难道你也是如他那般分身乏术救济灾民惩治恶徒了?” 孙安老脸上写满了委屈。 他觉得天子好像不爱他了。 是,咱家没楚擎那么大本事,第一天抄曲家,第二天讹大臣的钱,第三天剁侍郎之子,问题是咱家也很忙好不好,上午伺候陪着您上朝,中午伺候您吃饭,下午伺候您批复奏折,晚上还得站韬武殿门口听您和一群妃子大合唱,一唱就唱到后半夜,可咱这一天也没闲着啊。 一个小太监垫着脚走了进来:“陛下,琅琊王殿下求见。” “昌贤回来了?”黄老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叫他进来吧。” 对自家老二,黄老四肯定是不满的,不过最近总是出宫,倒是也办了点让他涨脸的事,无论是曲府还是救济灾民,虽然是跟着楚擎嘚瑟,可毕竟参与了,想来昨日也去了醉客居,楚擎再是副统领,毕竟不是他儿子,有皇子参与了,这事也算是彻底实锤了,让他很涨脸,天子吗,人设不能全是宽厚仁德,偶尔也得整点狠活才对。 昌贤彻夜未归,今天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回宫的,主要是担忧了一夜的楚擎给他撵回来了,想让老二打听打听老四到底啥态度。 一进大殿,昌贤直接跪地上了:“儿臣知罪。” 黄老四一挑大粗眉:“你又惹祸了?” “儿臣没…儿臣是…儿臣想来刚刚上朝时,李侍郎已提及过昨日之事,儿臣知罪,昨日之事,皆因儿臣而起,与楚师无关。” 黄老四哭笑不得:“还当是何事,那李林罪有应得,你何罪之有,你的性子,朕是了解的,岂会无端端对李林下此狠手,无罪,无罪的,如此恶徒,应惩治,重惩!” 昌贤愣了一下,抬起头,见到黄老四不像是说反话,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不明原委,可那颗心终究还是放回了肚子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告诉楚擎这个好消息了。 黄老四看向诚惶诚恐的昌贤,微微一笑:“李文礼说他那饭桶儿子遍体鳞伤,除了手指断掉,双腿也被打残了,可是如此。” “是。”昌贤老老实实的说道:“右手被马大人踩踏了一番,楚师割了他的手指,至于双腿,则是被水火棍砸了数棍,满面鲜血,被楚师摁住脑袋狠狠磕再了地上数次。” “好,就应如此,罪有应得…” 黄老四顿了顿,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手指,是被楚擎割的?” “是。” “手掌,是被马睿踩的?” “是。” “面颊,是被楚擎撞的?” “是。”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昌贤腼腆一笑:“儿臣捡石子了。” 黄老四深吸一口,随即站起身,一指殿门,低吼出声。 “废物东西,滚出去,以后莫要说是老子的种!” 第295章 逼迫天子 楚擎的确是担忧了一夜,彻夜未眠,一直在千骑营衙署之中担惊受怕。 实在是太过煎熬了,一咬牙,心一横,楚擎给同样担惊受怕的昌贤撵回宫了,让昌老二打探消息去。 眼看都下朝快一个时辰了,昌贤回来了。 昌老二一进班房,垮着一张小脸看着楚擎。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心沉到了谷底。 “天子…叕龙颜震怒了?” 昌贤撅着嘴,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怎么说的,要杀还是要剐?” “父皇说此事做的好,就应严惩李林那种败类。”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哥,你别闹了行吗,别安慰我了,到底怎么说的。” 昌贤一脸死了亲老娘的表情说道:“楚师,您安心就是,父皇真是如此说的。” “卧槽。”楚擎更害怕了:“贤哥,你别吓唬我,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父皇真是如此说的。” 楚擎有点生气了,天子要是不追究,你能一脸老婆跟你小舅子跑了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告诉我,只要祸不及家人,我楚擎认命了。” 昌贤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父皇说千骑营就应如此行事。” 楚擎满面狐疑:“你别逗我,天子真要是不追究,为什么你这个表情?” 昌贤张了张嘴,最终脸上挤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昌老二现在还没想明白。 肿么一回事啊,都去醉客居了,凭啥给楚师一顿夸,给我一顿喷啊,拥务点啥啊?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黄老四非但不追究,还给楚擎一顿夸,然后给昌贤一顿骂,说昌贤啥也不是,就是个丢人的玩意,他娘的连马睿都动手了,你身为皇子,竟然没上去踹两脚,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楚擎经过再三确认,终于确定天子真的不追究这件事后,笑的那叫一个猖狂。 “哈哈哈哈,以后再碰到李林这种王八蛋,老子直接剁他爪子!” 福三侧目看向楚擎。 刚刚,就在刚刚,就在刚刚楚擎还说,以后谁再办这种事谁就是狗,谁再冲动,谁就是狗,谁再见到世家门阀之子不绕着走,谁就是狗!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难以抉择,为百姓出头,以及明哲保身,一左一右,如同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一人捏着楚擎的一颗蛋,然后这俩玩意还在拔河,痛苦的是楚擎。 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楚擎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可昌贤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他到了宫中的时候,话没说上两句,刚说到“捡石子”就被黄老四给喷出来了,也是云里雾里的,只知道天子不会追究这件事了。 楚擎也学聪明了,昌贤说不明白,让千骑营出去打探就好了,千骑营本来就是干这事的。 出了班房,吩咐了一声江月生,楚擎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几个时辰,信息反馈回来了。 首先,昨日醉客居的事已经在京中是人尽皆知了,百姓都在骂,骂李家的粮铺赚黑心钱还不够,还在石头里面掺面粉,早就应该收拾他们了。 至于士林中人,也就是京中那些读书人,也在谈论,不过不像百姓那般群情激奋,而是议论着千骑营太过猖狂。 可今天,形势有点逆转了,士林读书人也在谈,但是没人敢说是千骑营的问题,归其原因,是因为李林或许、可能、有点,太过嚣张了,没将代表天子的千骑营放在眼里,所以才被切断了手指。 后来很多上了朝的臣子也放出风了,大致意思就是昨天李林好像喝多了,和人家千骑营副统领说有本事你剁我根手指头,不剁你是我儿子,然后副统领说当差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如此无理的要求,再然后,就代表天子剁他一根手指头了。 朝臣的情况也很古怪,有的人说,千骑营是滥用私刑了,有的人却说,不将天子放在眼里,切手指都是轻饶李林了,应该切他脑袋,儿子都这个熊样,老爹可想而知了,这吏部左侍郎,德不配位,应该换个人当当,就比如我家那个谁谁谁,长着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四书五经读的贼好,开口闭口忧国忧民,绝对能胜任吏部左侍郎这差事。 随着信息的反馈和解读,楚擎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得知了今日在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原来是邱万山上演了一出生死大逆转。 感激邱万山的同时,楚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无奈。 天子非但不追究,还惩治了李文礼,可不是因为他楚擎做对了,而是因为李林做错了。 呆坐在班房内,楚擎苦笑了一声。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真的不是。 他想要的是,天子说,千骑营做对了,因为李家欺民害民,哪怕追究他的责任,只要让李家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 可现在,天子说千骑营做对了,是因为李家做错了,李家,没有将代表天子的千骑营放在眼中,而不是因为李家卖搀着石子的面粉。 “仨儿。”楚擎侧目看向福三,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说,天子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百姓?” 福三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最近跟着楚擎经历了这么多,其实每一件事都和百姓有关,每一件事都和天子有关,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可这个“对”,要天子来说,如果天子在乎百姓,那么,楚擎做的每一件对的事情,就是真的“对”。 正是因为不确定天子是否真的在乎百姓,所以楚擎才会做完一些事后担惊受怕。 这种感觉,不好,对楚擎来说,很不好。 明明是对的事情,却还要忐忑不安着。 “我似乎知道了,这个该死的世道,为什么这么操蛋!” 楚擎突然有了一种明悟,这种明悟,一直是他困惑不解的。 “因为大家不知,不知天子是否真的在乎百姓,甚至认为天子不在乎百姓,所以,才会欺民害民,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楚擎猛然站起身,双目之中,有了光。 “如果,如果天下人,天下的臣子,所有的世家,都认为天子在乎百姓,天子无比的在乎百姓,那么,谁还敢如李家那般倒行逆施,谁还敢缄默不言,谁还敢尸位素餐!” 看向福三,楚擎双目灼灼:“我终于明白我要做什么了!” “少爷您是指?” “我要赌,赌一把!” “赌什么?” “赌天子,赌他在乎百姓!”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还是不懂,您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赢了,我楚擎这一生,便圆满了,这个世道,不再操蛋。” “那输了呢?” “死无葬身之地!”楚擎攥紧了拳头:“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天子,在乎百姓…” 说到这里,楚擎几乎是咬着牙继续说道:“哪怕他不在乎,老子,也要逼他在乎!” 第296章 二字足矣 楚擎再次来到了城南,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土坡之上。 他的眼中,是一片荒地。 那片荒地,在他脑海中的模样渐渐变了,不再是放眼皆是枯黄色,有了红,有了绿,有了奔跑的身影,甚至有了声音。 红的是砖,绿的是瓦,奔跑的是孩童,声音是开怀大笑着。 那些让他担忧,让他苦笑,让他后槽牙隐隐发疼,让他攥着拳头,让他破口大骂的事情,李家、臣子、天子,所有的这一切,渐渐模糊,渐渐变的无所谓。 脑子里,只剩下憧憬,建立在那荒地之上的憧憬。 陶若琳在碧华的陪伴下,来到了土坡上,望着驻足只是望着荒地方向的楚擎。 “你在想什么?” “不可无所依。”楚擎收回了目光,脸上带着笑容,带着憧憬的笑容:“百姓,不可无所依!” 陶若琳不懂,可又像是懂了,也跟着笑,甜甜的,傻傻的。 “哈哈哈哈哈。” 楚擎突然爆发出大笑之声,随即撒丫子跑向了土坡,和一个疯子似的手舞足蹈着。 “刁民们,别尼玛睡了,都给老子起来干活!” 碧华皱着眉头:“小姐,他辱骂那些流民。” “有的人,嘴上担忧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有的人,嘴上骂着,可心里比谁都挂念。” 陶若琳噗嗤一笑:“楚公子,真好。” 昌贤也跑了出去,跟在楚擎身后大呼小叫着。 “楚师…楚师等等,等等学生~~~” 夕阳西下,原本应是一身白衣策马北市的官宦子弟,如今,穿着黑色千骑营长衫,腰间挂着玉制吊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黑色的官靴踩在泥泞不堪的泥土上,和疯子似的,在流民之中,为大家描述着一个梦中都无法出现的情景。 土坡上的陶若琳,眼中也有了光,那个挥舞着手臂的公子,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南门的城墙上,三人驻足而立。 穿着常服的黄老四轻声问道:“卫爱卿,楚擎是在?” 身材高大的卫长风站在黄老四身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老臣不知。” “是啊,便是朕,也猜不透这小子心里想着什么,又想要去做什么。” 黄老四微微转头,看向了面色激动第一次伴驾的邱万山:“邱卿家以为呢?” “臣亦不知,不过臣只知晓一件事。” “何事。” 邱万山脸上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欣慰:“楚擎他…或许是京中官员,唯一一个,置身于流民之中,与流民如此接近的人了。” 黄老四颔首,先是轻轻颔首,紧接着,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孙安与乔装的禁卫们站的远远的,站在了城墙的楼梯口,吹着夜风。 天子三人,就这么站在城墙上看着,看着楚擎手舞足蹈的置身于流民之中,似乎正在和流民们解释什么,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伴随着夜风传了过来,可那些流民,却只是安静的停着,似是错愕,似是无法置信,直到有几人跪倒,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倒了。 楚擎依旧骂着,伸出手,骂骂咧咧的将那些跪倒的人拽了起来,也伸出脚,轻轻踹在一些流民的屁股上,还是骂着,笑骂着,流民们也笑了,傻笑着,笑声仿佛会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人笑出了声。 “朕…羡慕,羡慕楚擎。” 黄老四粗糙有力的五指抓在了城墙的砖石上,是那么的用力,几乎将坚硬的砖石抓捏出了裂纹。 “那些,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子民。”黄老四的五指,越来越用力:“可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淋着大雨瑟瑟发抖,被天杀的狗才欺辱着,残害着,朕…” “还好,上天怜惜朕。”黄老四松开了手指,双目中的怒火渐渐消散:“还好有楚擎,有这个数次想让朕将他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他做了朕应做,却无法做的事。” 黄老四转过了身,看向了卫长风,硬朗深邃的五官,甚至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卫卿,朕应做许多事,想做许多事,甚至在梦中,都恨不得去尝试一番,可总有人,拦在朕的面前,朕若是强行去做了,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卫卿,朕的卫卿,帮朕,帮朕一偿所愿。” 卫长风双膝跪倒在地,双目之中满是坚毅。 “老臣,定尽快将天下各道税银查清。” “好,朕等你,等卫卿,朕,要国库丰盈,要流民再无背井离乡之苦,朕要国库丰盈,要京中百姓再无饥饿之痛,朕要国库丰盈,要天下,再无食不果腹之民,再无衣衫褴褛之民,朕,要国库丰盈,要这天下,再无欺民害民之恶徒!” “臣,敢不用命。” “夜了。”黄老四轻轻拍了拍卫长风宽阔的肩膀:“卫卿多保重身体,与朕,同创大昌盛世!” 黄老四走了,背着手,永远是那般将腰杆挺的笔直,哪怕在万军从之放眼皆是敌贼,哪怕国朝满是蛀虫寸步难行,哪怕世家林立欲与皇权分庭抗礼,天子昌承佑的腰杆,永远是笔直的。 邱万山将卫长风扶了起来,后者再次看向了城外的流民,看向流民之中那个还在骂骂咧咧手舞足蹈的身影,缓缓的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为何?” 只有两个字,可邱万山却明白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命下官为楚擎抵挡明枪,下官自然遵从。” 卫长风依旧开口问道:“为何?” 邱万山沉默了,这一次,没有马上接口,足足过了许久:“当初,若是朝堂之上有人如下官一般…如下官一般保了我,想必,今日也没有这苟且钻营的邱万山了。” 卫长风动容,转头看向邱万山,凝望着。 邱万山苦笑道:“大昌朝,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邱万山了,却无一人是楚擎,下官怕,昨日得知了醉客居一事后,怕,惶恐着,畏惧着,怕的瑟瑟发抖。” 卫长风依旧凝望着邱万山,静心聆听着。 “下官真的很怕,怕楚擎他…变成了邱万山,楚擎他与下官当年,像,像极了,可下官,却怕,怕到了极致,怕楚擎变成了下官,变成了邱万山。” 卫长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用力的拍打着邱万山的肩头,拍的是那么的用力。 “待你双鬓斑白之际,任天下人如何辱骂你,你只需出口二字,楚擎,足矣。” 邱万山朗声大笑,笑的极为快意,极为自豪,也如黄老四那般,挺起了腰杆,挺起了胸膛。 第297章 好又坏着 京中还如以往那般,忙碌着,运转着,即便平静的表面掩盖着波涛汹涌,却依旧显得是那么祥和。 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原本应吃穿不愁的贵公子,在城南,在夜里,身后是夕阳,置身于人群之中,喊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痴人疯话。 老子,不止要给你们吃的,还要给你们盖房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冤种! 即便是京中的百姓,也体会不了,体会不了楚擎喊出这句话时,流民为何泪如雨下,因为他们看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一种这个时间最为奢侈最为难得的东西---希望。 城南,建起了土围子,一头头健牛从城北陶家庄户牵到了城南。 曾经在宫中修建韬武殿的陶家刁民们又来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者还是幼童,每一个陶家庄户到了城南郊外,第一件事,是来到楚擎面前,弯腰,施礼。 老者,拄着拐杖,将佝偻的腰部尽量挺的笔直,扔掉拐杖,摇摇欲坠,却无人搀扶,甚至还会粗暴的推开楚擎,咬着牙,忍着腰痛,弯腰拜倒。 幼童,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倒在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跪拜的人,叫东家,爹娘说,这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东家。 瓮声瓮气的汉子,将胸脯拍的碰碰响,跪在地上,一额头砸在黄土上,傻笑着。 羞红了脸的婆娘们,背了一路的吉祥话,磕磕巴巴的说出了嘴。 楚擎很无措,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陶若琳告诉他,所有人,每一个人,每一个陶家庄户,曾经都是流民。 陶若琳说,楚擎一定会比她做的好,做的更好,不是因为楚擎是男子,只是因为,他是楚擎。 第一件事,制砖。 制砖之前,需要买工料。 当童归和福三拉着一车车工料回来时,楚擎再次傻眼了。 本来买粮的时候,他是打着零元购的主意,能抢就别打欠条,能打欠条就别付钱,所以之前讹的三万多贯几乎没动,都在碧华背着的包袱里。 可买工料时,楚擎却不敢再这么干了,怕在落下话柄。 结果,还是没花钱。 一问才知道,这是京中各大卖工料的商铺送的,去了之后,一听说是楚府买工料,掌柜的都快哭了,死死的将双手藏在身后,非说是赠的,只要仓库里有,楚副统领想要多少,他们就赠多少,从童归和福三进去,到让人拉着工料出来,自始至终,掌柜的就没敢把双手露出来过,一根手指都没敢露出来,好多掌柜的还缩着手亲自点验了工料,深怕哪个伙计不小心在里面掺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楚擎就那么趴在土坡上,画着极为抽象的图纸,画着极为抽象除了陶若琳外谁也看不懂的图纸。 陶若琳蹲在那里给他研磨,永远是那副笑不够的模样,笑吟吟的。 楚擎画完了,稍微一比划,陶若琳双眼一亮,两个字---懂啦,然后就跑去找吴刚,翻译成人话后交代吴刚该怎么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现在,流民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迷茫。 昨夜楚擎和他们说,要盖房子,给流民们盖房子,盖很简陋,但是一定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让他们一直住下去,直到他们找到别的出路,找到工可以上,或者回老家,而当他们走的时候,只要将房子打扫干净,留下一个故事就好,留下一个温暖的故事,这个故事,将会被下一个住在这里的流民知晓,让下一个流民知道,昌朝的京城,在城南外面,有好多好多房子,这里,可以给流民住,给流民安心的住,让他们活着,好好活着,住在房子里,不要怕,安心的吃饭,安心的睡觉,安心的告诉婆娘和孩子,日子,还能勉强的过下去,咱家,还能活下去,只要住在这里,全家人,都能活下去。 楚擎还说,他很抱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麻烦大家一起帮忙建盖,建盖一座并不是永远给他们居住的房子。 也就是那时,流民们都跪在了地上,哭着说楚大人傻,傻的透顶,莫说住到有了出路,只要给“一掌米”,他们能干到死。 楚擎也哭了,笑着,哭着,许下了这辈子第一次做出的承诺,老子,不止要给你吃的,还要给你们盖房子,这房子,我楚擎,盖定了! 那一刻,楚擎满心愧疚,作为一个昌朝人,作为一个侍郎之子,作为一个户部官员而愧疚。 人与人之间,最痛心的事,莫过于理应获得善意和希望的地方,遭受了恶毒的对待。 京城,中州最繁华的城市,流民咬着牙,流着泪,终于来到了昌京,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掌米,掺着砂石的米,以及一纸奴籍。 楚擎因自己居住在这座城市而愧疚,他无法要求其他昌京的人去表达歉意弥补过失,他能做的,只有代表自己,代表京中每一个还心存善念的人,去善待流民。 第一日,楚擎作为“总监工”,强制性的不让流民们参与到建盖制砖的劳动之中,一狠心一咬牙,从京中买了一些酱菜和肉食,烧开了大锅,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流民很坚强,若不坚强,岂会徒步至此,可他们也是脆弱的,当福三一刀捅进了柴猪的心口,流民们再次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直到亲眼所见,他们还是无法相信,天底下,真的会有人买肉给他们吃。 楚擎给出了一个很强大并且又让流民们痛哭出声的理由,不吃饱了,身体不养好了,哪有力气看病。 孙安来了,带着十名禁卫,后面跟着宫中所有御医共计三十六人,给流民们治疗伤势,无论是冻伤还是刮伤,无论是脓疮还是腹痛,三千余流民,有一人身上还染着病,这些御医就不准回宫,就要一日待在城南和流民同吃同睡。 楚擎站在土坡上掐着腰,满面小人得志的表情,哈哈大笑喊着活该。 不得不说,自从麒麟石和换血事件后,当然,主要是因为楚擎,现在宫中御医的地位都不如狗。 小人得志的楚擎特意找了几个禁卫,拎着长刀,跟着御医们,谁要是敢说出任何一个让流民不开心的字眼,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陶若琳站在楚擎身后,还是甜甜的笑着。 她想了好久,回忆了好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见过哪个男子如楚擎这般,这么坏,又这么好。 第298章 老刘慰问 孙安将御医带来后的第二日,第一位朝堂大臣来到了城南,工部尚书,刘勋! 虽然这个尚书有点水,可毕竟是尚书,正三品的尚书大人,带着一群狗狗搜搜的工部官员,和领导视察似的,下了轿子就背着手,四下看着,微微点着头。 然而,根本没人鸟他们,这些官员十多个吧,往那一站,宛若智障。 正常来讲的话,得有人赶紧过去迎接,然后弯着腰和他们解释一下城外这是什么情况,大家正在干些什么,感谢领导来视察,最终领导带着一群小领导来到流民面前,说几句废话,这才是正常流程。 三千多流民,加上二百来个庄户,还有一些禁卫和千骑营的人,整个城南郊外成为了大型施工现场,刘勋都不知道该去找谁了解情况,他光听说楚擎正在救济灾民。 工部郎中杨冬枝不乐意了:“大人,下官这便去寻主事之人来迎接您。” 不等刘勋开口,杨冬枝带着几个工部主事去找“负责人”了,打听了半天,最终才找到了一个帐篷。 也是问的干活的流民,流民们哪知道千骑营副统领是谁,就说“大善人”们都在帐篷里。 杨冬枝带着一群小弟进入帐篷里时,楚擎和一群人围着木桌研究地基的事,听见声音齐齐回头。 杨冬枝也不认识楚擎,清了清嗓子,官威摆的足足的。 “本官工部郎中杨冬枝,尚书大人亲临,还不快去迎接。” 楚擎都乐了,目光扫过杨冬枝等人:“刘勋来了?” “大胆!”杨冬枝一指楚擎:“你是何人,竟敢直呼老大人名讳。” 楚擎理都没理他,看向身旁的人:“你们谁有功夫,给老刘头带过来吧。” 大家继续埋头研究地基的图纸,没人吭声。 “你们…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楚擎一点都不带生气的。 就现在折他手里的,侍郎两位,郎中一位,主事一位,最低起步都得是五品主事,就这个自称工部的主事,他感觉计较一下都掉价。 “你可真是个小可爱,还迎接老刘。”楚擎转过身:“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你看谁跟着你去迎接老刘合适。” “角落里那个打哈欠的,天子近侍,孙安孙大公公,我身边这个小比崽…这位帅小伙,二皇子琅琊王,喏,这个是太子少师陶府大小姐陶若琳,还有这家伙,江月生,正六品振威校尉,不是外放将领,是兵部的将领,宫中宿卫一旦出宫,名义上都得听他号令,这哥们官职最低,童归,宫中宿卫,东宫卫就是他管的,太子的保安投资,我,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唯一没被点到名字的福三一挺胸膛:“我是福查查!” 杨冬枝呆住了,身后一群属官也懵了。 三秒钟过后,杨冬枝脸上的表情变了,先是很生气,然后很严肃,再是露出笑容,最后笑容变成谦卑和讨好。 楚擎一指帐篷出口:“滚!” “好嘞。” 杨冬枝溜了,一群人落荒而逃。 不是楚擎不给刘勋面子,而是他对这种事深感痛觉。 又不是没长脚,都在忙着呢,谁有那闲工夫去接你,完了还是迎接你,你要是个其他衙署的尚书还行,工部尚书装什么玩意。 非但不想去接,楚擎都想骂。 救济灾民主要涉及到三个衙署,一个户部,负责拨款,一个礼部,负责安民,一个工部,负责土木供应。 可以这么说,三个衙署,三个都没干明白。 户部没钱不假,但是六部九寺官员的俸禄是正常下发的,当然,也欠了不少,但是那些品级比较高的都发了。 品级比较高的,差那仨瓜俩枣? 反倒是品级低不入流的小官很穷,完了还被拖欠工资。 有闲钱给那些根本不差钱的朝堂大佬开支,没钱救流民? 其次是礼部,楚擎之前一直不懂安民是什么意思,只是脑子里有个概念,以为就是礼部的官员深入流民之中安抚灾民,至少带去没有任何毛用的心灵慰藉。 然后楚擎这几天亲眼见到了,所谓安民,就是站在城楼上,和说单口相声似的,叽哩哇啦一大堆,流民根本不搭理他们,想搭理也听不见,距离太远。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最后是工部,那更扯了,说是救济灾民,来人了,盖了几十个草棚子,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塌,知道的是救济灾民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行车停车棚,完了还不结实。 事实上,楚擎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救济流民,不是说弄到吃的盖了房子就行,涉及到的问题太多太多了,三千余人,要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单靠楚擎自己根本做不到。 一个好汉三个帮,还好楚擎如今的救灾小团伙配备齐全,尤其是陶若琳,相关领域的专家,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流民和流民接触最多的人,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过了片刻,刘勋来了,只身一人,将工部的饭桶都留在了外面。 刘勋一进来,得先给昌老二行礼,老二转过身,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楚擎一天说十句话,里面八句话是骂昌朝官员的,剩下两句话,其中可能还很隐晦的从侧面埋汰了一下天子,所以导致昌贤现在对满朝的文武也极为不满,尤其是涉及到了流民的官员和衙署,一提起来就是傻缺,蠢比,大傻吊这种词语,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跟着楚擎慢慢就学会了。 看了眼工部蠢比头子刘勋,昌贤阴阳怪气的说道:“刘大人,是来救灾的么,还好你来的早,若是再晚来几日,流民可能都散去了。” 还是那句话,昌贤不止跟着楚擎学会了骂脏话,损人的本事也是蹭蹭往上涨。 刘勋老脸通红:“老夫惭愧,惭愧至极。” “刘大人这是哪的话,你都亲自从城门外走来,哪能惭愧啊,多有辛劳,本王敬佩至极。” 老刘的头脸更红了。 楚擎窃笑不已,昌老二这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第299章 雷区蹦迪 看着刘勋,楚擎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刘大人,不热络,至少不如上次在楚府中谈救济流民时那么热络。 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态也渐渐变了,好与坏,正与邪,真与假,楚擎不再去看表面,而是看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有的人,你以为他穿的是巴黎世家,可实际上他穿的是浪莎。 有的人,你以为他穿的是浪莎,可实际上,他没穿! 人,很复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生物了,复杂的人,有着复杂的心。 有的人,长的就像个贪官,胖乎乎的,天天就知道和稀泥,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到了关乎底线时,可以舍生取义,可以从容赴死,赴死之前,拿命换个公道。 有的人,天天露着苦笑,如何被约束,如何被现实拿捏,可自己心里惦记着百姓啊,天天熬夜想百姓这事,想流民这事,可惜就是帮不上忙,我是尚书不假,可我是个工部的尚书啊,没办法。 对于装傻充愣的前者,楚擎是敬佩的,敬佩马睿。 对于逼逼赖赖的后者,楚擎是鄙夷的,从他决定帮助流民后就开始鄙夷,鄙夷刘勋。 不否认你心里惦记流民,可惦记有个屁用啊,你和那些嘴上说惦记心里却不以为然的伪君子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那些伪君子,因为你是个废物,废物尚书,伪君子人轻言微,你呢,你可是尚书! 这世界上有一种“好人”,不做坏事,心里总想着好事,总想要做好事,可从来做不上,但是永远都在说,他是好人,他要做好事,就是无能为力,俩手一摊,诶,没招,你说咋整。 这种人,在楚擎眼里就是废物,你要是帮不上忙,就别说,就别想,做好你自己的事,想着你自己的事,不要去想那些做不了的事,明明做不了,还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菩萨心肠的人,嘴上还天天说。 要知道在几日前,在楚府,楚擎听刘勋说想要弄砖石给流民们盖房子时,心中很是敬佩。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楚擎想通了,别尼玛说,做啊你倒是,就知道光搁那用嘴! 可刘勋做了吗,做了,只是和无头苍蝇一般去楚府找楚擎“商量”,可实际上,连刘勋他自己都没想出个具体应该怎么做。 这种人,自己做不了,做不明白,还要去耽误别人的时间! 当然,楚擎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木夯?”刘勋望着桌上的图纸,脸上略显震惊。 楚擎颇为意外,他还以为刘勋鸡毛不懂呢,没想到还能看明白图纸上标明的是地基。 刘勋是挺意外的,刚刚来的路上他大致扫了一眼,知道是要制砖,可一看这图纸,发现竟然有地基,所以才震惊,因为有地基的话肯定不是那种普通的“矮房”。 用工部这群不专业的专业人员的话来说,就是筑基砌磉,和打地基是一个意思。 刘勋看向楚擎问道:“楚贤侄是要建盖楼宇?”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楚擎猛翻白眼,谁是你贤侄。 “这…”刘勋脸上困惑之色更浓:“若是建盖了,如何拆除,拆除后,又要损失多少砖瓦。” “不拆,留着给以后的流民住。” 刘勋哭笑不得:“异想天开,贤侄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刘大人。”陶若琳笑吟吟的开口了:“您的意思是,日后,国朝再无流民,还是说…琅琊王殿下,楚统领,我陶若琳等人,建盖不出这供流民居住的房屋?” “本官非是此意。”刘勋讪笑一声:“只是这工程浩大甚是费时费力,不说日后,单单说如今城南这流民就有不下三千之数,你等又要建盖多少房屋,连绵一片,就在京城南郊,不妥,殊为不妥。” 昌贤不乐意了:“有什么不妥的,你瞧不起我琅琊王是不是?” 刘勋无语至极。 这孩子咋的了这是,吃枪药了,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殿下莫要误会,筑基砌磉,必然不是矮房,应是楼宇,京城之外建盖连绵楼宇,于理不合,与法不合,占地广阔,又不是无主之地,岂能随意建盖。” “我家的地。”楚擎微微一笑:“我在我家地上盖房子,又不是特别高,不违制,关别人什么事。” “你楚家的地?”刘勋满腹疑窦:“武安数月前在城南买了地,老夫倒是知晓,可他买的不皆是良田么?” “对啊,怎么了?” “应种粮的良田,建盖房屋,供流民居住?” “嗯。” 刘勋愣住了,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用自家的地,给流民盖房子,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首先是一旦在田地上建盖房屋,这地就废了,至少数年内是无法在进行种植了,土地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你说在我脑袋上盖房子就盖房子,盖完了房子一拆就种粮,你当我是啥呢,扒蒜小妹儿啊,想咋霍霍我都行。 地也是分地力的,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地力还要养,说法很多。 除此之外,盖了之后就不能拆,本身就说是以后给流民住的,这波流民走了,或者过几年拆了,外界会怎么想,要么,你就别做善事,做了,就要一直做下去。 刘勋理解不了,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糊涂,真是糊涂。” 刘勋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极为气愤,仿佛用的是他家的地似的,一指楚擎,老刘阴沉着脸:“出来!” 说完后,也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气呼呼的率先走了出去。 楚擎翻了个白眼。 鸡毛忙帮不上,还跑过来指指点点,你特么以为是谁啊。 想是这么想,楚擎还是走了出去,想着尽快给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头赶走。 出了帐篷,刘勋脸色阴沉的和什么似的。 “你不想活了?” 刘勋这一开口,楚擎也不乐意了:“刘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救济流民就得死?” “救济,怎不可救济,可为何要建盖楼宇!” “省地方,性价比高。” 刘勋不知道性价比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楚擎脑子有病。 “你可曾想过,放粮、建屋,此举本就有邀买人心之嫌,又是修建大屋非是矮房,还是在你楚府的私地上建盖,只要有心之人随意挑拨一番,你便要深陷…” 没说完,楚擎对刘勋施了一礼:“刘大人,小子心意已决。” 刘勋鼻子都气歪了:“你以为拉上琅琊王和陶府就可高枕无忧?” 楚擎摇了摇头。 刘勋的意思,他懂。 对方以为,他要在城南郊外建那种类似于小型宫殿似的建筑,两层那么高,还是建好几座,虽然昌律没有相关要求,可用脚想都知道是在作死。 可楚擎并不是要建小型楼宇,他要建的房子,不是找死,是作死,是在雷区里蹦迪一般作死,会不会被炸死,就看天子是不是在乎百姓了。 再次施了一礼,楚擎没有丝毫动摇之色。 第300章 阴谋进行时 刘勋走了,气呼呼的走了,不过留下了几个匠人,以及一个只有工部才有的“水平仪”,不过人们管这叫水准仪,陶若琳如获至宝。 地基不是随便打的,房子也不是随便盖的,如果是上了规模的建筑,涉及到了一个精度问题。 刘勋留下的水平仪可以测量地面是否平整,楚擎看了半天,倒是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三个木牌,有点像是丁字裤,木牌上面是锯齿状。 陶若琳和个得到个新玩具的孩子似的,带着碧华出去“测绘”了,楚擎则是继续研究图纸。 第一步,抄平放线,也就是用刘勋留下的水平仪测量地面的平整度,确保房子会建再同一水平线上,高度相同。 第二步,开挖槽基,也就是挖坑,类似于沟槽。 第三步,筑基砌磉,打地基。 第四步,安置柱顶石。 古人盖房子讲究一个房倒屋不塌,就是说房子可以倒,但是整体建筑结构不受损,所以之前宫中才有那么多需要修葺的宫殿,想要屋子不塌,就需要柱石,承重的柱石。 柱石也分木头和石制的,楚擎想着一步到位,直接来石制的,如果是木制的很容易受潮。 第五步则是包砌台明。 古代房屋都是建立在台基上的,台基的边缘就叫做“台明”,这个部位是建筑露在地面的部分,因此在建房时,同样也是工匠们精雕细琢花心思的地方。 原本这一步是可以省略掉的,给流民住,不需要那么讲究,可楚擎却觉得有必要。 因为工部的匠人最擅长干这种没毛用的活,不是喜欢雕刻吗,到时候就让刘勋留下的这群废物匠人干就行了,反正也不用给工钱。 第六步,椽望安置,打好了台基础,柱子也立起来了,接下来就要在屋身和屋顶花功夫了,要安置各种的柱子、椽子、檀条等,到这一步房子的结构才算基本完成。 之后就是最后一步,毡背普瓦,屋顶上铺设瓦片。 图纸全部画完了,工料已经买来了十之二三,砖石也制上了,理论上需要准备的,都准备齐全了。 入夜后,楚擎咬着牙让福三从城里买来了两马车酒水,大家不多喝,一人那么一两口,没有说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一个字都没有说,敬自己,敬流民,敬良心。 ………… 城中,李府。 当楚擎在忙碌的时候,李府,也在忙碌着,不过楚擎是研究怎么救人,李府是在研究怎么搞死人,就是把人搞死的意思。 楚擎研究的是怎么救灾民,李家人研究的是怎么搞死楚擎。 正堂之中,李文礼坐在主位,旁边是张云与礼部左侍郎周有为。 张云的确是吴王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李家的管家,也不可能坐在右手边,周有为可都是坐在主位下侧左手边上的。 “二位大人莫要担忧,月余之后,便是这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也保不了他。” 张云看向周有为,笑着说道:“只要周大人操办的当,那楚擎,定死无葬身之地。” 周有为呷了口茶,微微点头:“本官已有章程。” 整人这种事是有技巧的,像楚擎那种去了就找茬找完茬就动手的套路很低端,再看李文礼三人,那就很高大上了。 现在李文礼在家“教育儿子”,没办法上朝,没办法去衙署,其他一些官员和世家门阀蠢蠢欲动,开始暗暗揣摩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也在暗自想着能不能给这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抢来。 事已至此,换了普通人会想着怎么洗白自己的儿子,洗白李府,至少如果是楚擎落到这个境地肯定会这么做。 可李文礼不同,他很清楚,洗白自己的儿子没用,怎么洗都洗不白了,他唯一能做的,是要给楚擎弄“黑”。 只要楚擎“黑”了,他儿子自然就“白”了,李府也就“白”了。 周有为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名册,大致扫了一眼:“如此之多的官员,这千骑营副统领,可谓是狗胆包天了。” 名册上面的官员,各部衙署都有,姓氏也是五花八门,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被讹过,被楚擎和昌贤讹过。 “以权压人,以修葺房子为名,索要钱财。”李文礼阴恻恻的继续说道:“拿了这些钱财,又去救济灾民,慷他人之慨…” 周有为哈哈一笑:“李兄此言差矣,这哪是救济灾民,这明明就是邀买人心,索要臣子的钱财,去城南邀买人心。” “不错不错,就是此意。” “李兄安心便是,这几日,我便会寻这些臣子,到时联名弹劾那千骑营副统领。” 张云接口道:“这几日,末将也会在坊间放出风声,让那楚擎盛名更盛几分,就喜善名,就让他成为京中首善。” 李文礼呷了口茶:“官员弹劾后,士林加以抨击,打着天子的幌子,他楚擎却为自己收买名声,到了那时,天子必然会龙颜大怒,那楚擎,定死无葬身之地。” 三言两语之间,几个坏的流脓的玩意相视一笑,仿佛楚擎现在已经挂了似的。 李文礼又皱眉提起了另外一件事,看向张云:“千骑营、户部、邱万山、大理寺,频频针对我李家,莫不是天子授意,昌承佑已是察觉到了什么?” “应不会,若是如此,这千骑营副统领也不会浮出水面,这楚擎,更不会整日在城南邀买人心。” “倒是如此,那老夫便安心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个针对楚擎阴谋编织好了。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周有为是礼部左侍郎,串联被楚擎讹钱的臣子到时候告状去,张云去士林之中找几个相熟的大v给楚擎捧得高高的,最后再来个致命一击,让天子以为楚擎不是给皇家收买人心,而是给他自己收买人心,加之大家都没去救济流民,唯独楚擎去了,其他臣子肯定会群起而攻之,原因很简单,不是我们太差,而是你太好,所以得弄你。 楚擎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茬,不怕你做好事,就怕你做的好事,别人都能做,但是没人做,只有你做! 可这三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抓住了楚擎的小辫子,可实际上,随着建盖房屋后,楚擎满身的小辫子等着让他们抓。 三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如今的朝堂局势后,李文礼将周有为送出了李府。 周有为走后,李文礼和张云回到正堂之中。 “李大人,楚擎必是千骑营副统领,末将觉得还是不够稳妥。” “不错。”李文礼点了点头,面露沉思之色:“楚文盛,当真去了廖安?” “是,吴王殿下的探子已是确认过了。” “好,那便让廖安的番蛮部落反吧,被楚文盛逼反,老夫要让楚家父子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301章 番蛮反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楚擎几乎没回京,投身于热火朝天的房地产开发之中。 每个在大城市打拼的苦逼,都有过一个梦想,当房地产开发商的梦想,人们痛恨的不是资本家,而是他们痛恨资本家不是自己。 楚擎终于圆梦了,可惜,是个赔钱的买卖。 三千余人人吃马嚼,钱粮如同流水一般花费了出去,之前讹的那三万多贯根本不够用,楚擎愁的不行。 楚擎绞尽脑汁之下,给京中卖书的掌柜的都叫来了,提出了“版权”这个概念,连编带回忆,“卖”了几个故事,都是名著,什么宝玉风雪山神庙、刘姥姥三打祝家庄、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之类的,花费了一日的时间,掌柜的一边听一边记,最后留下了四百五十贯,屁都不够用,可也比没有强,至少能买些工料。 这也就是不给流民开工钱,要不然楚擎的处境更为艰难啊。 眼看着如同流水一般将钱花了出去,一摞子银票丢在了他的面前,足足五万贯。 陶若琳笑吟吟的,说这是她的私房钱。 楚擎无法想象,无法想象一个在陶家庄子深居简出的陶家大小姐是怎么存下五万贯的。 本来还想倾家荡产帮流民的楚擎犹豫了,因为那一摞子银票,让他很心疼,仿佛那一摞子银票都是他的,或者是某人将来的嫁妆一般。 开工以来,楚擎第一次后悔了。 之前不后悔,是因为手里那三万多贯是讹别人的,必须得花出去。 可现在,眼前这五万贯,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日是自己的。 更令楚擎无比惊奇的是,又有人慷慨解囊了! 之前被楚擎讹诈过的那些官员,就是想修房子的那些臣子们,居然又派人来送钱了,一张张银票被放在了楚擎的面前。 楚擎很开心,可陶若琳却很忧愁。 “有人要算计你。”陶若琳望着桌上的银票,面露沉思之色。 “算计我?” 楚擎也不傻,京中那群官员哪有这么好心,本来就被自讹过一次,怎么会还主动再送钱来。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展颜一笑:“此事我来操办就好,你带着大家继续建盖房屋,莫要忧心。” 楚擎啼笑皆非,陶若琳给他的感觉很是啼笑皆非。 出事啦,什么事,哦,没事了,我给你解决就行… 陶若琳给楚擎的就是这种感觉,他还没明白谁要针对自己,如何针对自己的时候,陶若琳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楚擎有一种智商被陶若琳摁在地上摩擦的挫败感,可又不能追问,问了之后,会显得自己更傻。 “也好,本官如今的心思都在流民身上,那些歪门邪道,本官不屑于去浪费心思,那就拜托陶姑娘了。” 说完后,楚擎还人模狗样的施了一礼,逗的陶若琳咯咯娇笑。 “就应如此,你去做大事,我躲在你身后,帮你做小事,打那些小人。” “那对呗。”楚擎打了个响指:“男主外,女主内。”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 就在此时,江月生走了进来,看了眼这俩狗男女,沉声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廖安,番蛮,楚文盛大人。” ………… 此时议政殿中,黄老四面色阴沉如水。 军报刚刚传入宫中,廖安山林之中的几个番蛮部落反了,廖安两处折冲府损失惨重,可谓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残兵败将全都跑进了廖安城中,四城门紧闭,周围城池人心惶惶。 群臣哑然,消息来的太突然。 大昌朝内有很多番蛮部落,三天两头闹,都习以为常了,不过这些番蛮闹来闹去,实际上就是为了占点便宜,说是反,叫的厉害,不敢真反,朝廷出点血给点好处,这些番蛮部落也能老实几年。 可想廖安番蛮这次很反常,参与人数之多,事发之突然,造成损失之严重,史无前例。 首先是各个番蛮部落之中也有争斗,并不是团结一心的,可这一次,廖安山林之中的三个部落都反了,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反。 其次,没有丝毫征兆,之前倒是说了,想管朝廷要点好处,不给好处就反,大家就是听过之后笑一笑罢了,没当回事,派个人安抚一下就好了,可这次说反就反,几乎没任何征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见血了,竟然下山突袭了折冲府和屯兵卫,两千军卒死伤惨重,被打的落荒而逃跑进了城中。 袭击折冲府和屯兵卫,无异于给大昌朝朝廷下战书,可问题是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三个部落,加起来也五六千人,打折冲府就是因为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朝廷真要是派遣大军去了,顷刻之间就能灭了这三个部落,难道这三个部落的番蛮都集体得绝症了,不想活了? 倒是有些臣子下意识的看向吏部几位臣子,眼睛望向的位置,空空如也,那里,原本站着的应该是李文礼才对。 之所以看向那里,因为李家的大本营就在廖安附近,最早时,那些山林番蛮就是被李家人给招安的。 “诸卿,可有良策。” 黄老四开了口,刚刚孙安念完军报后,文臣倒是没人吭声,兵部的臣子和将领们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黄老四看都没看兵部将领们一眼。 不是黄老四怕事不敢打,而是他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反了呢,反的还这么彻底? 眼看没人吱声,宰辅也就是尚书令南宫玺出班了。 “陛下,老臣以为,番蛮三部落一事,解决之道,无非是打,或是和。” 要么说人家是宰辅,一开口,直接说到点子上了。 “爱卿所言极是。” 黄老四微微颔首,听君一席话,给你俩嘴巴! 说的不废话吗,要么打要么和,用你说? “当务之急,应是先知晓这三部落为何而反。”宰辅也不光会说废话,接下来说的话也算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大昌朝境内番蛮何其多也,可仁德待之,也可雷霆手段威慑不臣,可三大部落历来温顺,岂会无故离开山林袭击折冲府,老臣以为,应是另有隐情。” 顿了顿,南宫玺看了眼天子,口气不太确定的提醒道:“莫不是当地的官员…”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官逼民反! 当地官员应该是做了什么事,给本来脾气就不好太素质也不怎么高的番蛮逼急眼了,然后人家反了。 “孙安!” “老奴在。” “派禁卫即刻前往廖安。” “是。” 第302章 下落不明 朝廷获得消息的渠道主要是驿马,送军报的驿马。 正规渠道是驿马,可实际上各个朝臣,各个家族,也有自己的快马,甚至很多大佬在各州各城之间利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递消息。 不过要说相关领域的大拿,还得是千骑营,倒不是说他们比飞鸽跑的还快,而是他们比较有前瞻性。 就比如廖安番蛮这件事,廖安的千骑营感觉这群番蛮有点不对劲后,就开始持续关注,每隔几天就将最新进展传回京中千骑营衙署。 朝堂之上,群臣还在想着番蛮部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反,江月生这边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 番蛮是被逼反的,不过不是被当地官员逼反的,而是被楚擎老爹楚文盛逼反的。 江月生将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铺在了桌子上,楚擎定睛一看,傻眼了。 大白话,没什么我曰你曰之乎者也,应该番蛮找会写字的读书人代笔的,通篇大白话。 我们搁这嘎达过的好好的,来个京官,叫楚文盛,跟俺们装犊子不说,还想敲俺们一笔,欺人太他娘的甚,所以俺们反了,就壳你们,往死壳,爱咋咋地,落款是什么玩意苦力怕,可能是哪个番蛮部落酋长的名字。 “这是战书吗?”楚擎一脸懵逼:“我爹给他们逼反了,不能吧?” 江月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说不能,还是不知道。 看了眼楚擎,江月生说道:“这种羊皮,番蛮写了不少,派人送进了廖安城中,原委究竟如何,末将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末将要先行入宫,军营已送进宫中了。” 说完后,江月生将臭烘烘的羊皮一卷,出了帐篷骑着快马入宫了。 江月生还挺仗义,按理来说千骑营送来羊皮卷后,他应该直接带到宫中找黄老四,可思前想后一番觉得应该告诉一声楚擎,这才跑工地来了。 楚擎心乱如麻,下意识看向陶若琳,没等他开口,后者秀眉微皱:“你又又又被算计啦。” “什么意思?” “李家祖宅便在廖安,大部分李家子弟,都在廖安。” “你是说,李家逼番蛮反了,然后栽赃到我爹头上?” “不,不是逼番蛮反,而是串通番蛮。” 楚擎恍然大悟:“通过打击我爹,来打击我!” “应是如此,这几日我便在想,李家断然不会束手就擒,原以为会在救济流民一事上大做文章,谁知却是打的这个主意。”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老爹好端端跑廖安干什么去了,怎么还和番蛮扯上关系了。” “天子授意。” “什么意思?” “天子本就想打击李家,可李家除了京中的门生故吏外,廖安番蛮也以李家为马首是瞻,天子应是想要剪除李家在廖安的羽翼,这才派遣楚大人前往廖安隐秘行事,只是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 楚擎破口大骂:“朝廷没活口了,没事让我爹一个工部侍郎去廖安干什么,焯!” 陶若琳倒是没接口,秀眉紧锁,也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楚擎急的团团转。 老爹断然不可能像那羊皮纸上写的似的,过去之后又是装大爷又是讹人家钱的,所以八成如陶若琳所说,中套了,中李家的套了。 这些,都不是楚擎现在考虑的,他只担忧一件事,那就是老爹的安危。 “我入城一趟。” 楚擎急匆匆的离开了帐篷,叫上福三跑进了城中。 可入了城后,楚擎却不知该去找谁询问,总不可能直接入宫找天子。 思前想后一番,又跑去了户部衙署,眼看过了午时,卫长风和邱万山也没下朝。 这是楚擎有了千骑营副统领这新身份后第一次回户部衙署,好多主事都过来套进去。 楚擎哪有心情搭理他们,敷衍两句都没有,直接进入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等待着。 户部管事们撇着嘴。 看吧看吧,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再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和咱打交道,怎么样,摊牌了吧,以前至少见着咱还能骂两句,现在骂都懒得骂自己了,这就是飘了。 一直快入夜,邱万山回来了,卫长风却没回来。 老邱一进班房,见到楚擎后乐了。 楚擎连忙问道:“我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子和朝臣怎么说的?” 老邱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泡了壶茶,滋溜吸上了两口,这才张嘴说道:“本官之前在朝堂上担着天大的关系保了你,你却不来道谢,一出事,你便来找本官,本官好是寒心呐。” 本来急的不行的楚擎,一看老邱这欠揍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那颗原本高悬的心放回了肚子之中。 按照他对老邱的了解,如果老爹真的出事了,老邱应该一进来就假仁假义的叫唤上了,哎呀,你爹完蛋啦,芭比q了,愚兄还心急如焚呀,可惜,您猜怎么着,爱莫能助。 其实原本楚擎是应该过来亲自道谢的,再忙都不是理由,可楚擎依旧没来,因为他很清楚,和邱万山,不需要言谢,只要记在心里就好,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正常。 楚擎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也不吭声。 邱万山看着楚擎,打趣道:“又不急了?” “再急也得等邱大人把茶喝完啊,天大地大,邱大人装…邱大人喝茶最大。” “第二封军报送至议政殿,还有番蛮的檄文…” 说到这里,邱万山自己都乐了:“也他娘的不知道那是檄文还是个什么东西,总之,就是说你爹楚大人逼的他们反了。” “天子怎么说的。” “龙颜震怒。” 楚擎猛翻白眼,他现在一天不听说天子龙颜震怒他都挺不习惯的,天子嘛,愤怒的化身,就没一天不震怒的。 “然后呢,我爹呢,我爹现在在哪,是回京了,还是在廖安城中。” “下落不明。”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怎么还下落不明了呢?” “第二封军报,是廖安知州书写的,事发前月余,楚文盛大人带着一些随从,深入山林,究竟发生了什么,廖安知州也不知晓,只知山林中的番蛮部落袭了折冲府的大营,之后便是将许多羊皮纸送入了廖安城中,写明了原委,说是你爹逼的狠了,将番蛮三部落逼反了。” “然后我爹就下落不明了?” “不错,至少今日在朝堂之上,孙安念的那军报是如此写的。” 楚擎的心又提起来了:“我爹他不会…” “不会,因为那廖安知州书写的军报之中,隐隐透露着楚大人畏罪潜逃的意思。” “那王八蛋污蔑我爹!” “应是如此,廖安知州,是李家的人,若是你爹出了意外,或是在廖安城中,栽赃你爹,亦不会如此隐晦了。” 楚擎叹了口气,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怕。 “贤弟无忧,天子岂会不知番蛮是李家的人,断然不会真的怪罪楚大人,朝堂之上震怒,不过是做戏罢了。”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天子会不会找老爹麻烦,就是担心老爹安危。 第303章 二八年华 邱万山给楚擎倒了杯茶:“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李家反击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你在京中担忧,不如想方设法将李家一棍子打死。” 楚擎打起精神,本想点头,可却又叹了口气:“怎么打,抄起棍子打死李家人?” “你如今手握千骑营大权,还要愚兄教你不成,手中掌权,便要以权谋事,难道要等日后你又恢复了这户部署丞不入流的官职时才徒呼奈何吗。” “诶?”楚擎满面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冒牌货?” “哈哈哈哈。” 邱万山大笑出声:“倘若你真是千骑营副统领,第一次谋面时,你楚家岂会被愚兄羞辱一番。” “也是。”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亏你好意思提。” 楚擎都没好意思揭穿邱万山,还你羞辱我楚家,不知道是谁被我爹拎着砍刀追的满哪跑。 “有何不可提的,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是无这事,贤弟又遇到愚兄这知音。” 邱万山明显是个没正事的人,谈李家呢,又突然猥琐一笑:“听闻,最近你与那陶家大小姐走的挺近?” “哎呀,别提了。”楚擎满脸无奈的说道:“陶若琳一见到我就不行不行的,天天缠着我,撵都撵不走,非我不嫁,整的我很是无奈啊。” “倒是能想象的到,毕竟名声不好,又奇丑无比,年岁也比贤弟大上不少。” “不是,邱哥你别乱说啊。”楚擎压低了声音:“这事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外传啊,陶家大小姐陶若琳,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长的和个酸菜缸子似的,那是她的贴身女仆碧华,为了避人耳目罢了。” “哦,还有此事?” 邱万山先是一脸狐疑,紧接着一拍大腿:“难怪。” 老邱略显激动的说道:“愚兄一直觉着古怪,于伏虎之子,吴世奎之孙,都是少年俊杰,陶家大小姐真若如传言那般其丑无比,这二子又岂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那对呗,相当的漂亮了,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京城,可能长的最漂亮的就是她了,反正我是没见过别人比她还漂亮的小姐姐。” “此话当真?”邱万山满脸猥琐的笑容:“贤弟也是那风流处的常客,见惯了绝色佳人,竟有如此评价,那陶大小姐当真如此出众?” “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 “倒是想要见识一番。”邱万山看着楚擎,略显古怪:“观贤弟的模样,莫不是,钟情于这陶家大小姐?” 楚擎摆了摆手:“哎呀,主要是她看上我了,你都不知道,那股劲,一看我都合不拢腿,哎呀我去,老奔放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将就将就算了,上赶着追我,我总拒绝,都拒绝的犯了。” “可这陶家大小姐,年岁不小了吧。” “二八年华,岁数不大啊。” “啊?”邱万山一头雾水:“不是陶家长女吗,怎才十六岁?” 楚擎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原来二八年华是俩八岁加起来啊,他还以为是二八年华就是二十八岁呢。 “哦,她二十八,走的是轻熟女路线,小姐姐一个,岁数不大。” “诶呦。”邱万山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贤弟看起来一表人才,娶年长于你的女子,亏,亏的很啊。” “什么叫看起来一表人才,本来就一表人才,亏什么,二十八挺好,不娶二十八的,那娶多大的。” “本官觉着,十八最好,娇嫩欲滴。” 楚擎一脸鄙夷:“你现在娶个十八岁的,过十年,不还都二十八了吗,哪有女人永远可以十八岁。” “此话差矣,这世间,自然是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永远十八岁。”邱万山呷了口茶:“可这个世间,却永远都有十八岁的女子。” 楚擎竖起大拇指。 老邱,真特么是人间清醒啊,这话,让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和邱万山这种人,就不能聊女人,越聊越下道,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咱聊点正事吧。” “你说。” 楚擎:“嫂夫人今年多大了?” 邱万山:“…” “不是,说李家,就现在我这情况,怎么破局?” “何来的破局之说,即便是破,也非是你来破局。” “那谁来破?” “天子。”邱万山面露正色:“局中人,已非你我,今日天子在朝堂之上龙颜震怒,可这怒的,却不是你父楚文盛,而是李家,想来李家还不知,天子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连愚兄都知晓那廖安番蛮是在做戏,天子岂会不知。” 见到楚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邱万山继续说道:“你如今救济流民,百官称赞,自然,称赞的是你,却也是奉承天子,只要这救济流民的差事不出差池便可,莫要让李家找到机会,想来,李家定然会在流民一事上大做文章。” “对,一提这事我才想起来,刚才那些被我讹过钱的臣子们,又送银票过去了,这几个意思啊?” 邱万山敲了敲桌面,反问道:“收了?” “收了啊,有钱不要邱…不是,有钱不要王八蛋啊。” “蠢,愚蠢至极。”邱万山没好气的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予你钱财,想来是要日后大做文章,说你以权压人。” 嘴上这么说,但是邱万山还是露出了一副理解的表情,因为是他的话,他也这么干,明知道别人要坑他也得把钱收了,先收了钱,坑我的时候再说。 “那我是退了啊,还是怎么的?” “你能退。” 楚擎耸了耸肩:“我退他大爷。” “有恃无恐。”邱万山来了兴趣,一副考校的模样问道:“既是有恃无恐,定然有了章程,说说,日后李家与这些臣子攻讦于你,你要如何应对?” “简单,不是什么大事。” “计将安出?” “陶若琳说给我办了。” 邱万山:“…” 楚擎老脸一红:“我这不是天天忙着流民的事吗,哪有心情搭理这群小欻欻。” 邱万山没开口,略显担忧。 他不了解陶若琳,只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总怕楚擎被坑。 可他是男人,不但了解女人,也了解男人,男人之间聊天,最大的忌讳就是这种事,说你媳妇咋地咋地的,很容易打翻友谊小船。 想了想,邱万山皱眉问道:“你与陶家大小姐,已是私定终身了?” 楚擎腼腆一笑:“人家太热情了,我能怎么样。” 邱万山点了点头:“好,那便行之看之。” 要说多担心,也不是,邱万山比楚擎看的明白。 以前,要动李家这个庞然大物,几乎是痴心妄想。 可现在不同了,楚擎的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天子的头号狗腿子,小弟是皇子,靠山是户部尚书卫长风,朝堂上还有他邱万山这户部右侍郎,加上陶家的陶若琳与陶少章,就连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变的特别支棱的马睿,也和楚擎有了坚定的战斗情谊,就这群人加起来,早已有和李家掰掰手腕子的资格了,而且目前来看,还占了上风。 想起李林,邱万山乐了,说最狠的话,挨最狠的打。 “抽空回千骑营衙署一趟,让千骑营的探马放出风声,就说李林在府中整日大骂,屡教不改。” “啊?”楚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天子让他闭门思过,他却屡教不改,明显是不将天子的话当回事。” 楚擎恍然大悟:“要论损,您是真损。” 邱万山微微一笑:“贤弟过誉了。” 第304章 楼起 每一次和邱万山交流,楚擎总会有所收获。 无论是永远有女子十八岁这件事,还是破局之人已不是自己,算不上指点迷途,却能将很多如同乱麻一般的事物捋清楚,捋顺了,捋直了。 是的,老爹下落不明,事发地点在廖安,相距这么远,担忧也没用,与其担忧,不如做好手中的事。 回到了城南,楚擎总是能够展露笑颜。 当一个人在迷宫之中四处徘徊时,满心烦躁,被黑雾所笼罩着,每走一步,便是心悸与厌恶,见到的都是黑暗。 可面对光明时,身处光阳之下,仿佛这个世界上又多了许多善意。 刘勋又来了,老脸拉的和个驴似的,身后跟着一群闹心扒拉的工部官员,工部官员后面,全是牛车,牛车上面,全是工料,各种各样的工料,还有工具。 工料和工具一卸,刘勋看了眼楚擎,重重的哼了一声,走了,进城门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骂楚擎还是骂身后那群官员,反正那群废物一样的工部官员都低着脑袋。 刘勋刚走,一顶官轿落在了楚擎面前,长的和个福娃似的马睿走了下来。 楚擎心情莫名的好,走上前去,马睿弯腰施礼。 礼施了一半,楚擎上去重重抱了抱马睿胖乎乎的身躯。 “马大人。” 这一“拥抱礼”,给马睿吓了一哆嗦,等楚擎松开他时后才苦笑连连。 “陈统领倒是性情中人。” 楚擎笑而不语。 马睿就是官场上的一道光,这道光,并没有照耀楚擎前进的道路,却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阴霾。 朝堂之上,并不全是邱万山这种长袖善舞的官油子,也并不全是老爹那样的作死小达人,更不全是刘勋那般嘴炮强者,当然,大多数,都是李文礼那种心黑手辣应该下油锅的王八蛋。 可官场之上,还有,还有京兆府尹马睿马大人,用他胖乎乎却极为稚嫩的胳膊,伸直了,伸直了双臂,如同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一样将京中百姓护在身后,明知面前是一条恶龙,也要扑棱着翅膀上去叨上那么一两口。 马睿望着周围的大型施工现场,点着头,不断的点着头。 那些原本还面带菜色的流民们,挥汗如雨,虽然还是很瘦弱,可有了样子,有了人该有的样子,累,却再也没挨过饿。 “好,好,好啊。”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马睿满面红光。 楚擎露出了笑容。 朝堂第一背锅侠,说了三个好字,让他很开心。 可要是各部署的尚书,哪怕是宰辅来了,即便将他夸的天花乱坠,他只会鄙夷。 将马睿请进了帐篷之中,随意的聊着。 楚擎很用心的在讲,讲规划,讲工期。 马睿是寒门出身,四书五经读的贼溜,可对土木之事丝毫不通,可他依旧听着,听的很吃力,也听的很用心,听着和他根本毫无关系的事。 老马走了,走的时候还一副肉疼的模样拿出了二十贯钱,楚擎相信,这二十贯,应该是老马的棺材本了。 楚擎收了,老马刚走,又来了一位大人,谭老大,带着他儿子谭老二。 谭大将军带着他儿子谭尚义留下来了,老谭哈哈大笑着,拍着楚擎的肩膀,说他有乃父之风,然后指着他的好大儿,说让谭尚义也有点乃父之风,大致意思就是给谭尚义留下打苦工。 楚擎很懵,直到给老谭送走后,谭尚义和变戏法似的,骑着马去了西侧,快入夜的时候,一群明显是军伍中人的汉子来了,二百来个,都是打苦工的,一问才知道,都是最近轮休的京营军卒。 楚擎还是懵,最终陶若琳解开了他的困惑。 现在京中已经传出了风言风语,楚文盛在廖安给番蛮逼的造了反,之后又畏罪潜逃了,流言是从士林之中传出来的,除此之外,士林不少读书人都开始说楚擎是邀买人心,慷他人之慨邀买人心,之前被他讹过钱财的那些臣子,已经开始说什么钱都被讹没了,无米度日,惨兮兮的。 刘勋来了,带着一大堆工具。 马睿来了,留下了钱。 谭忠平来了,留下了手下。 那么这也就是说,当有一天,楚擎因为救济流民这事被朝臣攻讦时,工部尚书刘勋、京兆府府尹马睿、大昌朝云麾将军谭忠平,也得跟着挨骂,挨罚,同样会深陷舆论风波之中。 三个人用不同的方式,非常高调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楚擎的爱护,不是爱护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而是爱护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 听明白这一切之后,楚擎叹了口气。 陶若琳很不解,不知楚擎为什么叹气,这小子应该很感动才对。 楚擎之所以叹气,是因为闹心。 愿意帮自己的,一个掌实权的都没有,靠!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擎已经不在关心那座高耸的城墙之后每日都在发生着什么,他只关心眼前,关心眼前的一砖一瓦。 砖石,制好了,地基,打好了,怪模怪样的房子,一砖一石的砌了起来。 直到天气慢慢寒凉时,京中的人,包括流民自己,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房子,瞅着这么邪乎呢。 楼倒是不高,三层,也带院,但是一个院里就有二十五个房间,还特别小,倒不是流民挑三拣四,而是不知道这到底盖的是个什么房子。 至于京中的人,觉得楚擎完全是瞎胡闹,就没见过房子长这样的。 楚擎不需要对外人解释,一心盖着自己的房子。 而京中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邀买人心,不是给天家邀买人心,而是给他自己。 用上朝时礼部左侍郎周有为的话来说,那就是流民如今只知楚擎,不知天子。 议政殿中的周有为引经据典,什么时期哪个奸臣如何如何,礼法之中,房子如何如何,祖宗之法谁谁谁说了什么,总之,楚擎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儿,反正就是士林对其大肆抨击,说这小子救济流民别有用心,还有楚文盛,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廖安番蛮是退回到了山林之中,但是也放下了狠话,必须给他们一个公道,公道就是楚文盛,不让楚文盛获得应有的“惩罚”,他们就继续下山捣乱。 周有为说的吐沫星子飞溅,却不知,冷眼旁观的天子早就知道这家伙投靠吴王了,和李家人是一丘之貉。 【作者有话说】 说个挺重要的事,希望大家鼓励一下,给个好评,就是点亮“好看”的那个图标,有多余的票也投给我吧,谢谢。 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卖惨,因为我觉得写书挺开心的,愿意读的读者也会比较开心。 可这书现在的数据,惨到我想哭,不是夸大其词,是特别惨,别说中上游了,现在基本上就在死或不死的之间徘徊,写书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这么无力和彷徨,希望一直读到这里的读者们支持一下,好评,投票,谢谢,万分感谢。 第305章 见真章 这个世界上最招人恨的两件事, 一,关乎钱,我能赚,你也能赚,但是都让你赚了,你富了,我穷了。 二,关乎良心,你有,我也有,但是善事都让你做了,大家夸你,没夸我,就显得我很没良心。 楚擎如今就在做第二件事,做的风风火火,却不知,如今他在京中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人们永远是愚昧的,多数人,被少数人所引导着。 没读过书的百姓,被读过书的读书人引导着。 没官身的读书人,被有官身的臣子们引导着。 不入流的臣子,被朝堂大佬们引导着。 楚擎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是千骑营副统领。 可陶若琳怕他分心,故意隐瞒着他,让江月生等人隐瞒着他。 完全不知道如今已经在朝堂之上成了人人喊打的楚擎,扛着铲子,望着第一栋完工的三层小楼,笑的如同一个孩子。 流民们走了进去,哭着走了进去,跪在房间里,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散发着漆料味道的石床,泪如雨下。 楚擎来到房顶上,望着连绵成一片几乎都快要完工的小楼,掐着腰,脸上写满了自豪和骄傲。 昌贤站在他的旁边,紧紧咬着嘴唇,攥着拳头,脸色涨红。 足足过了许久,昌贤还是没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楚师,这是…这是我们建盖的房子,这是我们给流民,不,给百姓们建盖的房子!” “对,我们建盖的房子。”楚擎揉着昌贤的脑袋,点着头。 昌贤整理了一下早已破烂不堪的麒麟袍,退后一步,冲着楚擎施了一礼。 “学生,谢过楚师。” “琅琊王殿下,请你记住,我也会记住,你若光明,这世界就不会黑暗,你若心怀希望,这世界就不会彻底绝望。” “学生,受教。” 夕阳,将楚擎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余晖洒在了他的肩头,汗水滴落在了地上,那一刹那,五彩斑斓。 楚擎转过身,这一场豪赌的筹码,他已经都摆在了赌桌上。 接下来的,就要看天子了。 楚擎不傻,岂会不知李家已经开始活动,只是不知具体要如何针对他,想来,八成是要在流民的事上大做文章。 可楚擎非但不怕,还隐隐有些期待着。 自己可以岁月静好,但生活和这个世道不会,自己要是不拼命,命要拼自己,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决定自己会达到什么高度,能做的,已经做了,是粉身碎骨,还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京中朝臣的脸上,究竟如何,看天子,看那九五之尊! 拖着疲惫的身躯,楚擎带着昌贤回到了帐篷之中,召集大家开始研究收尾工作。 又过几日,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第一场秋雨,洒向了人间。 秋雨像是一道帘子,茫茫朦胧,无声的飘洒在连绵一片的屋瓦上,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木,却被流民们火热的心和炙热的身躯,蒸发的无影无踪。 最后一块砖瓦,是楚擎踩着梯子亲自放上去的。 雨停了,被秋雨洗刷过的蓝天,像大海一样湛蓝碧透,朵朵白云像是扬帆起航的一叶孤舟,在水面上悠闲的漂浮着。 三千余人,爆发出了呐喊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在地上亲吻着原本他们无比厌恶的泥土,有人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怕,再次睁眼时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楚擎想学伟人或者大将军那样,踩在房檐上挥一挥手,洒脱着喊一声同志们辛苦了,可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似乎说了什么,被淹没在呐喊声之中。 陶若琳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望向了京城。 现在,应是开朝了,今日,要见分晓! 回头看向碧华,陶若琳轻声道:“去,将那些匾钉在院门上。” 碧华嗯了一声,跑向了马车。 陶若琳来到了楚擎旁边:“回楚府,好好歇息一番吧。” 满面激动的楚擎微微一愣:“还剩下一些钱,我还想着中午开个趴呢。” “若是我猜的不错,今日天子会出宫,朝臣也会出宫,来城南看流民。”陶若琳甜甜一笑:“天子若是被朝臣挑拨的发了怒,我让碧华去楚府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跑,跑的远远的,三个月后,待风声平息了,你给我来信,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寻你。” 楚擎傻眼了:“不至于吧?” “那你便留下。” “额…府里还煲了汤,我得回去喝汤,那什么,我不是害怕啊,府里真的煲汤了,886。” ………… 议政殿,随着孙安如同公鸭子打嗝似的喊了一声“开朝”,黄老四微微闭着的双目猛然睁开。 自从周有为串联其他臣子开始有意针对楚擎后,黄老四私下传唤了江月生。 来自大昌朝最高领导人对千骑营的指示,只有一个,城外,只需让楚擎专心的去建盖房子,任他城内狂风暴雨,只要他天子昌承佑巍峨不动,谁也不敢动千骑营副统领! 黄老四虽然有时大大咧咧的,可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当将军时,讲究个先发制人,侵略如火,率先出手,杀的敌军一个落花流水。 做皇帝时,则是要后发制人,不动如林,静观其变,见招拆招,直到对方底牌尽出,他才会一击致命。 他不知道城外给流民居住的房子是如何建盖的,也不知建盖成了什么样,他只知道,朝堂上天天说楚擎邀买人心都是屁话。 邀买人心,用自家地邀买人心? 邀买人心,带着二皇子一起邀买人心? 邀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四处欠债盖房邀买人心? 若这样是邀买人心,黄老四甘愿朝堂上所有的臣子都如此邀买人心,只要能让流民吃上饭,让百姓有地方居住,就是邀买全京城百姓的人心,他这天子都甘之若饴。 可惜,臣子们是邀买人心,可邀买的,却是士林的心,朝臣的心,唯独没人,去邀买百姓的人心。 自从上一次让李文礼在家“闭门思过”后,这位吏部左侍郎一直没上过朝,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今天,则是第一天上朝。 所以黄老四很清楚,今天,就是李文礼与周有为等人发难之时。 黄老四很耐心,还是那句话,后发制人,他只需要知道这群人究竟要如何对付楚擎,他才能采取响应的举措。 正如黄老四所料,六部分别奏事后,司农寺少卿于廉出班。 “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出班,于廉的老泪已是模糊了双眼。 “陛下,臣…臣苦哇。” 往那一跪,未语先哭,如果可以打分的话,于廉的演技至少也要打九分,剩下九十一分都扣在浮夸的微表情上了,还不如小baby呢,至少人家会瞪眼,这老家伙光哭,全靠感情,一点技巧都没有。 于廉,司农寺少卿,一共被楚擎讹了一万一千贯。 第一次,被楚擎主动登门拜访,讹了三千贯,以修房子为由。 第二次,被周有为暗自指使,让家中管事又送去了三千贯。 第三次,楚擎已经彻底不要脸了,让福三去于府,说工料最近涨价了,所以他修房子的订金也涨了,再要五千贯。 于廉何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为了周有为的“大计”,还是忍痛又拿出了五千贯。 而今天,他就要将楚擎卑鄙小人人面兽心心黑手辣辣手摧花的真面目揭露在世人面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真的,特别感动,陪伴我走到今天的朋友们,以不同的方式支持着我,鼓励着我,也感动着我,感动的我都不敢动了,决定在家好好码字表达谢意。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才上传第一章,应该是一个小时左右能码完一章,能写多少写多少,谢谢大家。 第306章 破鼓万人捶 随着于廉的哭诉,一个催人尿下的故事讲述了出来。 大致意思就是楚擎不要脸,臭不要脸,死不要脸,逮个蛤蟆捏出尿,还得尿三次,总之给他于家的棺材本都讹没了。 于廉还从侧面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一下,他于廉好歹是九寺之一司农寺的少卿,之所以被讹了三次,就是因为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他怕啊,怕的要死,所以才给钱了。 于廉的确怕,面对千骑营,怎么能不怕,今天之所以敢站出来,除了是周有为和李文礼指使,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毁灭了“罪证”。 大半年前和马夫私通被他直接扔井里的小妾,尸骨已经烧掉了。 米行倒卖米粮,账本被毁掉了。 打残人那事,他又让人去了苦主家里,给了一笔封口费。 还有他儿子考试作弊的事也收拾好了收尾。 至于强抢民女的事,则是利用两天的时间和这位民女“情投意合”感情急剧升温成了你情我愿。 总之,做过的,能想到的,可能被千骑营了解的事,他都差不多处理明白了。 于廉一跳出来,一位监察使也出班了。 “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代表天家颜面,岂能如此行事,万贯有余,足足万贯有余,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黄老四没吭声。 他不吭声,不代表他认同,而是想知道,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个舔狗。 监察使的品级不高,但是权柄很重,不是实权,而是另一种可以断人生死的权力。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喷人,相当于其他朝代的言官,就是风闻奏事,可以根据传闻来弹劾谁谁谁,不用拿出证据,只要听到传闻或是有人举报,都可以拿到朝堂上来说,甚至是可以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无言无语无可救药的瞎逼逼一通。 品级不高,但是谁都可以喷,全靠一张嘴,类似于后世的大v和公知。 我听说,我怀疑,可能,好像,应该,对,就是,就是那谁家的小谁,吃东西不给钱了,然后我要弹劾他,鄙夷他,唾弃他,全京城网暴他。 然后这个谁家的小谁成了千夫所指,大家都跟着监察使骂他,骂到身败名裂,骂到家破人亡,骂到这个谁家的小谁上吊自尽了。 过了几个月,最后大家发现,这个谁家的小谁当初吃饭给钱了,监察使说错了。 监察使微微一笑,当时我也没说他一定,百分百,肯定,吃饭没给钱啊,我就是怀疑,可能,好像,应该,他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不行怪谁,再说了,当时你们骂的也挺来劲的啊。 大家哈哈一笑,对啊,当初我们也骂的挺来劲的,这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怪的了谁,我们可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自尽。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监察使就是第一片雪花,罪魁祸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家都活在后真相时代中,只要自己不是受害者就行,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那么骂。 这就是监察使的作用,瞎逼逼,不讲任何证据的瞎逼逼,朝廷赋予了他们瞎逼逼的权利,同样赋予了他们瞎逼逼但是不用负责的权利。 最可笑的是,监察使以正义化身自居,代表着道德,代表着正义,代表着典范,不畏强权,舍生取义。 衡量一个世家门阀上不上档次,除了家中子弟多少个当官的,有多少地,当官的又是几品外,还要看这个世家是否有成员是监察使。 监察使越多,代表这个世家门阀档次越高,牌面越大。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邱万山也干过监察使,算是老前辈了,而且活跃在太上皇时期的监察使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太上皇脾气极为火爆,黄老四有时候还能忍,但是他老爹可没那好脾气,比较较真,你瞎逼逼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旦瞎逼逼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你他娘的就得连坐! 太上皇执政期间,监察使落马了很多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民间,在士林,太上皇的风评不怎么好,黄老四登基后,想着前车之鉴就不是很愿意和监察使较真,但是这也导致监察使这个特殊的群体最近越来越跳。 监察使也姓周,和周有为是本家,跳出来后,列举出了三大罪证,当然,是心证,要是铁证的话也轮不到他了,刑部就上了。 “陛下,微臣听说,朝堂之上,共有至少三十余位大人被千骑营副统领讹诈了钱财,足有不下十万贯之举。” 一语出,不少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惊讶于楚擎讹了多少,而是惊讶于这位叫做周鹏飞的监察使真敢说。 国朝一年赋税才有多少钱,十万贯,还三十多位大人,上朝的臣子才多少。 当然,十万贯肯定没那么多,不过被讹诈的官员也有二十多个了。 “坊间传闻,这千骑营副统领楚大人,看似在城南建盖房屋供流民居住,实为邀买人心,流民只知楚擎,不知朝廷,不知天子。” 这话本身就有问题,可大家却不觉得有问题。 有人做善事,捐了多少多少钱,然后屁民称赞,说这人心肠真好,有错吗,没错,屁民有病吧,人家捐的钱,却屁民说朝廷真好,天子真好? 可事实上就是这样,你做好事,百姓不能总说你好,得说国家好,朝廷好,要是光说你好,那你就死定了。 顿了顿,周鹏飞继续说道:“臣还听闻,那房屋建盖的不伦不类,一看便是草草建盖,便是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应是花费不了多少钱粮。” 听说,听闻,还听闻,就这几个字眼,都是监察使惯用的,反正都是听说听闻,说错了,也好解释,我听说,我听闻,我还听闻。 黄老四的眉头皱起来了。 别的事,他不在乎,哪怕楚擎截留一些钱财,他都不意外,毕竟这家伙就是这个死德行,可要是房子如周鹏飞所说,就是糊弄,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的话,那可真是其心可诛了。 “你是说,这房屋,住不了人?” “臣听闻是如此。” “周大人。”一个消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来自于大理寺阵营。 满脸书卷气的陶少章,双目灼灼:“城南房屋,应是这几日才建盖完成,你去住过?” “下官自然没住过。” “你亲眼看到了?” “下官也没看到。” “那何出此言?” “本官说了,听闻,空穴来风必有因。” “本官,也听说了一件事。” 陶少章低头看向笏板,朗声道:“本官听说,周大人侄儿在城中开着工料坊,那些石料,多是以次充好,被楚副统领的护卫买到城南后,验收不成,被退了回去,楚大人去京兆府报了官,京兆府将你那侄儿开的工料房封了,不知可有此事?” 第307章 亲眼看看 陶少章话音一落,周鹏飞急了。 “陶大人莫要信口开河,我周家的确是开了一家铺面经营石料,可哪里来的以次充好之说,你可有铁证,若无铁证,莫要胡说。” 陶少章似笑非笑:“那周大人,可有铁证,证明楚副统领邀买人心、索要钱财、截留钱粮?” 周鹏飞冷笑一声,满面傲色,一会官袖。 “本官,是监察使!” 陶少章满面鄙夷之色。 言下之意,你是大理寺少卿,你得拿出铁证,我不用,我是监察使,所以我可以瞎逼逼,你不能,谁叫你不是监察使呢。 不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吧,朝堂上还是有好人的,这些好人,不需要大家坐在一起研究着怎么奋斗,怎么和恶势力斗争,只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做了好事,那么其他人就会力挺,不图别的,只为公义。 楚擎是幸运的,因为陶少章相信他,邱万山相信他,已经开始准备随时介入然后撒泼的卫长风也相信他,他们相信楚擎是真的再做好事,所以无条件的去支持。 楚擎从来没拜托过任何人,拜托任何人在朝堂上帮他说话。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就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别人对他们说什么,认为是对的事情,哪怕与自己无关,也要挺身而出。 值得一提的是,卫长风已经开始酝酿表情了,就等李文礼亲自站出来呢。 像周有为这种咖位,还真不值得卫长风出手,邱万山就足够了。 陶少章还真没铁证,而且也是听说的这事。 周鹏飞说的空穴来风必有因,是扯淡。 陶少章听说的事,那是真的空穴来风必有因。 别人怕千骑营,监察使不怕,非但如此,他还想在楚擎那占点便宜。 听说楚擎讹了不少钱,还在修房子,这家伙就想弄点零花钱,寻思让侄儿的工料坊拉点工料过去,如果楚擎识趣的话,给账一结,他多多少少能赚点,主要是涨脸,大家都被楚擎给讹了,他反倒是从楚擎那赚了,多涨脸啊,当然,该喷楚擎还是得喷的,毕竟他是周有为的人。 楚擎认识他是哪根葱,直接跑京兆府给举报了,马睿也是狠人,让武卒给铺面封了,完了还将库房的石料全拉走送到了城南,用楚擎的话来说,那就是假一赔十,天经地义。 事实上朝堂上不少臣子都巴结监察使,正义的化身吗,不怕千骑营,因为他们觉得谁弹劾他们,那就是站在正义的对立面,那就是邪恶的,就道德制高点这一块,他们是占的最高最高的位置,有实力和他们对喷的人,也只有完全不要道德的邱万山了。 眼看二人要进行激烈的对喷时,周有为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是应查个水落石出,坊间传闻沸沸扬扬,士林中读书人聚在一起言谈此事,颇有不满,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天家…天家颜面不保,读书人与百姓不知其中深浅,只是以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一言一行代表天家,真若是如周大人所言…” 话没说完,但是说透了。 楚擎是你黄老四的人,他在外面折腾,丢人的可是你,大家不骂楚擎,骂你这位天子,老四你可长点心吧,好好掂量掂量。 黄老四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坊间与士林,是如何说的?” “流民本就是体弱,楚副统领却让他们建盖房屋,那房屋,又不是给他们居住的,还建盖在了楚家私地。” 言下之意,流民都饿成什么个熊样了,让他们干活不说,盖的房子还没“产权”,完了房子建在楚府的地上。 周有为这么一说,不少臣子也开始暗暗纳闷了。 是啊,钱不是楚擎的,干活的是流民不用给工钱,房子建又在楚府的地上,这怎么越想越觉得是空手套白狼呢。 周鹏飞又阴恻恻的说道:“陛下,有一事,微臣也是听说,据说,楚副统领扬言,那些房子,是可以租住的,流民若是日后上了工,有了工钱,也可以不离开,交了钱,便能住。” 黄老四瞳孔微缩:“楚擎要收钱?” “听说是如此。” 这一下,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楚擎原本的意思是,如果流民没着落的话,就留在京城了,以后可以花钱租房子,不是非得撵谁走。 但是在周鹏飞的嘴里,就变成流民给你盖房子,免费的出苦力,盖完之后,流民还得想招赚钱“交房租”。 黄老四面色莫名,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没有马上开口。 阔别两个月第一日上朝的李文礼出班了。 “陛下,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李文礼看向笏板,朗声道:“经查证,千骑营副统领曾多次向其他大人索要钱财,司农寺少卿于廉、工部郎中蒋羌、鸿胪寺主事许文远、甄同孝、礼部主事于善、兵部监使郎马经…” 一连念出二十多个名字,李文礼放下笏板,义正言辞:“若是救济流民,群臣自应慷慨解囊,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以权压人,为谋私利,假借修葺宅邸为由,多次索要钱粮,臣所述大臣,四处筹措叫苦不迭,却因为楚擎官职敢怒不敢言,如周大人所说,千骑营代表的是天家,目无王法,目无昌律,又有邀买人心中饱私囊之嫌,陛下理应主持公道。” 李文礼话音落下,大约有那么五六个臣子出了班,跪倒在地。 “陛下,是如此,那楚副统领,凶得很啊,带着千骑营的人马闯入微臣府中,入门便说什么日内瓦给钱,扰的微臣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是啊是啊,陛下,您得为微臣住持公道,楚副统领说最近工料涨了价格,他要修葺的房子成本也高了,还威胁臣,说若是不再多加一些订金,便要派遣什么催收人员泼油漆通知居委会还是如何,微臣也不懂其意,只知嚣张跋扈,目无王法…”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索要了钱财不说,走时,还说微臣的夫人长的像个酱菜缸子似的,欺人太甚,那不是微臣的夫人,而是微臣府中的千金啊,小女只是痴肥了一些,打人不打脸,骂人不…” “带着十多位流民,与那无赖一般,说要是不给钱,便让流民躺在宅邸门口哭闹,若是敢驱赶流民,便说微臣欺民害民,没王法了啊…” “陛下,臣四处筹措银两,家中已是无米度日了啊…” 黄老四都听傻了。 他知道楚擎胆大包天,但是没想过这家伙这么“恶劣”。 老四丝毫不怀疑这群人颠倒黑白,因为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楚擎干的。 一群人蹦出来叫苦连天,可李文礼却皱着眉头。 因为他发现跳出来这些人,都是周有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可实际上,被楚擎索要过钱财的,还有十几人。 他以为有人牵头的话,其他人都会蹦跶出来一起弹劾楚擎。 可实际上,李文礼不是高估了其他臣子的勇气,还是低估了其他人的智商。 那些被讹过并且没跳出来的臣子,不是不想弹劾楚擎,而是认为“不值得”。 首先,他们不差钱,范不着因为几千贯和千骑营结下死仇,就算楚擎下去了,天子还能给千骑营取缔了不成? 这是其一,其二是天子一直没表态,万一要强行保楚擎的话,今天谁站出来了,以后谁得会成为千骑营的重点关照对象。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不是李家和周有为的死忠,没必要因为几千贯冒这个险,他们跳出来了,李文礼也不会记他们的好,反倒还会被千骑营惦记上。 “摆驾,出宫!” 黄老四终于下了决定:“朕要亲自看看,那给流民居住的房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陶若琳了解黄老四,那就和农民伯伯了解史丹利似的。 黄老四就是这种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心存疑惑的事,必须亲眼所见才行。 李文礼和周有为对视一眼,二人面露窃喜。 城外的房子,他们没亲眼见过,但是知道是流民修的,让饿成那样的流民去修房子,不得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啊。 再者那些房子修的样子他们也听说了,什么玩意那是,肯定是糊弄事的,估计也没花多少钱。 总之只要是去了,各种毛病随便挑,从流民身上,从房子上面,从谣言问题等等,不怕天子不收拾楚擎。 第308章 验收 出宫对黄老四来说,很普遍的一件事,臣子们也习惯了,自然是没人劝谏。 反倒是不少臣子暗暗好奇,好奇房子到底修成什么鸟样,也好奇最近这位在京中天天上头条的家伙到底是真的做善事还是如周有为等人所说邀买人心以权谋私。 孙安是个老司机,一炷香的功夫就安排好了,三十名宿卫带着四百禁卫先行出宫,又调集了半个营的京卫,从皇宫到城南,开了路,可谓是大张旗鼓。 黄老四没有乘坐在玉辇上,而是上了马车。 马是四条腿,四匹马是十六条腿,臣子出宫后都是坐官轿,品级多高也是俩人抬的,四条腿。 四条腿肯定没十六条腿跑的快,这给臣子们急的,坐在轿中呜嗷乱叫,深怕看不上热闹。 是的,没错,就是这个乱糟糟场面。 像影视作品中,天子出宫了,坐在玉辇上,后面臣子们或步行或者乘坐在轿中,大家溜溜达达的要去哪嘚瑟刷刷存在感,风轻云淡,闲庭阔步,不存在的。 昌京是中州最大的城市,皇宫几乎处于中间位置,距离城南光是靠走,就这群亚健康老胳膊老腿的臣子们,以竞走的速度前行,能死半道上。 所以真实的情况就是黄老四和投胎似的在前面走,后面呜呜咽咽跟着一群抬着轿子的苦逼轿夫们,撒丫子往前跑,一路人仰马翻,不,人仰轿翻。 不是大家不要体面,而是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知情的老百姓见着了,还以为是朝臣要造反,追着天子屁股后面要砍死他。 还好,到了城南后,宿卫准备带着禁卫去城南排查,大致就是看一下有没有脑门上刻着“刺客”俩字的家伙,然后还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黄老四站在城头上耐心的等待着,这一看也看不真亮,就能看到个大概,不过还是吓了一跳。 毕竟是私地,距离比较远,可大致规模还是能看到的,三公里外,房屋连成一片,工工整整。 黄老四没事的时候也寻思,三千多流民,这得多大个房子啊。 按照黄老四的设想,就是加固的草棚子,拿几块砖头砌在一起,然后挤一点,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流民挤一个小院,反正进院就是床,院子里都是床,屋子也是床,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可现在大致这么一看,黄老四已经确定一件事了,楚擎应该是没截留钱财占上便宜,这房子盖的也太多了吧,都连一起了。 不过还是离的远,看不清楚。 黄老四来兴趣了,连忙让让孙安给禁卫们都叫回来,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不这么兴师动众的过去,换件衣服,带上几个臣子和宿卫,低调的过去。 这个想法获得了随后而来的臣子们的一致好评,他们也觉得太折腾了。 有生之年头一次,坐轿子坐出推背感了,累的够呛,而且流民那么多,也危险,自己不去最好。 当然,有不想去的,也有想去的。 不想去的,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想去的,除了李文礼和周有为这群憋着坏水的王八蛋外,还有一些苦主,也就是被楚擎讹过钱的臣子。 这些人也有不想去的,可架不住周有为阴阳怪气的推波助澜,非让他们当人证。 就这样,黄老四带着人出城了,三十多个臣子,禁卫们则是全部散开,远远的跟在四周。 值得一提的是,得到风声的京兆府府尹马睿也来了,一听说天子要来“验收”工作,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老马弯着腰,陪着笑,都插不上话,一副想要去亲近亲近天颜露露脸的狗腿模样,实际上,心里给黄老四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救济流民的时候没看着你,现在房子盖完你来了,早想什么呢? 黄老四和孙安在前面走,臣子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人群中有几个人故意放慢了脚步,到了队伍最后方,四个人,分别是卫长风、陶少章、邱万山和马睿四人。 四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来到了队伍最后方,而这段时间里,这四人,也是一直或明或暗的帮着楚擎。 老卫现在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压低声音说道:“楚擎这小子,不会真的管那些可怜的流民要钱财了吧。” 卫长风说的是房租,不是他不相信楚擎,而是周有为这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陶少章坚定的摇了摇头:“楚贤弟,定不会是这种败类!” 卫长风看都没看陶少章一眼,他总觉得这小子脑袋有泡,一天天和愣头青似的,见谁怼谁,所以只是看向和楚擎接触最多的邱万山。 邱万山没吭声。 他觉得以楚擎的性格,没准,可能,好像,应该…能干出这种,不是楚擎人品不行,而是这小子一向将钱财看的特别重。 老邱也说不准了, “卫大人勿要担忧,倘若楚副统领如此爱财,又岂会将房屋建盖再楚家的私地上。” 马睿微微一笑:“楚副统领背负着骂名,蛮不讲理的朝着诸臣索要钱粮,岂会是为一己私利。” 卫长风老脸一红。 是啊,真要是为了钱,那还借钱盖房子干什么,给朝臣去修房子多好。 陶少章一边走一边拱手:“楚贤弟今日成了众矢之的,学生拜托诸位大人,一会多多周旋。” 陶少章将“贤弟”俩字咬的特别重,他觉得是他给楚擎“领”正道上的,满脸自豪之色,现在楚擎做好事了,他与有荣焉, 邱万山眉头一皱,淡淡的说道:“我与楚贤弟一见如故,我二人相交莫逆,本官自会帮他周旋。” 老邱也给“贤弟”俩字咬的特别重,然后,卫长风不乐意了。 老卫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这小子怎么说也叫老夫一声世伯,老夫与其父楚文盛也是交情颇深,这是自然,陶少卿无需多言,老夫会保全楚贤侄的。” 马睿都没好意思吭声。 你们算个屁,本官还和楚擎一起剁过手指头呢。 眼看这四个人开始嘀嘀咕咕的,走在前面的工部尚书刘勋注意到了,也落后了几步,来到四人旁边,想要加入四人的秘密小会谈。 然后…四人齐齐目视前方。 卫长风:“今日,秋高气爽。” 邱万山:“老大人说的是。” 陶少章:“应赋诗一首。” 马睿:“诸位大人好雅兴。” 然后,四个人都不吭声了。 刘勋满面尴尬,行,我走。 【作者有话说】 吃口饭,一会回来继续更。 第309章 就一个好人 刘勋毕竟有黑历史,以前差点没坑了楚文盛,所以四人小团伙对他挺戒备的。 当然,邱万山也有黑历史,不,老邱的历史就没白过,可关键时刻他是真上啊。 所以说,哪怕是当好人,也得鬼鬼祟祟着,戒备万分着,不经过考验,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融入我们这个“好人”的小圈子吗,工部尚书怎么了,宁配吗。 黄老四带着人在前面走,走着走着,突然驻足。 因为前面“黑”,准确的说,是地上黑。 眼看着快接近那一排排连成片的建筑群了,脚下原本应是泥泞不堪的土路,变成了一条“黑”路。 黄老四看向孙安,孙安低头:“老奴在。” 要不是后面跟着群臣,黄老四都开骂了。 废话,我瞎啊看不着你在旁边,朕是问这路面怎么回事。 指了指路面,黄老四皱眉。 孙安这才反应过来:“老奴不知。” 黄老四都没脾气了。 最近天子瞅孙安是越来越不顺眼了,主要就是因为楚擎。 一开口,老奴在,黄老四问,最近楚擎咋样了,孙安回答,老奴不知道,完了就这两句话,老奴在,老奴不知,老奴在不在,老奴都不知。 这也是黄老四闹心的地方,开土动工第一天,他来了,见到楚擎是真的要建盖房子也就放心了。 一天天那么忙,白天忙活臣子,晚上忙活妃子,老四也没时间过来看看,再一个寻思就是盖房子那点事,还能盖出个花呀。 可朝堂上天天有人弹劾楚擎,黄老四下朝就问,问孙安,到底怎么个情况了,然后就是,老奴在,老奴不知道,老奴知不道。 望着黑色的路面,黄老四大大的眼睛,浓浓的困惑。 房子样式大致看明白了,很多,很密集,但是这边看着是背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可路面在脚下,乌漆嘛黑的,头一次见识。 群臣也围了过来,面面相觑。 地上都是碎石,但是都凝固在了一起,像是漆料,又不是漆料,应该用类似于三合土似的东西混合了石子。 一个兵部的将军傻了吧唧的说道:“这地面如此古怪,难不成,是什么陷阱?” “胡说,朕在军阵上什么没见识过,岂会是陷阱。”黄老四微微一笑,一指孙安:“去,上去踩踩。” 孙安:“…” 不过天子都发话了,老太监也没招,谁知刚抬起腿,远处跑了一群人,拎着棍棒。 “狗胆,滚开!” 这四个字,中气十足,远处的禁卫摸向刀柄,悄声无息的围了过来。 黄老四什么阵仗没见识过,别说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冲过来,就是十多个光着腚的妃子扑过来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这些人都是男子,青壮年,只有一名老者,被拥护在了中间,没有踩黑色的路面,从两旁跑来的。 跑来之后,这群人虎视眈眈,老头佝偻着个腰,将当做拐杖的木棍子重重往地上一顿,露出了残缺不齐的牙齿,不,准确的说,就剩下一颗门牙和三四颗后槽牙了。 “不准踩,踩了,打折你们狗腿。” 老头至少也年过七十了,在古代,绝对算的上是长寿老人。 可这一开口,群臣大怒。 黄老四却微微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皱眉道:“这路,为何不能踩。” “东家新铺的,说是至少要五日方可使用,今天才第七日。” 黄老四算是服了。 这是朕算学没学好啊,还是你脖子上面顶着的是个瘤子? 五日就能踩,这都过去七日了,不让踩? 周有为可算找到机会了,冷声道:“大胆刁民,见官不跪!” 老头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官家,见的多了,东家说了,狗官给百姓欺辱成了这般模样,应该给我们跪下才是。” 周有为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窃喜:“你是何人,口中东家,又是何人。” “老汉齐浩然,东家,乃是千匹马副大帅,怎样。” 旁边的小伙子低声提醒道:“是七匹狼副骑乘。” 另一个人摇头道:“不是,明明是骑乘千人副嘟嘟。” 孙安满面无奈:“千骑营副统领。” “是是,就是。”齐浩然点着头:“是这个名儿,也不知是哪个怂人的起的名,拗口的很。” 群臣面色大变,下意识齐齐看向黄老四。 黄老四一点反应都没有。 和朕没关系,老九起的,嘿嘿,就说这破名不好听吧。 齐老伯根本就没把面前这群穿着官袍的人当回事,指着黑色的路面说道:“这路,是东家给我们修的,不能踩,也莫要在老汉面前耍官威,官老爷,我们见的多了,隔三岔五就来滋事。” 黄老四眉头一挑,沉声问道:“官员滋事,何意?” “一群狗日的找事做咧,拿着纸笔记着,问东家如何害民,如何欺民,如何折腾我们这些苦命的流民,我们命苦不假,却不傻,明明就是想要害我们东家,见不得东家做好事,呸,没长腚眼子的狗官!” 一语落毕,老头一口大浓痰吐在了黄老四脚下。 孙安面露怒色:“大胆,竟敢…” 黄老四冷冷看了一眼孙安,老太监不吭声了。 虽然制止了孙安,可黄老四脸上也带着几分怒意了。 你岁数大不假,可问题是你得讲卫生啊。 不过毕竟人家老头岁数在那摆着呢,黄老四也懒得一般见识。 “这位老丈,我等非是来滋事的,只是想要看看这新营建…” 话都没说完呢,齐大爷和赶苍蝇似的挥着手:“滚滚滚,莫要在这碍眼,老汉最见不得你们这群伪君子,滚远些。” 流民可怜是真的,但是素质不高也是真的,老头说完后,旁边的汉子也是吐了口浓痰。 “东家说了,这朝堂上都是生孩子满身腚眼子的坏胚,凡是穿着官袍,全都滚走,赶紧滚,莫要让我们动粗。” 周有为见缝扎针:“你们的东家,当真是如此说的?” “是这么说的,咋地。” 周有为看向黄老四,后者脸上的脸上也开始酝酿怒意了。 楚擎说朝堂上的官员不好,这个好理解,大家兴师动众的跑来就是找茬的,你对朝臣不满,都能理解。 可楚擎给流民,给百姓们灌输这个想法,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哦,感情朝廷没好人,就你楚擎一个人是好人呗,不正是坐实了之前周有为说的邀买人心一事吗。 卫长风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站了出来拱了拱手:“这位老兄,我等只是来随意看上一看,非是要寻事,莫要误会。” “不寻事,官员不寻事?”老头冷笑道:“东家说了,这满京城,真正心里装着流民的,就一人,这一人,定然不在你们之中。” 卫长风瞳孔一缩,都不敢问下去了,深怕对方说出“楚擎”俩字。 周有为面露窃喜,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一人,是何人,可是你们东家。” “东家?”老头呵呵一笑:“东家自然是好人了,东家不是好人,天子能让东家来帮衬我们吗,这满京城,真正在乎我们的,就这皇帝一人了。” 天子刚酝酿好的怒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老四乐了,微微颔首。 没错,就是朕,告诉楚擎帮助你们流民,额…托梦告诉的。 卫长风双眼放光:“你们东家说的?” “不错,东家说的就是理,若不是天子,光靠城里的狗官,我们早死球了,只有天子在乎我们这些苦命人。” 第310章 攀比 天地良心,楚擎从来没在流民或者任何人面前提过天子,更不可能说什么京中就一个好人,完了还是天子。 闲着没事干了,跑流民身边一蹲,诶哥们,你知道天子不,那小子挺仗义,贼讲究,对,就是天子,这不是蛋疼吗。 楚擎没这么干过,他不吐槽天子就不错了。 而流民之所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归功于陶若琳。 陶若琳曾经说过,让楚擎一心一意的盖房子,不要管京中风雨,当这些风雨来临时,她自会解决。 这就是陶若琳的解决之道,不是说楚擎邀买人心吗,好,那就让所有流民知道,楚擎是“奉命”盖房子的,奉天子之命。 除此之外,齐浩然这些巡护“黑路”的人,也是陶若琳精挑细选出来的。 尤其是齐浩然,岁数大,官话说的好,还是被陶若琳单独“培训”过的。 陶若琳料到了,这条楚擎用碎石和余下漆料铺成的路面,肯定会引起黄老四的兴趣,那么只要来了,这里就是必经之路,而且一定会问。 这也就是说,老四第一个接触的就应该是齐浩然等人。 陶若琳没有告诉齐浩然该怎么应对,只是不知不觉中灌输了一些事情。 果然,如她所料,老四龙颜大悦。 天子就喜欢这感觉,倍棒儿,踩一捧一,踩一百捧一都行,只要捧我就ok,你爱踩多少踩多少。 周有为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是他最先提出来楚擎邀买人心这件事的,流民只知楚擎不知朝廷,不知天子,可谁知人家流民当事人说了,他们就念着天子的好。 看向齐浩然,周有为开始整些下三滥的了。 “本官问你,这番话,可是别人教你这般说的。” “诶呦呦。” 齐浩然乐了,露着仅剩不多的牙齿,看向身旁的小伙子们,小伙子们也乐。 这群人一笑,给周有为笑的莫名其妙的。 周有为厉声呵斥道:“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反笑!” “一模一样。”齐浩然看着周有为,脸上就写着俩字---特么不屑! “一模一样呐,老汉刚刚如何说的,京中无好人,凡是来这里的官员,都你这狗官一般,呸!” 又是一口大浓痰,吐在了周有为的脚下。 也不知道这老头哪来那么多痰,老头冷笑着继续说道:“真当老汉痴傻了不成,爷爷今日就告诉你,正文年间,爷爷是边军骁勇营的掌旗,策勋累计军功换了田产罢了,你这般狗官,爷爷见的多了,口腹蜜剑,满肚子坏水。” 黄老四神情微变:“竟是正文年间的军伍?!” 齐浩然尽量将胸膛挺起来:“不错。” 黄老四微微抬手,施了一礼,军中礼节。 正文年五十年前的年号,一共七年,也就是老四他爹的爹的爹的爹当政期间,那时候也是大昌朝的一个转折点,与凉戎人全线开战,不说关内府兵,就说边军,八万边军,战死了五万多人,可想而知那持续五年多的大战多么的残酷,正文年间的边军能活到现在的,屈指可数。 黄老四这一施礼,谭忠平等几位军中将领也快步走到了两侧,齐齐冲着齐浩然躬身施礼。 齐浩然一看黄老四等人的模样,面带几分诧异:“你们不是文臣,是武将?” 黄老四面露正色:“是,皆是军中将领。” “难怪。” 老头面色缓和了几分,抚着山羊胡子笑道:“将领好,军中将领好啊,东家说了,军中将领都长良心,好多京营的娃娃都帮着盖房咧,有个京营将军,东家提及过,叫谭…谭老二?” 旁边的小伙子提醒到:“谭尚义谭公子之父,谭忠平将军。” “对,是这个名字。” 谭忠平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红光,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我,就是我老谭,哈哈哈,说的是我老谭,本将的儿子,谭老二,就在这里,一直在城南建盖房屋,哈哈哈哈,是我儿,我儿。” 马睿奇怪道:“谭将军不是只有一子吗?” “是啊。” 马睿问出了和楚擎同样的困惑:“那为何是谭老二。” 谭忠平的回答和他儿子也一模一样:“本将是老大。” 马睿点了点头:“有道理。” 大家看向谭忠平的目光,宛若智障。 老头看着谭忠平,夸赞道:“虎父无犬子,那谭老二最是下力气,带着京营的娃娃们扛着圆木跑上半日都不歇息片刻,好汉子。” 黄老四眼珠子一顿转,顿时想起了一件事。 “这位老丈,听说,这建盖房屋时,除了谭老…” 黄老四扭头看向谭忠平,涨脸的老谭急忙说道:“谭尚义,末将之子,叫谭尚义。” 黄老四又看向齐浩然:“除了这谭尚义外,还有一少年人,不知老丈可曾留意,亦是个少年俊杰。” 齐浩然眯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少年人,不曾见过。” 一旁的小伙子提醒道:“是不是那小王爷?” 黄老四点着头:“不错,琅琊王。” “哦,原来是小王爷殿下。” “对,琅琊王如何。” “好,好孩子。” 齐浩然哈哈一笑:“是个好娃娃,生的俊俏,仪表堂堂。” 黄老四追问道:“还有呢?” “仪表堂堂,生的俊俏。” “除了这仪表堂堂呢?” “生的俊俏。” 黄老四反应过来不对劲了:“除了生的俊俏呢?” “仪表堂堂。” 黄老四:“…” 一旁的孙安微微看了眼老四,基本已经确定了,老二回宫后肯定得挨削。 黄老四是个较真的人,不死心:“谭将军之子,带领京营建盖房屋,琅琊王就不曾出力?” “如此仪表堂堂的王爷,出什么力。” “一点活都没干。” “如此生的俊俏的王爷,出什么力。” 黄老四彻底死心了,也不问了,他知道,越问越丢人。 其实真不是昌贤偷懒,老二想干活来着,不怕苦也不怕累,问题是楚擎和童归不让。 三千多人,多老二一个不多,少老二一个不少,要是出点什么事,大家都得死,没必要冒险。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黄老四就是再是当皇帝的,他也是个爹,听见说别人家孩子好,肯定心生攀比,完了…他家孩子还没啥攀比的资本。 随意聊了几句,齐浩然也算是彻底放下戒心了。 这才提起了这条路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老头也说不明白,就说前段时间京城有个黑心的石料铺子送来了一些废料,东家给退了,之后京兆府给店封了,然后将里面的石料全都运走了,没运到京兆府,而是运到了这里,这些废料根本用不上,一直放在外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融”了一些,后来东家楚擎便让人都铺成了路。 一说完,大家齐齐看向了监察使周鹏飞,敢坑千骑营副统领的,也就这家伙了。 邱万山眼珠子一顿乱转,嘿嘿一笑,明日京中头条的标题他已经想好了。 黄老四到底没管住脚丫子,上去踩了一脚,这一上脚,感觉很奇怪,将这种奇妙的感觉记在了心里,倒是马睿蹲下身摸了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是柏油路沥青,三合土混合碎石和漆料,后期会解释。 第311章 人面兽心 齐浩然没了戒心后,自然愿意带着大家进“庄”了。 随着老头的讲解,大家这才听明白,楚擎非但盖了房子,还起了名,没什么特殊含义,就叫南郊庄子。 周有为又开口了,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问道:“不是叫楚家庄子么?” “东家一开始说,要叫干死京中狗官庄子来着,后来或许是觉着拗口吧,又叫南郊庄子了。” 群臣:“…” 还真别说,老头没扯淡,楚擎一开始真想叫这个名字来着,后来被陶若琳等人给全票否了。 楚擎觉得这个名挺好的,干死京中狗官庄子,谁要是找茬,就代表他是京中狗官,主动对号入座。 走向南郊庄子,周有为已经不敢找茬了,因为他注意到天子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就是天子,你想找茬不是不可以,给你机会,可你也不中用啊,既然不中用就老老实实闭嘴。 其实黄老四是可以刚刚抓住机会让周有为难堪的,只不过他等的是不是这位礼部左侍郎,而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吏部左侍郎李文礼。 黄老四自诩高手,高手出手,就一次,一击,一击必须怼腰子上,而且这腰子,必须是李文礼身上的。 果不其然,见到周有为不中用,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文礼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也是奔着腰子使劲,当然,不是奔着黄老四的腰子,而是奔着楚擎的腰子。 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李文礼微笑着问道:“这位老丈,身子骨倒是硬朗。” 齐浩然颇为自得:“这是自然,从安诚一路乞讨而来,不少娃娃都吃不消,别看老汉年岁大,当年从过军,根底尚在。” “既要每日做工修建房子,又吃不上几顿粥水,想来平日很是操劳辛苦吧。” 终于点题了,往吃的方面引。 每天干活,完了吃的还不咋地,老头你能挺到现在,身体挺抗造啊。 齐浩然果然中计,一提起吃的,顿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哎呀,东家哪里都好,就是这吃食,哎…遭罪,遭罪啊。” 领头走的黄老四闻言,眉头一皱:“何来的遭罪之说?” “老汉每日最怕的便是这吃食。” 齐浩然不是装的,是真的满面痛苦之色:“老汉不愿吃,东家却逼着吃,若是年轻的娃娃倒还罢了,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却也要被逼着吃那些不堪入口的吃食,不讲理,不讲道理啊。” “不堪入口?!”黄老四的面色有些阴沉:“还逼你们吃,难道不是喝粥水?” “粥水?”齐浩然摇了摇头:“若是能喝上一口粥水,老汉便心满意足了,东家连粥水都不给吃的。” 李文礼双眼放光。 果然,这楚擎欺压流民,吃的东西竟然连粥水都不如,丧心病狂的狗东西! 都不用李文礼继续追问下去,黄老四已经不乐意了。 他不指望楚擎给流民吃米面,可至少也要有稀粥吧,连稀粥都没有,这位天子实在是想象不到楚擎让这些流民们整日吃什么了。 这一下,连邱万山等人也麻爪了。 千算万算,死活是没想到“吃”这方面出了岔子。 看齐浩然表情就知道,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不是装的,显得很是痛苦,满腹怨言。 要知道解决流民问题的根本,就在一个“吃”字上面,而给流民吃的,肯定是粥水,这也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食物了。 可连粥水都不是,难不成吃树皮? 陶少章站不住了,连忙开口道:“三千余流民,每日吃食就是一笔不菲…” “退下。”黄老四微微看了眼陶少章一眼,后者只能闭上了嘴巴。 李文礼低声对周有为说道:“难不成也如三年前那涠江兰城知州一般?” 声音不大,看似对周有为说,却正是“提醒”天子。 兰城知州四个字一出,臣子们面色复杂。 三年前,兰城知州被表彰过一次,因为救济流民有功,一时之间满朝赞誉,结果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知州是救济灾民了,但是不是用米粮救济的,而是用大量的树皮,煮软了之后给流民吃,还有好多野草。 不是砍了树皮后晒干捣碎再用热锅炒,或者拿破壁机一顿搅合,就是砍了树皮,往水里一扔给流民们,就这吃法,后世专家都直呼内行,竖起大拇指就得说是原汁原味营养价值高。 可事实上,那知州真就是给上千流民这么“喂”活了,当然,腹胀便秘之类的事他肯定没在奏折上提。 就这事,朝臣都沦为笑柄了,大家夸,是以为这知州想办法弄了粮食才救济了流民,可实际上,靠的是吃树皮,兰城那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四周都是山林,所以说这事就是流民要是想吃树皮,人家自己直接钻山林里张嘴就啃好不好,何必跑你兰州城外聚集着。 那么这事看结果的话,没错,流民是没死几个人,可是过程就不对劲了。 当然,这些朝臣根本不知道,还有流民吃观音土的。 所以在朝臣眼里,你救济灾民可以,但是你得用正确的方法,你得尊重人家,你要是不尊重人家,那你还不如活活饿死他们了,你得给人家流民体面啊,就像我们这些文臣一样,死不可怕,没体面没尊严可不行。 黄老四很生气。 不是说吃树皮不行,黄老四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专家,而是他不允许这件事有污点。 这不是其他城池,而是昌京,你救济灾民,给灾民吃树皮,我黄老四的脸往哪搁? 要是一炷香之前知道这件事,倒也算了,问题人家流民都说了,楚擎是给天子“邀买人心”,现在吃树皮,那不就等于是天子让流民们吃树皮吗。 这个锅,黄老四不想背! 好心情一扫而空,黄老四驻足,没等再问清楚,周有为抓住时机,猛的一挥衣袖。 “成何体统,非人哉。” 朝着天子徐徐拜倒,周有为一副“义字两肩挑”的模样朗声道:“陛下,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邀买‘善名’,欺民害民,强迫流民食树皮为生,可谓是骇人听闻,人面兽心之徒,应重惩!” 第312章 弄虚作假 其实周有为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但是现在他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本身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搞死楚擎,加上天子似乎要有意偏袒并且刚刚还对他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要是今天彻底不给楚擎摁那,以后一定没好日子过。 李文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觉得周有为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之任之了:“陛下,楚擎是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此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监察使周鹏飞开口了:“陛下,此事不可放纵,应重惩,给流民一个公道。” 之前在朝堂上弹劾楚擎的那群人也纷纷附和。 而原本那些被楚擎讹了却不愿意掺和进来的臣子们,也开始意动了。 之前不掺和,是因为犯不着因为几千贯得罪千骑营。 现在想掺和,是因为面临一个“名声”问题。 楚擎都让流民吃树皮了,如果自己“坐视不管”不叫唤两声,传出去的话,再以为自己不关心百姓呢。 眼看着楚擎就要成为真正的破鼓万人捶时,“扑通”一声,又一个人跪地上了。 齐浩然咧着嘴,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两句话。 “您…您是陛下?” 这是第一句话,第二句话,齐浩然满面茫然:“东家没强迫小民们吃树皮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老齐头的身上。 黄老四鼻子都气歪了:“你这老丈,说话怎地颠三倒四,刚刚还说强迫你吃树皮,怎地又改口了。” 被黄老四这么一瞪眼,齐浩然吓的够呛。 首先这老头是老卒,从军的时候不大不小算个官儿,看名字就能看出来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加上年纪在这摆着,最近也见到不少官员,可以侃侃而谈。 可现在面对天子,百姓对皇权那种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跪在地上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周有为咋咋呼呼的叫道:“这位老丈,天子在此,诸臣亦是在此,有何冤屈,直言便是,天子会为你等主持公道。” “小老儿,小老儿无冤屈。” “怎地没有。” “小老儿不敢胡言乱语,真的没有。” “你好好想想,一定有。” “没有。” 周有为皱眉说道:“没有你便想出来一些啊。” “没有,官家让小老儿怎么想。”齐浩然也反应过来了,斜着眼睛看向周有为:“要不,这位官爷帮着想一个,你们应是最擅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了。” 老头怕的是天子,不是什么官员,话一出口,周有为又羞又怒。 要不说黄老四是天子,一下问到点子上了:“你们这些流民,每日吃什么?” “又。” 黄老四一时没听明白:“又?” “是,鸡又、鱼又、猪又,每隔几日,东家都会让人去几处下县采买。” 李文礼冷笑一声:“陛下,此人古怪,定是有人授意才如此说辞,不说流民哪里会吃上又,不是,是肉,就说此人言谈颠三倒四,刚刚还说吃食不可入口,现在又变成肉食了,一派胡言。” 齐浩然满脸委屈,张开嘴巴,指着自己上牙床那颗孤零零的大门牙:“怎地是一派胡言,一吃又,老汉就痛不欲生,嚼不烂呐,用不上力。” 旁边几个年轻的后生也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的叫着。 “不敢撒谎,不敢撒谎啊,没吃过树皮。” “是啊是啊,吃肉时,七爷等年岁大的老人,无法食肉,只能干看着。” “想喝粥水,东家说粥水填不饱肚子,要吃肉才可,逼迫着老人们吃肉,不讲理的。” “是啊,吃肉时,长辈们都不好过,庄子里一共八个老人,加起来都凑不出十颗牙。” 君臣都傻眼了,别说黄老四了,就是孙安都是一脸你tm在逗咱家的表情。 即便是邱万山等人,也怀疑齐浩然等人是“托”了。 开玩笑呢吧,给流民吃肉,这不是逗傻子是什么。 “大胆!” 李文礼厉声斥责道:“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 齐浩然连忙磕头:“不敢,当着天子的面,哪敢胡说。” “流民食肉,那楚擎,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 黄老四的面色也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一般:“你是老卒,又是长者,朕不与你计较,莫要在胡言乱语。” 齐浩然也是百口莫辩,一着急,抬头叫道:“险些忘了,对,对,马上便是饭时,陛下不信,可去庄子亲眼瞧瞧,亲眼瞧一番便知小老汉未曾胡说八道。” “好哇。”周有为再次找到机会了:“这眼看已经快入夜了,才吃上饭食,那楚擎的心是铁做的么。” 这次轮到齐浩然看弱智似的看着齐浩然了:“晚饭,不快入夜吃,何时吃?” “晚饭?” 齐浩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们这些狗…这些城里的大官,每日也吃两顿?” 周有为都被绕迷糊了,倒是黄老四下意识说道:“流民,每日要吃上三顿?” “三顿,对,是三顿,东家说,每日都要吃三顿,只是吃两顿,身体扛不住,诶呦,这东家就是心善,我们这些苦命人,莫说三顿,便是一日一顿都是…” “够了。”黄老四打断了齐浩然,迈步向前,懒得听下去了,觉得这老头是越说越没溜。 吃肉,还一天三顿,拿他当傻子呢? 这一刻,黄老四心中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不是否定了救济流民这件事,而是不喜欢弄虚作假,尤其是这种侮辱智商的弄虚作假。 没表露身份的时候,这老头说话还有几分可信,一表露身份,全是胡言乱语! 现在黄老四也没什么心情找机会弄周有为和李文礼了,他就想知道流民究竟过的怎么样,惨是肯定惨,不惨,齐浩然也不会说的那么“夸张”。 作为天子,他可以接受“惨”,但是接受不了被强行背了黑锅,因为楚擎现在救济流民已经属于是官方性质了,代表他天子昌承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连成一片的楼宇处,灯火通明,只不过是地面上灯火通明,而不是房屋,所以他还是看不清楚。 眼看着快要到了,黄老四突然闻到一股味道,准确的说,是香气,肉香,随即传入耳中的,则是一片欢声笑语。 不由自主的,黄老四放慢了脚步,眯起了眼睛,当看清楚眼前景象时,愣在了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想象的不同,完全不同,或者是说,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第313章 不大的房间 楼,三层,是红砖绿瓦,有院,却无高耸院墙,椭圆的,两侧石阶,每一层,竟有二十四个屋门。 自二楼起,加之三楼,屋门外有长栏,幼小的孩童坐在长栏后,晃荡着小腿,嘴上啃着骨头棒。 一座,两座,三座,四座,十余座,二十余座,黄老四数不过来了。 楼宇很密集,几乎连在一起,横平竖直,坐南朝北。 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是的,就是流民,脸上哪里还有菜色,聚集在楼宇下的大院中,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笑脸,洋溢着那种本不应出现在流民脸上的笑容。 篝火几堆,老旧破损的铁锅架在上面,是的,又,鸡又,鱼又,猪又,兔又,生的,熟的,生的,挂在木架上,熟的,在篝火上,在铁锅里,没有人争,没有人抢,还有一缸缸酱菜,不见树皮,甚至连粥水都见不到。 黄老四的眼睛不够用了,四处看,四处停留,人却不动。 他无法理解,却感动着,这一刻,既感动,又懊悔。 感动的是,有人做到了,有人将流民照顾的很好,将他昌承佑的子民,子民中最可怜的流民,照顾的很好。 懊悔的是,不,是后悔,无比的后悔,后悔没有参与进来,只是嘴上在参与,却从来没看过,没填过一把土,没送过一斗米,没亲手持上一块砖。 看着,动容着,驻足着。 黄老四抬起头,看向怪模怪样的楼宇。 孩子奔跑在屋外,小脸不是脏兮兮的,就连满是破洞的粗布衣裳,也是那么的干净,甚至是整洁。 妇人追在后面,骂着粗鄙不堪的话,手里拎着细棍,捡起被幼童扔在地上的骨头棒子,捡起来,擦一擦,吹上一吹,将上面的肉末摘下来,放进嘴里后,继续追,继续骂。 黄老四低下头,望着砖石铺就的地面,延伸到了每一处,延伸到了一座藤条摇晃的秋千上,几个娃娃,你推一下,我推一下,上面年纪最幼小的女娃,咯咯娇笑着。 延伸到了篝火处,一群汉子,围着一个老者,老者瘦弱不堪,可却精气神十足,讲述着尘封多年未曾提及的记忆。 延伸到了一座池塘,不,不是池塘,是一座黄老四无法理解的水池,水池四周,挂满了竹筒,竹筒不知连接到了哪里,只是滴落着干净的流水。 几个汉子泡在应种满荷花的水池里,惬意的大声闲聊着。 黄老四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身后的臣子们,亦是如此。 卫长风的眼眶红了,猛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好孩子,楚擎,好孩子,楚擎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如同絮絮叨叨的老人,卫长风不停的念叨着。 邱万山挺起了胸膛,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用力的挺着胸膛。 他和天子相同,却也不同。 相同的是,没有来过,没有置身此处滴落过任何一滴汗水。 可他抗争过,为楚擎抗争过,眼前的一切,因楚擎,楚擎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他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曾经抗争过,回到府中,他可以饮着酒,肆意自豪着,骄傲着。 越来越多的流民注意到了黄老四等人,见到不少人穿着官袍,笑声越来越少,那种祥与和安逸,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池里的青壮们,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面露戒备之色。 妇人们小声叫骂着,让自家孩子滚回屋中。 幼童躲在了长辈的身后,老者们,则是低声吩咐着,护在了那些木架旁边,挂着肉食的木架。 那些流民的目光,有嫌恶,有戒备,甚至,还有仇恨。 这一道道目光,刺进了黄老四的心里。 这一刻,黄老四羞愧,很是羞愧,羞愧的无地自容。 自己的子民,竟然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跑到了黄老四的面前,将一根沾满口水的筒骨递了起来。 “你们也是流民吗?”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抬头望着黄老四。 黄老四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东家说,来这里的,都是苦命人,世道欺负我们,京中的官员欺负我们,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但是流民可不兴欺负自己人,你是流民,那你就拿去吃吧,你们的衣服,整洁,不像是流民,可我们不嫌弃,苦命人,不嫌弃苦命人。” 小丫头不认识官袍,可在她的认知中,来到这里的,都是流民。 黄老四望着面前散发着香气的猪筒骨,那双曾冷眼直视千军万马的双目,蒙上了一层水雾。 “幼娘,快回来。”远处一位妇人失声尖叫着,提着粗布裙角飞跑了过来。 被叫做幼娘的小丫头回过头:“七爷在的,不怕。” 小姑娘不傻,齐浩然就低着脑袋跟在黄老四等人身后。 “你吃。”歪着脑袋甜甜一笑,小丫头将猪筒骨塞在了黄老四的手里。 黄老四抓着油腻腻的筒骨,那双曾经斩杀过无数贼人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孙安没有得到任何天子的授意,竟然蹲下了身,手忙脚乱的在怀里和袖子里翻找着,找出了一张十贯银票,想要塞在小丫头手中。 小丫头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东家说,无缘无故给我们钱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孙安羞红了脸,如同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不断摇着头:“是好人,是好人的,咱家是好人的。” “谢谢爷爷,幼娘不能要。” 小丫头将银票腿了回去,直到妇人跑来后,这才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好奇的打量着黄老四。 妇人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了齐浩然。 齐浩然刚要开口,黄老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 “齐伯,学生可否入楼一观,烦请领路。” 叫齐伯,自称学生,黄老四拱着手,臣子们面色复杂。 “好,好好。”齐浩然也是乱了方寸,指着楼梯入口,刚要走过去,又连忙退回了几步,毕恭毕敬。 “你们…”黄老四看向流民,看向那些面带戒备的流民们,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沉的叹了口气后。 没有走上入二楼的台阶,而是进了第一个房间。 这一进,黄老四再是驻足。 略显狭窄,不过十步见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张木床,两张木凳,一张矮案,两副木碗木筷,整洁,一目了然。 黄老四退出了屋子,又走进邻屋,一间又一间的看,一层又一层的看。 每一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一间,都很狭窄,却都是那般整洁,那般应有尽有。 明明是相同无二的房间,相同无二的楼宇,黄老四却仿佛看不够一般,双腿,越走越快,走向了下一处楼宇。 同样充满了欢声笑语,同样见到黄老四等人之后,面带戒备之色。 黄老四,既欣慰,又心痛。 可他还是要看,每多看一眼,他便更下定一分决心,杀,该杀之人,杀那些想要陷害楚擎之人,想要残害他昌承佑子民之人! 第314章 上马,提枪 昌贤和童归等一众禁卫跑来了。 黄老四淡淡的看了眼昌贤,继续走,继续看,足足一个时辰,接近两个小时。 昌贤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幼,昌承佑就很少在昌贤面前流露过多的情绪。 昌贤看不出天子的喜怒,心里打着鼓,紧张着,下意识的,抓向了旁边的并不存在的衣袖,可一旁却是空荡荡的。 身后的童归微微弯腰,沉声道:“殿下,这一切,皆是楚统领的心血,与殿下,与众人的心血,楚统领虽不在,殿下却在。” “本王知晓了。” 昌贤点了点头,心中的惶恐一扫而空。 黄老四依旧在前面走着,每一栋楼宇,他都要看,带着饥肠辘辘的群臣们看。 一处一处看,一处一处瞧。 黄老四仿佛看不够一般,置身于偌大的南郊庄子中,看着不伦不类的房屋,看着奇形怪状的楼宇,看着难以理解的池塘,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悲伤。 最终,黄老四回到了第一处楼宇的“小广场”上。 篝火已经熄灭了,第一处楼宇的流民们都回到了屋中,紧紧闭着房门,不安着,惶恐着。 不由自主的,黄老四坐在了秋千旁的木马上。 这是一匹“小马”,无法摇晃,但是出自工部匠人之手,惟妙惟肖,马很矮,只到黄老四大腿的位置,也很小。 天子坐在上面,显得很滑稽,很可笑。 可面色复杂的群臣,却分站在两旁,无人敢笑。 小木马不止一个,六个,三对,马头对马头,马腹下面还有个盒子,里面插着一把木枪,手指那么细,不到三十公分长。 黄老四刚到这里时,几个孩子就坐在木马上面,如同两个骑兵厮杀一番,呀呀呀的叫着,挥舞着木枪呀呀呀的叫着。 坐在小木马上,黄老四面无表情,似是在思考。 直到现在,除了齐浩然外,他没有和任何一名流民交谈过。 是应交谈的,可黄老四总觉得交谈之前,得先做些什么,若不做,他无颜面对流民,更无法去俯下身询问些什么。 天子仰着头,夜幕笼罩在寂静的大地上,如刀的弯月从鱼鳞般的云隙中闪出,人世间弥漫着朦胧的月色,像是升腾起来的一片片银雾。 没有人知道天子在想些什么,孙安也不知道。 足足过了半晌,黄老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看向周有为身后的周鹏飞,监察使周鹏飞。 “周卿家。” 这一声“卿家”吓的周鹏飞一个哆嗦。 “微臣在。” “坐上去。”黄老四指着对面的木马。 周鹏飞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老四和个孩童一般,笑容灿烂,拍着面前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马头,急不可耐的笑着叫道:“快坐上去,与朕捉对厮杀。” “厮…厮杀?” 周鹏飞望着黄老四那孩童一般天真的笑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他不知天子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天子那笑容,灿烂的笑容,如同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 没有人知道天子在发什么神经,自从来到这里,天子的面容,一直是平静的,平静的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周鹏飞吞咽着口水,战战兢兢的坐在了木马上。 黄老四哈哈一笑:“来将通名。” 周鹏飞满面茫然之色。 黄老四抽出了木马腹部盒子里的小木枪,那把可笑的小木枪,抓在手掌之中:“本将大昌朝天子,来将通名!” 周鹏飞哆哆嗦嗦的回道:“微臣,微臣监察使周鹏飞。” “还不抽出兵刃,快!” 周鹏飞吓的魂飞魄散,连忙站起身,迅速跪倒在地:“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 “不敢么?” 黄老四的笑容,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面无表情的指着木马:“朕,要你骑上去,抽出木枪,朕,只说这一次。” 在黄老四的逼视下,周鹏飞只得再次坐了回去,后背上的冷汗,已是打湿了官袍。 “抽出兵刃!” 黄老四又是一声厉呵,周鹏飞只得照做,却不能将那可笑的木枪对准天子。 “大胆敌将,刚刚可是你说,大昌朝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邀买人心!” “微臣,微臣是监察使,风闻奏…” “事”字还没有说出口,眼前一花,紧接着,面颊一阵剧痛。 木枪,很短,很可笑。 可天子的手臂很长,很用力,也丝毫不显得可笑。 那把可笑的木枪,重重扫在了周鹏飞的下巴上,险些将他扫倒。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黄老四再次厉声叫道:“刚刚,可是你说,大昌朝千骑营副统领以权压人中饱私囊!” “微臣,微臣…” 周鹏飞哪里会想到,天子竟然会动手,会亲自动手,会亲自在群臣面前动手打他,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 又是一“枪”,扫在了周鹏飞面颊上。 黄老四出“枪”,收“枪”,一夹“马”腹,动作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可还是没有人敢笑出声,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周鹏飞忍着脸上的剧痛,又跪在了地上。 “微臣知错,陛下息怒。” “上马!”黄老四紧紧攥着木枪:“既敢站在了朕之敌营,就莫要祈饶讨活!” “微臣不敢,微臣从未站在…” “上马!” “微臣…” “上马!” 周鹏飞早已是不知所措,第二次坐回到了木马上,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啪”木枪第三次扫出,断掉了,周鹏飞的眼角,鲜血淋漓。 黄老四扔掉断抢,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周鹏飞。 “跳梁小丑!” 一语落毕,黄老四阴冷的目光,扫向了周有为。 只是这一眼,周有为魂飞魄散,这冷冷的一眼,他感受到了怒意,滔天的怒意。 “周卿家。” 黄老四又露出了笑容,露出了刚刚称呼周鹏飞为卿家时的笑容。 “周卿家,以为如何,楚爱卿这救济流民,救济的如何。” 周有为这礼部左侍郎,也不是靠买洗衣粉送的,转瞬间便权衡了利弊。 “陛下,楚副统领救济灾民,有功,如此救济灾民,虽说闻所未闻,却有奇效,流民食有所依,亦有栖身居所,其功可彰。” 顿了顿,周有为一咬牙,继续道:“可救济灾民的钱粮,必是讹诈大臣所得,非正道也,若是日后安民官员皆效仿,后果不堪设想,与礼法不合,与律法不合,与人心不合,与道义不合。” 黄老四的眼眶不断跳动着。 周有为也不是白混的。 过程,挑不出毛病,结果,挑不出毛病,那么,就从起因上挑毛病。 李文礼也好,他周有为也罢,如今都是和楚擎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所以,必须将这个事给定性。 如果是通过讹诈其他臣子的钱财来救济灾民,那就是不可取的,既然不可取,自然没有功劳可言。 天子,总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吧,一旦说此次救灾救的好,那么就等于承认认同楚擎“讹诈”钱粮是正确的。 那么更大的问题也来了,楚擎代表天子救济灾民,是否也是代表天子“讹诈”大臣呢,反过来讲,如果天子高度赞扬这件事,哪还有名声可言,一个纵容甚至是授意让天子亲军“欺辱”大臣的天子,还想要宽厚仁德的名声,痴心妄想。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面色也是如此,阴晴不定。 深吸了一口气,黄老四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此事,再做定夺,是功是过,朝堂再议。” 周有为松了口气,李文礼则是面带不甘。 看向孙安,黄老四淡淡的说道:“将齐老伯请来。” “是。” 远处像个小透明似的齐浩然拄着拐杖走来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黄老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齐老伯莫要拘谨,朕只是随意瞧一瞧,随意与百姓们聊一聊。” “还瞧?”齐浩然有口无心的说道:“楼宇陛下您都瞧过了,哦对,还有一处屋楼,是张士南园,您还没瞧过。” “张士南?” 黄老四下意识看向一位臣子,后者正是礼部郎中张士南。 张士南哭笑不得:“这屋楼,怎与本官同名。” 第315章 本官想低调 张士南这一开口,群臣满面无奈。 这楚擎也是够够的了,庄子就庄子,非要叫什么干死京中狗官,建个楼宇,还和朝堂上的臣子同名了。 黄老四也很诧异,看向了昌贤,面带询问之色。 没什么意外,昌贤日常茫然加呆滞,黄老四也没抱啥期望。 其实昌贤倒是知道每个楼宇都有名字,陶若琳安排的,他也没过问,毕竟这么大一片地,他不可能事事了解。 礼部郎中张士南也没往心里去,还觉得挺逗的。 谁知齐浩然又开口说道:“每一座屋楼都有名字的,张士南只是其中之一。” 回头一指,齐浩然笑道:“小老汉亲族居住的这一处,便叫做熊普灵楼。” “什么?” 一个长的和个麻杆似的官员哭笑不得:“与本官同名?” 开口的官员正是叫做熊普灵,兵部库选司主事,不是郎中,但是实权比左侍郎要高一些。 群臣面面相觑,一个张士南,可以说是巧合,再出一个熊普灵,那肯定是有意的。 李文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黄老四说道:“陛下,这楚副统领,难不成是羞辱朝臣么,张大人与熊大人,皆被他讹诈过钱财,又用这些臣子的名字命名屋楼,其心可诛!” 张士南与熊普灵等官员,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毕竟被讹过钱,也没想站队,这么一听,脸上出现了几分怒意。 黄老四也是心中苦笑。 他是看出来了,楚擎对朝臣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为了恶心朝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文礼可算又抓到一个小辫子了,看向齐浩然问道:“齐老丈,你们东家,以朝臣之名命名楼宇,别有心机,平日里,可是说过什么话,可还有其他臣子的名字,定是辱骂了朝臣,可是如此?” “小老汉不知你是何意,只知楼宇皆有名字,不过只是记住了几处,老汉也不识字,名字都在屋楼入口处的牌面上,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头不说吧,大家还不算太懵,这么一说,大家更懵了。 提都提了,黄老四也没办法遮掩,只能对孙安打了个眼色,后者跑找牌匾了。 其实也不远,刚刚大家都路过了,只是当时没点火把,没注意到,要是白天的话,肯定是极为显眼的,就在入口处。 孙安叫上俩禁卫,费劲巴拉的将牌匾取了下来,还挺大,和普通府邸的牌匾差不多,铜制的,有些不伦不类。 将牌匾抗过来后放在了地上,果然如齐浩然所说,四个大字,熊普灵楼,前三个字熊普灵是连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楼字是单独的,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所写,四个字龙飞凤舞,极为放纵,类似于一笔书。 “好字!”黄老四下意识赞了一声:“必是出自名家。” 熊普灵一脸尴尬。 本官是朝廷重臣,名字挂流民居住的房屋这算什么事,不够丢人的。 孙安抬起牌匾:“陛下,后面还有字。” 孙安刚才只是注意到了,但是没仔细看,众人来了兴趣,禁卫将牌面翻过来。 大家定睛望去,结果这一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人的表情,只能用几何图形来形容了。 牌面后面,写着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熊普灵,字升究,柳南人士,正文十四年进士,历任刑部观政郎、八品主事、钦天监知事朗、礼部主事、兵部库选司主事,为官廉洁两袖清风,正兴元年,夏,天灾频发,流民食不果腹聚于昌京南郊,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奉命救灾,熊普灵得知,五内俱焚,心忧至极,筹措银两共计两千五百贯,名为修葺宅邸,实为救济灾民,特以此楼感念熊普灵心系百姓之心,千骑营楚擎书。 齐浩然在旁边说道:“小老儿识字不多,不解其意,只知东家说了,日后若是流民入住,得知晓这牌匾,知晓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说是什么饮水思源。”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黄老四嘴巴咧的大大的,木呆呆的转头看向了熊普灵。 其他臣子脑瓜子也是嗡嗡的,和个痴呆儿似的,望着地上的牌匾,三观有点崩。 李文礼的老脸,彻底白了,煞白煞白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一件让他跌入万丈深渊的事。 “熊…熊大人。”李文礼无比的紧张,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模样,甚至像是祈求。 “熊大人,非…是,非是如这牌匾上记载的这般,当初楚擎明明是…” “当然不是!” 熊普灵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枯瘦的脸庞上满是怒意,低吼道:“这楚擎,欺人太甚!” 李文礼大大的松了口气。 “好你个楚擎,竟然如此陷害本官!”熊普灵一指牌匾,满面怒容:“当初明明说好了,勿要让外界知晓本官为救流民而四处筹措钱粮,本官最不看重的便是这名声,善事做了便好,何须四处宣扬,本官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啊,楚贤弟答应的好好的,这…这…可这楚贤弟,竟还是让将这事说了出来写了出来,哎呀呀,若是将来来了更多流民,看了这牌匾,本官…本官不是要名流千古吗,哎呀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本官不在乎身外名,不在乎的啊。” 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的熊普灵说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娘的,早知道当初多被讹一些好了,失误,太失误了,听说兵部还有个狗日的被讹了五千贯,指不定,也被记录在了牌匾上,可是比本官多了整整一千五百贯呐! “齐老丈!”张士南蹭的一下窜到了齐浩然的面前,整张脸激动的都快喷血了:“张士南,张士南楼,张士南牌匾,在哪,在哪里,本官便是张士南,当初也被讹…也暗自筹措了钱粮救济灾民!” 齐浩然下意识指向了旁边的三层楼,张士南直接撒丫子跑了。 “陛下,陛下陛下,微臣也被讹…也筹措过钱粮啊,说不定有本官的牌匾。” “本官亦是如此,齐老伯,可有赵捩之匾?” “可有闻尚之楼,之匾?” “于详可有,于详于详,本官便是于祥…” “本官叫…” “可有…” 一时间,黄老四身边的臣子们都激动了,给齐浩然围到了中间,七嘴八舌的叫着。 李文礼,如坠冰窟。 黄老四,瞠目结舌。 孙安再一次陷入了后怕与庆幸之中。 楚擎这小子,还好没入宫,这要是和咱家同行,谁能斗的过他? 第316章 群臣愤慨 文臣最喜欢的事,那便是出名,想方设法的出名。 很多很多文臣,宁可不要官身了也想要出名,原因就是在此。 官位丢了,可名声在,如果是大名声,即便官位丢了,影响力也在,朝廷非但不敢动他,换了新君登基,或者当朝天子迫于压力,还会征辟,一旦征辟了,入朝再次为官,品级肯定要比以前高。 最开始,文臣找士林帮他们刷名声。 可名声光在士林里响彻没太大用,得在百姓中叫的上号才行。 一开始士林帮着文臣刷名声,不是没效果,有,但是效果不大,首先是士林的读书人不可能抓着个百姓就上去逼逼一大堆哪个哪个大人多好多好。 再一个百姓也不傻,都和自己没关系的事,天天唠他们干什么。 所以真正的名声,不是来自士林,而是来自民间,来自百姓。 可想要自己的名字在百姓口中流传,几乎很难,难如上青天,百姓是不识字,但是不代表百姓们傻,你要是不被抄家灭门,人家百姓都懒得提你一嘴。 越是穷苦的百姓,一旦说出哪个官员好,那必定是赞誉一片。 现在,最穷苦的百姓,就聚集在这里,就住在这里,住的地方,叫做某某楼,这个某某,就是他们的名字,还有关于他们的生平记载,记载的很详细,流民,会口口相传,百姓,也会口口相传… 那些出门走两步都觉得辱没身份的臣子们,扛着一块块牌匾回来了,和放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翻过面,一字一句的读着,轻轻的抚摸着,如同抚摸他二姑的大脑门子。 谁谁谁,哪的人,曾弹劾过谁,为国朝除过哪个奸贼谁谁谁,忠肝义胆,然后前几天找楚擎,以修葺府邸为名,实际上就是暗中资助楚擎救济流民。 大致都是这么个格式,不得不说,这活真的太难为太难为陶若琳了。 光写名不行,还得写上一个人生闪光点。 可从这群朝臣身上找出一件值得说道的事,真的特别难,即便是这样,陶若琳也会断章取义,写的花团锦簇,和真事似的。 好多臣子都想马上找到楚擎磕个头叫声爹了,就牌匾上面记录的好多事,他们都忘了,都是些老黄历,而且动机也不是纯,不是为了除政敌就是为了讨好谁,可在这牌面之后,区区几个字,彻底变了性质。 望着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臣子们,黄老四又坐回小木马上了,他准备先摇明白了再说。 这花活,他第一次见识。 邱万山也是呆立当场,他突然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是他未曾想过的道路。 臣子们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叫嚷着,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叫唤。 “哎呀,楚贤弟真是,太是不晓事理了,都说了本官做善事不愿让外人知晓,真是…” “当时楚大人说只要两千贯,混账话,两千贯哪里够,本官当场就将十四房小妾的首饰当掉了,凑足了三千贯…” “本官府邸险些抵押了出去,流民无依无靠,本官要这府邸又有何用,不如卖了给楚大人救济灾民…” “楚大人不愧为千骑营副统领,妙,妙啊,连本官七年前做的善事都知晓,妙啊…” “你们那是楚大人寻了你们,本官是主动送…找上门的,主动找上门送钱去的…” 骑在小木马上的黄老四气呼呼的,脸上就一个字---酸! 天子猛然看向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勾了勾手指。 面容呆滞的昌贤赶紧跑了过去:“父皇。” 黄老四压低了声音,满面期待:“有朕的楼么?” 昌贤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知道的意思。 黄老四眼睛眯了起来:“那牌匾,总归是有的吧。” 昌贤还是摇头。 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马头上:“那他娘的朕有什么?” 昌贤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 他觉得父皇的脑袋可能秀逗了。 不说有没有,就说怎么写吧,整个大牌匾,写什么,写昌承佑楼? 背面呢,背面写什么,天潢贵胄四皇子,几几年生人,特盖此楼纪念你,纪念你啥啊,纪念你一分钱没捐? “孙安!”黄老四气不打一处来,又扭头看向老太监了。 估计黄老四也是意识到这玩意和钱有关,瞅着老太监冷冷的说道:“为何宫中没有筹措钱粮资助楚擎!” 孙安一脑袋问号。 那是资助吗,那不是被讹的吗?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陛下。”孙安压低了声音:“那些钱粮,是楚副统领找上门索要的,分明是讹诈的啊。” 楚擎得和多少假酒,跑到宫里讹钱去? “讹诈又如何,找上门又如何,你就不能带着钱主动去找楚擎被讹诈吗!” 孙安长着大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病吧,带着钱主动找楚擎被他讹? 向左看,看孙安和个呆头鹅似的,黄老四气呼呼的。 向右看,看向昌贤der呵的,黄老四还是气呼呼的。 眼看臣子们都满面红光的,黄老四又是突然看向孙安,突然厉声大叫,准备找个出气筒了。 “什么,混账东西,你这老奴,哪来的狗胆。” 孙安的表情是这样的---@_#。 黄老四霍然而起:“你竟然还想弹劾吏部左侍郎李文礼,你一个太监,何来的弹劾?” 孙安彻底懵了。 发生…肾木事了? 黄老四一指孙安,继续大叫道:“什么,你要弹劾李文礼栽赃楚擎,说他颠倒黑白,说朝臣明明是慷慨解囊,李文礼却说是被讹诈的,你看不过去了?” 孙安持续呆滞中。 黄老四那演技,老浮夸了,微微转头有意无意看向群臣,淡淡说道:“你一个太监,又不是大臣,哪来的弹劾之权,若是朝臣弹劾,朕倒是能主持公道…” “陛下!” 扑通一声,一个臣子跪倒在地,和见到杀父仇人似的,满面涨红,正是熊普灵。 “微臣,弹劾礼部左侍郎李文礼,栽赃朝廷重臣,栽赃有功的朝廷忠臣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楚大人,李文礼其心可诛!” 又是扑通一声,熊普灵也跪地上了,低吼道:“李文礼欺人太甚,丧心病狂,连楚老弟这样的忠臣也想陷害,非人哉!” 有了第二个,自然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陛下,微臣敢为楚副统领作保,楚副统领为人豁达,心志高远,淡泊名利,一心救济灾民,李文礼却百般污蔑,陛下可要为楚大人主持公道啊…” “楚统领救济灾民,微臣也出了一份力,李文礼等人颠倒黑白,人神共愤,楚统领不愿计较,微臣却咽不下这口气,陛下,还请主持公道!” “周有为也是李文礼党羽,一路煽风点火,颠倒黑白…” “监察使周鹏飞是周有为亲族,二人狼狈为奸…” “陛下,微臣请您主持公道…” “国朝奸贼,人神共愤…” “李文礼其心可诛…” 李文礼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眼角见血的周有为肝胆欲裂。 邱万山默默的走到二人后方,嘿嘿一笑,随即大喊道:“陛下,李文礼刚刚骂朝臣都是墙头草!” 邱哥出手,只需一刀。 群臣回头,怒目而视看向李文礼,不少脾气暴躁都开始撸袖子了。 第317章 老的回来了 可悲的是,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独得利益时,很多人,恨不得将你抄家灭门。 利益均摊后,那些人,将是你最勇敢的捍卫者。 这就是人心,极复杂,又简单的人心,正与邪、是与非、错与对,都与人心有关,都与利益有关。 当我们盛赞某个人时,或许,这个人只是坐享其成,真正成就这一切,守护这一切的人,寂寂无名,无人知晓。 楚擎是幸运的,他虽然没有独占功劳,让一群动机不纯的朝臣坐享其成了,可至少,至少至少,陶若琳守护住了他的荣耀和骄傲。 流民,知道东家叫做楚擎,也会有一天,未来某一天,甚至是此时此刻,流民们知道,这一切,和朝臣,没有关系,甚至和天子都没有关系,只有那个他们能见到,能听到,疯跑着的,大呼小叫着的东家,叫做楚统领的东家,才是他们的恩人。 牌匾再大,字写的再多,都是冰冷的,真正温暖的,是那个有血有肉的东家,叫做楚统领的东家。 李文礼,吏部左侍郎,朝堂上跺跺脚都抖三抖的朝堂大佬,阔别两个月第一次上朝,再次要回家待参了,或者是说戴罪待参。 李文礼、周有为、周鹏飞,三人,德不配位,没有摘掉官袍官帽,回家戴罪待参。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人完蛋了,反正周有为和周鹏飞完蛋了,至于李文礼,还有一丝机会,因为李家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三朝元老,李刻,虽然在颐养天年,还谁都知道,李刻的影响力还在,只要这个人活着,而且还远在郡城,那么就没人杀李文礼,包括天子。 天子没有让这三人马上滚蛋,而是让他们看着,看着这南郊庄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没错,天子就是在羞辱他们。 臣子们都散开了,兴高采烈的,去标有他们名字的楼宇,假装亲民,假装接地气,假装关心,憧憬着明日自己获得一片赞誉。 李文礼低着头,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没有队友了,连阵线都没有,原本那几个被讹了钱坚定不移跟着他们弹劾楚擎的官员,“叛”了,当场改口,他们是被逼的,被周有为逼的,说看楚擎做善事不顺眼,所以才串联他们,而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正准备揭发周有为呢。 天子没在意,只是厌恶的眼光透露出了一个准确无误的信息,这些真正的墙头草,这辈子,再无升迁的可能,任期之内,千万别犯错,哪怕是进入议政殿先迈的右脚,他们也会官位不保。 李文礼不甘心,但他还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老爹,三朝元老李刻! 他并不需要老爹从老家跑到京城找天子求情,他只需要老爹在老家的影响力,只要老爹一日不死,那些番蛮,都要听从他李家号令!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可李文礼并不知道,楚家,还有一人,小的,将他折腾的遍体鳞伤,老的,却会要了他的命,要了他全家的命! 天子带着群臣离开庄子了,准备过几日再来。 天太黑,影响他发挥,等过几天艳阳高照的时候他再来露脸,再一个是好多问题要询问楚擎。 一行人来到城南,汇合了禁卫,大门被拉了上去。 黄老四骑在马上,心情不好不坏。 本来是坏的,但是楚擎这个事办的很漂亮,李家几乎等于是完蛋了。 本来是好的,可南郊庄子有一群饭桶的名字,却没自己的名字。 所以,老四的心情不好不坏。 眼看着汇合了禁卫的天子就要入城了,突然发现城门有一行人,一行骑兵,二十余人。 黄老四面色微变:“孙安。” “老奴在。” “命禁卫将那些骑兵叫来,可是军报…” 黄老四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离的近了才看到,除了二十多个骑兵,还有囚车,十几架囚车,里面都有穿着里衣的囚犯。 那些骑兵也注意到缓缓行来的禁卫,领头一人一夹马腹,迎了过来。 几位兵部的将领面面相觑,军报骑卒不会带囚犯,可不是军报骑卒,这些风尘仆仆的骑兵又是干什么的? 只身一人的骑兵很快就到了队伍最前方,不等禁卫通禀,黄老四招手:“可是军报,将人带来。” 孙安跑到了最前方,片刻将一名身穿甲胄的骑兵带来了。 骑兵快步跑到马前,单膝跪地,低着头,朗声开口。 “臣,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拜见陛下。” 黄老四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楚文盛?!” 楚文盛摘掉头盔,抬起头,面无表情,满面风霜。 黄老四身后的臣子也傻眼了。 不说楚文盛逼反了三大部落后畏罪潜逃了吗,这怎么,还回京了,这是…回来自首了? 黄老四张着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楚文盛还是那个楚文盛,对天子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单膝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看着天子和群臣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楚文盛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一开口,便是平地一声雷。 “臣,幸不辱命,郡城李家,意图谋反,串通番蛮三部落兵打折冲府,臣听闻后,率家将二十众,夜袭乃木、踏虎、神术三部,活捉反叛三部头领及家眷,又连夜奔袭李家,捉拿贼首李刻及家眷,亲口供认,亲笔画押,铁证如山,罪囚已押解至南门。” 夜风徐徐,寂静无声,整个世界,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了暂停键。 许久,足足过了许久,倒吸凉气之声,接二连三。 泰山崩于眼前亦不改色的天子昌承佑,瞠目结舌。 孙安嘴巴咧的都能看到后槽牙。 卫长风等重臣,先是看着楚文盛,随即目光越过老楚,看向了城南那些囚车,目光再次回到楚文盛身上,然后再次看向囚车,如此反复,如同白日见鬼。 “扑通”一声,后方,一个身穿官袍的人直挺挺的晕厥栽倒在了地上,正是李文礼。 “你…抓了李刻?!”黄老四的声音有些发飘:“还有郡城三大部落酋长,以及家眷?!” “是。”楚文盛如同寒冰一般,声音平静,冷冽,缓缓将满是干枯血迹的右手伸入到了怀中,拿出了一摞子满是手印的文书。 “李刻私通番蛮书信就在此处,李家宅邸付之一炬,许多书信烧毁,臣只取了关键证物。” 黄老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李家祖宅,被你烧了?” 楚文盛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表情变化,不甘。 “未全烧毁,烧到第二日,天降大雨,还留下半间厢房未烧干净,只烧毁了四十五间房屋,臣又放火,可点了许久,点不燃了。” 孙安下意识问道:“那李家人就不阻…” 说到一半,孙安发现自己很傻,傻的可笑。 李家人要是能阻拦,还能先被烧了四十五间房屋? 老楚,是个实在人,说烧你家房子,那必须片瓦不留。 还有半间厢房没烧完,老楚觉得很遗憾,不是很完美。 这一刻,在场的臣子,终于回想起来,楚文盛,任职工部左侍郎之前,是边军将领,这位边军将领的传说,骇人,如同天方夜谭一般骇人。 现在想来,那些骇人的传闻,八成,都是真的! 二十骑,突袭山中三大部落,火烧李宅活捉李刻,不也是如此骇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今天没了,写不动了,真心感谢大家支持,无论是任何形式的支持和鼓励,真的让我特别感动,感谢大家。 第318章 平静的风雨 很多不愿入朝为官的名士大儒,最常用的一个借口就是朝堂是个漩涡,多是蝇营狗苟之辈,不愿与之为伍。 前半段话是真的,中间也是真的,后半段话还是真的,后半段话最真。 不排除真有道德名士心志高远之辈,他就是不愿意当官。 可多数的人,不是不愿意当官,也不是当不了官,而是怕死。 政治斗争会死,行差踏错会死,站错队伍会死,触怒天颜会死,随便说错一句话也会死。 会死,会死,还是会死,权倾朝野的大佬会死,透明一般的小人物也会死。 莫名其妙的就死掉了,而且死之前,从来没有任何预兆。 李文礼,左侍郎,吏部的左侍郎,老爹是三朝元老,家族屹立数百年,门生故吏遍天下,现在来看,又如何? 新君登基时,不还是一副自以为可逆转天下大势高高在上的模样。 刚过元日后,不还是认为将军出身的天子德不配位吗。 两个月前,不还是以为他李家人可以在京中肆意妄为吗。 一个时辰前,同样以为会将天子亲军千骑营的副统领狠狠踩在地上吗。 再看现在,他在地上,躺在地上,经历过那么多风雨,阴死过那么多人,现在呢,躺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原本一尘不染的官袍是那么的肮脏,双目紧闭,晕厥了过去,周围的臣子,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没人喊随行的太医,没人去搀扶,甚至都没有人叫上一声,仿佛哪怕提起李文礼这个名字都会如同疫病一般被传染。 周有为略显肥胖的身躯抖的和个筛子似的,身体,比地面更亮,双目,比夜色更黑,心,比那泰山还沉。 李刻,三朝元老,李家的定海神针,被擒了,从千里之外的柳州郡城,李家的兴起之地被擒了,2擒了他的楚文盛,还带着罪证回来。 李刻完蛋,李文礼完蛋,李文礼完蛋,他周有为也完蛋。 天子冰冷无情的目光,扫了回来,孙安来了,带着几名禁卫,在群臣的注视下,粗暴的将李文礼扛了起来,交给了一个穿着甲胄的将领。 这名将领,有些消瘦,相貌平淡无奇,品级不高,可一直随行伴驾,都以为是个普通的宿卫。 可这名将领,就那么将李文礼扔到马上,牵着马,入城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应是千骑营的人马。 不错,这人是江月生,从始至终,从天子出城,到入南郊庄子,一直没有说过话,一个字都没说过,哪怕他比昌贤还要了解流民的情况,却从未和天子介绍过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看着,观察着,然后独自一人,带走了李文礼。 天子也骑着马走了,来到了那些囚车旁,高高在上,望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披头散发的李刻。 “李刻,李刻,呵。”黄老四居高临下的望着囚车中的古稀老人,轻声开了口:“朕,比之吴王,如何。” 这就是黄老四想要问的,我,天子昌承佑,比之吴王昌承恪如何,现在,我,依旧是九五之尊,站在你的面前,你,却在囚车之中等死。 一路上几乎被折腾没了半条命的李刻,微微抬起眼皮,一语不发。 作为三朝元老,这位看着瘦小虚弱的老头,比谁都清楚,他的下场,只有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李家上一代家主的荣耀,不允许他说出求饶的话。 李刻扯动着干瘪的嘴角,用瘦弱的肩膀挺起了枷锁,努力的扬起了脑袋。 “黄泉路上多寂寞,李家人三代同堂,择日,我等同上路,善。” “朕允了。” 一声“朕允了”,还是那么的轻,近乎于温柔,这一声“朕允了”,伴随着夜风消逝的无影无踪,决定了李家人的命运,三代人的命运。 一夹马腹,黄老四入城了,看都没看一眼身后远处的那些群臣。 没人知道天子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回宫了,什么都没交代。 群臣自然也就入城回到了各自的府邸,今夜,朝臣难眠。 至于楚文盛,则是刑天拿着海飞丝,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老楚的确挺懵的,那些李家串通番蛮的书信被孙安要走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楚一看没人搭理自己,一挥手,二十个甲胄上满是鲜血和污迹的骑兵,解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各式各样的常服,换上后,入了城,走向了四面八方,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背着包袱的楚文盛,就这么牵着军马走向了楚府。 快到楚府时,楚文盛松开缰绳,贴着墙边来到侧门前,轻轻敲了几声,三长三短,一停顿,再是三长三短。 片刻后,里面传出了微不可闻的询问声:“是老爷吗?” “是老子。” 侧门被打开了,包管家满面惊喜之色:“老爷你果然还活着。” 楚文盛咧嘴刚要大笑,又赶紧压低了声音:“擎儿在府中吗,睡了么?” “睡了睡了。” “那便好。”楚文盛松了口气,将甲胄解了下来,轻手轻脚的溜进了府中。 洗了澡,换了衣服,楚文盛进入了卧房,从床下找出了一幅画卷,看上几眼,回忆回忆当年青涩而又短暂的青春后,躺在床上片刻就发出了如雷的喊声。 这就是楚文盛,是不中用的工部左侍郎,也是造就无数沙场传说的边军大将,更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父亲。 如果是文臣,楚文盛会将楚擎叫起来,询问最近过的如何,是否闯了祸,是否安生。 如果是边军大将,楚文盛会让管家将中门大开,哈哈大笑着入府,给楚擎拎起来,张嘴就开始吹他是如何斩杀敌贼生擒主将的。 可楚文盛不在乎这些身份,他只是一个父亲。 儿子在府中,在睡觉,那便好了,就如同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只要楚擎在府中,在睡觉,便是他唯一期望,唯一在乎的事,其他的,楚擎做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楚文盛就是一座山,高大威严,也是一汪水,深藏不漏,更是一双手,遮挡在楚擎的脑袋,手掌抚摸着楚擎的脑袋,轻轻揉着,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可手背,则是血肉模糊,抵挡着所有风雨,更是一滴泪,包含着温度的泪水,用他自己的方式,宠爱着楚擎。 刀光剑影,生死搏命,尸横遍野,血与火的交融,永远不会被楚文盛带回楚府,带到楚擎面前。 楚擎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无知,却也幸运,也幸福,睡梦之中,根本不知今日今夜发生了什么。 朝堂上,陶少章为他仗义执言。 刀光剑影中,邱万山为他抵挡明枪,以及不应抵挡的暗箭。 血雨腥风中,楚文盛为他,为楚府,去拼个出路。 诡谲形势之中,陶若琳为他见招拆招逢凶化吉。 一切的一切,睡梦之中的楚擎,丝毫不知。 第319章 二十骑 楚家父子睡的香甜,难眠之人却不知有多少,包括天子昌承佑。 黄老四坐在敬仪殿书案后,望着书案上的“信件”,眼珠子发直。 “楚文盛…” 黄老四张着嘴,足足停顿了半晌才开口:“拿朕当傻子看待不成?” 孙安低着脑袋,不吭声。 他想点头,但是不敢。 老太监觉得,要不就是楚文盛是个傻子,要不然就是楚文盛拿天子当傻子。 书信,是楚文盛交给孙安的,罪证,也就是老楚口中的“铁证”,和番蛮来往的书信。 这铁证,可以说的…铁的不能再铁了。 除了孙安外,江月生也在,低着脑袋,同样不吭声。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基本上就是个摆设,黄老四是不指望这小子定时定点入宫汇报工作了,没办法,只能让原本的二把手但是现在沦落为三把手的江月生干好本职工作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他确定了,楚文盛就是拿他当傻子了。 就老四面前摆着的一封信,内容相当的简洁明了了,我是李刻,李家的李刻,你们是郡城番蛮三大部落,我要嫁祸从京城来的大忠臣楚文盛,现在你们带着人马去袭击山下的折冲府,尽快。 这内容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相当的简单明了了,一目了然。 问题是特么李刻能这么说话吗,能这么写信吗。 不说咬文嚼字吧,你还特意声明了一下你是李刻,李家的李刻? 最der的是,你在信件中还特意提了一嘴楚文盛是大忠臣… 其他信件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一些所谓和郡城官员通过的信件,大致就是我是李刻,我干了啥坏事,你知道吧,对,就是什么什么坏事,然后,没了。 这内容,冷不丁一看,也没问题,可转念一往深了想,李刻是有病啊还是怎么的,在信上说他干了什么什么坏事,完了这信还没传出去,就留在家里? 还有几封信,是别人“写”的,“写”给李刻的,我是谁谁谁,我知道你们李家都干了什么坏事了,然后祝您老身体硬朗阖家幸福… 就这些信件,就这些内容,拿到朝堂上,都得被笑话死,别说朝堂,都没办法送到刑部,最逗的是,信还有李刻的画押以及掌印指印。 黄老四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还好是李刻认命了,要是走“正规程序”的,这老头见谁都得喊冤枉,这一路上得挨多少揍才能画了这么多的押。 其实有没有罪证都无关紧要了,是不是楚文盛不走心的栽赃也不重要了,人都抓回来了,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来。 将书案上那些十几封不同人写的,但是笔迹一模一样的“罪证”,团吧团吧和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黄老四看向江月生,没好气的问道:“操办的如何。” “李文礼押入了千骑营地牢,千骑营已去李府捉拿其家眷,除其子李林外,其余人押入刑部大牢,以意图谋反的罪名。” 如果说楚擎给李家量身定做了一副棺材的话,那么陶若琳就是提起裙角抬起大长腿就给李家踹进了棺材里,最后楚文盛出现了,将棺材盖子盖上后又砸进了几枚铜钉。 黄老四微微颔首:“萧县的李木与兵部中的李森呢?” “末将出宫后,会带领千骑营好手五十人前往萧县将李木捉拿归案,李森驻扎于京郊屯兵卫大营,千骑营已寻了谭忠义将军带人前往。” “陈言还没有消息?” “萧县山林广阔,一直未传回消息。” 黄老四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思考了片刻后道:“捉拿李林后,命谭忠义带领一营京卫,驻扎萧县,十日内,若是再无陈言音讯,上山搜寻。” “唯。” “李刻家眷和那些番蛮,可开了口。”黄老四没好气的看向那些团起来的信件,语气有些莫名:“楚文盛只率二十骑,如果活捉这些人的?” 江月生脸上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回道:“末将将人押入千骑营地牢时,也是好奇的紧,问过几声,楚大人到达柳州时,李家便得到了风声,原本不以为意,应是认为楚大人只是工部侍郎,不足挂齿,可吴王得知后,却似是极为忌惮,要李家痛下杀手,李刻这才暗自联络番蛮袭击折冲府,嫁祸到楚大人身上,同时派遣死士刺杀楚大人,死士未得逞,楚大人自此下落不明,之后便是番蛮部落袭折冲府一事,直到月余后,楚大人前往山林之中,带去了酒肉,说是李家使者,与几大部落酋长称兄道弟…” 说到这里,江月生面色有些古怪,继续说道:“听那些番蛮说,楚大人似乎与三大部落的酋长拜了把子,整日喝酒吃肉,直到数日后,楚大人诓骗他们说是山下李家又送来了吃食,李家一个嫡系子弟亲自前来,三大部落酋长则带着少数人马下山,却无李家人,而是楚大人亲随,那时便动了手,活捉了几个部落酋长。” 黄老四一脸狐疑:“假借李家之名骗取番蛮信任?” “是,上山前,楚大人将亲随留在了山下几处要道之中看守,若是有李家人想要上山便截杀,确保楚大人身份不会被揭穿。” “原来如此,骗取信任后,将番蛮部落掌权之人齐聚一处,一网打尽,好,有勇有谋。” “楚大人活捉了番蛮酋长等人后,将这些人活埋在山林中,捆绑好后只留下了几处出气孔,再用泥土掩埋,随即前往李家,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火烧李家良田和仓房,李家数百护院和家丁前往后,楚大人杀入李府,将李刻等人活捉,随后快马奔逃,将李家人引到山坡处,又杀了个回马枪,带领二十骑拉开距离冲杀数次,将李家人杀的人仰马翻,最终又回到了李家祖宅,将李家家宅付之一炬。” 一旁的孙安听的一惊一乍的,倒是黄老四微微点着头,本来他还有点想不通,现在江月生这么一说,脑子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是他的话,他应该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这么干。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原本想着让楚文盛去拉拢番蛮,却不想他去了之后便斩草除根,楚爱卿,不负朕之厚望,看来这柳州郡城,还是没有烂到根子上,竟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京。” 江月生苦笑了一声:“陛下,非是如此,楚大人与二十骑,加之罪囚,是一路杀出郡城的。” “杀出郡城的?” “不,应是杀出柳州的。”江月生满面敬佩之色:“有一番蛮,汉话说的熟练,提起楚大人,竟是既敬佩又畏惧,根据他所言,这一路,楚大人率领二十骑,或用计,或冲杀,击溃乃至全歼了追兵共计七次,斩杀不下千人。”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骑,一路斩杀敌贼千人有余?” “是。” 第320章 大事 胡有福,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他却有一个很不平凡的外号,叫做翻江鬼。 一般能有外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胡有福就不是好人,东海那边跑来的,犯下不少案子,在京兆府也是挂了号的,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 这种“大贼”,一旦抓到就是砍头,各州府都有画像和告示。 半年前,胡有福流窜到萧县时被抓到了,关押在牢房之中,认命,等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牢房前,告诉他,命可以保住,暂时保住,但是得上山,只是上山,而不是上山落草为寇。 能活,谁会想死呢,胡有福这名罪囚被掉了包,夜间就被放了,两个县府里的差役给他送到了山上,送到了一处寨子前。 这种寨子,胡有福见过,山贼和流寇聚集的地方就是这种寨子,易守难攻,进可攻退可守。 可萧县距离京城不远,竟然有人在这里建立寨子,不怕官军围剿吗,胡有为想不通。 上了山,入了寨,胡有福这才知晓,寨子里面的人不是山贼,大部分都是“强人”,身份见不得光,大多数都是贼人,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卒,应该是上过战阵的。 大家不下山,也不劫财货,就是等着,有酒喝,有肉吃,定期也会有一些女人上山让大家乐呵乐呵,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不同的女人,而且每次离开的时,走的也不是上山的路。 寨子一共三处,都在山里,严禁私自下山,要是跑了被抓到,看几位当家的心情,心情好了,打一顿吊起来晒三天,心情不好了,一刀捅死以儆效尤,不过大当家的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胡有福在寨子中待了小半年,期间总是有人上山,也有人下山,上山的人,都是他这种,身份见不得光,下山的人,不多,隔三岔五下去那么两三个人,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再也没见过。 胡有福大致上看明白了,身边的人,应该是某个大人物养起来的死士,养他们的人,应该是要干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不少人猜到了一些。 直到两个多月前,山里出了很多事,三件事吧。 第一件事,吴大明跑了。 胡有福和吴大明相熟,这小子是个采花贼,可作案工具却细的和个针似的,作案手法很卑鄙,大家都看不上这种下三滥。 吴大明还真跑走了,几个当家的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大当家的天天骂,甚至开始勘察后山地形,应该是怕暴露后准备带着大家跑。 第二件事,吴大明跑走之后没多久,山上消失了好多兄弟,有的是去抓野味了,有的是莫名其妙的出去放个尿就消失了,大约消失了十多个人吧,后来倒是找到了几具尸体,看尸身模样,应该是被野兽给啃了。 胡有福见过两具尸体,心里有点担忧。 没人知道,他以前干过仵作的活,所以懂一些验尸的手段,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两具尸体死前应该是被拷问过。 不过胡有福没和任何人提及,很多人就是话太多,死掉了。 第三件事,又来人了,不是被送来的,而是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到寨子中,很嚣张,很跋扈,自称老九,手里拎着个臭烘烘的包袱。 包袱解开了,里面是个人头,吴大明的人头。 这位自称九爷的人,岁数也不大,但是那脾气火爆的狠,刚有弟兄上去问,俩大耳瓜子,半嘴牙都没有了,身手还好,好的吓人,一耳光抽过去,同时夺了刀,就一刀,劈了出去,将那个只是询问的兄弟劈倒在地,乖乖,人都快两半了。 劈了人,九爷就让几个当家的滚到他面前。 谁见过这种威风,骇人。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就在喝酒,三个寨子里管事的,齐齐跑了出去。 那一脸书卷气的九爷,又是一刀,直接将大当家的劈了,脑袋飞的老高,不等兄弟们开口,一个腰牌仍在了三当家的脸上,骂上了,骂都是一群饭桶,说吴大明险些走失了风声。 腰牌金包玉,胡有为见多识广,知道,那腰牌,代表着天潢贵胄。 九爷扔了腰牌,在上百个弟兄的注视下,让二当家和三当家的跪下,二当家就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些困惑。 胡有福对着老天爷发誓,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就是眨眼的功夫。 第三刀挥了下去,武艺最高的二当家,人头落地。 原本还天天耀武扬威的三当家,当场就吓的跪在了地上。 九爷给二当家的人头踢飞,那双眼睛,吓人,看着大家,说以后山上他九爷说了算,狗日的萧县县府李木举棋不定,不牢靠,他是吴王的谋士,代表吴王,以后,他管事,萧县的人再上山,必须通知他。 之后发生了什么,胡有福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之后那几日,九爷成了大当家,三当家,对,三当家成了二当家的,二当家的对九爷唯命是从。 安生了几日,大家下山了。 是夜,千余人,下了山,在九爷的带领下。 九爷说,今夜,就带他们搏一次前程,要拿下一座城,里应外合拿下一座城,大昌朝,京城! 九爷是个敞亮人,不像以前大当家的藏藏掖掖,告诉大伙,他们要冒充官军,子时到,内应开了城门,吴王已经收买了朝臣和京营的几位将军。 夺国,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们这千人,只是一小支人马,要去郊外的京营汇合暗中投靠吴王的云麾将军。 大伙很兴奋,也有点害怕,但是兴奋多过害怕,九爷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投脾气,一视同仁,说话也敞亮,下了山,走在前面,扛着刀,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曾经也是个匪首。 借着月色,快到大营了,九爷说,他先去,进入营中知会一声云麾将军,一会云麾将军会带着兵卒给他们换衣服给他们更好的兵刃。 是的,九爷没让他们带兵刃,说军营有更好的。 胡有福很憧憬,活这么大,他还没去过京城,九爷说了,杀进去了,给大家一个时辰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能抢多少抢多少,能烧多少烧多少。 大家很兴奋,兴奋的嗷嗷叫。 九爷去了很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片刻后,吹了口哨。 九爷就是靠得住,大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军营了,京营的兵卒,站在外围。 只是那些兵卒的表情有些古怪,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一群…怎么说呢,就像看到了一群打雷下雨不知道往屋子里躲的人。 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了,胡有福记的不是太清楚了。 他被一支利箭射穿胸口之前,光记得那些表情古怪的军卒们,突然将背后的长弓抽出来了,然后蝗虫一般的箭雨袭来。 身边的兄弟们,倒下大半,然后便是长刀出鞘的声音,那些军卒,红着眼,冲了过去,砍他们。 胡有为躺在血泊之中,双眼之中的气机渐渐消散。 他看到一匹马,一个骑着马的穿着黑衣服面无表情的人,带着四五十人冲进了军营,然后是争吵声。 一个自称本将的家伙,骂骂咧咧的,说他娘的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 是九爷的声音,九爷说,他单独入山,没人手可用。 那骑着马刚刚来的人,一直在苦笑,还说什么他刚来这里想着通知谭将军去萧县驻扎。 之后的事,胡有福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努力的呼吸着,然后看到了一双眼睛,不是九爷,应该也不是军伍,就是个身穿黑袍的人,不苟言笑,很认真,很仔细,掏出了腰刀,捅进了他的胸口,很慢。 临死前,胡有福看到,捅他的人还回头风轻云淡的问道“抓不抓李木”。 九爷说,抓,抓了赶紧回京,他要回去和楚擎吹嘘去,很兴奋。 胡有福死了,死的很痛苦,就如同他当年亲手掐死他的同乡一般。 胡有福死之前,想起了同乡,他和同乡,一起去城里上工,露宿在官道旁。 同乡包袱里六百文,其实也不多,可胡有为就觉得那六百文应该是他的。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胡有福羡慕,羡慕同乡,至少,同乡知道为何而死,因为六百文,自己却很困惑,死的很困惑。 不是要做大事吗,九爷…不带他们做大事了吗? 第321章 讲理的李家人 这一夜,尘埃终于落定,以上千人的鲜血和残肢断臂画上了一个句号。 陈言带着江月生以及五十名千骑营离开了军营,前往萧县,抓萧县大魔头李木。 谭忠平站在军营外面,破口大骂。 这是他第一次和千骑营“合作”。 沙场老将谭忠平,吓着了,真的吓着了。 去了城南庄子看过流民后,谭忠平心情很好,一看要下雨,不愿意回府,就来到了军营中。 刚睡上,军卒通报,营外千骑营小旗要见他。 再然后,那自称陈言的小旗就说大营外面有一伙乱党,一千多人,一会给带进来,人进来后,先射,再砍,一个不留。 谭忠平都傻了,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个叫做陈言的家伙张口就给他谭家祖宗八代说的清清楚楚,老谭根本不会相信陈言所说,因为只有千骑营才会掌握大臣的“信息”,十分准确的信息。 李家,李木养的这上千号不算死士的死士,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楚擎,还是睡的很香甜,连他老爹回来了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足足睡了七个时辰的楚擎醒来了,走出房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膀大腰圆的身影,正在院落中,拿小石头扔着树上那些一大早就恼人的麻雀儿。 听到了开门声,楚文盛转过头,打着哈欠:“擎儿醒了,这麻雀就是烦人,扔跑了,又飞回来,总是吵擎儿。” “爹你不用麻烦,叫就叫呗。”楚擎心中一暖,笑道:“今天不用上朝吗,辰…” 说到一半,楚擎彻底愣住了,完全傻眼。 “爹?” 楚文盛顿时如同喝了陈年老酒一般,抚须一笑:“诶,对喽,再叫一声听听。” “爹您回来了?”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跑了过去,满面惊喜之色:“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还…” 楚擎又愣住了,满面错愕:“我睡了多久?” 楚文盛哈哈一笑,搂住了楚擎的肩膀:“走,爹给你看个好东西。” 楚擎又露出了笑容,感受着老爹粗壮有力却极为温柔的手掌,所有的忧虑,烟消云散。 爷俩来到了卧房,楚文盛鬼鬼祟祟的将门给关上,神神秘秘的,随即又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楚文盛咧着大嘴,笑的很开心:“擎儿猜猜,爹这次去柳州郡城,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土特产。” 楚擎哭笑不得:“爹,你走之前不是说就要去…” 楚擎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文盛将包袱打开了,全是纸,写着数额的纸,当然,一般都管这玩意叫银票。 “我靠!”楚擎撒丫子跑了上去,一把扒开包袱,里面全是银票,各种面额的都有。 楚文盛得意的问道:“吾儿开心么,哈哈,为父也不知你喜爱什么土特产,都拿去,想要什么土特产,买就是了。” “榜一大爹!”楚擎将银票都倒了出来,兴奋的够呛。 楚文盛往床上一坐,乐呵呵的说道:“快夸夸爹。” “等下。”楚擎面色微变:“爹,这么多钱,哪来的?” 楚文盛的笑容消失了:“额…” “不是,爹,这里少说也有五六万贯了吧,您哪来的。” “额…” “您说话啊,这么多钱,您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楚文盛试探性的问道:“大…大风刮来的?” 楚擎:“…” “哎呀,你花销便是嘛。” 楚擎急了:“爹,您别闹啊,这么多钱,我能不刨根问底吗,您到底哪来的。” “额…擎儿听爹给你编…不是,是给你说说这来龙去脉。” 楚擎望着楚文盛绞尽脑汁的模样,本不想追问,可数额太大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泡了杯茶,坐在旁边,耐心的等着楚文盛给他编。 “前些时日,陛下不是让爹爹去柳州办差吗,柳州你知道是哪里吧。” 楚擎当然知道,他不只知道在哪,他还知道柳州郡城的折冲府被袭了,说是老爹逼的。 不过楚擎也不急于开口,等老楚给他讲。 “爹爹这不是去了么,额…去了郡城,就想要投宿,吾儿你猜怎么着。” 楚擎摇了摇头:“房间满了?” “不是,是那店家说,吴王要反,和李家反,串通番蛮,一起反。” 楚擎瞠目结舌:“吴王封地不是在涠江南侧吗,距离柳州郡城那么远,连郡城的人都知道了?” “那可不是,猖狂,猖狂至极啊,为父又到外面,见了一乞儿,那乞儿也说这事,还说吴王准备寻李家人刺杀为父咧。” 楚擎叹了口气。 他都不想去问了,这郡城的居民都是何方神圣,开客栈的掌柜的,知道吴王要反,门口的乞丐,知道吴王要找李家人刺杀老爹,这特么是刺杀啊,还是发布江湖通缉令了,连乞丐都知道? “再然后呢?” “再然后…”楚文盛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双眼一亮:“对,再然后,为父就去李家对峙,对对,就见到了李刻,为父问他,你这老东西是不是要造反,李刻说,是。” “他可真实在。” “是啊,老李是实在人呐,为父就很生气啊,爹爹当年也是从过戎的,很生气啊,很生气。” “您生气了,我知道,之后呢?” “爹爹就说他啊,不能造反啊,本官好歹是朝廷工部左侍郎,不能看老李误入歧途。” “您就动手了?” 楚文盛不乐意:“哪能啊,为父是文臣,体面人,动手那是丘八,是粗人做的事,为父是动之以拳…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李刻就说他知错了,要跟着爹爹回京伏法认罪。” 楚擎面露惊容:“您给李刻带回京中了?” “是啊,老李是个明事理的人。” “是老糊涂了吧,那其他人呢,李家其他人呢,就这么看着您给李刻带来?” 楚文盛一挥手:“哎呀,也有不讲理的,李文斌,年轻人,火气大,当场也是生气了,还骂了为父,不过他毕竟是年轻人嘛,有火气也能理解,下辈子注意一些就好了。” 楚擎:“…” “总之,为父好话说尽,给了他们两条路选,要么,投降,要么,投胎。” 楚文盛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部分的李家人都是晓事理的,都投降了,只是李家人太多了,出来的时候,难免磕磕绊绊,有小部分人,也就几个吧,摔倒了,不小心摔死了。” 对楚文盛的数字概念,楚擎早就领教过了,追问道:“几个是多少?” 毕竟是李家人,楚擎深怕老爹又被拿住了话柄。 楚文盛小声道:“十几个吧。” “十几个是多少个?” “几十个是几十个啊,二十个是几十个,九十个也是几十个,您别告诉我真有九十多个吧。” “哪里会。”楚文盛一挥手:“就三百一十七口而已。” 楚擎差点一屁股没坐地上。 他终于听明白,这哪是磕磕绊绊摔死了,这明明就是被灭门了。 其实有些事楚擎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事,不当父亲,他永远理解不了。 哪怕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也不会得意洋洋对自己的儿子说,他灭过多少门,又屠过多少人,楚文盛,从来不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这件事而自豪过,哪怕杀的都是敌,是贼。 楚文盛深怕楚擎继续追问一下,一指包袱:“李家人晓事理,知道为父辛苦,就塞给了为父一些钱粮当做路费,擎儿花销便是,无人知晓的。” 第322章 父与子 真的是难为老楚了,自从出了柳州郡城后,楚文盛就想一件事,回去怎么和宝贝儿子解释。 要是其他的爹,上去就俩耳刮子,问你x个x问,滚回屋读书去! 可老楚不是这样的爹,舍不得打儿子,还怕儿子担心,真的是难为他了。 还好福三进来了,推开房门,乐的和什么似的。 “老爷,包管家说您回来啦。” 福三也是个不知礼数的,跑了进来后,站到楚文盛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见到没少个零件什么的,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咧着嘴傻乐。 面对这个跟着自己多年的亲卫,楚文盛没好气的朝着福三小腿踹了一脚。 随即,楚文盛又和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包袱,丢给福三。 “明日送到城北。” 福三神情微变,想要问些什么,楚文盛却瞪了他一眼。 福三不吭声了,接过包裹。 楚文盛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擎儿今日不用去户部衙署当差么?” 这次,轮到楚擎极为尴尬了。 “额…” 楚文盛面色大变:“被革职了?” “那倒不是。” 楚擎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自从老爹离京后,发生了太多事,从户部,干到宫中天牢,从宫中天牢,干到千骑营衙署,从衙署干到城南,短短的两个多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 门外传来包贵生的声音:“老爷,宫中来了太监。” 楚文盛倒不是很意外,离京的臣子回京后,要先入宫进行“述职”,就是和天子在敬仪殿奏对,事办的怎么样,怎么办的,说完了之后没什么问题,这才能回到衙署,或者继续上朝。 昨夜分别时,黄老四连个屁都没放,所以楚文盛今天没去上朝,在府中等待着。 宫中来了太监,肯定是传召楚文盛的,不过上午要上朝,所以老楚得先入宫,等散朝之后才会面见天子。 楚文盛离开了房间,去见太监了。 楚擎跟在后面,略显担忧,深怕天子派人来找茬。 是个中年太监,往院子中间一站,背着手,人模狗样的。 也是正常,毕竟太监算是天子的家仆,离了宫就是代表天子。 见到楚文盛来了,中年太监问道:“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 楚文盛走了上去:“正是本官。” “午时至宫中,敬仪殿外等候陛下,可是懂了。” “懂了。” 其实太监这个群体,让臣子们也是又爱又恨。 嘴上都说这就是一群阉人,可实际上私下见面了,也得讨好几分,毕竟总在宫中行走,能见到天子,要是看自己不顺眼,随便说上什么一句话让天子知道了,关乎仕途。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总是出宫的太监都惯了不少臭毛病,传个口谕啊圣旨之类的,私下里收点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反之亦然,要是哪个公公在天子面前提一声自己,说一句好话,没准天子就记住了,对仕途也有好处。 当然,能这么想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 天子对大臣,尤其是朝堂大臣的印象,岂会因为个小太监改变,孙安倒是有可能。 楚文盛懂这个“规矩”,身上没带钱,连忙给福三递了个眼色,让福三去找包贵生要点小额银票。 福三这次倒是秒懂了,刚要走,楚擎从月亮门里钻了出来,走上前去。 “这位公公,陛下寻我爹,没什么大…” 话没说完,王公公“呀”的一声,吓了楚擎一跳。 “楚公子…不不不,楚教习,不不不,原来是楚统领?!” 王公公那就和见到亲爹了似的,满脸堆笑,连忙弯腰施礼:“宫中言谕司八品管事,王芬,见过楚统领。” 楚擎皱眉:“你认识我?” “哎呀,宫中行走的,太监、宫女、禁卫、宿卫,谁不知楚统领,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是的,宫中的人,的确都知道楚擎这个人,没见过也知道大致模样,修韬武殿的时候孙安特意交代的,不让大家暴露黄四将军的真实身份。 最近楚擎天天救济灾民,也不讲故事也不出书了。 黄老四听不到故事,心情挺不好,没事总喷孙安,说孙安啥都不会,连故事都不会写。 孙安都快被逼急眼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过几年就得出本书,就叫做《关于全世界都知道黄老四是天子唯独楚擎不知道的那点破事》。 楚擎乐了:“我这么出名呢吗?” 王公公满脸堆笑的点着头:“不知,真是不知,您也在楚府…” 太监愣了一下,用力一拍额头:“原来楚统领就是楚府大少爷,难怪,难怪啊。” 楚文盛看了看太监,又看了看好大儿,很懵。 这太监,为什么管擎儿叫统领,户部还有统领这个官职吗? 楚擎在宫中的确很出名,不过王芬没在宫中见过楚擎,而是在千骑营衙署见过,之前孙安去过几次,王芬陪着的,但是在门口杵着没进屋,光看着楚擎了,楚擎对他没印象。 老楚见到太监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满面困惑:“擎儿,为何,这位公公称呼你为统领?” 楚擎苦笑了一声:“爹,刚才还正想和您说呢,孩儿现在在千骑营当差。” “千…”楚文盛声音抬高了八度:“你竟在千骑营当差?” 王芬满面敬佩之色。 看看人家楚统领,专业,忒专业,连亲爹都不知道儿子是干啥的。 福三知道楚文盛对千骑营这种狗腿子是什么态度,老楚削小楚,赶紧给王芬带了出去。 楚文盛指着楚擎,气的都哆嗦了:“你,混账,混账透顶,在户部当差,好端端的,怎么又去了千骑营了呢。” 老楚是真的生气了,六部中的户部,多少人花钱找关系都进不去,结果楚擎在户部干的好好的,跑千骑营爬墙眼去了,那能不生气吗。 老楚现在这感觉,就和自己儿子以七百四十多分的高考成绩填了第一志愿---蓝翔。 完了第二志愿是新东方… 第三志愿是左家屯职业技术学院… “爹,你听我解释。” “慢着。”楚文盛脸上满是错愕:“刚刚那阉货说你是副统领,千骑营副统领?” “嗯,是的,不过只是暂…” “哎呀我的儿啊!”楚文盛突然哭嚎了一声,上前紧紧抱住的楚擎,眼眶都红了,用力的拍打着楚擎的后背。 “我可怜的儿啊,是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是爹对你疏忽了,是爹没有去关心你啊,竟然瞒了爹这么多年,爹一丝猫腻都没有看出来,我可怜的儿啊,原来你就是那狗日的千骑营副统领啊,瞒的爹好苦啊…” 楚文盛也说到一半,突然又退回了身子,双眼瞪的流圆:“那岂不是说,以后,爹可以在京中横着走了?!” “不是您像的那样,我这副统领…” 楚文盛又一把将楚擎搂在了怀中:“哎呀我的儿啊,可怜的儿啊!”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文盛又退回了身子:“不可能,断然不可能,吾儿岂会是千骑营副统领呢,没道理啊。” “爹…”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 就这么一会,楚文盛和魔怔了一般,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自我确认,然后,再自我怀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五章了,不爆了,得先整理一下细纲和接下来的剧情,感谢大家支持。 第323章 萧县大魔王 眼看老爹都魔怔了,楚擎只能从头说起,查税、查李家、入宫当教习、麒麟石、换血、半日时间从千骑营小旗升到了副统领。 老楚听的一愣一愣的,摆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算时间。 老子只是离京了两个月,这怎么听着像离开两年了呢? 楚文盛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作为一个老父亲,儿子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却一无所知,挫败、自责、怀疑、伤心,各种负面情绪…反正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脸上是这么流露出来的,挫败、自责、怀疑、伤心等负面情绪。 楚擎看了眼楚文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讲起了最后一件事。 “爹,就是咱家之前买的地,我…我都用来救济灾民了,现在那片地,准确的说,名义上还是咱家的,但是使用权,是流民的,不过您放心,产权是咱家的。” 楚文盛双目无神的看了眼楚擎,站起身,伸出手,将楚擎手上那装满银票的包袱拽了回去,然后回屋,关门。 半炷香后,老楚出来了,手上抓着好几把铜钥匙,装银票的包袱不知道藏哪了。 那眼神,看着楚擎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楚文盛终于开口了。 “爹入宫了。” “爹,我在千骑营就待几…” “你想做甚就作甚。” 就这样楚文盛在楚擎哭笑不得的注视下,离开了楚府。 “至于吗。”楚擎坐在石凳上,看向福三,很是无奈:“那些地也值不了多少钱。” 其实关于这件事,楚擎也考虑过。 不说出发点,不谈道义,也不讲对得起良心,就说得与失,如果天子肯定这件事,肯定楚家拿自家地救济灾民,并表示出高度赞扬,那么看似没了地,可实际上收获了很多极为重要的东西,从这一点上看,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了,老爹抄家带回来那么多钱,再买就是了。 福三摇了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嘴笨,表达不出来。 他想说的是,老楚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并不是因为地,而是楚擎在不知不觉间纵身跳跃进了一个漩涡,朝堂上的漩涡,天子与朝臣,皇权与世家,善良与邪恶交织碰撞出的一个漩涡,在这个漩涡之中,没有人可以在漩涡消失前全身而退,只要进去,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没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最可怕的是,这个漩涡,永远不会彻底消失。 门子又跑进来了,说是千骑营的人来了,让楚擎速去衙署,陈言回来了。 楚擎不敢耽误,连忙换好了衣服带着福三前往千骑营衙署。 混到了今天,楚擎还是靠两条腿,不乘轿,也不骑马,更是没买过马车。 一路到了千骑营衙署外,楚擎这才发现,竟然有京卫守在外面,身背弓腰挎刀,站在衙署外的道路两旁,大约三十人左右。 入了衙署,满面疲惫之色的江月生迎了上来,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木、李林、李文礼、李刻,李家父子四人,都被抓回来了。” 楚擎张大了嘴巴:“萧县大魔王李木也抓回来了?” 江月生点了点头。 楚擎哈哈一笑,看向福三:“什么叫惊喜,这特么就叫惊喜!” 不待福三回话,楚擎直奔地牢。 刚下地牢,一声响亮的鞭打声传入耳中,紧接着则是哀嚎之声。 楚擎吓了一机灵,眯着眼睛望去,这才看到牢房的最尽头,捆着一个壮汉,一丝不挂,身上满是鞭痕。 陈言手握长鞭,语气之中满是阴冷:“李木,你也有今日!”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听到了脚步声,陈言转头。 见到是楚擎,原本陈言还如同寒冰一般的面孔,绽放出了笑容。 “楚贤弟。” 楚擎走上前,上下端详片刻,微微松了口气:“就知道你安然无恙。” “哈哈哈哈,也不看看愚兄是何人。” 楚擎懒得听陈言吹牛b,目光越过后者,看向了被捆着木桩子上伤痕累累的壮汉 “这家伙就是李木?” 陈言点头,双目之中再次浮现出了怒色:“畜生,丧心病狂的畜生!” 李木长的很壮,不像个文臣或是县令,更像是个将军,浓眉大眼,国字脸,说不上英俊或是丑,但是第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很“牢靠”的感觉,带点伟光正的意思。 身上皮开肉绽的李木,抬起了头,看向楚擎,竟然露出了笑容。 “你就是楚擎?” 楚擎皱眉,没接口。 李木桀桀怪笑道:“不像是个硬茬,我李家,怎会栽在你手中。” 李木并不知道陈言才是真正的千骑营统领,和外界一样,以为楚擎才是。 就在昨夜,陈言带着五十名千骑营探马进入了萧县,夜袭县府,将他带回了京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木还以为,李家被抓了这么多人,都是千骑营策划的,也都是楚擎这位副统领策划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李家的完蛋,有很多客观因素,李家的人各自作死,各自踩雷,各自暴雷,最终整整齐齐的就被安排在了千骑营的地牢中了。 楚擎抱着膀子走上前两步,啧啧称奇:“李家人就是骨头硬,你不怕死?” 李木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本官,自然是怕的,那陈统领,你呢,又如何,怕死吗?” 一阵劲风擦过楚擎的面颊,“啪”的一声,李木的肩膀又是一条血痕。 惊魂未定的楚擎转头叫道:“别再抽着我!” 陈言满面怒意的说道:“何须与他多费唇舌,铁证如山,他李家一个都活不了。” “铁证如山了你还抽他干什么?” “这人…这人可谓是猪狗不如!” 陈言回头喊道:“来人,将萧县县判供证带来。” 楚擎不明所以,过了片刻,一个探马跑了过来,将厚厚一摞子证言交给了他。 楚擎接过后,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这一看便是怒不可遏。 将证言扔给福三,楚擎四下看着,最终找到一根比陈言手中长鞭更粗更大的鞭子,握在手中就抽向了李木。 一边抽,楚擎一边骂。 “你还是人吗,要反就反,弄死那么百姓干什么!” “那些妓家碍你事了,送上山被祸害完了,不给钱不说,还灭了口曝尸荒野!” “怪不得你们李家买流民,买那么多流民,原来都被拉去开山了!” “萧县后山埋了多少尸骨,李木,你就是死了,到了阎王殿,也得下油锅!” 暴怒之下楚擎抽了十几鞭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将鞭子递给陈言。 “继续抽,换我这根,更大,更粗,抽死这个王八蛋!” 陈言点了点头,结果鞭子,抡圆了胳膊就开始抽。 楚擎在旁边加油鼓劲:“粗不粗,大不大,叫爸爸,抽死这个畜生!” 顷刻间,李木身上再无一块好皮,疼的昏死了过去。 第324章 抓四跑二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李木不止是残害着萧县的百姓,还残害了很多流民。 楚擎很愤怒,愤怒到了极致,又笑了,开始大呼小叫着让人排队进来用鞭子抽李家人,和个精神病一样。 大家难以理解,难以理解楚擎表现出了一种众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很多时候,楚擎总是不被理解。 许多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或者是很悲伤的事,很重要的事,这家伙总是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给人一种割裂感,一种不合时宜难以理解的违和感。 就如同现在这般,明明心里恨的要死,恨不得冲上去亲手宰了李木,却跑出了地牢,给刚到衙署的昌贤叫进来,非让昌贤继续抽。 昌贤抽累了,换人,让福三动手,抽已经是个半残的李林,福三抽晕了李林,他又让江月生进来抽,抽李刻,勤快的像个保险推销员。 从小人们就接受了一个应该是那样,却又不应该是那样的观念。 开心了就要笑,悲伤了就要哭,愤怒就要生气,失落就要拉着一张批脸蜷缩在角落里。 人们不喜欢总是被看透,学着伪装,善于伪装,伪装的久了,也就不善于表达了,或者想要表达出的情感,与应该表达出的情感,南辕北辙。 更多的时候,人们无法表达,因为很无措。 就如同楚擎一般。 还能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愤怒的指着李木,念着又长又骇人的罪证吗? 还是气的跳脚,继续挥舞着鞭子? 楚擎很无措,因为知道做什么事都于事无补了,所以又自然却又不自然的展露出了他最善于最习惯的表情和状态,嬉笑怒骂,很违和的嬉笑怒骂。 这样的人,不但会被多数人不理解,甚至会被一些人瞧不起,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可实际上,很多人,管这种人叫逗逼,与褒贬无关。 当大家痛苦时,无奈时,心忧时,身边缺少的,恰恰就是一个这样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逗逼,哪怕这个逗逼同样痛苦,同样无奈,同样心忧。 这也是为什么陈言喜欢楚擎,陶少章喜欢楚擎,陶若琳喜欢楚擎的原因,因为大家知道,楚擎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是在隐藏的同时,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 楚擎走出了地牢,让福三去买些酒肉,准备喝大家稍微喝两杯,庆祝一下李家伏法,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楚擎悲伤吗,一定是悲伤的。 萧县死了那么多人,凄惨无比的死了那么多人,他一定是悲伤的。 可悲伤又能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人还得一步一步向前走,把悲伤隐藏起来,继续过着,笑着笑着,就不悲伤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大呼小叫了一通,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回头看向福三,然后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 “老中青三代,老的,李刻,让我爹抓着了,中年一代,京中的李文礼,昨天晚上被拿下了,郡城的,被我爹强行送去投胎了,小的,李木、李林,李…”楚擎不太确定的看着福三:“木、林、森,是不是还有个李老三啊?” 福三点了点头:“李森,似是京营的一个偏将,混军伍的。” “是啊,那不少一个吗。” 正好江月生和陈言走了出来,楚擎连忙问道:“李森呢,李家三子还少一个啊。” 陈言微微摇了摇头:“跑了。” “跑了?” “昨夜你父楚大人将李刻等人押送到了城南,李文礼也被当场拿下,李森应是听到了风声,连夜跑了。” 江月生宽慰道:“今日一大早,京兆府已是张贴了海捕公文,同时将公文送至各州按图索骥。” 楚擎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他对大昌朝各执法部门的追缉能力不是太看好,真要是张贴了海捕公文后就能把人抓到,萧县山林之中也不可能有数百上千个贼人了。 刚刚在地牢中,陈言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 陈言和楚文盛可不同,一个是朋友,一个是老爹,这种事,如果是老爹,肯定是不愿意多说,但是作为朋友的话,肯定是大吹特吹。 用陈言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一身是胆深入虎穴,奇谋妙计有勇有谋,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吹的口沫四溅。 本来吧,陈言的萧县一行,已经具备很夸张并且常人难以理解的因素了,别说添油加醋,就是照实说,未必有多少人信。 结果陈言还添油加醋一顿吹,这也就导致,楚擎认为他在吹牛b,什么玩意单人如虎穴引千人到军营被一网打尽,哪有这么扯的事,写扑街网络小说呢。 “对了,张云呢,就是那个吴王家将,抓到了吗?” 陈言摇了摇头,面带几分遗憾之色。 当初二人交过手,在繁华的北市,陈言扬了把沙子,又一个弹踢差点没给张云送入宫中。 陈言能看出来,张云的武艺应该很高强,他也想比斗一番,可当时百姓太多,加上他有别的谋划,谁知如今李家已经完蛋了,这个李家和吴王之间的关键人物却跑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想到就那么寸,天子正好回京,楚文盛也给人押回来了,陈言这位真正的副统领还不在京城,在京城的楚擎…在府中睡大觉。 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抓了,酒肉来了,众人围坐在大桌旁,庆祝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这事不算完,李家肯定是倒了,就看今天朝堂上天子和群臣怎么定性了,可李家倒,不代表吴王倒。 弄一个李家得要讲究真凭实据,更别说一位王爷了。 不过楚擎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是没太大关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擎将腰间的腰牌摘了下来,放到了陈言面前。 陈言似笑非笑:“何意?” “李家铁定是完蛋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当这副统领了。” 楚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留恋之色。 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千骑营副统领到底是个几品官,就不说当狗腿子头领可能连对象都找不到,单单说一点他就接受不了,那就是要对天子负责,作为天子亲军,是要定期入宫汇报工作的。 别的都可以,唯独入宫,唯独经常接触天子,就这一点,楚擎都是百般抗拒。 人们总说伴君如伴虎,楚擎原本还觉得夸大其词。 经历麒麟石和换血之事后,楚擎看明白了,不是伴君如伴虎,是伴君如伴个精神病,天子太没溜了。 除此之外,楚擎还在等待着,等待着自己一场豪赌后的结果,天子是不是真的在乎百姓,就看今日朝堂之上了。 第325章 君臣 议政殿中,跪着十数名臣子,匍匐在地,老少皆有,不少人都是出自世家门阀。 吏部官员穿梭其中,粗暴的扒了他们的官袍、玉带。 朝堂就是这样,一个郎中在朝堂上倒下了,下朝时,一群禁卫就会与刑部的人马冲进哪个衙署,抓了一群主事。 一个侍郎倒下了,当殿可能会有哪个郎中被拿下。 而当吏部左侍郎倒下时,牵连出了数十人,单单上朝的就有十几人。 破鼓万人捶,破鞋万人穿,今早一上朝,都没等天子开口,一群臣子跳出来了,六部九寺的都有,该和李家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该弹劾和举报的弹劾举报,争先恐后,深怕被牵连。 黄老四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点头颔首,或是默不出声。 吏部左侍郎,又出自李家,李家掌舵人,几乎和所有官员都有交情的李文礼,一垮台,人心惶惶。 六部九寺之中,只有一个衙署没有任何官员站出来,没人请罪,也没被任何人弹劾或是举报,那就是户部。 邱万山很得意,往那一站,得意非凡。 老邱有得意的资格,可以这么说,就是全朝堂都和李家有牵扯,老邱也不可能。 因为第一个在朝堂上和李家对喷的就是邱万山,一天没落下,见缝插针,就朝堂上讨论任何事,哪怕宫里哪个宫女这个月没来事,邱万山都得蹦跶出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文礼大半夜偷摸溜进宫了。 “朕,是断然未曾想过…”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望着匍匐在地请罪的官员们,淡淡的说道:“李家,竟有如此之多的党羽。” “党羽”二字一出,群臣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些请罪的官员,有的的确和李家交情很近,毕竟是吏部侍郎嘛,哪怕平级,但是家里后辈想要当官就得求着李文礼。 当然也有的人关系不是那么近,只是双方有过“利益交换”。 反正今天开朝之后也是闹哄哄的,有的人想撇清关系,就举报了。 而有的人想要证明和李家关系不深,却私下“合作”过什么事情,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主动站出来请罪了。 基本上很少有人像周有为那种和李家好的就和穿一条黑丝似的,结果黄老四这“党羽”二字一出,这些匍匐在地的朝臣们如坠冰窟,一颗心从胸腔掉到了大肠里。 什么叫党羽,就是同伙! 什么是同伙,就是罪名等同。 什么是罪名等同,就是李文礼或许、可能、应该、八成、就是、一定要造反,然后这些被举报的,主动请罪的,或许、可能、应该、八成、就是、一定要造反。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可没等这些臣子喊冤枉,孙安从桌上拿出了圣旨,叽哩哇啦水了两三千字,大致意思各道税银对不上数,都被贪了,从今天开始,朝廷将要大张旗鼓紧锣密鼓敲锣打鼓的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抓到一个,刑部关一个,大理寺审一个,京兆府砍一个,一条路服务。 卫长风出班,叽哩哇啦也水了几百字,大致意思就是户部全体同仁上下一心,坚定跟着天子走,彻查税事如何如何的。 黄老四一挥手,俩字,散朝。 群臣傻眼了,无论是跪地上的还是站在班中的,都傻眼了。 看似处理李家同党和查税不是一回事,可实际上,也是一回事。 因为李家也贪税银了,按照当初陶少章的意思,就是最先查萧县税银,才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那么现在如果谁站出来阻拦天子,说不能查,他就有李家同党的嫌疑。 黄老四第一个走出了议政殿,孙安紧随其后去,留下面色各异的群臣。 不说群臣反应,单说黄老四,一出议政殿,大大吐了口浊气。 登基至今,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大刀阔斧的去做一件想做的事了。 楚文盛,给了他一张底牌,借着李家这件事,皇权在这个期间,不是被彻底稳固了,而是类似于有一个短期buff,任何敢和皇权对着干的人,都可以被黄老四泼脏水,说是李家同党。 回到敬仪殿的途中,黄老四见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楚文盛。 明明开心的都想和老楚拜把子当好闺蜜了,黄老四脸上还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模样,对孙安打了个颜色,人五人六的走进了敬仪殿中。 坐在了书案后,楚文盛也被孙安领了进来,拜倒。 “臣,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拜见陛下。” 黄老四头都不抬的嘟囔道:“平身。” 楚文盛都习惯了,昌承佑这一天天的死出,就和谁都欠他二十贯大钱似的。 黄老四装模作样的看着书案上的奏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无功无过,虽是生擒了李刻,却为通禀朝廷,擅自所为,不过事急从权,既然李家已露反状,你此番作为倒也无可厚非。” 楚文盛就从来没指望过黄老四嘴里说出过什么好话,低着脑袋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黄老四抬起头,又开始闹心了。 按剧本也好,按程序也罢,你怎么也得诚惶诚恐一下啊,这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本来吧,老楚就是再神经大条,他也知道得赶紧跪下,不说请罪吧,至少得说认识到错误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干了,坚定的跟在天子身后,天子咋说他咋干,不再擅作主张巴拉巴拉。 可现在楚文盛心里特别不爽。 你让我去拉拢番蛮,我去了,但是我口才不好,我直接把人带过来,你和人家说,没问题吧? 我带番蛮回京,李家不同意,还想整我,我就给李家人也带回来了,让你看着办,没问题吧? 都没问题,咱不说按没按流程来,至少差事没办砸吧? 结果你呢,你昌承佑呢,你他娘的趁老子不在京中,提拔我儿子成了千骑营副统领,你还是人吗? 千骑营,还是副统领,估计以后找媳妇都难,这是人干的事吗! 最让楚文盛闹心的是,他以前也骂过千骑营,没事和军中将领们一起骂,说这千骑营副统领绝对是满身腚眼子的狗货。 最后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估计黄老四也是看出楚文盛似乎因为某些事情对他不满,又低着脑袋,风轻云淡的开了口。 “还有一事,去办了吧,关于军卒之事。” 楚文盛抬起头:“陛下是指?” “吴王暗中收买了不少军中将领,已露反状,你将这差事办了,若是这一次差事办的好了,朕再许你工部右侍郎。” 楚文盛没接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黄老四不乐意了:“有难处?” 楚文盛朗声道:“可办,不过需陛下调派给微臣五百骑卒,要精锐。” “五百骑卒么?”黄老四微微颔首:“也好,那便调拨于你五百骑卒,将八大营京卫中投靠吴王之人,统统给朕揪出来!” “啊?”楚文盛挑了一下眉头,下意识问道:“只是揪出京中反贼?” 黄老四也愣了一下:“你以为呢?” “臣以为…陛下是要让臣去涠江将吴王捉回京中。”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久久无言。 足足过了许久爱,黄老四终究还是按耐住了心中无比强烈的冲动,近乎用赶的猛挥着手让楚文盛离开了。 他怕楚文盛再在自己跟前站着,他就真的点头同意了。 直到楚文盛离开了敬仪殿后,黄老四这才慢慢平复下了躁动不安的内心。 “吴王在涠江南侧,毕竟颇得民心…” 黄老四沉沉的叹了口气:“吴王举起造反之前,朕,是不会率先动用楚文盛的!” 第326章 县子 楚擎终究还是赌赢了。 在千骑营衙署中焦急的等待着,终于盼来了一位死太监,不是孙安,是个小太监,拿着一封圣旨。 楚擎升官了,一个没实权的官,叫做男,县男,四安县县男,也不算是升官,算是封爵了,只不过是公、侯、伯、爵、子、男中最低级的爵位,县男,还不是县子。 跪倒在地的楚擎仰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听完圣旨后,很是困惑。 小太监走了,陈言和昌贤二人拱手道喜,楚擎追问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有爵位了,芝麻绿豆似的爵位,在京中屁都不上。 “四安是哪?”楚擎瞅着圣旨,皱眉问道:“距离京城远不远?” 陈言面色有些尴尬:“这四安县,原本是尚景年间昌武帝时期京郊下县,只是随着京城不断外扩,便将这四安县括在了京城里,如今的北市便是那时的四安。” “北市?!”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后北市,就是我说了算了?” 虽然不知道爵位制度,但是关于封地这点事他还是知道的。 只要有封地,封地里的百姓都归他管,也不叫百姓了,叫庄户,自负盈亏的那种。 楚擎兴奋的都快脑溢血了:“天子也太大方了吧,四分之一个京城都归我啦?” “痴心妄想。”陈言没好气的说道:“四安县在舆图上已是看不到了,可天子却封你为四安县县子,自然不会是按照尚景年间那般,应是南移,这么算的话…” 陈言看了眼昌贤,问道:“是在京城南郊吧。” 昌贤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在南郊庄子那里,县子封地,占地…应是南郊庄子那么大。” “卧槽!” 楚擎这次听明白了,他就知道,大昌朝的天子就没这么好心。 搞来搞去,他的封地在流民居住的那地方,也就是他楚家私地。 这也就是说,他以后就管流民了,而是还是真.流民,流动的流民。 地本来就是我家的,房子也是我花钱盖的,然后给我个封地,封地…就在我家,等于是,在我家,就是我说了算…这还用你封啊?! “嘿,这天子真够鸡贼的诶。”楚擎都被气乐了,看向陈言问道:“这县子我能退回去不?” “退?”陈言哭笑不得:“为何?” “首先,没捞到实惠,其次,太小。” “最好不要退。”陈言乐呵呵的说道:“愚兄窃以为,这县子虽小,可毕是天子登基后第一个封赏出去的爵位。” 楚擎面色微变:“你是说,我是第一个被封赏爵位的,虽然官小,可是却意义非凡?” “不,愚兄觉着吧,登基后第一个封赏出去的爵位就被退了回去,天子可能会想折子弄死你。” 楚擎:“…”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陈言笑意更浓:“且熬着吧,多立些功劳,慢慢就升上去了。” 楚擎猛翻白眼。 就是再升,不还是以为南郊庄子为中心吗,不还是得“照顾”那群流民吗。 往深了一想,喜忧参半。 喜的是,救济流民这件事,彻底定性了,天子给予了高度肯定,要不然也不可能封爵。 可忧的是,天子认定了他是好人做了好事,然后,让他这个好人一直做好事,如果有个期限的话,可能是一万年,如果他能活那么久的话。 蹲在地上,揉着脑袋,楚擎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是他不想管流民,而是救济和照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最多就是能让流民有个住的地方,别饿着,这是救济,可照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但得让这群人活着,还得让这群人好好的活着。 最闹心的是,流民是“流”民,不是他楚家固定的庄户,可能刚给流民们找了饭辙,灾期过去了,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流民们走了,别说身份证了,连暂住证人家都不需要办。 楚擎的闹心,哪怕是悲伤,或是痛苦,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过了三分钟,就会深深隐藏在心里。 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楚擎站起身,看向福三:“不玩了,走了。” 陈言不解的问道:“封爵如此可喜可贺之事,怎地还走了?” “封爵,土鳖!”楚擎恨恨的叫道:“这是天子给流民找了个榜一大哥!” 想了想,楚擎一把将石桌上的副统领腰牌抓了回来。 没这副统领的身份,他怕镇不住京中官员,镇不住京中官员,怎么讹他们的钱救济流民。 楚擎气呼呼的带着福三离开了,留下了苦笑不已的陈言和昌贤。 昌贤垮着一张小脸,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说道:“父皇真是小气,明明立了大功,却只是封了个县子。” “琅琊王此言差矣,陛下自然是有他的考虑,末将倒是有些猜想。” “是何猜想?” “李家不过是癣疥之疾,各道税事,还有吴王,这才是陛下心腹大患,陛下并未授意让我将千骑营腰牌收回,想来,是要让楚擎继续以副统领的身份查税事与吴王,如今只是除掉个李家,陛下岂会大肆封赏。” 昌贤恍然大悟,小脸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便好,以楚师的本事,定会将差事办的妥当,到了那时候,父皇也会封赏楚师的。” 既然谈到了这件事,自然也就聊到了吴王昌承恪的身上,不说二人,单说楚擎和福三,离开了衙署后,溜溜达达走向城外,没有去南郊看流民,而是去北郊,北郊陶家庄子。 楚擎是个习惯妥协的人,对无法反抗的事或是人第一时间妥协,免得自讨苦吃。 圣旨都下来了,自己也接了,事到如今,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 摇身一变成了勋爵,楚擎慢慢也就想通了,其实也挺好。 京中王公贵族满地走,勋贵多如狗,可这些满地走多如狗的家伙们,哪个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公、侯、爵,不都是一点一点混出来的吗,当然,天潢贵胄除外。 反倒是天子通过这种方式对他救济灾民的肯定,让楚擎很是欣慰,没有预想之中的那么惊险,天子去看了,第二天来了圣旨,完事了,仅此而已。 好多心中的大石,都落下了,楚擎暂时没事干,或者是说不想找事情做,闲下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陶若琳,所以来到了陶家庄子外。 搓了搓手,楚擎略显紧张:“好久没泡妞了,也不知道技艺生疏没。” 第327章 敌现 还是眉目如画的女子。 还是土豆雷一般的女婢。 楚擎到了庄子里的时候,陶若琳正坐在一颗歪脖树上晃荡两条大长腿,看的楚擎有些眼晕。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诗礼传家的陶家,怎么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丝毫不在乎形象的女子。 快步走进了院子里,楚擎很失望,虽然古代还没有发明出安全裤,可这裙摆也太长了。 轻盈的跳到了地上,陶若琳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坐在了石凳上,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伸出秀臂。 楚擎走了过去,接过茶,也是捧在手心里,耸了耸肩。 “我被封爵了,县男。” “噢。”陶若琳双手支着下巴,就那么望着楚擎,似乎不是很意外。 “我的封地就在南郊庄子,以后还是要照顾流民。” “很好呀,以后没有人再会欺负流民了。”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实话,来的路上,楚擎思考过,关于做一次善事,和一直做善事的区别。 前者,一拍脑袋,一咬牙一跺脚,可以做。 可后者,除了责任外,更多的,则是风险。 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人们会夸赞着。 一个人,一直做好事,人们夸赞着,可当有一天,这个人突然不做好事了,或者做了一件坏事,那么他的罪,他们的错,他的恶,将会比一个一辈子都在做坏事的人更加罪孽深重,至少,在别人口中是如此,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你做好事了,已经给你打上了标签。 “有什么不懂的,救济流民,无外乎一个字罢了。” “钱?” 陶若琳娇笑道:“孺子可教。” 楚擎苦笑连连。 就是这个“钱”字,折磨了他两个月。 楚擎再也不敢像“初来乍到”时满嘴天真的梦想,不做官了,就当商贾,赚的盆满钵满当个富家翁。 这句话,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可笑。 最近一段时间,楚擎一直觉得自己挺废的。 原本,他以为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容易的事情,一定是赚钱了。 能够这么想,因为他是个屌丝,屌丝的眼里,看什么都是屌丝。 而屌丝最大的特征,就是以为做什么事都很容易。 找皇帝去,说可以提高粮食产量。 用什么提高,土豆,还是玉米,要条船出海去找? 去兵部说可以研究出火药。 配比是多少,谁去做实验? 开饭馆,那就更扯了。 工部左侍郎之子,千骑营副统领,抡大勺,还是找一群人教他们怎么炒菜? 学被人酿酒。 知道酒曲是什么嘛,知道蒸馏器长什么样吗? 发明自行车。 橡胶、链条、钢种、铁线,没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支撑,连个车轱辘都发明不出来,就算发明出来了,什么路面能跑,买完之后天天去铺满砖石的皇宫里面骑? 陶若琳收起了笑容,很是好奇:“为何皱着眉,是苦恼么,因何苦恼?” “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原本,楚擎是来“泡妞”的,可坐在陶若琳面前,突然想说些什么,分享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分享些什么。 “出去走走吧。”楚擎站起身:“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好呀。” 陶若琳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站起身。 然后福三和碧华也走了上来。 再然后,楚擎和陶若琳同时回头,前者狠狠的瞪了一眼福三,后者,则不断的给碧华打眼色。 碧华很聪明,知道陶若琳这是不想让她当电灯泡。 福三应该也知道,但是他装作不知道,见到楚擎走的远了,远远跟在后面。 楚擎与陶若琳走出了院子,走出了庄子,沿着北郊的小溪,并肩而行。 清澈的溪水顺着山势在路边流淌,清澈透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条条小鱼在溪水里欢快的游来游去,不知不觉间,身后那座巍峨的城池渐渐模糊。 “累了。” 陶若琳停住了脚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楚擎踢飞了一块小石子,扭头看向陶若琳,突然觉得自己的技艺果然生疏了。 换了以往,他一定会说自己家里有个会后空翻的橘猫,或者邀请对方回家里欣赏一块夜光手表。 可望着陶若琳那双仿佛隐藏着一片星海的大眼睛,一肚子舔狗语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陶若琳见到了一块红色的岩台,坐了上去,两条腿一踢踏,小蛮靴飞到了远处,娇笑着。 楚擎也坐了上去,二人肩并着肩,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一般,没有什么礼法,没有男女授受不亲。 望着清澈的溪水,陶若琳晃荡着小腿,轻声道:“涓涓不壅,终为江河。” “啊?”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早些时,城南流民,近万人,只是京城城南,却不知,其他城池,其他下县,要有多少,看似天灾,实为人祸。” 微微转过头,陶若琳凝望着楚擎:“我想…想你救济流民,不止是城南的流民,还有各道流民,天下流民。” 楚擎一头雾水,不太明白陶若琳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给所有城池外面都建个庄子接收流民吧?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可我总想着,若是你我联手,尝试一番该有多好。” “救济全天下的流民?”楚擎哭笑不得:“琳姐,你这心也太野了吧。” “天子封赏了爵位,你依旧是千骑营副统领,还是户部算学教习,接下来,天子会大张旗鼓的彻查天下税事,你还不懂吗?” 楚擎恍然大悟,一副明明没太听明白,但是还要装作一副听明白了的样子。 “天子爱才,惜才,会一直重用你的,得了闲,你回户部衙署,卫大人定会与你商议,查李家,因萧县税事而起,千骑营为主,户部为辅,你是千骑营副统领,查天下各道税事,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你又是户部算学教习,查了税,国库有了钱粮,流民,自然就少了,便是灾民,灾民,因天灾,更因人祸,你要查的,是税,也是人祸。” 陶若琳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仰着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的。” “额…”楚擎挠了挠额头:“是吧。” 楚擎还是不懂,不懂陶若琳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你会同意。”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伸出了白皙的手掌,在楚擎面前晃了晃。 “干嘛。” “击掌为盟。” “击掌为盟?” “快来嘛,击掌为盟,我们一起做一些事,说不定会流芳百世呢。” 楚擎哭笑不得,没等开口,陶若琳抓起了他的胳膊,与自己的手掌轻轻碰了一下,又开始咯咯娇笑了起来,越是笑,越是开怀,越是激动,修长的双腿来回踢踏着,宛如智障。 楚擎实在是无法理解陶若琳的脑回路,可不知为什么,不愿去深想了。 是啊,没什么深想的必要了。 人,总要做些什么,对也好,错也好,总要做些什么的。 哪怕是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谓的,糊里糊涂的。 一道流光闪过,贴着楚擎的肩膀擦过。 蜂鸣之声不绝于耳,溪旁的一块浮木上,插着一支利箭,远处,一行骑兵快速奔来,领头之人,手握长刀,杀意滔天。 楚擎的右肩,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说】 实在是难以理解,都看到三百多章了,竟然还有人问男主为什么不是龙傲天,看几章就留言找一次茬,要求内容逗你笑,让你热血沸腾,让你有所感悟,还要装x打脸,女主不能傻,不能比男主厉害,不能当花瓶,更新多了说水,少了被喷,反派厉害说男主废,反派窝囊说被强行降智。 还现代人回到古代就应该很厉害,现代人多个屁啊。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久的时间来追书,赶紧换书看吧,谢谢。 第328章 血战 意外来的太快,一行十二骑,皆穿黑衣,胯下军马,手持长刀。 领头之人身材魁梧,面容与李文礼有着七八分相似,正是昨日李家出事后连夜逃离大营的李家第三子李森。 所有人都以为李森跑了,殊不知,李家三子中脾气最为火爆的李森没有逃命,而是要为他李家人复仇! 楚擎整个人都呆住了,肩膀上的剧痛让他全身上下瞬间打满了冷汗。 陶若琳花容失色,不过仅仅是一刹那,脱口叫道:“是李森!” 楚擎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可手忙脚乱之间,台岩湿滑,险些摔倒。 陶若琳迅速起身,赤着脚踩着尖锐的小石子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楚擎拉到了台岩后面。 一支支羽箭袭来,擦着台岩,也擦着楚擎的头皮飞过。 楚擎的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似的,躲在台岩后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百步之外的福三和碧华二人,已是发足狂奔,奔跑之间,二人几乎同时抽出了兵刃。 福三抽出了腰后的短刀,碧华则是弯腰抽出了靴中的匕首。 十二个骑兵挽弓拉箭,迅速奔袭,眼看过了小溪,李木长刀一指,大吼道:“杀了那楚擎,为我李家报仇雪恨!” 这话,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唯独有一点,那就是李木长刀指的方向,不是台岩后的楚擎,而是快速跑来的福三。 李木骑术惊人,猛的一拉缰绳,整个人跳到了地面上,还有其余五名骑兵亦是如此,其他六名骑兵放慢马速,准备将福三和碧华包围起来。 后背紧紧贴着台岩的楚擎,终于缓过神来,侧着脑袋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一脑袋问号。 李木,李家第三子,刺杀我,刺杀我这个冒牌的千骑营副统领,可以理解,一点毛病都没有。 问题是,你想刺杀我,奔着保镖使劲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第一个骑兵已经飞马到了福三与碧华二人不足十步的距离。 眼看高头大马迎面而来,福三在高速奔跑中只能向着右侧闪过。 可谁知一旁的碧华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眼看战马奔驰而来,电光火石间,微微侧身,躲过了战马后,高举左臂,格挡住了挥斩而来的长刀。 金铁交鸣之声过后,碧华左臂衣袖碎裂,胳膊上竟是一副金属护臂。 吐气开声,碧华左手挡住了一刀后,擦身而过时右手抓住了马具,高速奔跑的战马猛的一顿,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下险些飞了出去。 也就是站在此时,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碧华生生将战马拉住,又一把抓住了骑兵的右腿,然后…飞了。 骑兵就那么飞了,被碧华抡飞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摔落再了远处。 行云流水一般,碧华双脚一点,骑在了战马上,匕首甩出,正正射入了第二个骑兵的额头,直入木柄。 一夹马腹,碧华压低身姿,抽出马鞭,向着剩下四名骑兵直直撞了上去。 福三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碧华有多么的勇猛,双眼之中,只有台岩后的楚擎。 都是高速奔跑,可福三却没有再降低速度,与手持长刀的一名刺客碰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劈出长刀的人,身形极为魁梧,比福三要高出半个脑袋,这一刀,势大力沉。 长刀迎头劈下,福三双腿发力,身子一矮,撞进了大汉的怀中。 大汉的长刀只是劈出了一半,然后开始后退,不断后退,被福三推着后退,想要收刀再次劈出却无处用力。 一个呼吸过后,两个人离开了,大汉缓缓倒在地上,福三依旧向前跑着,大汉的胸膛上却喷出了殷红的鲜血。 二人接触的那一刹那,福三刺出了三刀,胸膛,腹部,咽喉,形如鬼魅,依旧向前奔跑着。 一支羽箭射来,福三歪了下脑袋,羽箭贴着面颊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福三速度不减,这一次面对的是两人,都是高举京营制式长刀。 短刀甩出,扎进了左侧的骑兵胸膛,手无兵刃的福三躲开了迎面刀光,随即双手环住敌人腰部,两个人翻滚倒地。 翻滚之间,福三左手前,抓对方手腕,右手在后,抓对方刀柄,双臂一角力,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骨裂声,长刀易主。 二人同时翻滚倒在地上,可只有一人站了起来。 福三单膝压在对方胸膛上,左手摁住刀背,右手一收,身下刺客脖颈间血箭飞出,福三甚至连头都没低下过。 手握长刀的福三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再次奔跑,上半身,满是鲜血,双目之中,依旧只有一个身影,不是敌人,不是李木,而是台岩之后肩膀满是血迹的楚擎。 刹那间,十二骑便损失了过半,除了福三击杀的三人外,碧华也是凶猛异常,骑在马上,明明是女子,却骑术惊人,催马冲撞,擦身而过,一个骑兵竟然被她生生抓住了肩膀,拽离战马后扔到了另一人身上,达成了真.人仰马翻的成就。 骑兵作战和步卒不同,拉开距离,刹那间分生死,反倒是没像福三那么有效率。 下了马的李木自幼习武,虽然出身李家,可在军伍之中混到今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一眼便看出福三是真正的战阵杀才,故意落后了半步。 俩亲随也不是傻子,一看福三这么猛,不敢贸然强攻,一左一右散开。 战阵上的打法和普通比斗不同,刹那间见生死,短的,不如长的,小的,不如大的,能砍脑袋,不劈胸口,能捅咽喉,不捅腹部。 没什么见招拆招,比兵器,比气力,也比运气。 福三顷刻间便解决了三人,却也略微有些气喘了起来。 同时面对三人,福三不敢大意,见到竟然没人去杀自家大少爷,这才放下心驻足而立,长刀横在身前。 李木倒是不急于动手,竖起长刀喊道:“千骑营副统领,果然名不虚传,竟还是战阵虎贲!” 福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三哥恍然大悟,乐了:“难怪不找我家少爷,原来是你们认错人啦。” 台岩后面紧紧抓住楚擎手臂的陶若琳满面正色:“你平日里,对那护院不是很好吧?” 楚擎:“…” 第329章 脸红 李森的确是认错人了,错把福三当了楚擎。 之所以认错人,主要是两个原因,气质,以及穿着。 李森没见过楚擎,但是知道楚擎的身份,千骑营副统领。 千骑营是干什么的,自不必多说,前身就是骑卒,四皇子亲卫,战阵上百战之师,能率领这群杀才的人,肯定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 溪水对面的树林之中,李森观察了半天。 先说楚擎吧,穿着一身儒袍,搁那泡妞,和个文艺青年似的,身旁的女子如同天仙一般。 再说百步之后的福三和碧华,前者抱着膀子往前走,和谁都欠他俩嘴巴似的,下颚还有条骇人的伤疤,旁边的女子和个土豆雷一样敦实。 福三是护院不假,但是楚擎不让三哥穿那种下人打扮,而是穿一种类似于戎装的紧身衣,很飒的那种,寻思带出门也有面子。 然后,李森就认错人了。 在他的认知中,千骑营副统领,那肯定是彪悍的气质,身上带着伤疤,没事走两步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样,一看就是战阵老杀才。 楚擎就这么避过了所有千骑营副统领的“特征”,而三哥,正好也符合了所有特征。 最最最主要,还是碧华。 千骑营副统领,那就是黑白无常一样的人物,陪伴在身边的女子,那肯定得长的和土豆雷似的,正经人家姑娘谁能跟他啊。 也不怪李森没往“主仆”上面上想,真要是主仆,哪有主子和仆人距离那么远,少说也有百步了。 至于刚出现就射箭射楚擎,也没别的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可能是灭口,可能想着楚擎二人是“千骑营副统领”的朋友,也可能是因为手贱,反正就是射了,能射死就射死,射不死拉倒,当添头了,主要是要干福副统领。 楚擎都有心开骂了,既然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那三哥你就让误会继续下去多好,告诉李森如此残酷的真相做什么。 果不其然,李森转过了头,看向了台岩旁的楚擎,随即脸色大变。 指着福三,李森冷笑声:“以为本将痴傻不成,你千骑营鹰犬,最善故布疑阵,姓楚的,今日要你狗命,上!”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李森,福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李森根本不相信福三的“鬼话”,非但不相信,还认为福三在侮辱他的智商,一声“杀”字喊出,三人以品字形围了上去。 福三面无惧色,既然确定了对方认错人了,反倒是松了口气,专心应敌了起来。 一对三,福三并无必胜的把握,可四周空旷,没有遮掩,长刀不断的缓慢挥舞着,和随时要表演个口吞长刀似的。 就这样,四个人开始转圈,以福三为中心,互相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陶若琳随手捡了根比手臂粗不了多少的树杈子,握在手中。 楚擎也随手捡了块鹅卵石,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反倒是碧华那边,远远没有三哥的效率,拉开距离,战马冲刺,一次躺下一个,再拉开距离,再冲刺,在电光火石的对砍一下,没什么太大观赏性。 三人还是在绕圈,楚擎也越来越紧张,担忧福三。 这种场面,看起来很好笑,四个人,不断的转圈,可实际上并不好笑,谁也不知道福三先砍谁,福三也不知道自己砍人的时候剩下两人会从什么位置攻上来。 转着转着,终究是最没耐心的福三率先动手了,长刀突然虚晃一下,像是劈向李森。 福三这一动,李森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然后…福三收刀,哈哈大笑:“狗日的,吓死你!” 别说李森了,楚擎都吓够呛,他都看到了,福三身后那俩比崽子差点就上去砍三哥了。 李森又羞又怒:“大家并肩子上!” 福三的智商,在这一刻,如同一次性爆发了一般,冷眼扫向身侧两人,缓缓的开了口。 “三人,老子未必能杀,可拉上一两个也不赔本,不怕死,上便是!” 这一番话,说的既沉着又冷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个真理似的。 不得不说,人的名树的影,千骑营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加上福三刚刚的确很猛,换了普通人,他们早就一起上了,的确是被震住了。 福三这么一说,其他两名亲随有些胆怯了,都想捡便宜。 按照他们的想法,福三说的一点不假,谁先上去干“千骑营副统领”谁就容易挂,谁最后上,谁才能砍到人。 见到手下不听话,李森也气的够呛。 “他只有一人,兄弟们不要怕,杀了他,赏千贯!” 两名亲随一听,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过还是没上。 楚擎大喊道:“我出两千贯!” “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陶若琳狠狠瞪了楚擎一眼,大喊道:“我出一万贯!” 楚擎觉得自己被鄙夷了,感情陶若琳是嫌自己太“抠”了啊。 一听陶若琳喊出了“一万贯”,福三的目光越过李森,看向陶若琳,看那表情,带点当场给自己一刀的意思。 就在此时,李森动了,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欺身而上,长刀未劈,而是刺。 这里也看出李森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如果是劈,力劈华山,一往无前,不计后果,劈中了,一击制敌,劈不中,下辈子打篮球去,不当军伍了。 而刺不同,刺未必能一击制敌,但是能收招,也可以格挡。 李森动了,两名亲随自然也高举长刀冲了上去。 本就被合围的福三面无惧色,不退反进,迎上了李森。 双刀碰撞,福三并不强壮的身躯爆发出了一种李森难以理解的力量,虎口隐隐发痛,下意识想要欺身而上,却被福三一脚踹在了腰部。 合围之势虽被解开,可福三的耳后也是劲风袭来。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回头的空挡,福三完全是凭着本能反应压低身子向右闪了过去。 夺人双目的寒光落在了膝盖处,贴着长裤劈下。 这第一刀是躲过了,可第二刀,却重重劈在了福三肩膀上。 “三哥!!!” 异口同声,神情大急的楚擎抓着鹅卵石就冲了上去。 另一声,则是碧华喊出,人还在马上,却顶着牛顿的棺材壳子直接从马背上跳跃了过来,几乎是没有任何借力之处。 目眦欲裂的楚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这一刻,忘记了肩膀上的剧痛,忘记了自己丝毫武艺不通,忘记了即便自己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可这一刻,楚擎大脑一片空白,眼中,只有福三肩膀处飞溅的鲜血。 即便是送人头,他也要上,哪怕是咬,也要咬下一块敌人的皮肉。 然后…楚擎冲的太猛了,一激动,直接顺拐了。 “噗通”一声,楚擎被脚下的一块石头扳倒,脚崴了,扑地上了,很狼狈。 还是这一刻,楚擎在这万分之一秒,恢复了冷静,脸,红的吓人。 “朕是废物!”一声娇斥,陶若琳挥舞着树杈子冲出去了,而且还是从楚擎身上越过去的。 楚擎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陶若琳鄙夷的目光。 他的脸,更红了。 第330章 区区护院 神兵天降一般的碧华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因为是见到福三挨了刀,情急之下的碧华根本没有掌握好力道,更别说有方向可言了。 还好,大致距离是对的,碧华落在了一名亲随的肩膀上,屁股先落下去的。 就这一屁股,可以说是直接治好了这名亲随十多年的脊柱侧弯。 这名亲随的长刀砍在了福三的肩膀上,本想抽刀,可突然觉得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体,下沉,刹那间便下沉了,下一秒,失去了知觉,脑瓜子插地上了。 福三被一刀劈在了肩膀上,手中的长刀也掉落在了地上,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鲜血飞溅。 另一名亲随面露狰狞,见到福三已经没了兵器,长刀再次举起。 可福三是有兵器的,左手抓住了砍在肩膀上的刀柄,低吼一声,将长刀从肩上拔出,手腕一翻,刀柄抓在了手中,右肩下沉,左手却抓着长刀,狞笑着,鲜血流淌着,冷冷看向要劈砍自己的亲随。 原本举起长刀的亲随,被福三这么看了一眼,如同触电一般不敢再上前一步。 望着福三腥红的双眼,竟出现了刹那的犹豫之色,仿佛这一刀劈出去,死的就是自己一般。 就是这么刹那间的犹豫,一双温暖的、粗糙的、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脑袋。 很轻微,微不可闻的声音,一种类似于掰手指的声音,响了,响彻过后,这名亲随倒在了地上,脑袋,呈现一种诡异的角度。 福三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右肩鲜血淋漓,可左手,却反握着长刀,用长刀,支撑着地面。 他的双眼忧郁,深情,是那么的不屈,望着深沉的大地,角度绝美,染着血水的下颚,那道骇人的长疤似乎也变的温柔了起来,身旁,是几具尸体。 “三哥~~~~”碧华的心都要碎了,望着福三丑的愈发英俊的侧脸,这一刻,心,真的碎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血泊之中的福三,是那么的英武不凡,单膝跪地,左手支撑这长刀,背后,是斜下的夕阳… 这一幕,彻底刻印在了碧华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永生无法忘怀。 可惜,福三的名场面无法被定格,一个大脚丫子踹在了他的脸上,刚爬起来的李森从裤腿上摸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抵在福三的脖子上。 李森躲了福三的背后,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不甘。 他以为福三就够难缠的了,结果没想到碧华更猛,从天而降,直接一屁股坐死了一个,然后就那么轻轻一扭,扭断了另一名亲随的脖子。 被福三一脚踹在了腰子上的李森疼的额头满是冷汗,他没把握击杀碧华,更没把握全身而退。 陶若琳跑来了,赤着脚,挥舞着树杈子,狐假虎威,。 “你跑不掉拉,放开那个福三!” “退后!”李森困兽一般吼叫着:“敢过来,我拉着楚擎陪葬!” 福三血流如注,左臂还被扣住了,头晕目眩。 楚擎也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李森,放了他,我们放你离开,说到做到!” 李森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了楚擎的腰间。 那里,是一块腰牌,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低了答褂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夺目,仿佛是在嘲笑,嘲笑李木是个傻x。 李森的面色变了,看了看楚擎,又看了看福三的后脑勺,再看看楚擎,再看看后脑勺,开始怀疑人生。 打了这么半天,感情…搞错人了?! “你…”李森望着楚擎,几乎是用吼的叫出了声:“你他娘的才是楚擎?” 楚擎耸了耸肩:“嗯呢。” “他…他是谁?” “我楚府护院。” “你…你的护院?!”李森面如猪肝,脸都充血了,红的吓人,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一脚踹在了福三的后膝上,李森气的哇哇大叫。 护卫,你他娘的一个护院,你他娘的一个护院在这装什么玩意,啊? 你一个护院,穿什么紧身衣,啊? 你一个护院,下巴上留着那么长一条疤,啊? 你一个护院,晃着膀子和螃蟹似的走路,啊? 你一个护院,身旁带个土豆雷干什么玩意,啊? 你一个护院,离着主子至少百步远,有你这么不称职的吗,啊? 又是夕阳西下,又是浴血单膝跪,又是长刀支地双目忧郁,你特么一个护卫你搁这装什么玩意呢? “不,不可能!” 楚擎指了指腰牌:“真的,真是护院。” 这一刻,李森如同电话亭外仰天落泪的袁华,心如死灰。 十二人,挂了十一个,结果从头到尾光奔着一个护卫使劲了。 一开始,就一开始那会,十二个人,路过那台岩的时候,直接上去弄死楚擎就完事了,何必费这么大事。 这特么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自己…自己现在还挟持了一个护院当人质? 李森粗壮的手臂死死的勒住了福三:“你…你一个护卫,为何这么勇猛!” 福三都被勒的喘不上来气了,不停的翻着白眼。 “你还敢翻白眼!” 举起匕首,李森准备一刀捅死福三,然后赴死。 他觉得翻白眼的福三比楚擎更气人。 楚擎连忙叫道:“李三公子,李将军,放了他,你放了他,我保证没人追你,真的。” 陶若琳挥舞着树杈子,色厉内荏:“放了他,我们放你离开,姑奶奶放你一条狗命。” 碧华紧握着双拳:“你若伤三哥一根汗毛,老娘将你碎尸万段。” 福三持续翻白眼中…… 李森哈哈一笑:“楚擎,你真以为本将怕死吗。” 楚擎紧紧凝望着福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目之中,是那么的不舍, 李森:“把你们的银票,统统掏出来!” “啊?”楚擎一脸懵逼。 “快,将银票统统掏出来。” 完全懵逼的楚擎下意识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逃命!” “你不是说不怕死么?” “没错,少废话,快将银票都拿出来!” 楚擎算是服了。 你要跑路就跑路,还哈哈一笑说不怕死,你也太割裂了吧。 陶若琳突然一指林森身后:“快看,你爹李文礼来啦。” 李森头都没回,气的够呛,破口大骂:“臭娘们,你当老子傻的不成?” 陶若琳吐吐舌头,略显尴尬:“试一试嘛,万一你中计了呢。” 就在此时,楚擎突然动手。 这一刻,楚擎终于瞅准了机会,李森的脑袋,露出了一半。 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楚擎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鹅卵石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福灵心至,碧华也动了,在楚擎扬起手臂怒吼一声的时候,动了。 楚擎是不通武艺不假,可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总砸别人玻璃,很准,特别特别的准。 在李森露出半张面孔的那一刹那,楚擎抓住了机会,没有丝毫犹豫,沉甸甸的鹅卵石,带着破空之声,划出了一道流光,正中…福三的额头。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了。 冲出去一半的碧华愣住了,瞠目结舌。 李森也愣住了,低着头,木呆呆的看着晕倒过去的福三缓缓从怀中滑落。 楚擎的脸,又红了。 李森看向楚擎,很认真的问道:“你…早就看你这护院不顺眼了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是碧华砂锅大的拳头。 “三哥!”碧华“花容失色”, 第331章 背 全场最佳mvp,肯定是福三莫属 只不过三哥有点惨,肩膀血肉模糊,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血包。 碧华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手忙脚乱的为晕倒过去的福三包扎伤口。 一边包扎,一边抽空怒视一下满面尴尬的楚擎。 其实楚擎也很惨。 冲出去,摔了一跤,鼻子摔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刚刚还没事,现在光是站着就钻心的疼。 李森被撂倒了,没了人质后,他很困惑,很迷茫。 他从未想过,当有一天自己劫持了个人质后,对方,会先干倒人质,让自己无人可劫。 碧华一拳砸断了他的鼻梁骨,他也晕倒了,就这一拳,半个时辰内都未必醒的过来。 陶若琳从马具下面找出绳索,将唯一的活口李森绑的和当家教的小早川怜子似的。 楚擎摸着鼻子,总想说点什么。 他总觉得陶若琳看他的眼神很鄙夷。 “其实吧,就是关于劫持人质这个问题,先干死人质的话,贼人就…就…” 楚擎编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眼泪汪汪的碧华回过头:“还好楚公子不是故意的,这要是故意的,三哥焉有命在。” 楚擎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当时瞄福三好了,要是瞄福三,没准就扔李森脸上了。 福三虽然失了不少血,不过已经止住了,就是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陶若琳提着裙角,朝着晕倒过去的李森就是一顿踢。 “碧华莫要哭了,我给你出气。” 碧华气呼呼的叫道:“杀了他算了。” “不可,李森不知楚擎的长相,却伏击在此,定是有人授意,杀了他,便不知是谁指使的了。” “弄醒他,弄醒了问过再杀。” 陶若琳摇了摇头:“先回庄子,让人去告知千骑营,将人带回千骑营衙署。” 碧华“哦”了一声,随即温柔的搀扶起了福三,想了想,一蹲马步,直接给福三背身上了。 楚擎捡起陶若琳仍在地上的树杈子,本想当个拐杖杵着回去,结果右腿刚落地,疼的直吸凉气,险些站立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陶若琳嘲笑道:“笨死了。” 楚擎都不好意思回嘴,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先从哪件事开始解释,是一跑出去直接扑地上了,还是一石头给福三干晕了。 陶若琳蹲下身,挽起了楚擎的裤腿,这才看到脚踝肿的和个发面团团似的。 “走不成路了,要静养许久。” 碧华没好气的说道:“那便让他在这等着,咱们先回庄子,再让人来接他。” “不妥,若是还有刺客来了怎么办,你看他,走路都会摔倒。” 楚擎清了清嗓子:“我今天没发挥好。” 陶若琳使劲拍了拍楚擎的脚踝:“活该。”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轻点。” 陶若琳瞪了楚擎一眼,随即微微蹲下身,弯起了腰:“上来,我背你。” “啊?” “啊什么啊,快些,马上夜了,看不清路,不知又要耽误到何时。” “你真背我啊?”活这么大,楚擎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脸红:“那多丢人啊。” 陶若琳嘴巴长得大大的,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夸张的叫道:“原来楚统领还知道什么叫丢人呀。” 楚擎:“…” “要不要我背你,不背的话,那你便在这里候着。” “这…” 楚擎满面无措,走是真不能走了,脚一沾地就疼的直冒凉气,可独自一人在这等着,万一真像陶若琳说的那样还有刺客怎么办,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女人背着,那就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那就让碧华回去叫人呗,咱在这等着,让她弄个马车过来。” “碧华回去了,若是有刺客,你能打的过么,还是准备拿石头给刺客吓跑?” 楚擎:“咱能不提这事了吗。” “在说了,刺客若是没福三可劫,你能丢的准么。” “那你就先回去叫人,碧华守着我。” “福三呢,福三流了好多血。” “那就碧华背他回去。” “诶呦,我可不敢和你在一起,若是来了刺客,再劫持了本小姐,怕你拿石头丢我。” “靠!”楚擎一咬牙:“撅好,我上了啊。” 单腿一蹦,楚擎趴在了陶若琳的后背上,差点没给陶若琳压趴下。 “你轻点。” 楚擎也是豁出去了,一伸手,揽住了陶若琳的脖颈。 陶若琳也反手,搂住了楚擎的腰部,还顺手拍了拍楚擎的屁股,娇笑一声。 楚擎闹了个大红脸:“你能注意点形象吗。” 背着福三的碧华回过头,冲着昏迷不醒的福三小声嘟囔道:“你家少爷可真不要脸。” 就这样,碧华背着福三,陶若琳背着楚擎,开始往庄子的方向走。 碧华倒是没事,估计就是背俩福三都没问题,喘都不带喘上一下的。 陶若琳却遭罪了,弯着腰,香汗淋漓。 陶若琳正好一米七,楚擎比她高半个脑袋,脚背还得拖着地,疼的不要不要的,可要是屈膝吧,就得俩腿缠人家陶若琳的腰上。 楚擎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就是他给昌朝的老少娘们都追到手,唯独追不到陶若琳,因为太丢人了,估计得被陶若琳嘲笑一辈子。 索性一闭眼,楚擎将双腿盘在了陶若琳的腰间,然后…陶若琳向后一仰,倒了,楚擎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吱哇乱叫。 陶若琳爬了起来,气的够呛:“背你本就累,你还捣乱!” 碧华都看不下去了:“小姐,要么我来背他吧。” “我自己走!”楚擎吓了一个机灵,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说是自己走,哪里走的动,和十年脑血栓的铁拐李似的,楚擎单腿蹦跶着。 陶若琳撅着嘴,都能吊起个油壶,轻轻揉了揉后腰,又蹲下身,没好气的说道:“上来,不准捣乱。” 楚擎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又能怎么样,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了陶若琳身上。 陶若琳身形苗条,可天天蹦蹦哒哒的,身体还算比普通女子强了一些,走几步便停下歇一歇。 楚擎还搁那嘴硬呢:“哎呀,就是刚才太激动了,才摔倒了,要不然哪会这么狼狈,平常我也有锻炼身体的,身体倍棒,非常硬朗。” “吹嘘。”陶若琳一脸鄙夷之色:“该硬的地方不硬,你也就只有嘴硬了。” 楚擎:“…” 看向陶若琳完美无瑕却满是汗珠的侧颜,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轻声说道:“你都背我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不如,我娶了你算了?” “你娶我?”陶若琳神情微变,站住了,足足沉默了半晌,幽幽的问道:“你真的想娶我?” 楚擎用力的点了点头:“真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丢人的东西。” 第332章 练点什么 这一路,走的是磕磕绊绊的,主要是陶若琳磕磕绊绊的。 楚擎不胖,但好歹是个老爷们。 陶若琳背着个大男人,越走越累,两条腿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楚擎心疼的要死。 越心疼,越是觉得…丢人。 本来寻思今天来泡妞的,结果适得其反,妞没泡到,脸都丢没了,估计得被陶若琳笑话一辈子。 到了陶家庄子外,汗水早已打湿全身的陶若琳喘着粗气,叉着腰,气呼呼的指着单腿蹦跶的楚擎:“不准和别人说我背过你。”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我有病啊,主动说被女人背过。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这事让外人知道的话,岂不是真的没有人敢娶陶若琳了,除了自己… 打了个哆嗦,楚擎觉得还是算了,这事忒丢人了。 不是说被女人背着丢人,而是别人肯定要问,为啥背他啊,然后说啥,哦,脚崴了,咋崴的,一看自己的小弟被砍了,当时就怒了,捡起转头就冲了上去,然后顺拐了,就崴了。 碧华先回来了一步,大呼小叫一通,吴刚带着一群庄户跑了出来,一听说楚擎碰见刺客了,顿时抄起菜刀粪叉炉钩子之类的“兵刃”守在了庄子外面。 福三和楚擎被架进了大院中,陶若琳又命人去通知千骑营。 到庄子里了,福三也醒了,一张口就是“少爷少爷”的,给楚擎感动的够呛。 坐在凳子上,看着福三额头上红肿的大血包,楚擎又不敢动了。 回想起被陶若琳一路背回来的情景,楚擎决定了,这嘴巴不饶人的姑娘,他娶定了。 臭不要脸的楚擎,还给了自己一个更不要脸的理由。 不娶人家,万一这娘们把今天的事传出去怎么办,太丢人了,娶了对方,等同于变相灭口,牢牢堵住对方的嘴巴。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陈言亲自带队,三十名骑着军马的千骑营探马来到了陶家庄子外,背弓持刀。 陈言冲进了屋子里,一看正在和福三吹牛b的楚擎只是脚肿了,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李森,何其胆大,竟敢伏击于你。” 陈言坐在了凳子上,看向楚擎被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脚踝,呵呵乐道:“好好的千骑营衙署不待,非要出城,险些丢了性命。” 楚擎皱着眉头说道:“奇怪,我今天是临时起意来陶家庄子的,李森怎么知道我会来,而且他是从小溪对面的树林里窜出来的,明显是埋伏了好久,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认识我,不可能是一路尾随我到城南的。” “应是城中有人跟上了你,提前携带了信鸽,密林以东是一处驿站,信鸽应是去了驿站,李森得到消息后才杀了过去。”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陈言继续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应是那叫张云的人,除了李森外,李家只有张云还未抓到。” “那个吴王家将?” “不错,便是此人。” “靠他大爷!”楚擎恶狠狠的说道:“别让我抓到他,抓到他狗爪子给他剁了。” 陈言微微一笑,四下打量了一番:“今日封爵,不宴请一番,却带着福三来到陶家庄子…” 说到一半,陈言冲着楚擎眨了眨眼睛:“是来寻谁的?” “吴刚。” “吴刚?” 楚擎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嗯,我前几天给福三认的二大爷,带着福三过来探亲。” 陈言一脸懵逼,看向福三。 福三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可能有点脑震荡,直勾勾的抽着陈言。 陈言总觉得福三有点木了吧唧的:“你看什么。” 福三:“看我二大爷。” 陈言:“…” 江月生走了进来,满面关切之色:“陈大人无碍吧。” 楚擎翻了个白眼:“陈言死回来之前,还天天陈副统领的叫着,陈言一回来,又管我叫楚大人了。” 江月生哑然失笑:“不过是称谓罢了。” 看向陈言,江月生收起笑容:“十一具尸体,只有李森一个活口,都被带回了城中衙署,查验过了尸体,除五位京营与李森私逃的军卒亲随外,还有六人,皆是死士,应是吴王死士。” “吴王的死士?” “不错,口中无舌。” 楚擎好奇的问道:“口中无舌是什么意思?” “被割了舌头,吴王豢养了许多死士,这些死士,皆是无舌,传闻吴王封地中就有一处无舌营,数百人,皆是口不能言。” “那他们互相之间怎么沟通啊。” “需打手语。” “我去,这也行。” 楚擎大致脑补了一下,几百个哑巴在一处军营中生活,这要是吵架的话,一帮人那不得和火影结印似的。 江月生看向福三,略显敬佩:“若不是福三兄弟,想来今日楚大人凶多吉少,福三果然是虎贲之士,那些刀痕,皆是一刀毙命。” 坐在床上的福三看向江月生,直勾勾的,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被一鹅卵石敲傻了还是怎么的,木呆呆的。 陈言深以为然,对楚擎说道:“虽你过了年岁,可若是学些军中的把式也可保命,日后出了事,也有几分自保的手段。” 一听这话,楚擎不乐意了:“怎么听你这话,我就是个累赘啊,今天我就是没发挥好,最后…最后我也取得了关键性的作用好不好。” 陈言似笑非笑:“凭你?” “怎么看你这表情不相信啊,那咱们就赌一个面包机的。” “面包机是何物?” “算了,没事了。”楚擎觉得就今天这事,自己要想吹牛b,那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总之,学些自保的本事总是有好处的。” 陈言还真挺关心楚擎的,就是有点毒舌,笑着说道:“若是日后在京中飞鹰走马,和其他纨绔起了争执,也能占几分拳脚便宜。” “京中纨绔,大哥,那和刺客是一回事吗。”楚擎翻了个白眼:“要只是区区京中纨绔,我能整死他。” “诶呦,不少纨绔子弟可都是武将之子,你能打的过。” 楚擎梗着脖子叫道:“我是打不过,但是我能让他赔不起!” 让陈言这么一数落,楚擎还真往心里去了。 练武,那肯定是没那个悟性和根骨的。 想了想,楚擎渐渐认真了起来。 要不,练点啥暗器之类的,就比如,石灰粉,辣椒水什么的。 第333章 不怕死 楚擎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随便聊了几句,离开了陶家庄子,不过却没见到陶若琳。 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时,楚擎回过头看向陈言:“吴王会不会接着派刺客刺杀我?” “日后会有衙署中的探马暗中护卫你,勿要担心。” “我不担心我自己,主要是…” 楚擎老脸一红:“我和陶若琳是闺蜜,万一吴王一看找不到机会弄死我,再对陶若琳下手怎么办?” 陈言似笑非笑:“安心便是,陶大小姐平日深居简出,庄子里的庄户见到外人必起疑心,出不了事的。” “哦,好吧。” 陈言急着回去削李森,推了楚擎一把,结果推在肩膀上了,后者疼的直吸凉气。 “皮肉伤罢了,堂堂男儿,怎如此娇嫩。” 楚擎都懒得反驳。 估计对陈言这群人来讲,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都是皮肉伤。 其实楚擎肩膀伤处的确流了不少血,不过是没伤筋骨,算是实质意义上的“皮肉”伤,再一个是陶若琳精通医术,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伤药,用药布包裹伤口后,只要不是剧烈运动也不算太疼。 上了马车,楚擎望着面前木呆呆的福三,略显担忧:“三哥,你这是肿么了,怎么感觉俩眼睛直勾勾的呢。” “少爷。”福三的眼神变了,双目之中,似乎流露出些许的智慧:“小的当时被李森那狗贼劫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楚擎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你不记得啦?” 福三狐疑的看着楚擎,双目之中的智慧光芒越来越浓。 “少爷,刚刚,是不是您给小的打晕了?” “啊?”楚擎挥着手说道:“你好像那白素贞喝了雄黄酒,说什么胡话呢,少爷爱死你了,怎么会拿鹅卵石砸你呢。” “哦~~~”福三低下了头,好像是在思考人生哲理。 楚擎越看福三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小子醒来之后有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不一样,一时也说不上来。 马车颠簸着回到了城内,楚擎也不知道是失血多了还是被颠的,总想吐。 深怕福三又提起刚才的事,楚擎岔开话题骂道:“连个避震器都没有,过个石头都能飞起来。” 福三双目中又流露出了智慧的光芒了:“少爷,避震器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能减轻震动,好像是用橡胶做的吧。” “橡胶是何物?” “充气娃娃原材料吧。” 这就是正经穿越者和屌丝的区别,如果是正经穿越者,提起橡胶,就会想到轮胎、运输业、工业制品等等,然后发散思维引申到工农业改革乃至军工业的提升。 但是像楚擎这种屌丝,提起橡胶后,也就只能想到个娃娃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衙署外,楚擎和福三被搀扶进了衙署。 早有郎中等候多时,分别为二人查看了伤势,最后得出了结论,伤口处理的很好,不用二次改刀,多喝热水就行。 楚擎给福三“哄”睡着了,这才来到地牢。 李家人,终于整整齐齐的团圆了,老一辈的李刻、当代家主李文礼、李家三子,五个人都被关入千骑营地牢中。 江月生很奸诈,故意让五个人待在一个牢房里,然后在隔壁牢房里趴墙根偷听。 要是一人一个牢房,这群人也没法沟通。 楚擎来的时候,半残李林正在哭嚎:“三弟,三弟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鼻梁骨都塌了的李森也是刚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浑身鞭痕身上没一块好皮的李木。 “大哥。” 李木气若游丝:“三弟。” 李文礼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李刻都瘦的没人一样了,卷缩在角落里,老泪纵横。 楚擎站在牢房外,不断点着头。 父慈子孝,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团圆,多好,感人泪下。 李林抓着李森的手:“三弟,三弟你怎地也被抓来了。” “二哥,我…我意欲行刺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奈何…奈何…” 李森也哭了,哭的很是伤心:“奈何…认错人了。” 李林一脸懵逼:“认错人了?” “我带着五名亲随以及六名吴王卫,得了张云飞鸽传书,前往城北郊外伏击,谁知…谁知那楚擎何其奸诈,竟让他那护卫冒他,三弟我…我杀错人了。” 牢房拐角处的楚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一,不是我护院冒充我的身份,是你眼瞎。” 楚擎乐呵呵的走到了牢房外:“二,我护卫都说了,他是护卫,我才是楚擎,你不信,怪谁。” “狗贼!”李森霍然而起,抓住了铁栅栏:“我李森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擎抄起一旁的水火棍,透过铁栅栏,重重的砸在了躲闪不及的李森额头上。 “李刻、李文礼、李木、李林、李森,本少爷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尤其是你,李森,伤了福三,便是死,我也让你死的不消停!” 楚擎怒视牢房内的李家人:“舔个批脸管我叫狗贼,一副受害人的模样在这跟我逼逼赖赖,老子害死过百姓了,还是贪污了官银了,你们要点脸吗,落到我手里…” 李文礼哈哈大笑:“莫要嚣张,你以为我李家人,怕死吗?” “不怕死是吧。”楚擎冷笑不已:“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敢!”李文礼面无惧色:“本官是吏部左侍郎,即便深陷牢狱,那也要三司会审,你还敢动老夫一根手指不成。” “一根手指,本少爷剁了你一条胳膊又能怎么样。” 江月生从隔壁牢房中走了出来,对楚擎微微摇了摇头:“楚大人,李刻与李文礼,是要三司会审,日后交于大理寺,若是用刑,怕是难免遭人非议。” 顿了顿,江月生看向了李家三子,意思就是说老的你不能整,但是三个小的你可以往死里整。 “谁说用刑了,去,干炒三斤黄豆,弄一桶凉水,就可着李文礼灌,让他再跟我装!” 气呼呼的叫了一声后,楚擎走了出去,留下了一脑袋问号的江月生。 半个时辰后,牢房内已经没办法进人了,隐隐约约听到了李森的哭喊声。 “爹,您别拉了,孩儿怕…” 李刻气若游丝:“林儿快,快给这混账东西堵上,熏死老夫啦…” “爹,我…我也不想啊…” 第334章 千头万绪 千骑营地牢都没办法进人了,江月生亲自动手,用厚布遮掩住鼻子,眯着眼睛带着人,端着黄豆和凉水,掰开李家人的嘴巴就往里灌。 陈言刚刚没回衙署,入宫汇报工作去了,回到衙署的时候,往地牢门口一站,眼睛都张不开了。 一群往里送凉水和黄豆的千骑营探马满面佩服之色,这花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对楚擎很佩服,现在李家人已经开始求饶了,强烈要求换个牢房,或者直接弄死他们算了,宁死也不愿意再遭这个罪,就那么大个牢房,全家老小对着窜,谁受得了。 楚擎一直守着福三,三哥虽然睡下了,却有些发烧,楚擎实在熬不住了,弄了几张薄摊,躺在了地上守着。 陈言轻轻的推开房门,见到楚擎和福三都熟睡了,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江月生跟在身后,二人来到了月亮门旁。 “陛下如何说的?” “四哥很是担忧楚擎。”陈言轻笑一声:“还说楚擎这小子身娇肉嫩,应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江月生没好意思吭声。 他觉得能想出黄豆兑凉水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话锋一转,陈言继续道:“吴王行事愈发张狂,竟敢行刺千骑营副统领,四哥龙颜震怒,命千骑营尽快将蛰伏在京中的吴王党羽连根拔起。” 已经习惯了天子没事就龙颜震怒的江月生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动吴王?” “顾虑重重。” 陈言面带几分无奈之色,走到了石桌旁坐下,轻声道:“涠江以南,官场之上,拥护吴王者不知凡几,便是民间,不少百姓也只知吴王不知天子,倘若发兵涠江,国朝必受动荡。” “暗中行事如何?” “不妥,李家出事,吴王必会心生戒备,护卫重重,根据涠江以南的探子所言,吴王平日不居于王府,多是露面于军营之中,哪怕是入城收买人心,亦是数百王府护卫随行。” 陈言给江月生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倘若只是刺杀吴王,虽非易事,却不无可能,谋划得当,亦可全身而退,可真要是这么做了,四哥必会大失人心。” 江月生呷了口茶,微微叹了口气:“吴王当真是好计谋,害天下人,富封地之民,经营涠江以南,如铁板一块,若不尽早斩草除根,迟早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是啊,四哥终究是心软,年前,就不应放昌承恪离京。” 提及到天子,江月生也不好随意评论,那是陈言的四哥,也不是他四哥。 “吴王之事,暂且不谈,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解决的。” 陈言放下茶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刚刚入宫,四哥又交代了一番,关于查税之事,户部卫大人,倒是提出了章程,可多是老生常谈之语,无外乎对照账目,派遣户部关于下到各州进行对比,或到了税季增派人手多番核查点验,并用重刑惩治以儆效尤。” 江月生苦笑连连:“怕是效果微乎其微,各州府地方官员,官官相护,贪墨银两何止万贯,查验了数额,反倒是会令那些豪族狗急跳墙。” “是啊,四哥也是多有担忧,正因如此,顾虑重重,担忧重重,想要一改税事弊端,任重道远。” “对了,前几日,楚大人倒是提及过此事。”江月生面色带着几分困惑之色:“只是末将亦不懂楚大人是何意。” 陈言来了兴趣:“事关税事?” “应是如此,楚大人去京中商铺索要米粮时,总会说什么若不给,便查商贾税银,还说有一百种法子将这些商贾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百种法子?” 陈言面露思索之色:“商贾上缴税银,虽说只占官税税银三成不到,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这么一说,我便回想了起来,在楚府初见他时,他也是无心之语提及此事,似是有什么法子可根除弊病。” 越说,陈言双眼越亮:“四哥本就有意重用楚兄弟,却也未指派过具体差事,加之户部教习的身份,倘若真有良方妙计,由他主持此事亦无不可。” 江月生面带几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是觉得楚擎没能力,而是觉得这小子做事的风格让人难以理解,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大家的脑回路不同频,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 江月生喜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操办得当,谋划有度,而楚擎正好相反,想一出是一出,是一出干一出,干一出看一出,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陈言刚刚在宫中和黄老四谈了许久,也没谈出个所以然,估计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会待楚兄弟醒来时,与他商议一番再看吧。” “也好。” 陈言这段时间也是疲惫不堪,见到还有些时候才天亮,打了个哈欠,随意找了个班房去休息了。 黄老四说“查税”,其实是一个极为庞大并且略显空泛的概念。 查税涉及到了很多问题,官员贪墨官银,豪族虚报丁口,世家瞒报田产等等,滑溜的和个黄鳝似的,所有漏洞,都钻了个遍。 最普遍的情况就是偷税,也叫“匿税”,不止是官员,很多百姓也这么干,因为许多强制性的条令,针对的是“户”,而不是“人”,就是要求一个家庭从事什么劳役,不是按照人头算的。 这也就导致,很多穷苦的百姓的子女即便是长大了,或者是成婚了,也不分家,依旧和父母“在一起”,算是一户。 通俗点来讲,就是老姑生了八个孩子,分家的话,就是八户,八个孩子都得服劳役,但是不分家的话,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去,就去一人。 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问题,明明成婚了,有了孩子,却没有“户籍”,只能将孩子送到大户人家当奴仆,这些奴仆呢,别说户籍,连奴籍都没有,和“隐户”的意思差不多,既然是隐户,大户人家就不用上交“税钱”了。 类似这样的情况和现象,太多太多了,不止是牵扯到官员和世家门阀,百姓也“出了一份力”,所以才导致越来越多的问题堆积,单单是查税二字,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中都找不出一个线头。 就说这天子脚下的京中商贾,瞒报人口、少报产值和交易额、伪造契约、逃避专卖等等,花样繁多手段层次不穷,而户部呢,不是说全是酒囊饭袋,是真的有心无力,好多商贾背后都是官员,加之人手也不够,老卫胸脯拍得响,不是不能干,能干,还能大干一场,但是肯定会遭受各方势力的阻挠甚至是打击,还是个持久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陈言了解黄老四,老四就是个急脾气,恨不得眨眼间便解决所有问题。 刚刚在皇宫之中,老四就表现出了一种天子身上不应出现的情绪,挫败感。 在军中,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不是在军中,是在龙椅之上,朝堂之中,黄老四总是无法得心应手,真正死心塌地跟着他混的,大多都是曾经的军伍亲随,属性点基本上都点砍人上了,治国这种事,完全是一片空白。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老四才渴望人才,渴望给他打开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门的人才。 第335章 敲一笔 楚擎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 福三还在睡,楚擎见到三哥面色没有昨夜那么煞白反倒是红润了几分后,这才松了口气。 用手摸了摸福三的额头,楚擎也不知道是不是退烧了,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班房。 班房外,陈言正坐台阶上打着哈欠。 转过头,陈言露出了很谄媚的笑容。 “贤弟醒啦。” 楚擎皱着眉头:“你要借钱?” 陈言:“…”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楚擎转身将门关上,单腿蹦蹦哒哒的跳下了台阶。 陈言殷勤的走上前去搀扶住了楚擎:“贤弟伤势可是好转了一些。” “你说呢,四个时辰前受的伤,现在你觉得好转了没。” 楚擎架着陈言坐在了石桌旁,翻了个白眼:“有事就说,别拐弯抹角的,只要不是借钱,其他的都好谈。” “查税。” 陈言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陛下要查税,要户部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昨日在朝堂之上,陛下便是如此说的,昨夜入宫,陛下又说,大病需用猛药,可这猛药如何调配,愚兄却不得其法,不知贤弟可有良策。” 楚擎感慨万千。 真让陶若琳说中了,查李家,千骑营为主,户部为辅,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都和自己有关系,而且,似乎自己都有话语权,甚至是决定权。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之前查个李家,要了自己半条命,也差点要了福三一条命。 查天下各道税事,那可就不是与一个李家为敌了。 “按理来说,我是应该拒绝参与这种事的,最早的时候,我寻思让陶少章当炮灰,我当幕后煮屎人,搅浑这滩浑水,所以那时才答应你,答应卫大人查税,可现在我浮出水面了,以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浮出水面了,我就更应该拒绝掺和到这种事…” 顿了顿,楚擎苦笑道:“但是,昨天呢,昨天我答应…是昨天我想通了一件事。” “何事。” “做事,做一些事,说不定…”楚擎想起了陶若琳和自己击掌为盟的情景,哈哈一笑:“说不定就能流芳百世了。” 陈言双目灼灼:“就知贤弟有法子。” 楚擎贼兮兮的问道:“我出谋划策,行,身先士卒都行,但是有件事得问清楚。” “贤弟说便是。” “天子罩着我不?” “罩为何意?” “就是我要是闯祸了,天子能保我不。” “哎呀,愚兄还当是何事。” “嗯,那就是肯定罩着我呗?” 陈言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心便是。” “少跟我来这套啊,就问你,天子能不能罩着我。” “诶呦,贤弟多心了,为天子办差,无需这么多顾虑。” 楚擎满面狐疑:“你这嘴脸,怎么越看越不踏实呢,别扯淡,直接回答我,天子会不会罩着我。” 陈言不乐意了:“你信不过愚兄?” “少废话,要么一个字,行,天子罩着我,要么两个字,不行,天子不会照着我,别说其他废话。” “额…” “额个屁,一个字还是两个字,不准说第三个字。” 陈言:“不造。” 楚擎:“…” 楚擎都被气乐了:“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东北副统领?” 陈言苦笑不已:“非是愚兄不敢轻易应允,而是你行事历来天马行空,只说闯祸,可这祸事是大是小,因何人何事而闯,愚兄一概不知,哪里敢应允与你,更不敢代天子应承许诺。” “那就撒由那拉,你们自己玩蛋去吧,我回楚府了。” “慢着慢着,你先说说嘛,你先说,说来听听。” 楚擎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突然嗅了嗅鼻子:“这什么味啊,这么刺鼻?” “地牢那边传来的。” “哦。”楚擎乐了:“给地牢门还有通风口堵上啊,味道都传出来了。” “堵上了堵上了。”陈言一脸坏笑:“非但堵上了,还在地牢牢房外面点燃了几排火把,那个味道,诶呦,进去都掉眼泪。” “怪不得一股子微波炉加热榴梿的味道,你可真坏。” “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接着谈正事,楚擎开口道:“查税,是因为国库穷,没钱,对吧。” “不错。”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钱,就查税这事,人力、物力、财力,光靠户部,玩不转的,咱得一步一步来,别想着一步到位直接推倒,先从身边来,也就是眼巴前的。” 陈言若有所思:“京城下县的那些田产和隐户?” “隐什么户隐户,商贾。” “商贾?”陈言不明所以:“可京中商贾即便是瞒报税额又能瞒报多少,哪怕是国朝各道的商贾,不过才占三成罢了。” “我去!”楚擎哭笑不得:“三成,你听哪个傻缺说的,就三成?” “户部尚书卫大人。” 楚擎:“…” “不是吗?” “我卫世伯他…”楚擎略显尴尬:“卫世伯肯定是被蒙骗了,,商贾占三成,开玩笑呢,老百姓身上才能榨出来几斤油水,大头都在商贾身上呢。” 楚擎越说越来劲,压低了声音,满脸坏笑:“我跟你讲,就这事,找户部没用,咱得找京兆府,找亲爱的马睿,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怎么说,咱怎么来,绝对能敲出来一笔。” “敲?” “不,是为民除害,弘扬藿香正气。” 陈言面带狐疑:“会得罪多少朝臣?” “不是,你怎么回事,怕得罪人当什么千骑营副统领,你以前也这么怕事?” “不是啊。” “那你现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陈言理所应当的说道:“之前不是没人知道我是千骑营副统领吗。” “现在也没人知道啊,都以为我才是千骑营副统领。” “也对。”陈言露出了笑容:“那咱就好好敲他们一笔。” “对喽,犊子可教也。”楚擎站起身,蹦蹦哒哒的走向月亮门:“肘,跟哥去找亲爱的马睿去。” 刚到月亮门,差点和刚跑进衙署的昌贤撞个满怀。 不等楚擎开口,昌贤连忙上下打量一番,都快急哭了。 “楚师,楚师您身子怎样了,今早学生才得知您遇了刺客,这便匆匆跑来,楚师你…” 楚擎一甩拢辫,摆了个造型:“来了十二个,我和福三以及碧华干死了十一个,牛b不.” 陈言都不好意思揭穿他。 人家福三和碧华俩人,不加你楚擎,也干死了十一个,哦对,加你的话,干倒十二个,毕竟你给人家福三砸晕了。 第336章 告示 昌贤出宫,本就是因为被黄老四授意查账,李家虽然倒了,可税事没查清楚,他还得在楚擎身后当跟屁虫。 一行人去了京兆府,楚擎寻到了马睿,密谈了快一个时辰。 就说这府尹马睿大人,现在这官做的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自从上次削了一顿李林后,也没人管他叫糊涂马了,而是叫疯狗马。 随着李家党羽该下大狱下大狱,该请辞请辞,天子下了旨,为了嘉奖马睿很是头铁敢于跟着楚擎一条道走到黑,诰封于马睿的正妻马牛氏为三品淑人。 不过有点小尴尬的是,牛马氏没现身接圣旨,主要是她领着马睿一家老小跑路了,马睿要死磕李林的时候,家眷连夜出城,圣旨到马府的时候,牛马氏都快干到东海老家了,距离出国就差出门右转打条船了。 马睿也是个狠角色,以前谁都不敢得罪,现在是谁都想得罪得罪,估计是寻思反正老婆孩子都跑路了,磕呗,谁要是敢在京城这地界欺民害民,尤其是那些纨绔子弟,他都能拎着水火棍直接将纨绔子弟打的跪地叫爹。 楚擎和马睿谈了好多,二人一拍即合。 楚擎带着人离开京兆府不到一个时辰,大量的差役开始走大街穿小巷,怀里卷着一摞摞告示,张贴在各门各坊。 不是给读书人看的,而是给老百姓看的,一张纸,二百余字,都是干货,通篇大白话。 大致意思就是老百姓可以举报了,城内商贾,凡以次充好、五谷不熟、缺少斤两等,皆可报于京兆府,查实后所罚钱粮,半数赏于举报者,并为其隐匿姓名。 反正就是老百姓可以监督商贾,不是小商小贩,而是商铺、店面等,反正你瞅着不对劲就可以去京兆府举报投诉,京兆府一旦查实后就罚款,罚了之后咱一人一半。 京兆府的差役张贴出告示后,百姓不以为然,就看个乐呵。 其实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这样的规矩,官府鼓励老百姓举报投诉,给予一定奖励等。 可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卵用,一开始老百姓还挺踊跃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重在参与嘛,可到了后期,老百姓发现不但参与会被报复,吃瓜都容易挨一顿社会毒打。 到了后期,百姓就是看一乐呵,围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懂,谁要是识字,读出来,百姓一听,咦,哦,啊,诶呦,这样啊,明白了,然后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好多政令啊,告示之类的,完全属于是朝廷的自嗨,礼部最擅长干这种事,说一大堆,字写的倒是挺好看,也特别工整,先扯尧舜,再谈禹汤,什么一君二臣、三从四德、五脊六兽、七上八下、九浅十深,百姓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完全看不懂,更听不懂。 就和前段时间礼部在城外贴的告示一样,说了一大堆,东汉有一人,名黄香,少善文,民有赞,天下无双江夏黄香,幼,其母逝,父眠,香持蒲扇,面枕,又任魏郡太守,慷慨解囊,如何如何的。 入城的百姓看的一脑袋问号,什么玩意就天下无双了? 百姓看不懂,读书人却感动的一塌糊涂,原来这个告示就是说有个叫黄香的人,贼孝顺,母亲过世后,他就先钻父亲的被窝里,躺一会才回自己的被窝里睡觉,夏天还拿蒲扇给老爹吹风赶蚊子,长大后当官,掏自己腰包赈灾,百姓就没有不感动的。 事是这么个事,的确是值得后人口口相传夸赞效仿。 问题是百姓看不懂啊,根本看不懂礼部张贴这个告示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礼部张贴这个告示想表达什么? 其实礼部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大家排队入城的时候,不要拥挤,慢慢走,就和黄香似的,尊老爱幼。 可实际上这就很扯,首先百姓根本不认字,就算有人翻译了,百姓同样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算就算就算明白什么意思了,反而是更迷糊了,你直接在纸上写上六个大字好不好----排好队,慢慢走! 又是老太太钻被窝,又是天下无双的,给好多百姓看的还挺兴奋,结果礼部的意思就是排好队,慢慢走。 这就是朝廷政令,明明关乎百姓,但是百姓完全不懂的政令。 因此也导致了百姓对所谓政令,所谓告示,根本不关心,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大头贴,比如哪哪哪出个命案了,朝廷通缉了谁谁谁,京兆府画师就画了个q萌的半身像,和要征婚似的。 即便今日京兆府张贴的告示都是大白话,依旧无法在百姓平静的心湖中泛起任何波澜,与其关注京兆府的告示,不如多研究研究家里的老母鸡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下出来双黄蛋。 这种情况,本来就是楚擎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办法,朝廷,或者说是京兆府,没什么公信力。 此时的楚擎,正在陶府门前。 阔别将近三个月,楚擎感慨万千。 老头还是那个老头,门房秦大爷,直勾勾的瞅着楚擎。 楚擎身后站着童归等一群宫中禁卫,旁边还有几个千骑营的狗腿子,穿着麒麟袍的二皇子昌贤伴在身边。 楚擎很感慨,秦安比他还感慨。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足足半晌,楚擎讪笑一声:“秦大爷,身体怎么样。” 秦安顿时如同喝了二斤老酒似的,连忙迎了上来:“楚公子,楚公子大驾光临,陶府蓬荜生辉。” 楚擎哭笑不得:“咱俩这关系,您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遥想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陶府的时候,就暗暗发过誓,当他再来陶府的时候,一定也要让门子说因他而蓬荜生辉。 结果第二次来的时候,没生辉,倒是碰壁了。 秦安乐的见牙不见眼。 陶府毕竟是太子少师府,老爷太子少师,少爷是大理寺少卿,到了这种级别的,府中都会特别留意京中的传闻,尤其是“人事变动”方面,谁谁谁倒了,谁谁谁站起来了,谁谁谁从哪跌倒了又从哪爬起来了,谁谁谁从哪跌倒了又彻底死原地了等等。 要说京中最近风头正劲的,那绝对是楚擎,真实身份为工部左侍郎之子,名义上是户部教习,隐藏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统管昌朝探马,爬墙眼行业的无冕之王。 秦安在陶府虽然不是管家管事,但是管家管事都听他的,秦大爷岂能不知道最近关于楚擎的传闻。 所以一看到楚擎,秦安就有点麻爪。 楚擎一共来过三次,都不怎么愉快。 第一次,差点没被轰走。 第二次,那是真被轰走了。 第三次倒是没被轰走,不过是上门道歉的,被陶瑸恶心的够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按揭,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低声下气的落魄侍郎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一看楚擎身后站着三十多号人,所以秦安就很害怕,害怕楚擎是过来抄家的。 结果楚擎这么一开口,一声秦大爷身体最近怎么样,老秦都有种立马和楚擎拜把子当闺蜜的冲动了。 第337章 貌似翁婿 陶府有陶府的倔强,秦大爷乐的不行,觉得倍儿涨面儿,可一进去通报,没开中门,还是开的侧门。 别人或许会惯楚擎的毛病,就算不惯他,也会惯二皇子,可惜,陶瑸在府中,名义上,他是俩皇子的老师,别说二皇子了,就是太子来了他也不可能开中门。 侧门就侧门吧,楚擎也不在乎这个,能开门就不错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喝锯末子呢。 只有楚擎和昌贤入府了,估计陈言也是知道陶瑸这老头子情商不咋地,懒得进去看着老东西装b受气。 入了府,楚擎终于享受一把进入正堂的待遇了。 要么说人生真的很奇妙。 楚擎第一次来的时候,坐在外面,喝着锯末子。 而李林入陶府后,坐在正堂,喝着贡茶。 再看现在,楚擎坐在正堂,至于李林…这小子正在千骑营地牢里和他爹比赛谁窜的远呢。 陶少章还没下差,在大理寺中打苦工,陶瑸倒是在府中。 入了正堂,身穿儒袍的陶瑸来了。 一跨过门槛,陶瑸面如常色,对着昌贤施了一礼。 “老夫见过琅琊王。” “陶师勿要多礼。” 昌贤连忙站起身,将陶瑸扶了起来。 楚擎也站起了身,抬手施礼,叫了声陶大人。 陶瑸坐在主位上,微微扫了眼楚擎。 老夫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果然,狗腿子们的首领! 楚擎要知道陶瑸心里此时此刻想着什么,肯定要开骂了。 陶瑸见到楚擎坐在上首,而非是昌贤,看向前者:“不知陈统领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虽然脸上看不出个喜怒,可这话说的挺疏远的。 楚擎哑然失笑:“陶师,咱上次见面的时候,不还切磋文采吗,就在您的卧房之中,这怎么今天再见面这么生疏呢。” 陶瑸都被气笑了。 不说上次你为什么来陶府,就说那时候鬼知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老夫可是京中文人之首,和爬墙眼首领走的近了,那肯定要招骂的。 “楚副统领言笑了,老夫与你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何来的生疏或是熟络。” 嘴上这么说,陶瑸心里也挺别扭的。 要说讨厌楚擎吧,说不上。 之前几次接触,他恨不得给这小子两个大逼兜子教教他怎么做人,不说别的,光是在宫中那次,他差点没脑血栓栓死在养仪堂中。 可之后楚擎也上门赔礼道歉了,态度还挺诚恳的。 那时候陶瑸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之后便是楚擎开始持续上京中头条,陶瑸想不注意都难。 麒麟石、削李林、查封京中商贾、救济灾民等等,了解到一系列事情后,陶瑸的感觉就很奇怪。 原本,他以为楚擎的诗词歌赋都是剽的,可这小子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那就可能不是剽的了,能成为天子亲军实质意义上的首领,岂会是欺世盗名之辈。 既然不是欺世盗名,还是千骑营副统领,耐着性子过来登门道歉,这就让陶瑸对楚擎高看一眼了,至少是尊老爱幼的嘛,也勉强算是大度,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都被抓京兆府大牢里了都不表明身份。 就这事,陶若琳觉得楚擎这小子是好勇斗狠,差点给京兆府地牢点了。 可现在这么一想,人家可是千骑营副统领,被你们京兆府抓了,别说点地牢,没给你京兆府点了就不错了。 扫了眼如坐针毡的楚擎,陶瑸抚须一笑,颇为得意。 千骑营副统领如何,见到老夫,不照样还得是老老实实的吗。 原本吧,他还以为楚擎来了之后会指着他的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东西,没想到吧,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哈哈哈,你个龟孙儿。 其实之所以楚擎楚擎没有指着他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东西,没想到吧,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哈哈哈,你个龟孙儿,其主要原因,是因为陶瑸他闺女长的漂亮,但凡他闺女长的和碧华似的,楚擎一定会指着他比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 回想起来和楚擎有限的几次接触,陶瑸突然想到一件事。 楚擎第一次来陶府,好像…是求亲? 不由得,老陶开始上下打量楚擎,浮想联翩。 长相嘛,倒是挺周正,这么一瞅,似乎比好大儿陶少章长的俊俏些,也不是俊俏,主要是那副欠揍的气质,不,不不不,如果是工部左侍郎之子,那气质叫欠揍,可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这气质,就叫目空一切了。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楚擎走路,那横的和螃蟹似的,再瞅瞅自己的儿子陶少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去了两次萧县回来后,走路都是贴墙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千骑营副统领。 再说这品性,似乎也比窝里窝囊的陶少章好一些,不是好大儿品性不好,而是太过刚正,过刚易折,天天和个疯狗似的逮人就咬,迟早会闯出祸事,再看楚擎,自从将脑袋伸出壳…不不不,工部左侍郎世子,那才叫伸出壳,千骑营副统领叫浮出水面,自从楚擎浮出水面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救济流民,又同时给李家搞倒了,这手段,远非常人可比,反正比陶少章强多了。 还有圣宠,如今新君登基,年富力强,不知多少人想要在天子眼前留下个好印象日后平步青云,自己的好大儿陶少章…一天天der呵的,估计在天子眼里,这小子就是个饭桶,整天得罪人,再看楚擎,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说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陶瑸越瞅楚擎越顺眼,越觉得顺眼,越感觉陶少章是个窝囊废… 往深了一下想,陶瑸有点激动了。 就陶少章那性子,估计等自己百年之后,不到一个月,陶府又得吃席,没了自己的庇佑,在汹涌万分的朝堂上,放个屁的功夫就得被人弄死。 可要有个千骑营副统领妹夫,不止是陶少章这大理寺少卿,就是陶家三代都旱涝保收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陶仲媛一直想嫁入皇家,可天子根本没那意思,普通人又瞧不上眼,如果是嫁给手段百出的千骑营副统领,那肯定是降的住的。 至于名声,自己这个京中文人之首的太子少师,女婿却是千骑营副统领,肯定会遭人非议! 转念一想,陶瑸激动了。 非议,非议个屁啊,谁敢非议老夫,老夫的乘龙快婿大手一挥,二三百个千骑营探马去你府里爬墙眼,就问你怕不怕,谁他娘的敢非议老夫! 想得越多,陶瑸突然发觉,楚擎和自己的二闺女陶仲媛,绝配啊! 楚擎被陶瑸看的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您瞅个鸡…不是,陶师,您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陶瑸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时没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老夫问你,你可是真心想要迎娶老夫的宝贝女儿。” 楚擎傻眼了。 我靠,老陶这么生猛呢吗,这也太开门见山了吧。 陶瑸老脸通红,这才反应过来太过冒失,连忙喝了口茶掩饰尴尬:“玩笑话,玩笑话,随意问问罢了。” 楚擎算是服了。 这叫玩笑话,哪有当爹的这么开玩笑,见谁都问要不要娶自己闺女,咋的,陶若琳还成尾单断码要甩货了啊? 见到楚擎不接茬,陶瑸反而是觉得挺没面子的。 老夫是说错话了,太过冒失,可既然说出口了,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给出个态度露点口风也行啊。 一咬牙,陶瑸也是豁出去了,连称呼都变了。 “楚公子既然是千骑营副统领,那想来是知晓京中传闻的,不知对老夫的宝贝女儿,可有了解。”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 了解,那是相当了解了啊,就在昨夜,夜深人静,你闺女汗如雨下,双腿都打颤了,和我发生了一次长达半个多时辰的亲密接触,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陶女士一直对我报以鄙夷的眼神。 “诗画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资绝色,求亲者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陶瑸看向楚擎,双目灼灼:“不知楚公子,可有耳闻,若是娶到家中,必是宜家宜室,楚公子以为呢?” 楚擎一脸懵逼。 第338章 商议商议 楚擎感觉很怪,因为陶瑸看他的眼神很怪。 陶瑸也感觉自己很怪,因为拿楚擎一相比,突然觉得陶少章有点不香了。 还是那句话,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老陶心里和明镜似的。 救济灾民和在宫中教授算学就不说了,毕竟陶少章没那机会。 可有两件事,是二人同时经历以及一起遭遇的。 去北市查案,一起去的吧,结果呢,瞅瞅人家楚擎,敢做敢当,大大方方的跑大牢里待着去了,那叫什么,那叫临危不惧,那叫有担当,想到这茬,陶瑸才想起来,也难怪孙安会去捞人,天子亲军统领,能不捞吗。 再瞅瞅陶少章,敢惹事你倒是能平事啊,被李家人陷害了,给楚擎扔大牢里去了,你屁颠屁颠跑回来哭唧唧的让老子去捞人,你惹事的时候寻思什么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李家。 同样是得罪李家,陶瑸都不愿意去想了。 这给你贱的,就你能,就你厉害,天天在朝堂上弹劾人家李家,和有点大病似的,一问你,就说什么大不了一死,一问你,就大不了一死,就这一句话,咋的,弹劾李家,就是为了死李家人面前呗,那你直接大半夜吊死在李文礼床前吓死他得了呗。 再瞅瞅人家楚擎,既不弹劾也不叫嚷,面都不露,结果呢,现在人家李家人整整齐齐的在千骑营衙署蹲着呢。 “楚公子…”陶瑸有点来劲了:“一直未曾婚娶吧。” 楚擎坐直了身体。 他就是再反应慢都看出来了,这老头,似乎带点那个意思。 “回伯父的话,晚辈是未曾婚娶。” 一听“伯父”俩字,陶瑸抚须大笑,和获得幸福小区广场舞第一名似的。 “好,好啊,改日,老夫也要去楚府拜访一二,你父楚文盛,老夫也是慕名许久。” 楚擎也来劲了:“伯父您太谦虚了,家父经常提及伯父,大昌朝文人圈子里,那叫一个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可要问谁是这文人之首,谁是这京中文人心中最敬仰的人物,您猜怎么着。” 陶瑸和吃了蜜似的:“怎么着?” 楚擎呵呵一笑,看向昌贤:“殿下觉着呢。” 昌贤郑重其事的说道:“陶师必是这京中最大的王八。” 楚擎:“…” 陶瑸哈哈大笑,然后…笑声一收,才反应过来这话听的有点不对劲儿呢,笑早了。 其实人家昌贤也没别的意思,古代人说王八并不是骂人的话,也和老婆总和别人奔现没关系,就是长寿的意思,所以很多时候楚擎总骂谁谁谁是王八蛋,大家不是很理解。 楚擎连忙打圆场:“总之,陶师这德高望重的嘴脸,京中谁人不知,读书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一个太子少师,名士大儒那么多,一提起陶少,谁不竖起中指夸赞一声我辈楷模。” 陶瑸连连摆手:“虚名,虚名罢了。” 很多事,点到即止,就男婚女嫁这种事,得双方长辈去谈,有陶瑸一句话就行,再往深了谈,多少有点尴尬,再说他来了也是有正事的。 楚擎凑上前去,给陶瑸添了些茶水:“陶师,今日晚辈前来拜访,原本是想找少章兄的,不过和您说也一样,您毕竟是陶家的掌舵人,俗话说的好,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您就是舵手,饱经风吹雨打,带领大船一往无前,你就是太阳,太阳…额…欠日的太阳,总之,陶家肯定是您说了算的,我直接和您商量吧。” 陶瑸大手一挥:“贤侄说便是,陶家,自然是老夫做主。” “商贾,商贾的事。”楚擎坐回了凳子上,收起了嬉皮笑脸:“陛下要查税,彻查,将此事交给了千骑营与户部,晚辈以为,第一步应该从京中商贾开始,所以晚辈才想和少章兄商议一番。” 陶瑸闻言,面色一正,表情有些莫名。 其实楚擎也是身在局中,下意识忽略了一些问题。 每日上朝,看似天子在处理很多事,处理很多臣子奏上来的事,也处理奏折,仿佛每个臣子都是黄老四的小帮手一样。 实则不然,这些“小帮手”做的都是日常工作,也就是分内之事。 换一句话说,就是大家都给天子干活,可天子,从来不会轻易的特意交代谁去做什么。 说的再通俗点,一个礼部郎中,天天安民,安了十多年的民,天子都未必知道这小子叫什么。 可天子特意找了个人,让这个人去安民,就安一次民,只要差事做的好,那么天子一定会记住这个人。 再试想一想,有一天,礼部侍郎有了空缺,一个天子记住的只安过一次民的人,和一个安了十年民天子却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二人谁有机会平步青云? 答案不言而喻,都在工作,但是有的人,做的工作是分内之事,有的人,做的工作是领导特意交代的事。 户部就属于是前者,分内之事,楚擎,则是属于后者,天子特意交代的事。 而现在,楚擎跑到陶府,要找陶少章,则代表了很多含义。 这是楚擎,要带着陶少章立功! 楚擎肯定是没这么想,因为就没考虑过这些事,可陶瑸却是这么想的。 老陶激动了。 小楚,仗义啊! 听听人家这话说的,找少章兄商议一下,多客气,多谦虚。 自家儿子什么个鸟样,陶瑸能不知道吗,婉转点说,自己儿子那就是个傻x啊,骑着马,就带个书童,跑人家李木地盘萧县去调查人家,还是接连两次,能活着回来,陶瑸都觉得是老天爷可怜自己的智障儿子了。 楚擎特意跑来了,还说商议,商议什么,也太看得起自己的傻儿子了。 陶少章猛然起身,将正堂房门关上了,凝望着楚擎,缓缓开了口。 “贤侄,但说无妨,天子亲自交代下来的事,犬子必然鞠躬尽瘁。” 要么说老陶这太子少师也不是白当的,特意强调了一下天子交代的事,他儿子才会鞠躬尽瘁,这也就是说,将来出成果了,得有陶少章一份功劳。 楚擎哪里懂这么多弯弯绕,正色道:“少章兄在士林中颇有影响力,晚辈是想,将商贾搞臭,臭不可闻,就是那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臭不可闻。” 老陶面露困惑:“商贾,本就无名声可言,老夫亦是不解,查税,与商贾何干?”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六章,没了,别等了,感谢大家支持。 第339章 牌面 和陶瑸这种文化人打交道,并不是楚擎所擅长的。 查税和商贾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要查商贾的税。 可查商贾的税,和要在士林中抨击他们有什么关联? 楚擎说不清楚,就是说清楚了,陶瑸也听不懂。 什么资本家啊、吸血啊、一万多一平的房子连隔壁放个屁都能听到之类的,即便说了,老陶也听不懂。 楚擎说不清楚,可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小跟班,饱读圣贤书的二皇子昌贤。 “陶师,自周,多以农建国,士、农、工、商,唯商不重德、不重义、不重礼,独重利,京中多士人,却也多商贾,可这商贾,却是士商,多是士商。” “士商?” “不错,士商,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 最近昌贤天天跟着楚擎混,满嘴顺口溜,差点又说歪了,连忙改口道:“南市北市,铺面不下千家,迈步而入,无所不包,无所不售,掌柜的笑脸相迎,可若是红了脸,那掌柜的保准叫出一串名字,皆是朝堂大臣,皆是世家豪门,看似是商贾,可皆是士人名下,可谓士商,这士商,遍布京中,民不敢惹,官不敢查,无法无天,单单说入夏之后流民聚于城南,粮商、料商、牙行,无法无天,敲骨吸髓丧心病狂,如此士商,国之大恶,民之大恶!” 昌贤一番话,掷地有声,小脸涨红,可陶瑸却不是那种愤青,一听“士商”俩字就恨不得捆着炸药包去炸商铺,而是捧起茶杯,若有所思。 “看来这士商,取的皆不义之财,可士商士商…” 陶瑸看向楚擎,微微一笑:“既是士人名下商铺,又要老夫如何与士林中人声讨他们的商贾?” 楚擎面露苦笑。 是啊,这不是让人家自己喷自己吗。 一时之间,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谁知昌贤眼底却掠过一丝狡黠之色,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再次开了口。 “陶师,您总是教导学生与皇兄,君子之于义,犹小人之于利也,唯其深喻,是以笃好,学生深记于心,正如程子所问,杨氏所曰,君子有舍生而取义者,以利言之,则人之所欲无甚于生,所恶无甚于死,孰有舍生而取义哉?” 陶瑸老脸通红,挺尴尬的。 人家昌贤直接把话说死了,老东西,你不对劲啊,你没事总入宫和我大哥逼逼赖赖,我们应该怎么做,做一个君子,别做小人,不能计较得失,懂得取舍,见到不平事就得一声吼,结果现在遇到事了,你要跟我唠现实,唠社会,那你之前叽哩哇啦一大堆,感情你自己都做不到啊,那你跟我们哥俩吹什么玩意呢? 昌贤站起身,冲着陶瑸郑重施礼,又给了一个破防暴击。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学生与皇兄,欲效仿陶师,无他,依道义行。” 哎,在要做君子,做陶师您这样的君子,就效仿您了。 陶瑸再也坐不住了,强颜欢笑道:“好,好哇,不枉老夫苦心为殿下与太子授学,那老夫,便与京中君子,与这士商小人,斗上一斗。” 昌贤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陶师大义。” 陶瑸讪笑着。 是大意了,没有闪。 楚擎完全就是鸭子听雷,昌贤说了一大堆,他听懂了,每个字都明白,但是吧,这些字连一起后,他就不懂了。 楚擎也站起身,施了一礼,学着昌贤的模样满面崇拜之色。 “陶师大意。” 让昌贤这么一坑,陶瑸嘴里暗暗发苦,也没心思尾单甩货推销闺女了,双方客气了几句,这才将楚擎和昌贤送出了正堂。 注意到楚擎一瘸一拐的,陶瑸满面关心之色:“贤侄这腿脚受了伤?” “嗨,小事,昨夜李家十二个刺客在城南伏击我。” “贼子狗胆,那些贼子何在?” 楚擎哈哈一笑:“我这不是站您面前呢吗。” 言下之意,我搁你面前站着,你说呢。 陶瑸哭笑不得。 你小子还挺幽默。 “那贤侄可要多加修养。”陶瑸顿了顿,紧张的问道:“会痊愈吧?” 老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要是落下病根以后一直都是一瘸一拐的话,那我闺女…的彩礼可得加钱! “不碍事的,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陶瑸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十二个刺客没干死这小子,能看出来,小楚这体格子不错啊,颇有老夫当年几分风范。 很多文臣都特别讨厌将领,军伍,一整就什么丘八,杀才,厮杀汉之类的骂着。 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瞧不起将领们没文化,主要是双方一吵架对方就动手,完了他们还打不过,所以文人讨厌的不是会武术的流氓,而是单纯的流氓,而且大家还比较崇尚文武双全,文在前,武在后,懂文最好,懂文懂武就更好了,你要是一点文化都没有,一天天光知道“武”武玄玄的,那就不行了。 一看楚擎还是个“文武双全”,陶瑸对前者的印象分几乎拉满了。 当然,老陶根本不知道,就城南刺客这事,楚擎表现的还不如他大闺女呢,全程充当猪队友,斗刺客的时候,陶若琳一滴汗都没流,结果给楚擎一路背回去,陶若琳累没了半条命。 出了月亮门,众人走向府外,就在此时,花园中走出了一个人影,红纱罗裙,亭亭玉立。 “爹。” 来者,正是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没等陶瑸开口,陶仲媛一眼看到了单腿蹦跶的楚擎,秀眉深深一皱:“是你这夸口小儿?!” 陶瑸老脸一红,斥责道:“媛儿莫要对楚公子无理。” 楚擎猛翻白眼。 对于这位陶家二小姐,他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你大姐牙尖嘴利,那是能救国救民,你这二小姐牙尖嘴利,纯粹是招人烦的,夸口小儿,你特么说谁小呢。 陶仲媛面带狐疑,又看到了昌贤,这才微蹲施礼:“仲媛见过琅琊王。” 昌贤面如常色,微微颔首。 “爹,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敢无理。”陶瑸眉头一挑,连忙说道:“琅琊王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楚公子今日拜访为父有要事相商,还不见礼。” “千骑营副统领?”陶仲媛满面错愕:“他?” “不错,见礼。” “您不是说他就是个整日只知飞鹰走马口无遮拦的京中纨绔吗,怎又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陶瑸的老脸又红了:“胡说八道,那是你大哥说的。” 楚擎:“…” 陶仲媛满面狐疑,不过见到老爹不断打眼色,还是极为敷衍的施了一礼:“见过楚副统领。” 陶瑸深怕二闺女再胡咧咧,赶紧讪笑一声,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带着楚擎和昌贤往外走。 楚擎侧目扫了一眼陶仲媛,撇了撇嘴。 同样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最主要的是,你还没你姐腿长。 陶瑸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府外,陈言等人恭候多时。 禁卫散开,千骑营探马护在楚擎两侧,昌贤亲自拉开了车门将楚擎搀扶上去。 陶瑸暗暗点头。 这牌面,这威风,不当我陶家闺女都可惜了。 直到楚擎一行人渐渐远去,陶若琳走了出来,满面不解之色。 “爹,他怎地又成了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来寻您做什么?” 陶瑸抚须一笑,满面得色:“还能是做什么,特意来府中拜会为父,楚公子对为父心中敬仰万分,这不,专程来府中看望为父,顺便谈一谈…” 陶瑸乐不下去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对啊,自己还是没搞明白,查税就查税,让老夫带着士林喷商贾干什么? 第340章 五日 坐在马车之中,昌贤提出了陶瑸心中的困惑。 “楚师,学生还是想不通,既是要查税,查商贾之税,为何要寻陶瑸在士林之中抨击商贾?” 楚擎并没有注意到,昌贤直呼陶瑸其名,而非是如刚刚在陶府那般称其为“陶师”。 就连昌贤自己都没注意到。 当面叫陶师,背地里叫人家大号,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可昌贤的潜意识中,“师”这个字,除了楚擎外,再无其他人可为他昌贤之师。 四书五经,昌贤看的多了。 先师圣言,他也听的多了。 每一个大儒,每一个名士,每一个夫子,每一个文臣,满口都是这些话,听的耳朵起茧。 可从来没有人,去真正的教导昌贤一个最朴实的道理,做人的道理。 大家都说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楚擎从来没有告诉过昌贤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是很直白的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做了应该做的事,可以踏踏实实的睡觉。 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又要如何去弥补。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楚擎无法为昌贤传道授业,后者身边也不缺乏传到授业之人。 可楚擎却可以为昌贤解惑,人生的困惑,作为二皇子的困惑,作为一个人的困惑。 如此,方可为师,为昌贤心中的“师者”。 至于陶瑸这种名士大儒,昌贤不是讨厌或是排斥,而是麻木了,同为“师”,却无法与楚擎相提并论,所以才会直呼其名,不是对陶瑸的不尊重,而是对楚擎的尊重。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开窍呢,当然有关系了,两军交战之前还得先对喷一次呢。”楚擎嘿嘿一笑:“咱干李家的时候,老邱,就是邱万山,你知道吧,看看人家邱万山是怎么做的,先从名声上进行降维打击,全方位的降维打击,不是他降维,而是他将李家拉到和他一个道德层次上进行打击,名声上的打击,懂了吧,咱干李家,是这么干的,干商贾,也得这么干。” 昌贤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懂了,狠狠的干商贾!” 这就是昌贤佩服楚擎的原因之一。 用别人的话来说,叫做剪除李家羽翼,拨乱反正,为公为民,除国贼,如何如何的。 楚擎就一个字----干! 昌贤觉得一个“干”字,包罗万象却又言简意赅,极为准确,什么拨乱反正这个那个的,大道至简,干就完事了。 楚擎想起陶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心情大好,乐呵呵的问道:“老二啊,刚才你看出来没,老陶头对为师很满意啊,都恨不得马上拜把子认个干爹将他闺女许配给我,是吧。” 昌贤沉思了一下,正在捋顺关系。 拜把子,应该是兄弟。 认干爹,应该是义父义子。 许配闺女,应该是翁婿。 那就是…将闺女许配给兄弟,然后管兄弟叫干爹,让干爹成为自己的女婿? 昌贤有点屡不明白了,下意识点了点头:“应…是吧。” 楚擎搓了搓手,略显紧张的问道:“那你说,我和陶若琳,般配不?” “不配。”昌贤摇了摇头。 楚擎闻言一愣,怒了:“你这孩子怎…” “学生觉得陶家大小姐配不上楚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说实话呢。”楚擎转怒为喜:“这话倒是不错,陶若琳是有点高攀我了,不过虽然为师眼光高,可人生短短几十年,为师得利用有限的时间为国为民,哪有那么多时间挑三拣四找婆娘,凑合凑合得了。” 昌贤认真的说道:“楚师豁达,惜国不惜己,舍小为大,学生佩服。” 就连楚擎自己都没发觉,在昌贤面前自称“为师”,越来越顺嘴,主要是觉得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叫很涨面子。 楚擎心情愈发的好了。 想几个月前,自己一提起去陶家求亲的事,陈言、陶少章,就俩字---凭你,再看看现在,看看人家昌老二,都说是陶家千金配不上自己了,人生啊人生,怎不叫我感慨万千,哥可算混出头了。 “楚师,还有一事。” “说。” “这几日皇兄总是提及您,说是想念您了,怪你无暇入宫看望他。” 楚擎无声苦笑。 回想起和太子经历的一幕幕,心里百味杂陈。 相比于昌贤,楚擎觉得太子昌喻更加可怜。 昌贤完成了自我救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可太子呢,虽然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着,可笑容之下,却隐藏着太多太多这个年纪不应该背负的东西了。 即便是楚擎这个成年人,也极为佩服太子昌喻的心性,被最信任的人伤害了,伤害的是那么深,却依旧相信人性本善,依旧愿意给别人救赎与证明的机会。 “过段时间再看吧,有空我就入宫。” 楚擎点了点头,可心里对入宫这件事还是百般排斥的。 用流民豪赌一次,证明了天子真的在乎百姓,不假,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天子在乎百姓,但是未必在乎某个瘪三,看哪个瘪三不顺眼的话,打个响指,全世界就能随机死一半的瘪三,灰飞烟灭那种。 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京兆府的差役送来了一份名册,详细记录了京中登记在册的商贾名单。 亲爱的马睿是个讲究人,详细的标注了这些商贾都是谁家的产业。 楚擎翻看着名册,心无波澜。 要知道两个月前,就这份名册上的名字,朝臣的名字,哪个都是他得绕着走的大佬。 可现在再一看,楚擎非但想找这些人的麻烦,甚至还苦恼了起来,苦恼先找谁才能快速无痛的解决这件事,最后根据经营范围,随手勾画了几笔。 现在在他眼中,都是朝臣,只要是朝臣,干就完了。 抬起头,看向陈言,楚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五日后,动手吧。” “好。”陈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楚擎继续看名册,足足过了半晌,陈言突然清了清嗓子,满面尴尬:“贤弟,你刚刚说的动手…是何意?” 楚擎也愣住了:“不是,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点头说什么好?” “你也没提过这事啊。” “没提过吗?” 陈言又回想了一下,确认了:“没提过。” “哦,就是折腾商贾,明白了吧。” “明白了。” 楚擎继续看名册。 又过了半晌,陈言皱着眉:“怎么折腾?” 楚擎:“…” 昌贤挥舞着手臂:“全方位,降维打击!” “何意?” “本王也不知,楚师就是这么说的。” 陈言恍然大悟:“我懂了。” 楚擎:“你懂个六。” 第341章 因素限定 未来老丈人还是很给力的,当夜,就已经有士林中的读书人开始抨击商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连几日,京中不满商贾的声音越来越多。 不过大多都是些年轻的读书人,至于那些总喜欢蹭热度的名士大儒一个个却闭口不言,好像同时被拔了网线似的。 虽说从某些角度上来看,天天喜欢高谈阔论的读书人和后世的键盘侠杠精有某些相似之处,可两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那就是昌朝的读书人文化程度普遍很高,不是为了杠而杠,而是有理有据。 先唠吕不韦,说人家小吕同学赚了钱就开始搞政治,权倾朝野如何如何。 唠完了吕不韦,又开始说与晋武帝他舅王恺斗富的石崇,最后扯到了如今京中商贾,和世家门阀以及朝堂大佬们不清不楚的,仗着有人撑腰残害百姓,这是要干薯莫,究竟是要干薯莫! 总之,这些脾气暴躁一点就着的年轻读书人们,三五聚集在一起,大喷特喷。 至于普通百姓们,都喜欢凑热闹,一看读书人开始喷商贾了,他们也跟着来劲了,是啊是啊,粮啊米啊的,三天两头涨价,这群商贾想干薯莫,究竟是要干薯莫! 一时之间,京中一些涉及到特定产业的商贾和铺子们成为了众矢之的,主要就是粮米铺子。 天天躲在千骑营衙署中一边养伤一边暗中观察的楚擎,越看越不对劲。 已经过了四天了,他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商贾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至于百姓们,也是如此,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 “不对劲儿啊。” 楚擎望着面前客串三教九流的千骑营探马们,很是不解:“非但米面价格没降,因为南郊庄子流民安稳下来了,牙行反倒是赚的盆满钵满,至于那些商贾,该干嘛还是干嘛?” 十几个探马低着脑袋,默然不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就是这么个事,别说现在那些年轻的读书人们骂累了,就是两日前骂的最激烈的时候,京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百姓该怎么样也还是怎么样,没有什么变化。 “京兆府的告示贴了吗,关于要大肆整顿京中商贾的告示,贴了没有?” “张贴了。”江月生走了过来,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随即对楚擎苦笑道:“楚大人,效果甚微,京中,并未如你所言那般人人唾骂商贾。” “也没人告发商贾?” 江月生摇了摇头。 “少爷。” 这几天养伤养的差不多的福三,正蹲在一旁,插口说道:“小的觉着吧,没有虎贲。” “虎贲?”楚擎哭笑不得:“和虎贲有什么关系?” “小的说不上来,就知在军中时,若多是新军,必要有虎贲身先士卒激起新军血勇。” 楚擎没听明白,凝望着福三。 福三还是那个福三,没什么变化,可楚擎总觉得三哥似乎变了,至于哪里变了,一时说不上来,不过倒是有一点,那就是话少了,不像以前似的,他一说什么,福三就会问什么意思,现在他一说什么怪话,福三总是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少爷,您给小的十贯银票吧。” 楚擎不明所以:“你要钱做什么?” “去京兆府。” “我也没钱啊,最近都是花陈言和昌老二的钱。” 江月生在袖子里摸索一番,抽出了一贯钱银票和一些散碎的文钱。 福三站起身,拿了钱,又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楚擎满面困惑之色:“你要钱去京兆府干什么?” “小的似是有了头绪,想要去做,可做之前,得先和少爷您解释清楚,要解释,就要说,小的正在想,要如何说您才能懂。” 楚擎都懵了:“你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你表达能力差啊,还是我理解能力不够?” 福三没吭声,还是在沉思。 楚擎也不知道福三在发什么神经,也没多想,寻思可能是脑子还没恢复过来,过段时间就正常了。 看向江月生,楚擎略显苦恼的说道:“再等等看吧,星星之火还没冒出来呢,一旦冒出来,就是燎原之势。” “楚大人,末将想问,你到底是在等什么?” “你理解能力太差,我说了你也未必懂。” 江月生苦笑不已,坐在了楚擎对面的石凳上:“楚大人,你就莫要遮遮掩掩了,如何谋划的,说便是,说出来,末将等人说不定也会出谋划策一番。” 楚擎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很失败,这次装b没装明白。 他的确是有个计划,一系列的计划,然后…卡开头上了。 之前救济流民的时候,他就很羡慕陶若琳,看看人家陶家大小姐,出了问题,嘻嘻一笑,放心,有我,我来做,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过几天,事情解决了,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结果到他这,还是那句话,卡开头上了,他和陶若琳相同的地方是,都显得高深莫测的,不同的地方是,陶若琳解决了问题,他呢,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 越是闹心,楚擎越不愿意说了,总想着和陶若琳对标一下。 “哎呀,信我的就是,你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吗。” 江月生:“外号?” “不错,大昌小卧龙?” “卧龙?” “卧龙都不知道,诸葛孔明啊,大昌朝小卧龙,说的就是我。” 江月生差点没笑出声,憋的很难受。 楚擎不乐意了:“怎么的,不像啊?” “诸葛孔明倒是其智如妖,决胜于千里之外,楚大人…不是不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像。” 楚擎猛翻白眼:“你懂个屁啊,计谋这种事,也分限定因素的,现实困在这了,都不是和你吹,就诸葛亮从东汉换到昌朝,换到我这个位置,照样麻爪,无计可施。” 江月生明显是个诸葛亮的小粉丝,反驳道:“未必,诸葛孔明运筹帷幄,倘若真的从东汉时期来到大昌朝,必然也会做一番大事业的。” “诶,不是我杠啊,就穿越这事我有发言权,算了,你也不懂穿越,总之,就是现实因素给限定了,大环境不允许。”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少爷我说的是吧。” 蹲在地上的福三心不在焉的说道:“是,少爷说什么都是。” 江月生看向福三,笑道:“你懂个屁。” 福三抬起头,看向江月生,双眼直勾勾的:“你懂个屁。” 江月生都被气笑了:“你知晓诸葛孔明?” “不知,我只知少爷说的,都对。” “懒得和你说,多去读读史书,不,还是多读野史吧,草船借箭、借荆州、借东风,读了便知晓是何等人物了。” “哦,你是说诸葛亮。”福三低着头,继续看着地上的满意,喃喃道:“草船借箭、借荆州、借东风,都是借来的,此人最擅空手套白狼,借取旁人之物,真若是到了大昌朝,想来…会借一屁股印子钱吧,最后被牙行打成残废。” 江月生咧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楚擎乐不可支。 还真是,要是诸葛亮真穿越到了昌朝,那可不是最擅长“借”吗,然后借了一屁股高利贷,最后被催债的天天揍。 打了个响指,楚擎笑道:“听见没,就是这个意思,硬件条件不允许,时势造英雄,别说诸葛亮了,大聪明来了都没用,没准还不如我呢。” 第342章 带头作用 本想着不按常理出牌震惊一下大家的楚擎,有点麻爪了,想学陶若琳玩一把高深莫测,没学明白。 闹心扒拉的楚擎回班房午休去了,后槽牙有点疼,上火了。 一直以来,他认为时代在变,可人心不会变,百姓不会变,屁民们也不会变。 可事实上,情况并没有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楚擎被江月生叫起来了。 江月生给楚擎扒拉醒之后,就仨字,出事了。 楚擎连忙爬起身:“出什么事了?” “京兆府出事了。” “你一次性把话说全了行吗,跟我玩你问我猜呢?” “京兆府封了三家铺面和一家仓房,查获了不少货物,百姓群情激奋,此时正围在京兆府外,足有数百人。” 楚擎揉了揉眼睛:“和千骑营有什么关系?” “京兆府马大人派了差役来,寻你,说是…说是想想法子,再这么下去可就不成了。” 楚擎挠着后脑勺:“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百姓为什么给京兆府围了,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马睿找我想什么法子?” “不知。” 楚擎算是服了:“这千骑营怎么回事,还京中所有事都瞒不过你们,这明明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啊。” 江月生没好意思吭声。 是自从你成了千骑营副统领后才变成这样了。 其实还真是楚擎的锅,陈言当家的时候,会汇总各个渠道的信息,然后进行甄别,甄别之后再推算,随即在哪一方面或者领域加大人手调查,一旦出了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进行响应,不会特别被动。 到楚擎这了,别说什么汇总信息进行甄别推算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全都是东家长西家短,哪个大人娶小妾了,哪个将军认干儿子了,他认为毫无意义。 杵着拐杖走出了班房,喊了两声福三,准备去京兆府外面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 “福三跑哪里去了?” 江月生摇了摇头:“你睡下之后便离开了衙署。” “不管了,先去京兆府吧。” 叫上几个千骑营探马,上了马车,一行人前往京兆府。 马车里,江月生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光说京兆府衙署来人了,带点求助的意思。 眼看快到京兆府的时候,人声鼎沸,果然如江月生所说,京中最大的衙署,已经被百姓包围了。 楚擎连忙让车夫停下马车,摘掉玉佩,脱掉官袍换上常服,将拢辫弄的散乱一些。 江月生不明所以。 楚擎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教你一个乖,但凡遇到超过五十人聚集在一起,最好绕着走,就算不绕着,也不能表现出你有钱,不能表现出你有身份,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为何?” “因为容易挨揍,挨完揍都不知道找谁要医药费去。” 江月生还是没听懂,换装小达人楚擎已经跳下了马车,装作和个没事人似的,慢慢悠悠的走向了人群。 最近楚擎总是单腿蹦跶,所以千骑营弄了个马车,几乎成了他的座驾。 车上放着三套衣服,一件长衫,接地气用的,一件儒袍,代表读书人身份,还有一身官袍,户部官袍,这几日身上穿的是千骑营黑衫。 江月生等探马跟在身后,也开始四下打听着究竟出了什么事。 京兆府外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都是百姓,不过多数则是大老娘们,而且还带着孩子,不像是来示威或是告状的。 楚擎来到外围,四下看了眼,见到个看热闹的老汉,走了过去拱了拱手。 “这位老丈,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何百姓这么多?” 老汉瘦骨嶙峋的,五六十岁的年纪,回过头,略显紧张。 楚擎换的是儒袍,代表是读书人的身份,百姓对读书人有着骨子里的敬畏。 “这位公子,老汉…” 老头结结巴巴的,楚擎微微一笑再次说道:“学生见到这里人群聚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见到楚擎没有张口之乎者也说自己长的磕碜有碍观瞻,老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位公子怕是不知,大家伙聚集在京兆府外面,你看到了吧。” 楚擎点了点头:“因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聚集在这里,自然是有道理的,老汉就和你说说,你看,好多百姓聚集在这里,却不聚集别的地方,偏偏聚集在京兆府外,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楚擎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这里是京兆府啊。” “那为什么聚集在京兆府?” “因为这里是京兆府,听老汉细细道来,就在半个时辰前,老汉见到大家伙聚集在这里,便也跑了过来,看了片刻,见到百姓越来越多,都聚集在京兆府外,老汉就奇怪,为嘛大家伙都聚集在京兆府外呢,就看,看了许久,就看到百姓越来越多了。” 顿了顿,老汉呵呵一乐:“对此,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看呢?” 楚擎张了张嘴,很认真的问道:“大爷,您是营销号吧?” “嘛意思?” “没事,您歇着吧。” 翻了个白眼,楚擎开始往前挤。 本身就腿脚不好,人挤人的,楚擎险些摔倒,尤其这里多是大老娘们,他还不敢贴着身往前蹭,怕再蹭出人命来。 毕竟大昌朝的百姓民风悍勇,一看他穿着儒袍再给他打一顿。 从古至今,但凡死亡人数短期内超过百人的,基本都是因为阶级对立问题。 好不容易蹦跶着挤到了京兆府外,楚擎这才看到,一个咧着大嘴的胖老娘们从京兆府里走了出来,死死的摁着自己的左侧胸脯,还有俩差役护送,不少吃瓜群众们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 一个拿着纸笔的文吏走了出来,大喊道:“莫要吵,莫要吵,先造册,先是造册,王记石铺已经派人去查抄了,告发王记石铺的乡亲们可以离开了。” 几个百姓连连骂娘,只得让到了外围。 楚擎瞠目结舌,下意识喃喃道:“百姓们都是来告发商贾的?” 营销号大爷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酸酸的说道:“那可不是,就晌午那会,有个刀疤脸汉子,告发了北市一家铺子,京兆府查了后,府尹大人当场赏了他十几贯钱呢,诶呦,那汉子高兴坏啦,就和老娘改嫁了似的,出了京兆府大门,逢人便说,狗日的,气死个人。” 第343章 万事俱备 置身于人群之中的楚擎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营销号老头说的刀疤脸汉子,不会是三哥吧? 联想之前在衙署中,福三说什么虎贲身先士卒带领新卒这番话,楚擎有点凌乱了。 正当楚擎凌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灵动的声音。 “姑奶奶要告发陈氏药铺,马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要给我们讨个公道呀。” 楚擎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循着声音望去,果然,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站在京兆府门外,一副唯恐天下不的的模样不停的挥着手调动大家的情绪。 虽然是背对着的,也穿着和百姓无异的布裙,可光看腿楚擎就认出来了,正是陶若琳。 当然,除了腿,旁边还有个土豆雷,以及不少陶家庄户,辨识度很高。 楚擎费了半天劲才挤了过去,这才看到,陶若琳手里还抓着一把干果,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庄户们认出了楚擎,连忙散开,将他护了起来,比禁卫和千骑营探马都尽职,其中几人面带感激之色,都是新面孔,原本是苦命流民,被陶若琳零元购买到了陶家庄子里当庄户。 楚擎拍了拍陶若琳的肩膀,吓了后者一跳。 陶若琳回过头,一看是楚擎,笑的双眼和弯月一般:“是你呀,中州第一暗器高手楚统领。” 楚擎:“…” 碧华撅着嘴看了眼楚擎,一看楚擎她就想起了她那可怜的、令人心碎的、忧郁的三哥。 陶若琳歪着脑袋,笑意更浓:“鹅卵石大侠,你怎么来啦?” “我…” 陶若琳四下看了看:“是你安排的吧,独腿公子。” 楚擎算是服了。 这么一会,自己都有仨外号了。 陶若琳笑容一收,四下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轻声问道:“楚公子是不是…又要准备拿石头扔谁呀…” 话都没说完,陶若琳装不下去了,乐的花枝乱颤。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 他就知道,这事肯定得被笑话一辈子,果然。 “大姐,咱别闹了行吗,你怎么在这?”楚擎皱着眉头问道:“你策划的?” “我来看热闹呀。” “与你无关?” “我来城中是给碧华买布的,她买不到成衣衣裳的,我…” “小姐莫要乱说啦!”碧华羞红了脸,一跺脚,差点没给地上的青砖踩碎。 楚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要是一脚踩自己身上,至少是个高位截瘫。 陶若琳面带不解:“百姓告发商贾,不是你谋划的么?” 楚擎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古怪。 陶若琳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看热闹,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福三引起的? 问题是三哥…他有这智商吗,都知道当托了? 江月生凑了过来,见到陶若琳在,施了一礼,倒是没和楚擎一样第一时间怀疑是陶若琳设的局,因为他打探清楚了。 江月生低声说道:“楚大人,问清楚了,起初是因一个刀疤脸汉子来到了京兆府,因前几日张贴的告示,告发了一家铺子,京兆府调查了一番后将其查封,按照告示所言,赏了那汉子不少钱,那汉子逢人便吹嘘,又去了北市一家赌档,一掷千金,输光后,又跑回京兆府,如先前那般,也是告发了一家铺子,接连两次,事情就传开了,之后又有几人如那汉子一般告发商贾,只是这些人都似是军伍中人,其中一人不小心露出了京营的腰牌,之后短短不足两个时辰,百姓蜂拥而至,纷纷告发一些不法的商贾,甚至不少百姓已是不愿隐匿姓名了。” 楚擎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福三。 刀疤脸、去赌档、找京卫一起当托,那可不就是福三吗。 “走,找马大人问问去。” 楚擎现在急需一个答案,不是百姓为什么都疯了,更不是有多少商贾被查了,而是福三,他就想知道,前几天那鹅卵石,究竟是砸福三哪呢,后遗症这么严重吗? 楚擎都迈步走了,回头看向陶若琳:“你来吗?” “你先去,人家要再看一会热闹。” 陶若琳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个小册子,低头看了眼后,然后挥舞着粉拳喊道:“还有云雅集,书画都是赝品,马大人快查查看。” 楚擎哭笑不得,带着江月生等人挤了进去。 看门的差役眼尖,见过楚擎,连忙将木栏移开。 一路来到了正堂,马睿正和一群文吏们记录着什么,汗水都打湿了官袍。 “马大人。”楚擎走了过去拱了拱手。 “楚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一看到楚擎,马睿叫苦连天:“乱了,出大乱子了,百姓争相告发,单单是北市的铺面,十之八九都被告发啦!” 楚擎随意扫了眼文吏造册的文书,也是惊的够呛。 光是一本册子上面就记载了三十多家铺子,很详细,家住哪里的百姓告发的,什么时候买的什么,多少陈粮烂米等等。 这也就算了,还有好多百姓告发的理由极为可笑,店小二口出恶言,大致意思就是人家服务态度不好。 还有说哪家铺子缺斤少两的、酱菜里面放石头了、抓的药治不好病的,诸如此类。 实际上大多都是米粮铺子,其他则是些卖民生用品的铺面,像陶若琳刚刚在外面喊什么卖假字画的,一个都没有,毕竟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闲着没事存几年钱买一幅根本看不懂的字画。 楚擎拿起册子大致看了一眼,眉头皱成了川字。 “好多铺面背后都是真正的世家门阀,豪门大族,卖些粮都缺斤少两,连百姓几文钱都想坑?” 江月生插口解释道:“非是如此,有底蕴的世家虽说经商,可嫡系负责的皆是商队和大宗采买,开在北市的铺子,店铺的掌柜多是外人,欺上瞒下罢了,占一些百姓的便宜。” 楚擎哦了一声,听明白了。 世家门阀和朝臣也不可能告诉掌柜的说,就可着老百姓那几文钱坑,不是很看的上“零售”,反倒是那些外聘的掌柜的在中间占便宜,欺负欺负老百姓贪点油水。 看向马睿,楚擎问道:“这种情况,应该可以拿到朝堂上说了吧?” “可!”马睿双眼亮了起来:“人证物证俱在,明日就可上书。” 楚擎点了点头。 百姓踊跃告发,士林一部分年轻读书人也在骂,一旦亲爱的马睿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必然会引起重视,剩下的,就要看天子和自己有没有默契了。 第344章 鼓噪 使人成熟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 就连楚擎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行事方式早已发生了改变,准确的说,是适应了环境,学会了利用环境。 朝堂之上,天子,臣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变的,也是瞬息万变的。 变也好,不变也罢,总是有迹可循。 何为朝堂,何为官场? 就是拿一个大桶,往里面分别放三份良心、五份阴谋诡计、两把刀剑、一斤毒药、百贯银票、半斤血、一行清泪,再将大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搅拌机里,充分搅拌均匀,最终倒在地上,成了一团黏糊糊不可名状的液体,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朝堂。 若伸手去碰这团液体,那这团液体就会覆盖他,将他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太阳照耀时,就是霞光万丈,大家看到的是良心。 太阳落下时,液体下的那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左手刀,右手剑,择人而噬。 躺在床榻上,液体渐渐融化,良心浮现,双眼流泪,流血,最终,将毒药涂抹在良心上,在噩梦连连中熟睡。 第二日,依旧霞光万丈,袖中,却不知何时多了几张银票。 直到有一天,那团液体,不再是他的伪装,而是渗入了他的皮肤,他的骨肉,他的内心,他的灵魂,渐渐的,便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体内有了那团不可名状的液体,还是自己早已变成了不可名状之物。 楚擎行走在朝堂之中,却不算是身在朝堂之中,老天爷垂怜,他还没有触碰到那团液体,非但没有触碰到,反而看透了这团液体,看的透透的,纤毫毕现。 所以,楚擎悟了。 要做事,首先学会如何做事,这世间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起因决定了过程,过程决定了结果。 这就是楚擎之前与马睿密谈的“谋划”,事,要做的光明正大,光明正大的事,需要光明正大的人来首肯,比如天子,比如朝臣,在阳光照耀下,他们都是光明正大的。 天子和朝臣,为何要彻查商贾,因为百姓告发了,因为读书人开喷了。 楚擎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要看马睿上书,要看天子与他楚擎是否有默契。 事实证明,黄老四真的与楚擎很有眼缘,也很有默契。 此时的议政殿上,黄老四依旧如以往那般,装深沉,装圣心难测,装面无表情,至于朝臣们,则是面色各异。 马睿跪在殿中,张口就是惨不忍睹,闭口就是群情激奋,再张口,就是罄竹难书,再闭口,就是良心公道。 “商贾,京中商贾。” 隐藏在玉冠之下的天子容颜,很是平静,至少语气是平静的:“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挂满珠帘的玉冠很是唬人,作为执政者,领导者,喜怒不形于色的确有利于增加神秘感与威严和权威性。 纵观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执政者,大部分都不会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看哪个下属不顺眼,立马撸起袖子就哎呀卧槽干死你之类的。 表情代表内心,面无表情,也不是很好让下属猜测领导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过后世也有很多执政者一天天咋咋呼呼的表情异常丰富,就比如漂亮国的橘色大蠢驴,比演员的戏都多,当然,他的接任者就好多了,表情比较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是在梦游还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黄老四不是一个演员,执政者可以学习演员,演戏也是必修的基本功课,这个没问题,不过要是反过来的话,当一个演员成为了执政者,那绝对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马睿!” 黄老四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沉稳,如同要解说动物世界春天来了似的:“你身为京兆府尹,尸位素餐,有失察之过,如此多商贾,罔顾法纪目无律法,你该当何罪!” 马睿激动的都哆嗦了,满脸期待感。 来了来了,天子要降罪了,哈哈哈。 没错,马睿很期待,和个精神病似的。 换了别的大臣,一旦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尸位素餐”四个字,这名官员基本上就干到头了。 可马睿是什么人,那是官场滚刀肉,滚刀肉中肉,肉中王中王。 可以这么说,自从当了京兆府尹后,尸位素餐这四个字对马睿来说就属于是miss攻击,百分百闪躲的,要将他抄家灭门这种话一年都得听上好几次。 “京中商贾,本就是你京兆府统管,朕,给你十五日的时间,若是十五日后,还有胆敢罔顾法纪的商贾,朕亲手夺了你的三品玉带!” “臣,必当弥补过失。” 马睿乐的和什么似的,和要升官了一样,站起身退回了班中。 也着实苦了老马了,其实京兆府的权利很大,只不过和六部九寺重合了,甚至和尚书省都有交集,可正是因为如此,什么都能管,却也什么都管不了。 可一旦要是天子亲口交代的话,那么六部九寺都要给他开绿灯,朝臣也没办法找他求情,就等于是拿了一把上方开山刀,你挡杀你,我挡杀我,相当的刺激了。 不少臣子嘴里暗暗发苦,马睿这都属于是地图炮了,朝臣都是大家大业,哪个名下没个铺面、商队、良田,就算不是自己名下的,也和他们沾着关系。 天子没说怎么查,是“停业整顿”啊,还是关门大吉啊,也没详细说,正是因为没详细说,没下限,也没上限,马睿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糊涂马变成了疯狗马,鬼知道要怎么折腾。 又有几位臣子走了出来,心不在焉的说了点无关痛痒毫无营养的屁话,这才散朝。 回到了敬仪殿,黄老四摘下至少二斤重的玉冠,咕咚咕咚灌了一口茶,看向孙安。 “自古民不与官斗,百姓岂会不知那些铺面背后皆是达官贵人,既如此,为何还要齐聚京兆府告状?” “老奴猜测,应是暗中有人有意为之。”孙安不太确定的说道:“难道是马大人谋划的?” “不会,马睿知晓其中深浅,岂会谋划这种关乎民心之事。” 黄老四面露沉思之色,喃喃道:“因流民一事,马睿与楚擎走到了一起,难道,这都是楚擎谋划的?” 孙安不敢随意接口。 这事往小了说,叫做鼓励百姓踊跃告发,往大了说,其实就是利用“民愤”。 要知道历朝历代,天子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和利用士林中的舆论风向还不同,因为读书人不会造反,造反的都是百姓,而百姓造反之初,都是被“鼓噪”的。 黄老四的双眼果然眯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怒色。 “这楚擎,朕,让他查李家,他去救济流民,朕,让他查税,他竟敢又去鼓噪百姓,如此下去…”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他究竟何时才能将刘姥姥三打祝家庄的故事写完!” 孙安:“…” 第345章 你等着 楚擎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东拼西凑的故事,不过是为了救济流民,给那些书商的故事,不但断更,而且还水,水也就算了,主要是还烂尾,这也就是昌朝,换了后世,是要被扒光了游街的。 估计楚擎做梦也没想到,大昌朝的天子竟然这么没正事,天天研究扑街小说,完了还不好意思催更。 其实黄老四也是顾虑太多了,催更,你就催呗,不过也没多大意义,能编出这种故事的人,可想而知脸皮有多厚。 剽诗词,卖故事,那都是新手村的屌丝干的事,楚擎现在已经完全跨越了屌丝的级别,正向着资深屌丝的方向撒腿狂奔着。 此时的楚擎,正站在京兆府外,面前,站满了人,足足六排。 第一排,昌贤、马睿、陈言、江月生、陶少章、童归,以及滥竽充数的陶若琳和一脑门问号的两个户部郎中。 第二排,十名千骑营探马,鬼鬼祟祟的。 第三排,二十名宫中禁卫,腰挎长刀。 第四排,二十名京兆府武卒,满脸懵逼。 第五排,二十名京兆府差役,懵逼+1。 第六排,人数最少,就八个人,户部的主事,懵逼+2. “代号,雷霆出击!”楚擎背着手,杵着拐杖,面色肃穆:“大昌朝首次雷霆出击行动,即将开始!” 楚擎用自以为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其实看起来很傻。 “雷霆出击行动旨在肃清不法商贾,一日前,我衙接到群众举报,城内竟有不法商人勾结官员欺压百姓,奉大昌朝最高领导人我至亲至爱敬重无比的天子之命,还咱们京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抓一例,查一例,查一例,关一例,关一例,封一例,以儆效尤,此次行动,要公开,公平,公正,大家明白了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没明白。 本来,他们是明白的,让楚擎这么一说,又不明白了。 “好,既然大家明白了,那么就应该清楚此次行动的意义多么重大,此次行动,由千骑营、户部、大理寺、京兆府联合执法,行动指挥部设在京兆府,总指挥,由我千骑营衙署副统领、户部署丞、户部算学教习、四安县男楚擎担任,副指挥由京兆府马睿马大人担任,本统领会亲临一线,身先士卒,副统领马大人会坐镇指挥部数钱,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摇头,不明白。 “好,大家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有就举手。” 第一排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楚擎点了点头:“既然没问题了,avengersassemble,出发!” 一挥手,楚擎蹦蹦哒哒的转身跳进了马车里。 众人面面相觑, 自从马睿下朝回来后,第一时间来到衙署找到楚擎,说朝堂上天子果然“降罪”了。 楚擎就等这句话呢,连忙集结各种型号的狗腿子和跟班们,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然后大家还没听懂。 不过没听懂也没关系,跟着看就是了,楚擎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 该上马的上马,该用跑的用跑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在了马车后面。 第一站,距离京兆府衙署不远,南市一家铺面,玉石坊。 叫玉石,实际上就是卖工料的,不过不是北市那种零售,而是大宗出售。 玉石坊的客户主要是两类人,一种是分销商,就是北市的一些石料铺子,大批量进购,然后运到北市进行分销零售,还有一种是达官贵人们,府邸如果修建或者建盖的话,都会来购买大量的石料。 铺面不大,就在南市入口处,楚擎一行人到了后,掌柜的连忙跑了出来。 千骑营衙署的人,他听说过。 京兆府的差役和武卒,他也见过。 禁卫,他能认出来。 但是千骑营、京兆府人马、禁卫凑一起,他第一次见识。 六十多号人,将玉石坊堵的严严实实,楚擎如众星捧月一般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掌柜的挺年轻,穿着华服,三十岁上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白白净净像是个读书人。 楚擎仰着脑袋:“你就是法人啊?” 掌柜的吓坏了,连忙施礼:“小人谭如风,见过大人,不知大人…” “接到群众举报,玉石坊非法雇佣没有户籍奴籍的百姓,你这的伙计没登记造册,以及每季申报税额不足,请出示地契、租赁文书、伙计的身份证明以及账本,配合我们调查。” 谭如风脸上的困惑之色更重,傻站在原地,试图理解楚擎是什么意思。 楚擎打了个响指,福三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打他?”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福三还是那个福三,太好了,看来昨天当托这件事只是三哥智商上的昙花一现。 “名册。” “哦。”福三从怀里抽出了名册,交给了楚擎。 楚擎翻开名册:“玉石坊,东家谭逸,上月出货六车,税金三百五十文。” 谭如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如此。” “六车,光上月初三刘府修宅就走了二十余车工料,逗傻子呢?” “大人,这…” “这你大爷这。”楚擎一挥手:“进,将账本找出来!” 陶若琳第一个跑了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谭如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望着楚擎,很是困惑。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借你两步。” 楚擎向前走了两步:“说。” “大人,这玉石坊,是兵部…” 楚擎笑着打断道:“你二伯谭逸,云麾将军谭忠平远房表弟,对吧,说起来,本官见到谭忠平谭将军还得叫一声世伯。” 谭如风如释重负:“那…” 一名册抽在了谭如风的脸上,楚擎破口大骂:“那你妈个头那,都姓谭,都混兵部,你二伯谭逸良田千亩奴仆无数,再看谭忠平谭将军的府邸,一下雨和尼玛水上乐园似的,好意思和本官说你们是亲戚?” 捂着脸的谭如风又羞又怒:“你敢打人!” “打你又怎么样。” “好,没王法,没王法了,有能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谭家必要讨个公道。” 楚擎冷笑一声:“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谭如风愣了一下,面色微变,随即说出了两字:“等着!” “怕你不成,我就站在这里,你能怎么样。” “您等着,小人这就去给您倒茶,将账本给您找出来。” 楚擎:“…” 第346章 雷霆出击 接下来的事情,玉石坊掌柜的谭如风表现的就两个字---配合,很卑微的配合,自从听到“楚擎”这俩字后,那叫一个卑微。 在南市开铺面,岂是寻常人,谭如风哪能没听说过楚擎的大名,一看这位传说中的千骑营副统领亲自来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账本上,一笔一笔记录着“该”与“欠”,也就是营收等数额,有日期,有金额,有数量。 每个店铺都有账本,不管是大铺子还是小铺子,掌柜的肯定有一本账目,给东家看也好,自己记录也罢,总要有个账本。 看过了账本,果然与报到京兆府和户部的数额相差巨大,一个玉石坊,单单是夏季就有三千多贯的营收。 昌律虽然不健全,但是税收毕竟是支持一国的财政支出,还是比较详细的,土地税、户税、丁税、关税以及商税。 因为昌朝一直重农抑商,所以商税比较高,最早的时候是千钱课税三十,也就是一千块钱要你三十,到了后期,商税不断提高,从千三十到千五十,五十到八十,八十到一百五,直到现在已经是十分简单粗暴的十抽二了,就是说商贾卖了十贯钱,是卖了十贯钱,不是赚了十贯钱,只要交易了十贯钱,就要交当地官府两贯钱。 可实际上呢,商税越高,朝廷收到的钱越少。 其根本原因就是朝廷根本不知道商贾具体交易了多少钱,商贾报多少,朝廷收多少。 不是说朝廷傻,而是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最早的时候,各坊市是有监司的,专门监察商贾交易,可监司才九品,还是从九品,就是北市随随便便一家铺子都有靠山,哪是监司能得罪的起的,久而久之,监司如同虚设,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后期,交税就变成全靠自觉了,报多少,收多少,京兆府和户部懒得查,也没法查。 至于户部查税,查的也是丁口、户税、地税等等。 昌朝法制体系不健全,监督手段也不够,这个不否认,可实际上即便到了后世,很多企业和小商小贩也有太多漏洞可钻。 毕竟是公开公平公正的执法活动,楚擎坐在板凳上,对谭如风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口头教育,批评为辅,恐吓为主。 “三天之内,补齐税额,明白了吗?” 谭如风汗如雨下:“明白,大人说的话,小人都记载心里,明日,明日就交齐。” 楚擎喝着茶,慢悠悠的说道:“你人丑,我把话说在前面,你要是三天内交不齐,封店,就你后院那些石料,京兆府全部拉走,进行公开拍卖,懂不懂?” 谭如风老老实实的说道:“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交齐税银之前,不准进行任何商业行为,就是你这个店不能再卖东西了,懂不懂。” “懂。” “还有个事。”楚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红色的本子,挥了挥:“知道这是什么吧。” 谭如风定睛望去,看着上面四个大字,喃喃道:“老赖名单?” “对喽,第一次警告,如果还有第二次,根据偷税漏税的数额,很有可能会判刑,当然,现在还没有出台相关律法,不过马大人这几天就会上书的,具体意思就是多次偷税之后,你会上老赖名单,只要上了京兆府老赖名单,首先,你可能会坐牢,其次,你的子女,就是你儿子,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从军,懂不懂?” 谭如风一头雾水:“不…不是很懂。” “就是说你要是上这名单了,一旦坐牢,你儿子,不允许科举,不允许当兵。” “敢问大人,当兵是何意?” “就是从军,你就是不怕坐牢,也得怕自己儿女没办法当兵或者考取功名吧。” 谭如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福三突然插口问道:“少爷,那假如我爹当兵的话,会影响我坐牢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福三若有所思:“影响?” 楚擎:“…” 一旁的江月生侧目看了眼福三,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福三兄弟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了。 “走了,第一次警告,三天之内交齐。”楚擎站起身,拍了拍谭如风的肩膀,蹦蹦哒哒的带着人离开了玉石坊。 没进马车,楚擎出门右转,直奔第二家,汇文居,卖文房四宝的。 汇文居的掌柜的是个微胖的胖子,刚才一直在看热闹,楚擎一进来,一张百贯银票奉上,然后…被楚擎一嘴巴子抡倒了。 “老子差的是你这一张一百贯银票吗!” 楚擎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搜寻账本了。 结果账本找出来后,楚擎都傻眼了,汇文居上个月纯属是赔钱赚吆喝,一分钱没赚到,完了这胖子还想给楚擎塞一百贯银票… 楚擎算是服了:“没偷税漏税你贿赂我干什么?” 捂着脸的掌柜的很委屈:“小人…小人害怕。” “开业大吉,拜拜。” 楚擎没好气的带着人出门右拐,第三家,结果进了店铺才发现,熟人,。 当朝宰辅南宫玺的奇葩侄子南宫平满脸笑容,茶都泡好了,左手账本,右手地契。 楚擎乐了:“是你啊。” “学生南宫平,见过楚大人。” 楚擎走上前去,坐下后笑道:“你之前不是在北市的铺子吗,怎么又来南市了。” 南宫平苦笑一声:“家中长辈不让学生再去北市守着铺子了,命学生在南市铺子看着。” “为什么?” 南宫平脸色发红,没吭声。 陶若琳微微一笑:“定是南宫大人责备你跟着楚大人胡闹,可是如此?” 南宫平看了眼陶若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算是默认了。 楚擎不解:“什么叫跟着我胡闹?” 陶若琳解释道:“尚书令南宫大人虽是心系流民,却也不想让家中子弟跟着你因流民一事得罪满朝官员,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南宫家中的子侄参与救济流民之事,想来是怕旁人误会此事与南宫大人有所牵扯。” 楚擎恍然大悟。 南宫平之前跟着自己跑前跑后,万一被人认出来,难免会想到南宫玺也参与进来了,忌惮也好,给几分情面也罢,都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楚擎不想深问,随意的问道:“你南宫家的这家铺子,少交过税额吗?” “那是自然。”南宫平一翻自家账本,邀功似的说道:“每个月要少交上百贯呢,楚大人别急,学生这就把证据给您写下来。” 江月生看了看南宫平,又看了看福三,觉得这俩人应该拜个把子。 第347章 南宫平 南宫平,字奢,当朝宰辅尚书令南宫玺侄儿。 尚在襁褓时,南宫平之父任涠江陈城丰县县令,与当地折冲府兵卒镇压番蛮时身先士卒,战死,其母南宫张氏将南宫平送入京中,托付于当年还是礼部郎中的南宫玺抚养后,再回丰县,南宫张氏变卖家产,换得银票后,只身入山林,以被当地官府欺压为由,带钱财寻求番蛮庇佑。 七日后,一名番蛮酋长被南宫张氏用利刃穿心,南宫张氏投崖而死。 该番蛮酋长便是当初叛乱酋长之一,之后被朝廷招安,亦是害死南宫平之父的元凶。 父母双双亡故的南宫平自幼长于南宫玺身旁,后者视其为己出。 南宫平虽自幼饱读诗书,可天性跳脱,喜爱舞刀弄棒,年满十六后考取功名,却未入朝为官,立志前往涠江或是赣州,自县令做起,镇压番蛮。 南宫玺不忍南宫平长途跋涉外放偏僻之地,劝南宫平入礼部观政,奈何南宫平不听劝阻,虽留京中,却独居北市,将大好年华耗费在南宫家名下商铺之中。 这就是南宫平,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其他南宫家人的眼里,就是个混日子的怪胎,整天无所事事,痴迷于先秦墨家机关术,没事就捣鼓一些乱七八糟没卵用的小玩意。 楚擎翻看着账本,一旁的南宫平详细的指出南宫家是怎么偷税漏税的。 其实也不算是偷税漏税,就是大家都没交,属于是一种常态了,别人都不交,他们南宫家名下的商铺交什么。 楚擎合上了账本,略显奇怪的看着南宫平:“你那叔伯,是亲的不?” “楚大人可是问学生叔父南宫玺?”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南宫大人。” “楚大人无需担忧,天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地再广,广不过一个法子,既是触犯了昌律,自是要秉公处理,叔父为当朝宰辅,更要遵律守纪不可有丝毫指摘之处。” 话音一落,陶少章和陈言双双拱手,冲着满脸伟光正的南宫平施了一礼。 极为刚正的陶少章热络了几分,大有和南宫奢结交一二的意思,陶少章最喜欢结交这种坑爹玩意了,俩人寒暄着,可能过几天就得成立个组合,父愁者联盟,再配备个全家捅套餐。 楚擎没吭声,挠了挠脑门,有些尴尬。 他是挺欣赏南宫平的,但是并不准备结交。 人们总是称赞大义灭亲的人,事实上在现实中真的有看不过老爹贪污腐败的孩子直接老爹给举报了。 提起这种人,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孩子。 可要是这孩子是自家亲戚的话,那就很操蛋了。 就好像橘色大蠢驴似的,天天都说这老小子太有意思太招乐了,每天下班一回家就打开电视,就和铁杆粉丝似的关注着,可真要是有一天,这大哥要是突然成自己国家总统的话,还乐呢,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说人就是这样,有些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站的远远的竖起大拇指佩服就行,别深交,别接近,太坑人。 楚擎不是太想搭理南宫平了,可南宫平那双眼睛总是盯着楚擎看。 “楚大人,除了北市,学生对南市的商贾也多有了解,若是需学生出力,您吩咐便是,学生必当效犬马之劳。” 楚擎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们人手够了,谢谢啊,你歇着吧。” 南宫平满面失望之色。 楚擎赶紧带人离开了铺子,来到下一家,也是隔壁。 掌柜的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令人郁闷的是,人家就说没账本,爱咋咋地。 账本没找到,福三在后院找到了一团灰烬,还带着火星,明显是刚刚被烧毁的账本。 陶少章气的够呛,可没账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家铺子少交税了。 楚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四下打量着。 兴师动众的来南市,这么多铺子,掌柜的又不是傻子,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第一时间销毁账本也是正常反应。 掌柜的姓宋,宋胜,卖的是绸布,虽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可实际干的事一点都不老实,刚刚一看到楚擎这群人进了其他店铺就找账本,第一时间将店里的账本给烧毁了。 楚擎翻看着名册,对上号了,后台是鸿胪寺的一位主事。 要说这宋胜胆子大吧,也不是,双腿都哆嗦了,汗如雨下。 可要说这家伙胆子小吧,更不是,胆子小也不可能直接给账本烧了。 正当代表大理寺协同查案的陶少章无计可施时,在外面伸着脑袋看热闹的南宫平跑进来了。 冲着宋胜施了一礼,南宫平微微一笑:“宋掌柜的,千骑营是干嘛的您又不是不晓得,这不是找罪受吗,烧了账本作甚。” “没有,没有烧,不敢烧的。”宋胜摇着头,结结巴巴的,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没烧,不敢烧,完了他还真烧了。 “不过是些钱财罢了,何必呢。” 南宫平看了眼楚擎,见到楚擎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又看向了宋胜,这一开口,直接破防。 “宋掌柜的,店里布料,都是涠江那边送来的,走的是南门,每月初一,十五,宋家的商队送至此处,途经南门时,必会被查验过,从而登记造册,几马车,几匹布,皆有记载,只需去城门坊要了记录,再减去你这店里存货,便知晓了这段时间贩卖的数额。” 宋胜瞳孔微缩,赶紧摆手道:“送了,送了人,送了不少人。” “送人了么?” 南宫平笑意更浓:“宋家的布料在城中可是达官贵人们的心头好,一般卖的都是成衣,缝制成衣的师傅叫王鸣,还有两个徒弟,这三人,每日都在店中,只需千骑营或是禁卫问上便知了,你的东家,不过是个鸿胪寺主事,宋掌柜是觉着,王鸣师傅不惧千骑营,却惧一个鸿胪寺的主事,您说是吧。” 宋胜面色惨白,喃喃不语。 南宫平继续说道:“学生看呐,这铺子每日赚取的,少说也有数十贯,月余下来,怎么也有千贯以上了,若是惹的楚大人不快,每日派个手下守在外面记录着,核验出了真实数额,你这买卖也别想做了,漏掉的税额才有多少,至多百贯,不如痛痛快快的补上,何必因小失大呢,宋掌柜的是明事理的人,对吧。” 宋胜小心翼翼的看向楚擎:“这位大人,只是…只是让小人补齐税额便成?” “你以为呢?” “小人以为…以为会倾家荡产。” 第348章 男不如女 雷霆行动重拳出击,老活新整,以楚擎为首的多衙署联合调查小组展开了京中商贾清查行动。 行动组再添一名编外人员,长了一脑袋反骨的南宫家嫡系南宫平入伙了。 什么叫地头蛇,南宫平就是地头蛇,不止是北市玩的明白,在南市也是门儿清。 楚擎都看傻了,二十多家店铺,让南宫平治的服服帖帖的。 卖字画的,没账本是吧,行,小爷南宫平专门鉴赏字画,千万别有一件赝品,有的话,俩字,查抄! 掌柜的服了,账本交出来了。 卖马具的,说赔钱是吧,薅你马毛,做上标记,你就卖吧,卖了千万别去京兆府报备,一旦以后在路上见到哪匹马脱发,第一时间来找你,俩字,查封! 掌柜都快哭了,南宫平拿着长刀就要给马棚里的马匹弄成杀马特,那还能卖出去了吗。 开药堂的,什么,有八大营云麾将军的份子,我怕,我怕死了,怕到明天就找一群北市百姓在你店门口打滚,就说吃药吃死人了,看你怎么做生意! 医闹,妥妥的医闹,掌柜的妥协了。 油盐不进的,也没问题,就让千骑营探马守在外面,诶,你还不知道是谁,就是偷摸记着,有人买多少,你进多少,一笔一笔都记清楚了,以后一旦对不上,俩字,查抄! 靠山很硬,没事,来,你瞅瞅这小比崽子是谁,给你介绍一下,大昌朝天子第二子,琅琊王,告诉你东家,琅琊王记着他了。 不怕琅琊王的,也没问题,你瞅瞅这小子是谁,给你介绍一下,哦,介绍过了,那没事,他大哥是太子,回宫之后,让他找他大哥打小报告,等他大哥登基后收拾你们! 一下午过去,南宫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硬,他软,你软,他硬,你不软不硬,那就玩下三烂的,你玩下三烂的,他就马上翻脸,说掌柜的要打人。 见到南宫平出尽了风头,陶若琳也上手了。 陶若琳比南宫平更狠,就和京城百事通似的,哪个店铺的后台是谁,这个谁家小谁又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连威胁带恐吓的,二人和比赛催收似的,搞的南市商铺掌柜们求饶连连。 楚擎则是吩咐随行的户部郎中以及几个主事,搜集“大数据”,比如四大门入城的商队都装载了什么货物,又装了多少,店铺的进分销商是谁,供货方又是谁等等。 这个数据肯定做不得准,而且还需要进行大量的比对,可至少会让户部和京兆府有个大概的数字。 大家看明白怎么操作后,兵分数路齐头并进。 楚擎也不用亲力亲为了,上了马车,准备前往北市。 陶若琳也钻了上来,笑吟吟的:“暗器大侠,你猜猜京中商贾们会补多少税银?” 楚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也没个大概的数字概念,光知道京中是个商贾就少交钱了,至于补多少,鬼知道。 看向很是开心的陶若琳,楚擎没来由的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笑啊,好像就没见到你不笑的时候。” “笑着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楚擎耸了耸肩:“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羡慕你的。” “羡慕人家不会扔鹅卵石么?” 楚擎:“…” 陶若琳娇笑不已。 楚擎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有不笑的时候吗?” “有呀。” “什么时候。” 陶若琳把脑袋伸向车窗外,淡淡的说道:“你见不到的时候” “什么意思?” 楚擎挑了挑眉,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陶若琳却没回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一旁的福三却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楚擎,双眼,再次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相比于南市,北市川流不息,更是鱼龙混杂。 可对地头蛇南宫平来说,这就是回到了主场,倒是没先入店铺,而是找到了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和叫卖郎。 陶若琳则是坐在马车的木梁上,晃荡着两条大长腿,让碧华取来了纸笔,也不知是在记录着什么,过了片刻,来了一群陶家庄户,四下散开。 快入夜的时候,南宫平来到了陶若琳面前,俩人交头接耳一番,完了聊着聊着还相视一笑一下。 杵着拐杖的楚擎,看着南宫平更不顺眼了。 见到楚擎不停的撇嘴,福三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仨儿,问你个事呗。” 楚擎望着嘻嘻哈哈陶若琳和南宫平,低声说道:“就是俩人成亲,但是女方比男方聪明,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婆娘比夫婿聪明?” “是的,你怎么看。” 福三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没看过。” 楚擎略显郁闷的说道:“也不止是聪明,可能,女方很多优点,比如比男方更勇敢。” “这个小的看过,小的老家是安州的,您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安州知州不是跟着赵王叛了吗,安州知州手下的将军就来我们县征兵,抓壮丁,坏的很。” “然后呢?” “那时小的也是个娃娃,那群狗才来抓壮丁,隔壁村有个虎子,叛军狗才就要给那虎子带走,可隔壁村的大妮拦在了虎子面前,不让那些狗才抓虎子。” 楚擎一头雾水:“大妮又是谁?” “虎子的娃娃亲,未过门,比虎子大两三岁呢,这二人是青梅竹马,虎子都吓坏了,掉了眼泪,大妮却拦在了叛军面前,不让那些狗才带走虎子。” 楚擎点了点头:“这大妮果然勇敢,之后呢?” “之后俩人就在一起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倒不是,小的是说俩人埋一起了。” 楚擎直勾勾的瞅着福三,足足半晌才开口道:“这…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小的是想说,男儿在世,岂能让婆娘护着自己,好男儿应护着婆娘才是,哪有女子生来便比男子有血性,不都是逼的么,若是婆娘比夫婿有血性,那夫婿一定是个窝囊废。” 楚擎沉默了,突然发现福三这番话,很有道理啊。 福三笑着说道:“您说是吧,比婆娘笨也就算了,还没自家婆娘有血性,那不就是窝囊废吗。” 楚擎凝望着福三,怀疑这家伙再“点”自己。 第349章 钱去了哪里 楚擎相信任何男人在陶若琳面前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倒不是他自卑,事实上,他还是个普信男,主要是陶若琳太过优秀了。 善良,聪明,腿长,腿长,完了腿还长,最重要的是,楚擎现在走路还得拄着拐,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自己这逼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利索,不能真的落下残疾吧。 眼看入夜了,众人还在忙碌,陶若琳也不知道带着一群庄户跑哪里去了,楚擎打着哈欠回了楚府,临走之前还让江月生看着点南宫平,非说他总觉得南宫平长的色眯眯的。 江月生没发现南宫平哪色眯眯的,他倒是觉着楚擎瞅陶若琳的时候目光不是那么正经。 京中这么多商贾和铺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折腾完的,见到楚擎走了,昌贤也进入了轿中回宫了。 昌老二现在每天过的都很充实,白天给楚擎当狗腿子,晚上回宫和大哥分享狗腿子经历。 楚擎根本不知道,那个曾经躺在床上以为命不久矣喊着楚师的小太子,现在在宫中每日提及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楚师”,仿佛天天出宫的不是他老弟而是他一般。 昌贤刚入宫门,守在门口的太监说天子要召见他,昌贤不敢磨蹭,下了轿子一路小跑向了敬仪殿。 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急不可耐,不是等昌贤,而是等孙安。 老四在敬仪殿中来回踱着步,孙安跑了进来。 “来了来了,陛下,拿来了。” 孙安手里捧着一本书,上面散发着墨味。 黄老四连忙上前,一把抓过书:“哪一本?” “新出的,十日前,楚公子在城南讲与京中书商,今日才手抄成册。” 黄老四捧着书坐回到书案后,深吸了一口气,和要朝圣似的,这才翻开了第一页:“大秃子?” “不不不,老奴问了,是新故事?” “新故事?” 黄老四有些不乐意了,这咋的啊,大秃子就算烂尾了,直接开新书了,要脸吗? “那书商可提及大秃子的故事何时抄录?” “书商说没了。” “没了,刚讲到约战狮驼岭三大双花红棍,下文呢?”黄老四皱着眉,看向孙安:“下面就这么没了?” 孙安咧着嘴。 没了就没了,您瞅我干什么? 见到黄老四挺不开心的,孙安赶紧说道:“陛下,老奴特意问了,新故事您一定喜欢,是战阵上的故事。” “战阵?”黄老四果然来了兴趣。 “是,说的是有一个叫做云龙的猛将,新婚之夜,他的夫人被东海瀛人抓走了,这云龙将军便带着麾下虎贲前去营救。” “哦?”黄老四双眼放光:“竟是东海之事,故事何名?” “平安血战之魂断意大利。” “易大力是何人?” “是器物,说是一种墨家机关,霸道的很,可吞吐火焰,老奴也不知具体详情,书商说的,说这故事看的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弃笔从戎登上东海战船杀向瀛洲岛。” 黄老四哭笑不得:“瀛人虽是屡犯东海,却也未挑起战火,这楚擎也是胡闹,口无遮拦。” “故事而已,陛下何必当真。” “倒也是,好,那朕便好好瞧一…” 没等黄老四说完,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陛下,琅琊王求见。” 黄老四满脸不爽:“传。” 忙碌了一天的天子就指望这会愉悦愉悦身心了,寻思放松放松身体后再去韬武殿大战后宫八大双花红棍。 昌老二走进来后,拜倒在地:“儿臣…” 黄老四挥手打断道:“平身,朕问你,今日楚擎与马睿二人,可是商议出了肃整京中商贾的章程?” 昌贤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回道:“儿臣离开北市时,楚师已是严令商贾共计三十七家三日内补齐税银。” “今日便动了手,还是三十七家?” 黄老四眉头皱的和山治似的,都打卷了,冷声问道:“那这三十七家商贾,又需补上多少税银?” “儿臣不知。” 黄老四面带几分不满之色。 本来吧,他也没指望从京中商贾这里弄出来多少钱,就是听马睿一说商贾这么猖狂所以想着好好整顿一下。 结果就今天一下午,楚擎动手了,完了还特别快,屁大个功夫找了三十七家,可想而知有多糊弄事了。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知道什么?” “儿臣只知楚师说这京城最富有的便是商贾们了。” “笑话。”黄老四也没心情看魂断意大利了,正色说道:“便是最富庶的涠江以南,赋税有十,商税至多一二,京城亦是如此。” 毕竟是自己儿子,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他得纠正纠正。 昌贤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一咬牙:“儿臣不敢苟同。” “哎呀卧槽。”黄老四都被气笑了,这还是老二第一次反驳他。 昌贤抬起头,看向黄老四,脸色有些古怪:“父皇,儿臣敢问,这哎呀卧槽四字是何意,往日里,楚师也总提及这四字。” 黄老四老脸一红,还真别说,他也是和楚擎学的。 当初修葺韬武殿的时候,他虽然不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楚擎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很轻蔑,那表情,也很鄙夷。 黄老四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但是却觉得挺有牌面的,表示鄙夷、不屑,以及唾弃。 没提这茬,黄老四挑着眉毛问道:“不敢苟同,那你便说说,为何不敢苟同。” “儿臣起初与父皇这般,也是不解,便问楚师,商贾虽说赚取钱粮,可朝廷要十抽二,士、农、工、商,又排在末尾,朝廷更是重农抑商,平日里,也不露富,便是些大掌柜的也穿着布衣,即便颇有薄财,亦无太多豪商巨贾。”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豪商是有,却不多,百人之中,不过屈指可数,朕听闻,不少经商者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 “不,楚师说,既然商贾赚不了太多的钱,为何满朝文武,皆让家中人去经商。” 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莫名:“接着说。” “朝臣每日哭穷,深怕旁人知晓家财万贯,实则不然,家家皆有商铺,皆有商队,楚师将其称之为士商,也就是与京中官员有所牵连的商贾,这些商贾,多在京中,而京中财富,多半掌握在这些士商手中。” 黄老四陷入沉思,没反驳,也没说赞同。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所以在黄老四眼里,从商就是个冒险的事,赚是能赚,但是赔成光腚也是眨眼之间。 所以这也就给他造成了一种假象,商贾有钱,不假,但是特别有钱的商贾,应该没有多少。 可是经过昌贤这么一说,如果京中商贾多是和朝臣有所关联,带点官商勾结的意思,可不就是稳赚不赔吗。 既然稳赚不赔,应该的确有不少商贾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只是这些财富,当真是由那些商贾们掌控吗? 黄老四摇了摇头。 昌贤说的,对也不对,不是商贾有钱,而是官员和世家有钱。 “去歇息吧,告诉楚擎,将差事办好便是,莫要惹祸。” 昌贤应了一声,告退了。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思,还是不看好这件事。 想从商贾那里弄钱,那和从朝臣兜里掏钱有什么区别? 抬起头看向孙安,黄老四问道:“若是朕下圣旨,命楚擎严查京中贪赃枉法的朝臣,让他得罪所有朝臣,楚擎他,能接受吗?” 孙安点了点头。 能,能劫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五章,二月二,剪脑瓜子去。 第350章 长的不聪明 这几天楚擎一直住在千骑营衙署,回到楚府后,门子一看自家少爷拄着拐,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估计亲爹也不过如此,嚎啕大哭那种。 看向门子,回忆半天,没错,门子不姓王,而且也就二十出头,年龄对不上。 到现在楚擎都不知道门子叫什么,光知道这小子每个月一开俸禄就找福三耍钱,一耍就没钱,福三每个月月底就指望府里这群棒槌们发家致富了。 问了一嘴,老爹在府中,正在后花园里和包贵生喝酒。 楚擎这几天一直没回府就是因为腿脚不利索,怕老爹担心,所以总在千骑营衙署待着。 可今天楚擎深受刺激。 平常吧,陶若琳总笑,可总对他笑,也和陈言或者江月生说话,但是笑的不是那么的甜,结果今天瞅着南宫平的时候,俩人说说笑笑的。 楚擎盘算了一路,按理来说南宫平和自己没可比性啊,差太多了。 论家世,他叔不过是个尚书令宰辅罢了,又不是最高领导,上面不还有个天子吗,再看自己,老爹可是工部左侍郎。 论长相,这小子长的浓眉大眼的,和个小鲜肉似的,多招人膈应,再看自己,有鼻子有眼的,不比对方强啊。 论文采,南宫平不就是十六岁考个进士吗,自己十四岁就近视了,而且上大学那会又养回来了,俩眼睛都是一点零。 想来想去,楚擎最后发觉,南宫平唯一比自己强的地方就是腿脚利索,跑的贼快。 为了补足自己最后一块短板,楚擎决定晚上回家睡,早睡早起对养伤有好处。 在千骑营衙署根本睡不踏实,都是夜猫子,人来人往的,睡一会就被吵醒。 来到了后花园,老爹和包管家正喝着呢,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也没什么下酒菜,就是一碟子茴香豆和一碟酱菜。 包管家第一个看到了楚擎,一看这小子蹦蹦跳跳的还拄着拐,大惊失色:“少爷,您这腿脚…” 老包直接跳了起来,几步迈到楚擎面前,话都没完,泪珠子都掉下来了,哭的比门子都厉害。 楚文盛也回过了头,一看楚擎的模样,蹭的一下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擎儿你的腿怎地了?” “没事啊,都快好…” 话没说完,楚文盛直接将楚擎扛了起来,两步迈回石桌,左手一挥,将石桌上的酒壶杯子什么的扫落一地,随即将楚擎放在了上面。 “刺啦”一声,楚文盛将楚擎的裤腿撕开了,定睛一看,又不轻不重的摁了几下,疼的楚擎呲牙咧嘴。 “还好,还好还好。”楚文盛大大松了口气:“未伤骨,只是扭了筋,吓死为父了。” 楚擎坐了起来,哭笑不得:“至于吗,都说没事了。” 楚文盛脸一黑,难得皱眉正色道:“出了何事,可是因千骑营的差事?” “没事,小意外。” 楚文盛回头低吼道:“三子,怎么回事,和老子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福三看了眼楚擎,老老实实的说道:“李家余孽,十二名刺客伏击了少爷。” 楚文盛倒是没有暴怒,只是面色阴沉:“何时的事?” “七日前。” “刺客何在。” “除了李森,其余十一人皆伏诛。” 楚文盛快步来到福三面前,一把扯开了福三的外衣,见到肩膀上裹着药布,面沉如水。 “你如何?” “小的没事。” 楚文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微微点头:“没事就好。” 福三拍了拍胸脯:“老爷您安心,区区蟊贼,不足挂齿,要不是最后少爷一鹅…” 见到楚擎瞪了过来,福三及时住了嘴。 楚文盛叹了口气,看向楚擎苦口婆心的说道:“听爹一句话,过几日养好了身子,去宫中将差事卸了吧。” “那怎么成,事还没做完呢。” “胡闹。”楚文盛和抱自家大金毛似的,又给楚擎抱到了凳子上,气呼呼的说道:“命险些都丢了,还做什么事,爹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你,就当爹求你了,不做这副统领了。” “那上次您让我去陶家求亲那事怎么说,那次您不也求孩儿了吗。” 楚文盛哈哈一笑:“那你也没办成啊。” 楚擎:“…” 福三又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成不成的,也不好说哇。 “擎儿啊,为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您别讲了。” “好,那为父就和你开门见山了。”楚文盛回头看了眼,随即低声说道:“这天子,不值你如此用命。” 楚擎神情微变:“怎么说?” “擎儿可曾面见过天子?” 楚擎摇了摇头:“没。” “那便是了,若是你见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孩儿还是不懂,这天子…” “这话,为父只和你说,你千万不要传与外人。” “嗯,您说就是。” 楚文盛坐在了楚擎旁边,沉沉的叹了口气:“这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 “额…然后呢?” “狮鼻阔口、粗眉丹凤眼、鼻翼丰满、印堂开阔。” 楚擎皱着眉:“孩儿还是不明白。” “哎呀,怎地还是不明白,爹爹一看这天子面向就知晓。” “知晓什么。” “这新君长的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楚擎:“…” “怎地,擎儿不信?” 楚擎满面呆滞:“孩儿也…也不是不信,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你对天子颇有微词,就因为天子看起来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嗯。”楚文盛点了点头:“大抵便是如此。” “我…” 楚文盛正色说道:“这新君,怕是做不了几年龙椅。” “爹,我再确定一遍,你没说玩笑话吧?” “胡闹,爹岂会拿天子的容貌与你说笑。” 楚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拿天子容貌说事,本来就不是很严谨。 “就这个原因?” “大抵如此,除此之外,这天子小肚鸡肠,心眼和针尖那么小,非是明君,爹看他就来气。” 楚文盛还真是这么想的,越说越来气,气哼哼的叫道:“比之太上皇,差的不止一筹,不值咱哥俩用命,擎儿可是懂了。” 楚擎略微郁闷:“孩儿知道您肯定不会害我的,这个我知道。” “那是自然,咱哥俩可是亲父子,爹哪能害你,听爹的话,趁着养病这由头,将差事卸了,不做这千骑营副统领。” “可要卸了千骑营副统领这差事,我可能还得把爵位退回去。” “爹都说了,这天子不值咱哥俩用…” “爵…爵位?”楚文盛说到一半,愣了一下:“什么爵位?” 第351章 分享快乐 楚擎突然发现老爹似乎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上了一声了,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四安县男啊,前几日天子封的。” “县男?”楚文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天子真的封赏你爵位啦?” “是。” “封给你的?” “嗯。” “咱大昌朝新君,昌承佑,封给你的?” “对。” 楚文盛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没糊弄爹?” “这事我糊弄您做什么。” “为何不早说!” “不是忙着呢吗。” 楚文盛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福三,说话都有点磕巴了:“擎儿未诓骗老子?” 福三点了点头:“是赏了个县男,给了封地。” “还有封地?!”楚文盛声音抬高了八度,又看向楚擎:“可入宫谢恩了?” “谢恩?”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楚文盛一巴掌拍在了楚擎的腿上,疼的后者呲牙咧嘴。 “糊涂啊,新君登基后,擎儿是第一个封爵的,由此可见,天子是多么的器重你,哎呀呀,这么大的事,竟不与为父说上一声,你这混账小子,真是…真是令爹…令爹他娘的开心啊。” 楚擎都糊涂了:“那我是入宫谢恩啊,还是入宫给千骑营的差事辞掉?” 楚文盛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胡说八道,怎能卸了差事,擎儿,听为父一句话,这千骑营统领,你得用命啊,用命去办陛下交代的差事。” “啊,您刚刚…” “擎儿,听为父一句话,爹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一次,好好办差,咱哥俩这交情,爹不会害你的。” 楚擎哭笑不得:“您刚刚不还说天子长的不怎么聪明吗?” “你懂个屁,天子那是大于弱智。” “大智若愚。”楚擎无奈至极:“您不还说天子小肚鸡肠吗?” “功必赏,过必罚,丝毫不含糊,国朝大事,自然要斤斤计较。” “比太上皇差的不止一筹? “退位让贤这种事,当今天子自然不如太上皇了,论没出息,天子不如太上皇。” 楚擎:“…” 福三插口道:“老爷,您还说看天子就来气。” “没错,来气,气愤至极,恨呐。”楚文盛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叫道:“恨不能为天子效犬马之劳!” 楚擎终于听明白了,天子长的聪不聪明,以及老爹瞅陛下来不来气,完全取决了当今圣上是不是封赏了爵位。 看着老爹开怀大笑的模样,楚擎还是理解不了,一个小小的县男罢了,最低等的爵位,老爹竟然乐成这样?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楚擎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关注这种事。 这也就是楚擎没当回事,没有大肆宣扬,如果一旦传开的话,一定会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爵位是最低的,不错,这个不假,可却是天子登基后,唯一封赏出去的爵位。 如果单看这一点的话,大家会想天子登基不久,时间长了封赏的爵位也就多了。 可实际不然,天子曾数次在议政殿中透露过口风,大昌朝的勋爵,太多了! 事实上,黄老四登基之后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收回爵位,一开始大家都是表示理解,毕竟好多勋贵都是太上皇派系的。 可随着黄老四皇权渐稳,大家反应过来味了,天子夺的爵,可不全是太上皇之前的小弟,还有好多皇亲国戚,也就是异姓勋爵,即便是没有惨遭黄老四毒手的勋爵,也一个个识趣的将封地退了回去。 楚文盛开心的点也在这,黄老四不但给楚擎封爵了,还给了封地,道上一声简在帝心也不为过。 当然,实际上楚擎可不止是简在帝心那么简单。 黄老四天天在宫里念叨楚擎,下了朝,要在敬仪殿批阅奏折,可坐着的凳子,却是从韬武殿拉过去的,可靠可躺,相当舒服,楚擎设计的。 中午用膳的时候,一边吃,一边看着手抄本的大秃子以及贾宝玉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晚上下班回去睡觉了,躺在楚擎设计的韬武殿中。 最最最重要的是,楚擎救了他儿子的命,甚至,救了他的老命。 黄老四从未提及过,但是有一件事他心里和明镜似的。 如果不是楚擎,太子久病不愈,八成会挂掉,而昌喻挂掉之后,黄老四肯定会将麒麟石要回到寝宫中摆放,一想到这个后果,黄老四都后怕不已。 所以黄老四对楚擎的情感很复杂,当做一个朋友,一个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朋友,而非君臣。 不过黄老四估计做梦也不知道,这位最有趣的朋友他爹,一直觉得他长的不怎么聪明,完了还小肚鸡肠。 当然,楚文盛也不知道,天子其实也惦记他,特别特别惦记那种,只是黄老四这人太矫情,想重用别人吧,不开门见山的来,非得玩一些花里胡哨的,这也就导致老楚一直感觉…黄老四长的不怎么聪明,以及小肚鸡肠。 都到戌时了,楚文盛高兴的手舞足蹈,大手一挥,让包管家马上去南市买好酒好肉,楚府今夜要好好乐呵乐呵。 前段时间从李家祖宅哪里要了好几万车马费的楚文盛一高兴,又给下人们涨薪俸了,半炷香后,楚府内载歌载舞。 坐在石凳上的楚擎跟着傻乐,老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福三蹲在一旁,拎着酒壶,也很开心,咧着嘴,和捡了钱似的。 楚擎低头看着福三:“傻乐什么呢?” “涨薪俸了啊,涨了足足三贯呢。” “三贯?”楚擎笑道:“三哥你喝多了吧,老爹说是一个人涨二百文,哪来的三贯。” “是啊。”福三掰着手指头算道:“门子、小狗子、大柄、刘老叔、笨丫儿、于哥…” “焯!” 楚擎听明白了,福三说的这些人,都是府里喜欢赌钱的,完了还是那种一和福三赌就逢赌必输的,一人涨二百文,到福三那,可不就是涨三贯吗。 “三哥,你能像个人似的吗,大家都不容易,辛辛苦苦一个月,工钱都让你赢走了。” 福三不以为然的说道:“小的又没拿刀架他们脖子上,是他们非要和小的赌。” “那你也不能全赢啊,赢了之后就去花船,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去花船又不需花费钱财。”福三乐道:“少爷您误会小的了,自从您被雷劈了之后,小的怕啊,再也不敢去花船了,之后就一直没去过。” 楚擎:“…” 福三站起身给楚擎倒了杯酒,乐呵呵的说道:“知道少爷您心善,您就安心吧,赢了他们的钱,小的可不敢乱花,都存着呢。” 楚擎微微一愣:“你给他们存着呢?” “是啊,等存够了,去城外买块地。” 楚擎表情微变,看向福三的眼神,极为古怪。 难道福三硬核的外表下,还有一颗这么柔情似水侠肝义胆的内心,如此用心良苦? “那你买了地,这么多人,怎么分啊?” “分?”福三不明所以:“小的买的地,为何要分别人?” “你不是说给他们存的吗?” “小的是说,赢了他们的钱,小的存上,将来买了地,让大伙也跟着乐呵乐呵。” 楚擎竖起大拇指:“当初那道雷,绝对是劈歪了。” 福三嘿嘿一乐:“不是您说的吗,快乐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是。” 楚擎算是服了。 感情快乐是这么分享的,大家不圈踢你就不错了。 福三看向载歌载舞的下人们,满面欣慰之色:“虽然他们输了钱,可他们,却获得了快乐啊。” 楚擎:“…” 福三看向楚擎,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问道:“少爷,那句话是如何说的来着,勿以什么不为来着。” 楚擎没吭声,拒绝和福三继续交流下去。 福三一拍额头:“对对对,勿以善小而不为,小的跟着您救济流民,也长进了不少,您是大善,小的是小善。” 第352章 欣赏的目光 楚府内载歌载舞,直到天色快亮时,大家才散去,楚擎也回到了卧房之中休息。 福三估计可能看出楚擎不太赞同他赌钱这种事,所以第一时间给府里爱赌钱的棒槌们聚集到了一起,开始放局了。 没钱不要紧,先欠着,等开了工钱再一起还给他。 第二日一大早,楚文盛身上还带着酒味,满面红光的起了床,提前小半个时辰赶去了皇宫,大有一副从今天开始就好好上班好好工作的干劲。 临走之前老楚还问了下福三,楚擎这腿什么时候能好,然后又问了一下包管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楚擎的腿好的慢点,争取在痊愈之前去皇宫一趟,也好让天子知道好大儿受了工伤。 看那意思,如果楚擎入宫谢恩之前腿好利索了,他可能会亲手再砸一下楚擎的狗腿。 楚擎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这就是兼职的好处,如果睡懒觉,千骑营有事,楚擎可以说他在户部忙活,户部有事,他可以说他在千骑营忙活。 伸伸胳膊抻抻腿,楚擎望着已经消肿的脚踝,试了试,还是有些疼,一时半会离不开拐杖。 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楚擎带着福三走出了府门。 刚跨过门槛,门子指了指远处一顶官轿。 “少爷,一大早就来了,也不知是等谁。” 楚擎定睛望去,官轿停在对面,抬轿的是两个家丁打扮的壮硕汉子。 见到楚擎望去,其中一个汉子回头对轿子里面的人也不知说了声什么,随即轿帘被掀开。 一个高瘦的老者钻出了轿子,身穿官袍,玉带很是显眼,从三品! 老者长须及胸,精神抖擞,腰杆挺的笔直,五六十岁的年纪,精气神十足。 一出轿,老者看向了楚擎的位置,面带笑意,微微颔首。 楚擎知道了,这是找自己的,不过死活回忆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老头。 杵着拐杖,楚擎蹦蹦哒哒的跳了过去。 施了一礼,楚擎不解的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寻学生?” “好后生。”老者满面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名门之后,一表人才,老夫章松陵。” “原来是礼部右侍郎章大人。”楚擎神色微变,再次施了一礼。 章松陵抚须一笑:“楚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专程来寻你的,知楚大人公务繁忙,今日特意告了假,等候了片刻。” 一句话,透露很多的信息,首先章松陵是特意来找楚擎的,其次是以礼部右侍郎之尊,却没有让门子通报,而是一直等在门口。 楚擎连忙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章大人这是何苦,派人通禀一声便是,何须等在这里。” “无妨,楚大人勿要介怀。” 楚擎脸上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暗暗戒备着。 “不知章大人寻下官是?” 其实按级别,楚擎也不用自称下官。 因为实际上千骑营副统领不属于吏部授官,而是宫中的品级,不是一个体系的。 不过自称下官也没问题,毕竟对方是礼部右侍郎。 之前搞的李文礼和周有为,都是左侍郎。 要知道一左一右,云泥之别,虽然看似只是高了半个品级,可实际上右侍郎都被称为“小尚书”,去九寺当寺卿,算是平调,往上升一步就是尚书,下放到了地方,也是督管一道军政大权的土皇帝。 当然,不包括兵、工二部,兵部右侍郎是半个武将,工部右侍郎…那就是说整下去就整下去的小歘歘。 除了兵、工二部外,其他四部,吏、户、刑、礼的右侍郎,都可谓是可以问鼎尚书大权的国朝实权大哥,包括邱万山也是如此,只不过在户部里被卫长风压的太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也就是新君登基后老卫的靠山倒了,加上不是出自世家门阀,要不然单凭这家伙一肚子的坏…一肚子的能力,卫长风未必能压得住他。 就说这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绝对称得上是跺跺脚京城抖一抖的人物。 左右侍郎负责的事情完全不同,就好比左侍郎周有为,安民啊、科举啊、祭祀之类的,都他负责,负责全京城相关事务,右侍郎不负责,但是却要统管全局,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全国朝和“礼”有关的事,都他负责,不用去亲力亲为,负责大方向,然后让左侍郎去做,出了事,左侍郎背锅,干好了,右侍郎领功。 左侍郎想要升迁,就要不停的背锅,让右侍郎积攒功劳,只要够头铁,加上一些运气,直到有一天右侍郎成了尚书,或者外放了,左侍郎才会升上去,开始领功,不用背锅,这是朝堂之上和各部衙署不明文的规矩。 而古人最重礼法,礼部权柄虽不如吏部,却也仅在吏部之下,可想而知章松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千骑营副统领,行踪诡秘,不显声名,无人知晓其身份,暗中,却不知为我大昌朝流了多少血汗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老夫佩服至极,心中敬仰,却不成想,原来这庐山真面目竟是个俊俏后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章松陵抚须笑着,望着楚擎,脸上满是欣赏之色。 楚擎微微一笑,可心里,却不是很喜欢这种目光,这种被别人很欣赏的目光。 欣赏二字,褒义,可这个褒义,却建立在一种地位不平等的基础上。 只有哪个领导说很欣赏某个下属。 没听说过哪个儿子说他很欣赏他爹。 只有年长者,欣赏年轻者,没有年轻者,说是欣赏年长者。 除此之外,当一个素未谋面自我感觉比你地位高的人,对你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已经算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双方不平等的地位与关系了。 “章大人。”楚擎心里不舒服,却未露声色,不解的问道:“你寻下官,是因为?” “自是有事,老夫想问,千骑营与京兆府查这商贾,究竟要查到何种地步。” 楚擎瞳孔微缩。 难道查商贾,触碰到了章松陵的利益? 其实关于这件事,楚擎不是没考虑过。 他又不傻,得罪全京城的商贾,几乎就等于得罪了至少一半朝臣。 之所以知道商贾有靠山还敢这么做,正是因为他并不觉得京城官员会因为一个月多交个几十上百贯的税而跟他拼命,又不是让一个人交几千上万贯,大家都交点,养成交税的良好习惯,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千骑营和琅琊王吧。 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望着章松陵:“下官愚钝,不知章大人何意。” 章松陵的目光越过了楚擎,望向了楚府的牌匾,久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官以为,这经营京中石料铺子的掌柜,都是良善之辈,楚大人以为呢?” 楚擎哈哈一笑:“下官也是这么以为的。” 章松陵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楚擎这么知情识趣,随即再次抚须大笑,露出了那种让楚擎极为厌恶的“欣赏”表情。 楚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如此年轻,而是五六十岁,哪怕四十多岁,这老家伙,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 官场上很多人就是这样,你岁数比我大,那我官职比你高,你官职比我高,我资历比你老,你资历比我老,那我就岁数比你大,总之,我必须压你一头,我得欣赏你,要不然,你就是不懂尊卑。 第353章 招惹不起 望着嬉皮笑脸的楚擎,卫长风是即喜又忧。 喜的是,楚擎出名了,成了千骑营副统领,而且这个副统领,可能要做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做着正确的事。 可忧的是,楚擎“升”的太快了,飞的太快了,也太高了。 老卫是个实在人,担心的,也无不道理。 不过卫长风不知道的是,他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楚擎最大的靠山是他这位户部尚书不假,但是真正为楚擎保驾护航的,是一群皇子头的大哥们,有二皇子昌贤,太子昌喻,野生王爷陈老九,九五至尊黄老四! 就瞅瞅这群人吧,一个比一个没节操。 昌老二天天和个跟屁虫似的,管楚擎叫老师。 太子起床之后就盼着到晚上,到了晚上二弟回宫的时候和他分享快乐,恨不得和老二换换也天天跑出皇宫跟着楚擎可哪惹是生非。 陈言和楚擎称兄道弟,俩人好的快穿一条浪莎了,前者大有一副培养接班人的模样放权给楚擎。 至于黄老四,现在就指望楚擎带给他人生快乐了。 之所以这四个昌姓大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是因为楚擎还没得罪过值得他们出手的人。 至于被天子“利用”,更是孙安唠花船,无鸡之谈,黄老四倒是想利用楚擎来着,利用楚擎讲故事,利用楚擎教他泡妃子,利用楚擎和他一起研究怎么整人,问题是楚擎根本不鸟黄老四,见着皇宫都绕着走。 当然,就这些事,别说卫长风不知道了,当事人楚擎都不知道。 “昨日你稽查商贾之事,属官已和老夫说了。” 谈起了正事,卫长风不解的问道:“既是税事,为何是京兆府为主,千骑营为辅,而不是我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 这也是卫长风不理解的地方,户部不是没参与,参与了,楚擎昨天让人叫走了一个郎中和几位主事,可实际上,户部的人马和个小透明似的。 从表面上来看,楚擎让商贾补齐税银是补到京兆府的,而不是户部。 倒不是卫长风觉得商贾能补上多少钱,而是不理解楚擎为什么不让户部牵头。 “您要不问的话,我正想和您说呢,商贾背后好多都是朝臣,所以小子就想着,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要是咱户部为主的话,冲杀在第一线,一旦日后惹了大麻烦,那不是给咱户部招灾引祸吗,可要是将来立了功劳,查验账目的是咱户部的人马啊,所以有功劳,咱户部可以领,出了事,推京兆府头上就行,反正马大人求之不得。” 卫长风表情微变,突然一拍大腿:“低了。” “啊?”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低了。” “哎呀哎呀,低了低了。”卫长风一副无比懊恼的模样叫道:“从八品署丞,低了低了,早知如此,当初老夫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给你要个从六品主事的官身,低了,太低了啊。” 楚擎:“…” 老卫说的是真心话,他愈发觉得楚擎是个宝藏男孩了。 怪不得叫上户部的人马,却不负责主要的事情,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其实楚擎只是说了一半的实话,关于这件事,他和马睿商量过,不是坑京兆府,而是富贵险中求。 人家马睿自己都说了,京兆府现在就是个摆设,职能和其他部署有重叠,什么事都能管,却什么事都管不明白,与其这样,不如不破不立,查商贾这事,就让他们京兆府牵头,做好了,户部拿走功劳,出事了,京兆府顶锅,反正都习惯了。 这么看的话,京兆府似乎就是个倒霉催,实则不然,一旦事情做成了,马睿就能证明京兆府是可以“做事”的,这件事做好后,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其他衙署甚至主动做什么事,同时还能够让其他衙署配合,户部或许会得了功劳,可马睿要的是话语权。 马睿不要功劳,他要的是“权利”,要的是可以使京兆府“站起来”的权力。 他要释放出一个信号,一个京兆府不是为了争功只是为了做事的信号,京兆府可以背锅,但是必须要做事,只要能够为百姓办事,功劳给任何衙署都行,但是事情,必须他京兆府来做! 而这也是楚擎敬佩马睿的原因。 为民请命,不计得失。 又拍了几句马屁,楚擎这才离开正堂,进了邱万山的班房。 推门而入,邱万山早就泡好了茶,坐在凳子上笑吟吟的,明显是正等着楚擎。 “说吧,又得罪了何人。” “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人了呢?” “你主动来寻愚兄,要么,是得罪了人,若不然,是即将要招惹谁。” 楚擎竖起大拇指:“还真是这样,可能要得罪人。” 邱万山瞬间化身为毛利狄仁南,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六部九寺,九寺多无实权,自然不会主动招惹于你,兵部多与你父交好,亦是如此,除了咱们户部,吏部刚倒下个左侍郎,不会此时招惹是非,工部没那个胆子,刑部尚书与卫大人私交颇好,不会不顾及情面,难道…是礼部?” “卧槽,神了,那你再猜猜,礼部谁来找我了?” “礼部刚下去个左侍郎周有为,原本,是不应招惹千骑营的,可你昨日开始查京中商贾,而…” 邱万山面色微变:“难道是礼部左侍郎章松陵那老狐狸?!” 楚擎目瞪口呆:“这都让你猜出来了?” 邱万山面色极为莫名,催促道:“何时见的,何地见的,又说了何事,可是提及到了京中工料铺子?” 楚擎也不是傻子,邱万山能直接提出石料铺子的事,肯定是有因由的。 一五一十的将刚刚在府外的情况说了一遍,邱万山陷入了沉默。 楚擎也不催促,知道邱万山在思考。 过了片刻,邱万山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楚擎:“看我干什么,有话直说就行。” “贤弟,商贾税事,莫要查了,将京兆府抛出去,此事,你应自保方为上策。” “章松陵这么厉害吗,千骑营和二皇子都得罪不起?” “不,你如今是千骑营副统领,招惹的,便是朝臣,有何得罪不起的,可章松陵,不单单是朝臣,他所代表的,亦是宫中!” 第354章 宫中二女 随着邱万山这个官场百事通的缓缓道来,楚擎这才明白章松陵的后台是怎么一回事。 章松陵也是出自世家门阀,只不过不是主家嫡系,而是旁支子弟,真正的靠山并非章家,而是两个女人。 一个他妹妹,一个他义女,如今这两个女人,都在宫中。 三十多年前,章家主家都是上一代太子的坚定支持者,章松陵也想舔太子,但是不够资格,毕竟他不是嫡子长孙,而且章家嫡系一脉挺看不上他的。 章松陵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私下里就和主家对着干了,主家支持太子,他则是支持还是皇子的太上皇,并且牵线搭桥将他亲妹子送到了太上皇的王府之中。 他妹子章慕灵也的确是颇有姿色,才艺双绝,太上皇很是宠爱,稀罕的不要不要的,天天顶闷儿。 之后太上皇登基,章松陵也就平步青云了,属于是皇亲国戚,要是放在民间,他都可以管太上皇叫声妹夫。 不过昌律也没规定皇帝就能娶一个老婆,就如邱万山所说,没有女子永远十八岁,但是有永远十八岁的女子。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童心未泯,所以登基的太上皇就比较稀罕年轻有活力的女子了。 太上皇登基后,章松陵他妹年老色衰,老皇帝又收了一大堆妃子。 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些年轻妃子们的岁数加起来,可能都没华妃的血压高。 不过要说章松陵他妹妹彻底失宠也不是,毕竟也是跟着太上皇从苦日子过来的,太上皇也挺怀旧,没事俩人也在床上互相交流交流骨质疏松的问题。 之后太上皇退位将龙椅交给了黄老四,按理来说章松陵也该失势了,可并非如此。 两个原因,一,华妃,也就是章松陵的妹妹章慕灵嫁到王府后,对黄老四很好,黄老四的亲娘小产亡故了,章慕灵和亲娘似的对黄老四。 第二个原因,那就是章松陵是老皮条客了,黄老四快登基的时候,又给他义女章窈娘送到了宫中。 就两代天子的夜间娱乐生活,都让章松陵给解决了。 张窈娘肯定也是才色双绝,要不然也不可能入宫,据说黄老四是挺稀罕这姑娘的,封了个贵人,兰贵人。 所以说章松陵和皇家的关系就很复杂,他可以管老皇帝叫妹夫,也可以管新君叫女婿。 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俩皇帝的媳妇多了,也不可能收个姑娘就多个爹和一群亲戚。 不管怎么说,章松陵没被清算,还是做着礼部右侍郎。 而这老家伙聪明也聪明在这,人家不玩短、频、快,搞的是个长期投入和稳定回报。 章家的老家在宏川,山多石多,章家也是中州最大的工料商,上一代天子被太上皇干掉后,主家彻底失势了,而章松陵也趁虚而入,以旁支子弟的身份彻底掌握了章家,主家的工料生意自然也被他收入囊中。 但是章松陵却没有吃独食,而是分给了他妹妹和他义女六成份子。 一个是妃子,一个是贵人,也不可能天天出宫消费去,所以这份子,说是给俩女的,不如说是每个月送入宫中,一份给太上皇,一份给天子。 章松陵名下没有任何工料铺子,但是,京中所有工料铺子,进的都是他章家的原料。 按照昌律,商税是要十抽二的,不是盈利十块钱要两块钱,而是交易十块钱要两块钱。 不准确的说,这就等于是章松陵赚了十块钱,给太上皇三块,再给黄老四三块,然后章松陵和其他章家人分四块。 可现在千骑营和马睿一整顿商贾,问题来了,京兆府要的两块钱,管谁要? 章松陵总不能跑宫中找太上皇说,大哥,朝廷要收税,收两块,你和你儿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整,是你俩拼个团啊一起凑两块,还是这两块钱都你出了。 太上皇和黄老四肯定不管这事,人家只负责收钱,所以这两块钱,肯定是章松陵出。 那么问题又来了,章松陵看着是拿四块,可这四块钱,他得和其他章家人分,分到他手里,能剩下一块五就不错了。 结果楚擎这么一搞,他还得倒贴五毛,那肯定是不乐意了。 楚擎可以和章松陵打对台,原本是不应该有顾忌的。 楚擎又不是单打独斗,二皇子琅琊王、户部尚书卫长风加右侍郎邱万山、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千骑营、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京兆府尹马睿,绑一起还整不过一个章松陵了? 能整,而且大概率能整死他,问题是整了之后呢,每个月给太上皇和黄老四那六块钱谁出,楚擎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用邱万山的话来说,楚擎一旦要搞章松陵,很有可能给礼部彻底得罪了。 不说占理不占理,刚给人家左侍郎周有为整下去,又要整右侍郎,礼部说什么也不可能干看着。 “明白了。”楚擎愁眉苦脸的说道:“章松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是礼部右侍郎,礼部已经没了个左侍郎,我再搞右侍郎,礼部肯定会干我,对吧。” 邱万山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你招惹章松陵,便是不给礼部颜面。” “而除了礼部,我还等于间接得罪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五十路美魔女华妃章慕灵,一个是宫中贵人张窈娘,主要是这俩女的背后还有俩男人,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当今天子。” “不错,正因如此,愚兄才劝你自保。” 楚擎都乐了。 一开始和陶少章合计,要整一个县令李木,结果牵扯出个左侍郎。 现在招惹一个右侍郎,又扯出两任皇帝,这叫什么事啊。 楚擎面露犹豫之色:“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咱先说华妃章慕灵,太上皇不是退位了吗,身体也不好,应该不会管这么多闲事吧?” “糊涂,太上皇便是退位了,那也是当今天子的父皇,再无权柄,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鱼目混珠的千骑营副统领吗。” 说到这里,邱万山也是略微惋惜。 如果楚擎要是正牌的千骑营副统领,那还好说,问题是这小子就是个吸引火力的炮灰。 “那天子呢。”楚擎还是不死心:“商税兹事体大,税收上来了,利国利民啊。” “我问你,不说商税多少,就算收上来了,交于哪里。” “国库啊。” “章松陵通过石料赚取了钱财,又交于哪里?” 楚擎沉默了。 内库,也叫皇库。 可不是怎么的,税金交给国库,天子用不了,但是章松陵的钱,可是直接给宫中的,给宫中内库,天子随便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一块扔一块都没人管。 “那…”楚擎终究还是退让了:“那先将石料铺子放一放,查别的商贾,别的行业,这总行了吧。” “你啊你,该聪明的时候,糊涂,糊涂的很呐,先不说可行与否,你为何要说放一放,而不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难不成,还是不死心,想着日后依旧要查这章松陵?” 楚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其实楚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心态,可能是想到了章松陵看向自己那“欣赏”的眼神,也可能是如答应陶若琳那般,一定要做事,做正确的事。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福三说过一句话,震耳欲聋,还不如婆娘勇敢,那不就是窝囊废吗。 楚擎不怕当窝囊废,主要是怕娶不到老婆。 “好,愚兄也不追问,只是要告之于你,便是不查这石料铺子,只查其他商贾,亦是不妥。” “为什么?” “章松陵!”邱万山摇了摇头,鄙夷的说道:“此人最善吹嘘卖弄,如今你楚擎与千骑营风头正劲,群臣谈虎色变,一旦不查石料铺子却查其他商贾,他定会大肆宣扬,让旁人以为千骑营怕他章松陵,也正好通过此事,让不少朝臣攀附与他。” “不能吧,这也太不要脸了?” “八成是如此,若是愚兄易地而处,我就这么做。” “焯,这老家伙是准备踩着我出名?!”楚擎的脾气上来了:“这也就是说,我查,不行,不查,也不行,查与不查,他都想踩我两脚?” “所以愚兄才说,要你将此事推到京兆府头上,方可全身而退。” 第355章 那年,边关,将军 离了户部衙署,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 “怎么做点事就这么难,总有不开眼的王八蛋找事。” 福三刚才没进班房,一直在门口和衙役吹牛b来着。 “少爷,怎地了?” “章松陵,就刚才在咱楚府外面碰见那老东西,拉皮条的,给他妹妹和他干闺女送到宫中,现在一个成了贵妃,一个成了贵人,前者伺候太上皇,后者给天子暖床,京中石料市场都是章松陵说了算,赚了钱,分宫中一部分,查商贾,卖石料的商贾,就等于是给天子和太上皇的财路断了。” 楚擎气呼呼的叫道:“最可气的是,这个老家伙主动找上少爷我,就是想踩着我出名。” 福三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哦”了一声。 楚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还是不死心:“肯定有解决办法的,马大人连命都不准备要了,我不能说退就退。” “少爷您最是聪慧了,定能想出法子。” 楚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阿q精神了:“是的,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正派也一定会干赢反派的,你说是吧三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少爷,小的…”福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并非正派总是赢,而是赢了的人…才是正派?” “三哥。”楚擎皱着眉头说道:“你和我说实话,就前几天我拿鹅卵石不小心砸你额头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夺舍是何意?” 楚擎凝望着福三,发现福三这小眼神既困惑,又散发着智慧的光芒,很是矛盾。 “没事了。” 使劲甩了甩头,楚擎还是觉着再观察观察吧,随即告诉车夫要去千骑营衙署。 福三问道:“少爷,要不与陈大人与陶大小姐商议商议?” 楚擎不是那种死要面子耽误正事的人,没有梗着脖子说自己可以解决,但是心中也不认为陈言和陶若琳有什么好的法子,毕竟涉及到了宫中。 望着车窗外的行人,楚擎陷入两难之中。 难道自己,还要豪赌一把? 上一次事关流民,楚擎可以压上所有筹码。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因为上一次,赌的是天子的职业操守。 这一次要是再赌,则是赌人心了。 但凡涉及到人心,涉及到贪欲,人心总是令人失望,甚至是绝望。 楚擎并不认为天子是那种“瘦己肥公”的人,不是说这种人没有,而是少,哪怕是天子,也未必是这种人。 马车到了千骑营衙署,楚擎蹦跶进去后才知道,大家已经出动了,一大早还是如昨天那般兵分数路查商贾。 楚擎也没多想,休息了一会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让人通知陶若琳等人,先不要查京中石料商贾了,先查其他商贾。 楚擎倒不是退缩了,而是成长了。 虽然从邱万山得知了章松陵的底细,可还有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不了解,要不然别动,要动,直接掏腰子上ko他,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对方留余地。 交代完了探马后,楚擎来到班房外面,这才看到,福三已经将市场从楚府拓展到了千骑营衙署,正在和几个探马相约下了差之后“玩”两把。 楚擎走了过去,笑骂道:“人家赚点俸禄不容易,别总打歪主意。” 福三嘿嘿一笑,没吭声。 一旁的探马笑道:“楚大人,福三兄弟胡吹大气,还说十赌九赢,您给卑职一个机会,等下了差,下人也好让福三兄弟知晓知晓何为这赌桌上的豪杰。” 说话的探马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相比其他千骑营探马,算是很年轻的了。 楚擎略显好奇的问道:“你自称卑职,有品级?” “卑职是小旗,不过是宫中的品级,从八品。” “怎么称呼。” 探马憨厚一笑:“卑职王通通,大家伙都管卑职叫二通。” “这名挺逗。”楚擎闲着也是没事做,靠在了树上问道:“千骑营不都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时的亲随骑卒吗,你看起来岁数也不大啊。” “小的从军八年啦。” 楚擎面带困惑:“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 见到楚擎来了兴趣,王通通憨笑道:“陛下当年镇守边关,小的是边镇黑沙村的,凉戎屠了村,就留了年纪幼小的,要带到草原中,陛下带着亲随赶来后,那些凉戎贼子便跑,陛下见我等都是幼童,孤苦无依,随后拿出了一些干粮和钱财,问卑职等同村的少年,要不拿着钱进关内找条活路,要么从军,长大了,跟着他杀凉贼。” “所以你从军了?” “那时哪里知晓那么多,都哭着,皆是无依无靠的娃娃,没想那么多,小的也不知陛下的身份,以为就是个将军,卑职还耍了性子,哭着说,若是陛下能带人去给卑职们报仇,以后我们的命就是陛下的了。” 楚擎苦笑不已,没吭声。 天子也不是傻子,因为要给几个孩子报仇,深入茫茫草原,不明智,极为不明智。 福三明显是没想到这茬,傻乎乎的问道:“陛下当时给你们报了仇?” “怎么会,陛下亲随只有百人,那伙凉贼跑了许久,马又快,追不上的。” 福三略显失望的“哦”了一声。 王通通继续说道:“之后我们同村的娃娃便入关了,走不远,无依无靠,被陛下安置在了关内的几处下县里,寻了好人家收养。” 楚擎心里百味杂陈:“之后便从军了?” 王通通又露出了笑容,挺了挺胸膛:“约莫半年后吧,陛下带着亲随来找我们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血污,不少亲随还带着伤,卑职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时的情景,陛下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扔在了卑职面前,说这脑袋的主人叫拓跋雄,就是这拓跋雄带着人屠了卑职的村子,陛下说给我们报了仇,问我们,还愿意从军吗,从军练好了本事,将来跟着陛下一起灭了凉戎。”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陛下为你们报了仇?” “是啊,后来卑职才知晓,陛下耗费了数月的时间派遣探马深入草原找寻拓跋雄的踪迹,陛下还说,杀我大昌子民,必要血债血偿,最后率领轻骑百余人深入草原,突袭了拓跋雄的部落,斩了那凉贼的脑袋给我们带了回来,陛下亲自给卑职发了甲胄和刀剑,还和卑职说,灭了凉戎,带领卑职们一起开创大昌盛世。” 楚擎霍然而起,看向福三:“去,通知江月生和陶若琳,先查京中石料商贾!” 第356章 女掌柜 楚擎依旧不敢赌人心,人心总会让他失望。 但是他还是愿意再次压上全部筹码来一次豪赌,不赌人心,赌初心,赌当年那个还是皇子的将军,那个只是镇守边关却敢扬言要开创大昌盛世的男人,未忘初心! 拍了拍王通通的肩膀,楚擎留下一句“远离赌博”后带着福三离开了衙署。 上了马车,叫了十几个千骑营探马,直奔北市。 既然上了赌桌,那就要做全场靓的仔,京中工料石料商贾,他要亲自查。 北市,周记工料行,这是楚擎的第一站。 千骑营探马一字排开,楚擎蹦跶进了铺子中。 楚擎穿的是常服,没有让探马跟进来,只带着福三。 也是巧了,掌柜的没在铺面中,后院传来阵阵饭香味,应该是在后面吃饭。 楚擎四处打量了一番,屋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石料,还有不少成品,除了砖石外,还有许多工艺品。 福三喊了一嗓子:“有活人没。” 楚擎低声吩咐道:“先不要表露身份。” “小的明白。” 听到了喊声,跑出来的竟是个女子,穿着紫纱长裙,五官端正,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肤色极白,一双桃花大眼柔情似水,可妆容过重,略带几许风尘。 “来了来了,二位爷,小女子绿环,二位爷可是购买工料。” 自称绿环的女子微微一施礼,一颦一笑都仿佛要勾搭谁似的:“二位爷莫要见怪,家父的营生,小女偶有帮衬” 楚擎没想到掌柜的竟是个女子。 福三则是双眼一亮,看样子挺吃这个绿环的颜。 当然,福三见过的姑娘,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拥有技术的女子,估计气质都和这个绿环差不多。 楚擎再次确认道:“你是掌柜的?” “公子莫怪。”绿环撅起嘴巴,似是娇嗔道:“为了生活所累,又寻不到好夫家,商贾虽是贱业,却也只能操持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什么大波儿大浪没见过,就这种姿色的,也就是非诚勿扰那层次。 装模作样的看了眼铺子里的石料,楚擎随口问道:“怎么卖的?” “公子是要筑宅,还是葺府?” 楚擎轻笑一声,果然是个社会老炮。 宅是民,府是官,这是打探自己身份呢。 “你猜。” 绿环掩嘴娇笑:“小女哪能猜的出,不过见公子英挺不凡,定是出身高门,公子亲来挑选石料,莫不是,要建个藏娇金屋?” 楚擎心中再次解读,这娘们是打探自己有没有对象呢。 “你继续猜。” 绿环歪着脑袋,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那人家可得好好猜猜。” 楚擎撇了撇嘴。 同样是歪脑袋,人家陶若琳一歪脑袋,想让人犯罪,再瞅瞅眼前这么个玩意,矫揉造作的那样,一歪脑袋,也想让人犯罪,想照她脑瓜子给一皮锤。 其实对于楚擎来说,女人,就如同花儿一样,不同年龄段,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阅历,会散发出不同的光彩。 怕就怕“装”,三四十岁的女人,你走轻熟路线或者熟妇路线就行,气质在那摆着呢,五六十岁的女人,你正经该做饭做饭,该跳广场舞跳广场舞。 可你三四十岁的女人,非得穿校服,没事还嘟个嘴,不但违和,还做作。 五六十岁的女人,你不在家做韭菜盒子,非得拍短视频跳女团舞,不尊重老色批,也不尊重自己。 楚擎觉得绿环就挺做作的,你是掌柜的就好好做生意,还歪个脑袋装可爱说你猜,你猜尼玛个大西瓜猜,明明极富心机,装什么纯情阿拉蕾。 “给我介绍介绍吧。”楚擎就是来探底的,虽然好奇掌柜的是个女子,但是并不影响他一会找茬。 “公子还没说您需石料做什么呢,这让人家怎么说呀。” “盖房子。” “多大的房子,是宅邸,还是府邸。” “挺大的,需要十五车工料。”楚擎随手一指:“就这种工料,多少钱。” “这种工料,倒是花费不了多少。”绿环又露出了那副不正经的笑容了,轻笑道:“公子不如选南林的工料可好,气派的很,您说呢。” 楚擎装作不经心的问道:“对了,听说最近京兆府查商贾,有这事吗,你们这些掌柜的,没私下研究研究怎么应对啊。” 绿环笑容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最终,目光落在了楚擎杵着的拐杖上了,面色微变。 绿环略显紧张,笑不下去了:“小女还未问,公子如何称呼?” 楚擎:“福三。” 福三:“在。” 楚擎气得够呛:“我说我叫福三。” 福三:“可小的也叫福三啊,您不是叫楚擎吗。” 楚擎:“…” 绿环花容失色,下意识叫道:“你就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楚擎瞪了一眼福三,随即看向绿环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恶势力修正液,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姑娘,暗人不说明话,账本拿出来吧。” 绿环强颜欢笑道:“没…没有。” “没有。”楚擎笑道:“那我们就自己找了。” “不可!”绿环突然伸出手,大叫道:“你敢用强的,老娘可喊登徒子了,别人怕你千骑营,老娘可不怕,有本事你抢抢试试,老娘和你拼了。” 楚擎看向福三:“看着没,一下就暴露农村大丫头本质了吧。” 其实楚擎也很奇怪,就是要个账本,大不了补些税银罢了,这娘们一副要给她怎么样似的,至于吗。 福三呲牙一笑,向前走了一步。 绿珠吓了一跳,也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绊在了石头上,向后倒去。 倒了不要紧,主要是纱裙还刮在柜台上,刺啦一声,丰满的酥胸露出了一半。 绿珠大喊一声,双手环胸。 楚擎也是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福三则是瞪着双眼占便宜。 “登徒子。”绿珠大喊道:“快来人呀,登徒子。” 楚擎看向福三:“快说话啊,愣着看什么呢。” “少爷,小的说什么?” “先赔礼道歉,别让人真以为咱耍流氓了。” “道歉?”福三下意识摸向袖子,好像是要掏钱。 楚擎是真的麻爪了,这可不比后世,真要是传出什么闲话的话,他这千骑营副统领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这娘们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以后胡咧咧就坏了。 楚擎回头,果然已经有闻声的百姓聚集到了门外,随即连忙对福三说道:“快道歉,对不住姑娘,姑娘对不住,都行,道歉,赶紧给人家扶起来。” “哦。”福三走向绿珠,搓了搓手:“对不住了,姑娘。” 楚擎:“…” 【作者有话说】 第八章,没了,声明一下,是因为答应书友爆更一下的,不是要票,不是要票,真的不是要票,票,票,票,真的…票。 第357章 垄断 绿珠绝对混过社会,是个有经历的女人,要不然没这个胆子。 要是换了普通女子,见到千骑营,那绝对是吓的合不拢腿。 可绿珠非但合上腿了,还一口一个老娘,一句一个登徒子,带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当然,是普通女子的话也不可能在北市看守个铺面。 福三走上前,很粗暴,就一句话,绿珠老实了。 “再叫,老子捅死你!” 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歧义”,主要是福三撩起了袍子。 之前受了伤,福三也就没穿那种黑色紧身衣,而是穿戴宽松的长袍,右侧肩膀受了伤,所以一般都用左手,因为要用左手,原本后腰藏着的短刀,改为贴着大腿外侧了。 想掏刀,就得先撩开袍子。 绿珠是真吓着了,一看福三又是撂袍子又要捅死她的,面色煞白,不敢叫了。 千骑营的人马也冲了进来,迅速将门口堵住。 楚擎很是奇怪,就是查个账本,这娘们至于吓成这样吗,又是喊又是叫的。 楚擎走了过去,上上上上的打量了一番绿珠,一挥手:“将账本找出来。” 几名探马迅速走了过来开始翻箱倒柜。 绿珠惊惧不安的看了眼福三,环着胸口叫道:“你敢,老娘上面有人!” “sei啊?” “老娘背后的男人是礼部右侍郎章大人!” “章大人属猴的啊,一会上面,一会后面的。” 楚擎面露冷笑。 就是对方不说,他也猜到了。 马睿给他的名册中标明,这家工料铺子虽然不是京中最大的工料铺子,但绝对是走货量最大的铺子,和章松陵有关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 很快,账本找出来了,楚擎终于知道绿珠为什么如此惊惧了。 账本,不是一个,而是十几本。 第一个账本,记录着铺子的走货数额,不多,近一个月也就上千贯,可其他几个账本就极为骇人了,上面的数额巨大,单单是一个月就有两万多贯,只不过并不是这家铺子出的工料,而是其他工料铺子从这里“进”的货,涵盖了京中所有工料铺子,连工部都有。 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去周围打听打听,这家铺子平日里来往多少车马。” “唯。” 王通通跑出去了,楚擎看向绿珠,皱着眉头。 如果其他几个账本记录的是真实的,单单从数量上来看,这家铺子每天至少要来回上百驾车马,真要是这样,北市得堵成什么样,完全没可能。 迈步走向后院,楚擎扫了一眼,没有仓房,地方也不大,并没有存储大量的石料。 回到了屋中,楚擎看向绿珠扬了扬手中的账本:“怎么回事?” 绿珠扭过头,不吭声。 楚擎也不着急,坐在凳子上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片刻,王通通回来了,倒不是找百姓打听的,而是找隐藏在北市的一些千骑营探马询问了一下。 这家铺子不是没有马车过来运送石料,而是没有,一架都没有。 楚擎大致明白了,这铺面应该只是收订金或者收款的地方,“客户”看好了之后,从别的地方送到“客户”要求的指定位置。 再次翻看几本账目,楚擎越看越是觉得奇怪。 全京城的工料铺子,都从这里“拿货”? 绿珠说他上面的男人是章松陵,而这家铺子是所有工料铺子的“总经销”,那么也从侧面证明,全京城的工料市场全被章家给垄断了! “带回千骑营!” 楚擎一声令下,两个探马直接给绿珠架了起来。 绿珠花容失色:“你凭什么抓我?” “凭你特么的滴滴打石搞垄断!” 任由绿珠如何喊叫,两个探马直接给绿珠扔进了马车里,毕竟是女子,不可能一路压回去,而且还衣衫不整的。 楚擎没上马车,而是去了北市其他两家工料铺子。 这两家铺子倒是寻常,账本也有,也说去京兆府补税,关于进货的事,一开始还不说,福三一撩袍子,俩掌柜的怂了,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京中那么多家工料铺子,其实就算是一家,周记! 不管哪家铺子接了单,也不管“客户”采买了多少,所以铺子都要去周记,周记直接从城外将石料拉到城中。 这也就是说,所有铺子连经销商或者中间商都算不上,就是个“中介”,想要在城中开石料铺子,必须周记掌柜的绿珠点头才行,即便开了,也不能“接私活”。 确定这件事后,楚擎回了衙署。 最近一段时间,楚擎一直在看书,看《昌律》。 一般天天研究律法的人,要不就是相关行业从业者,要不就是准备实施犯罪的人。 至于楚擎是抱着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昌律中,并没有关于“垄断”的任何条文。 但是楚擎比任何人都知道垄断这种事的后果和严重性。 就不提什么给不给骑手买保险这事了,垄断唯一结局就是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非洲狮子在猎杀角马的过程中,通常只对患有疾病并且身体弱小的猎物下手,同理,食蚁兽发现白蚁巢时,只是吃掉少部分巢中的公蚁,并不破坏白蚁巢。 这是动物的天性,如果对手全部死亡,就预示自己也要灭亡。 而商业行为中,资本家在短期的利益争夺中,去无情的干掉所有反对者造成垄断市场的情况,那么最为明显的就是两个后果,自身无法进步,因为没有竞争,其次是一家独大,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想什么时候卖什么时候卖,想什么姿势卖就什么姿势卖,甚至想不卖就不卖。 之前流民问题就是这样,世家门阀囤积米粮,少量放出,大量囤积,等流民数字达到最高峰时,这才高价放粮,赚的盆满钵满,而在这背后,则是无数的尸骨和流民血泪。 工料不是吃的,但却是建筑材料,楚擎找千骑营探马问了一下,果然,如今工料的价格比五年前翻了七倍有余! 工料,实际上就是石头木头,随处可见,但是比五年前翻了七倍,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去京兆府,将府尹马大人叫来,说是急事,快点。” 交代了一身探马后,楚擎面色阴晴不定的来到了绿珠面前。 第358章 就信您 虽然是个有经历的社会大姐,可毕竟这里是传说中的千骑营衙署,绿珠也没有刚刚那般嚣张的模样。 这要是换了三个月前,就那些商贾,面对千骑营的时候还真没胆子多说一句话。 怪就怪楚擎太“高调”了。 千骑营很多时候在官员和百姓眼里就和都市传说似的,都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但是谁也没见过,神秘感十足,不少人都给千骑营和传说中的刺客画上等号了。 结果楚擎接手后,干了三件事,带着千骑营探马在城中抢粮、盖房子、让商贾补税,天天满京城溜达。 陈言花费了半年时间营造出的那种千骑营神秘感,荡然无存。 现在在不少北市百姓眼中,估计千骑营和城管差不多了,啥破事都管。 绿珠刚刚在铺子里的时候,不能说是气焰嚣张吧,至少没被彻底吓住。 现在一被带到千骑营衙署,老实了。 狼就是再使劲拆家,他也是狼,不是哈士奇。 来往的千骑营探马一个个长的就和个变态杀人狂似的,走路还不带声,绿珠毕竟是女人,有些怕了。 楚擎指了指绿珠身后:“那里是地牢,之所以你没被关进地牢,因为你是女人,现在,老老实…” 顿了一下,楚擎说道:“往哪看呢,看我,能不能尊重点我。”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刚福三露面后,绿珠总会偷摸打量他,现在回了衙署也是,这娘们的双眼总是盯着福三瞅。 楚擎继续说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骗我,隐瞒,闭口不言,我会给你扔进地牢里,然后打开所有牢房门,里面有各种型号的江洋大盗,后果,你自己想吧。” 绿珠战战兢兢的问道:“千骑营还抓江洋大盗?” “你关注点能不能在正经地方。”楚擎虎着脸问道:“京中所有工料,都从你这走,是吧。” “民女,民女只是…只是偶有…” 绿珠闪烁其词,一句完整话没说出来,又看向在旁边打哈欠的福三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楚擎回头随手一指一个探马:“给你介绍一下,千骑营第一用刑高手,人称大昌弗莱迪,竖锯汉尼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探马努力将自己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吓人一些。 绿珠一咬牙,叫道:“敢动我,章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擎渐渐失去耐心了,回头看向探马:“用刑!” 探马二话不说,撸起了袖子,随即叫来了几个帮手,狞笑着围向不断后退惊叫连连的绿珠。 其实楚擎就是想吓吓对方罢了,直到王通通四个人分别抓着绿珠的双手双脚给她抬起来并且准备倒着往树上撞的时候,楚擎这才反应过来。 “我靠,你们干什么,停停停,快停下。” 四个探马同时松手,绿珠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楚擎算是服了。 感情千骑营这群王八蛋是要对绿珠来一套阿鲁巴酷刑! 之前楚擎给采花大盗吴大明就来了一套,效果拔群,千骑营探马们也学会了。 不说楚擎是不是真的让他们动刑,问题是对绿珠也没多大效果啊,最多撞碎骨盆。 绿珠都吓坏了,狼狈至极的爬了起来,可依旧不准备开口。 楚擎也没想到对方的嘴这么硬,有些无计可施了。 垄断这种事,并不触犯昌律,所以从根本上讲,绿珠是无罪的,从法理上讲,千骑营也没权利抓人家,当然,从实际上来讲,千骑营可以抓任何人的。 只不过楚擎并不喜欢这么做,涉及到了朝臣,就得有的放矢,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人以此攻讦自己。 估计绿珠也是或多或少看出来楚擎真的不敢拿她怎么样,色厉内荏的叫道:“真要是将老娘怎么样,章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擎乐了:“张口闭口章大人的,怎们的,章松陵是你姘头啊。” “你,你,还有你…”绿珠果然是个泼辣货色,彻底豁出去了,手指挨个扫过:“老娘记住你们的长相了,到时章大人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有你…” 绿珠手指最终指向了福三:“你还想对老娘行不轨之事,章大人知晓了,扒了你的皮。” 福三不以为然:“老子一腿能送他升天。” “好,记住你说…” 绿珠说到一半,面色一滞,凝望着福三,有些发愣。 凝望着福三下颚上的刀疤,绿珠下意识轻声叫道:“広爷?” 福三表情微变,略显困惑:“你…” 绿珠不太确定,又叫了一声:“広府护院头子,広爷?” “你认得老子?” 绿珠满面惊喜之色:“你真的是広爷,是我啊,我是倚红,红袖招倚红.” "红袖招?"福三脸上还是满面困惑之色。 “哎呦,広爷,瞧您这记性,刘妈妈。”绿珠连忙走了上来,激动的比划道:“就是最是骚情的刘妈妈,怪不得看您眼熟,可算是想起来了。” 福三一拍额头:“想起了想起了,你是那红袖招的头牌,半年不见,从良了?” “是我,是我是我。”绿珠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広爷,您不是工部右侍郎広府的护院头子么,怎地又成千骑营的人了?” “哎呀,爷喝花酒,不留真名的。”福三讪笑一声:“你以后叫爷陈言就行。” 绿珠上下打量了一番福三:“啧啧啧,难怪刚刚见您时就觉着面熟,刘妈妈还总惦记您呢。” “好说,爷过几日得了闲再去寻她。” 绿珠抛了个大大的媚眼:“您是又有别的相好了吧。” 福三哈哈一笑。 楚擎和一群探马们面面相觑,全懵了。 绿珠直接走上前,抓住了福三的手臂,娇笑道:“姐妹们见您多日不去,都想着您呢,诶呦,也不知是哪家的头牌让您看上了,人家可是要吃醋的,您给说说,是哪家的头牌,保不齐,人家还相熟呢。” 福三嘿嘿乐道:“当初爷就稀罕你,可兜里没闲钱,若不然,早就…” 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干嘛呢干嘛呢,认亲呢,靠,怎么一回事啊。” 福三这才想起楚擎还在一旁呢,老脸一红:“少爷,小的认得她,刚刚在北市,衣服穿的多,小的一眼没认出来。” 福三看了眼绿珠,补充道:“若是她刚刚就穿个肚兜,小的保准一眼认出。” 楚擎:“…” 绿珠娇媚的瞪了一眼福三:“好呀,就知陈爷光盯着胸脯看了,也不瞧瞧人家的脸蛋儿。” 楚擎都懒得问俩人是咋认识的了,听就听出来的,相识与对方的工作地点---花船。 果然如福三所说,这家伙去逛花船不留真名,留人家工部右侍郎広府的名号。 至于这绿珠,难怪如此泼辣,以前混特殊行业的,而且还是头牌。 瞅了瞅福三,又看了看绿珠,楚擎更闹心了,接下来咋整,既然是福三的熟人,那也不好继续吓唬了。 谁知就在此时,福三走到了绿珠旁边,一把搂住了人家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大妹子,爷的为人你是知晓的,不会害你,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保你无事,如何。” 绿珠使劲在福三屁股上拧了一把,整个人都快贴福三身上了:“瞧您这话说的,信不过旁人,还能信不过您吗,全京城的姐们儿,就信您。” 楚擎瞠目结舌。 他现在无比的好奇,福三到底有过一段怎样的经历,准确的说,过去混花船的时候,是有过怎样一段经历,全京城的花船小姐姐,都认识福三?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更新可能不稳定,因为我人在青岛,小区已经有居家隔离的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事,不会少更。 第359章 四千少女梦 相比于章家是怎么垄断建筑行业的,楚擎现在更加好奇福三的经历。 按理来说福三以前和自己几乎是形影不离,私下去花船和赌档的机会很少。 可看绿珠那意思,从良之前所有同行都认识福三,这也就是说,福三得嫖遍京中花船和妓家大大小小上百家,完了还得给人家留下极为印象的深刻,最最最主要的是,就这上百家娱乐场所,一家至少也都有二三十个小姐姐吧。 那么问题来了,福三是如何做到让所有小姐姐们都认识他的? 不,准确的说,不是认识他,而是信任他。 现在看来,绿珠的靠山是章松陵。 这也是楚擎最好奇的地方,见到了福三,绿珠丝毫犹豫都没有,准备给堂堂的礼部右侍郎卖了? 楚擎好奇的不的了,也顾不上绿珠了,给福三拽到一旁,无比崇拜的询问了起来,一群看热闹的千骑营探马围了过来,看向福三,惊为天人。 福三嘿嘿乐着,也没隐瞒,道破了原因。 原来福三之前有过兼职,算是自由“中介”。 像花船和妓家这种销金窟,背后都有靠山,这个不必多说。 就说现用名绿珠花名倚红真名张二美曾经的工作单位红袖招吧,柳河上众多花船之一,真正的东家是礼部的一位郎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郎中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完了副业是干花船的。 靠山是礼部郎中,去玩的客人,只要没喝多,一般人不会在花船上找茬。 可问题是花酒花酒,在花船上除了为爱鼓掌,还有捆绑消费呢,除了果盘什么的,主要就是喝酒。 可只要是喝酒,肯定有人会喝多。 喝多了,就会有人耍酒疯。 一旦人要是耍起了酒疯,谁认识什么礼部郎中,他就想当新郎,谁都拦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解决了。 花船上除了小姐姐们,也有龟公,当然也有一些大的花船养着打手,可很多喝多了的达官贵人或是公子哥都招惹不起,这些打手和龟公基本上就是摆设。 大半年前,福三和几个曾经的军中袍泽去喝花酒就碰到这种情况了。 人家消费吧,都是给了钱,然后去鼓掌。 福三这家伙比较抠,而且泡的不是小姐姐,是人家老鸨子。 人家正在工作呢,他总不可能直接给人带上楼,所以一般都是去闲坐着,等过了子时差不多没什么文人雅士后才去找老鸨子零元购。 当时也是巧了,有几个喝多了的文人雅士对老鸨子摸摸搜搜的,福三看过去,一脚一个全踹下河,这些公子哥也是带着随从的,不过都让福三的边军袍泽给解决了。 事后老鸨子就对福三说,以后福三的朋友再过来玩,可以免单,但是要是再碰到这种事,得出手,算是兼职看场子。 福三一寻思,这也不能白干呢,总得有点好处吧。 老鸨子一寻思,也是,虽然不能让你们白干,但是你们也不能白干啊,最后一合计,当请护院了,一晚上多少钱多少钱,谁也别白干谁。 福三认识好多京营的校尉和将领,后来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不少人就去找福三,说手下有多少个兄弟日子不好过,白日下了差,或者是轮休的时候,你给介绍介绍去花船上当兼职,不用给钱,白干都行,就当锻炼身体了。 专门泡老鸨子的福三也痛快,找了几个相好的一问,一啪即合,之后京营好多军卒晚上下了差就去兼职。 也是市场有需求,娱乐场的靠山们,觉得这样挺省心的,有京卫军卒看场子,喜闻乐见,真要是出了事,谁挨揍谁就去京营找八个云麾将军,就怕你没那个胆子。 再之后,福三的业务就开始拓展了,比如哪个公子哥在花船上欺负谁谁谁了,这个谁谁谁就很来气,然后就找到福三,说想削这个公子哥一顿。 福三是什么人,侠肝义胆的主儿,然后就牵线搭桥给京营的兄弟们联系活,偶尔接接敲闷棍的工作。 就这样,行业保护神福三的大名就传出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至少在大昌朝,有两种人最难成亲,一个是这种小姐姐,一个是普通的军卒。 好多看场子的军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和不少小姐姐们看对眼了。 大家一看,你也娶不到婆娘,我也嫁不到良人,咱谁也别嫌弃谁,凑合凑合过日子得了,你是军卒,朝廷给你了地,我是小姐姐,存了不少钱,正合适,你出个地,我拿钱盖房,咱俩这日子不得过的风生水起啊。 之后就变成好多小姐姐找对象之前,都得先找福三问问,三哥打听好了,这军卒是个实在人靠得住才行。 三哥点头了,人家小姐姐才会嫁。 可以这么说,自从福三踏入这个特殊行业后,不但解决了京城底层百姓单身率居高不下的问题,还简介提高了京中酒后闹事的治安问题,同时刺激了大昌朝的人口规模。 最重要的是,福三创造了正规“看场子”的这个职业,提高了军卒就业率。 只不过后来市场饱和了,加上福三天天陪着楚擎满哪溜达,也没工夫干“中介”了。 虽然离开了江湖,可江湖上,依旧有三哥的传说,好多喜结连理的小夫妻都将福三视为媒人和恩人。 对小姐姐来说,福三保护了她们的人身安全。 对京营不少军卒来说,福三解决了他们老大难的单身问题,还能赚不少外快。 福三说完了前因后果,众人都听傻了。 楚擎这几天一直以为福三的智商忽高忽低,可现在他知道了,不是一鹅卵石给福三砸开窍了,现在来看,应该是一鹅卵石给福三的智商封印住了。 福三嘿嘿乐道:“少爷,那娘们交给小的,您想问什么,小的保准都给您问出来。” 楚擎连连点头,三哥这话,他是信的。 在楚擎等一群探马的佩服目光注视下,福三走到了绿珠旁边,嘀嘀咕咕的交流着。 福三坐在石凳上,一会拍胸脯,一会哈哈大笑,至于绿珠,都直接坐福三腿上了,媚眼横飞,搂着福三的脖子不断点头娇笑不已。 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福三直接给袍子解开了,露出满身彪悍的伤疤,还有肩膀上裹着的药布。 这一解开衣服,绿珠都开始掉眼泪了,轻轻的抚摸着一条条伤疤,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能看出来,是真的心疼够呛。 楚擎暗暗竖起大拇指。 他觉得福三给自己当护卫真的屈才了,自己给三哥当护卫才对。 楚擎甚至怀疑,要是有一天福三突然成亲了,全京城的小姐姐们都得一起哭。 回过头,楚擎看向王通通:“京城里,大约有多少青楼女子?” “怎么也得有三四千吧。” 楚擎望向福三,很是羡慕。 三哥,四千少女的梦! 第360章 又是萧县 绿珠就这样被策反了,被京中四千少女梦三哥给策反了。 楚擎连忙让人泡上茶,又给衣衫不整的绿珠找来披肩盖住酥胸,很是尊重,不敢再上上上上的打量对方了。 楚擎不是尊重绿珠,而是尊重福三这个风一样的男人,毕竟绿珠这种人是有靠山的,靠山就是三哥。 看向站在身后的福三,楚擎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了。 之前楚擎就看出来了,碧华肯定对福三有意思。 而且楚擎一直不懂,碧华究竟是看上福三哪了,不洗澡啊,还是没文化啊? 前几天楚擎还开玩笑呢,说他泡陶若琳,福三被碧华泡,也算是一段佳话了,福三连连摇头,说死活看不上碧华。 当时楚擎还觉得福三眼光太高。 碧华虽然身材虽然和土豆雷似的,但是五官挺好看的,就是脸盘子太大,算是潜力股,要是能减下来肥,不能说是绝色吧,至少也是中等偏上,加上武力值爆表,又是陶家大丫鬟,哪点配不上福三。 现在楚擎明白了,那是真配不上,一点都配不上,就福三这样的,应该是共享老公,四千少女的共享老公,雨露均沾。 征服一个青楼女子,其实很难,光花钱没用,得到了人,得不到心,但是得到心,也并不是不可能。 征服一个资深青楼女子,也就是老鸨子,难上加难,比征服十个青楼女子都难。 可福三了,连大带小一锅端,而且一分钱没花,这种人,楚擎只有膜拜了。 “那个…三哥,您也坐,您别站我后面,我怕折寿。” 福三傻乎乎的笑着,坐在了楚擎旁边。 楚擎这才看向眼珠子都快从福三身上拔不出来的绿珠,清了清嗓子:“绿珠姑娘,刚才多有得罪,抱歉。” “楚统领您说笑了,不在意的,小女子这等风尘女子,见的粗鲁男人多了,您都算是君子了,换了别的大人,早就动上手了。” 绿珠嘴上和楚擎说着,但是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福三。 “楚统领,陈爷都和我说了,您是好人,您问什么,小女子便答什么,小女子也不怕章松陵那老废物,陈爷护着我,心安着呢。” 福三拍着胸脯说道:“出了事,陈爷护着你。” 绿珠抛了个媚眼:“您最好护人家一辈子。” 福三双眼望天,打了个哈欠。 楚擎是看出来了,妾有意郎无情,人家福三吃过见过,对绿珠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连真名都不告诉对方。 这也是楚擎佩服福三的一点。 这家伙就没留过真名,之前告诉别人他姓広,打着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府邸的名号,现在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非和人家说他叫陈言。 清了清嗓子,楚擎提起了正事:“绿珠姑娘,你和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是…是什么关系?” 绿珠大大方方的说道:“那老废物的侄子给小女子赎了身,章松陵有一次见了人家后就朝思暮想,便从他侄儿手里给人家要了过去。”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章家亲戚之间的关系这么和睦吗? 一提起章松陵,绿珠满面鄙夷之色:“他还不如他那侄儿呢,就是嘴巴硬,废物,整日就知胡吹大气,到了真章便垮了,还吹嘘呢,也不看看他那熊样,不要个脸面,还敢睡本姑娘。” 楚擎的脸,红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绿珠姑娘,你不会恰好认识一位姓陶的姑娘吧?” 绿珠不明所以:“也是花船上的妓家?” “额,没事了,不认识就好,就是京中的工料,都是你那铺子周记说了算?” “是如此,章松陵的妾室都是刁钻的泼货,小女子也没名分,在章府总是受窝囊气,便央求老废物在城郊买一处宅子送于我,可谁知那老废物吝啬至极,买是买了,却没将地契交于我,我便让他寻个差事给我,无意之中得知章家做工料的营生,央求了许久,小女子读过书,识些字,老废物便让我去周记记账,记了些时日,见铺子有油水可捞,我便耍了心眼,让老废物将掌柜的赶走了,之后便掌管着周记铺子。” “原来如此。” 楚擎也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不在乎绿珠是怎么忽悠章松陵或者给原来的掌柜的逼走的,能混这行并且成功从良的,哪能是良善之辈,世道本就不容易,何况是女子呢。 将账本摆在石桌上,楚擎问道:“京中的工料,一个月,能走多少钱财?” “多时五六万贯,少时三四万吧。” “这么多?”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让章家赚了?” “那倒不是,章松陵有靠山,是宫中贵人,每月要拿出不少钱送入宫中。” “这个我倒是知道。” 楚擎点了点头,又问道:“章家的石料,都是从哪运来的,老家吗?” “萧县。” “萧县?!”楚擎瞳孔微缩:“你确定?” “陈爷就在这,小女子哪敢有虚言,北市的几家铺子,购石的都是百姓,原本小女子做这掌柜的之前,百姓要买工料,得等着,因为一家一户买的少,铺子不卖,百姓就要等候,等买的人多了,凑上十几车,这才卖掉,南市就不是如此了,都是达官贵人去购工料,只是这几日不知怎地了,章松陵说是工料似是断了,先不要卖,收了订金拖上几日。” 楚擎喝了口茶,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萧县以北,很多山林,而李木则是抓了不少流民以及逼迫百姓开山采石,这些石头,也就是京中工料的来源了。 而现在李木伏法,萧县所有的官员都被撤裁了,也不知道吏部要委任谁过去当这县令,所以在这个空档期,章松陵是没办法再弄到工料的。 但是这个空档期不会太长,县令才多大的官,章松陵随便交代一声就能恢复供货。 可问题是,想要供货,就要开山采石,想要开山采石,就需要劳动力。 这也就是说,如果新上任的县令投靠了章松陵,同样会如李木那般丧心病狂压榨百姓! 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去,尽快打探一下,吏部会委任谁去萧县当县令。” “唯。”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就四章了,回来的太晚了,就是更的话也未必能审核,抱歉抱歉。 第361章 无计可施 楚擎还有许多问题要询问绿珠,只不过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也不知道该从哪问。 最终决定让绿珠先回周记铺子继续潜伏着,要是章松陵问起来的话,就说被带回千骑营衙署盘问了一番,什么都没说,以后再联系。 值得一提的是,绿珠还询问,她以后是不是就算千骑营的人了,还挺兴奋的,而且人家也看出来了,楚擎可能要搞章松陵,还提了个要求,要是搞倒了章松陵,千骑营得给她在郊外买个独门独有的小宅子。 楚擎没往心里去,一处宅子才多少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三哥,以后唤人家真名,张二美。” 绿珠上轿前,又留给福三一个大大的媚眼。 福三双眼望着天,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酷的一逼。 给绿珠送走之后,楚擎站在门口处,回头看向福三。 “三哥,就是我有个问题很困惑,能麻烦问下您吗。” “少爷您问就是。” “就是以前,您出去混社会,不留真名,我理解,可刚才怎么也不告诉绿珠真名呢?” 福三嘿嘿一笑:“少爷您这就不懂了吧,小的真名叫不响啊。” “什么意思?” “您看啊,小的要是和别人说,我叫福三,那气势首先就矮了一截。” 楚擎还是没明白:“三哥您能再解释的详细一点嘛,少爷我还是不懂。” “这么和您说吧,你要是听见个人名,叫郭四儿,您觉得这是个什么人。” “小矮人儿?” “那您要是听见谁叫李三儿呢。” 楚擎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正经的社会大哥,谁能叫仨儿,四儿之类的,这名一听不是家丁就是护院。 瞅着福三的额头,楚擎觉得三哥的封印应该是要快被冲破了,时间早晚的事。 门外落下一顶官轿,亲爱的马睿来了。 马睿掀开轿帘走下来后,面带焦急之色:“楚大人,唤本官匆匆而来,可是出了事?” “进去说。” 带着马睿走进了班房,楚擎让福三去泡茶,这才说道:“京中所有工料,都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说的算!” 马睿点头,不明所以:“是又如何?” “工料,一家独大。” “是,本官知晓。” “五年来,价格足足翻了七倍。” 马睿还是点头,表示知道。 “你都知道?” “是,可知道又如何。” 楚擎哭笑不得,看来连最为关注民生的京兆府府尹马睿也不知道垄断的严重性。 给马睿倒了杯茶,楚擎坐在了前者对面,耐心的说道:“马大人,这就属于是垄断性质了,所谓垄断,价格,章家说了算,哪怕是突然提高数倍的价格,达官贵人不说了,他们不缺钱,可百姓呢,百姓不能不盖房子吧,不能不修房子吧,想要修,想要盖,就得咬牙砸锅卖铁。” “垄断,这词儿倒是新鲜。”马睿苦笑一声:“本官何尝不知,可你知晓这章松陵的靠山是何人。” 楚擎神情微动:“马大人也知章家靠山是宫中的妃子和贵人?” “不错。”马睿呷了口茶,脸上满是苦涩:“自楚大人要严查商贾后,本官便有所担忧,京中木石工料、酒贩、铁器等,皆是世家门阀垄断操持,其他行当,倒也罢了,便是补齐税银也花费不了几贯大钱…” “等一下,马大人的意思是,除了工料,酒业,铁器,也和石料似的被垄断了?” “倒是不像章家那般,可这酒与铁二字,亦是被几家几姓操持着。” 楚擎倒是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已经蹦跶出个章松陵了。 苦笑了一声,楚擎意识到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以前以为查商贾,补齐税金,就是一家交点,聚少成多,让天子和朝臣意识到商税的重要性,又不是少数几个人交很多,羊毛不可着一个人身上薅,都大家大业的,谁也不在乎那点钱。 可现在再看,还真成羊毛就可着几个人薅了,原以为世家门阀是开几个铺子弄几支商队罢了,谁成想这群王八蛋做的是一个行业! “马大人,如果我动了章家,太上皇和天子…” 楚擎点到即止,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马睿摇了摇头:“便是天子不动怒,京中工料又由何人供应?” 楚擎面露苦涩。 这就是垄断的可怕之处,没有兵,可手里掌握着整个市场,一句话,影响的就是民生。 坐在凳子上,楚擎心生无力之感。 马睿宽慰道:“楚大人,你不过是想要京中商贾补齐税银罢了,何必节外生枝。” 楚擎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是的,最早的时候,只是想让商贾补齐税银,没想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可要是放手的话,任由世家门阀操控整个行业,楚擎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是他想多管闲事惹祸上身,而是怕后悔。 如今是千骑营副统领,手握权柄和资源,可管,应管,却不管,待有一日又变成那户部署丞,便是想管都管不成了。 有琅琊王、卫长风、邱万山、陈言、马睿几人罩着他,即便日后得罪了人,也能保他和楚府安然无恙,可这群人能保他,但是却不会再帮他做应做之事了,不是大家没良心或是责任心,而是有着太多太多的其他因素限制了。 楚擎不再去想那些做不了的事,道:“先把税银收上来再说吧,对了,萧县的县令,吏部委任了吗?” “前些时日倒是听到了风声,一位叫做陶蔚然的吏部观政郎过几日便会去萧县。” “陶蔚然?”楚擎问道:“这人品性如何。” “出自东海陶家,名门望族,据说百年前与太子少师陶瑸是一个主家,之后分了家,陶瑸一支诗礼传家,而陶蔚然祖上这一旁支则是去了东海开枝散叶,广怀道颇有影响力。” 马睿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想来,这陶蔚然不过是在京中讨个差事,三年,至多四年,便会想法子下放回到东海为官。” “我想见一下这个人,马大人有办法引荐一下吗。” 马睿微微一笑:“虽是东海世家子弟,可在这京中,却算不得什么,楚大人随意寻个人传来便是。” “哦,对,也是。” 楚擎哑然失笑,自己都是千骑营副统领了,见一个小小的观政朗,还用引荐吗,一句话的事。 “行吧,就这点事,章松陵那鸟人,我再考虑考虑,麻烦马大人特意跑来一趟了。” 楚擎也挺郁闷的,本来是想着让马睿意识到垄断的严重性,可人家早就明白了,可同样也是无计可施。 这也是很多好人无奈的地方,为民请命也得有本事,就一条命请来请去的,没解决方案也是白扯。 “好说好说,楚大人莫要见怪,有事寻人知会一声便是。” 第362章 聪明人 如马睿所说,楚擎随意交代了一声,让人去寻这位名叫陶蔚然出自东海世家门阀的观政郎后,也就一个时辰,这家伙出现在了楚擎的面前。 观政郎,泛指有了功名后等着授官的读书人,类似于毕业之后参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等着国家分配工作。 科举入榜后,得先成为观政郎,就是去各衙署观政,实际上就是干端茶递水的活,而且想成观政郎也都找关系,工部也有不少观政郎,腹肌都练出来了。 成了观政郎后,要是关系够硬,少则几个月就能下放到地方为官,基本上都是从八品或是正九品,要是关系不够硬,即便成了观政郎,朝廷有了空缺也不会给你安排,当个三四年的观政郎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 不过一般观政郎很少在京中为官的,十个里面只有那么一两个会留在京中。 陶蔚然出自东海大族,有不少同乡在朝堂之上,所以才当了半年观政郎就要被安排正经官职,而且还是直接去京城下县,足以见背后陶家的影响力,只是这萧县有些特殊。 当然,在东海再有牌面,这是京城,千骑营副统领召见,陶蔚然半年来头一次告假,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楚擎望着眼前不到三十岁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浅绿色的官袍,一额头汗珠,微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略显拘谨,毕恭毕敬,长相倒是寻常。 这是第一印象,可楚擎总觉得陶蔚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这家伙的双眼很亮,那种奸诈的亮,和邱万山很相似,只不过邱万山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双眼偶尔才会放出这种奸诈的目光。 就好比武侠高手似的,内力太强,不经意间就会外泄几分,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收放自如的。 至于眼前的陶蔚然,就好比初摸门径新手,控制不住内力,所以俩眼珠子总会咕噜噜乱转。 “你叫陶蔚然?” 楚擎一开口,陶蔚然连忙拜倒:“下官陶蔚然,见过楚大统领。” 楚擎确定了,眼前这小胖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资深舔狗。 别人见他,官职比较低的,叫楚统领,不太熟悉的,地位较高的,叫楚副统领,眼前这家伙,直接加个“大”,楚大统领。 “起来吧。”楚擎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别紧张,也别装紧张,就是随意问你点事。” 陶蔚然闻言称谢,诚惶诚恐的坐在了石凳上,屁股就沾一半,没敢坐实。 他还真不是装紧张,是真紧张了。 就是四五品的官员都怕千骑营,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观政郎了,至于出自世家门阀,俩字,呵呵,李家也是世家门阀,结果呢,楚家父子二人,老爹去掏了李家的老家,儿子在京中抓了话事人,一个都没放过。 “我听说,吏部可能要让你去萧县当县令?” 陶蔚然神情有异,没立马接口。 楚擎皱着眉头:“问你话呢。” “是是,是,下官听到了,是如此,下官三日后去萧县任职。” “县令,一般都是从五品正六品的官员任职,除非是边关的小县,从七品正八品也可担任。”楚擎似笑非笑的问道:“可这萧县,京城下县,辖内数千户,紧邻京城,应该不是你这小小的观政郎能够凭着资历被委派的吧。” 陶蔚然一咬牙:“下官,下官使了关系。” “哦,怎么说?” “萧县出了事,李木丧心病狂,县内百姓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深受其害,下官…下官想着若是做了萧县县令,必将…必将…” 楚擎十指交叉,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陶蔚然:“必将什么?” “必将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楚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逗我呢,你长的就不够伟光正,忽悠谁呢,六部九寺那么多观政郎,对萧县是唯恐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意接这烂摊子,你还找关系往上凑?” 陶蔚然眼神闪躲,在楚擎的注视下,一肚子的豪言壮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伸了个懒腰,楚擎笑着说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装,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主动找关系当这萧县县令,但是我清楚一件事,只清楚这一件事,你绝对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官,为国为民的,我见过,不少,没你这样的。” 原本以为陶蔚然还会装,可谁知这家伙竟然站了起来,非但站起来了,还露出了笑容,很是复杂,带着几分莫名之色的笑容。 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一礼,陶蔚然深吸了一口气:“楚大统领火眼金睛,下官…下官的确是有私心。” “哦,说说看。” 陶蔚然不再是刚刚那般诚惶诚恐的模样,坦然说道:“下官要立功,立大功。” 顿了顿,陶蔚然朗声道:“萧县数千户百姓,被李木压榨许久,每日开山采石,却无工钱可领,若是下官成了这萧县县令,不需要比其他人强,只需要比李木强便可,百姓自然感恩戴德,在其他下县,施仁政,百姓不以为然,可要是在这萧县略施仁政,百姓必然会人人称赞,萧县是京中下县,朝堂必然会听闻下官功绩,有了这功绩,熬上三年资历再回东海,家里长辈寻个好差事,不惑之年,至少也会做个知州。” 顿了顿,陶蔚然苦笑道:“大人是千骑营统领,下官不敢隐瞒,所言之事,所想之事,您稍花心思便能查出,看出。” 楚擎都被逗乐了,望着“坦荡荡”的陶蔚然,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怪不得要去萧县,感情是打着这个主意。 其他的下县,不说鸡犬相闻路不拾遗吧,基本上百姓还过的去,想要出政绩,很难,但是萧县不同,萧县百姓都倒霉成什么样了,李木这萧县大魔王,可以说是丧心病狂,出门溜达见到马路旁边有只土狗都得上去扇俩嘴巴子。 所以说就怕对比,只要陶蔚然去了,哪怕就是扶个老太太过马路,百姓都得感恩戴德,再弄个万民伞什么的,这家伙就算是镀金成功了,然后找关系回东海,那就属于是回到主场了,积攒一些功劳,将来干到知州就算是到头了,人生圆满。 “你倒是个实在人。”楚擎呷了口茶,目露思索之色。 陶蔚然望着楚擎,也是嘴里暗暗发苦。 他想不实在来着,问题是不敢。 千骑营是什么地方,突然给他叫来,鬼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一开口就问萧县,他说不怕是假的。 一想反正千骑营的要是查他的话,怎么查都能查出来,不如实实在在的和盘托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有功利心不假,却算不上奸恶。 “想立功劳是吧。”楚擎再次指了指凳子:“跟我混怎么样,你去萧县当县令,这三年,我在京城罩着你。” 陶蔚然面色微变,竟然一句话就问到关键点上了:“大人要对付谁?” “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陶蔚然神色再变:“若是下官不肯,会不会过几日曝尸荒野?” “会。” 陶蔚然迅速拜倒拜倒:“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他,发现和任何与章松陵有关的人接触,直接绑来,反抗的话,弄死后埋到城外乱风岗。” 王通通:“唯。” 陶蔚然低着脑袋,面色如常。 第363章 踩统领 见到陶蔚然之前,楚擎没想过拉拢这家伙,更没想过收小弟。 见到陶蔚然之后,他同样没这么想过。 可到最后,楚擎就那么鬼使神差的说出来了。 楚擎也没想过威胁陶蔚然。 可陶蔚然却主动问了,要是不投靠楚擎会不会曝尸荒野。 楚擎也就自然而然的告诉王通通准备随时灭口。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直到陶蔚然离开千骑营衙署时,楚擎都觉得这事挺好笑的。 陶蔚然是聪明人,那种真正的聪明人。 这家伙的心,只会卖给胜利者,如果一旦千骑营和章松陵斗起来的话,并且落入下风,这家伙会第一时间去投靠章松陵。 陶蔚然就是一个缩影,大昌朝官场官员的缩影,谈不上好坏,谈不上善恶,只是官员,纯粹的官员,很纯粹很纯粹。 陶若琳和陈言等人回来了,大家齐聚一堂,楚擎将章松陵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提出了“垄断”这个概念。 都是聪明人,即便不知道“垄断”这个词,也知道其含义,不过并没有大惊小怪,明显是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了。 牵一发动全身,真要是搞章松陵的话,势必会引起其他“寡头”的打击。 如果千骑营是以打击章家的名义查商贾,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可要是以查商贾的名义打击章家,外人会以为千骑营是杀鸡儆猴,尤其是掌握其他产业的世家门阀和朝臣,必然会团结起来对付千骑营,而楚擎也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与楚擎不同,陶若琳等人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不能迈太大,先把京中商贾的税银收上来再说,至于章松陵,目前不要节外生枝,大不了绕过工料行,先收其他商贾的税银。 楚擎也不如以往那般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听人劝吃饱饭,做好眼前事再说。 围坐再篝火旁,福三烤着一只肥鸡。 陈言撕了个鸡翅膀,递给楚擎:“先将商贾税银收上来,章松陵与工料之事,日后再说,莫要节外生枝。”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接过鸡翅膀,楚擎又递给了陶若琳。 陶若琳也劝说道:“忍一时便是,若是看他不顺眼,日后再收拾他。” 楚擎哈哈一笑:“那必须的,礼部右侍郎多什么,收拾他,那就是老太太醒大鼻涕,手拿把攥。” 刚要张嘴咬鸡翅膀的陶若琳闭上了嘴,一脸嫌弃的将鸡翅膀还给了楚擎。 “你可真恶心。” 楚擎满面尴尬:“我也是和三哥学的。” 啃着鸡屁股的福三面无表情:“是,都是和小的学的。” 碧华满面钦佩:“三哥真是博学多才。” 楚擎:“…” 大家笑闹着,就连寡言少语的江月生也讲述着他带着人折腾了多少商贾。 快到子时时,陶若琳带着碧华离开了,最近一段时间她也懒得回陶家庄子了,居住在城中陶府。 又过了五日,京中商贾陆陆续续的去京兆府交了税银,一切都按照大家所计划的那般发展着。 楚擎也不敢狂了,工料铺子,大家的确是不再查了,可楚擎不狂,有人却狂了起来,正是章松陵。 这一日,楚擎刚回到府中,门子说章府送来了请柬,今夜邀请楚擎去赴宴。 “这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 楚府外,楚擎望着手中的请柬,气的够呛。 正常请柬,邀谁赴宴都是提前几日送去的,没有说当天送来让你当天去的。 打个比方,大半夜睡的正香呢,来电话了,一个哥们,电话里面特别吵,哥们说出来嗨啊,我在哪个哪个夜店,等你呢,赶紧的。 但凡接到这种电话,不用管,直接关机,继续睡就行了,因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可能是喝多了,可能是感觉人太少不够嗨,也可能是没钱买单了,如果真的尊重你或者把你当朋友的话,不会玩到一半才想起来找你,挂了电话继续睡就行,别上赶着当小丑。 楚擎心中生气,虽然想骂人,却还保持着理智,回头看向几个千骑营探马:“去查一下,今夜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人去章府赴宴。” 因为被行刺一事,陈言交代了几名衙署中身手比较好的人天天跟着楚擎,明处就有三人,暗中还有六人。 其中一个探马开口道:“大人,章松陵的确还宴请了其他人,多是京中商贾,豪商巨贾。” 楚擎再次看向请柬,暗暗骂了声娘。 非但是临时通知,请柬上还没写其他人的名字。 “他是真没拿我这千骑营副统领当干粮啊。” 福三问道:“少爷,那您去吗?” “去,怎么不去。”楚擎冷笑道:“不去的话,章大人,在以为本少爷不给他面子。” 探马面露犹豫之色,开口道:“大人,您最好不要去赴宴。” “为什么?” “因为…因为章松陵最近总是对旁人吹嘘,说…说千骑营副统领也不过尔尔,怕他这礼部右侍郎,若不然,岂会不查京中工料铺子,您若是去了,他肯定又要自吹自擂,依您的脾气…” “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江大人知晓您定会动怒,不让我们与您说。” 楚擎哭笑不得,倒是没责怪这名探马瞒着自己,外界以为自己是副统领,但是千骑营这些探马是知道实情的,陈言和江月生才是一把手和二把手,二把手都发挥了,这些探马也肯定会瞒着自己。 “的确,让我知道的话,我会生气,现在也生气。” 嘴上说着生气,楚擎反而不气了。 “还真让社会我邱哥给料到了。”楚擎轻笑一声:“进府,换衣服,一会去章府赴宴。” 早在几日前,楚擎就找邱万山谈过,邱万山当时说章松陵八成会踩着楚擎“出名”。 楚擎也没太当回事,虽然没反驳邱万山,但是觉得章松陵那么大岁数人了,应该没这么无聊,想踩着千骑营副统领出名,得喝多少假酒。 事实证明,邱万山的判断从来没错过。 回了府中,换了衣服,楚擎还特意洗了个澡,收拾的干干净净后,带着福三前往章府。 第364章 宴与酒 章府,距离楚府不远,蹦跶两步就到了,都在泰安坊。 戌时一刻,楚擎到了,身后站着福三,远处站着三名千骑营探马。 早有个管家装束的老头久候,竟然开了中门,章松陵亲自出来迎接。 望着那熟悉的“欣赏”目光,楚擎微笑抱拳行礼。 不是官礼或者读书人的礼节,而是军中礼节。 章松陵面无异色,一口一个贤侄,热络至极,将楚擎迎了进去。 楚擎倒是不意外,即便章松陵想要踩着自己出名也不可能做的那么明显,怎么说自己也是千骑营副统领,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轻易得罪。 礼部右侍郎之府,气派至极。 院外青色砖石墙环护,绿柳周垂,入了府绕过影壁,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穿过了月亮门可谓是富丽堂皇花园锦簇,后院满架蔷薇、宝相,白石板路跨过池塘,再过院墙,摆满矮桌十张,桌后皆是身穿华服的京中豪商,齐齐站起冲着楚擎施礼,满面讨好笑容。 章松陵很是自得,仿佛身旁站着的不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而是满分考上蓝翔技校的大儿子。 楚擎目光扫过,微微颔首,显得很是高傲。 章松陵一直暗暗观察着楚擎,见到后者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心中了然,果然是千骑营,早知他还宴请了别人。 宾客落座,楚擎坐在右手第一张矮桌后,章松陵拍了拍手掌,府中婢女端着精致的银盘鱼贯而入。 食物很精致,不过多是瓜果,八名婢女退下后,又走进来十二名身穿薄纱的舞女,其中一名女子,摇曳生姿,坐下后便开始抚琴。 舞女们随着琴声开始在院中翩翩起舞。 楚擎暗暗点头。 到底是商业大亨,章府的舞女,年岁几乎是一般大,二十上下,主要是穿的少。 之前曲府那群舞女,那就和在同一个整形医院团购了似的,基本都长一个熊样,也不知道曲明通是从哪搜刮来的,再一个是穿的也多,看看人家章府的舞女,体格倍棒,秋夜微凉也不觉得冷,十二个人身上的布料加起来都未必能织条线裤。 福三俯下身,轻声说道:“少爷,佩戴面纱抚琴的女子,似是那绿珠。” 楚擎刚刚也没注意,光看身材了,定睛望去,看背影,是和几日前见到的那绿珠相似。 扫了眼章松陵,楚擎觉得这老家伙还挺生活。 白天让人家管账,晚上充当气氛组,完事了还能暖床,花一份钱,让人家干三分伙。 这边跳着舞呢,章松陵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那几个商贾站了起来。 楚擎似笑非笑。 在昌朝酒桌上有个说法,官与商不同堂,意思是商贾不配与官员同堂而食,毕竟商贾是被大家所鄙夷,算是贱业。 章松陵端着酒杯走了上来,一副要给楚擎引荐大家的模样,很无礼。 宴请商贾一起吃饭也就算了,还要介绍介绍,换了别人,基本上可以掀桌子了。 楚擎却无动于衷,只是微笑着。 章松陵倒是高看了楚擎几分,他还以为楚擎至少也会面露几分不喜之色。 其实楚擎之前的猜测是有道理的,自己太过年轻,外表就会拉低一些分数。 官员对千骑营谈虎色变不假,归功于陈言营造的神秘感和百出的手段。 然后楚擎用了俩月的时间让千骑营彻底转型成了类似于城管的执法机构。 章松陵一开始是不敢小瞧楚擎的,可见过面后,发现这小子挺好说话的,又年轻,之后还真的不查工料铺子了,也就轻瞧了几分。 原本按照章松陵的计划,他是想当楚擎再支棱支棱后才提及他的背景,甚至还希望楚擎不怕他,到时候他就可以找太上皇去告状了。 只是没成想,楚擎认怂了,而且认的是如此之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章松陵不能说没把楚擎放在眼里吧,至少不怎么怕了。 所以说,很多人就是贱,别人退一步,他就想进一步,真要是等对方进一步的时候,那就不是一步了,是一步接着一步将他推向万丈深渊,直到真正跌落深渊的时候还在想,诶,这小子不是挺怂的吗,怎么发起狠来…这么狠? 当然,今天章松陵给楚擎叫来的确是有正事的,就这些商贾,基本上可以说掌握了京中大半个商业命脉了。 “楚贤侄,来,为你引荐一番。” 章松陵到底还是有点逼数的,指着一位满脸堆笑的商贾说道:“甘老爷,甘飞空,这京中丝绸,多是走的甘老爷的铺子。” 叫做甘飞空的老头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久仰大名,久仰楚大人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俊杰。” 楚擎微微点头,依旧孤高。 章松陵笑着说道:“甘老爷虽是一介商贾,可姐夫却是御史台左监察使熊初墨熊大人。” 又指向另一个商贾,章松陵挨个介绍。 “金志远,京中的牙行,其中六成皆是甄老爷名下,岳父乃是当朝…” “投郇伯,京中半数粮仓…” “朴步成…” 介绍完了右手边的,左手边的商贾也围了上来。 “枚西海,胞弟为兵部…” “朴永梦,刑部郎中妻弟…” “蜡阔…” “姬良贤…” “跋四海…” “稻施平…” 挨个介绍完,楚擎同样将这些人的面貌记在里。 甘、金、投、朴,这四人的靠山都是朝堂上的朝臣。 而枚、朴、蜡、姬、跋、稻这六人的靠山,多是京官,虽然不是品级较高的官员,却都是实权人物。 脑子里面过了一下,就这十个人,涵盖了京中最赚钱的几大商业领域。 微微一笑,楚擎站起身,拿起酒杯,浅饮了一口,算是给足了章松陵的面子。 这群商贾则是满面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章松陵也是红光满面哈哈大笑,颇为得意。 回到主位上,章松陵抚着胡须,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楚擎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十个商贾连忙举起酒杯,还是一饮而尽。 谁知楚擎又倒了一杯,喝过之后,亮了亮杯儿,笑意更浓。 商贾还是陪了一杯,结果楚擎就和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连干三杯,商贾自然陪同。 章松陵越来越得意,因为楚擎很给面子,可只有福三才知道,很少沾酒的自家少爷绝逼要开始整事了。 楚擎接连喝了七八杯,抬起头注意到有一个年岁颇大的商贾已经双眼不对焦了,心中冷笑连连。 曹丕的媳妇去菜园子,甄姬拔菜,就这水平,还敢和本少爷一起喝酒! 第365章 谢邀 古人饮的酒,度数并不高,度数最低的基本上和营养快线差不多,和黄酒度数几乎一样,七八度吧。 不过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有一个商贾喝了几杯就快歇菜了,强挺着,因为正事还没谈呢。 至于楚擎,这个来自后世的男人,一句话就可以形容,当一个男人在酒桌上想要泡白富美,知道他有多努力多拼命吗,不次于篮球鸡。 楚擎就总是拼命,酒量自然就上来了。 福三以为楚擎不喜欢喝酒,事实上也是如此,有限的几次喝酒,不是和邱万山就和福三,楚擎给这俩玩意灌多了有什么用,义结金兰啊。 菜都没上来呢,楚擎这主客就已经喝了十多杯了,陪酒的商贾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走形。 就连章松陵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这是酒鬼投胎了吧,怎么和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呢。 章松陵赶紧摆手,让府中婢女走菜,他怕继续这么喝下去,楚擎再直接给大昌朝京城商业体系喝崩了。 这话一点都夸张,如果楚擎抽出福三的短刀噗嗤噗嗤给这十个人全攮死,十五天之内,南市北市大部分商铺的营业额至少下降八成。 菜上来了,同样很精致,摆在银盘上面。 福三点头问道:“少爷,您说吃完了后,盘子咱能带回去不?” 楚擎嘿嘿一笑。 带什么盘子,今天少爷高低带俩腰子走! 琴声依旧,起舞的舞女们站在一起,齐齐冲着楚擎微蹲道了一声“楚大人万安吉祥”。 楚擎哈哈一笑:“下次,下次来了再给你们一人送个花篮。” 众人面面相觑。 章松陵抚着胡须朗声笑道:“楚贤侄好酒量,不愧是军伍出身,着实是羡煞我等。” 章松陵这事准备探探楚擎的底儿了。 千骑营的探马神秘莫测,但是骨干人员的来路大家还是清楚的,天子曾经的亲卫,也就是骑卒,都是军中精锐,所以大家认为千骑营副统领应该是某个将领,若不然也镇不住千骑营这些骄兵悍将。 可楚擎冒头后,是如此的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不少人就开始打听楚擎的身份了,章松陵也是如此。 可打听来打听去,就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纨绔子弟,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 大家越来越觉得这位千骑营副统领不简单了,活畜生,万人恨,那肯定是隐藏身份啊,装的,必须是装的。 楚擎的来历最多追溯近几年,从太上皇登基那会开始活跃在畜生界,可楚文盛大家却多有耳闻,这个老杀才曾经是边军将领,虽然品级不高,可据说哪怕是边军中的大帅也要给几分面子,那么这也就是说,楚擎很有可能是在边军中长大的,跟着他爹一直在军中。 太上皇登基后就给楚文盛带回来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楚文盛是太上皇的死忠,而楚擎同样是边军将领出身的黄老四的死忠? 越是这么想,大家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因为新君登基后,总说要撤裁工部左侍郎楚文盛,可一直没这么干,大家都很奇怪,现在一想,原来是搁这做戏呢,既然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文盛也就不存在被黄老四猜忌的可能了。 可还是有很多事对不上,所以大家很好奇,章松陵也很好奇。 楚擎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章松陵打的什么主意。 “还成,章大人也知晓,军中的丘八,酷喜饮酒,我楚擎自幼长于军中,酒量自然不差。” 章松陵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这小子果然是在军中长大的,年纪轻轻,但却是个老杀才! 楚擎窃笑不已。 军伍,这身份很适合他接下来要搞的事情。 章松陵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不知楚贤侄曾经是在哪支大营为国杀敌。” “北营。” “北边关?” “不错。”楚擎那叫一个张嘴就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章大人可知缅北营?” 章松陵摇了摇头,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支大营。 一群商贾也竖起了耳朵,兴趣浓浓。 “既然章大人有兴趣,我说说也成。”楚擎端起酒杯,遥遥敬向章松陵,后者提杯一饮而尽。 “今日章大人邀请来赴宴,那我就来讲讲。”楚擎调整好面部表情:“谢腰,人在缅北,刚放了十几年血,初回京中。” 章松陵瞳孔微缩。 放了十几年血,这小子怕是打娘胎里就是个杀才了。 “要说这缅北营里,都是畜生,还有个外号,割腰营。”楚擎放下酒杯,目光扫下众人:“之所以大家不知晓,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你们可知,缅北营如何吸纳新卒的吗?” 众人连连摇头。 “让军卒写信,写给通向,写给亲族,骗他们说这里遍地黄金,让他们来参军。” 章松陵满面不可思议:“骗?” “不错,就是骗,一个军卒,至少要骗十个新卒参军,若不然…”楚擎嘿嘿笑着:“那就要卸个腰子。” “腰子为何意。” 楚擎在自己腹部一比划:“肾脏。”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了肾脏,那人岂不是废了。” “能写信就成,不止是要卸个腰子,还得放血。” 商贾们大惊失色,望着笑吟吟的楚擎,不断吞咽口水。 “这…这是为何,既是军伍,为何要残害同袍?” 章松陵也不是傻子。 缅北大营,他听都没听说过,完了还割腰子放血,这不是畜生吗。 楚擎望向惊惧不安的商贾们,舔了舔嘴唇:“大家莫要怕,本官虽出身缅北营,但我是好人,割腰子打麻药的那种哦。” 商贾们更害怕了。 倒不是说智商不够用,而是没想到堂堂的千骑营副统领满嘴瞎话,说的和真的似的。 其实这就属于是名人效应了,普通人说这种事,大家自然不会信的,可要是个明星呢,要是个网红呢,三言两句,就有傻缺信了,乐呵呵的听着,乐呵呵的信着,乐呵呵的跑去,最后死的老惨了。 “本官平生,最喜欢腰子了,炭烤、生烤,撒一些盐巴,诶呦,那个味道…”楚擎又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的看向商贾们的腹部:“尤其是油边,旁边一圈肥油,烤了之后,滋啦滋啦的响,中间的腰子,带点血丝,补啊,大补,自从来到这里,已经好久没吃过这种美味了。” 这一次,别说商贾,连章松陵都吓着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楚擎不是装的,那表情,那吞咽的口水的模样,那怀念的神情,恨不得马上卸个腰子烤一烤解解馋。 有两个商贾已经腿肚子开始转筋了,章松陵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是的,楚擎的确很怀念,上一世他很喜欢吃碳烤羊腰。 第366章 商 楚擎口沫横飞的讲述着,勾起了他早已尘封的记忆。 昌朝挺好的,楚擎也很满意,唯独吃这方面。 提起碳烤羊腰子,就难免说上了涮脑花。 “上面清晰的纹路渗着血丝,椭圆形的,八分钟,不能煮老了,千万别沾麻酱,得用海鲜酱油,啧啧啧…” “还有夫妻肺片,诶呦,也是美味…” “吃过了火锅,店小二还会送上一盘猫耳朵,嘎嘣脆…” “有时候也送老婆饼,就是婆娘,夫人,明白吗,也能叫夫人饼,压成饼状,抹上油,烤上个…” “大盘鸡,不对,在边军是这么叫的,到了关内,应该叫大盘青楼女子,剁成块,先用水焯,撇去浮沫血水…” “童子鸡也好吃,必须选用那些鲜嫩无毛的童子…” “哇”的一声,一个商贾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就开始干呕,其他商贾们也是面色煞白。 楚擎挠了挠下巴,这怎么还听吐了呢? 章松陵也是吓的够呛,看向楚擎的眼神,不断的吞咽口水,又惊又俱。 脑瓜子、猫咪耳朵、夫妻的肺子、自家婆娘都不放过,吃完了自家婆娘,还要祸害青楼女子… 此时楚擎在众人的眼里,那就是大昌汉尼拔了,那小眼神,小表情,那回味无穷的模样,真的是给一群人吓的心脏咚咚跳,都不敢去脑补那个画面了。 楚擎指着桌子上精美的菜肴,微笑道:“这的食物就是不行,还是以前吃的好,五花八门,各种…” “楚大人楚大人…” 章松陵也不敢叫贤侄了,连忙摆手:“您在边关的岁月,今日不谈,不谈不谈,只聊风月,风月…” 转念一想,聊风月又是青楼花船,聊青楼花船,没准又扯大盘鸡上了。 章松陵赶紧改口道:“聊京中事,对,聊商贾之事,聊商贾之事。” 楚擎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知道戏肉来了。 章松陵冲着最近的一名商贾打了个眼色,后者赶紧端着酒杯来到楚擎面前,态度特别恭敬,主要是怕的。 “楚,楚大人,其实我等商贾,不易,就说老夫这车马行的营生,今日晌午,家里的管家去补了足足二百余贯呐,倒非是老夫肉痛,若是月月如此,岂不是…” 楚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名商贾的腹部,舔了舔嘴唇。 “若是月月如此,岂不是…岂不是…亲娘啊,楚大人,老夫年老体弱,腰子不鲜嫩,不鲜嫩的啊。” 商贾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的跑了回去坐下,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那点钱再丢个腰子,不值当啊。 章松陵一看这老家伙这么不争气,只能清了清嗓子:“楚大人,我等意思是,这商税一事,京兆府办的,是否有些…有些过火?” 什么是老狐狸,这就是,不提千骑营,而是说京兆府,可事,却是和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提的。 楚擎也不是当年那个刚出道的素人了,摸其丝知其色,是肉丝还是白丝,立马便知,只要自己点头,对方明天绝对会带着一群人在议政殿将马睿喷成孙子。 “过火?”楚擎端起酒杯,冲着商贾们一饮而尽。 商贾们都错开目光,看都不看一眼楚尼拔。 楚擎面色一沉:“不给面子?” 商贾们二话不说,抓起酒杯就喝。 楚擎微微一笑,又看向章松陵:“可我听马大人说,这稽查商贾税银,是天子吩咐下来的,不是么?” “倒是如此,只是天子说稽查这不法商贾,可马大人似是不分青红皂白,南北二市所有铺面统统查了个遍。” “哦,这样啊。”楚擎又摸向杯子,这一次,商贾们主动喝酒,一个比一个快。 “几个意思啊,我还没喝你们就喝。” 楚擎又沉着脸了,商贾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别着急嘛,重新来,我先喝一个,你们随意。” 楚擎一饮而尽,商贾们也是如此。 “对喽,感情深,一口闷。” 商贾们傻眼了。 谁和你感情深,真要是感情深了,再被你割个腰子。 章松陵又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楚擎的注意力:“楚大人,就如朴老爷所说,商贾不易,赚取些钱财,堪堪够宅中下人们的工钱,十抽二,十抽二啊,非是赚取钱粮的十抽二,而是售卖多少,便抽取两成,这哪里还有商贾们的活路了。” 一谈到钱,商贾们来劲了,也不怕楚擎了,个个面红耳赤。 “是啊,楚大人,家中上上下下四十余口单单是每月的工钱便…” “京兆府如强盗一般,进了铺子便要账本,若是没有,就会查探…” “我等苦啊,深受其苦,苦不堪言…” “商贾卑贱,却也是…” 楚擎笑吟吟的听着,心中鄙夷更浓。 苦? 哪里苦? 数钱的时候太苦了吗? “可我听说,单单是这工料,短短五年,就涨了七倍有余。”楚擎看向章松陵,笑着问道:“可有此事?” “哎呀好我的楚大人呐,你是马上将军,自然不懂这商贾之事,工料是涨了,可这其他货物,亦是如此啊,米面、盐铁、车马、包括找人牙子雇佣的苦力,牙行也要涨的,都在涨的。” 楚擎都有点想骂人了。 是涨,包括米面这些百姓不能缺的货物,涨了,不假,这个不否认,问题是谁涨的,不还是你们这群人涨的吗。 还有盐铁,车马,牙行收的中介费,不都你们说了算吗,玩呢,自己涨自己? 是,都涨了,唯独百姓的工钱没涨,好意思舔着个脸哭穷。 这就和三个资本家坐一起似的,一个卖手机的,一个是开发手机软件的,剩下一个搞厂房的。 卖手机的说,哎呀,现在成本高,开发软件的要价高了,所以手机得往贵了卖,要不然不赚钱啊。 开发软件的开骂了,和我有个蛋的关系,搞厂房的涨房租了,我可不得多收你钱吗。 搞厂房的也不乐意了,我平常交易都用手机,手机涨价了,我必须涨房租。 最后买手机的一拍大腿,乐了:“那行,那我这手机继续涨,反正老百姓必须用手机。” 正好路过一个男的,叫老百姓,很懵:“那我工钱涨不?” 仨资本家异口同声:“你长的像工钱!” 最后,就没最后了,仨人都涨钱了,买单的却是普通百姓,这就叫狗日的垄断! 楚擎笑呵呵的开口了:“不赚钱,那就不要做了吗,对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六章了,太晚了,吃点东西睡觉了,感谢大家支持。 第367章 不由心不由己 楚擎很想掀桌子,再叼一支烟。 但是旁边没女人,耍帅没必要。 不赚钱,就不要做了,话音一落,章松陵和商贾们齐齐变色。 大家望着楚擎,试图分辨这小子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楚擎用筷子扒拉着银盘中的菜肴,嘴角勾勒着莫名的笑意。 “楚大人。” 章松陵站起了身,慢慢走到楚擎面前,笑容隐去三分,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扬。 “人云亦云,皆说商贾卑贱,却又脑满肠肥,非是如此,楚大人不知其中详情,就如刚刚楚大人所言,既赚不上钱财,不如不操持这贱业,可楚大人想过没有,若是这院落内的商贾们,皆是自私自利之辈,不再去操持产业,后果如何?” 楚擎扶着额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后果如何? 后果还能如何,市场自由,良性竞争,百花齐放。 章松陵随手一指身后商贾,沉沉的叹了口气:“倘若诸位去当个富家翁,不惹尘埃,这京中,可是要乱的啊。” 这一次,楚擎是真的来兴趣了:“诶,楚大人,您要提‘乱’这个字,我这千骑营副统领可就不醉了啊。” 说完后,楚擎还不怀好意的看向了诸位商贾。 被楚擎这么一看,其中一个商贾神魂皆冒,连忙解释道:“楚大人勿要误会,勿要误会啊,章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我等不操持着贱业,京城乱,京城乱了…不不不,是铺子乱,我等要是抽身而走,铺子都关张了,那百姓的粮米从何而来,衣衫从何而来…” “是啊,还有这车马,还有这铁器…” “我等是商贾不假,却亦是有忠君爱国之心,虽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可也咬牙支持着,若不支撑,这京中可就乱了啊…” “就是如此,不敢退,不能退啊,退了,我等逍遥自在了,京中百姓要何等凄惨…” 楚擎咧着嘴,真的惊呆了,彻底的惊呆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脸皮很厚,自从遇到了邱万山。 原本,他是以为邱万山脸皮很厚,但是现在见到了这群商贾! 一群资本家,垄断市场的资本家,竟然说他们为国为民?! 就这群资本家,赚的盆满钵满,吸食百姓骨血,还说是为了百姓?! 咧着嘴,瞪着眼,楚擎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资本家谈爱国,这他妈可是中州大地最好笑的笑话了。 章松陵缓缓说道:“老夫也知楚大人与京兆府尹马睿私交颇好,不如,楚大人为老夫带句话给马睿可好,商贾本就不易,咬牙支撑着,若是他京兆府逼的急了,商贾们真的关张了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矮桌上,霍然而起,吓的众多商贾们齐齐身子向后一仰。 “马睿!”楚擎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狗官,竟然如此逼迫商贾,本官,羞与他为伍!” 章松陵哈哈大笑,商贾们愣了片刻,也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 楚擎这“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抄起酒杯:“本官懂了,马睿这狗官,真是有眼无珠,竟敢逼迫诸位这等忠君爱国忍辱负重的良善老爷们,殊为可恨,明日见了他,必会痛斥他一番,诸君,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提起酒杯,遥遥敬向了楚擎。 章府花园之中,再次传来了欢声笑语,摘下面纱的绿珠开始抚琴,舞女穿梭其中,轻纱起舞,身姿妙曼,宾主尽欢,大家一边饮酒,一边喷京兆府马睿,楚擎喷的最来劲。 福三侧目,他在楚擎的眼里,看到了怒火,也看到了一种悲哀,更多的,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情绪,这种情绪,有些像他在边关时见过,那些军卒面对数倍的凉贼,想要鱼死网破,困兽,犹要死斗一番。 酒的度数不高,却也醉人,靡靡之音灌入双耳,舞女被拉到了商贾的怀中,上下其手。 楚擎身旁也坐了两个婢女,略微拘谨。 琴声止,章松陵冲着绿珠挥了挥手,后者坐在了章松陵的怀中。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昌朝礼部右侍郎府中,到了夜晚,竟会有如此场面。 绿珠依偎在章松陵的怀中,轻笑道:“章大人,奴前些日子,还见过楚统领呢。” “对。”章松陵哈哈一笑,看向楚擎:“倒是忘记了,就说女子莫要出去抛头露面,惹人耻笑,还不快去敬楚大人一杯赔罪。” 绿珠掩嘴娇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来到楚擎面前,绿珠朝着前者眨了眨眼睛,然后同时朝着福三抛了个媚眼。 可惜,三哥的眼中只有矮桌上的银盘。 “楚大人,是小女子有眼无珠,给您赔罪了。” 遮掩住酒杯,绿珠一饮而尽。 楚擎也不敢随意开口,因为不知道绿珠是如何和章松陵说的,怕露馅。 对面一位老的黄土都快埋人中上的商贾,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呲牙问道:“不知楚大人如今婚配了没有,若是没有婚配,老朽家中有一义女,才貌双全,不求做大妇,即便是做妾也是好的,改日送入楚府之中如何。” 所谓“义女”,懂的都懂,你喜欢什么样的义女,我马上去认几个干女儿。 绿珠娇笑不已:“朴老爷莫要说笑了,楚大人是何等的年轻俊杰,眼光定然是高高的,高不可攀。” “那是那是,楚大人能看中的,怎么也得是绿珠姑娘这等绝色。” 绿珠笑的花枝乱颤:“人家可入不了楚大人的眼,您说是吧,楚大人。” 说完后,绿珠又给楚擎倒了杯酒,然后,又习惯性的给三哥抛了个媚眼。 楚擎哭笑不得,刚要开口,却突然注意到章松陵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楚擎不了解女人,那还不了解男人嘛,深怕给绿珠招惹麻烦,挥手说道:“本官饮酒,不喜女子作陪,去陪章大人吧。” 可谁知楚擎不愿意和绿珠“眉来眼去”,喝多了的朴老爷哈哈乐道:“绿珠,来,楚大人这眼界搞,老爷眼界低,快坐过来。” 话音一落,几个清醒的商贾神色微变,章松陵的眼底也是略过了一丝怒意。 在场中人,只有福三,依旧盯着矮桌上的银盘,仿佛在思考着人生哲理。 第368章 群魔乱舞 绿珠也注意到了章松陵面色不好看,连忙冲着朴老爷掩嘴娇笑:“朴老爷您就是吃醉了酒,换了往常,哪能看上人家这等寻常之色。” 老朴明显喝多了,一把将身旁作陪的舞女推走:“看得上,看的上呐,整日都看都上,快来。” 绿珠看向章松陵,满面无奈之色。 章松陵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挥手道:“朴兄有些醉了,来人,将朴老爷带入客房歇息。” 两个婢女走了过去,老朴一拍桌子:“哪里醉了,老夫没醉。”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暗暗给老朴加油。 果然,朴老爷指着想要搀扶他的婢女骂道:“滚开,说了没醉,滚到一边去。” 眼看章松陵压不住怒意了,绿珠连忙对老朴说道:“没醉没醉,朴老爷千杯不倒,不扶您休息还不成吗。” 老朴呲着大板牙:“要歇息,也得绿珠姑娘陪着老夫去歇息啊,哈哈哈哈。” 楚擎本以为只是老朴是喝多了,结果谁成想,傻缺不止一个,姓投的商贾嘿嘿乐道:“绿珠姑娘哪能是寻常姿色,若是寻常,章大人哪里会整日爱不释手,不释手啊,哈哈哈哈,自从有了绿珠姑娘,章大人可是消瘦了不少。” 众人哄堂大笑,章松陵的脸上已经开始流露出怒色了。 楚擎一看这群人拿绿珠“开玩笑”,坐不住了,冲着章松陵正色说道:“章大人,你可是国朝栋梁,堂堂的礼部右侍郎,岂能…如此不爱惜身体啊。” 院内笑声更大了。 倒不是楚擎低俗,而是他突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这些商贾,似乎并不是很忌惮章松陵。 刚才违心的大骂马睿,楚擎真的是口不由心。 即便心里再鄙夷这些商贾,他也没办法马上翻脸。 不管这些商贾多么虚伪,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如果这些人控制的商业体系,包括京中铺面全部关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今天来了,如果没来的话,楚擎只是以为只有章家垄断了京中工料,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是京中大半个商业体系都被这群王八蛋把持着。 楚擎已经不是愣头青了,即便想要对付这群人,那也要盘算好一切,计算好了一切,方可出手,再还没搞明白对方底细并且没有底牌时就贸然翻脸,完全是自讨苦吃。 事实证明,不翻脸是对的,因为楚擎有了新发现,商贾们,喝了点酒,有点要显形的意思。 楚擎这位千骑营副统领一开头,商贾们更是百无禁忌了,乐的那叫一个happy。 楚擎又加了把火,满面兴趣的看向绿珠问道:“绿珠姑娘才艺双全,定是名门闺秀,不知是出自哪家哪氏?”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还朝着绿珠眨了眨眼,他相信,绿珠会理解自己的,即便几日不理解,三哥日后,也会对她解释的。 要么说软中华硬玉溪,京城珠姐最牛b,一看楚擎的“小表情”,绿珠心领神会,知道他是要给章松陵难堪。 “诶呦。”绿珠一撅嘴:“人家哪有这么好命,这不是遇到了章大人垂怜么,人家可是苦命人儿。” “楚大人还真就说对了。”姬老爷遥遥敬了楚擎一杯,嘿嘿乐道:“这绿珠姑娘,可不是出自名门吗,哈哈哈哈。” 商贾们完全显形了,一边拍桌子一边乐,乐的前仰后合。 楚擎也没办法理解,没办法理解这群王八蛋为什么笑点这么低。 不过对此他倒是喜闻乐见的,商贾们开不开心不重要,只要章松陵堵心就行,只要他埋下一颗种子,最次最次也要试探出这群商贾和章松陵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楚擎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这京中世家与朝臣府中,就没有本官不知晓的,怎没听说过绿珠姑娘。” 老朴笑的都快喘不过来气了:“红袖招,京中的红袖招啊,名门,哈哈哈,绿珠可是红袖招的头牌。” “真的假的,青楼女子?” “是啊,非但如此,绿珠姑娘期初是章大人侄…” 说到一半,绿珠“嘤咛”一声,扑进了章松陵的怀里。 章松陵脸黑的和锅底似的,连忙安慰绿珠,狠狠瞪向了老朴。 要么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当然,除了按着拉掰比外,绿珠钻进章松陵的怀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要知道初见楚擎的时候,旁边那么多探马,绿珠在大庭广众下差点没给章松陵全家埋汰个遍儿,现在却脸红了。 楚擎又添了把火,和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侄什么,侄女吗,章大人的侄女给章大人和绿珠姑娘牵的线搭的桥?” 商贾们笑的更起劲了,一个个挤眉弄眼的。 就活跃酒桌气氛这种事,楚擎简直不要太在行。 笑点奇低的投老爷都快笑岔气了,拍着桌子叫道:“哪里是侄女,是侄儿,哈哈哈,是侄儿啊,期初,是章大人的侄儿将绿珠姑娘赎了身。” 楚擎一拍大腿:“原来是侄媳妇啊,这事闹的,本官还以为绿珠姑娘是章大人的女人呢。” 看向章松陵,楚擎认真的问道:“章大人,那你让你侄媳妇来陪酒,你侄儿,能乐意吗?” “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所有商贾都乐的不行了,老朴就和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乐意,怎地不乐意,他那侄儿,最是孝顺了,哈哈哈哈。” 楚擎满脸羡慕:“章家不愧为名门,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啊。” “哈哈哈哈哈。” 章松陵额头青筋直冒,都不知道该骂谁了,大家都在乐。 楚擎站起身,直接坐在了矮桌上,冲着商贾们叫道:“来,诸位老爷们,咱敬一杯章大人,敬章大人大爱无疆,胸襟四海,搞绿化,蚂蚁森林就是图个乐呵,咱还得看章大人的侄儿啊,哈哈哈,来,也敬咱绿化第一人侄儿一杯。” 几个商贾们乐的都直拍桌子,拿起酒杯就开始喝。 一时之间,章府之内,群魔乱舞,这些商贾,算是彻底放开了。 楚擎走到商贾面前,挨个敬酒,气氛高涨。 章松陵黑着脸,凝望着楚擎,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不是喝多了失言。 只有福三知道,高端的猎人,总会伪装成猎物的模样,这群商贾,距离倒霉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小区可能马上要封,得去做核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的早就继续更,大家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我们青岛有几个密接就是戴个口罩还露个鼻孔嘚瑟的。 第369章 官与民 礼部右侍郎之府,位于泰安防,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是夜,亥时刚过,不堪入目。 婢女也好,舞女也罢,衣衫不整,尖叫着,娇笑着。 右侍郎,礼部的右侍郎,满面酡红,大庭广众的搂着绿珠,干瘪的嘴唇子胡乱的啃着,如同一个重度糖尿病患者,而绿珠的嘴唇可以释放胰岛素一般。 楚擎原以为,自己可以逢场作戏,可以强颜欢笑,事实证明,即便他见过很多很多不堪入目的场面,依旧从生理上到心理上产生了无比的排斥感,作呕欲吐。 商贾们喝多了,彻底的喝多了,当着他这位千骑营副统领的面,行苟且之事。 那一具具或是胖的满哪甩肥油的或是瘦的如同老柴一般的皮囊,发出刺耳的笑声,捧着杯,来回扭动着。 绿珠也被摁在了桌子上,不是一次,也不是一个人,奉承着,偶尔,抬头偷看着装作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的楚擎,以及站的笔直双眼未曾离开过银盘的福三。 见到楚擎望了过去,绿珠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楚擎,竟然感觉到绿珠的笑容,是羞涩的,哪怕她的身后有一个已经撩起袍子的商贾。 福三,终于转过了头,绿珠双手环住了胸。 这是绿珠仅剩的尊严,可笑的尊严。 可这根本谈不上尊严的尊严,被践踏在了泥里,一位商贾粗暴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向后拽着。 绿珠终于掉落下了泪水,因为福三前几日很诧异的对她说,说“你从良啦”,而绿珠,则是笑吟吟的点着头。 “少爷。” 福三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别的地方,一个女人,一个月亮门外众多婢女中的一个女人。 这些婢女,岁数都不大,其中几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菜色。 这些婢女,闭着眼睛,有的,流出了泪水。 可刚刚迎接楚擎那慈眉善目的章府老管家,却站在她们的身后,手里,抓着一根马鞭。 “少爷,是流民。”福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小的记得她,陶大小姐第一次发米的时候,那女娃,眉心有一颗痣,多要了些米,说是给爷爷。” 一个刚刚提上袍子满面潮红的商贾,见到楚擎二人看向婢女,嘿嘿笑道:“都是章大人府中的婢女,应是刚买回来的,还在调教,楚大人若是有兴趣,老朽让管家都带进来。” 楚擎抬起头,露出了笑容,望着商贾。 “本官。”楚擎笑的很甜:“只喜欢调教你这种成功人士!” 商贾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断后退,他总觉得,楚擎的双眼,有些红,如同那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楚擎再也忍受不住,抓起了银盘塞进怀里,带着福三,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不告而别离开了章府的楚擎,大口呼吸着。 一墙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绿砖高院内,绿砖高院外,两个世界。 没有进入马车,楚擎扔掉了拐杖,强忍着脚踝带来的不适,走向了楚府相反的方向,福三紧紧跟在后面。 楚擎止住了脚步,转过身。 八名千骑营探马悄声无息的从黑暗之中显露了身形,来到了楚擎面前,低垂着脑袋。 “从现在开始,千骑营探马,要随时知晓章府之中那十个畜生的行踪,明天,后天,大后天,或者有一日,一定有这么一日,当我想要他们的脑袋时,我不希望找不到他们!” 八名千骑营探马单膝跪地:“唯。” “现在谁来告诉我,为什么章府之中有那么多流民?” 王通通抬起了头:“南郊庄子修完后,不少京中人去那里买奴仆。” “你,现在马上出城,告诉南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从今夜开始,所有奴籍,必须过京兆府,不,过千骑营衙署!” “可…” 楚擎已经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 这是楚擎“担任”千骑营副统领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下达命令,下达了两个命令,两个千骑营探马必须执行的命令。 楚擎越走越快,近乎用跑,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京兆府府尹马睿的府邸。 走上前,用力的叩打着门环,急促,响亮。 侧门打开,楚擎推开管家,快步而入。 管家的吵闹声,将后花园中的马睿惊了出来。 “楚大人深夜前…” 楚擎整了整衣衫,徐徐拜倒:“马大人,教我!” 马睿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可随即,露出了笑容,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随老夫来。” 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没有问楚擎为何大半夜闹了这么一出,可马睿,却面带笑容的带着楚擎来到了后花园。 “坐。” 马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楚擎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叫管家取来茶壶,茶杯,马睿慢条斯理的为楚擎倒了杯茶。 穿着里衣,披头散发,马睿凝望着楚擎,缓缓开了口。 “何为官,官,便是禁声,便知住嘴。” “何为民,民,便是喧嚣,便是叫嚷。” 马睿指了指茶杯:“饮上一口茶,静心。” 楚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马睿微微点头:“官说,民是天,民是地,民是一切,是他们双目中的一切。” 楚擎扬起了眉毛,未等开口反驳,马睿继续道:“官,是如此说的,站在府外,站在朝堂,站在百姓面前,是这么说的,也必须这么说,只能这么说,若不这么说,便会没了官袍,没了官身,没了一切。” 楚擎目露思索之色。 是啊,这便是官的名声,靠嘴说,要爱惜羽毛。 “民,喧嚣,叫嚷,什么话都敢说,骂狗官,骂昏君。” 楚擎神情微变,马睿却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说道:“看似,官,要禁声,要住嘴,看似,民随意喧嚣,随意叫嚷,可你知,区别何在。” 楚擎摇了摇头:“求马大人解惑。” “区别在于,官,拥有世间万物,拥有了他们想拥有的任何事物,民,一无所有,只有喧嚣,只有叫嚷,因为除了喧嚣,除了叫嚷,他们一无所有。” “官,说爱民,说护民,可回到了府中,骂民低贱,骂民刁钻,换了常服,便将民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口出恶言,拳打脚踢,再穿上官袍,将民扶了起来,流着眼泪,轻声安抚。” “民,骂狗官,骂昏君,回了家中,依旧如此,可他们真的恨不得官去死么,恨不得官皆是尸骨无存么,不,穿着官袍的官,昏倒在他们面前,民会将他们搀扶起来,会拿出家中仅存不多的米粮煮上一碗稀粥,悉心照料着,他们想,无比的想,想口中的狗官,认真瞧上他们一眼,认真听他们说上一声,看一眼,民,是何等模样,听一声,民是如何困苦。” “官,说民贱,是真话,民,骂狗官,亦是真话,可官,希望民永远是贱民,民,却希望狗官有朝一日变成清官,变成好官,官,嘴上说在乎民,却一次又一次践踏着民,民,嘴上说恨不得官去死,却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希望他们眼中的官,真的言行一致。” 马睿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民,唯一拥有的,便是喧嚣,便是叫嚷,因为他们卑贱如同草芥,卑贱如同野狗,无人在乎,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叫嚷,可官,拥有了一切,他们唯一不能做的,便是喧嚣,便是叫嚷。” 楚擎站起身,再次弯腰施礼。 他听懂了,一字一句都听懂了。 老天爷不公平,但是也偶尔公平。 那些拥有社会全部资源的人,不能随意开口,因为他们是个公众人物,因为拥有了一切,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不能随意开口。 而社会最低等的人,什么都不曾也不会拥有,唯一能有的,就是“说话的自由”,可以说任何事,说任何人。 因为,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没人听,更没人在乎。 马睿坐在了楚擎的对面,呷了口茶:“本官,不听官说,只听民言,不听忠君,不听爱民,只听喧嚣,只听叫嚷,因此,本官才是京兆府尹,才是京兆府尹马睿,才会敢于赴死。” 马睿放下茶杯,冲着楚擎抱了抱拳:“若是楚大人也愿听喧嚣,听叫嚷,那么再无愧于心,不需做些什么,只要去倾听便好,倾听了,顺其自然便好,便与我马睿,是同道中人。” 楚擎第三次冲着马睿施礼。 夜风渐凉,马睿捧住略微发福的肚皮,笑吟吟的。 “现在,楚大人说说发生了何事,如何。” “小子,要杀人!” “好。”马睿含笑点头:“仁、德二字,皆在杀人中,本官与你同杀可好。” “不,小子这次,要自己杀。” “也好,当官,便要杀人,当好官,更是要杀人,当个为民的好官,便要血流成河。” 马睿沉沉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楚大人是见到了官在府中的嘴脸了。” 第370章 信息与城池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讲述着所见所闻。 掌五礼之仪的礼部右侍郎,举着酒杯,宴请宾客,人人衣衫不整,满堂不堪入目。 脑满肠肥的商贾,猖狂大笑,很是得意,得意腰缠万贯,得意与官勾结,得意不可或缺。 舞女与婢女用最委屈的姿态,展露着最讨喜的笑容,屈服于命运,讨好于现实。 还有那些流民,本来,应该被他庇护的流民,又进入了这座罪恶之城,进入了城中一个个深渊一般的黑洞,希望渐渐破灭,渐渐麻木,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就是楚擎愤怒的缘由。 愤怒礼部侍郎,道貌岸然。 愤怒吸血的商贾,满嘴为国为民。 愤怒这一切,发生在他的眼前。 最刺目的,则是绿珠。 几乎不着片缕的绿珠,看向他时,没有求助,只有羞涩,看向福三时,即便被摁在矮桌上,也想护住胸口。 绿珠,不应该羞涩的,也不应该护住胸口的。 可她依旧这么做了,常人无法理解,楚擎却理解。 绿珠是有尊严的,是想要捍卫尊严的,至少,在她在乎的人的面前,捍卫尊严,可惜,她做不到。 人应该有尊严,哪怕是青楼女子,从良的青楼女子,也应有尊严,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试图保留尊严。 所谓掌五礼之仪的礼部尚书,原来最擅长的,便是将人的尊严狠狠践踏,蹂躏。 楚擎的愤怒,更是来源于羞愧。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眼前,肆无忌惮,仿佛,他也是其中一员,仿佛他也被章松陵打了同样的标签,和其他商贾同样的标签,大家,是“自己人”。 “我想除商贾,京中这些商贾,章松陵府中的那十个商贾。” “哦?”马睿笑容莫名:“如何除?” “他们和我说,京城,离不开他们,我很好奇,好奇他们发现京城可以离开他们时,他们的表情。” 楚擎露出了森然的表情:“我更好奇,好奇当有一天,章松陵成为阶下囚,跪倒在千骑营地牢中,绿珠走上前,狠狠抽他耳光时,将他抽的面目全非时,章大人,又是什么表情,不,她不叫绿珠…” 楚擎转过头,看向福三:“他叫…” “少爷,她叫倚红。” “不,不不不,她的真名,挺傻,挺傻的一个名字。”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楚擎很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记起绿珠的名字,说不上缘由。 他只期望有朝一日,当没尊严的绿珠变成那个有名字的女人时,重获被这个世道剥夺的尊严。 “那便除。”马睿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说道:“除,老夫与你同除,同杀。” “多谢马大人。” “夜了,楚大人回去歇息吧。” 楚擎叹了口气,他还想说些什么,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马大人早些歇息了,我回去了。” 楚擎终究还是站起了身,马睿亲自相送。 情绪的尽头,不是脏话,不是发泄,而是沉默。 来马府,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楚擎更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马睿听懂了,理解楚擎的莫名其妙,也听懂了莫名其妙,人,谁又不莫名其妙的。 礼部尚书,莫名其妙的在府中宣淫。 卑贱的商贾,莫名其妙的以为他们掌控着京中百姓的命运。 千骑营副统领,莫名其妙的的愤怒着。 人们总是对应该习以为常的事莫名其妙,对应该莫名其妙的事情习以为常。 扶老太太过马路,习以为常。 多年后,扶老太太过马路,莫名其妙。 老太太被扶着走过了马路,慈祥的笑着,说谢谢,习以为常。 多年后,老太太躺在地上打着滚,人们见到手足无措的好心人,看向老太太,习以为常,看向好心人,莫名其妙。 楚擎以为自己会习以为常,可却变的莫名其妙。 原本习以为常的世道,渐渐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着,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希望如火,失望如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 救济了灾民,楚擎感受到这个世道微弱的火焰,可火焰渐渐熄灭,变成了烟,越来越浓,滚滚浓烟。 章府,不过是一个缩影,大昌朝,就是靠章松陵这种逼人治理着的,自己,则生活在这样一个由无数个章松陵治理的国度之中,莫名其妙的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离开了马府,楚擎没有回楚府,而是去了千骑营衙署。 千骑营依旧人来人往,楚擎进入了班房中,第一次,让探马们将竹简送来,记录着信息的竹简。 如麻的信息,毫无头绪相互没有关联又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 楚擎依旧没办法理解陈言到底是怎么让千骑营这个并不庞大的衙署在暗中监视着这座无比巨大的城池,事无巨细,观察细微。 他更无法想象陈言如何从这么多信息中抽丝剥茧找出他应该注意的细节,从而做出一个又一个正确的决策。 无法理解,无法想象,但是楚擎愿意去学,愿意去尝试,哪怕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因为他要在冒牌货生涯中,做一些事,如陶若琳所说,做正确的事,这一次,要做大,做强,做的尸横遍野! 没有标点符号,由右至左,都在竹简上,楚擎看的很吃力。 望着昨夜京中发生的一切,楚擎面色越来越古怪。 子时三刻,刑部左侍郎离王泰府邸,脚步虚浮,入轿,回府… 西门,城门郎登楼,右门开,马车四架,罩黑布… 亥时,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回府,右腿较前一日更为轻便… 谭府,云麾将军谭忠平回府,府内鸡飞狗跳,半炷香后,谭尚义出府,满面鲜血,饮泣… 邱府,吵闹不休,似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又被大妇… “这都什么鬼。”楚擎朝着外面大喊道:“来人。” 王通通跑了进来,楚擎指着满桌子竹简:“这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前一夜京中官员…” “不是,刑部侍郎和城门郎那个我就不问了,那我呢,怎么连我都记?” 王通通凑了上来,扫了一眼后露出了憨笑声:“您也是官员。” 楚擎无语至极,又指了指竹简:“这个呢,云麾将军谭忠平我认识,谭老二谭尚义我也认识,为什么谭老二满脸鲜血的跑出了谭府,他家怎么了?” “倒是有兄弟在谭府之中,容卑职去询问一番。” 王通通跑了出去,楚擎继续看,就这些竹简上记录的,都是前一夜发生的事情,零七八碎的信息。 可就这些毫无关联的信息,渐渐拼凑在了一起,楚擎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座模糊的城池,城池中,不同的人,不同的官员,不同的府邸,发生着不同的事情,渐渐鲜活,渐渐清晰。 楚擎的双眼越来越亮,他似乎明白了千骑营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知看了多久,王通通推门而入。 “大人,问清楚了。” 其实楚擎并不在意昨夜谭府发生了什么,他就是对谭家父子印象挺深的,有些好奇。 谭尚义是谭忠平的儿子,满脸鲜血,肯定是被揍的,在谭府揍他的人,除了他老爹还有谁,可问题是,他老爹为什么要揍他? “昨日是谭尚义诞辰,谭将军入夜后入京回了府中,父子二人饮酒,谭尚义吃醉了酒。” 楚擎一头雾水:“喝多了,被他爹揍了一顿?” “谭公子醉了后,便与谭将军说,今日是他诞辰,他想求谭将军一件事,谭将军问何事,谭公子说他管谭将军叫了近二十余年的爹,今日诞辰,只有一个愿望,想要谭将军管他叫一声爹。” 福三赞叹道:“好胆。” 楚擎:“…” 一名探马跑了进来:“楚大人,衙署外有一身穿章府下人服饰的女子求见您。” “章府的下人?” 第371章 白面馍馍 所谓下人,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怯怯的,被领进来后,显得很是手足无措。 楚擎面带困惑:“你是?” “您是…您是楚大人?” “是的,你是谁?” “回大人的话,俺叫九娘。” 九娘是那种假小子的长相,脸蛋特别红,应该是小时候冻的,俗称高原红,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主要是眉毛,眉毛就好像被火烧过一般,杂乱无章,让这个假小子长相的小姑娘看起来很别扭,不是丑,也不是好看,就是别扭。 “九娘。”楚擎不解的问道:“谁让你来找我?” “俺娘。” 九娘脱下有些宽大极为不合脚的绣花鞋,从鞋底里拿出了一封信,刚要交给楚擎,又触电一般收回了信件,使劲搓了搓,又用力的吹了吹,原本就通红的脸蛋,更红了。 楚擎哑然失笑,将信件拿了过来,展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李记工料,走石十二车… 陈氏布庄… 北市牙行… 周府修葺郊宅… “绿珠?”楚擎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这是绿珠写的,你说你娘…绿珠是你娘?” 信件没署名,章府之中,唯一能将这些信息交给他的,也只有绿珠了,而九娘说是她娘交给他的。 “是俺娘,只是…”九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楚擎,咬了咬牙,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大人不要管俺娘叫绿珠成吗,俺娘,俺娘不喜欢这名儿。” “不是,你娘什么时候怀的你?” “十五便怀了俺了。” “原来如此。”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古人都早婚,也早孕,绿珠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九娘看起来也是十岁左右,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绿珠给您写这个信件是何意?” 楚擎沉重的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今夜,绿珠被自己和福三看到了最为不堪的一面,无论是在北市初见时那泼辣的形象,还是在千骑营中那江湖气十足毫无顾忌的形象,在章府之中,荡然无存。 那个巧笑嫣然的姑娘,在千骑营中,受到了尊敬,虽然衣衫不整,可最后,却坐在了凳子上,面前放着一杯茶,肩上,罩着披肩。 绿珠,应是希望自己与福三,能记住的,只有她在千骑营时被尊重的模样,毫无顾忌的模样,还大大咧咧的问道,她往后,算不算是千骑营的人。 楚擎突然回忆起,绿珠问出说这句话时,眼睛,亮的吓人。 当自己不以为意的摇头时,绿珠脸上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可心里,想来是无比的失落吧。 绿珠,真的知道千骑营是做什么的吗? 想来,是不知道的。 绿珠,真的以为加入千骑营就这么轻松? 想来,是不知道的。 绿珠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个靠山,想要有尊严,想要,不那么苟且。 楚擎也终于明白,绿珠为什么总是看向福三,那么火热,因为福三,就是一座山,一座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或许,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山。 或许在这个经历过无数冷与凉的女子心中,只要有“可怕”的千骑营护着她,以后,便再也不会活的那么凄苦。 正是因为如此,绿珠很惊喜,见到了福三,很惊喜,见到福三在千骑营中,更加的惊喜,所以,大骂章松陵,如同骂街的泼妇,展现她最为彪悍的一面,表现出她的无所顾忌、勇敢、无畏。 可所有的这一切,在章府之内,破灭了,她最为不堪的一面,被千骑营副统领,被福三,看到了。 那羞涩的笑容,也是伪装的。 羞涩的背后,是自卑,是凄凉。 自卑,且凄凉着,就是连护住胸口,都做不到,双手,被那商贾拉到了身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在千骑营展现出的一切,在楚擎和福三眼前展现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所以绿珠写了一封信,迫不及待的交给九娘,让九娘跑出章府,送到千骑营。 福三问,为什么? 楚擎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绿珠勇敢! 绿珠没有绝望,没有失去希望,即便不堪,即便自卑,也要挽回,挽回一些东西,比如,价值,向千骑营副统领展现出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价值,试图证明她,依旧无畏,依旧勇敢。 楚擎拉着九娘的手坐下,解开披风,罩在了九娘的后背上。 “和我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狗洞。”九娘露出了略显傻气的笑容:“娘在她住的厢房后面挖了个大洞,俺总是能跑出来。” 楚擎犹豫万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章府,你知道…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九娘摇了摇头,皱着乱糟糟的小眉头:“俺娘说,要是府里来了客人,便让俺躲在床下,捂住耳朵,不准看,不准听,刚入章府的时候,俺想偷看,被俺娘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楚擎松了口气,微笑道:“听你娘的话,你娘不会害你的,章府,知道绿…知道你娘和你的关系吗?” “不知,俺娘不让说。” “你是怎么入的章府?” “爹打俺,要卖了俺,俺娘找人狠狠收拾了他一顿,给俺接到城里,说看不见俺就想,日也想夜也想,怕俺受欺负。” 九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傻乎乎的笑着:“俺其实长的可好看咧,可俺娘用蜡烛烫俺,掉着眼泪烫俺…” 王通通面露怒色:“好恶毒的婆娘!” 福三冷声道:“听她说完。” “俺娘好着咧,俺娘才不会害俺,可还是疼,冬日里,又往俺脸上泼水,让俺冻着,要把脸冻红。” 九娘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笑嘻嘻的说道:“俺就变丑了,丑了,俺娘就把俺买进章府了,大人,您说,俺娘是俺娘,俺娘,为什么想见俺还得给俺买进府里啊,她不是说她可厉害了吗,府里的人都听她的,为什么呀?” 楚擎心里,针扎一般疼:“你老家…是哪里的?” “城外,西城外。”九娘露出了憧憬的模样:“俺娘说等她存够了钱,一定在西城外面买个宅子,俺虽然丑了,可是有了宅子,才不嫁人,俺要招婿,因为俺家有房…” 说到这里,九娘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置身于一处红砖绿瓦的小屋中,面前,站着一位壮小伙要倒插门,要对她好一辈子,一定要好上一辈子,不嫌她丑,因为她有个特别厉害的娘。 楚擎转头看向福三:“一会天亮了,去邱府一趟,找邱万山邱大人,说是我说的,我想要一处宅子,要西城外,还要有地契,写上九娘的名字。” “小的记下了。” 楚擎揉了揉九娘的脑袋:“明日夜里,子时,你再从那狗洞爬出来,我让人接你,以后,你就是九娘,有房子的九娘,有房子,有倒插门夫君的九娘,过几年,你招婿,你娘给你把关。” 九娘摇头,用力的摇着头。 “大人,九娘不想离开章府,离开了章府,俺就吃不到白面馍馍了。” 第372章 幽默的聪明人 爱一个人,或许会有无数理由。 但是恨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那便是恨。 恨到极致,就是恨不得他去死。 恨一个人,不会将人恨死,但是杀一个人,就能够杀死。 楚擎将对章松陵的恨意埋在了心底,让福三亲自将九娘送回了章府,送回那个狗洞旁,让这个原本很漂亮却被这个世道逼迫的丑的别扭的小姑娘,钻回了那个可恨的章府之中。 坐在班房内,楚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王通通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根拐杖,这是楚擎离开章府时,扔掉的那根拐杖。 拐杖放在了书案上,楚擎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它了。”楚擎用力的活动着脚踝,感受着疼痛,却面色平静:“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不需要这根拐杖了,我需要的,是剑,是剑才对!” “大人,您要耍剑?” 门被推开,陈言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坐在了楚擎面前挥了挥手,让王通通离开。 楚擎依旧是面色平静,面无表情。 “听到了?” 陈言点了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 “九娘来了后,我一直在外面听着。” 楚擎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我还能做多久?” “不知。” 楚擎几乎是咬着牙,再次问道:“我还能做多久!” 陈言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楚擎抓起腰间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狠狠的拍在了书案上,第三次发问:“我,还能做多久!” 凝望着楚擎掌下的腰牌,陈言终于开口了。 “以你的行事风格,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他妈不怕死!” “可我怕,你也应该怕的。”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他妈不怕死!”楚擎指着陈言骂道:“连我这个冒牌货都不怕,你这个真正的千骑营副统领却怕,你这辈子,都活狗身上了?” 陈言微微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怕,怕你死。” 楚擎愣住了。 陈言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沉默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终,轻轻拍了拍楚擎的手掌。 “那便做着吧,愚兄,尽力保你不死。” 楚擎一把收回了腰牌,站起身,冲着陈言施了一礼:“多谢陈兄。” 陈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离开了班房。 走出了班房后,陈言来到了后院之中,负手而立,随即轻轻开了口:“人来。” 一个千骑营探马单膝跪在了他的身后。 “知会一声月生,至今日起,任何事,事无巨细,无需通禀于我,寻楚擎拿主意便是,除此之外,命人混进章府,绿珠,九娘,保这二人性命无虞。” “唯。” 探马站起身离开了,陈言依旧望着眼前枯败的老松,脸上,火辣辣的。 楚擎见过的事,他见过,见过太多太多,可从未像楚擎这般满腔怒火。 或许有过,只是每一次都会去想,去顾虑,想太多,顾虑太多,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直到渐渐麻木,渐渐冷眼旁观,渐渐习以为常。 卯时过半,初升的太阳,驱散了黑暗。 班房中,楚擎依旧看着桌上的竹简。 福三回来了,低声道:“少爷,送回去了,小的在墙外听了片刻,小丫头钻进去后,府内没有任何异响。”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绿珠,究竟叫什么名字。” 福三沉默不语。 楚擎用力的捶打着脑袋:“她说过的,明明说过,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福三依旧沉默。 探马走了进来,轻声道:“大人,礼部观政郎陶蔚然求见。” “陶蔚然?”楚擎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片刻后,身穿常服满身晨露的陶蔚然被探马带了进来。 “楚大人。” 陶蔚然施了一礼,随即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书案上。 楚擎没有拆开信件,而是靠在了凳子上,望着陶蔚然。 “大人,昨夜章府管家送至下官居住的客栈之中,信中所言,章松陵命下官即日起程至萧县任职,到达萧县后,两日内重开石坊七处,十日内,需采石头百七十…” “章松陵让你马上去萧县,去了萧县后继续让百姓采石?” “是。” 楚擎冷笑不已:“你和章松陵,究竟什么关系。” “下官知道楚大人的意思。”陶蔚然苦笑了一声,指着信件说道:“在您看来,章松陵派人送来信件,直言不讳命下官开采山石,仿佛与下官熟识一般,可大人却不曾想过,下官,不过是个区区观政郎罢了,章松陵是礼部右侍郎,莫说派个管家送去信件,便是寻一只狗叼着信件送到下官面前,下官不依旧要听之任之。” 楚擎神情微缓,点了点头。 原本他是觉得奇怪,如果二人不认识,章松陵怎么会直接派个管家,告诉陶蔚然到了萧县后该怎么怎么办,开采多少石头,如何如何的,令人想不通。 陶蔚然这么一说他才明白。 的确是这样,二人身份天差地别,章松陵不需要认识陶蔚然,观政郎也好,县令也罢,在他眼里,连屁都算不上,我这礼部右侍郎怎么交代的,你就怎么办,不需要认识,不需要问,不需要说,让你办就办,就这么简单,我甚至都不用给你分赃,不用许诺你任何好处。 想通了其中缘故,楚擎这才拆开了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如陶蔚然所说,信件上没有丝毫尊重或者是“沟通”的意思,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气,命令陶蔚然到了萧县后不用收拾李木的烂摊子,而是继续摆烂,压迫百姓开山采石,非但如此,因为李木伏法,京中工料供应不上,这次要的石料比以往更多,这也就是说,需要以更高压的手段来压迫百姓采石。 “章松陵,是真不怕死啊。”楚擎冷笑连连:“李家还没受审,他竟然敢接着摆烂。” 陶蔚然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开口问道:“这也是下官不解之处,下官斗胆,敢问章松陵,胆子为何这么大?” 陶蔚然想不通的地方也在这,李木欺压百姓,刚被抓进去,章松陵以前明显和李木相交有牵连,按理来说应该是对萧县避之不及才对,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继续索要石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章松陵有恃无恐。 “自然是有靠山的。”楚擎望向陶蔚然,轻笑道:“靠山,在宫中。” 陶蔚然恍然大悟,可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模样。 楚擎奇怪的问道:“你不怕?” “昨日下官便猜测出一二了,李家之事,是天子亲自交代下来的御案,章松陵敢如此行事,定是有靠山,这靠山,八成就在宫中,不会是天子,因为若是天子,天子便不会龙颜震怒彻查李家,那么想来,是其他宫中贵人…” 说到这里,陶蔚然以一种平淡但是却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太上皇,或是宫中妃子。” 楚擎凝望着陶蔚然,面色莫名。 陶蔚然猜对了,至少猜对了一半。 “那你还敢上我的贼船,你不怕?” “下官不怕。” “为什么?” “因为楚大人不怕。” 楚擎先是一愣,紧接着真心实意的说道:“你还真是个人才。” 是的,陶蔚然不怕,因为楚擎不怕。 楚擎既然知道章松陵的靠山在宫中,还敢拉拢他一起干章松陵,肯定也是有恃无恐。 陶蔚然很大胆,走上前,给楚擎倒了杯茶,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神色,有些期待,有些激动。 “楚大人,您吩咐吧,让下官怎么整死…怎么对付章松陵。” 楚擎笑容一滞,他刚刚分明从陶蔚然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急不可耐? 楚擎也不确定,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叫陶蔚然的家伙。 不过有一件事楚擎可以确定,这出自东海陶家的观政朗,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陶蔚然,本官…”楚擎站起身,直视陶蔚然双眼:“本官能信得过你吗?” 陶蔚然微微一笑:“信不过。” 楚擎:“…” “可千骑营探马,想天衣无缝的杀掉一个新上任的县令,应该,不难吧。” 顿了顿,陶蔚然继续道:“所以,楚大人即便信不过,也可差使下官,这世间,哪有人不怕死呢,下官也是,您说呢,楚大人。” “哈哈哈哈,好,去萧县赴任吧。”楚擎回头看向福三:“回府中将我爹藏在床下的包袱找出来,取出三万贯银票,让陶蔚然带去萧县。” 陶蔚然面露诧异,随即苦笑道:“要是为了三万贯,那下官可就不怕死了。” 楚擎再次发出爆笑声音。 这家伙,还挺幽默。 第373章 百思不得其解 章松陵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 一夜未睡,楚擎却毫无困意,看过了竹简后,微微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一个计划,逐渐成型,一个极为弄险的计划。 楚擎写了封书信,让福三送到京兆府,务必要亲手交给马睿。 昌贤来了,闻到了楚擎身上的酒气,见到了楚擎血红的双眼,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 自从开始查商贾后,他大哥昌喻就告诫过他,宫外的一切,并不是非黑即白,跟在楚师身边,多看多听就好。 陶若琳来了,同样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楚擎面前,轻声问道:“正确的事?” 楚擎点了点头:“正确的事!” “我帮你。” “好。” 江月生走了进来,微微叹了口气,明显是知道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站在了楚擎的身后。 南宫平竟然也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进了屋,低着头,给楚擎泡茶。 相比于其他人,陶若琳对南宫平的确是热络了几分,就是因为如此,楚擎看南宫平有些不顺眼。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陶若琳并非是稀罕南宫平有一双健全的双腿跑的飞快,而是知道这小子是个真正的“人才”,热络,也不过是为了拉拢罢了,为楚擎而拉拢。 小小的班房内,显得有些拥挤。 直到福三从京兆府回来后,楚擎问道:“包袱,给陶蔚然了。” “是。” “信,也交给马大人了?” “是。”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暗暗为马睿祈祷着,祈祷马睿这几日在朝堂之上可以全身而退。 昨夜,楚擎在章府之中,与马睿划清了界限,甚至带头让一群商贾辱骂马睿。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章松陵就会在朝堂之上弹劾马睿,而且不止是他一人,定会从者如云。 这件事,楚擎昨天已经告诉马睿了。 可马睿却不以为意,说他早已习惯了。 原本楚擎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宫中,就是朝堂,哪怕他很想升官,即便这样,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真的不想去议政殿。 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楚擎反而期待进入那大昌朝的中枢议政殿中。 在殿外,在宫外,无论多么忙碌,无论多么拼命,总觉得看不到结果,因为最终的结果,都在议政殿之中,他总是要等待,要豪赌,要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楚擎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等待一个坏消息,他需要做点什么。 既然伪装成了猎物,那么不如以猎物的方式去做事。 京中南北二市,所有牙行,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全面的调查,或者说是针对。 每一张奴籍,对应的哪一名流民,哪一名百姓,籍贯、长相、年纪、性别,又入了哪一家府宅,彻查。 这一日,南北二市鸡飞狗跳,数十人被扔进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和手下探马,就如同疯狗一般,抓人的理由,近乎可笑。 若是牙行没有补税或者做了假户籍倒也算了,楚擎最后挑不出丝毫错处,跑到后院非说人家的灶台不符合大昌朝食品安全条例,完了就把人抓了。 是夜,章府,书房。 章松陵坐在首位上,客座是两名商贾,分别是金志远与朴步成,昨夜,楚擎见过这二人,京中十大商贾其二。 “章大人,这楚擎究竟是何意。” 金志远消瘦的双肩颤抖着,满面怒火:“老夫找人询问过了,查封牙行的,就是千骑营的鹰犬,昨夜,明明说好了,他怎还如此行事!” 朴步成阴恻恻的说道:“这京中的牙行,老夫也有四成,难不成,这小儿昨夜与我等做戏愚弄我们?” 章松陵端着茶盏,面色阴晴不定,却不开口。 “章大人,你倒是拿出个章程啊,若是这小儿欲要为难我等,还等什么,不如早些下手除掉他。” 相比于朴步成,最为急躁的就是金志远。 京中六成的牙行,都在他的名下,至于朴步成,只占十之三四,而且朴步成还有别的产业。 放下茶杯,章松陵皱着稀疏的眉头问道:“只是查了牙行?” “是如此。”金志远气哼哼的叫道:“其他的铺子,一概不去,单单查了牙行,这楚擎,欺我金志远朝中无人吗。” 说到这里,金志远看向章松陵说道:“难不成昨日章大人引荐我时,那小儿没有听入耳,要知我金志远的岳父可是兵部郎中。” 因为涉及到产业重合,朴步成平常和金志远平不对付,闻言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是其他的衙署,倒也算了,兵部,金老爷还不知楚擎之父楚文盛是何人吗,你那岳父怕是见了楚文盛后,双腿都站不直。” “姓朴的,你又算什么东西,你那靠山,不也是几个监察使…” “都住口!”章松陵一拍桌子,制止住了要争吵的二人,开口说道:“倘若昨夜是逢场作戏,那为何千骑营单单只查牙行?” 说到这里,章松陵看向金志远,不太确定的问道:“往日,你可是得罪了楚擎?” “哪里,自昨夜前,老夫从未与其谋过面。” 朴步成若有所思的说道:“章大人的意思是,非是这位千骑营统领不给咱们颜面,而是单单针对金老爷?” 章松陵也没办法确定。 昨夜大家玩的挺嗨的,而且楚擎骂其马睿来那叫一个狠,很明显是划清界限了,可今天上午开始,原本已经快要告一段落的“商贾稽查”又开始了,而且还是楚擎亲自带队,并且单单只查牙行,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章大人,要不然,给这小儿一些教训看看!” 金志远损失很重,名下的牙行都被封了不说,账本和一些册子也都被带走了,可以说是给楚擎恨到了骨子里。 谁知同样受到了损失的朴步成却幽幽的说道:“金老爷若是想要给楚擎一个教训,可莫要带上我等。” “你什么意思,姓朴的,你怕了他不成!” “老夫自然是怕了,不过却不是怕了千骑营,而是怕…怕有人不开眼主动招惹千骑营。” “放屁,老子根本未曾见过这小儿,岂会开罪于他,他定是要杀鸡儆猴。”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章松陵做出了决定。 “莫要轻举妄动,明日,老夫亲自去楚府一趟,当面询问一番,若是他真的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金志远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作罢,三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最终散了。 出了章府,金志远进入轿中之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脑子不断回想着刚刚朴步成所说的话。 难道自己,真的在无意间得罪了这位副统领?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金志远一咬牙,吩咐轿夫道:“去千骑营衙署!” 殊不知,金志远刚走,章府后侧厢房中,九娘又爬出了狗洞,跑向了巷子外,那里,有随时等候的千骑营探马。 就刚刚三人在书房密探时,绿珠就躲在门外偷听着。 第374章 “偷”腰牌 轿子是肯定没有千骑营狗腿子跑的快,楚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此事正在衙署中烤鸡翅膀的楚擎楚擎好笑不已:“这个金志远,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福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少爷,捅死他吧?” 江月生急了:“这可不成,这金志远怎么也算是京中豪商,若是死在了千骑营衙署,说不清的。” 楚擎也有点着急了。 他的确是想让金志远入套,只是没想到这老家伙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准备好。 想了想,楚擎对福三说道:“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少爷,您那眼色,太变化多端难以揣测了,您还是直接开口吧。” 楚擎猛翻白眼。 他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见了金志远再说。 其实章松陵和朴步成的猜测是对的,楚擎的确是在针对金志远,针对牙行,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三口两口啃完了竹签子上的鸡翅膀,金志远也来了。 探马进来通禀后,楚擎也没去班房,而是坐在了石桌旁,还特意找来两个比长相凶恶的探马站在自己身后。 楚擎深怕逼事多的江月生插口,让这家伙离的远点。 江月生很担忧,他不知道楚擎打的什么鬼主意。 很快,瘦的和骷髅架子的金志远被带了进来。 别看刚刚在章府这家伙叫的厉害,真正到了楚擎面前,该怕还得怕。 就不说千骑营这种阎王殿一般的地方了,单单是楚擎喜欢吃腰子和老婆饼以及夫妻肺片就够吓人的了。 来到千骑营衙署也是这老小子临时起意,混到他这个地步,自然不是白痴,虽然嘴上不说,却知道朴步成说的不是没道理。 可想破了头皮,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楚擎了,既然没得罪,为什么会被“针对”? 要不说商人是胆子最大的人,同时也是胆子最小的人。 说胆子大,是因为这老家伙敢主动找上门。 说胆子小,是因为他怕真的被楚擎给“针对”了。 除了胆子,商人还有另外一个特质,那就是他们认为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能够通过钱来解决。 来到楚擎面前,金志远满面堆笑:“楚大人,老朽贸然来访还望海涵。” “金老爷。”楚擎笑的比金志远还甜,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金志远见到楚擎身后站着两个丑家伙,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了楚擎对面。 楚擎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要妖风给金老爷吹来了?” “这…楚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直说就是,都是我小弟,不是外人。” 楚擎身后两个精挑细选长的最丑的探马,一个呲牙,一个咧嘴,努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本来是挺丑的,结果一呲牙咧嘴,看起来还挺萌。 “好,那老朽就直说了。” 金志远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擎,问道:“楚大人,因何今日带人查封了城中的牙行?” 楚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笑吟吟的给金志远倒了杯茶。 轻轻敲着桌面,楚擎依旧笑着。 越是笑,金志远越觉得楚擎高深莫测。 可实际上,楚擎是在装b。 脸上笑着,心里闹心扒拉的。 因为他还没想好说辞,想好怎么才能给这个“茬”找的完美。 封牙行,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只是第一步,楚擎今天将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考虑过了,可行性很高,尤其是这第一步,就等金志远上钩。 可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金志远找上门了,来的这么快。 楚擎更加没算到的是,金志远怂的和狗似的。 刚才一副“尽在掌握中”,是因为楚擎以为金志文真的有狗胆过来质问自己。 现在一看对方这么怂,楚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额…你等一下。” 楚擎站起身,然后给福三打了个眼色,二人走向了后院。 “三哥三哥。”楚擎看向福三的头:“你的封印破除了吗?” 陶若琳回陶府了,楚擎只能指望曾经数次“昙花一现”的福三了。 福三满面茫然:“封印?” “哎呀,就是我想揍他,但是得师出有名,必须师出有名,明白吗。” “不明白。” “总之就是想揍他,三哥你想个理由。” 福三的双眼,再无前几日那散发智慧的模样了,显得有些痴傻。 楚擎叹了口气,看来封印更加稳固了。 “少爷,您想打他,打就是了,他不过是个商贾,您可是千骑营副统领。” “倒也是。”楚擎思考了片刻,随即将腰牌摘了下来,递给福三:“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是用这腰牌,让他知道这腰牌的含义,让他知道,千骑营副统领揍他,不需要理由。” “腰牌?!”福三恍然大悟:“这次小的明白了。” 楚擎拍了拍福三的肩膀:“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小的知道了。” 商量好后,二人走了回去。 楚擎想好了,一会就用语言各种挤兑对方,只要对方敢出言不逊,三哥上去就揍,揍完后将千骑营副统领腰牌甩对方脸上,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 “金老爷,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就是因为牙行的事啊,本官封你的牙行,是因为…” 楚擎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因为福三鬼鬼祟祟的站到了金志远的身后。 “楚大人,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 楚擎有点傻了,福三突然将腰牌仍在了地上,然后踢到了金志远的脚下,也就是石凳旁。 金志远没注意到福三身后的小动作,满面紧张:“楚大人,您倒是说啊,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 “少爷,您的腰牌呢?”福三突然大叫一声,吓了金志远一跳。 楚擎一脸懵逼,下意识看向金志远脚下。 正当楚擎不明所以的时候,福三一个大嘴巴子给金志远呼倒在地。 “他娘的,连我家少爷的腰牌也敢偷,兄弟们,打他!” 福三话音一落,周围的探马瞬间扑了上来,各种型号的脚丫子照着金志远就是一顿踢。 “冤枉,冤枉啊,老朽怎…” 福三一脚踹在了金志远的脸上,后面的话,这老小子说不下去了。 楚擎都看傻了,至少十秒,足足十秒,七八个人,几乎将金志远踹的晕厥了过去。 福三还搁那演呢:“还不快将我家少爷的腰牌交出来!” 楚擎一看金志远都被快被活活踢死了,连忙叫道:“别打了,都住手!” 一群人散开,鼻青脸肿的金志远双眼已经对不上焦了,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即便是这样,金志远还下意识的叫道:“没,我没偷。” 楚擎都被气笑了,正在这时,金志远突然见到石凳下面的腰牌,连滚带爬伸手将腰牌抓在了手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声。 “腰牌在这,在这,在这呢!” 楚擎连忙伸出手,装作满面歉意:“原来是误…” “会”字没说出来,福三又是一脚踹在了刚刚洗清冤屈的金志远的头上。 福三振臂高呼:“贱骨头,果然是你偷的,非要挨顿打才交出来,兄弟们,继续打!” 探马们再次一拥而上,开始了第二轮惨无人道的殴打。 第375章 演戏 楚擎就是做梦都没想到,福三竟然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来揍金志远。 金志远已经被打的没有人形了,彻底晕死了过去。 楚擎咧着嘴,望着福三。 福三笑着,有些腼腆。 “我…”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目的,是和金志远翻脸,翻脸之后,他要将金志远取而代之。 但是翻脸不是随便翻的,需要师出有名,需要先装一下无辜。 现在,福三一个大逼斗不但将金志远干翻在地,也彻底让楚擎的全盘计划落空,因为第一步就走差了。 江月生站在旁边,乐呵呵的,很是幸灾乐祸,一副“我早说了吧”的样子。 楚擎怒目而视:“你特么笑什么!” 江月生乐呵呵的:“卑职没笑啊。” “那你咧嘴干什么。” “喘气。” 楚擎:“…” 福三吹了吹腰牌,递给了楚擎,一副邀功的模样:“这次小的看懂您的脸色了吧。” 楚擎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心平气和,他觉得是时候该和福三谈一谈关于“默契”这件事了。 “三哥,我两和你交流一下,主要两个事,一,腰牌代表我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代表是这个商贾得罪不起的存在,二,我说找茬,找茬名正言顺的揍他,您能告诉告诉我,这两件事,哪个你没听明白?” “都听明白了啊,腰牌,打他。” “对啊,正当理由,明白吗!” “理由有啊,他偷您腰牌。” “傻子都不信!” 福三乐呵呵的指着刚才打太平拳的探马们:“他们就信了。” 看热闹的探马们连连点头。 福三毫不在意的说道:“再说了,这是千骑营衙署,还不是您怎么说怎么是。” “问题是金远志不是啊,他是苦主。” “他是苦主没错,那么就算您找了一万个理由,一万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打了他之后,他出了衙署,他就说您无缘无故的打了他,您能怎么样,您有招没?” “这…” “您有招么?” “好像是…” “没招是吧。”福三的双眼又流露出了那种独有的目光:“那您找不找理由,没区别啊。” 江月生:“福三兄弟说的有道理。” 一群探马们依旧齐齐点头。 楚擎面色微变,凝望着福三:“你果然冲破封印了对不对!” 福三智慧的小眼神又变成迷茫了。 楚擎瞅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金远志,突然发觉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可不就是福三说的这样么,即便自己找到了正当理由给这家伙打残,可出了衙署,还不是对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找不找理由有个屁用,刚才一进来打他一顿就完事了。 看着福三,楚擎久久无言。 关于自己想要手段百出斗智斗勇驱狼吞虎最终却福三拳打脚踢ko反派这件事,楚擎觉得还是没必要掰扯了。 江月生踢了踢晕死过去的金远志,看向楚擎:“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楚擎只能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了,冷声说道:“扔进地牢,随便安排个罪名,派人去章府,将章松陵带来,不是请,是带来,告诉他,我说的,让他马上来见我,语气一定要强硬,兴师问罪的那种强硬,告诉他,如果不来,老子明天封了所有石料铺子!” 江月生凝望着楚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探马将金远志扔进了地牢里,同时江月生派人去章府通知章松陵。 楚擎连忙回到班房,找来一个铜镜,和哈哈镜似的,开始联系表情控制了。 江月生推门走了进来,苦笑连连:“楚大人,你到底如何筹划的,可否告知一二。” 楚擎嘟了嘟嘴,继续联系表情控制。 “楚大人,难道你连卑职都信不过?” 楚擎撇了撇嘴。 他不是信不过江月生,而是信不过自己。 “楚大人,你倒是开口啊。” 楚擎转过了脑袋:“计划很简单,深入虎穴,掏他虎子!” “虎穴…虎子?” “没错。” “楚大人智计百出,那卑职便不过多追问了,只是有一事…” 江月生看向楚擎的后脑勺,认真的说道:“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不听我不听。” 江月生:“…” 见到楚擎对着铜镜呲牙咧嘴,江月生哑然失笑:“楚大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可自从你掌管之后,这行事…未免有些太过张扬了。” “张扬吗?”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千骑营为什么总遭骂吗,因为太神秘了,不接地气儿。” “地气儿?” “不错,咱们的目标是什么,知道吗。” 江月生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效忠天子,百死不悔。”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楚擎揉了揉发酸的下巴:“民风淳朴千骑营,十佳青年副统领。” 转过身,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极为认真的说道:“昨夜,凌晨,有个人和我说,这个世道,有一种声音,需要倾听,侧耳倾听,这种声音,叫喧嚣,叫叫嚷。” “马大人与你说的?” 江月生自然是知道楚擎行踪的,昨夜出了章府就去了马府,这番话,也只能是马睿对楚擎说的。 “是的,马大人与我说的,所以我想听到这种声音,可我只有一双耳朵,我需要你的耳朵,其他探马们的耳朵,我想通过一双双耳朵,倾听到喧嚣与叫嚷,百姓们的叫嚷与喧嚣,不是探马们偷听来的,而是百姓主动讲述给我们听的,六部九寺,那么多衙署,那么多位大人,那么多双耳朵,听不到喧嚣与叫嚷,昨天听不到,今天听不到,明天,依旧听不到,永远都听不到。” 楚擎直视着江月生的双眼:“官员惧怕千骑营,没错,应该这样,可江将军难道希望,百姓也怕千骑营?” 江月生后退一步,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是卑职孟浪,楚大人勿怪。” 楚擎继续看向铜镜,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我有一个梦想,人人都是千骑营,人人都是探马,每个百姓都是,每个探马,都会稽查不法,纠正不公,我做不到,你做不到,陈言也做不到,可有一天,一定有人能做到,我们不妨,为这个人开个好头,如何。” 江月生弯腰施礼:“卑下,敢不从命!” 这一刻,江月生心中再无一丝对楚擎的质疑,也终于明白陈言为什么对楚擎,是如此的信任与期待。 每个百姓都信任千骑营,都愿意去倾诉,那是何等的盛景。 福三推开了门:“少爷,章松陵来了,面带怒意。” 楚擎一秒入戏! 一把将铜镜扫落在地,楚擎大喊道:“那老不死的在哪里,本统领要他狗命!” 福三满面懵逼,楚擎一秒收功:“配合我一下啊,想什么呢。” 福三撩起袍子,抽出短刀,送到楚擎面前。 这一次,江月生悟了,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楚擎,大叫出声。 “楚大人,楚大人莫要冲动啊,他好歹也是礼部右侍郎,您莫要冲动啊。” 喊完之后,江月生冲着福三挑了挑下巴,很是得意。 第376章 以己度人 大半夜被千骑营给带过来,章松陵自然是极度、特别、十分不爽的。 他是堂堂的礼部右侍郎,不是宅急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可他依旧来了,因为楚擎说要封了京中所有石料铺子。 章松陵既生气,也困惑。 待入了千骑营衙署后,就见到被江月生死死抱住腰部的楚擎。 再看楚擎,如疯狗一般双目通红,破口大骂。 “章松陵,小爷给你点脸了是不是,啊,你还敢来,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楚擎!” 虽然大半夜身在千骑营衙署中,可章松陵脸上却毫无惧色,斥声道:“别人怕你千骑营,本官可不怕,你将本官寻来,有肆意辱骂,就不怕本官明日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楚擎一看没震住章松陵,冷笑连连,扭头冲着江月生喊道:“撒开!” 江月生依旧死死抱住楚擎。 楚擎:“你给我撒开!” 江月生不为所动。 福三在一旁轻声说道:“少爷是真的让你撒开。” 江月生恍然大悟,松了手。 楚擎快步走到章松陵面前:“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统领年轻就任人宰割是不是,昨夜还与小爷我把酒言欢,今日,牙行依旧开着,奴籍,依旧卖着,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章松陵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却依旧冷声道:“老夫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行,老东西,你等着,一会我就去见京兆府府尹马睿,明天将京中所有工料铺子都封掉!” “你敢!” “怎么的,你敢动我的油水,我就不敢动你的油水了是不是,还装傻。” “油水!” “还装傻是不是,昨天你们不是说,将牙行的铺子都转让给我吗。” “什么?”章松陵一头雾水:“何时说的,谁人说的。” “好啊,提上裤子不认账了是不是,行。”楚擎回头喊道:“将人拖上来。” 福三面露困惑,还是江月生机灵,连忙带人走进了地牢。 章松陵皱着稀疏的眉头,满心都是大写的懵逼。 他能看出来,楚擎很愤怒,而且这份愤怒,似乎应他而起。 猛然间,章松陵想到了! 就在刚刚,在他的府邸,章府之中,他和朴步成以及金远志三人,揣测楚擎究竟什么意思,甚至还说要给楚擎一个“教训”。 楚擎是什么人,千骑营副统领,什么是千骑营,爬墙眼的高手,难道,自己府中就有千骑营探马?! 这么一想,章松陵心里有些发慌了,因为早在几日之前,他也在府中说过很多不应该说的话。 除此之外,关于楚擎说将牙行转让给他的事,他是丝毫不记得了,而且也没可能啊,就是喝的再多,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就在章松陵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浑身恶臭伤痕累累的人被江月生从地牢中拖了出来。 “还真以为我千骑营吃干饭的是不是,别说喝过几杯酒,就是…” 楚擎一边说,一边回手指着,一边扭头,然后,说不下去了。 因为江月生这个傻缺给半死不活的李林带上来了。 楚擎,就很懵。 他的意思是,给金远志带上来,让章松陵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说翻脸就翻脸,说揍人就揍人。 而且金远志一直晕着呢,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起到威慑作用。 再一个是湖边乱杂,说昨夜金远志喝多了,和他称兄道弟,然后说转给他多少多少牙行之类的。 谁知,江月生给李林带上来了。 楚擎很尴尬,剧本又乱了。 就在此时,福三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李林的后脑勺上,掐腰叫道:“老东西,看见没,得罪我家少爷,就是这个下场,怎么样,怕了吧!” 楚擎给福三点了个赞,然后看向江月生,极为困惑。 江月生很无奈。 他哪能不知道楚擎的意思,给晕过去的金远志带上来,问题是,金远志,挂了! 江月生是老司机,到了地牢一看就知道,被群殴两次的金远志,肋骨断了,扎破了肺部,气绝身亡。 本来就毫无缘由的打了人抓了人,人又死了,要是被章松陵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江月生就挺无奈,拖着尸体上来,不对,不拖人吧,楚擎下不来台,最后,他就把形象好气质佳半死不活的李林带上来了。 还好,还好还好,福三救场了。 对,没错,看着没,这小子就是李林,得罪我家少爷,就这下场,就问你怕不怕。 面对楚擎困惑的眼神,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擎的确很懵。 如果是福三这个操作,带错人了,他能理解。 但是江月生带错人了,楚擎瞬间想到可能出事了。 只不过章松陵在场,他又没办法问。 福三看向楚擎,抬起手掌,在自己脖子上划拉了一下,做出了这个只有楚擎能懂的手势。 楚擎神色大变。 金远志,竟然死了?! 虽然心乱如麻,可楚擎还是镇定的转过头看向章松陵,挑了挑眉毛:“现在知道洒家的手段了吧。” “李家是为国贼,得此下场,罪有应得,却不知,你三更半夜将老夫叫来,又是肆意辱骂,究竟为哪般,若是不与老夫解释清楚了,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要不说人家是资本家加寡头外加朝堂大佬呢,那是一点都不带慌的。 楚擎见到铺垫差不多了,开了口,一语激起千层浪。 “以后京中牙行,我说了算!” 章松陵神色大变:“何意!” “何意,就是这个意思!”楚擎露出森然的笑容:“我知道你以前和李木合作,李木压榨百姓开山采石,石头送到京中,变成工料,你赚的盆满钵满,京中这所有工料行,都是你章松陵说了算。” 章松陵冷笑一声:“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其实这些当官的就是这样,你知,我知,谁都知,我也知你知,你也知我知你知,我也知你知我知你知…总之,就是嘴上不承认,爱咋咋地。 “这京中,商贾有十,把持了京中大半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楚擎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我要的不多,牙行,只有牙行,以后这京中奴仆贩卖,我楚擎,说了算!” 章松陵神色一变再变,凝望着楚擎,半晌之后,这才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就是因此,你才亲自带人查封了京中所有牙行?” “不错。” 章松陵半信半疑:“可你是天子亲军,想要染指商贾之事…” 楚擎拍了拍章松陵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那你以为,我费劲了力气建那城南庄子,是为了什么。”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南庄子专门收留流民,而牙行买的奴籍,十之七八都是这些流民! 楚擎轻声说道:“你要开山采石,需要大量人手,萧县,又有多少人,只要我一句话,大量的流民会涌入萧县,帮你开山采石,那么,章大人以为我楚擎,能不能掌控这京中牙行?” 章松陵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楚大人,果然是少年英杰,少年英杰啊,妙,神妙。” 楚擎也跟着笑,笑的很开心。 钻你虎穴,掏你虎子,这总算,钻进来了。 可楚擎却不知,哈哈大笑的章松陵,内心里还是带着巨大的困惑与疑问。 昨夜,自己断然没有说过关于牙行之事,至于金远志,更不可能。 他不怀疑楚擎建南郊庄子就是打的这个心思。 事实上,他一直都觉得楚擎目的不纯。 满哪抢钱得罪朝堂大臣,去救济一群贱民流民,傻了不成。 现在看来,这小子早就想染指牙行了,如圣人一般救济流民,原来是想一锅端! 第377章 惊喜 一大一小两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笑的大声。 笑声,让彼此拉近了距离,笑声,让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更近,笑声,也让俩人心里问候对方全家。 深更半夜,正是阴谋进行时,仪式感十足,楚擎将章松陵带到了班房之中。 没有人是傻子,章松陵更不是。 双方落座之后,章松陵依旧要试图辨认楚擎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他相信人是有贪欲的,每个人都有,正如同他自己,位置越高,贪欲越大。 可是楚擎又是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 章松陵就很矛盾,这种矛盾,让他必须试探楚擎,不断的印证。 “楚大人,你刚刚说这南郊庄子的流民,会去萧县,去萧县开山采石?” 楚擎点头:“不错。” “何时去?” “五日内。” “多少人?” “两千人。” “采多久?” “采到死。” “可给工钱?” “给!” 章松陵笑容一滞:“还有工钱?” “给,多多的给。” 章松陵面露狐疑之色。 楚擎却是慢条斯理的给章松陵泡了一杯茶,缓缓的说道:“京中工料,石、木,皆出自萧县,可李木伏法后,章大人就等于是断了一条腿,没了萧县县令,没了李木,百姓还会去采石吗,不,不会。” 章松陵呷了口茶,静待下文。 “章大人这条腿,你想接上,礼部观政朗,马上走马上任的陶蔚然,就是你的这条腿。”楚擎话锋一转:“可章大人应是不知,你这条腿,原本,是我楚擎的腿。” 章松陵面色微变:“陶蔚然是你的人?” “不错,陶蔚然,是我楚某人的腿。” “难怪。”章松陵神色莫名:“难怪这陶蔚然主动寻了关系要去萧县任职。” “不错,章大人,你要接腿,可以,可这腿,是我楚某人的腿,结果你要来一腿,跟陶蔚然有一腿,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楚大人的意思是?” “腿,借你可以,给你接上,可这腿,不能白接!” 摸其丝知其色,章松陵皱了皱眉:“楚大人,是想要好处?” “不,惊喜。” “惊喜。” “对,惊喜。” 章松陵不解其意:“何为惊喜。” 楚擎看向福三:“来,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惊喜。” 福三也是不明所以:“这还用翻译么?” “我让你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小的不知少爷您…” 楚擎一把将腰牌抓在了手里,拍在书案上:“我就想让你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什么叫tmd惊喜,什么tmd叫tmd的惊喜!” 福三脑门都流汗了,求助似的看向章松陵:“什么tmd叫惊喜啊?” 章松陵一拍桌子:“惊喜就是,以后京城牙行,都是楚大人说了算!” 福三恍然大悟:“这tmd就叫惊喜啊。” “不。”楚擎眯着眼睛看向章松陵:“这tmd不叫惊喜。” 章松陵吞咽了一口口水:“那惊喜为何意。” “惊喜,叫做萧县闹了贼,出了乱子,礼部安不了民,得靠我千骑营剿匪,礼部,要求朝廷拨钱,拨钱粮安民,镇压匪患。” “可那些贼子,不已全部伏诛了吗。” “不,山贼没有伏诛,因为本官,还坐在这里。”楚擎呷了口茶,幽幽的说道:“让户部拨钱粮,拨给千骑营,我去剿匪,安民,事成之后,我六你四。”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惊容:“千骑营就是匪?!” “不,萧县,本没有匪,千骑营去了,便有了匪,千骑营又镇压了,便没了匪。” 章松陵那颗行将就木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强迫百姓开山采石,欺民害民,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可…” 楚擎猛的将身体向前一倾:“千骑营说没有欺民害民,礼部右侍郎也说没有欺民害民,那萧县,自然就没有欺民害民之事。” “可纸包不住火,倘若如此…” 楚擎第二次打断了章松陵:“所以,你要先出钱,所有人,都要出钱,你出两万贯,那些商贾,出十万贯,我出三万贯,共十五万贯,这十五万贯,就是萧县百姓的工钱,开山采石的工钱。” 章松陵的脑袋已经跟不上了:“真给工钱?” “真给,多多的给,给的越多,去的百姓越多,去的百姓越多,石也就越多,砍伐的树木,也就越多,工料木料,也就越多,待过上几个月,人越多,钱给的越少,在此期间,礼部上书,萧县流民苦,拿了工钱也苦,你再以礼部名义联络商贾,捐赠钱粮,事成之后,最初商贾给的十万贯,全数奉还,其他京中商贾捐赠的钱粮,你我五五分账。” “可萧县那些流民…” “人多了,人力便不值钱,工钱变少,越来越少,流民,不会恨官府,而是会恨其他流民,恨其他流民抢了他们的饭碗,到了那时候,本官一句话,赚不到工钱的流民,又会入城,走我的牙行,卖身为奴,入各府,你我二人,你三,我七,天灾人祸年年有,一年四季,流民月月来,来了就去南郊庄子,流民多,庄子小,怎么办,礼部右侍郎,再次安民,号召京中商贾捐赠物资,扩建南郊庄子,木料,石料,都是咱的,人力,不需花钱,捐赠的物资,用不上两成,剩下八成,你我对半分,咱们,赚流民的钱,赚剿匪的钱,赚商贾的钱,转过头,再赚奴籍的钱!” 章松陵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高!” 楚擎似笑非笑:“本官这腿,为章大人接的如何?” “好,接的好,接的本官是…满身是腿!” 章松陵抄起茶杯,一饮而尽:“高,楚大人,实在是高。” “可接腿之前,倒是有个拦路虎。” 章松陵眼睛都红了:“这拦路虎,姓甚名谁,楚大人言语。” “金远志。” 章松陵刚要张口,突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楚大人,可敢让这金远志消失?” “章大人的意思呢?” “非是本官不信楚大人,只是这么大的事,楚大人,纳个投名状如何?” “好,本官就纳个投名状,让这金远志消失,可章大人也需如此,本官让他消失了,可章大人也需让金远志的亲族牢牢闭上嘴巴。” “善!”章松陵的心,已经沦陷了,可最后一丝理智,或者说是本能,又让他开了口。 “可楚大人,这联络商贾捐赠钱粮一事,都是本官操办,只占剩下八成中的四成,你我对半,是不是…” “诶,章大人,你可莫要忘了,你若联络商贾捐赠了钱粮,非但是立了功劳,还有了名声,这可是千金难买,名利双收。” 章松陵双眼放光:“不错,不错不错,那好,那便如此。” 二人相视,再次爆发出大笑之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78章 谁可取而代之 章松陵离开了千骑营衙署,上了轿子,心里就四个字,不虚此行。 他已经彻底对楚擎放心了。 原因有二,一,楚擎讲的很清楚了,他要钱,这个钱,是压榨出来的,是骗出来的,是讹出来的,是卖出来的。 压榨,指的是流民苦力。 骗,指的的是朝廷赈灾以及剿匪。 讹,是指京中商贾。 卖,是指牙行奴籍。 就这“四道”工序,章松陵可以无比的确定,绝对不是楚擎一朝一夕想出来的,肯定是谋划多时,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因为如此缘故才针对李家除掉李家。 第二个原因,章松陵不是相信楚擎,而是相信人心。 他认为,人心就是如此,贪欲无法满足,这个世道身居高位者,就没有好人,所谓的好人,不过是隐藏的太深罢了,楚擎和他是一类人,全天下都是一类人,所以,他相信人心,相信贪欲,也相信楚擎。 而此时千骑营衙署内,楚擎不断往嘴里灌着茶水。 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楚擎从来没想过,也没计划过,计划和朝堂上任何一位大佬玩脑子,他也从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与智商,任何一个能在议政殿中站着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都是这片土地上最聪明,最奸诈的人。 原本,他想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一步一步除掉章松陵这一伙人。 可金远志主动送上了门,来的是如此之快。 可金远志竟然死了,挨了两顿揍之后就那么死了。 可九娘还在章府之中,绿珠也在章府之中,这娘来,都在章府之中。 最重要的是,九娘不愿意离开章府,因为章府有白面馍馍可以吃。 楚擎可以强行给九娘弄出来,但是他知道,章府里还有很多九娘,这些商贾中的府邸里,也有很多九娘,京中,太多太多的九娘了。 为了这些九娘,楚擎愿意冒险! 提前了他的计划,也没来得及和陶若琳、陈言等人商量的前提下,兵行险着。 连干了三杯茶水,楚擎渐渐平静了下来。 金钱与权利,不但会蒙蔽双眼,或许,也会降低智商,如果章松陵真的上钩的话,那这位礼部右侍郎,也不过如此。 放下茶杯,楚擎大喊道:“江月生,给老子死过来!” 江月生推门而入,满面苦涩。 楚擎气呼呼的叫道:“怎么回事,那王八蛋怎么死了呢?” “福三他们,打的狠了。” 一旁的福三打了个哈欠:“让他偷我家少爷的腰牌。” 江月生:“…” 楚擎连忙问道:“随从呢,金远志是乘轿来的吧,他的随从呢,轿夫呢。” “都被带进了地牢之中。”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有其他人见到他们进了千骑营衙署吗?” “应是没有。” “好,天亮之前,将金远志的尸体扔进章府里。” 江月生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楚擎冷笑道:“章松陵这个老王八蛋,想拿住我的把柄,也想看看我是否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好,把柄送给他,把尸体直接扔进章府的院墙里。” 江月生也没多问,应了声“是”。 “不不不。”楚擎一拍额头:“这样,让人假扮轿夫,给金志远的尸体放进轿子里,然后抬轿至章府外,到后院,顺着墙给尸体扔进去,轿子也放外面,再将人撤回来。”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还有个事,派人去萧县保护陶蔚然,除此之外,之前李木在萧县任职的时候,具体是和章松陵怎么合作的,有没有具体的罪证,事无巨细,都问清楚。” “这个倒是了解过,只是章松陵多是以外人的名义掌管着工料铺子,欺压萧县百姓的是李木,即便查到章松陵身上,他也可说不过是从萧县购买石料罢了。” 对于这一点,楚擎倒是意料到了,章松陵没那么傻,就和给陶蔚然的那封信一样,是不是本人写的都不知道,更没有署名,唯一能证实和章松陵有关的,只有那个送信的管家,可这个管家,同样也是工料铺子的掌柜,最后独自一人将锅给顶下来。 也如同刚刚二人谈的那些话,楚擎深信,在自己没有“做事”之前,章松陵同样不会有任何异动,会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确定自己真的与对方同流合污后才会有所动作。 “大人,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看得出来,江月生很激动。 刚刚他一直在外面听着,什么骗朝廷,坑商贾,坐地分赃之类的,他都听到了。 作为陈言的左右手,江月生阅人无数,哪能不知道楚擎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是坑谁也不可能坑流民,商贾会倒霉,这个说不准,朝廷也会被坑,可能是,但是章松陵肯定要被楚擎整死,这一点,江月生是无比确定的。 不过江月生死活想不通,想不通楚擎要怎么搞章松陵和那些商贾,而且这件事一旦做不好,楚擎可能会真的身败名裂甚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擎拿起竹简和笔,一边写,一边略显激动的开了口。 “下一步,我要建市场,大大的市场,大大的人才市场,取缔牙行,中州大地上,最大的人才市场!” “市场?” 江月生下意识看向福三,面带困惑。 福三微微点头,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 江月生问福三:“何为市场,人才市场?” 福三略显鄙夷:“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懂。”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你懂?” “不懂。” “不懂你得意什么。” “我虽不懂,可我也不问啊。” 江月生:“…” ………… 皇宫,韬武殿中。 黄老四穿着里衣,坐在心型大圆床上,眉头紧皱。 “这便是垄断的害处?” 陈言坐在他对面,拍打着摇摇椅的木扶手,啧啧称奇。 这是陈言第一次来韬武殿,看哪里都新奇。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在问你话,说正经事。” “不是说了么,就是如此,楚擎说,这便是士商,就是官商勾结。” “朕何尝不懂,只是没想过,危害竟如此之大,若是这些商贾齐齐关了京中铺面,断了货物,闭了仓房,这京中,便彻底乱了。” 黄老四沉着脸,继续说道:“朕知晓京中大半的铺面和仓房都是官员与世家名下,却不曾想过,这些人,竟是如此的大言不惭,如此的有恃无恐。” “比皇兄想的更加猖獗。” “若朕用雷霆手段,后果如何。” 陈言笑嘻嘻的说道:“倒是没什么后果,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商贾和那些官员们,自然就老实了。” 黄老四太了解陈言了,思索了片刻,苦笑道:“治标不治本?” “不错,即便查封了那些商铺,铺面,可商队依旧是世家名下,寻常的百姓,如何经商,哪来的本钱,即便有了本钱,租了铺面,又要贩卖些什么,从哪买来货物贩卖,就说这粮米,京中附近的下县,那些良田,哪个不是世家门阀的地,普通的商贾去买,世家门阀会卖?” 黄老四叹了口气。 是啊,都说商贾卑贱,可这商贾并不是谁都能干的,就说进货,从哪进,有那关系,有那渠道吗,涉及到民生的货物,大宗采买,依旧被世家门阀和官员把持着,怎么取缔,如何取缔,谁能取代而知,百姓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取而代之的还是官员,还是世家门阀,那又折腾个什么劲儿? 其实这也是最初楚擎为难的地方,放到后世,等于是给某个小老百姓一百个亿,说你取代某个垄断平台吧,小老百姓拿着钱脸上就俩字,懵逼。 所以说经商靠的不单单是人脉,还有管理经验、格局、前瞻性、以及不低的文化素养。 而大昌朝受到过系统教育的,只有读书人,读书人,又多出自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又有关系和能量,想要取代这群人,不是不可能,但是得让另一群世家门阀来取代,而不是普通人。 “难道,朕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京中的钱粮命脉被一群商贾和官员把持着?” “耐心等着吧。” “等着?” “等楚擎,他应该有办法。”陈言站起身,轻轻跳起,一屁股坐在了大圆床上。 黄老四破口大骂:“滚下去,再给朕的床榻坐脏了。” 陈言站起身,乐呵呵的说道:“回了千骑营,我也让楚擎给我打个这床。” “你配吗。” “我们相交莫逆。” 黄老四不服气的叫道:“老子这黄四将军还和他称兄道弟呢。” 第379章 定规矩 陶家庄户再次被聚集了起来,聚集于城南。 楚擎大手一挥,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破土动工。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再一次上了京中头条,京城无论百姓还是官员以及世家门阀,一脑袋问号,不知道楚擎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不少人猜测南郊庄子或许会扩张一些,毕竟如今已经入秋,要是到了冬季,还会有不少流民聚集于京城。 其实很多人都在看楚擎的热闹,南郊庄子是盖起来了不假,流民也安置好了。 可三千余人,人吃马嚼,都需要钱。 楚擎将房子盖起来了,那么就要好人做到底,还得负责这些流民的吃喝拉撒,难不成这小子还要再去各位大人的府中抢钱吗? 事实上并非如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楚擎早就对流民有了安排,只不过因为章松陵一事,他的安排提前了,并且做了很大的改动。 原本楚擎是可以让流民们哭穷的,让他们找那些被“冠名”的臣子们哭穷,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对流民负责,负责到底,不需要任何人有资格指手画脚。 陶家庄户三百多人,而南郊庄子则是有三千人,一听说楚擎又盖房子了,男女老少敲锣打鼓,全跑去帮忙了。 两天,准确的说是一日两夜,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建成了。 楚擎背着双手验收工程,不断点头。 福三问道:“少爷,这个大棚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大棚,是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 “哦,那少爷,这个南郊大棚是做什么用的。” “牙行。” “哦,少爷您这么说我就懂了。” 跟在屁股后面的昌贤不解的问道:“楚师,您为何要建牙行,又为何将牙行建在城外?” “因为城中,再无牙行。”楚擎冲着远处喊道:“那个谁家的小谁,过来。” 远处正在给流民代表塞银票的南宫平回过头,指了指自己。 楚擎喊道:“对,就是你,过来。” 南宫平满头是汗,面前站着一群老头老太太。 楚擎不想让流民们打白工,所以拿出了一千贯,让南宫平给流民们,但是这些流民“代表”们死活不要,推推搡搡的。 一看楚擎叫自己,南宫平一跺脚:“不要是吧,都不要是吧,不要我可就撕了啊。” 很快,很快啊,南宫平没有闪,手中的几张银票就那么没了,被流民代表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 跑到了楚擎面前,南宫平恭敬的问道:“楚大人可是有事吩咐学生。” “以后,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就由你负责了。” “学生敢问,这大棚,是作何用的。” “这尼玛叫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什么大棚大棚的。” 南宫平放眼望去,这不就是大棚吗。 偌大个棚子,周围无遮无拦,倒是有墙,砌的也挺结实,上面罩着五颜六色东拼西凑的厚布,里面空空荡荡的,说是仓房吧,不够高,说是房屋吧,也没铺砖石,不是大棚子是什么。 “楚大人,这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大棚是作何用的。” “对喽,就是这个名,把大棚两个字去掉。”楚擎一副我心甚是欣慰的模样说道:“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就是中介,中介你不懂,你可以理解为牙行,明白吗。” 南宫平瞳孔微缩:“牙行?” “不错,牙行。” 南宫平后退一步,沉声说道:“学生恕难从命。” “你之前还不是说让我找点活给你干干吗。” “楚大人,这牙行,学生是万万不敢沾的。” “为什么?” “若单单只是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商贾运转等,学生可尝试一番,可这牙行,还贩卖户籍、奴籍,吸百姓的血,食百姓的骨,学生…” 楚擎挥了挥手,打断道:“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楚大人建盖这大棚是?” 楚擎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勾了勾手指,南宫平走上前来。 “牙行,不会消失,至少在中州大地,在昌朝,无法消失,百姓流离失所,只能卖身为奴,往日里,那么多流民聚集在城外,你知道都是被谁买走的吗。” “牙行。” “不错,就是牙行,这些牙行,毫无人性,他们会将流民的地契买走,尊严买走,任何能够买走的,都买走,不,不是买,而是抢,用一小袋米,用一掌米,这些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当这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时,牙行再将他们带入城中,卖到各处府邸,压榨出他们最后一丝价值,从一个火坑,将他们带到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楚大人的为人,学生是知晓的,可既然楚大人知晓牙行可恨,为何还要建盖牙行,建盖如此之大的牙行,又是…”南宫平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又是建盖在流民聚集的南郊庄子旁。” “因为我要制定规矩。” “规矩?” “牙行的规矩,牙行,不能转换户籍,府里缺了下人,想要流民去府中做工,可以,但是,只是做工,不是卖身为奴,一年,或是两年,乃至三年,都可以,每个月,必须给工钱,每十日,必须休息一日,一日,至少两餐,当这些做工的百姓离开他们的府邸时,哪怕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亲自带着千骑营的探马让这群王八蛋欲生欲死!” “楚大人,您…”南宫平瞬间就激动了,可这激动之色,只是眨眼之间,双眼中的光,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楚擎笑道:“你觉得没有人会买我的账对吗,即便怕我,也不会来这里,京中那么多牙行,那些已经欺负百姓欺负习惯的达官贵人,去找别的牙行就好。” “是,学生不敢隐瞒楚大人,是如此想的。” 楚擎微微一笑:“他们不来也得来,来了,就得守我的规矩,因为中州大昌朝京城…” 楚擎指向南宫平身后的大棚:“只有这一家牙行了!” 南宫平整张脸都充血了,激动的恨不得手舞足蹈,弯腰施礼,未等开口,楚擎接着说道:“非但只有这一家牙行,而且,所有流民,都会来南郊庄子,所有流民,都会在大棚…额不是,所有流民都会在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登记造册,身高、特征、年纪、户籍、入的哪家府邸、为期多久、工钱多少,都是我说了…不,都是你南宫平说了算,规矩,由你南宫平来定,谁不遵守,便自己在家洗衣做饭吧,假以时日,不止是流民,想要去城中上工的百姓,都会来这里,因为我,因为你,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的保障!” 南宫平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砸在了泥土上,哽咽出声。 “奢,代百姓,谢过楚大人。” “垄断,呵,谁特么不会似的。”楚擎轻轻拍了拍南宫奢的肩膀:“定规矩吧,你定规矩,我去杀人。” 第380章 给是不给 牙行,也被叫做一手托两家,两面得便宜。 当初楚擎建盖韬武殿的时候,也就是在找陶家庄户之前,大致了解了一下京中牙行,最后得出结论,四个字,丧心病狂。 如果不找陶家庄户的话,楚擎就要找牙行,按照程序,他是将钱交给牙行的,假如要雇一百个人,一人一块钱,钱不给上工的百姓,而是给牙行。 这一百块钱给了牙行后呢,牙行找人组成“施工队”,找够一百人。 牙行不收施工队的钱,但是扣,类似于中介费。 从楚擎那里,牙行收了一百,施工队完工了,他给人家五十,甚至是三十,这三十,一百人分。 这就是牙行,一百块是市场价,不会黑楚擎这种官员之后的钱,他们不敢欺负任何世家门阀或是官员,但是他们会往死里欺负百姓。 如果百姓自己蹲北市拉活呢,也不行,因为没人会雇佣他们,雇佣很多百姓上工的府邸,不缺钱,不会贪这个便宜,他们会找牙行,找这个中介平台,因为这个中介平台有保障。 牙行欺压百姓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比如流民老家受灾,虽然地被毁了,可是地契还在,还在他们的怀中贴身收藏着。 牙行就会派人在流民中打探,哪个流民有地契,锁定目标后,花言巧语骗,说要去谁家谁家上工,只要做够几个月,等灾情过去了,老家那边的官府将地平好,房子盖好,熬过这几个月就可以回去了。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会让不识字的百姓签署一些保凭、契约、文书。 最常见的便是奴籍,将这些百姓变为奴籍,还不是奴户,成了奴籍后再被卖进谁家的府邸,那么这个百姓的地契,也归主人所有,当然,昌律不是这么规定的,但是因为律法不健全,牙行就会钻漏洞。 这名百姓成了某府的下人,是不允许随意离开的,一旦离开,就是逃奴,而昌律对逃奴的处罚极为严重。 府邸不收你地契,可是这地,你也没办法回去种,就拖着,看谁能拖死谁,你还在我府中待着,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就范。 运气好的,拿地契换了自由,出了府成了自由身,可地契没了。 运气不好的,地契被夺走,更有甚者,府里和牙行打个招呼,甚至都不用冒名顶替,直接将这个百姓的地契转到了别人的手里。 昌京就是再大,容纳的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府里容纳的下人,肯定是有数的。 可这么多年来,各个府邸总是买奴,买不够,有多少买多少,根本原因就是在于他们都是畜生。 就说章府吧,章府低价从牙行那里很多很多买来地契,这些地契,都是人牙子从流民手中骗来或是抢来的地。 那么这些地谁来种,肯定是府里的下人去种。 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某个流民家里受灾了,然后一路乞讨来到了京中,地契被抢了或是被骗了,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成了某个府邸的奴仆,最后又被打发回了老家去给这个府邸的老爷种地,结果到地方一看,种的,原来是自家地,当然,现在从法理上来讲,这地,已经是他主人的了。 这种事,比比皆是,而促成这种染满鲜血产业链的,正是牙行! 你以为你奋斗了几代人买了地,就真的是你的地吗,不,就是一个循环,你买了地,不是幸福的起点,而是你人生的终点,我一定有办法把地和你家房子“夺”回来,让你继续“奋斗”。 抢你的地,将你卖身为奴,然后让你回去种原本属于你的地! 城中所有牙行都被封了,其中六成都是死鬼金远志的,剩下三成,都是朴步成名下的,还有一成则是其他商贾的。 金远志尸体被送到章府第二日后,章松陵命家中管家将一摞子地契和租赁文书送到了千骑营,楚擎直接将这些文书给了江月生,能套现就套现,不能套现都烧了,总之,京中不允许出现任何一家牙行。 别忘了,除了金远志,还有朴步成等人名下的牙行。 楚擎根本不用出面,南郊大棚建盖完毕后,让王通通带着两千流民前往了萧县,章松陵得知后,也不知是怎么和朴步成沟通的,又是一摞子地契和文书被送到了千骑营。 就这样,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开业了,大昌朝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的亲侄儿南宫平成为了京中最大的人牙子。 陶若琳亲自在南郊庄子中挑选了三十名机灵的孩子,送去了大棚里,教授他们认识一些最基本的文字,以及如何保管文书处理契约等。 而此时的楚擎,正坐在福来楼顶层,面前,正是京中豪商跋浩存。 跋浩存站在圆桌后面,腿肚子有些转筋。 原本他在福来楼吃饭,吃到一半,楚擎带着几名千骑营探马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走上来了。 千骑营的探马们很粗暴的将其他人都赶走了,楚擎和那个半大的孩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吓的跋浩存赶紧站起身,喊了声楚大人,暗暗猜测着楚擎的来意。 楚擎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吟吟的没有开口,开口的,是他旁边半大的孩子,也就是二皇子琅琊王昌贤。 昌贤没穿麒麟袍,而是一身儒袍,往那一坐,学着楚擎的模样,先是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跋浩存,这才缓缓开口。 “我听说,这京中车马行,都是跋老爷开的。” “是如此,这位小公子…” “我还听说,跋老爷曾放言,你不点头,城外的货物,城里的货物,拉不出去,也运不进来,是吗。” “这…”跋浩存看向楚擎,壮着胆子说道:“楚大人,可是专程寻老朽的,若是如此,不知寻老朽所为何事?” 楚擎耸了耸肩,指向昌贤:“不是本官寻你,而是他寻你。” 跋浩存望着昌贤:“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爷要和你谈一笔买卖。” “买卖?” “不错,城里的百姓,想要出苦力,拉车,运货,得去寻你跋老爷,若是哪支商队想要将大宗货物运进城中,也得找你跋老爷,除此之外,牛车马车,都要寻你,在城西,还有一处马场,是如此吧。” 跋浩存回道:“是如此,老朽在京中,的确开了几处车马行讨口饭吃。” “那便好,过几日,小爷要让人去萧县拉石料,你出人,出车马。” “萧县石料?!” 跋浩存明显是知道内情的,顿时露出了笑容:“好说好说,楚大人与这位小公子何须亲自前来,命人通禀一声就是了,往日里,章大人拉取石料,也是走的老朽的车马行。” “好。”昌贤微微一笑:“那花销几何。” “按照往年那般,少说也要动用车马百余架,若是还如以往那般,老朽哪里敢赚取楚大人的钱财,六百贯如何,路途虽不算遥远,可毕竟马力耗费不少,一次六百贯,两日来回,要知道以往,老朽都是收千贯的。” “倒是不多,那不知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 跋浩存哈哈笑道:“这位小公子放心便是,都是群苦哈哈,给了多少拿多少,哪怕是不给,他们也不敢生事的。” 昌贤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再次重复道:“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 跋浩存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皱眉说道:“这位小公子,你询问此事,不知是何…” “这样吧。”昌贤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根据千骑营探马打探到的消息,你在京中的车马行,与不少百姓签了书约,将这些文书交给我,不必麻烦跋老爷了,我去与那些百姓们说,将钱直接给他们。” “这怎么成!”跋浩存面色微变:“他们本就是靠老朽的车马行户口的,你若是将文书…” “小爷只问你,给是不给!” 跋浩存面色阴晴不变,看向了楚擎。 如果是楚擎说这番话,他肯定是怕,或许嘴上会同意,但是只要离开这家酒肆就会去找章松陵以及他背后的靠山,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他面前整这么一出,镇不住场子。 昌贤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皇子不应出现的表情,略显狰狞:“小爷再问你最后一次,给,还是不给!” “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好!” 昌贤二话不说,抄起茶盏,直接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随即大喊出声。 “禁卫何在,有人刺杀本王,快来人!” 早已等候多时的童归到这一群宫中禁卫冲了上来,长刀出鞘。 “扑通”一声,跋浩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亡魂皆冒。 楚擎站起身,看向福三:“是他吧?” 福三点了点:“是。” 楚擎冲着童归一挥手:“打断他两条手!” “唯!” 除了福三,没人知道楚擎说的这个“是他吧”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在章府,绿珠想要护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时,便是跋浩存粗暴的将绿珠环在胸前的手臂拉扯向了背后。 刀鞘,重重砸在了跋浩存的手掌上,手指全部扭曲,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楚擎充耳不闻,只是对王通通淡淡的说道:“去,告诉章松陵,事关萧县,运送石料的车马,肯定要用本官信得过的人,跋老爷这点情面都不给我,那本官,也不好讲情面了,望章大人他理解一二。” 第381章 鸡蛋鸡蛋 章府那一夜,十大商贾,如今一死一残。 可楚擎的计划,才开始,刚刚开始罢了。 看向双手俱废如同死狗一般的跋浩存,楚擎微笑道:“你身上应废的,可不止两条手,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 留下这句话,楚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福来楼。 进入马车,楚擎看向昌贤,苦笑不已:“今夜你回到宫中,天子,定会责怪于你,童归那王八蛋肯定又会打小报告。” 昌贤揉着脑袋上的大血包,傻乎乎的乐道:“大不了挨顿毒打,不碍事的。” 楚擎哭笑不得。 挨顿打就挨顿打,还挨顿“毒”打,这亲子关系够硬的嘿。 “楚师,您勿要担心,您教导过,要做正确的事,学生就在做正确的事,做了正确的事,学生便心怀坦荡,父皇要打学生,学生还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呢。” 楚擎竖起大拇指,很是欣慰。 这孩子,是越长越歪了。 推开车门,楚擎交代道:“老江,去找马大人吧,封车马行。” 江月生把脑袋伸了进来:“都封?” “都封。” “这…” “放心吧,能用到车马行的,都是高门大院或是其他商贾,普通百姓不会雇佣车马的。” “卑职只是顾虑大人如此行事,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有那些商贾,若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关张歇业,那岂不是…” 楚擎摇头笑道:“放心吧,不会的,只要章松陵和我还在蜜月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哦对了,还有一事,你告诉一声马大人,收上来那些商税,送去户部吧。” “好。” 江月生把脑袋缩回去后,楚擎看向昌贤,有些犹豫。 “老二,有点事,为师想拜托你。” 昌贤坐直了身体:“刀山火海,您开口就是。” 现在昌老二说话越来越不像皇子了,至于像谁,像谁谁知道。 “商贾的税银都补的差不多了,这些税银,是该交到户部的,户部倒是酌情使用,不用和任何衙署商量,按道理来讲,天子也是无权处置这些税银的,所以我想用,卫大人那边,我去说,应该能成,我要用一下,借用,不过毕竟是我私人用的,至少目前来看是我私人用的,得让天子知道,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异想天开了,可是为师要办事,办大事,为了办这件大事,我什么险都愿意冒,所以你回宫的时候,说服天子,说服天子这笔钱,任由户部处置,如果可以的话,再提及我可能会用到这钱,但是我保证,都花在刀背上,不是,刀刃上,都花在百姓身上,你帮我说服你父皇,行吗。” “楚师您不是说了吗,这笔钱,本就应该是户部调度的,何必与父皇说。” “他不管是他不管,但是得让他知道。” 昌贤何其聪明,一点就透,拍了拍小胸脯:“楚师安心就是,不就是说服父皇吗,此事,包在我皇兄身上。” 楚擎:“…” ………… 萧县,县衙。 陶蔚然端坐在书案之后,算是他第一天上任。 其实两天前他就到萧县了,只不过“微服私访”了两天,丈量萧县土地,查探民生民情等等。 就萧县这烂摊子,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收拾的完的,可楚擎又让他必须带着百姓继续开山采石! 大病还需猛药医,陶蔚然觉得,想要获取百姓信任,根本不是钱的事,得整个狠活。 书案上,摆着一摞子奴籍,都是萧县百姓的。 萧县大魔王李木在任期内那是相当的猖獗了,萧县不少百姓都成了奴籍,不过不是李家名下的奴户,而是与李家交好的世家名下,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能随时命百姓为他开山采石或是种地出苦力。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时辰前,陶蔚然让衙役张贴了告示,家中年过五十以上的“老者”到县衙外面。 结果过了半个时辰,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陶蔚然也是出自大门大户,不差钱,让衙役去买了不少鸡蛋,然后再次贴出了告示,年满五十者,聚集于县衙外面,可以领取一人一个鸡蛋。 告示贴出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那些走两步都喘的老头老太太全来了,还有不少三十多岁但是长的和五十多的百姓也跑来滥竽充数了。 见到县衙外面聚集了不下百人,陶蔚然将一摞摞奴籍装进了包袱里,拎着三个大包袱,来到了衙门外。 一看新上任的县令来了,百姓们兴奋的欢呼鼓舞。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站在台阶上的陶蔚然吧唧吧唧嘴,他突然有点理解李木了,就这群刁民,是他娘的挺招人恨的。 “诸位,诸位勿要吵闹,听本官说。”陶蔚然清了清上下,双手下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衙役往地上一顿水火棍,百姓们老实了。 陶蔚然深深看了眼这名老衙役,准备过几日找个由头让对方收拾铺盖滚蛋。 “诸位,本官陶蔚然,是此地新上任的县令,本官不讲那些之乎者也,只是要告诉你们,本官,爱民如子,谁若是再欺辱你等,本官与他,势不两立,无论是谁!”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头望向旁边的老妪:“县令不是才八品吗?”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将陶蔚然刚才说的话当屁听。 陶蔚然差点骂娘。 压下了心头火气,陶蔚然朗声道:“本官虽然才从八品…” 老头:“哦~~~还是个从的。” 陶蔚然:“…” 再次压下心头火气,陶蔚然继续说道:“谁若欺辱你们,本官定与他势不两立,本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却是此地父母官,这话,便是我陶蔚然说的,诸位可是听懂了。” 老头:“听懂了,出了萧县这地界,您就不好使。” 老妪:“那不还是放屁,咱萧县自己人,还能欺负自己人不成。” 陶蔚然感慨万千,突然怀疑起一件事。 李木最开始…会不会也是个好官,就是被这群刁民给逼的? 也懒得说什么豪言壮语了,陶蔚然将包袱扯开,一张张奴籍掉落在了地上。 二话不说,陶蔚然夺过身旁衙役的火把,扔地上一扔,那一张张奴籍化为飞灰。 百姓们,傻眼了,就连衙役们都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陶蔚然挺着胸膛,中气十足:“诸位,这奴籍,本官就烧掉了,自此以后,你们便不是奴,不是仆!” 老头哭了,眼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好啊,好啊,不是奴了,成他娘的流民了,连个身份都没有了,又他娘的来了个狗官,不活啦,不活了啊!” 群情激奋,老头老太太们纷纷破口大骂。 “狗官,俺们没了奴籍,就成了流民,这狗官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他娘的狗官!” “乡亲们,忍不了了,都成了流民,大家打他!” “打他,打死他,除非给咱们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奴籍没了,就是流民了? 怎么这事,没人和他说呢? 眼看着百姓们一个个红了眼睛,陶蔚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要不,把命交出去,要不,把鸡蛋交出去,二选一。 其实这事真不怪陶蔚然,观政郎就是端茶递水的,关于地方治理等问题,不会有人教他,而且出自东海大姓,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这种“基本常识”,像他这种观政郎,到了地方也有属官辅佐,问题是萧县官场从上到下都被抓了个遍,就剩几个衙役和一条土狗了。 衙役倒是知道这种“基本常识”,没了户籍奴籍就是流民,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想到陶蔚然会玩这么一出。 陶蔚然直接从怀里抽出了银票:“乡亲们,乡亲们莫要冲动,一万贯,这里有一万贯,给所有萧县百姓的,本官会带你们上工,有工钱的。” 老头大喊道:“欺人太甚,又拿几章破纸糊弄咱,俺们就要鸡蛋。” 老妪轻声对老头说道:“纸也好,贵着呢,没鸡蛋,咱就要纸吧。” “也是,狗官,把纸给俺们,俺们不要鸡蛋了。” 陶蔚然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李木,是被逼的吧? 第382章 来啊,打我啊 混在大昌朝,楚擎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论智商,不如陶若琳,甚至有时候都不如突破封印的福三。 论长相,按照古代人的审美,他不如基友二人组陈言与陶少章。 论阅历和人生智慧,他不如邱万山。 论才华,他不如昌贤。 论腿脚,他不如南宫平。 所以楚擎总会迷失,困惑,迷失在“是”与“非”中陷入两难,困惑自己无法“学以致用”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可楚擎根本不知道,正是他在迷失中不断挣扎,走出了一条正确的路,身旁的人,被他慢慢的感染着,鼓舞着,再是大风大浪,也要嬉笑怒骂着面对。 他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身旁的人,愿意与他“志同道合”。 最初时,谁不愿意做一个好人? 高速路上,皆是逆行,若不逆行,车毁人亡,吓的那些正行的车辆,连忙调转车头,随波逐流。 可就在这时,他们见到了一辆车,正行着,穿梭在错误的车道上,一往无前。 越来越多的车辆,跟在了那辆正确的车辆后面,试图告知世人,逆行,是错误的。 楚擎便是这辆在逆行中正行的车辆,他愿意走在最前面,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车辆,跟在了他的后面。 跟的最紧的一辆车,便是昌贤驾驶的,开的飞快,甚至愿意与楚擎并行。 就如同此时的皇宫之中,昌贤跪在敬仪殿冰凉的地砖上,面对着黄老四老父亲慈爱之咆哮。 “好啊,老子养了个好儿子,养了个好儿子啊。”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满面怒容:“你本是天潢贵胄,却用如此下三滥的方法,与那市井泼皮有何区别!” 回宫之后,按照惯例,童归去打小报告,说昌贤今天给自己额头一下,然后污蔑金远志是刺客,趁机废了对方的双臂。 其实也不是童归打小报告,这是他的职责,他本就是宫中宿卫,又是太子的保安头子,一旦昌贤在宫外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必须和黄老四汇报,这一点,昌贤也是心知肚明。 果然,童归汇报之后,黄老四勃然大怒。 “那商贾,贪不法之财,勾结朝臣,自不是善类,可你是天潢贵胄,君子坦荡,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如此做派,又与那商贾何异。”黄老四越说越来气,冲着孙安吼道:“取朕的鞭子来!” 孙安心有不忍,却也不敢不从,匆匆跑出了议政殿,找鞭子去了。 昌贤跪在地上,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 黄老四更生气了,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昌贤应该开始认错才对。 黄老四的确很生气,不是可怜商贾,而是觉得昌贤的做事方法不对,准确的说,是丢人。 堂堂的天潢贵胄,和地痞流氓一样,一茶杯呼自己额头上,从而栽赃嫁祸一个商贾,那商贾,配吗,还不如直接废了那商贾的双臂呢。 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担忧,担忧昌贤“无所不用其极”,毕竟昌贤有前科。 鞭子取来了,黄老四抓在手里,大步流星来到了昌贤面前。 “好你个混账东西,观你模样,似是不服!” 昌贤没有开口,而是解开了衣衫,露出了稚嫩的后背。 黄老四更生气了,一脚将昌贤踹翻,暴跳如雷:“你真以为朕不敢抽死你!” 昌贤爬起身,又跪在了地上,还是不吭声,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了地砖上,地砖片片飞裂。 黄老四终究是没忍心,虽然暴怒,却不敢下死手。 这一鞭子抽下去,没两三个月养不好,而且还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孙安了解黄老四,一咬牙,插口道:“琅琊王殿下,您就给陛下认个错吧。” “无错,为何要认。” 毫无意外,黄老四动手了,不过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又是一脚给昌贤踹翻,却没用鞭子抽。 “好,好!”黄老四指着爬起来的昌贤怒不可遏:“你说无错,好,那你便说,为何无错,说服不了朕,日后,你便在宫中自省,再也不要出宫给朕丢人现眼!” 原本面无表情的昌贤一听说不让出宫了,终于抬起了头,看向黄老四。 “父皇,儿臣敢问,若是您,您会如何应对。” “应对?”黄老四冷笑道:“朕这一生见过了多少奸雄、枭雄、乱党、贼首,千军万马闯过,阴谋诡计陷过,区区一个商贾又算个什么货色,朕随意拿捏!” 昌贤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儿臣敢问,父皇要如何应对。” 言下之意,别搁这吹牛b,你就说你咋整吧。 “愚钝,朕的亲生骨肉,竟如此愚钝。”黄老四冷笑道:“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封了他的铺子…” 没等说完,昌贤打断道:“车马铺子与上千百姓签了契约,铺子封了,却无契约,百姓便无法上工,封一日,便一日无粮,无米,无着落。” 这还是黄老四第一次说话被打断,当然,不算楚擎,就算昌贤。 不过黄老四也没较真,冷笑道:“那便去他府中搜出契约,将这些契约…” 昌贤第二次打断道:“千骑营是天子亲军,若无理由,随意入商贾府中搜查闹的鸡飞狗跳,百姓要如何议论,朝臣如何议论,其他商贾又是如何议论。” “那…那便去京兆府,寻马睿,重做一份契约,保凭,不认那商贾最早立下的契…” 昌贤第三次打断道:“两份契约,金远志一份,京兆府一份,前者将契约拿了出来,说千骑营与京兆府随意更改,企图谋他家产,传了出去,朝廷颜面何在。” 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那便将他抓到千骑营里,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打到他将契约交…” “除非灭了口,若不灭口,他离开千骑营,必会大肆宣扬。” 黄老四都气糊涂了:“那就罗织罪名,一直将他关在…” 昌贤第五次打断了黄老四,一击破防:“那与儿臣在福来楼诬陷他是刺客,有何区别。” 敬仪殿中,安静的可怕,气氛,很尴尬。 黄老四再次提脚出腿,将昌贤踹翻在地,怒吼出声。 “你他娘的敢打断老子说话!”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献给之前留言想要看昌贤手撕黄老四的读者。 第383章 臭不要脸 黄老四气的是呼哧带喘的,手里拎着鞭子,抽吧,心疼,不抽吧,都他娘反了天了。 刚刚童归将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一遍,金志远的背景与为人,老四也了解。 黄老四肯定不是那种固执古板的“君子”,要是君子的话,他也得不到这个皇位。 正是因为无所不用其极得到了皇位,他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太子肯定是做到了,但是君子有点君过头了,傻的呼的。 老二呢,那是和君子一点边都不沾,连亲大哥都差点害死,好不容易最近好转了,似乎是彻底变好了,结果这又是和以往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才是黄老四担心的地方,当然,也有些心疼,昌贤额头上现在还顶着个大血包,为了一个区区商贾,给自己额头来一下,至于吗。 本来寻思教育一顿踹两脚完事,昌贤再认个错,以后改了就行。 可黄老四是死活没想到,自己,竟他娘的没说过昌贤! 事态,升级了,很严重。 黄老四现在已经不在乎昌贤做事的手段了,他在乎的是,这小比崽子口条好像利索了。 抓着鞭子的右手,青筋直冒。 昌贤直视黄老四,满面无惧。 来啊,打我啊打我啊,说不过就动手是吧。 黄老四直视昌贤,突然冷笑连连。 诶,老子就不打,想让老子中计,没门。 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开始盘算上了。 打你,那是必须打的,不打你一顿,你都不知道谁是你爹了,但是打的时候,得让你心服口服。 鞭子没扔掉,还是抓在手里,黄老四回到了凳子上,渐渐冷静了下来。 孙安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黄老四开始动脑子了,琅琊王这顿揍,肯定是跑不了了。 “朕,命马睿稽查不法商贾,圣命,是在议政殿中下的,朕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既是圣命,自要堂堂正正,马睿,京兆府,楚擎,千骑营,也定要堂堂正正。” 黄老四满面冷笑:“而你,身为国朝天潢贵胄,却以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行事,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朕的颜面,你还有何话可说。” 诶,咱不说过程,说起因,看你这小比崽子还有什么狡辩的。 跪在地上的昌贤也学聪明了,这次没有打断黄老四,直到黄老四说完,这才抬着头说道:“父皇曾说,非常之事,要用非常之手段,就如同救济灾民一般。” 昌贤接着说道:“父皇是不败名将,上将伐谋,其次伐文,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商贾便是敌军,伐谋、伐文、伐兵,皆是手段,可这商贾,不是一人,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十人,京中十大豪商,皆是士商,这十人,背景不一,年岁不一,行事不一,产业不一,伐谋可对其一,可对其二,却不可其三,儿臣敢问父皇,若是父皇身在局中,又要如何应对,同样的手段,可一可二不可三,楚师的法子,是伐谋、伐文,儿臣不如楚师,只可攻城,即便如此,商贾十人,若不取巧,若不手段尽出,又要如何应对。” 黄老四冷笑连连,其实,心里闹心的一逼,用冷笑,掩饰着他的闹心。 就在昨夜,陈言坐在老四心爱的心形大圆床上,和他说了这些商贾的事。 正如昌贤所说,十个人,紧紧团结在一起,这十个人,又代表着十个不同的背景,想要瓦解,就要各个击破,完了还不能用同一种手段。 要是搞垮一两个,甚至两三个,不难,难的是不引起这些人反弹和警觉,在这个前提下搞垮其他人,一旦哪里疏忽了,京中商业体系就彻底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笑话,若是朕,手到擒来罢了,区区商贾而已,楚擎如今掌管千骑营,马睿听从号令,户部卫长风鼎力支持,收拾几个商贾,就那么难吗,若不是朕操劳国事,还用得着他!” 还是没正面回答,光装牛欢喜了。 和陈言,黄老四可以表现出也很闹心的模样。 但是在昌贤面前,黄老四肯定得强行装b。 可惜老四并不知道,强行装b,最为致命。 估计昌贤也是看不惯老爹这装b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区区商贾,是不在话下,若是父皇操办,定然手到擒来,可惜…” 黄老四终于露出了笑容:“可惜朕操劳国事,无法顾及这些跳梁小丑,是不是。” “不是,儿臣是说,可惜以章松陵为首的商贾赚取的不法钱财,不少,都流入宫中,他们自以为,他们的靠山是父皇,那么楚师,定然有所顾虑。”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以及尴尬。 黄老四霍然而起,大骂连连:“孙安,他娘的还不快给朕的鞭子取来!” 昌贤又一击给黄老四整破防了。 是啊,就如父皇您说的,商贾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说收拾就收拾了,问题是…您拿人家钱了,您是人家靠山啊。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鞭子在您手里呢。” 黄老四怒指昌贤,暴跳如雷:“你这混账东西,还敢指责朕的不是,今日朕扒了你的皮!” 一语落毕,黄老四扬起了鞭子作势欲抽。 昌贤非但没有躲闪,竟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黄老四愣了一下:“你还敢笑!” 昌贤终于认错了:“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一看昌贤认错了,黄老四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谁知,昌贤第三次,又给黄老四整破防了。 昌贤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笑道:“就知此事与父皇无关,是那章松陵胡说八道,真要是父皇拿了商贾的钱,岂会如此龙颜震怒。” 气氛,依旧尴尬,安静的可怕。 昌贤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就和吃错了药了似的,非要在雷区里蹦上一曲。 “太好了,那明日儿臣出宫告知楚师这个好消息,京中商贾还有章松陵,和宫中毫无干系,楚师便不会再束手束脚,雷霆手段,扫清不法商贾。” “额…”黄老四老脸一红:“先…先不急。” 昌贤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问道:“父皇怎地又不急了…” 顿了顿,昌贤大惊失色:“父皇,难道您真的拿了章松陵的钱财?” “笑话!”黄老四大袖一挥,满面正气:“朕岂会是这种人。” “那儿臣明日就和楚师…” “你皇爷爷拿的。”黄老四放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对,就是这样,与朕无关,都是你皇爷爷拿的。” 昌贤:“…” 黄老四还搁那演呢,沉沉叹了口气:“这老家伙,怎么总是给朕惹麻烦呢,哎,真是叫朕好生为难。” 第384章 必须揍一顿 黄老四很得意,一推二五六,甩锅成功。 可惜,黄老四并不知道,就这几个月,昌贤已经变了,那一声声“楚师”,不是白叫的。 “原来是皇爷爷拿了章松陵的钱财。”昌贤望着黄老四,小脸上,写满了对老父亲的心疼,仿佛真的理解了老父亲的难处一般。 “百善孝为先,儿臣知晓了,知晓您的难处。” “是啊。”黄老四顺着昌贤的话头沉沉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若不是如此,那章松陵经营工料,岂会如此猖獗,父皇一道圣旨便可,怕就怕在,你皇爷爷心里不痛快。” “父皇安心便是,此事,儿臣去说服皇爷爷。” “啊?” 昌贤一副孩儿给您出头的模样说道:“父皇安心,儿臣定能说服太上皇,儿臣会告知太上皇,父皇您是多么的为难,既想惩治不法商贾,又怕太上皇伤心,夹在中间难以两全,儿臣相信,太上皇定能理解父皇用心良苦,与那章家撇清关系!” “别!”黄老四下意识叫道:“别,别去。” 昌贤露出了天真不解的小表情:“为何?” “你皇爷爷…皇爷爷极为固执,你是小辈,这事…这事…”黄老四一咬牙:“此事朕与你皇爷爷说便是。” “还是儿臣去吧,儿臣与皇兄同去,太上皇最是宠爱皇兄了,定能…” “住口!”黄老四将鞭子狠狠扔到地上,大义凛然的说道:“事关京中安定,岂能因私废公,朕是天下人的君父,劝说你皇爷爷一事,自然是由朕来做。” “可父皇您再惹恼太上皇,还是儿臣…”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朕说朕去就朕去,莫要多嘴多舌。” “儿臣知道了。” 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 昌贤抬起头:“那您什么时候去?” “你他娘的…” 黄老四又有点想动手了,完了,他还特别闹心,因为竟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动手的理由了。 “朕操劳国事,闲暇下来便会去。”黄老四黑着脸:“怎地,朕做事,还需先通禀你一声不成?” “儿臣不敢。” 昌贤也不傻,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 他能不知道章松陵那些人的钱不少都流入宫中了吗,知道,但是没办法明说。 难不成直接找黄老四说以后别要钱了或者给钱都退了,那黄老四都能打的连他大哥都不认识他。 就是探探口风罢了,当然,昌贤也没想到,自己老爹是真不要脸,竟然全推爷爷身上了。 一看黄老四不松口,昌贤也是无可奈何,当然,他也没抱什么期望,因为他很清楚,内库还不如国库呢,宫中这么多开销,黄老四登基之后就没选过秀,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黄老四还是心有不甘,总觉得不收拾收拾这小子的话,晚上都睡不好。 望着昌贤,黄老四又开始找茬了,沉声说道:“朕要你等稽查商贾,却无端端的以商税为名,这几日朝堂之上,不少臣子已是颇有微词,若是商贾不法,封了铺子便是,屡教不改者,抓入京兆府大狱,为何要闹的人尽皆知,怨声载道。” 事关楚擎,昌贤连忙回道:“楚师说,京中商贾瞒报税额,数量巨大,定是要补齐的。” “真是糊涂,商税才有多少,闹出这么大阵仗,还不如去城外丈量土地,查那些隐户。” “可儿臣觉得…” “你觉得个屁,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可知单单是朝臣府中就有多少隐户,又瞒报了多少粮产。” 昌贤老老实实的答道:“儿臣不知。” “既是不知,就莫要在朕面前胡说八道徒增笑柄。” 昌贤没吭声,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这事。 见到昌贤老实了,黄老四气也消了不少,挥了挥手:“退下吧,日后再敢如此行事,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儿臣记得了,只是…只是儿臣还有一事。” “说。”黄老四没好气的瞅了眼昌贤,他现在是越看这小子越来气,只想着赶紧让老二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京中商税,已是补齐,应送到户部,户部自行调度。” “那点钱粮,又够做什么,户部酌情使用便可。” “可楚师想借调这些钱粮,用于京中百姓。” 黄老四面露不解:“救济那些南郊庄子的流民?” “不止如此,还有其他百姓。” 黄老四陷入了思考之中。 最近他也考虑这件事,那些流民虽然有地方住了,可每日吃食等等就是一笔巨大消耗,庄子又建在楚擎的封地上,这也就是说,楚擎是有责任照顾这些流民的,可照顾,就要花钱,楚擎哪里来的钱养这三千人。 除此之外,他“视察”过南郊,并且给予了高度肯定,而且还把楚擎的封地划分到了那里。 最最最重要的是,眼看入秋了,一旦到了冬季,又会有流民来到京中,到了那时,楚擎更是要想办法搞到更多的钱粮。 想到这,黄老四都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了。 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的确说不过去了。 “也好,不过仅限于这次商贾补齐的商税,哦,还有,告诉楚擎,这钱,不用归还了,只要用在百姓身上便可,就当是那马蹄铁与牛鼻环的奖赏了,他也不亏,虽说钱粮不可私用,可至少,他有了爱民如子的名声。” 想了想,黄老四看向孙安,无比肉疼的说道:“从内库中,再调取三千…还是一千贯吧,送到楚擎那里,告诉他,将这些流民,照顾好。” 昌贤的眼底,掠过了一丝鄙夷。 一千贯,够个屁啊。 如今的昌老二也是跟着楚擎吃过见过了,一千贯,他还真瞧不上眼。 不过昌贤也知道内库是什么个情况,就这一千贯,孙安可能都得自己想办法往里面搭点。 黄老四看向昌贤,没好气的说道:“想来卫长风以及户部亦是不会计较这区区商贾税银,若是楚擎无法说服卫长风,就说朕说的,这钱,交由楚擎用来救济流民吧。” “多谢父皇。”昌贤露出了笑容:“今日楚师与儿臣提及此事时,三番五次说定要知会您一声,虽这钱不划入内库而是划到户部,可父皇是一国之君,必要您点头才可。” 黄老四微微一笑:“这楚擎还是知晓进退的,不错,按道理讲,这税银虽是不多,却也是卫长风说了算,楚擎倒是有心了,这天子亲军副统领,他做的也是像模像样,知晓应为谁用命。” “是的,楚师也是如此说的,户部也好,其他衙署也罢,都是父皇您说了算,儿臣知父皇心怀百姓,倒是斗胆答应了楚师,说是父皇您必然会同意的。” 黄老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楚擎将钱用到流民身上,朕岂会不应允,你答应便答应了,倒也无错处。” “那儿臣就安心了,这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就由楚师动用了。” “好了好了,下去吧,朕知…” 黄老四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微微张着嘴巴:“你…你刚才说多少?” “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啊。” 黄老四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旁的孙安也是目瞪口呆。 “你再说一遍,多少!” 昌贤重复道:“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十…十一万贯?!” “是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呼吸越来越粗重:“十一万贯,十一万万贯,商贾,商贾…商贾竟然…竟然补了十一万贯?” “是如此,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 “商贾,竟能补上这么多钱财,那他们平日要赚了…”黄老四腾地一下跑到了昌贤面前,一开口,声音都发颤了:“贤儿,你…你当真答应楚擎了?” “是如此,儿臣和楚师说,父皇您心怀天下百姓,定会同意的。” “十一万贯,都…都要交到户部?” “是。” “和内库,丝毫干系都没有?” “是。” “楚擎就没说,给内库…给内库送一些?” 昌贤满面不解:“父皇,这商税,与皇家无关啊。” “放屁!”黄老四急了:“楚擎是老子的亲军副统领,你是老子的儿子,你俩办的事,凭什么把钱交户部,怎么就和皇家无关,那狗日的卫长风,不要脸了不成!” “可,可这是商税啊。” 黄老四的眼睛红了,如同野兽一般,喘着粗气,可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并且小心翼翼问道:“贤儿啊,你当真,当真答应楚擎了,钱,都给他?” “是。” “一点余地都没留?” “是。” 黄老四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 刚刚,有一瞬,就那么一瞬,他见到了选秀大典,无数美女,在向他招手,来啊来啊,陛下,快来宠幸人家啊。 还有宫中的那些长裙上打着补丁的妃子们,不断朝他抛媚眼,朝着他这个手里捧着无数金银首饰的天子抛媚眼。 那一瞬,是那么的美好,可去的,也是那么的快。 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和他鸡毛关系都没有! 再次睁开眼睛,黄老四望着昌贤,如同望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原本那消失无影无踪的怒意,再次浮现在了心头,填满了胸腔,这种败家玩意,怎么就是自己儿子呢?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笑的,很是和蔼可亲:“贤儿啊…” 黄老四笑吟吟的,就说了这仨字,没下文了。 昌贤等了半天,见到黄老四不开口,下意识问道:“父皇您说便是,儿臣听…” 话没说完,黄老四说变脸就变脸,一脚踹了出去:“好哇,你还敢打断朕说话,今天非打你这败家子一顿不可!” 孙安叹了口气。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第385章 缩衣节食 昌贤离开敬仪殿的时候,鼻青脸肿,小脸肿的和个包子似的。 本来昌贤不应该挨揍的,怪就怪他嘴贱,非多说一句“才十一万贯父皇为何如此激动”,挨揍就挨在这个“才”字上面了。 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一共挨了三下,分别是后脑勺两下,额头一下。 败家子之正义制裁大飞脚,挨了两下,都在屁股上。 大逼兜子之穷酸老爹特供版,就一下,也是额头。 昌贤呲牙咧嘴的离开了敬仪殿,越想越来气。 他娘的投奔吴王叔一起反了算了,这老家伙一点都不讲理,你穷你还有理了? 昌贤闹心扒拉的,他爹黄老四比他更闹心。 坐在凳子上,天子唉声叹气。 “十万,十万贯,十万贯呐。” 孙安轻声说道:“是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破口大骂:“就你记性好,就你他娘的记性好,你记性这么好,当初又是哪个狗才的说京中商贾无钱,这叫无钱,一个月的税银,补两成,就补两成,补了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孙安满面苦涩:“陛下,不是老奴说的,是朝臣们说的,是他们说的商贾无钱。” “一派胡言,欺上瞒下,该死,统统该死!” 黄老四越想越来气:“户部,京兆府,饭桶,都是饭桶,不,满朝都是饭桶,单单一个京城,单单一个京城的商贾,仅仅是一个月,一个月啊,仅仅一个月便少交了十一万贯,可想而知他们赚取了多少钱财,可笑,殊为可笑,朕还说商税才有多少钱,自安平十四年后,商贾的商税越来越少,到了现在,每月,便是年关也不足万贯,好啊,这是戏耍朕,戏耍了朕啊!” 无能狂怒的黄老四骂了一大通,渐渐冷静了下来,看向孙安,满面不爽:“为何在楚擎接手千骑营之前,朝廷不知商贾每月赚取了多少钱财?” “陛下,往前不敢说,但是自您登基后,监察百官与民间的,只有千骑营,而千骑营都是您当年的亲随,虽都是骁勇善战的虎贲,可这商贾之事,他们哪里懂得。” 言下之意,朝廷上的官员,都和商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关系的只有千骑营,完了千骑营还都是文盲。 “他们不懂,楚擎就懂,为什么楚擎看了出来,他们却没看出来?” 孙安没敢轻易开口,他想说,陈言是不懂,但是人家给楚擎弄来了,这不就结了吗。 措了措辞,老太监说了句公道话:“陛下,京中商贾,光是造册的,便有上千不止,单说南北二市的铺子也有四五百家,还不算上其他铺面,千骑营在京中的人手,不过区区二百余人,既要暗中监察着文臣,又要在军中盯着那些将领,分身乏术,又不通算学,老奴觉着,应不是未用命。” “倒是如此。” 除了面对昌贤时,黄老四还是比较讲理的,不过还是想不通:“陈言是聪明人,应早看出端倪,却一直隐而不发,想来,也是因人手不足,可楚擎…” 黄老四看向孙安:“可楚擎为何能查出商贾瞒报了多少?” “陛下,不同,大不同啊,江月生前几日入了宫,递了密信,您说就是商贾之事便没有看,让老奴随意看上一眼心中有数就好,所以老奴看过后,知晓内情,楚擎之所以闹的人尽皆知,正是因为动用了大量的人手,除了千骑营探马外,大理寺、京兆府、户部,从最初的八十人,到五日前动用了三百余人,还不止呢,楚家与云麾将军谭忠平交好,私下里,从谭将军手里借调了二百余名轮休的军伍。” 黄老四都被气乐了:“这小子倒是狗胆包天,军伍也敢借调。” 孙安知道黄老四没生气,继续说道:“这近五百人,忙碌了整整半个月,除了账目,还要在百姓之中打探商贾走货的大致数量,抄录了四城门近一个月的商队货物数额,除此之外,手段百出,或明或暗寻了一些掌柜的或是店中伙计,不断进行比对,进行核验,有了数额后,再与商贾提供的账目比对,即便是如此,据说还是遗漏了不少,这才有了这十一万贯有余的商税。” 黄老四神情动容:“难怪朝臣如此反应,没想到查这商贾税银,竟是如此繁琐。” “是啊,江将军言说,这满天下,或许也只有楚擎才能将商贾这税事厘清。”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看呐,倒也未必,中州大地的人才何其多也,莫说其他地方,便是这京城,除了楚擎,朕敢断言,还有一人,若是担这千骑营副统领,亦会将这商贾账目查的清清楚楚。” 孙安满面好奇:“陛下所言何人?” 黄老四一脸嫌弃,没开口。 瞎啊,还能谁,我,我,我啊,还何人。 这种事吧,就得别人说出来,自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黄老四懒得掰扯,没好气的说道:“得了这十一万贯,救济流民,绰绰有余。” 侧目看了眼孙安,黄老四还是不死心:“楚擎得如此之多的钱财,不会胡乱花销吧,要不,让让送入宫中一部分,朕帮他花…朕帮他管着?” 孙安干笑一声。 您都说漏嘴了,别搁那演了。 黄老四到底还没有泯灭人性,叹了口气,彻底绝了这个心思,再一个是他怕传出去丢人。 孙安犹豫了片刻,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陛下,看来楚擎,已是知晓章松陵每月送入宫中钱财一事,老奴要不要去…” “不。”黄老四摇了摇头:“这几日,清点一番宫中的产业的吧,包括城外几处皇庄,还有宫中日常用度以及花销等,再找个由头,扣罚一些宫中奴仆的俸禄。” “老奴记下了。” “太上皇那里,先不要透露风声。”黄老四揉了揉眉心:“楚擎都可担着干系来稽查这些商贾,朕为一国之君,岂可放任京中不法商贾打着宫中的名义敛财。” “陛下圣明。” “也好,朕也早有此意,只是诸事繁多想着拖上一拖罢了。”黄老四目光幽幽,看向殿外:“既楚擎先捅开了这层纸,那便让他大胆的去做就是。” 【作者有话说】 先码四章,做核酸去。 第386章 三选一 明君,未必能开创盛世。 但是想要努力开创盛世的君主,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 大昌朝天子昌承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明君,成为明君最好,做不成也无所谓的,他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只有开创昌朝盛世。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大昌朝已经走向没落,朝堂之上满是酒囊饭袋,世家门阀把控地方政权,皇权看似高度集中,却是因为没有侵犯世家门阀的利益,可世家门阀虽然帮天子治理着天下,却也侵害着天下,这么下去,如同饮鸩止渴。 只有真正了解天子的几个人,也就是陈言、孙安等人才知道,天子营造宽厚仁德的形象,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忽视掉他手中那把渴望鲜血的利剑。 第二日,议政殿上,如往日那般,依旧有一些监察使提及到了千骑营与京兆府封商贾店铺之事。 之前几日,这些监察使只是提一嘴罢了,刷刷存在感,天子从未表态。 其实很多臣子都是这样,未必言之有物,只需要出班说两句话就行,让天子对他印象深一点,让朝臣对他印象深一点,在朝堂上比较活跃,在京中,其他人也会多给几分颜面。 可今日,天子终于开口了,口气很温柔,态度很和蔼,轻声询问这些不满千骑营的监察使们,问他们,商贾真的被折腾的这么惨吗。 黄老四那语气,那微微晃动的玉冠珠帘,极具迷惑性。 几个监察使说了,嗯呢,老惨了。 天子又问,真这么惨吗,那就是说千骑营,有点过分了? 几个监察使来劲了,哎呀妈呀,老四你是不造啊,千骑营那哪是过分啊,那是小偷掉进了下水道,贼过粪,千骑营一天天搁城里吱哇桥叫唤的,成嘚瑟了,给商贾们整的那是不要不要的,一个个急头白脸的。 然后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听你们这意思,是给商贾喊冤呗。 监察使回道,必须的必啊,千骑营那真是没人样了,狗咬der,狠了心儿,老四你可得管管啊。 黄老四呵呵一乐,说出了一串数字,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监察使们很懵逼,啥意思啊,啥玩意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喷,瞅瞅你们这些损塞儿,脖子上顶着一个脑瓜子,带着两位数的智商,拿着三位数的工资,四肢都不协调了,好意思跑朝堂上搁这吆五喝六,张嘴就是七个不忿八个不服,好意思问十一万三千多贯啥意思,你说啥意思,商贾补齐的商税,还没全收上来,这叫商贾惨,商贾不要不要的,商贾急头白脸? 这惨了都补了十一万贯,要是不惨的话,他们是不是准备一起上天给月球贴个瓷砖? 朝堂皆惊,谁也没想到,京中商贾竟然补上来这么多商税! 户部尚书卫长风第一个急了,一个眼色,户部首席金牌打手邱万山出班,一开口,给专门弹劾别人的监察使们弹劾了。 双花红棍邱万山一语落毕,户部小弟们齐齐出班,张嘴就开喷。 黄老四是仁慈的,善良的,总是给别人留后路的,看向监察使们,给他们两条路,二选一,要么,土豆搬家滚球子,要么,你们这几个整天就知道胡咧咧的废物再凑出一个十一万让你四哥乐呵乐呵。 监察使们懵了,连叫委屈,说他们本来就是风闻奏事,胡咧咧,那不是职业特性吗。 朝堂上,没人帮监察使们说好话,一个都没有,都在震惊于商税竟然收上来这么多,当然,少部分是真的很震惊,大部分是装震惊,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这些商贾赚了多少钱。 黄老四一瞅那么多朝臣还跟他装,一生气,摘了三名监察使的玉带,也别选了,直接土豆扑忒头吧,拜拜。 一下罢免了三位监察使,黄老四痛失十一万贯后悲伤的内心,略微有了些许的慰藉。 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楚擎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在户部衙署中,面前站着鼻青脸肿的昌贤。 “那是你亲爹吗。”楚擎看一眼都觉得疼:“怎么给你打成这个熊样?” “不碍事的,习惯了,楚师勿要担忧。” 昌老二都被揍这熊样了,还搁那嘿嘿傻乐的。 “这因为什么啊,打的这么狠。”楚擎拧着眉,看了眼昌贤身后的童归,一脸鄙夷的说道:“太子让你出宫护着琅琊王,仨月了,老二一次伤都没受,你就打了一次小报告,老二没了半条命,童哥,你到底是出来保护老二的,还是想要害死老二的?” 童归满面尴尬。 他也挺奇怪的,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打的这么狠啊,按照他的预期,就是踹几脚,二皇子再认个错就结了,怎么这次打的这么狠? 昌贤还挺大度,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傻乐道:“不怪童将军,是那老家…是父皇恨铁不成钢罢了。” 童归算是服气了。 他就知道,昌贤跟着楚擎肯定学不了好,看看,老家伙都叫出来了。 楚擎站起身,仔细看了看,确定昌贤就是看着惨点,实际上并没有伤筋动骨,这才安了心。 “怎么样怎么样,陛下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昌贤挺着小胸脯,还得骄傲的:“学生一人就说服了父皇,都没用皇兄帮学生劝说,楚师可以随意调用商贾税银。” 楚擎面露喜色:“那就好,下一步,只要说服卫大人就好了。” 对于说服卫长风,楚擎还是有把握的。 想要动这笔钱,两个人点头就行,一个天子,一个卫长风。 在楚擎的认知中,天子是应该比较难说服的,因为他觉得天子挺穷,不但穷,而且抠。 从马蹄铁那事就可以看出来,之前问过谭忠平,京卫八大营的骑兵早在入秋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推广开马蹄铁了,都用上了,结果到现在还没给他钱。 而相比又穷又抠的天子,老卫还是很好说话的。 见到下朝还有一会,楚擎让福三给江月生叫了进来。 楚擎的目光依次从福三、童归、江月生三人身上扫过,挠了挠下巴:“我有个事需要让你们三人其中一人去做,你们先坐下。” 三个人搬来木凳,坐成一排,面露不解。 楚擎有些犹豫的说道:“京中十大商贾,现在一死一残,等于是干掉两个了,我准备搞第三个人,但是用的不是寻常的套路,做这件事的人,必须脑子够灵活,身手够好。” 福三来了兴趣:“少爷,您让我去做吧。” 楚擎看向福三旁边的童归与江月生二人,难以抉择。 福三催促道:“少爷您别看他俩,小的旁边这坐着的就是俩废物,您让我去。” 童归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旁边才坐俩废物。” 江月生也不乐意了:“你旁边才坐两个废物!” 楚擎叹了口气:“我还是找别人吧。” 【作者有话说】 青岛这边开始全民核检了,回来的太晚,今天就五章了。 第387章 七人组 福三曾和楚擎说过,感觉自己少爷自从被雷劈了之后,特别爱笑。 当然,福三说的“笑”不是陶若琳那种笑,而是楚擎这种嬉皮笑脸的笑。 楚擎说爱笑的人都活的长,不生病,也长寿。 福三觉得有道理,因为他没见过哪个病痨鬼天天嬉皮笑脸的。 楚擎看似嬉皮笑脸的,可心里还是有谱的。 人可以像个弱智似的活着,因为开心,但是却不能像个弱智似的做事,要不然别人会真的以为你是弱智。 他要除掉十一个人,十个商贾,外加一个礼部右侍郎,难度系数很高,只要稍有不慎翻了车,身死族灭都是轻的。 苦思冥想了半天,楚擎决定还是让福三来做这件事吧,倒不是三哥靠谱,而是专业对口。 “三哥,你金盆洗手之前,这京中娱乐行业的龙头棍,是不是交给别人了?”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他没听懂楚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呢,旁边还坐着俩“废物”,他要装作听懂的样子。 而摇头呢,则是因为,他根本没听懂。 “就是你相熟的那些军伍,还在花船和青楼镇场子吗。” 福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有,有的。” “这样,你现在去把人带来,就是把几个领头的都带来,必须信得过,明白了吗。” “小的这就去。” 站起身,福三得意的冲着童归和江月生嘿嘿一笑,跑出了班房。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大人是要?” “除甘永梅。” “鸿胪寺主事甘永荷胞弟甘永梅?” “是的,甘永梅在南郊有几处豕草场。”楚擎笑的很是奸诈:“人得吃肉,流民也是人,所以流民得吃肉,可让流民吃肉,就得去找甘永梅买,这钱,我不想花。” 所谓豕草场,可以理解为牧场,类似于养殖场,豕也就是猪的意思,草场则是养殖牛、羊、马的地方,而京中的生肉,大半都是从甘永梅的豕草场运来的。 牛很少,因为昌律不允许随意宰牛,猪也不多,因为没阉割,味道腥臊,羊比较多,马则是用于贩卖骑乘。 江月生忧心忡忡:“如今那些商贾,一死一残,已经折损了两人,若是大人短时间内又对甘永梅出手,会不会引起章松陵的警觉?” “不会,再搞废一个甘永梅,章松陵才会警觉,如果这事做的巧妙,章松陵只会狐疑,不过不管狐疑还是警觉,搞废甘永梅之后,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都用不了了。” “大人的意思是?” “该光明正大的斗一斗了,不过只要搞掉了甘永梅,我也就掌握了和章松陵等人打擂台的筹码了。” 江月生苦笑不已,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楚擎的意图。 他只知道楚擎的目标是十一人,章松陵外加十个商贾,各个击破。 可究竟是要怎样各个击破,楚擎却没明言过。 倒不是楚擎故作高深,而是他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并且态势也没明朗,计划不是很成熟。 弄死金远志,可以让章松陵理解为他想取而代之。 搞残跋浩存,可以让章松陵理解为他欲壑难填。 这二人一个掌控着牙行,一个掌控着车马,都可以解释为与拉运萧县石料有关,一句话就能遮掩过去了,信不过其他人。 而且楚擎也让人调查过,金、跋二人是章松陵小圈子里后台最弱的小歘歘,非但如此,因为合作关系,没少赚章松陵的钱,章松陵对这二人也有些不满。 这也是楚擎先跳这二人下手的原因之一,可其他八个商贾涉及的产业和人力以及物力都没什么关系,而且短期内“废”了这么多合作伙伴,章松陵就是再傻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所以楚擎的计划就是不断试探,不断施压,再试探,再施压,根据章松陵等人的反应,不断的调整计划细节。 不过目前来看,章松陵即便起了疑心,却也不敢因为某些猜测而和楚擎撕破脸皮,毕竟楚擎给他画了一个很大很可口的大饼。 跋浩存被废了双手后,果然去找了章松陵。 根据内线绿珠所说,跋浩存想要让章松陵给他住持公道,并且将福来楼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章松陵第一反应就是楚擎想要谋夺跋浩存的产业,并且还是联合二皇子琅琊王一起。 当然,这也是楚擎故意展露出来的态度,章松陵果然上钩,面对双手俱废的跋浩存,这位老狐狸痛骂楚擎贪得无厌背信弃义如何如何,可最后又劝说跋浩存,说千骑营副统领眼线无数,又是天子亲军,外加一个琅琊王,哪怕他是礼部右侍郎也没办法轻易得罪。 跋浩存哪肯善罢甘休,谁知章松陵也直接翻脸了,说要是楚擎想弄死他的话,就是分分钟的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他可以帮着说项一二,让楚擎放他一马,但是前提是得把京中车马产业交给楚擎。 钱固然重要,但是命也重要,跋浩存还是妥协了,至少在章府妥协了。 可离开章府之后,跋浩存又寻了其他几位商贾,不过因为都是些商贾不是朝臣,千骑营也没有“内线”,具体谈的什么内容就无从得知了,不过想来应该是没人愿意帮他出头,连章松陵都不愿意管,更别说其他人了。 眼看到了下朝的时间,卫长风等户部官员还是没有回来,楚擎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其他衙署的官员都下朝回来了,唯独户部官员留在了宫中,天子似是寻户部官员有事商议。 卫长风没等到,福三带着七个一看就知是军伍的汉子回来了。 七个人,年龄不一,服饰不同,高矮胖瘦都有,一进衙署就站成了一排,标枪一般笔直。 楚擎走了出来,七人拱手施礼,齐声道:“卑下,见过楚大人。” 楚擎目光送这七人脸上扫过,看向福三:“就是他们?” “少爷,这七人都是小的军中袍泽,以前在边军一个铁锅里抢过吃食,过命的交情,信得过。” 站在最左面穿着黑色长衫的汉子恭声道:“楚大人,卑下骁骑营副将巴大熊,在边军时,曾是王将军帐下。” 楚擎点了点头,问道:“京中柳河上的花船,你们七个人说了算?” “不敢说是我们兄弟七个说了算。”巴大熊拍了拍胸脯,正色道:“可兄弟们仰慕楚大人多时,当年在边军,更是受到楚文盛楚大将军多番照拂,楚大人有所差遣,我等必当用命,更别提三爷对我等更是有大恩。” “你们都是王将军帐下?” “是,当年在边关时,我等都是王将军帐下,楚大人吩咐便是,如今京中只要沾水的地方,我们兄弟七人,都能说的上话。” “王将军帐下,沾水的地方都好使。”楚擎乐不可支:“感情还是王下七武海。” 第388章 谁是你世伯 楚擎要交代的事情很简单,散播虚假消息,在花船上散播虚假消息,关于地,关于房子,关于灾情的虚假消息,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交代完王下七武海后,卫长风等人也回来了。 这群上了朝的官员们一入衙署见到了楚擎,那一个个和见到亲儿子似的,就差上去挨个亲一口了。 楚擎喊了一声世伯,卫长风那一张老脸笑的和怒放的菊花似的,直接搂住了楚擎的肩膀就往正堂里带,邱万山等人也满面笑容的跟了进去。 如今楚擎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刚迈过门槛,已经有个主事主动去泡茶了。 邱万山很自觉,没有坐在右首位置,而是在次位,楚擎也不在乎这种小事,坐在了右手主位。 卫长风抚须笑道:“还想着下了朝便让人去寻你,你倒是等候在衙署之中了。”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到世伯了吗,想您了,过来看望看望您。”楚擎嘿嘿一笑:“再者说了,千骑营副统领就是兼职,还是那句话,我楚擎,生是户部的人,死是户部的死人,千骑营的差事,就是恰个烂钱。” 众人哈哈大笑,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恰烂钱,不过楚擎能如此表态,大家很是欣慰,当初也不枉被他骂的和孙子似的。 楚擎倒也不急于开口说服卫长风,随意问道:“听说今日下朝后陛下给您和其他大人都留在了宫中,咱户部有差事?” “老夫刚刚说要命人寻你,正事此事,关于商税一事。” 楚擎微微一愣,难道天子已经和卫长风打过招呼了,那些商税自己可以随意使用? 卫长风呷了口茶,笑着说道:“天子说这京中商税竟然数额如此巨大,往后不可在疏忽,户部,应拿出章程,行之有效的章程,不可再放任商贾瞒报税额。” 楚擎点了点头,感情天子这是觉得不过瘾啊,得月月整一次。 一名老资历主事冲着楚擎拱了拱手:“楚教习,这商税一事,本就是你来牵头,卫大人说,日后户部统管这商税一事,要如何安排,自然是楚教习来主导。” “哦。” 楚擎到不是很意外。 以前对商贾的税银,户部不在乎,京兆府也不在乎,双方之间都没当回事,现在一看收上来这么多钱,天子也好,户部也罢,都知道能从商贾这榨出油水,肯定要形成系统化正规化的商税督察制度。 不过楚擎也没马上点头答应。 商税固然重要,但是手头上的事比商税更加重要,如果搞完了章松陵后他还活着的话,倒是能好好和大家商量商量怎么督察商税一事。 刚刚下朝后,黄老四给户部一众官员叫到了敬仪殿,想要让户部拿出个章程,针对商贾商税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方案。 本来是个很正常的事,一个管事嘴贱,非一副感慨的模样说什么商贾一个月就少交了十万多贯,那往年加起来得有多少。 然后黄老四就怒了,本来他也没意识到这个事,被一提醒,那就和丢了钱包似的,而且还是丢了好几百次钱包,张口就给户部一顿喷,商贾漏了这么多税,户部竟然毫无察觉,大骂户部都是一群饭桶。 骂归骂,事还得解决,大昌朝最高领导人发话了,年关前,户部必须把这事定了,加大京中商贾管理力度,一旦形成章法,由京城开始向外辐射,各州府必须效仿,总之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三个字,钱,钱,还是钱。 以前不在乎商贾,是因为商贾几乎不掺和关于“地”的事,在大家的眼里,最赚钱,最保值,最有升值空间的就是“地”,赚钱的商贾肯定是有的,但是能赚上大钱的,少之又少,其他人就是个小富即安,至少黄老四和不少臣子是这么想的。 现在一看商贾这么有钱,天子彻底红了眼,除了户部的官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也被叫到了敬仪殿,一旦户部拿出了解决方案,大理寺马上修改昌律,针对商贾的昌律。 总之,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情况,虽然户部挨了骂,可卫长风还是挺高兴的,只要能弄到钱,属官们别说挨骂了,挨揍都行。 而楚擎作为此次收税行动的牵头者,肯定是有经验的,这也是卫长风想要找楚擎的主要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最早天子是要查税,查的却是官银,户部有一搭没一搭的查着,收获甚微,现在一出商税这个事,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天子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楚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还是那句话,他手头上有更重要的事,再一个是这种事急不来,商税十抽二太粗暴了,应该根据不同的行业和不同的产业进行细分。 楚擎哪懂这个啊,上一世他也没追过哪个税务局的女神,相关知识不能说一片空白吧,至少也是一片空白。 卫长风也知道楚擎千骑营的差事没卸下来,倒也不急,笑着问道:“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望老夫是真,有事相求,也是真吧。” “倒是有一件小事。”楚擎没那么多功夫墨迹,腼腆的笑道:“世伯,就京兆府收上来的那些税银,我想用一下,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如数奉还,世伯,您看行吗?” 卫长风笑不下去了:“商税?” “是。” “十一万贯?” “是。” “都用?” “是的,小子有大用,世伯,您先给小子用一下,三个月内就还给您。” 卫长风顿时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叫了起来:“别叫老夫世伯,老夫没你这样的世伯,不行!” 不止是卫长风急了,其他户部官员也是如此,看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二五仔。 就刚刚出宫回到衙署这一路上,大家这顿憧憬,凭空多出十一万贯,户部可算支棱起来了,吃水不忘打井人,大家还给楚擎一顿夸,可谁成想,钱还没见到呢,这小子又要把钱要走。 唯独邱万山皱着眉头问道:“楚教习要这钱财,有何用?” 楚擎刚要开口解释,卫长风没好气的随手一指:“你,你,你,还有你,出去。” 被指到的几人满面尴尬的站起身,其中一个岁数较大的主事苦笑问道:“老大人,您信不过我们?” “是,怎地,不行?” “没事,下官就是随口一问,我给您把门带上。” “滚!” “是。” 第389章 莫问前程 清了场,屋子里只有六个人了。 除了楚擎外,满面晦气的卫长风、微皱眉头的邱万山、户部郎中钟玉、五司员外郎公孙堂,外加一个靠在门边上打这哈欠的福三。 “世伯,这钱,我有大用,真的。” 楚擎陪着笑脸看向卫长风:“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能还回来。” “老夫知你有用处。”卫长风气哼哼的说道:“此事,你已禀明过天子,可是如此。” “是。” “老夫在敬仪殿中就暗暗奇怪,天子竟然丝毫未问这钱财用处,原来是已有了主儿。” 卫长风吨吨吨灌了一杯茶,没好气的说道:“也好,老夫就听上一听,你这钱,究竟要用在何处。” 楚擎站起身,冲着卫长风施了一礼:“卫大人,恕下官无法言明。” 叫大人,又自称下官,卫长风花白的头发一抖:“你连老夫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只是…”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卫长风面色微变,下意识叫道:“你又要惹祸!” “不是惹祸,就是…哎呀,世伯,您就信我一次,三个月后如数奉还,至于用在何处,小子真的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 卫长风闭上了眼睛,不断摇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沉默许久,这才沉声开口:“好,用,便用吧,也莫要说三个月后如数奉还,只要这钱,你用的无愧于心便…” 没等说完,邱万山望向楚擎,插口打断道:“这钱,楚擎,你必须说清楚用在何处。” 楚擎翻了个白眼:“卫大人都不问,你多什么话。” “本官是户部右侍郎,本官不点头,这钱,你一文钱都取不走!” 楚擎一脸诧异,望着一副丝毫情面都不讲的邱万山叫道:“邱哥你别闹了,我真有用。” “那便说,用在何处。”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而且我要是说了…哎呀我没法说,你别问了。” 邱万山侧目看向钟玉与公孙堂:“你们两个,出去!” 钟玉无动于衷,不怒反笑:“邱大人,本官虽品级不如你,可在这户部的资历,你不如下官,恕难从命。” 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公孙堂更夸张,指着邱万山的鼻子骂道:“卫大人都未开口,你跟老夫耍什么官威,老夫就不走,你要如何。” 邱万山气的够呛:“真是不知死活。” 钟玉笑道:“这满堂之中,可不止你一个聪明人,上一次,救济流民,楚教习不言不语的就把这事给办了,下官可是一点功劳都没捞上,未见到也就算了,这一次,下官怎么也要凑凑热闹。” “不错。”公孙堂抚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小子,八成又要惹祸,上一次,至少还让咱知道是要对付李家,可这一次,只言片语都不敢透露,想来这次要收拾的人,可比那李文礼厉害的多。” 顿了一下,公孙堂一指楚擎,骂道:“混账小子,连个名都不提就想把钱要走,痴心妄想,怎地,又想独揽功劳,还是说,你这眼里,就没有老夫这五司员外郎。” 钟玉呷了口茶,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不知刚刚是何人说,生,是咱户部的人,死,亦是咱户部的鬼,原来都是违心话,想要独揽功劳,诶呦,现在的年轻后生,目中无人呐。” 楚擎一脸无语:“二位大人,哪是什么功劳,闹不好就是杀身之…” “祸”字没说出口,楚擎神色大变。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似笑非笑。 二人混到今天,哪能不知道其中深浅,若是想要抽身事外,早就借驴下坡走出去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可这二人,却动也不动,只是笑着。 楚擎望着几乎没打过交道的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神情动容,眼眶略红。 “二位大人,小子…”楚擎略显更咽,心中暖暖的,可正是因为如此,更加无法和盘托出。 公孙堂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轻笑道:“整日就知与邱万…与某些心思鬼蜮之人厮混,老夫今日就教你个乖,若是你独自一人想要力挽狂澜,出了事,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 “大人您怎么知道牵扯到了宫中?” “老夫又不痴傻,事关商贾,那必与章松陵有关,章松陵的靠山,就在宫中,听老夫说,你独自一人,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金口一开,千骑营副统领也好,这户部的署丞也罢,你算是做到头了,可若是除了你这小子,请罪的人,多了一个户部右侍郎,多了一个户部郎中,再多了一个五司员外郎呢,天子,总归不会将我等全部撤裁吧,这十棍子,打在一个人身上,会打死,可要是打在四个人身上,疼,却不死,你说呢。” 卫长风直接爆粗口了:“你这狗日的,少他娘的在娃娃面前装好人,怎地没有尚书,还有老子这户部尚书,怎地也抵上三四人了。” 楚擎紧紧咬着牙关,后退三步,正了正衣衫,弯腰施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无比的庆幸,庆幸步入官场时,来的,是户部,而非其他衙署。 他甚至,都不知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的名字,只是眼熟,私下里,还总是觉得这二人有些拿架,仗着资历老,一天天走路都和个螃蟹似的,比他都嚣张。 卫长风站起身,走上前,亲自将楚擎扶了起来,直说了八个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同样异口同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邱万山光动嘴唇,没出声,一副闹心扒拉的样子。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谨记于心,终生不忘。” “好,好孩子。”卫长风转过头,看向邱万山三人:“那户部,便定计吧。”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相视一笑,微微颔首。 楚擎快步走上前,拿起茶壶,依次为四人添了些茶水,随即站在了中间。 “小子楚擎,要断了宫中进项!”楚擎双目灼灼,朗声道:“可断了宫中进项后,百姓,却有了进项!” 邱万山叹了口气:“当初你问本官这章松陵的靠山是何人时,本官就知早晚要有这一日,何苦来哉。” “少在那涨他人威风。”公孙堂对楚擎说道:“娃娃你接着说。” “事若是做成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于我。” 邱万山又插了一句嘴:“那你还要做,总是不知死活。” “做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我,可要是不做,我会记恨我自己,记恨一辈子。” 楚擎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略显狰狞的表情:“在城南,流民衣衫褴褛,跪着祈求,在曲府,那刚被买入府中的小厮,倒在了血泊之中,哭着求救,在章府,那名女子,想要环住胸口,却被狠狠的撞在了矮桌上,笑着流泪,在千骑营衙署,九娘,吞咽着口水说要想吃白面馍馍,还有…几日前在泰安坊时,一位朝臣上朝,轿夫突然落下了轿,手忙脚乱,说是丢了六文钱,急的快要哭出声来,轿中的朝臣责骂连连,一听只是六文钱,轿中的朝臣,表情,应很是鄙夷吧,说才区区六文钱,区区六文钱,轿夫,岂敢误了他上朝的时辰,说罢,掀开轿帘,狠狠踹在了轿夫的腰上…” 楚擎转过头,看向靠着门窗的福三:“仨,那时,你对我了说什么。” “小的说,没有人知道,那轿夫的六文钱,是怎么得来的,也不会有人去想,那六文钱,轿夫要用来做什么。” 楚擎攥紧了拳头:“诸位大人,我楚擎要让这世间知道,区区六文钱,对百姓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第390章 关照关照 楚擎不懂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只知道,善是可以汇聚的,也是无私的。 当一个人想要做善事,而别人想要帮助他时,一定不要拒绝,一定不要说什么为别人的安全考虑,因为这样的善,并不是无私的。 当拒绝别人做善良的事,正确的事时,目的就会变的不纯。 楚擎不再有丝毫顾忌,将自己并不完善的计划和盘托出。 除了户部衙署正堂之中五人外,没有人知道,短短的半个时辰里,一个甚至可以说关乎到整个京城所有人的计划逐渐成型。 楚擎离开户部衙署时,嘴角微微上扬着。 针对章松陵等人的计划,需要各个击破,有以卫长风为首的户部官员相助,成功率又多了几分。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福三也不知道,救济灾民后,楚擎睡的很踏实,可这几夜入睡前,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些让他想要高吼大骂的画面。 进了马车,楚擎笑意渐浓。 甘永梅,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了,而是户部的目标。 有人笑就有人哭,只不过不是甘永梅,至少甘永梅现在还没哭,现在哭的人,是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棚里的南宫平。 挠着额头的南宫平正趴在书案上,画素描。 面前,是一排长龙,少说也有三百多人,都是南郊庄子的流民。 南郊庄子接到了通知,所有人都去“南棚”登记造册。 流民想不明白,自己都成流民了,还造什么册,可楚擎的话几乎就等同于圣旨了,大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依旧过来排队。 这就是百姓,只要有人对他们好,哪怕只是好一次,哪怕他们对这世道再是失望,再是绝望,只要有人对他们好一次,只有一次,他们就会放下所有戒心,听之任之,不是因为盲从,而是因为有人对他们好,好过一次。 流民们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南宫平是知道实情的。 楚擎没多说,就是登记造册,这个和所谓的“册”,最低限度是只要一看这个册子就能和真人对比上,找不出除了真人外第二个人。 京兆府也有很多所谓的“册”,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好比户籍,姓甚名谁,正脸方脸还是大圆脸,脸上有没有痦子,痦子长哪了,大致多高,什么口音,老家哪的,然后…就没然后了。 可以这么说,就随便找出一个户籍册子,根据这个册子,在京中至少能找出几百个“相似”的人。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楚擎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南宫平。 你不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吗。 你不是诗画双绝吗。 你不是心怀天下吗。 你不是腿脚利索吗。 你不是是长的帅吗。 你不是天天和陶若琳嬉皮笑脸吗。 行,正好专业对口,画吧。 当时南宫平就很懵,他是说过他擅长诗词,也读了四书五经,更在乎百姓,也有很多擅长的事,但是绝对没说过他擅长丹青这事。 楚擎很固执,他说腿脚好的人,肯定擅长丹青,要么你画,要么你滚犊子,你选一个,南宫平那是什么脾气,二话不说,直接滚…去学丹青了。 南宫平肯定算的上是少年俊杰,但是画画这种事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能学会。 此时的南宫平就在画,面前是个傻笑着的老头。 老头望着南宫平画的“头像”,笑容渐渐凝固。 可以这么说,老头一辈子都没照过铜镜,这话一点不夸张,可现在望着头像,老头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老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公子,小老汉原来…原来就长这模样?” 老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惊讶于自己竟然长穿模了,还是个六边形脑袋。 原本南郊流民有近三千人,走了两千,被带去萧县了,开山采石去了,楚擎算是找了份临时工给大家干干,还有将近一千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陶若琳最近一直没找楚擎,就是因为忙活这一千流民的事,与南宫平一起给他们登记造册。 老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着六边形脑袋,可后面的老太太知道啊,伸着脑袋,瞅瞅画纸,又瞅瞅老头,直咧嘴。 老太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低声道:“诶呦,还是找女菩萨吧,小公子画的…忒吓人,和个砖似的。”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回头说着悄悄话,然后等南宫平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反而是不远处陶若琳那里,排起了长队。 相比与南宫平,陶若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画双绝,不但画的像,而且画的快,刷刷几笔,一个不穿模的头像就画出来了,特别写实。 见到突然排了这么多人,陶若琳转头,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大喊道:“出来帮帮姐姐。” 一群正在看书的小蹦豆子和庄户们跑了出来,陶若琳让碧华办来了木桌,她负责画,其他人负责写字记录名字信息等,大大提高了效率。 灵魂画师南宫平甩着发酸的手腕,站起身走了过去:“陶大小姐,今日日落前,便能将百姓们身份记录齐全,那之后我等…” 陶若琳头都不抬的说道:“你再是试探我也没用,我也不知楚擎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南宫平尴尬一笑,不吭声了。 他知道楚擎肯定有计划,但是具体什么计划,他根本不清楚,所以很好奇。 陶若琳画完了一个略显q萌的大头照后,笑道:“候着便是,楚擎说想要将事情做成,这里千万不能出来岔子。” “学生知晓。” 南宫平顿觉千斤重担背负在身,重重点了点头。 大棚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南宫平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华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狗腿子。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公子哥,明显是一奶同胞,长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此处就是新开的牙行?” 左侧的公子哥迈着八爷步,叫嚷道:“谁是管事的,出来,本公子要使唤些脚力。” 南宫平快步走了过去,没等开口,右侧的公子哥皱眉道:“刚刚带着商队回京城,到了城外,随从说城里牙行都封了,就剩这城南一家牙行了,怎回事?” 南宫平拱了拱手:“是如此,此地正是牙行,不知二位…” 左侧公子哥指了指旁边的公子哥:“我二弟,付保卫。” 付保卫又指了指自己大哥:“我大哥,付永康。” 兄弟二人齐拱手,异口同声:“赣州付家,关照关照。” 第391章 奇珍异兽 南宫平望着面前两个逗逼,脑子里快速回忆着,终于对上号了。 京中是有个付家,声名不显,子弟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只不过不是什么实权人物。 付家老家是赣州的,算是当地的豪族,当年太上皇八龙夺嫡的时候资助了不少钱粮,太上皇登基后就给了付家一些官职,不过付家是经商起家,而且专门干镖局的,都不是当官的料子。 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京中这么多官员,南宫平能迅速对上号,就是因为这哥俩还算是挺出名的。 付家兄弟二人常年走南闯北,消息比较灵通,所以只要这哥俩入城了,就天南海北的吹,也算是小有声名。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坊间传闻,这哥俩的脑子好像多多少少有点大病,经常在京中干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而且这俩玩意长的也不像正常人。 老大付保卫,饼子脸,绿豆眼,塌鼻梁,香肠嘴唇子,很特么丑。 老二付永康,长的…和他大哥一样一样的,也很特么丑。 问题是俩人不止是长得像,那气质,那身形,也都一模一样。 俩人带着镖车,十多架,就在棚子外面,之所以要找牙行要“脚力”,像镖师这种特殊职业,官府是不允许他们带着刀枪进入一些大型城池的,尤其是京城。 而马车二十多架,哥俩也不可能一台一台往里推,所以就需要脚力,也就是苦力。 楚擎垄断牙行之前,往日哥俩是先让随从去京找牙行,牙行开出保凭,然后找苦力将马车拉近京中,点验了货物后,是存还是送到谁家的府里。 结果现在城中没牙行了,随从一打听,说就城南一个大棚是京兆府“唯一指定”牙行,哥俩这才找来。 “出三十人,给少爷的货拉到城里。” 付保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钱,正好一贯,付永康则是冲怀里拿出了一张单子:“这是货物,点验一番,送进城中各处。” 南宫平没有伸手去接,问道:“这一贯钱,是订金?” “自然是订金。”付保卫一副老司机的模样说道:“少爷我不知你背后的东家是何人,少爷也不需知道,但是你的东家,定是知道少爷我的,三贯钱,二十人,送入城中,办好了,再领两贯钱。” 南宫平微微一盘算,二十人,三贯钱,这俩丑家伙算是很阔绰了。 刚要回头喊上几个流民,付保卫突然眼珠子直了,望向了远处正在画素描的陶若琳:“二弟,二弟快看,绝色,是个绝色啊。” 老二付永康望了过去,顿时吞咽了一口口水:“好美的娘子。” 南宫平微微叹了口气。 开业第一单,这生意,应该是做不成了,可能还得赔点汤药费。 付保卫眼珠子都挪不动地方了,搓了搓手:“此等绝色,怎么也要一亲芳泽。” “大哥!”付永康顿时急了:“在陈城时二弟我便将那燕来楼的头牌让与你,这一次,需二弟先来。” 付保卫满面鄙夷:“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不怕吓到小娘子。” 老二不乐意了:“诶呦,大哥你说这话二弟可就不爱听了,你也俊不到哪里去,你看看你那绿豆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睡醒呢。” “他娘的你好,你那鼻子,就如同撞在了树上…” “你那肚子,低头都看不到自己脚面…” “比你那招风耳强…” 一旁的南宫平张了张嘴,他真的很像提醒一下这二位,你俩就是模子刻出来的好不好。 二人一边埋汰“自己”,一边推推搡搡的望陶若琳那边走,吵闹不休。 陶若琳微皱秀眉,抬起了头,这一看,顿时打了个哆嗦:“咦,好丑。” 身后的碧华见过太多太多这种场面了,捏了捏拳骨,发出了一阵暴响之声:“小姐,我去寻根木棍。” 不知道自己正在往雷区了加速狂奔的兄弟二人,争先恐后来到了陶若琳面前,咧嘴一乐。 陶若琳下意识往后一靠,花容,有点失色。 “这位姑娘,鄙人付保卫,赣州付家大少爷,看姑娘穿着打扮,定然出自书香门第…” “姑娘,鄙人叫…” “住嘴,让大哥来。”付保卫指了指付永康:“这位鄙人是我二弟,付永康。” 陶若琳噗嗤一笑:“二位鄙人寻姑奶奶何事。” 陶若琳这一笑,兄弟二人眼珠子又指了。 见到这俩玩意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陶若琳放下纸笔,笑吟吟的说道:“姑奶奶今日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 说到这里,陶若琳眨了眨大眼睛,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这里的人,都管我叫女菩萨哦,人家可不想让他们见到女菩萨打人,快滚吧,别在这碍眼。” “啪”的一声,付保卫一拍双掌:“姑娘这火爆的小脾气,稀罕,爷就稀罕这性子。” 付永康傻乎乎的附和道:“我也喜欢,我比大哥还喜欢,嘿嘿。” 拎着棍子的碧华走了过来,彪悍的转了转脖子,又是一阵骨骼爆响。 兄弟二人这才看到碧华,然后齐齐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付永康望着和个缸似的碧华,都开始哆嗦了:“大哥,这娘们…” 付保卫双目放光:“绝美!” “大哥说的是,那敦实的双腿,还有那粗壮的腰身,大哥快看,她那大腿根子都比咱的腰粗…” 付永康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可真是个奇珍异兽哇。” 陶若琳的嘴巴张成了o型,南宫平则是一捂额头,汤药费肯定得不少赔。 果不其然,碧华动手了,人家就是再敦实,也是个姑娘,又羞又怒,半人高的棍子直接扫向了付老二。 眼看着这一棍带着破空之声扫了过来,付永康哈哈一笑,面无惧色。 准确的说,付老二只“哈”出了一声,因为第二声哈没出口呢,一棍子已经抡他下巴壳子上了。 “这娘们练过武?!”见到二弟被打,付保卫面露惊喜之色:“太招人稀罕了,爷钟意…” 也是“你”字没说出来,他也倒了。 远处的镖师们一看自家少爷被打,齐齐看向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光头壮汉。 光头壮汉冷笑一声:“兄弟们,看,老子早就说过,他俩早晚得挨揍,咋样。” 镖师们齐齐点头,然后开始看热闹。 被称为奇珍异兽的碧华气的是火冒三丈,不过还是留着劲儿,照着满地打滚的付老二就是一顿抡。 捂着脑袋的付保卫望着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碧华,双眼都快放光了。 老大就挨了一下,但是老二挨的是连击,捂着脑袋大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老二这一呼救,碧华拧着眉看向了老大。 老大付保卫冷笑一声:“慢着!” 碧华眯起了眼睛,老大冷笑道:“你打我二弟,那你就别打我!” “好。”碧华姑娘也是个实在人,转头继续拍老二。 “大哥,大哥救命啊。” “你个窝囊废,区区女子,还能将你如何。” 一听自己被骂是窝囊废,抱着脑袋满地滚的付老二不乐意了,怒吼道:“我是让着她,我付二爷七尺男儿,便是打上十个时辰又能如何。” 老大加油鼓劲:“二弟好汉子。” 本来还收了气力的碧华一看老二还不服软,又是狠狠的轮了下去,直接拍在了老二的屁股上,付永康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也不知道这哥俩是不是亲的,揉着脸蛋子的老大还搁那幸灾乐祸的嘎嘎乐呢。 “二弟,你还能坚持几个时辰?” 差点没背过气的老二叫道:“十…” 付保卫一会胳膊:“不愧是老子二弟,硬汉子。” “九、八、七…” 南宫平都在旁边看傻了。 京中人都说这哥俩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果然如此啊。 第392章 使坏 碧华到底还是留手了。 像付家兄弟这种人,她见的多了,也揍的多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挺新奇,以往都是登徒子对她家大小姐出言不逊,这一次竟然是对她言语轻薄。 扔掉棍棒,碧华一指远处:“滚!” 那付老二是真听话啊,连蹲地上抱着脑袋的大哥都不管了,直接“滚”走了,捂着脑袋往外滚,一圈又一圈。 老大一看肉盾没了,深怕自己也挨揍,一指碧华:“你等着。” 碧华眉头一拧:“等着又如何。” “有本事你别走!”付保卫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喊道:“你等着,少爷我一定还会回来俘获你的芳心的。” 碧华:“…” 陶若琳乐的前仰后合。 南宫平也是啧啧称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挨揍随从在远处看热闹的,这俩玩意平常得多招人恨。 想了想,南宫平找过纸笔,低头将事情经过写了一遍,随即叫来一个幼童,低声吩咐道:“送去千骑营衙署,给楚大人。” 幼童接过信件,吸溜吸溜鼻涕,撒丫子跑出了大棚。 这就是南宫平的谨慎之处,以太子少师陶家大小姐的身份,揍两个低能儿,揍就揍了,就是付家所有人绑一块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请罪,可怕就怕这俩玩意是受人指使,楚擎现在毕竟手握千骑营,随意打探一番就能知晓是不是巧合。 当然,南宫平想多了,还真是意外,付家兄弟也的确是看上碧华了。 兄弟二人走南闯北,也是吃过见过的,冷不丁一下看到碧华这种“另类”,也是眼前一亮。 幼童刚跑走没多久,又来了一群人,百十来个,都是京中百姓,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入大棚,东瞧西看,显得很是拘谨。 南宫平快步走了过去,冲着这些京中百姓微微一拱手,笑道:“诸位,可是来登记造册的?” 领头的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连忙手足无措的回了礼,小心翼翼的说道:“京中车马行的掌柜们说以后接活计,需先来南郊保…保…” 后面的人轻声提醒到:“南郊保障大棚。” “对对,是需来南郊保障大棚抄录上名字。” “你们是…” “苦力,就是卖力气的苦哈哈,敢问这里是保障大棚吗?” “稍等。”南宫平略微困惑,跑向了陶若琳那里。 ………… 与此同时,京中,孙记工料铺子。 一位满面书生气岁数不大的公子哥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一张千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没等掌柜的开口,公子哥随手一指周围的石料:“这是订金,二十日后,少爷我要五十车石料,写个书约,快一些,少爷我急着要去听曲儿。” 南市,泰和号。 也是一位老者,一进来就扔订金,说是要六十车石料。 北市,吴记工料。 同样如此,来的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马上就要石料,一听掌柜的说要等一段时间,倒也没多说什么,写了书约,留下订金,离开了。 接连几天,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孙家名下的各大工料铺子中,光是订金就收了快两万贯。 是夜,章府之中,章松陵正在书房内看着《礼记》。 叩门声传来,章松陵微微“嗯”了一声,绿珠推门而入。 见到是绿珠,章松陵放下《礼记》,露出了一种令绿珠极为厌恶的笑容。 “大夫人睡下了?” “还没有,刚从淮城到京中没几日,睡不安生。”绿珠撅着嘴说道:“您整日就知道惦记人家的身子。” “哈哈哈哈,还不是你这狐媚子风骚。” 绿珠强忍住心中的厌恶,走上前将账本放在了桌上。 “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章松陵看向账本:“出事了?” “倒不是,只是接连几日,多了许多工料的订单,单单是订金就收了一万八千余贯。” “订金就收下这么多?” “不错,购石的,都是外地口音,问都不问,急匆匆的,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章松陵拿起账本看是翻看,这一看,花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京中如今缺乏石料是不假,可却远远没到如此地步,又都是外地的口音…” 没等章松陵说完,绿珠若有所思的说道:“老爷,不会是有人使坏吧?” 章松陵面色突变,心里立马冒出了一个名字,楚擎! 谁知这个名字还没叫出来,绿珠反倒是率先开了口:“老爷,奴在想,会不会是那千骑营的副统领在暗处使坏。” “为何这么想?” “您看啊,订金都收了两万贯,而开山采石的,都是他的人手,就连刚刚上任的萧县县令都是他的人,这也就是说,咱这石料,能不能送来,送来多少,都是他说了算,如今这么多人需要石料,咱又收了订金,倘若那石料没按时送来,单单是订金退掉也就算了,还需赔上不少呢,近两万贯的订金,怎么也要赔上五六万贯吧。” 章松陵面露阴沉之色,明显心中也是这么怀疑的。 绿珠给章松陵添了些茶水,继续说道:“老爷,奴有些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您看啊,丰瑞号的金老爷,名下的铺面都被封了,如今这京城最大的牙行,在那楚统领名下,这不就是抢了金老爷的家业吗,还有跋浩存跋老爷也是如此,听说车马行那些苦力,不少人都跑去城南那个什么棚子讨饭吃了,您说这楚统领,会不会是连您的石料产业都惦记上了,故意坑害您呢?” 章松陵面色阴晴不定,望着桌上的账本,足足半晌:“你去城中的铺子告诉那些掌柜,莫要再收订金了。” “行,奴记下了,一大早奴就去。” 章松陵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满面忧容的绿珠,露出了一丝笑容:“倒不成想,你还有这见识。” “瞧您说的,奴是您的人,有人想对您使坏,奴都担忧的睡不下呢。” 章松陵哈哈一笑,一把将绿珠揽入怀中,刚要上下其手,房门被猛地推开,章松陵的年过半百的大夫人满面怒容。 “你这狐媚子,又来勾引老爷,滚出去!” 绿珠花容失色,连忙站起身往外走。 “啪”的一声,二人擦身而过时,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绿珠的脸上。 绿珠捂着脸,无助的看向章松陵,章松陵挥了挥手,再次拿起了桌上的《礼记》。 却不知绿珠转身关上房门时,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脸上的巴掌印,极为醒目。 第393章 文斗 接连过了几日,越来越多外地来的商贾入京求购石料。 绿珠交代了各个铺面的掌柜,不收订金,即便收了,那也要说清楚,保证不了供货日期,而且到时候真的没有石料的话,也只退订金,不予赔偿。 至于章松陵,则开始暗暗准备着,准备随时和楚擎撕破脸皮。 值得一提的是,绿珠在章府之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因为她给章松陵提供了“黑料”,一个关于楚擎的黑料,很劲爆。 绿珠说京兆府将商贾税银送到户部后,户部将钱全部调拨给了楚擎私用。 章松陵再三确认消息来源后,差点没乐出脑溢血。 用绿珠的话来说,消息渠道来源于她的小姐妹,是一个户部官员在花船上喝多后无意中说漏了嘴。 手中掌握了如此劲爆的黑料,章松陵觉得自己可以将楚擎随意拿捏了,并且对绿珠可谓是无条件的信任,本来一些名下的产业大多都是几个管家操持,自此后,绿珠的地位一涨再涨,章家商业链,绿珠几乎成了章松陵的代言人。 楚擎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反倒是楚擎闲了下来。 带着福三,楚擎来到了“南棚”。 昌京人才保障服务大厅太拗口了,现在大家都管这地方叫南郊人牙子大棚。 楚擎来的时候,南宫平正趴桌子上打着瞌睡,陶若琳和碧华去南郊庄子教那些幼童读书写字去了。 来到大棚外,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进大棚,一脚踹在了书案上,南宫平这才擦着口水站了起来,双眼慢慢对焦。 “楚大人?” “人呢?” “啊?” “啊你妹啊,一天天就知道和陶…就知道嬉皮笑脸的,有多少百姓登记造册了?”楚擎没好气的骂了两声,看向远处摆放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百姓的信息。 南宫平苦笑道:“大人,不是学生不尽力,而是这大棚…” “昌京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哎呀算了。”楚擎自己都给顺序记错了,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大棚如今登记造册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其中千人,皆为南郊庄子的百姓,其他约么有四百余人,都是北市百姓,其中大半为京中脚力,多是以拉车、赶牛、运送货物等短期上工…” 楚擎坐在了木桌上,略显焦急的打断道:“这不行啊,进度太慢了,昨日陶蔚然来了信件,已经开了不少山石,用不了多久就要运入京中,钱也和流水似的滑了出去,到了那时候就该刺刀见红了,结果现在就…” 楚擎话没说完,身后走来几个人,领头的一个丑家伙哈哈大笑:“小娘子,二爷我来了,小娘子还不快出来。” 楚擎转过头,皱着眉:“什么鬼?” 南宫平定睛一看,哭笑不得:“是付家二兄弟。” 来的人,正是付保卫与付永康二人,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和个螃蟹似的走一步晃三次。 福三神色微变:“还是第一次见到走路比少爷您还嚣张的狗日的。” 楚擎:“…” 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楚擎哭笑不得:“想起来了,前几天你给我写信说有两个逗逼,就他俩啊。” “是。” 楚擎点了点头:“的确很丑。” 前几天南宫平让人把信送到千骑营衙署后,楚擎也怕是有人指使付家兄弟来大棚捣乱,特意让江月生查了一下,最终发现想多了,这俩人刚从涠江那边回来,来大棚找拉车的脚力,然后看上碧华了,再然后,就被削的满头包。 更逗的是,因为挨了揍,还雇不到人手,拥有京中户籍的哥俩,顶着一脑瓜子包拉了一夜才给二十多架车马拉到了京中,累的和死狗似的,完了那些随行的镖师还没办法进城,就站在门口给哥俩加油来着。 付家二兄弟和个螃蟹似的,二十来步就能走到的地方,走出了三十多步,光横着走了。 而且这俩玩意还穿着一身儒袍,大秋天的一人拎着个扇子,就和裤裆夹着个震动手机似的,摇头尾巴晃。 眼看快走到楚擎面前了,兄弟二人身形一止,然后就和东海龟丞相出水似的,一个往左抻着脑袋,一个往右抻着脑袋,目光越过楚擎以及南宫平,看向二人后方。 付保卫是往左:“小娘子何在?” 付永康是往右:“大爷二爷来看你啦,快快显形。” “这特么是真目中无人啊。”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俩和要出壳似的,完了还让别人快快显形? 俩人的确挺目中无人的,进来后看都没正眼看一下楚擎。 没找到碧华,付保卫一指南宫平,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还记得大爷我不?” 付永康:“还有二爷我。” 南宫平点了点头。 那能不记得吗,说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一个被碧华揍的满地打滚,一个看着亲弟弟挨揍还搁那加油呢。 见到南宫平不吭声,付永康伸手入袖,随手抽出来一张两贯钱银票,扬了扬。 “去,给那一日绝美的小娘子找来,这钱赏你了。” “这么阔气呢。”楚擎伸手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哥们,哥们哥们,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这么大个活人,你俩就没看到?” 四只眼睛,终于落在了楚擎的身上。 付保卫:“你是哪根葱?”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打吗?” 一听这个“打”字,兄弟二人齐齐退后一步,付永康来了个金鸡独立,付保卫则是和奥特曼要发射光波似的摆了个造型。 付保卫:“今日不动手。” 付永康:“咱们来文斗。” 楚擎:“…” 望着兄弟二人,楚擎是真的好奇了,十分认真的问道:“能采访一下吗,你俩,真看上碧华了?” “碧华?”付保卫双眼一亮:“秋雨一方碧,山色倚蓝云。” 付永康连连点头:“明堂占天色,华盖满人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名字!” 楚擎惊呆了,这俩玩意,还读过书? 见到楚擎懒得和兄弟二人计较,南宫平走了过来,忍着笑拱了拱手:“二位公子,碧华姑娘不在,若是你们只因碧华姑娘而来,不需脚力,还是请回吧。” 付保卫冷哼一声,再次收手入袖,一张二十贯银票:“给爷把人叫来。” 南宫平满面无奈:“这…” 付永康也伸手入袖,拿出一张五十贯银票:“给二爷把人叫来。” “不是钱…” 付保卫又拿出了一张银票:“爷出一百贯,把人叫来。” 付永康不乐意了:“我出二百贯!” “哼,大爷我出三百贯!” “二爷我出五百!” “我出一千!” “我出两千!” 兄弟二人,急了,看向对方,火气上来了。 付保卫冷笑一声:“和你大哥抢是吧,我出三千贯!” “我出四千贯!” “二弟,你有四千贯吗。” “没有,大哥你先借我一千。” “好,日后别忘了还大哥就成。” “放心吧,二弟定还你,我出四千贯。” “那我出四千一百贯!” 楚擎瞠目结舌的看向南宫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南宫平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394章 蹲下,抱头 兄弟二人不断出价,眼看都要撕吧起来了,楚擎连忙喊道:“打住打住。” 看向兄弟二人,楚擎斜着眼睛问道:“你俩带那么多钱了么,就敢在这竞拍。” 老大付保卫一甩袖子,掏出一个绣着大荷花明显是女子用的荷包,里面全是银票,然后又把手塞进了靴子里,又掏出一把,少说也有五六千贯。 老二付永康同样如此,不过钱是藏在怀里以及兜裆裤里的,也掏出了一把皱皱巴巴的银票。 楚擎这一次是彻底惊呆了,这兄弟二人身上带的银票,至少也有上万贯了。 见到给楚擎震住了,付保卫冷笑道:“土鳖。” 付永康附和道:“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福三看向楚擎,建议道:“少爷,捅死他俩吧,把钱抢了。” 付保卫一个金鸡独立:“文斗!” 付永康一个动感光波:“不武斗!” “你俩是不是有病啊。” 楚擎如今在大昌朝差不多也快混了半年了,什么样的奇葩都见过,但是像付家二兄弟这俩逗逼,真是第一次见识。 “出门揣着上万贯银票,特意跑来泡个大胖丫头?” 付保卫向左抻着脖子,看向南宫平。 付永康向右抻着脖子,也是看向南宫平。 老大:“去,给碧华叫来。” 老二:“少不了你的好处。” 俩人又给楚擎无视了。 福三都动心了:“要不…我去叫来,你们能赏我多少钱?” 老大:“你与碧华姑娘相熟?” 老二:“还有个姑娘,也是绝美,二人各有各的美,都叫来。” 老大:“对对对,正好我们哥俩分。” 老二:“二爷要碧华。” 南宫平面色剧变,果然,原本还乐呵呵看热闹的楚擎,面色变了。 楚擎皱着眉头:“这俩逗逼说的另一个姑娘,是陶若琳?” 南宫平苦笑一声:“是。” “哦。” 楚擎转过了头,望着哥俩:“你们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毒打吧?” 老大老二一起摇了摇头。 楚擎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四面八方走来了八名千骑营探马。 楚擎就吐出了一个字:“揍。” 老大一脑袋问号:“揍谁?” 老二不太确定:“咱们吧?” 回答老二的是福三砂锅大的拳头,直奔老二面门。 楚擎已经抱住了膀子,这种画面,他期待很久了,从上小学那会就幻想过。 如果有人和他抢女朋友,一个响指,来一群狗腿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是大哥。 眼看福三的拳头距离老二的面门只有半指的距离,付保卫竟然微微摆了一下头。 姿势,是那么的可笑,还是和刚才那般,抻了一下脖子,和要显形似的,结果福三的拳头,就贴着他的耳边擦过。 福三神色微变,没有再次出手,而是连忙后退挡在了楚擎面前。 令人无比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哥俩本来跟着三个随从,都是膀大腰圆的主儿,一看有人要揍自家少爷,那是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撒丫子就跑出了二三十米远,然后就开始交头接耳的看热闹。 八名千骑营的探马也都是行家,原本想要一拥而上圈儿踢这俩货,结果一看竟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风轻云淡的躲过了福三一拳,大家齐齐止住了脚步,其中一人大喊道:“扎手,结阵!” 八名探马没圈踢,但是围成了一个圈,给兄弟二人围起来了。 付老二转头看向付保卫,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哥,又有人要打我。” 付保卫沉沉的叹了口气:“爹说了,回了京得夹着尾巴做人,不可和任何人动手。” “哦。” 哥俩对视一眼,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齐齐抱头,蹲在了地上,动作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 楚擎哪里能看出什么高手不高手,咋咋呼呼的叫道:“愣着干什么,敢泡副统领夫人,上去削他俩!” 楚擎发话了,这些探马也顾不得许多,刚要动手,老大付保卫突然大吼道:“慢着。” 探马们吓了一跳,面露戒备之色。 “兄弟们。”付保卫陪着笑说道:“能不能只打我二弟?” 楚擎都被气乐了:“就你二弟泡陶若琳呗。” “陶若琳?”抱着脑袋的付保卫回忆了一下:“绝美的女子叫碧华,另一个便是陶若琳了。” 老二摇了摇头:“陶若琳给大哥吧,二弟我就要那绝美碧华。” “哎呀卧槽。”楚擎气的火冒三丈:“揍他们!” “慢着!”这次是老二大吼了一声。 “又尼玛怎么了。” 老二看向楚擎:“能不能只打我一人啊,我大哥脾气不好,我怕他还手,容易发火,他要是发了火,怕你们都死这。” “吓唬我呢?” 老大拍了拍老二的肩膀:“二弟勿要担心,大哥已经好多年不杀生了。” 楚擎猛翻白眼:“别他妈吹了,狗腿子们,上!” “慢着!” 楚擎都快急眼了,看向老大:“叒怎么的。” “险些忘记问了。”付保卫皱着眉头:“为什么打我们兄弟二人啊?” “去你大爷的。”楚擎一挥手:“给我削他们!” 探马们也是气的够呛,从来没见过废话这么多的人,抡圆了脚丫子就是一顿踹。 眨眼的功夫,这抱着脑袋的哥俩就淹没在了大鞋底子之下。 楚擎抱着膀子冷笑不已。 泡老子的女朋友,活腻味了吧。 可几秒钟过后,楚擎冷笑不下去了。 哥俩还是蹲在那,也都抱着头,一刻不停的挨着踹,可问题是,这哥俩一边挨踹一边看着对方,嘟嘟囔囔的,就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本来八个探马还留着手,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给副统领大人出出气就得了,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被藐视了! 他们揍过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一边挨揍一边唠嗑的,这他娘的也太瞧不起人了。 这给探马们气的,也不留手了,大脚丫子死命的照着哥俩的身上踹。 足足踹了快半分钟,老大捂着脑袋大叫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住手吧,你们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老二大叫道:“别说二爷没警告你们,再打我们,一会我们可就报官了。” 楚擎:“…” 第395章 干马大可趴墙眼 哪怕就是楚擎这个外行也看出来了,八个探马这顿踹,结果这哥俩屁事都没有。 看着是满身脚印子,可他俩就护着脑袋,丝毫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 福三左手拦在了楚擎面前,右手抓向后腰的短刀。 “少爷。”福三满面戒备:“高手,这是高手。” 楚擎也看出来了,不是高手早躺地上叫爸爸了。 “护着我家少爷!”福三一挥手,八名探马不踹了,组成人墙,拦在了楚擎前面。 这哥俩还抱着脑瓜子搁那唠呢,蹲在地上的老二看着老大:“哥,半年没回来,京里的人怎么都这么野蛮。” “可不是吗,四天挨了两顿揍。” “五顿,爹这三天每天还揍咱一顿呢,你忘了。” “对,那老家伙还打了咱三顿,四天六顿揍,真他娘的晦气。” “诶,他们好像不打了。” 付保卫抬起头,一看探马们都护着楚擎,站起身,拍拍屁股拍拍腿,指着楚擎,冷笑了一声:“小子,等着,回城我们就报官。” 老二也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他娘都等着,你,你,你,还有你,二爷记着你们了,一会二爷就去京兆府报馆抓你们这些狗日的。” 付保卫轻声道:“二弟,马上晌午了,回城之后先去用过饭食再报官吧,要不姨娘又该骂了。” “好。”付永康指着楚擎叫道:“我们兄弟吃过饭再报官,有本事别跑。” 楚擎都彻底懵了。 出道这么久,人,也揍过不少,有理由的,没理由的,主动招惹自己的,自己主动招惹别人的,各种型号都见过。 但是像付家兄弟二人这种,怕是这辈子都难遇到第二对了。 站在对方的立场,那就是无缘无故挨顿揍。 正常人挨揍的话,会怎么样,要么求饶,要么发狠。 再看着这哥俩,没求饶,完了屁事没有,挨顿揍就和家常便饭似的,站起身,拍拍屁股,要先回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再报官? 望着兄弟二人,楚擎也不生气了,反而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出门泡妞,身上揣着上万贯,明显会功夫,但是却不还手,肯定出身不凡,挨了揍,却说要报官? 要知道但凡是京中的公子哥,挨了打,绝对不会说去京兆府报官,宁可白白挨顿揍也不会报官,因为丢人。 这哥俩,不走寻常路啊。 俩人的确和个没事人似的,撂完了“狠话”,老大蹲下身,给老二裤腿抻了抻,还冲上面哈了口气,使劲蹭了蹭污渍,老二也是弯腰帮老大整了一下略微散乱的发型。 俩人给对方捯饬干净了,转过身,肩并肩就要走。 楚擎是真的来兴趣了。 他是第一次见过能挨踹至少三十秒屁事都没有的大哥。 “慢着。” 兄弟二人同事回头。 楚擎斜着眼睛说道:“你们要报官是吧。” 老大付保卫哈哈一笑:“怕了吧。” 老二付付永康叫道:“大哥,他怕了,哈哈,他定是怕了。” 老大一伸手:“不报官也行,配点汤药费吧,你们也不是我爹,不能白白打了我。” 老二一掐腰:“一万贯,我就不报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俩是金子做的,汤药费要一万贯?” 老二也学着楚擎那副模样,斜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那你有多少。” 楚擎翻了个白眼:“一贯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一贯钱?”老大咧着嘴:“你们这么多人,全身加起来就一贯钱?” 老二一扭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he,pei,大哥,走吧,咱别和一群穷酸计较。” 老大满面鄙夷:“一贯钱,还好意思出门。” “可不是怎的,一群人就拿着一贯钱,还敢出门打人,不知道的还他娘的以为他们身上有十万贯呢。” “报官是吧。”楚擎似笑非笑的拽下腰间的千骑营腰牌,在手中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老二伸长个脖子,凝望着腰牌,神色微变,又抬起头看向楚擎:“什么意思?” 楚擎差点没骂娘:“你不认字?” “二爷我自幼倒背古诗七百首,你敢说二爷不认字。” “那还你不认识这腰牌上的字?” “哎呀。”老大开口了,也定睛看向腰牌:“我二弟倒背天下古诗,不过确实是不认字的,但是大爷我就不同,大爷我自幼读书识字,这腰牌写的是…” “是…干…干马大可草口口…”付保卫从上到下念完后,抬头看向楚擎:“何意?” 楚擎都懵了,一转过腰牌,看了得有三秒钟,随即破口大骂。 “千,特么是千,不是干,连着读,是尼玛千骑营,什么玩意草口口,你这叫识字?” “千骑营?”老大看向老二:“这名,听着这么熟呢?” “二弟也觉着熟,这名听着就招人烦,千骑营,千骑营,好像在哪听过。” 付保卫一拍额头:“诶呦,是不是京中那群趴墙眼的狗日的?” “应是他们吧,是叫个什么营,一群丘八。” 八名千骑营探马要急眼了,估计只要楚擎一声令下,这群人又的上去圈踢这哥俩。 付保卫神色微变,看向楚擎:“你是千骑营的人?” “大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楚擎满面无奈,将腰牌反过来,指了指上面副统领三个字:“本官不但是千骑营的,你再看看这三个字,特么的这次连起来读。” 付保卫眯着眼睛望了过去,看了两三秒,又看向楚擎:“这六字比划太多,不认得,你换个简单点。” “仨字,仨字仨字,我靠,副统领,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都快脑溢血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是千骑营副统领,现在知道了吧。” 付保卫面无表情:“哦。” 楚擎:“…” 付永康看向大哥,轻声问道:“大哥,副统领,和京兆府,谁大啊。” “京兆府吧。” “那咱还报官吗。” 付保卫面露沉思之色:“爹说勿要招惹文臣,千骑营,不算文臣吧?” “不算吧,就是一群趴墙眼的。” 付保卫冲着楚擎抱了抱拳:“算了,不打不相识,山水有相逢,告辞。” “给我站那!” 付保卫没好气的问道:“又怎地了。” “我…” 楚擎楞了一下,诶,刚才自己给这俩玩意叫住,要干嘛来着? 付老二呵呵一乐,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一百贯。 “懂了懂了,讹俩钱花花是吧,喏,拿去吃顿酒。” 楚擎望着面前的一百贯,久久无语。 他很好奇,好奇付家究竟有多少钱,能让这俩玩意这么霍霍? 第396章 一人一百文 楚擎现在最见不得有钱人。 因为他很缺钱。 打了个眼色,八个探马又给哥俩围上了。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别着急走,问点事,你们很有钱是吧?” 兄弟二人看向楚擎,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戒备,但是不太浓。 付保卫眯起了绿豆眼:“不是。” 付永康冷笑道:“而是极有钱。” 楚擎:“…” 付保卫:“怎么的,见财起意?” 付永康:“谋财害命?” “不至于不至于。”楚擎笑道:“就是见你俩有钱…不是,见你俩才高八斗,本统领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兄弟二人齐齐摇头:“不交。” 楚擎似笑非笑道:“确定吗,平常,我可是管碧华叫妹妹的。” 兄弟异口同声:“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话音落,二人一起拱手行礼。 眼看二人真要认大哥了,远处的三个随从,其中一人快步跑了过来。 来到面前后,这名胸肌至少也有a杯罩的大汉弯腰施礼。 “这位公子,我家两位少爷…” 随从说到一半,突然见到手指上挂着的千骑营腰牌,面色剧变。 “千骑营?!” 楚擎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终于有认字的了。” 随从一巴掌呼在付保卫的后脑勺上:“冲撞了副统领大人,还不快赔罪!” 付老二面带困惑:“副统领和京兆…” 话没说完,老二后脑勺也挨了一巴掌,随从骂道:“还不快赔罪!” 楚擎等人一脸呆滞,主子打下人,他们见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下人打主子的。 哥俩对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见到随从又扬起手臂,这才低下头,满脸不情愿的冲着楚擎开了口。 “大爷知错了。” “二爷也知错了。” 随从额头都见汗了,连忙解释道:“这位大人,小人名叫华文武,我家两位少爷自幼患有脑疾,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脑疾?”楚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就是挺好奇,你家二位少爷,平常都这么吗?” 华文武面带不解:“大人是指?” “出来调戏姑娘,身上都揣着上万贯。” “上万贯?” 一听这话,华文武又扬起手臂,照着哥俩的后脑勺再来了两下,破口大骂:“不省心的东西,又将老爷卧房里的棺材本偷拿了出来!” 付永康一脸无辜:“大哥的主意,说是装完了大爷就还回去。” “靠!”楚擎暗暗骂了声娘,很是失望。 原本楚擎还以为付家很有钱,毕竟拿出上万贯出来泡妞,家里不得趁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啊,还以为见到了大金主,感情是给老爹的棺材本拿出来装b泡妞啊。 这让他想起了后世拿爹妈月供钱打赏女主播的傻缺。 楚擎对这脑残哥俩失去了兴趣,没好气的说道:“没事了,滚吧,没钱跑这装什么大爷,靠。” 付永康刚要开口,华文武狠狠瞪了他一眼。 又冲楚擎行了个礼,华文武拉着哥俩就要走。 南宫平突然插口道:“慢着。” 三人转头,华文武略显紧张的问道:“这位公子…” 南宫平微微一笑:“诸位莫要忧心,学生想问,你等可是镖师?” 华文武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那便好,这里是京中唯一一处牙行,若是镖师,可否登记造册,只要交纳二百文,都可来此处雇佣百姓,长工短工皆可。” 付保卫看向华文武,轻声道:“是不是要坑咱啊,往日那些牙行都要收取三贯钱的。” 华文武心里也犯嘀咕,可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拱了拱手:“好说,那造册就是。” 南宫平微微一笑,拿起纸笔,给三人叫到了一旁开始登记造册。 楚擎也懒得搭理这仨人了,看向福三,略显忧愁的说道:“光是北市的百姓,少说也有万户吧。” “不止,不过单单只算做工的百姓,全京城应有万户。” “就算一万户,才造册了一千多人。” 楚擎叹了口气,很是奇怪:“牙行和车马行都被封掉了,百姓难道不上工了,既然要上工,为什么不过来登记造册?” “时日尚短,上工的百姓,本就有活计,便是短工,做完了活计也会在那些被封掉的牙行外面蹲着。” “可就算是接活,没牙行开保凭,别人敢用?” “拿着京中的户籍便可吧。” 楚擎揉了揉脑袋,苦恼无比。 二人正在这聊着,旁边等着画像的付家兄弟二人看向这边,俩人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楚擎骂道:“在那嘀咕什么呢,是不是骂本官呢?” 付家兄弟赶紧扭头,看向别处。 一肚子邪火的楚擎走了过去,冲着付保卫的屁股就是一脚,更加确定了:“你刚才是不是暗地里骂我了?” “没有。”付保卫梗着脖子说道:“我二弟说你笨,我没骂你,他骂的。” 毫无意外,付永康后脑勺又挨了一个大逼兜子,华文武出的手。 “大人,我家少爷真的是自幼患有脑疾,您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楚擎没搭理华文武,看着付永康笑骂道:“别人说我笨也就算了,你自己一身毛,还敢说别人是猴?” 楚擎气的够呛,要是邱万山或者陶若琳骂他笨也就算了,被一个脑残说笨,这叫什么事。 见到楚擎面露怒容,华文武连忙解释道:“我家二少爷听力过人,应是无意中听到了大人的私事,随意言语了两句,大人您莫要和他见识,小人给您赔个不是。” “哦,就是偷听到我说话了,然后嘲笑我笨呗。” 楚擎望着付永康,较真了:“给个解释吧,我这么大个官,是你说议论就议论的吗。” “不就是让京中刁民造册吗。”付永康也较真了,揉着后脑勺说道:“二爷给你出个法子,你放我们走,如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付永康直接从袖子里抓出了银票,点出了一千贯,交给了楚擎。 楚擎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随意寻个京中刁民,告诉他,只要带着三个人来登记造册,就赏他一百文,他带来的那三个百姓造册后,再寻九个百姓登记造册,那三人也可得三百文,一万个百姓,不过才…” 付保卫接口道:“一千贯。” 楚擎咧着大嘴。 这…不就是传销吗! 第397章 心怀鬼胎 望着付家兄弟,楚擎惊为天人。 没等楚擎开口,南宫平皱眉说道:“岂可用钱财令百姓造册。” 付永康还以为南宫平是心疼钱,嘿嘿乐道:“造了册,你们开出保凭,日后他们上工,这一百文,翻了翻的赚回来,目光短浅。” 付保卫:“鼠目寸光。” 华文武:“给老子都闭嘴!” 楚擎:“人才啊!” 华文武:“…” “就这么办!”楚擎一把夺过了付保卫手中的银票,交给南宫平:“快,赶紧去,放出消息,就这么办。” “楚大人,可若是这样,岂不是…” “少废话,干不干,不干我换别人。” “干,干,学生这就去。” 拿着银票,南宫平撒丫子就跑出了大棚。 豁然开朗的楚擎太了解京中百姓了,别说一百文,就是五十文,三十文,哪怕十文,百姓都会蜂拥而至,不过一旦百姓都来了,就得需要大量的人手维持秩序,而且还要将银票换成“零钱”。 “马上回京,调派人手,去钱庄换钱。” 困扰楚擎多日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楚擎带着福三和八名探马也往外跑,上了马车,往城里赶。 南宫平走了,楚擎等人也走了,偌大个棚子里,就剩下了付家三人。 老大老二面面相觑。 “大哥,咱还造册吗?” “要不,再等等,还没见到碧华小娘子呢。” 华文武破口大骂:“马上回府,整日就知惹是生非,千骑营的人你们也敢得罪,真是不开眼。” 付保卫满面委屈:“还没见到小娘子。” “见个屁的见,过几日我给你来寻个更胖的。” “单单是胖可不成,还需有一膀子气力。” “对,大腿需比二爷我的腰粗。” ………… 章府,刚刚下朝的章松陵没有回礼部衙署,而是直接回了府,准备睡个午觉。 刚躺在床榻上,管家来报,绿珠回来了,求见。 章松陵又费劲巴拉的从床上躺了起来,点了点头。 最近京中的工料铺子都由绿珠掌管着,这个时间回来找自己,定是有急事。 绿珠走进来后,反身将房门关上。 章松陵沉声问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呀,有好消息告诉您。”绿珠走了过去,轻声笑道:“老爷,看来咱们误会楚大人了。” “何意?” “最近京中不是多了许多购石的人么,前几日奴还想着,是不是那楚大人要使坏,原来不是如此。”绿珠一边说,一边给章松陵泡了杯茶:“原来呐,是幽州和海城那边闹地龙,塌了不少山,毁了好多官道呢,好多地方都无法开山了,这才有许多外地的商贾来京中购石。” 章松陵皱着花白的眉头:“你从哪里得知的。” “这不,京中来了许多外地的商贾,白日购石,到了夜里就去烟花场所寻欢作乐,他们谈着此事,以往的姐妹听到了,今日来找奴叙旧,便提了这事儿,奴详细的问过后,又找不少人询问了一番,是如此的。” “哦,原来如此。” 章松陵望着绿珠,面带几分狐疑之色:“原来是要将石料运出京城,不过,既然是幽州和海城闹了地龙,为何朝廷却不知?” 说这话的时候,章松陵双目紧盯绿珠,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绿珠将茶杯递了过去,轻笑道:“奴哪里知晓,总之姐妹们便是如此说的,老爷,既然不是楚大人要使坏,那铺子还收订金么。” “倘若当真是如此,自然是要收的,不过最近也未见到楚统领,不知萧县采了多少石料,你先回去吧,晚一些再命人告知你是否收订金。” “成,那奴回铺子了?” “去便是。” “您还真要奴走啊。”绿珠抛给了章松陵一个大大的媚眼:“这大晌午铺子也没什么人,奴服侍您?” 章松陵笑道:“今日有些乏累,回铺子吧。” “那您歇着,奴回去了。” 绿珠笑吟吟的反身推开了屋子,一出门,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刚才她是故意试探罢了,果然,章松陵起了疑心。 换了往常,她就是不开口,章松陵也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走,今日却说身体乏累将她匆匆赶走。 殊不知,绿珠故意说的含糊其辞,就是为了让章松陵起疑心。 待绿珠离开章府后,章松陵将府中老管家唤来。 “到了夜里,命人去花船与青楼打探一番,询问那些妓家,是否真的听闻了东侧闹了地龙。” 老管家应了声“是”,退出房门。 章松陵也没心思午睡了,坐在凳子上患得患失。 如果真如绿珠所说,楚擎没坑他,固然是好,毕竟有千骑营和他“合作”,还有楚擎为他勾画的蓝图,他章家必成京中首富。 可一想到楚擎没有坑他,就不能撕破脸皮,而他又掌握了楚擎的黑料,如果凭着这份黑料将楚擎搞到的话,那这小子手里的牙行和车马行,定成他的囊中之物。 思来想去一番,章松陵做好了决定。 如果楚擎没坑他,那他就坑楚擎,派人将萧县县令陶蔚然拉拢过来,省的被楚擎卡住了命门,等第一批工料运到京中后,再利用楚擎“私吞”商贾税银一事将千骑营副统领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顷刻之间,一个针对楚擎的计划就想好了,独自在屋中坐着的章松陵露出了森然的表情。 楚擎是天子亲军副统领不错,可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反而死的更快! 只要将“私吞”商贾税银大肆宣扬后,在上书弹劾,给朝臣营造出一种不是楚擎“私吞”而是天子想要“私吞”的假象,到了那时,估计名声的天子肯定会丢车保帅,他再去找太上皇商议一番,楚擎的“产业”,至少六成会归他章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晚上章松陵也没离开章府,直到过了亥时时,管家回来了。 “老爷,是如此,花船以及青楼,私下问了三十余人,其中有八名青楼女子听恩客提及过地龙一事,说京外的商贾,都在抢工料。” 章松陵露出了笑容:“去告知绿珠,明日起,收订金吧,多多的收,还有,这工料的价钱,也要涨上三成。” “那我现在去寻绿珠?” “还有一事,派人暗中跟着绿珠,若是她接触过千骑营的人马,骗到城外杀了她,毁了她的容貌。” 管家面色微变:“老爷,绿珠是千骑营的人?” “倒不是,传闻千骑营最善暗中收买朝臣府中的姬妾与下人,起初绿珠就被带入过千骑营衙署之中。” “您是担心,绿珠被收买了?” “应是不会,若是被千骑营的人收买了,也不会将楚擎私吞商贾税银一事告知我,不过未雨绸缪,派人盯着便是。” 老管家应了一声是,离开了屋子,随即又出了章府。 七拐八拐的,在章府混了少说也有二十年的老管家来到一处昏暗无光的巷子之中。 巷子尽头,王通通正在和绿珠啃着馕饼。 老管家快步走了过去:“章大人果然起了疑心。” 一五一十的,将章松陵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 绿珠恨恨的骂道:“这老棺材,心真歹毒,还想毁了老娘的容貌。” 王通通倒不是很意外,望着老管家:“知道了,快些回去吧。”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低声下气的说道:“那王爷您何时能将老汉的儿媳放了。” “安心便是,事做成了,自然会将人放了。” 说到这里,王通通面色一变,冷冷的说道:“要是没做成,别怪我千骑营心狠手辣,你那下县的儿子儿媳,还有儿媳肚中孙儿,定给你陪葬!” “是,是,老汉不敢,断然不敢的。” “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 “好。” 老管家满面苦涩,强颜欢笑的应了一声后,走出了巷子。 老头走远后,绿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通通问道:“笑什么。” “你们千骑营,整日就知道吓人。” 王通通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吓唬他?” “人还是我带着找的呢,我能不知吗,赵管家的亲族的住处,是我给江大人的,那日我也去啦,那儿媳,啧啧啧,刁着呢,你们千骑营的人和伺候老娘一样伺候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呀,就是吓一吓这老头。”王通通自己也乐了:“昨日还听兄弟说了,那大肚子娘们太他娘的难伺候,住在北市一处院落中,一会要吃这,一会要吃那,兄弟们跑的腿都断了,还有他那夫婿,更他娘的可气,还问衙署中的兄弟,可否一直挟持他们到他家婆娘生完孩子。” 绿珠笑的花枝乱颤,随即用肩膀撞了撞王通通:“王大人,你说,千骑营能不能破格招个女探马啊。” “你想来?” “想,做梦都想,不要俸禄都成。”绿珠露出了憧憬的笑容:“要是成了千骑营的人,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娘俩。” “那怎地不找个夫君。” “可不敢找,找了,我家丑丫头定会受气。”绿珠笑吟吟的望着王通通:“王大人,要不,您和楚大人说说,人家不要俸禄,倒给你们钱都行。” “千骑营哪能招女探马,没这个先例…” 说到一半,王通通突然楞了一下。 “怎地不说话了?” 王通通摇了摇头,没吭声,面色有些莫名。 招女探马,按理来说肯定是不成的。 可如今在千骑营衙署中,原本的陈统领最近鲜少露面,平日里不拘言笑的江大人,天天被新来的楚统领喷的和孙子似的,而这位楚统领… 不知道为什么,王通通就觉得如果楚统领一直当家做主的话,千骑营别说招女探马,就是招几条土狗都不会让人意外。 第398章 买一赠二 如楚擎所料,“传销”式的发展下线,果然吸引了无数百姓。 一时之间,大棚人满为患,千骑营探马全部出动,维持秩序,童归带着一群宫中禁卫在外面分流。 百姓来的快,但是去的不快,因为要画像。 昌贤一看这不知要画到猴年马月去,跑回宫中抓来好几个老头子,都是擅长丹青画像的。 楚擎望着百姓人潮,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自己的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环没做好,功亏一篑不说,很容易身死族灭。 楚擎身上的钱,也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发展下线的钱倒是没多少,看着人多,实际上用不了太多钱财,主要是纸张太贵,画像不可能在竹简上画,用的都是黄纸,价格昂贵。 登记造册这股热潮足足持续了四日,不少百姓已经开始鱼目混珠了。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陶蔚然极为低调的回京了,直奔千骑营,而且还是夜晚,让人给楚擎从楚府叫了过去。 一进班房,楚擎吓了一跳。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满面憔悴的陶蔚然一声叹息,无声胜有声。 陶蔚然可以对天发誓,原本他以为靠海的东海三道百姓们就够刁的了,结果到了萧县才知道,什么才是刁民中的王者。 就萧县那群百姓,也不知道是天生就那样还是被李木欺负的怕了,都刁出花样了。 开山采石,行,没问题,一天一结工钱。 上籍,行,没问题,县令得写书约,多少日之内,去京兆府给户籍造册,如果没造册,萧县县令陶蔚然生孩子没腚眼下辈子投胎当狗全家死绝,还得是一户一个书约,让陶蔚然亲笔签字。 采了一天石,不认银票,就要铜钱,三十多个壮小伙跟着陶蔚然去取工钱,就和谁要赖账跑了似的。 说话也不好听,有些是那些年岁大的,天天传闲话,什么新来这县令对咱这么好,指定没憋好屁,说不定比李木还坏,总之,乡亲们先干着,干一天赚一天钱,等他原形毕露的时候,咱再一起翻脸,这次咱学聪明了,一起去京城告御状,弄死姓陶这狗日的。 所以陶蔚然这大半个月就是这么日渐消瘦下来的,开山采石,他得亲自带着人去上工,发钱,也得亲自发,完了还得给萧县百姓写书约,最恶心的是,百姓们还不念他的好,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觉得新来的县令是个冤大头,有钱没地方花,另一派坚定不移的认为陶蔚然是憋着坏呢。 要不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骑人,以前李木采取的是高压政策,这群刁民屁都不敢放一个,谁要是闹事,不出十二个时辰就消失,百姓都走不出萧县。 陶蔚然倒是怀柔了,结果萧县百姓那叫一个你硬我就软,你软我就硬,有点欺负人了。 瘦了至少二十斤的陶蔚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站起身,行了礼,叫了一声楚大人。 “坐下,快坐下说话。” 楚擎觉得就陶蔚然这状态,那就和晚期似的,都怕说着说着眼睛一黑晕死过去再长眠不起。 “楚大人,石料,开采的差不多了。”陶蔚然气若游丝的说道:“等您斗完了章松陵,能放下官一条生路吗?” “生路?”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这萧县县令,下官是真的干不成了,不管您是如何谋划的,就当下官求求您了,您快一些吧。” 陶蔚然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擎:“下官,是真的受不了了。” 楚擎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再坚持坚持。” 虽然给陶蔚然拉到贼船上,可这并不代表楚擎会无条件信任这位同样是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 除了安排两名千骑营探马在明处保护陶蔚然之外,私下里,楚擎也派了人盯着陶蔚然。 萧县发生的事情,楚擎大致还是了解的。 所以他很理解陶蔚然,萧县那群刁民,是不太讲究,当然也不怪这些百姓,主要是李木给他们坑的太惨了。 陶蔚然又是一声叹息。 他也知道要搞到一个礼部右侍郎不是眨眼之间的事,可一想到萧县的水深火热,他扁桃体都肿了。 “快了,再忍忍。”楚擎给陶蔚然倒了杯茶,笑着说道:“也不瞒你,章松陵名下的铺子,又开始收订金了,这王八蛋贪心不足,为了提高三成价格,在书约上还写了赔偿。” 陶蔚然何其聪明:“下官懂了,楚大人的意思是,到了日期,这石料不送来,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见到楚擎给自己透实底儿了,陶蔚然也懒得藏着掖着,皱眉说道:“可楚大人想过没有,章松陵的钱,可是有一部分流入宫中,下官以为,这礼部右侍郎令人忌惮的非是家财万贯,而是靠山,宫中的靠山。” “应该问题不大,琅琊王已经和天子提及过此事,天子虽然没有表态,却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楚擎的眉宇之间,还是带着几分忧愁与不确信。 陶蔚然注意到了楚擎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 事到如今,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成与不成,都得继续跟着楚擎一条路走到黑了。 又随意聊了两句,陶蔚然告辞了,楚擎也懒得折腾回府继续睡。 脑子里再将整个计划过了一遍,楚擎这才想起忘了一件事。 赶紧让福三将江月生叫了进来,楚擎连忙问道:“甘永梅那边还有人盯着没。” 江月生这几天忙坏了,也是满面疲惫之色:“有,怎地了。” “还活的好好的?” “是如此。” 提起甘永梅,江月生也是略显奇怪的问道:“前几日你不是说,这人,户部会对付么,怎么还是没有消息。” “我也奇怪呢,当时在户部,老邱说他负责甘永梅来着。” “老邱…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是啊,你知道这人。” 江月生表情有些古怪:“了解一二。” 楚擎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江月生对老邱肯定没什么好评价,自顾自的说道:“不能啊,老邱整人一般都是雷厉风行,这次怎么拖了这么久。” “邱大人可说要用何种手段么?” “没说。” 江月生顿时不乐意了:“如此紧要之事,你怎地不问清楚了。” “大哥,当时卫大人在场,老邱整人的法子,那肯定是不方便当着卫大人和其他户部大人的面说,他要不要脸了。” 江月生没吭声,看那意思,关于邱万山要脸这件事,不敢苟同。 这还唠着呢,王通通突然闯了进来:“二位大人,出事了。” 江月生面色微变:“出何事了。” “甘永梅,死…死了!” 江月生倒吸一口凉气:“死了?” “是,不止是甘永梅,还有京中豪商蜡阔,蜡阔父子二人也被打成了重伤,在医馆中,生死不知。” “蜡阔?”楚擎满面困惑:“蜡阔不也是章松陵的狗腿子之一吗。” “是如此,两家打了起来,死伤惨重,甘永梅当场毙命。” “买一赠一?”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一回事?” “卑职也不知具体缘由,只是听胡五他们说,甘永梅今夜早些时候如同往日那般去了花船,在花船顶层快活了半个时辰后,楼下的人听到了争吵和厮打之声,原来给甘永梅侍寝的,竟是蜡阔之子,不不不,不是侍寝,看那模样,蜡阔之子应是吃醉了酒,被甘永梅给羞辱了,不过也没听说甘永梅喜好男风啊。” “你等会,你让我捋捋。”楚擎瞠目结舌:“蜡阔的儿子去花船,喝多了,被甘永梅给强行睡了?” “卑职也不知,大抵应是如此。” “然后蜡阔他家孩子回去找他爹,让他爹弄死甘永梅?” “非是如此,也是巧了,蜡阔当时也在同一艘花船上,听到争吵声,这才发现是他儿子提着裤子跑了出来,痛哭流涕,甘永梅追了出来,大声辩解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便和甘永梅大打出手,甘永梅还叫嚷着什么他根本不知那是蜡阔之子。” “我靠,没这么巧的事吧,而且我见过蜡阔啊,瘦的和个猴子似的,就算带着随从,能给甘永梅活活打死?” “那倒不是,是动了刀子,与蜡阔同桌的是一位官员,给蜡阔递了一把刀子,红了眼的蜡阔这才捅死了甘永梅。” “官员?” 王通通回忆了一下:“对,胡五说,那官员是户部的,好像还是个侍郎。” 楚擎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 江月生面色古怪的望着楚擎,理解了,理解为什么当时邱万山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不能说,就这种事,大半天说都容易让雷劈死。 又是一个探马跑了进来:“大人,出事了。” 江月生都有点神经衰弱了:“又怎地了?” “投府,投郇伯的宅子,被闯了。” “投郇伯,章松陵的死忠?” “是,就是此人。” 江月生连忙问道:“谁闯的宅子。” “甘永梅的亲族带着下人,持刀带棍,还有蜡阔的亲族以及蜡府家丁,两帮人闯进了投家。” 江月生的脑子彻底不够转了:“甘永梅和蜡阔两个人的梁子,双方亲族,为何要闯投家?” “刚刚花船出了事后,也不知是谁,去见了两家人,说甘永梅和蜡阔被设了局,设局的人就是投郇伯。” “通风报信的是何人?” “听盯梢的兄弟们说,是一个老者,腮边一颗痣,看容貌,像是户部右侍邱万山府中的管家。” 楚擎:“…” 第399章 始末 江月生撒丫子跑出了班房,带着一群人赶往事发地点。 楚擎则是双目无神的坐在了凳子上。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他费劲巴拉的,计划了好久,还冒着被拆穿的风险,十个王八蛋,就干掉两个,准确的说是一死一残,还得是昌老二以挨上一顿毒打的代价换来的。 再看看人家邱万山,之前在户部衙署正堂时,一听说楚擎的目标有十个商贾,老邱就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说会帮楚擎“分担”一下。 没错,老邱说的就是“一下”。 按照楚擎的理解,他以为邱万山这个“一下”,就是一个,一个商贾,甘永梅。 之后邱万山就再没主动找过他,也没说要怎么做,更没说什么时候做。 然后就…没了仨。 甘永梅去花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提着裤子跑了出来,前面是蜡阔之子。 蜡阔捅死了甘永梅,甘永梅的家丁给蜡阔父子二人揍个半死。 再之后,蜡阔和甘永梅的亲族,带着人,冲进了投府。 看刚刚报信的探马表情就知道,这两帮人,绝对不会留手,投郇伯,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邱万…不不不,是邱大人。”楚擎喝了口茶,压压惊:“邱大人这手段,也太…” 太了半天,楚擎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说了。 要说阴损吧,就这几个商贾私下里做的事,都够杀头的了。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是说,这局,其实是邱大人设的?” 连三哥都不敢直呼其名了,改叫邱大人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福三面露骇然:“他就不怕遭雷劈吗。” 楚擎翻了个白眼:“会有雷劈的话,章松陵早死一百多遍了。” “倒也是。”福三呵呵一乐:“现在就剩下五个了,少爷,咱什么时候对方章松陵。” “快了。”楚擎目光幽幽:“只要南郊大棚能运转起来,其他商贾的死期就到了,其他商贾完蛋,章松陵的死期也该到了!” 福三“哦”了一声。 自始至终,福三都没问过楚擎的计划,但是那双智慧的小眼神,仿佛什么都看穿了一般。 一下完蛋三个商贾,楚擎彻底精神了,跑出了班房,左等右等,江月生终于回来了。 江月生乐呵呵的,身后跟着一群嘻嘻哈哈的探马们。 楚擎连忙问道:“怎么个情况。” “京兆府接手了,事情闹的太大,几家的家丁少说上百人,非但惊动了京兆府,连京营都去了人,死伤了三十余人。” “姓投的呢,没跑吧。” 江月生回头招呼了一声,让大家各自忙去,这才坐在了石桌旁,满面感慨之色:“这朝中的文臣,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谁说不是呢。” “不,不是文臣,而是邱大人。”江月生灌了一口凉茶后,这才说道:“两家人闯入投家宅子后,投郇伯第一时间跑向了后院,人就是在后院发现的。” “没跑出去?” “怎地没跑出去,京兆府的人率先到了,末将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投郇伯见到那么多人闯了进来,从后院跑走了,结果早有人等在那里,套上黑布打没了半条命,随即又将他给扔回了投府。” 楚擎满面呆滞。 老邱不止设局后挑拨离间,还专门在投府后院蹲点,等投郇伯跑出来后一顿打再扔回去? “户部这位邱大人…”江月生面色复杂的说道:“可谓是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连投郇伯闻讯便跑都想到了,提前布置了人手,打了个半死,扔回投府后,算是栽赃给了蜡、甘二家。” 顿了顿,江月生接着说道:“花船那边,也打探清楚了。” “具体细节都只知道了?” “都知晓了,一清二楚。” “这么快?” “非是如此,而是邱大人让管家守在投府外,见到咱千骑营的人露面后,转交了一番话。” “什么话。” “将今夜所有事的细节和盘托出,还让管家转告你,若是邱大人留下手尾,千骑营要善后。” 说到这里,江月生苦笑连连:“若不是邱大人命那管家主动告知前因后果,便是咱千骑营查的话也要查上个十天半月。” 随着江月生的缓缓道来,楚擎这才听明白怎么一回事。 老邱不是最近没动静,而是忙着结交蜡阔。 当然,邱万山堂堂户部右侍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结交蜡阔这种商贾,结交的名义是想要认识蜡阔背后的靠山,军中的云麾将军。 蜡阔是邱万山给带到花船上的,至于花船上的另一个冤种甘永梅,则是邱万山让一位刑部郎中给约过去的。 俩人都是被约过去的,唯一主动上钩的,是蜡阔之子。 至于蜡阔之子为什么去这艘花船,是因为被勾搭了,被花船上的一个头牌勾搭过去的。 蜡阔之子到了后没等翻云覆雨就被灌了带有迷药的酒水,扒光了放在床下,然后故技重施,花船上的妓家又给甘永梅带到了楼上,弄晕了,给俩玩意扒光后,叠罗汉,甘永梅在上,蜡阔之子在下。 当时给这俩人造型摆完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个青楼女子开始爆发演技了,大呼小叫的喊谁谁谁被怎么怎么怎么地了。 一群青楼女子跑下楼,见人就嚷嚷,说楼上俩大老爷们玩的贼恶心。 当时蜡阔还搁那看热闹呢,呸呸呸的,结果发现自己儿子跑下来了,还是哭着跑下来的,青楼女子们就一起大叫道,对对对,就是这小子,刚刚在屋里撅着腚叫唤,呸呸呸。 蜡阔当时就懵了,然后又看到了甘永梅追了下来。 蜡阔的儿子根本不认识甘永梅,见到老爹也在,那个委屈啊,都想跳河自尽了。 之后蜡阔就急了,邱万山也趁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蜡阔,估计当时的蜡阔都不知道是谁递上来的匕首。 蜡阔捅了甘永梅之后,双方带着的随从就打了起来,原本甘永梅没死,花船彻底乱套后,甘永梅被随从送到了小舟上,想要划向岸边找郎中。 结果眼看到了岸边,来了一群人,百姓穿着,一副喝多了的模样,一人拿着根长棍,笑嘻嘻的怼着小舟,就是不让小舟靠岸,最后…甘永梅就这么失血过多死小舟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蜡阔父子,加上甘永梅,这三个冤种中,甘永梅是唯一能想出来自己被坑的,可惜,他也是唯一死的那一个。 事就是这么个事,大致就这么个情况,老邱设的局,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让人抓不到把柄。 听到这里,楚擎还是觉得不对劲儿:“既然花船上的小姐姐们都参与了,万一以后给老邱卖了呢?” “这花船是十日才下的水,邱府管家名下的,上面的女子,都是生面孔。” “我去,为了坑人,老邱特意买了艘船?!” 楚擎满面后怕之色,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第一次和邱万山见面的时候,自己爹,拿着刀给这家伙追的满院子跑,而自己,也逼着卫长风给了老邱几个大嘴巴子。 第400章 字 楚擎以为是买一赠二,殊不知,邱万山是买一赠一群。 到了第二日,议政殿中,一名叫做柳芝的监察使上书。 三名商贾,昨夜纵奴京中械斗,可谓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除了这三个商贾外,还有其他几位商贾也是如此,平日里嚣张跋扈,仗着有俩钱极为猖獗,此风不可涨。 天子龙颜震怒,下令千骑营彻查此案,若是哪个商贾宅中也藏有刀剑,直接扔进京兆府大牢。 站在班中的邱万山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可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因为监察使柳芝是他的人。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意外收获,天子都下令了,这不是想带着狗腿子什么时候冲进商贾家中就能什么时候去“栽赃”这群狗东西。 几家欢喜几家愁,下了朝之后在章松陵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一般,回到衙署中无心处理公务,接连摔碎了两个茶杯,一个镇纸。 独自在班房中踱着步,章松陵越想越不对劲。 跟着他混的商贾,十个人,短短几日,二死二伤一残,废了五个。 章松陵本能的觉得是楚擎在搞鬼,起初的时候,只是千骑营和京兆府在查京中商贾,可自从他将楚擎叫到府中赴宴后,接二连三的出状况,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章松陵已经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楚擎搞的鬼。 问题是,没证据,非但没证据,也想不出楚擎这么做的理由。 思来想去,章松陵死活是想不明白,有钱大家一起赚,按照大家说好的,见不得光的事,你们千骑营来干,出了事,我这礼部右侍郎在议政殿中给你遮掩,大家一起赚的盆满钵满,不香吗。 眼看快要下差了,章松陵出了衙署,乘轿回到了章府中。 回到府中后,章松陵给管家叫来,吩咐道:“派人再去萧县一趟,看看那些开采出来的山石究竟如何了,是否准备运入京中。” 老管家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章松陵又让人去南市铺子给绿珠叫来。 等了约么半个时辰,从南市赶回来的绿珠推门而入。 “老爷,您命人寻奴…” 没等绿珠说完,章松陵急吼吼的叫道:“去柳河上的花船打探一番,问问往日与你相熟的那些青楼女子,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可当真是投郇伯坑害了甘永梅与蜡阔二人。” “昨夜的事,奴也有所耳闻,京中都传疯了,皆说是投郇伯设局陷害了甘永梅。” 章松陵冷笑道:“真要是如此,那又是谁给甘、蜡二家的亲族通风报信,才出了事不到半个时辰,这二家便带人去了投府。” “奴知晓了,这就去柳河打探一番。” “还不快去。” 绿珠不再多说什么,迅速退了出去。 章松陵能在礼部升成右侍郎,也不是靠在超市门口摇喜洋洋摇出来的,目前来看,邱万山设的这个局,唯一的漏洞,或者说是唯一一个不可避免的漏洞就是甘、蜡二家反应太快了,而且还是同时去的投家报仇,那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而且极有可能是三家都被坑了。 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邱万山是个有着冒险精神的老男人,风险和回报并存,想要没漏洞,那就只坑甘永梅和蜡阔,可要想来个三连击就必须这么做。 实际上,邱万山玩的并不是三连击,而是四连击。 绿珠出了章府后找了王通通,二人确定没人跟着后,一路赶往千骑营衙署。 而此时的邱万山正在千骑营衙署之中,坐在副统领的班房,一笔一划的练字,准确的说,是在临摹。 楚擎打着哈欠说道:“邱哥,眼瞅快到下班的点了,你跑来找我,就为了练字啊。” 邱万山头都不抬的说道:“我辈文人,字,定是要练的,只是这字,却非一日之功,只有勤加练习,方有成就。” 楚擎哭笑不得。 约么半小时之前,邱万山来到了千骑营衙署,来了之后就开始练字,一边练一边等绿珠。 楚擎就很困惑,问邱万山怎么确定绿珠会来衙署,老邱说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章松陵肯定有所怀疑,事是在柳河上的花船上出的,章松陵八成会让绿珠找熟人去问问,所以绿珠会来千骑营衙署。 楚擎觉得老邱分析的很有道理。 定睛看了一会,楚擎笑道:“你这临摹的是哪个大家的啊,这也不像是字帖啊,而且没感觉写的多好看。” 楚擎是个外行,但是能看出来,邱万山的字,真不咋地,还不如昌贤写的好呢。 邱万山临摹完了最后一个字,这才坐下身喝了口茶:“你懂什么,好字,未必会博得满堂彩,丑的字,却也可定乾坤。。” “您说什么都对。” 楚擎现在和老邱说话都带着三分客气,再也不敢和以前似的咋咋呼呼的了。 看到老邱人模人样的在那品着茶,楚擎乐道:“你那老管家说,为了坑甘永梅他们三个,你还特意买了艘花船。” “是如此,若不然走露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楚擎拱了拱手:“你这手笔可真大。” 邱万山不在意的说道:“算不得什么,五千贯罢了。” “五千贯?”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哪弄的钱?” “变卖了一些产业。” “这钱,你不会让我还吧?” 邱万山乐呵呵的问道:“你会还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会。” “那不就成了。” 楚擎皱着眉:“邱哥,这不像你风格啊,为了帮我坑人,打水漂了五千贯?” 福三插口说道:“少爷,这您就不懂了,若是操办的好,要不了多久,那艘花船便赚回了五千贯。” “倒也是。”楚擎给邱万山倒了杯茶:“就当是办副业了,邱哥你也不算亏。” “笑话,本官乃是户部右侍郎,做这行当,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邱万山抬头,指了指福三,对楚擎说道:“过些时日等此事了结了,让你这护院去我府中寻管家,将那花船转到他的名下。” 楚擎连连摆手:“您别闹啊,那你这不还是让我还这五千贯吗,我可不掺和这种事。” “不要你的钱,到时候你愿意卖便卖了,不愿意卖,当柴火烧了也可。” 楚擎这一次是真的惊到了:“那你这五千贯不还是打水漂了吗?” “也不算。”邱万山微微一笑:“十日前,本官认了个义子,不算亏。” “不是,你认干儿子,和你扔了五千贯,有关联吗?” “怎地没关联,我与蜡阔蜡老爷一见如故,已经写好了书约,将蜡兄的掌上明珠许配给老夫的干儿子,昨夜在医馆,蜡兄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还拜托本官照顾好他的千金。”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特么不但害人家,还要谋夺老蜡家的家产?” “你这是什么话,本官与蜡老爷一见如故。” 福三不解的问道:“邱大人,可蜡阔不还是有个儿子么,就算出了事,那家产,也是他儿子的。” “倘若是你,你能将偌大的产业留给有了断袖之癖的儿子吗,不,不应这么说,应是留给你那被其他男子给羞辱的…” 邱万山嘿嘿一笑,没往下说,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楚擎心悦诚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之前他只是天真的以为,邱万山设局让甘永梅“睡”蜡阔之子就是想给仇恨拉满,感情是还有别的意思,老邱血赚啊。 邱万山叹了口气:“可怜蜡兄,只有一儿一女,诶呦,昨夜在花船之上,可真是乱呐,也不知是哪个吃嘴了酒的客人,趁着众人大打出手之际,一脚踹在蜡阔之子的下体上,这蜡家,八成是要绝后…” 顿了顿,邱万山呷了口茶,一副颇为欣慰的模样说道:“不过还好,还好我与蜡兄一见如故,我那极为看重的义子,更是生的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将来有了后,若是男娃,老夫便…不是,是这佳儿佳女的儿子,便能继承蜡家的家业了,还好,还好还好啊。” 楚擎和福三二人,已经凌乱在了风中。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邱哥,能麻烦问一声吗,您那极为看重的义子,叫什么?” “叫邱…”邱万山皱了皱眉:“叫邱…愚兄也忘了,只见过两次,忘了名儿了。” 楚擎:“…” 江月生推开门:“楚大人,绿珠来了,要见你。” 没等楚擎开口,邱万山站起身:“那愚兄便告辞了。” “你不是等绿珠吗,她来了你怎么就走了呢,咱一起商量商量啊。” 邱万山没开口,笑着拿起刚刚写好的纸张放在了火烛上。 正当楚擎不明所以的时候,邱万山又将燃烧到一半的纸张用茶水浇灭,随即递给楚擎。 楚擎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交于绿珠。” “你有话直接和她说就完事了,写信给她干什么,还写一半烧一半。” “谁说这信是愚兄写的了。” “那不就是你写的么,刚刚写的啊。”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京中豪商姬良贤写的。”邱万山似笑非笑的说道:“姬良贤设局陷害甘永梅与蜡阔二人,又嫁祸到了投郇伯身上,这便是证据,姬良贤的亲笔书信,昨夜他派人交于花船上的内应,只是那内应粗心大意,信只烧了一半,又被今夜去花船上打探消息的绿珠得到了。” “我泽法克?”楚擎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烧了一半的纸张:“可,可这上面也没署名啊。” “笨,那你以为老夫这几日为何天天练字。” 楚擎目瞪口呆的望着桌子上另一张完好无损的信件,这才明白,原来这字,是姬良贤以前写的,而邱万山,模仿的就是姬良贤的字迹。 邱万山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走出了班房。 第401章 数额 当楚擎以为邱万山嫁祸的是甘永梅时,实际老邱栽赃的是投郇伯。 当楚擎以为邱万山嫁祸的是投郇伯时,实际上,姬良贤又躺枪了。 绿珠走进班房的时候,楚擎望着被烧了一半的信件,表情如同一个痴呆儿。 福三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正在暗暗嘀咕着,以后离邱万山远点。 他怕以后和邱万山走在一起,容易雷劈的时候误伤到他。 “楚大人,陈爷。” 绿珠轻轻唤了一声,楚擎这才回过神,使劲甩了甩头:“来了。” “楚大人您这是…” “没事。”楚擎苦笑了一声,将半张信纸给了绿珠。 绿珠接过来定睛一看,面露诧异。 信上的内容虽然只有一半,而且邱万山还是竖着烧的,看似不成句,可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收买青楼女子给甘、蜡二人设局,嫁祸到投家,事办完了去千骑营门口溜达一圈,如果有人注意到,正好栽赃到千骑营,阅后即焚。 看向信件内容,绿珠问道::“敢问大人,这信是何人所写?” “姬良贤。” “竟然是他,若是此信当真是…” 绿珠说到一半,顿时反应了过来,笑道:“您栽赃的?” “什么叫栽赃啊,这是为了正义,你回去告诉章松陵,说这信件是在花船上得来的,怎么编,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懂了。” 再次看向信件,绿珠真心实意的说道:“此计可谓是一石五鸟,民女佩服至极。” 楚擎咕咚咕咚喝了杯茶,微微一笑:“还行吧,就是随意想出来的,洒洒水。” 福三:“…” 其实楚擎都懒得去想邱万山到底是一石几鸟了,反正挺多鸟。 弄死了甘永梅,蜡阔也瘸了,毕竟捅死了人,京兆府随时可以拿人。 至于投郇伯,都快七十五了,据说现在还在医馆昏迷着,章松陵再误以为是姬良贤搞的鬼,想来姬良贤也得倒霉,最重要的是,这个以章松陵为首的十一人小圈子,如今可以说是分崩离析了。 又和绿珠交代了几句,楚擎问起了正事:“章松陵每个月给宫中多少钱,调查清楚了吗?” “没有,章松陵对此闭口不谈,我若是问了,他必然会起疑心,府中也没有相关的账本。” 楚擎哦了一声,虽然着急,却也不想催促。 上一世他看过太多太多的卧底片了,十个卧底,九个最后身份被揭穿,其中八个都是上线催的,然后上线至少要催死其中七个。 十个人里面就一个没被揭穿的,还得必须干死所有知情人成为了老大。 “不过另一件事,民女倒是打探出来了,如今章府能用的钱粮,至多不过二十万贯,其中一部分,放在了钱庄之中,还有一部分,埋在厢房之后。” “我就一直挺奇怪的的,有钱直接存钱庄好不好,非得换成铜钱和现银埋起来,这不是有病吗。” 绿珠轻笑道:“楚大人光明磊落,自然不需藏钱,旁人可不是,钱来的不正,当然得埋起来。” “那倒是。”楚擎哈哈一笑:“你看我们楚府,从来不埋钱。” 福三打了个哈欠。 咱也没钱可埋啊。 “二十万贯。”楚擎低头思考了片刻,自顾自的说道:“不管章松陵收不收拾姬良贤,他肯定会对其他商贾的产业巧取豪夺…” 抬起头,楚擎看向绿珠问道:“二十万贯,够章松陵吞掉其他商贾的家业吗?” “民女哪里懂这种事,不过章松陵这老狐狸做事不择手段,倘若真要图谋其他人的家业,未必会动用钱财。” 楚擎没吭声,暗暗盘算着。 昌朝的商业“吞并”,手段很原始,不需要很高的技术含量,就是靠人脉。 就好比之前吞牙行和车马行似的,找到说了算的亲族,摆明了告诉他们,你家老爷完蛋了,靠山也不管你们了,给你个公道价,把地契给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离不离开京城都无所谓,拿着钱还能做个富家翁一辈子衣食无忧。 大部分商业“吞并”都是这么干的,也好比第一次见邱万山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感觉楚家要完蛋,俩嘴唇子一碰就要地,最后挨了好几个嘴巴子。 当然,之前人牙行和车马行,楚擎也没交钱,而是直接给店铺都封了,地契不重要,重要的铺子。 而这几个商贾名下,最值钱的就是地了,京中寸土寸金,要是占着大片的地,是花钱买来的不假,可要想一直将地挂在自己名下,得有靠山,没了靠山,光有地契,谁都敢来夺上一夺。 “再等等吧。” 楚擎叹了口气:“等什么时候知道了章家给宫里送了多少钱,咱就可以动手了。” 绿珠略显困惑:“大人,民女斗胆问上一声,为何知晓宫中进项如此重要,民女还当您是要吞了章家的石料产业。” “不,石料铺子只是章家赚钱的工具,章松陵令人忌惮的,不是他有多少钱,也不是他怎么赚的钱,而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原因,人和原因,才让章松陵如此肆无忌惮的赚了钱。” 绿珠脑子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可让楚擎这么一说,反而迷糊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楚擎是要打击章松陵的商业体系,毕竟搞出了这么大阵仗,现在垮掉的还都是商贾。 可楚擎一直想要知道章松陵每个月给宫中送钱的数额,包括日期等等。 这也是绿珠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对楚擎来说特别重要。 “行吧,去柳河那几艘花船上露个面,平常小心行事,再忍忍。” 绿珠站起身,不以为意的笑道:“多谢楚大人。” 楚擎点了点头,看向福三:“给绿珠姑娘送出去吧。” 福三敷衍的哦了一声,推开门,也没送。 只是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福三掏着耳朵说道:“要是出了事,你就扯着嗓子喊,王通通就在府外。” “才不会喊呢,若喊了,那老狐狸不就知晓楚大人要对付他了么,奴不会坏事的,陈爷您安心便是。”绿珠抛给了福三一个大大的媚眼:“小女子,多谢陈爷关心。” 福三又打了个哈欠,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第402章 只欠东风 绿珠离开后,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那么在意送入宫中的钱财数额,为何不让琅琊王或是陈言在宫中打探?” “不,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将全盘计划告诉昌贤和江月生的原因。” 楚擎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参与进来,而且还得知了具体数额,功亏一篑,这件事,不能有任何宫中的人牵扯进来。” 福三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屁啊原来如此。”楚擎笑骂道:“你懂啊。” “不懂。” “不懂你哦什么。” “小的不‘哦’,又该说什么,小的又不感兴趣,要是问您,你就会说,您说了,小的还是不懂,非但不懂,依旧不感兴趣,白白浪费您的唇舌。” 楚擎望着福三,半晌之后:“哦。” 福三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去给江月生叫来吧,问问南郊大棚和萧县那边怎么样了。” “好。” 福三出门给江月生叫来后,后者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一切都如楚擎所料,京中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通过南郊大棚雇佣百姓上工了,至于萧县,百二十车石料都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运入京中。 “放出风声吧,我楚府开始大量低价收那几名商贾的产业和地契。” 江月生应了一声,出去操办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又是一场秋雨来临,章松陵终于动手了,拿出大量的现银去交易,收购几名商贾的地契。 等待总是会有收获了,又过了几日,一封信件送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 内容不多,日期,数额。 班房之中的楚擎将信件放在了火烛上,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送入宫中的钱财,比他想的还要巨大,而章松陵,也比他想的更加的“无私”。 命人将小伙伴们都召集而来,阔别多日,千骑营外援会议再次召开,与会人员,大理寺代表陶少章、京兆府代表马睿、特聘苦力南宫平、千骑营代表陈言、会议主持人楚擎,以及千骑营顾问陶若琳。 会议场所地千骑营正堂,福三与碧华和个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守门槛两侧,右门神总想和左门神套套近乎,左门神只是双眼望天,智慧的小眼神充满着慵懒的气息。 楚擎将一摞子银票拍在了桌子上,双目灼灼:“除了户部收上来的税银,我还管钟玉、公孙堂、邱万山三位大人借了一些,加上我爹赞助的,一共十五万贯,你们呢?” 陶若琳拿出小荷包:“只剩下一万五千贯了,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楚擎猛翻白眼,上次救济流民的时候就说没有了,又弄出来一万多贯。 陶若琳似笑非笑道:“怎地,你还嫌少?” 楚擎嬉皮笑脸的说道:“哪能啊,你一文钱不拿,我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啊。” 陶若琳噗嗤一笑:“算你识相。” 楚擎嘿嘿傻乐。 陶少章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陶若琳,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俩人有点不对劲。 之前,爹不是说楚贤弟有意迎娶仲媛吗,怎地又和大妹眉来眼去的? 想到这,陶少章有点来气了,难道这小子想要一网打尽? 注意到了陶少章古怪的目光,楚擎一拍桌子:“你瞅啥,拿钱。” “哦对,对,钱财。”陶少章满面激动的说道:“如此国贼,岂能不除,楚贤弟,我等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一语落毕,陶少章将三贯银票和二百文散碎的铜钱使劲的拍在了桌子上。 “大哥。”楚擎都懒得骂了:“以后要是没钱,你就别发表什么鼓舞人心的心路历程了,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出的是一百万贯呢。” “钱虽少。”陶少章梗着脖子叫道:“可愚兄却敢与贼子不死不休。”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三哥,这叫什么来着?” “穷狠。”福三面无表情的说道:“越穷越狠。” 陶少章老脸一红:“爹平日里省吃俭用,钱都给了大妹和二妹,我自然是没什么钱财的。” “行行行,你先凉快会吧,其他人呢。” 陈言一副卖儿卖女的表情,拿出了两万贯银票:“可得要还呐,末将还未娶妻生子。” 楚擎撇了撇嘴,马睿则是拿出了三万贯银票。 “没看出来啊,马大人这么阔气。” “贱内家中颇有些余财,筹措了一番。” 马睿说这话的时候嘴有点漏风,下意识舔了舔缺了一半的后槽牙。 昨天偷摸将他媳妇名下的几处良田抵押时,回到府中“不小心”撞的。 楚擎算了一下,开口道:“二十一万贯,还是有点少啊。” 陶少章提醒道:“是二十一万零三贯二百文。” 楚擎站起身,将陶少章面前可怜的几贯钱抓在了手中,回头递给福三:“去买点吃的去,我饿了。” 福三呵呵乐道:“就三贯二百文,少爷,这也不够啊。” 陶少章破口大骂:“你要吃龙肝凤髓不成!” 福三都没搭理陶少章,抓起前冲着碧华一挥手:“走,三哥带你出去转转。” 碧华满面惊喜:“三哥要带人家逛街市么?” “不是,买的太多,让你扛着。” 碧华羞红了脸:“三哥真体贴。” 楚擎:“…” 俩人走后,陶若琳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二十余万贯还不够么?” “也不能说不够吧,越多越好,除了钱财,还得需要一个生面孔,将这些钱,送给章松陵。” 陶少章急了:“怎地是给这国贼?” “不是给,是诱饵,先不说这个,你们谁认识京中比较有出名的人,而且一看就能看出来人傻钱多的那种,最好外人还打探不出来和咱们有关系。” 众人齐齐摇头。 楚擎放宽了门槛:“比较出名,人傻钱多,这总该认识吧。” 众人齐齐看向楚擎。 楚擎满面无奈:“对了,还得是走南闯北的那种。” 众人不看楚擎了,开始回忆是否认识这样的朋友。 “楚大人。”南宫平开了口:“学生倒是想起了两个人,就是不知楚大人是如何谋划的,更不知道这二人是否信得过。” 楚擎乐了:“看看人家小平,一下就能想出俩人来,谁啊。” “付家二兄弟。” “靠,我说是看起来傻,不是让你真给我找俩傻子。” 第403章 物色人选 会议陷入了僵局,针对找傻子这件事,到底是找俩假傻子还是找俩真傻子,众人发表不同意见。 付家兄弟,那不是看着傻,那是真傻。 可楚擎要做的事,必须得找个傻子,甭管是真傻还是假傻,至少看起来是傻子。 而且随着深入讨论后,楚擎突然发现,这哥俩,简直就是万里挑一,太有迷惑性了,忽悠章松陵这件事,简直就是为这俩傻子量身定做的任务。 唯一有个小漏洞,那就是让真傻子去忽悠一个同样是真正的聪明人,很容易穿帮。 福三和碧华将吃的买回来后,楚擎宣布散会,先吃午饭,同时让江月生给付家二兄弟带来,大家“面试”一下。 江月生走了,临走之前还顺走一个烧鸡。 陶少章则是验账,找福三要钱,非说这些吃食用不了三贯二百文。 三哥说是没用上,就用了二百多文,剩下的打发给北市路边的叫花子了。 陶少章说那是他的全部身家,捶胸顿足,还真信了。 因为他觉得以福三的智商,整能干出这种事,实际上,那三贯二百文就落在福三兜里了。 买吃食的确用了二百多文,不过福三花的是碧华的钱。 福三知道楚擎给楚文盛之前去李家“讹”来的钱都用来办正事了,说不定下个月楚府又发不出来工钱了,既然发不出工钱,他就没得赢,所以算是未雨绸缪。 平日楚擎没钱花的时候,福三总是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钱来,不说多少,总之是一直有钱。 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江月生也给付家二兄弟带来了,不止是这二人,还有个中年人,特别胖那种,长的也挺丑的,丑胖丑胖的,和付家兄弟二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应该是这俩玩意的爹。 楚擎扭头看了过去,有点发懵。 因为这爷仨穿的那叫一个寒酸啊,穿的是布衣,还全是补丁,鞋都露着脚趾头。 一进衙署,付家二兄弟和个没事人似的,四下看着,突然注意到了正在给福三烤鸡翅膀的碧华,双眼一亮。 付保卫大喊一声:“是小娘子,绝美的小娘…” 付老爹突然出手,直接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付保卫的后脑勺上。 这还不止,付老爹又一个大逼兜子呼在老二付永康的后脑勺上。 付永康揉着后脑勺,满面委屈:“我也没开口啊。” “你是不是准备叫来着。” 付永康点了点头:“那倒是。” 楚擎站起身,江月生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付有财付老爷,付家二兄弟之父,不放心,非要亲自跟过来。” 付有财瞪了一眼俩儿子,赶紧拱着手走了过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小老儿付有财,见过大人。” 楚擎刚要开口,付有财又点头哈腰的说道:“犬子冲撞了大人,您要怪就怪老汉,老汉教子无方,加之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自幼患有脑疾,您万万勿要和他们兄弟二人计较,您怪老汉,您怪老汉就成,认打认罚。” 楚擎赶紧给付有财扶了起来:“付老爷,您误会了,我是有事相求。” 付有财小心翼翼的望着楚擎,委屈巴巴的说道:“千骑营有事相…还未问过,这位大人是?” “我叫楚擎,千骑营副统领。” 付有财面色微变:“原来你就是最近京中疯狗一…逢人便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少年俊杰的楚大人啊。” 楚擎猛翻白眼。 最近因为折腾商贾加之查封铺面,坊间的确是私下里编排他是疯狗一般的副统领,简称,疯狗副统领。 给付家爷仨带进了正堂,楚擎坐在主位上,付有财死活不敢上座,哥俩倒是想坐,又一人挨了一下子。 楚擎哭笑不得:“付老爷,千万别误会,您的舔犊之情,我了解。” 为了减低付有财的戒备心,楚擎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真的,我真的理解您作为一个老爹的心情,深怕儿子闯祸,我爹也是这样。” 付有财心不在焉的附和道:“那真是太巧了,原来您也有个爹。” 楚擎:“…” 就在这时,啃着烤鸡腿的满嘴油的陶若琳走了进来,笑嘻嘻的拍了拍付有财的肩膀:“付老爷,我叫陶若琳,太子少师陶家大小姐。” 陶若琳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付有财连忙施礼:“久仰久仰,原来是陶家大小姐,小老汉有礼。” 付保卫看向老弟,悄声道:“不说陶家大小姐丑的和个鬼似的么。” “这看着还成啊。” 付老爹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哥俩。 陶若琳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拉着付有财摁在了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一,不谋夺你付家家产,二,的确是有事相求,就您这两个儿子,倘若千骑营真要谋夺你的家产,都不用编织罪名,只要上朝的时候将您的两个宝贝儿子骗到皇宫门口,不用动,只要不封住嘴巴,一个时辰后,保准付家都够灭门十次了,您说是吧。” 付有财面色煞白,重重点了点头:“不只十次啊。” 楚擎:“…” 陶若琳给付有财倒了杯茶:“您付家几个子侄,又不是什么紧要的臣子,在京中算不得人物,在朝堂上,连话都说不上,所以呢,我是知晓的,只要他们兄弟二人回了京,您深怕他们冲撞了贵人招惹朝臣,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陶若琳这么一说,付有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大倒苦水:“是啊,千是万是,只要他们回了京,我是茶入了口就苦,躺在床榻上就发噩梦,哪怕独坐片刻都要胡思乱想,怕啊,怕的要死,就怕他们闯祸,怕的要死啊。” 陶若琳微微一笑:“若是能帮我们办一件事,付保卫与付永康二人,日后闯了祸,千骑营遮掩,如何。” 付有财神色大动:“这差事,他二人若是办,可有性命之忧?” “有。” 付有财又问:“若是未做成,我付家下场如何。” “身死族灭。” “若是老夫不同意,又当如何。” “月黑风高,将他二人绑了,扔到皇宫门口。” “倘若知晓了你们的谋划,我等变卦,离开后,可是要被灭口。” “会。” “好!”付有财一拍桌子:“那老夫便同意此事了。” 楚擎一脸呆滞,咧着嘴连忙叫道:“付老爷,您是不是耳背啊,陶若琳说的是有性命之忧,做不好身死族灭,不同意就给你的俩儿子扔皇宫门口闯祸去,要是变卦,你们会被灭口。” 付有财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若陶大小姐说不需担忧,老汉我反而不会首肯。” 付保卫终于反应过来劲儿了,看向老付:“爹,您是不是给我们哥俩卖了?” 付永康:“卖少了可不成。” 付有财一瞪眼:“卖了又怎样,这买卖,划算。” “您都没问价钱,怎知划算。” 付有财深吸一口气,随即沉声道:“商道,无非赌之一字,输了,你兄弟二人早死几年,赢了,你兄弟二人,多活几十年,为父问你们,赌是不赌。” 哥俩对视一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异口同声:“不赌!” 老夫直接给鞋脱下来了,冲上去就抡。 第404章 开镖局的 付有财那是真揍啊,大鞋底子都抡的掉土渣子了。 这一幕,何其相似。 兄弟二人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 足足抡了十几鞋底子,付有财这才穿上鞋,转过身,略微尴尬:“楚大人,陶大小姐,您二位见笑了。” 楚擎怀疑这哥俩不是自幼患有脑疾,而是小时候被打成脑疾落下病根了。 陶若琳倒是笑吟吟的看着热闹。 她知道,付有财是故意的,故意出丑,当着自己和楚擎的面打两个儿子,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与楚擎知道,他的两个儿子,是真傻,不是装傻。 陶若琳也不点破,看向楚擎,眨了眨大眼睛:“那你们谈,我还没吃饱。” 楚擎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本想说不用陶若琳进来他也能说服付家父子。 可这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强行装逼,最为丢人。 因为原本他想和付老爹说这差事没什么危险,就算穿帮了,章松陵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倒不是楚擎想忽悠,而是他真的这么想,一旦穿帮了,最多功亏一篑,因为这只是第一步,并不是彻底和章松陵撕破脸皮,怎么都能周旋过去。 不过陶若琳却反其道而行,也正是因为如此,说服了付有财。 见到付有财穿上鞋又坐了回去,楚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付老爷,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瞒你,保险起见,出了这个门,我会让手下跟着你付家三人,但凡你付家的人,亲族,好友,哪怕是信件,任何一个人,一封信件,见了不该见的人,信件送了不该送的地方,我千骑营,有一万种方法将你付家灭门。” 付有财拱了拱手:“老朽知道其中厉害。” “好,我要对付的,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老头点了点头,面如常色,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楚擎反倒了愣住了:“你不惊讶?” 付有财眨了眨眼睛,看那意思,好像是在问,为什么要惊讶? “礼部…”楚擎重申了一遍:“右侍郎,咱大昌朝礼部右侍郎,我要对付他,明白了吗。” “哦~~~~”付有财表情极为浮夸,先是恍然大悟,再是面露惊容:“竟然是礼部右侍郎,咱大昌朝的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楚擎满面无奈,就这老头的演技,还不如福三呢。 其实付有财的确不惊讶,千骑营副统领要对付的人,那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所以一点都不惊讶,非但不惊讶,老头还有点小失望。 又是身死族灭,又是杀人灭口的,付有财还以为楚擎要搞太上皇呢,原来就是个右侍郎,好歹尚书也成啊,给老子激动够呛。 楚擎冲着门口大喊道:“福三,把银票都取来。” 门口啃着鸡屁股的福三哦了一声,去正堂将银票都取了过来。 福三进来后,楚擎说道:“银票给他们。” 福三开始点银票,然后点出了二十万贯,放在了付有财身旁的木桌上。 还有一万五千贯,福三则是放回了怀中。 楚擎低声说道:“二十一万五千贯,都给付老爷。” “少爷,咱留一万五千贯吧。” “平常又不花钱,留什么。” 福三小声说道:“少爷,要是事没办成,咱就跑出京城,路上不也要花销么。” 楚擎竖起大拇指:“真特么有道理。” 福三嘿嘿一乐,出去接着抢鸡屁股去了。 付有财望着银票,不解的问道:“楚大人这是?” “购买石料、盐铁、车马的钱,找章松陵购买石料、盐铁、车马的钱。” 付有财似懂非懂:“楚大人安排便是。” “必须在特定的日期,记住,不是订金,而是一次性买齐,就是一次性把钱都交了,正常来讲,应该是交订金,但是付保卫和付永康,一定要一次性交齐,可以说是大量买,也可以说是长期购买,用什么法子都行,懂了吗?” “略懂。” “大爷,您懂就懂,不懂就不懂,什么叫略懂啊。” 付有财打眼一扫桌上的银票:“这银票,应是有二十万贯上下,可想而知要购买多少盐铁、工料与车马,可这盐铁,非是寻常铺子能卖的,不说此事,单单说数量,如此大宗的采买,皆是先交订金,哪里有一次交齐的道理。” “对,这就是难点之一,又要一次性交齐,又要不让章松陵的人起疑心。” 楚擎看向付家兄弟二人:“你们能做到吗?” 哥俩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异口同声:“做不到。” 楚擎:“…” 付保卫乐道:“铺子的掌故又不是傻子,谁会一次交齐钱财大宗采买。” 付永康点头附合道:“到了铺子,怕是一开口就令人起了疑心。” 要么说是当爹的,付有财双眼一亮:“懂了,这次老汉懂了,掌柜的不傻,可主顾,却傻,见碰到了傻主顾,哪能不狠狠宰上一刀,价钱上提一提,再一次将钱都收了,懂了,老汉这次是真的懂了。” “对喽。”楚擎给老土点了个赞:“就是这个意思。” 付有财看了眼楚擎,面露犹豫之色。 “付老爷,咱现在就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有话直说就行。” “楚大人,老汉敢问,您的意思是,这章松陵,收的钱,越多越好。” “不错,而且是一次性,在特定的日期,收的越多越好。” “礼部右侍郎的府邸京营宫中石料,老夫倒是有所耳闻,与他相熟的几个商贾,确是私自贩卖盐铁,只是…只是即便如此,也没价值二十万贯的货物短期售卖。” 楚擎苦笑道:“难就难在这里,只能尽量一试了,不过也多别担心,负责章府产业的,有我们千骑营的人,她也会尽力说服章松陵。” 付有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可否给老汉半日的时间,到了夜晚,老汉再来。” “什么意思?” “老汉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会不会成,还要问过亲族。” “你有法子?” “也不好说,老汉尽力一试,半日后,老夫再来,楚大人若不放心,派人跟着我父子三人便可。” “好!”楚擎点了点头,也不催问:“那夜晚你们再来。” “多谢楚大人。” 付老头是个急脾气,站起身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付保卫突然插口说道:“爹,要不咱还是被掺和了,不行咱再给他们搭进二十万贯,让他们寻别人。” 付永康接口道:“给他四十万贯也成。” “竟说混账话。”付老头一人给了一脚:“楚大人那是信得过咱们,少他娘的胡咧咧。” 一人给了一脚,付有财犹豫了一下,突然转过身,陪着笑:“那给您二十万贯,您找别人…成吗?” 楚擎目瞪口呆。 付有财陪着小心,接着问道:“四十万贯?” 楚擎:“…” 付有财吞咽了一口口水:“五十万贯?” 楚擎立马大喊道:“江月生,江月生快给本统领死过来!” 江月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楚擎大声问道:“这付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开镖局的啊?” “他娘的开镖局开口就是四五十万贯?” 江月生满面不解:“大人是何意,末将不懂,末将只知付家是开镖局的,中州一百余家镖局,皆是付家的产业。” “我次奥!” 第405章 阔佬 楚擎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但还是被吓到了。 付家父子三人走后,江月生这才将付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据千骑营不完全统计,付家一共一百一十三家镖局,光京城就有五家,各道各州府,都有付家的镖局,相关“从业人员”四千余人。 不但产业做得大,牌子也硬。 有镖局,就肯定有劫镖的,但是只要押镖的打出付家的平安镖局幡子,没人敢动,不是镖师们身手多好,而是人家企业文化好,只要你劫了我的镖,各个镖局调人,镖师们直接化身复仇使者天涯海角的追你,也不报官,抓到之后直接捅死。 除了牌子硬,字号也老,付家祖祖代代都是吃这碗饭的,往上推,付老爹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就是干镖局的,全国连锁,有口皆碑,在京城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各州府,那和官府都是有长期密切合作的,不少偏远的地方,每年的税银都是平安镖局押进京城的。 所以说,不是付家有钱,而是付家祖祖代代都有钱,一直有钱。 按道理来讲,这么大的产业,京中这么多王八蛋,包括官员和世家门阀,肯定有人眼红才是,事实上也是如此,很多人这么干过,最近这一次应该是四十多年前,也就是付有财他爷爷那一辈遇到过,京中的官员想要谋夺付家的产业。 当时付家是相当的配合了,什么地契啊,保凭啊,各种手续之类的,只要开口,人家双手奉上。 然后这群当官的就傻眼了,镖局是能弄过来,问题是咋赚钱? 镖局赚钱的方式是靠押镖,靠镖师押镖。 而付家说是雇佣镖师,实际上都是“家人”,不是直播间那些家人,而是真正的“自家人”,不同姓,生死亲人。 这些镖师不是江湖上卖艺的假把式,而是付家在中州各地收留的孤儿和流民孩子,从小就教授拳脚功夫,管吃管住到十五六岁,然后开始走镖。 平安镖局没了付家,这些镖师也离开了镖局。 所谓铁饭碗,不是在一个地方能吃一辈子饭,而是一辈子在哪都能吃到饭。 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可这些镖师们随便去哪个高门阔院当个护院头子都是轻而易举。 光有镖局,没有镖师,那群世家门阀和官员,总不能亲自押镖吧,再说就是亲自去了,他们有那两下子也行。 倒是能雇一些身强体壮的汉子,可这些看似像那么回事的普通人,没拿大刀片子砍过人,也没刀尖上舔过血,更不敢将脑袋别裤腰带上,这也就导致了那些所谓从事“绿林”行业的山贼盗匪,一看不是付家的镖师,可算开张了,就差堵门口抢了。 就四十多年前这事,付家将镖局和招牌交出去有个小半年左右,谋夺付家产业的几位朝臣被喷的和个狗似的,因为连官银都被劫了好几次,各地州府的盗匪越闹越凶,好多地方官员该上书的上书,该写信的写信,连太太太上皇都被惊动了,最后这几个官员全部被革职查办,而付家全员带薪休假了小半年后,产业原封不动的被朝廷“送还”了回来。 交出产业的时候,付家乐呵呵的,一句废话都没有。 拿回产业的时候,付家也是乐呵呵的,一句废话也没有。 人家付家从头到尾没说个不字,不是没给你机会,而是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用江月生的话来说,千骑营不知道付家几十上百年累积了多少财富,他光知道付家就是不干镖局,那也是十八代不愁,从产业被夺那小半年依旧给镖师们开工钱就可以开出来,付家根本不缺钱。 甚至千骑营还听闻过一句话,付老爷说的,付老爹说现在他们付家开镖局不是为了赚钱,一个是为了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也就是镖师找个差事干,再一个是为了大昌朝的繁荣安定,押押镖,顺手剿灭一些山匪流寇之类的,算是为朝廷做贡献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不差钱,就是娱乐,江月生肯定是一万个不信。 但是付老爷说这句话,江月生觉得很正常。 人家的确不差钱,再一个镖师们确实都是穷苦出身,最最最重要的是,昌朝少不了平安镖局。 不是付家垄断了镖局这个行业,而是大昌朝如今除了付家,没人有这个能力干镖局这个行业。 人家付家也没想垄断,他们甚至还资助一些想开镖局的人去干这买卖,还是那句话,给机会,不中用。 同行们根本没有核心竞争力,不是丢镖就是接不到单子,没人找其他镖局走货,这也就导致了除了平安镖局外,开一家黄一家。 平安镖局按理来说都垄断这个行业了,价格收的肯定高,实际上并不然,付家分情况,如果是老百姓走个信件或者小来小去的,只要不重,钱都不收,至于达官贵人或是世家门阀,要价也不是很高,十分亲民,与当地官府和豪门大族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最最最主要的是,付家有钱,只要找我们平安镖局走镖,折了货,十倍赔偿,对,就是这么土豪。 楚擎彻底了解了付家的情况后,不停的吸着凉气。 “那四五十贯对他们付家来说,根本不算是太大的事吧?” 江月生纠正道:“不是不算太大的事,应该是不算事吧。”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意思,不算事。 江月生苦笑了一声:“不过这付家到了这一代,倒是有些堪忧。” “怎么说。” “付老爷与人为善,处事谦逊,宁可平日里吃点小亏也是笑呵呵的,可付家这二位公子…” 江月生叹了口气,意思很明显,付家兄弟脑子肯定有问题了,这么大产业传到这二人手里,说不定就得断代,不是没经商头脑,是没头脑。 “那不对啊。”楚擎奇怪的问道:“记得那一日在南棚,付家兄弟拿出了上万贯银票,他家的那护院,怎么还说是付老爷的棺材本呢。” 福三笑道:“少爷,财不露白,总不能当着千骑营的面说平日里付家兄弟出来游玩便随身携带上万贯吧。” “也是,难怪今天父子三人穿的那么寒酸。” 楚擎轻轻敲打着桌面:“付老爷说有办法帮咱解决难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福三不太确定的问道:“付家父子,不会变卦,或是出卖咱们吧?” 江月生摇了摇头:“断然不会。” “为何?” “付家亲族虽然居住在京中,可家业多是在涠江,涠江两侧常有水患,每每遇到水患,付家皆是第一个出钱出力救济灾民与流民的,单单每年救济水患便花销至少十余万贯。” 说完后,江月生深深看了一眼楚擎。 楚擎不明所以:“你看我干什么。” 江月生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楚擎救济流民,看似得罪了许多朝臣和世家,可实际上,却在无形之中收买了无数人心,这些人中,应该就包括了付家。 因为付家祖祖代代,都在默默的做着善事,想来也是正是因为如此,付家才答应楚擎出手相助。 第406章 坏是天生的 原本定下的时间是入夜,可付老爷再来时,却是到了子时,和做贼似的,戴着斗笠,穿着黑衣,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千骑营衙署中。 楚擎都等到睡着了,被叫醒后将付有财引到了班房中。 “寻了许久,可是寻了许久,楚大人久等了。” 这位很有可能是中州十大富豪之一的付老爷陪着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书案上。 楚擎定睛望去,面带不解。 云瑶金凤。 座楼狮子玉。 缕银缠金扇。 元隆开地六角鼎。 通齐八卦绘纹上玉盘。 十余行,看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什么意思?”没见过世面的楚擎满面不解。 “礼单,近些年来,各道想要巴结章松陵的人赠予他的礼单。” “别人送给章松陵的礼品?” “不错,老汉寻出了十余个价值连城的礼单,抄录了下来。” 楚擎面色微变:“付老爷的意思是,不买工料,买这些古董工艺品?” “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付有财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楚大人只有二十万贯,未必够,要不,老汉给楚大人垫付一些?” 一股浓浓的“壕气”对着楚擎扑面而来。 楚擎苦笑道:“我够呛能还的上。” “不用还,只要日后千骑营能对犬子照顾一二便成。” 楚擎没有马上同意,而是指着礼单问道:“这些都是各州府地方官员和世家门阀通过你们镖局送到章松陵手中的?” “是。” “就这一张纸上面记录的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钱。” “倒也不多,百十万贯吧,老汉垫付也成,只望日后千骑营能照拂家中犬子一二。” 楚擎:“…” 一旁的福三轻手轻脚的给付有财倒了杯茶,插口问道:“付老爷,您还缺犬子吗?” 付有财满面困惑:“何意?” 楚擎狠狠瞪了一眼福三,发现三哥最近是越来越堕落了。 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楚擎摇了摇头道:“我要做的事,必须走铺子的账面,不说以什么名义买这些毫无用处的古董,就说走铺面的话,只能以购买石料的方…” 说到一半,楚擎突然一拍额头,双目灼灼:“天助我也!” “楚大人的意思是?” 楚擎看向福三:“去柳河,找王下七武海,散播出去消息,让王通通想办法给绿珠叫来。” “小的这就去。” 福三跑出去后,楚擎极为激动的说道:“原本,我是想通过走账面,让宫中…” 付有财笑着打断道:“楚大人无需告知老汉您是如何谋划的,您只需交代让我付家如何做便是。” 楚擎神色激动,站起身给付有财倒了杯茶,凝望着后者,突然开口问道:“付老爷,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是指望楚大人照顾犬子一二吗。” “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但是我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吧。” 付有财捧着茶杯,望着茶杯中的鲜嫩茶叶,淡淡的说道:“老汉久居京中,虽不置身于朝堂官场之中,可却听到过一些风声,近些时日,楚大人似是与礼部右侍郎章松陵走的较近。” “是,我们双方的确有一些合作,会通一些书信,关于萧县购买石料的事。” “那么想来,是楚大人假意与章松陵交好,既如此,老汉斗胆问上一声,楚大人为何要对付他。”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楚擎摇头笑道:“很多原因。” “好,老汉不问,那老汉,与你说一件事如何。” “付老爷您说。” “约摸着七八年前吧,那时,章松陵担任礼部郎中,水患,涠江水患,章松陵去安民,就在涠江边儿上。” 付有财喝了口茶,笑道:“不是老汉编排礼部,这咬文嚼字的屁话,莫说百姓们,便是老汉都听不懂,可毕是大老远从京城跑去的,至少人家有这个心了,百姓们都聚集在河堤旁,可谁知,赵王去巡视,听说这赵王要来,章松陵便强令百姓去修建河堤。” 楚擎低声骂道:“果然是个只会做面子活的狗官。” “狗不狗官,老汉不知,只知是夜了,本不应去修建河堤的,可就因赵王来了,就因那章松陵想要露露脸,百姓被强迫了去修河堤,应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突降大雨,堤…崩了。” 付有财地下了脑袋,呼吸有些粗重:“官府说,那一夜,死了十二人,可实际上,死了十六人。” 楚擎叹了口气,可心里却觉得以那群狗官的德行,不应该是瞒报四人,瞒报四百人都不奇怪。 谁知付有财接续说道:“十六人,是我付家的人,失水死了十六人,其中,就有老汉的侄儿,最宠爱的侄儿,其他十五人,也是老汉镖局里的好儿郎,去救灾的好儿郎。” 楚擎面色大变:“十六人,只是你镖局的人,还有其他百姓落水?” “五百…四十一人。” “五百四十一人?!”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 当年章松陵是京官,虽然是去安民,但是涠江两地的父母官应该都听他这个外行指挥。 可因一位天潢贵胄去视察,为了做面子活,章松陵让百姓夜间筑堤,夜间突降大雨,因此害死了五百多人! 付有财抬起了头,双眼之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怒火,只有平静,声音也极为平静。 “楚大人,这事,若是办成,章松陵,能死吗?” “不能。”楚擎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即便鱼死网破尽最大的努力,只是让他失去他原本应有的东西,但是现在…” 楚擎凝望着付有财,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统领,会让大昌朝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生不如死!” 付有财站起身,朝着楚擎弯腰行礼:“那就有劳楚大人了,我付家,鼎力相助。” 楚擎绕过书案搀扶起付有财后,同样朝着付有财行了一礼。 “楚擎,多谢付老爷。” 亲自将付有财送出了衙署外,楚擎面如寒冰,来到了江月生的班房。 江月生很少回家,到了夜间就在班房中休息,也没睡,见到楚擎推门而入,笑着问道:“谈过了?” “七八年前,章松陵还是郎中,去涠江安民,为了讨好周王,强制要求百姓夜间修筑河堤,因此导致死了五百多无辜百姓,这事,你知道吗?” 江月生闻言面色一冷:“还有这事?” “连千骑营都不知道?” “千骑营不过才组建半年,而那时末将还在边关,自然不知晓。” “这种人,竟还身居高位,该死的可不止一个章松陵。” “慢着。”江月生面带困惑:“章松陵原本一直都是太上皇的人,当年太上皇与周王又是政敌,为何章松陵要讨好周王,难道章松陵想要脚踏两…” 说到这里,江月生面色一滞,突然一巴掌拍碎了茶盏,粗糙的手掌流出了丝丝血迹,咬牙切齿。 “章贼,该死!” “你想到了什么?” “末将想起了,当年周王就是因视察了涠江一事,涠江士林之中满是骂名,周王这才黯然退出了朝堂。” 楚擎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你是说,章松陵是故意的!” “不错,章贼应是明知夜间筑堤危险重重,依旧如此做,非是讨好周王,而是想要出了事故后,让周王背这个黑锅!” “动手吧。”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等不了,明天,明天开始动手,老子要章松陵,死!” “唯!”江月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但凭楚大人差使。” 第407章 人善人欺天不欺 几封信件,连夜送出了千骑营衙署。 第一封信件,送的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府中。 此时的马睿,正在挨喷。 马睿虚胖,大腹便便的,他的夫人马牛氏,比他还胖。 牛夫人的吐沫星子都快喷马睿的脸上了:“好你个马睿马志灵,又和老娘来这套,上一次和那楚擎收拾李文礼,你就让老娘带着老小跑去东海,这才时隔多久,你背着我将郊外的田产抵给了刑部吴大人不说,又要招惹礼部,你还有良心没。” 马睿低着脑袋,和一个倔强的孩子一般:“不弄死章松陵那狗日的,为夫睡不安生。” “你是善人,你是好官,你要睡得香,老娘呢,你的妻儿老小呢。” 牛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拍着地叫嚷连连:“不活了,老娘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啦。” 马睿不为所动:“你不走可以,若是这事做不成,那就等着杀头吧。” “好啊,好啊,那就一起等着掉脑袋。”牛夫人哭的更响亮了:“你这没良心的牲口,马志灵当年你起于阡陌,家里没半个大子,还是我爹资你读书识字,便是你这志灵的字都是我爹给你起的,赶考前,你还骗我,说功成名就后定会带我吃香喝辣,入京赶考,你又三年不中,你一看没了前程,自暴自弃也就算了,还弄大了老娘的肚子…” 马睿老脸一红:“明明是为夫与你一厢情愿,三年不中,更是因科举弊病重重,第四年为夫不是考中了嘛。” “你好不知羞耻,若不是你弄大了老娘的肚子,我爹又打断了你的狗腿,不是因养腿伤哪里都去不成,你岂会整整一年就坐在书房之中安心读书。” “哎呀,都是成年旧事,提这作甚。” “提,怎地不提,不提及,你这马大人眼中还有我牛家吗,当年一封信件给老娘骗到京中,还说要吃香喝辣,可入了城见了你才知,你这老混账,虽有功名,却身无分文,便是连客栈都拖欠了数十日的房钱,你哪里是想老娘了,你是没钱了怕饿死在京中!” “额…也是思念你了。” “你是思念老娘的盘缠!” “主要还是思念你。” “好,不提此事,那日后呢,日后又如何,你明明最擅刑名,爹都给你在刑部寻了个好差事,你非要去京兆府,这一入京兆府,便是二十余年,明明熬出了资历,却削尖了脑袋要当这旁人避之不及的府尹,自从你当了这府尹,老娘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哎呀。”马睿一挥袖子:“这不是品级高吗。” “高个屁,往日倒还好,你不过是私下帮衬帮衬百姓,自从那个什么副统领与你相交后,好你个马志灵,胆边生毛,竟然还斗李家,斗了李家,又要斗章府,你吃饱了撑的不是。” “斗!”马睿冷笑道:“为何不斗,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如此恶人,为夫为何不斗,何人来斗!” “那是天老爷的事,你个屁府尹,算什么东西,难道你还是天老爷不成。” “为父自然不是天老爷!”马睿站起身,五官略显狰狞:“可在百姓眼里,老子,就是天,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娘的青天大老爷!” “好,那你便做你的天,老娘要合离!” 马睿冷笑一声:“你就是合离了,若是章松陵逃过一劫,定会秋后算账,还会找你牛家的麻烦。” “你…” 马睿往凳子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爱咋咋地。 “老娘和你拼啦!” 马睿面色如常,一副老子就知道的模样,放下茶盏,捂住脸:“莫要打脸。” 火冒三丈的牛夫人上去就是一顿挠。 结果这一次,牛夫人是越闹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马睿也有点受不住了,霍然而起。 牛夫人吓了一跳:“你还想敢还手不成!” 马睿一把将牛夫人揽在怀中,深情款款:“若是身死族灭,我马睿此生足矣,能娶如此娇妻,死而无憾。” 马睿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只是揽住牛夫人的右臂有些微微颤抖,有点承受不住牛夫人的体重了。 牛夫人双目含泪:“马郎。” “夫人。” “马郎~~~” “夫…” “夫你娘个蛋!”牛夫人一巴掌呼在了马睿的面门上,说变脸就变脸:“又和老娘耍这一套,马志灵,你当老娘还是当年那二八小女不成!” 捂着脸的马睿神情惊恐。 这招,竟然不好用了? 牛夫人掐着腰,到底还是心软了,气呼呼的说道:“好,就听你最后一次,说日子吧,我带着亲族去东海。” “别,这一次不能先去东海。” 一看牛夫人松口,马睿连忙陪着笑给牛夫人搀扶到了床上:“这次,得去郴州。” “回老家?” 马睿吞咽了一口口水:“路过郴州时,夫人需先接两个人。” “接人?”牛夫人眉头一拧:“何人?” “为夫…为夫的两房,两房小妾。” “什么,你还养了小妾!” 牛夫人霍然而起,扬起胳膊就要抡。 马睿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夫人莫动怒,听为夫与你言说,非是小妾,非是小妾啊,当年赵四海一案,虽说他丢了官身,可却没有拿入大狱,两个指证他的女娃,必会被他报复,为夫也是没了法子,这才让人将她们姐妹二人送去了郴州过活,可当地官府又与赵四海相交,为夫这不是怕那些狗官为难这对姐妹吗,便让人说她们是为夫养的两房小妾。” 牛夫人落下了手臂,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当真啊,你我相知相伴至今,府中可有姬妾,可有女仆,为夫的为人,你还不知么,我马睿马志灵的心中,只有你啊,为夫一生一世,心里,只有你啊,牛大艳。” 牛夫人含情脉脉:“马郎~~~” “诶,大艳~~~” “马郎~~~” “大艳~~~” 远在千骑营衙署中的楚擎并不知道,自己写的几封信,今夜扰了多少家宅不宁。 第408章 山中老虎 太子少师府邸,陶府。 正堂之中,陶家扛把子陶瑸面如锅底,一儿一女坐在两侧。 信,是小半个时辰前千骑营探马送来的,送给陶少章。 陶少章看过信后,找了老爹,就一个要求,让老爹弹劾章松陵。 陶瑸就很懵,一问才知道,原来陶少章又整幺蛾子了,才搞完一个李家,这又盯上章家了。 “不行!” 陶瑸气的胡子都发抖了:“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出了事,至少可全身而退,你一个大理寺少卿算什么,你这是要害死咱们陶家啊!” 骂了一通,陶瑸看向旁边打着哈欠的陶若琳:“琳儿啊,还不快劝劝你大哥。” “哦。”陶若琳揉着眼睛望着陶少章:“大哥,不是妹子说你,你与爹说的那么清楚做什么,明知道老爹不晓事理还要说,真是的,日后再有这种事,随意编个理由糊弄一下就成。” 陶少章叹了口气:“是大哥疏忽了。” 陶瑸:“…” “爹。”陶少章唉声叹气道:“大丈夫行与世间,遇不平之事,定是要管上一管的,章贼一事,此时还不便与您细说,您就…” “混账东西,不平事,皆是不平事,你管的过来,还是说,你管了旁人,却害死了自家亲族!” 陶若琳掩嘴打个哈欠:“爹,这京城吶,马善被人骑,您偶尔硬气一番,也能震慑宵小。” “你还敢还嘴!”陶瑸一指满脸懵逼的陶少章:“硬气,老子就是再硬气,哪里有你这大理寺少卿威风,又是查账,又是拿人,京中谁还不知你仗义执言陶少章了!” 陶少章满脸蒙逼。 我说啥了你就喷我,也不是我说让您硬气啊。 陶若琳笑道:“好了好了,爹您别生气了,弹劾一番又能如何,之后的事,大哥他们来做就好,大哥有分寸的。” “你还有分寸,你有个屁的分寸!”陶瑸指着陶少章叫道:“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不说此事,就说查税那事,你险些背了人命官司让陶家身败名裂!” 陶若琳哭笑不得:“爹,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哥这不是在士林之中显露了清名么。” “你还有脸说!”陶瑸冲着陶少章破口大骂:“拿着全家人的性命换了清名,老子稀罕这清名吗!” 陶少章终于忍不了了:“爹,你总训斥我作甚,又不是我说的,大妹说的。” “还敢狡辩,琳儿说的,就是你心中所想!” 陶少章:“…” 陶若琳见到大哥被喷的和狗似的,揉了揉眉心说道:“爹,总之,明天你必须弹劾章松陵,就这么定了。” “好哇!” 陶瑸彻底急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陶少章叫道:“你还敢命令起爹来,好你个陶少章,到底老子是你爹,还是你是老子的爹!” 陶少章怒视陶若琳:“阿妹,你别开口了,成吗。” “他娘的你还敢教训琳儿,老子抽死你!” “我…” 陶若琳站起身,给陶瑸摁在了凳子上,拿来茶杯递了过去:“爹您别生气,先喝口茶。” “爹不渴。”陶瑸脸变的那叫一个快,乐呵呵的说道:“琳儿就是孝顺,爹不渴,你喝,你喝就是,莫要被你大哥气坏了身子。” 陶少章都想开口问一问,咋的,我是您当年种地的时候从地里刨出来的啊,都姓陶,差距也太大了吧。 “爹,您听女儿说,女儿知您不恋栈权位,可您想呐,大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盯着,您就想成那山中的老虎,大哥就是虎崽儿,您是虎王,山中的猴子呀、豹子呀,妖魔鬼怪那么多,都不怕大哥这虎崽儿,您好歹也要没事出来吼两声,震慑震慑这些跳梁小丑,要不然,外人还以为咱们陶家可欺呢。” “唔~~~”陶瑸点了点头:“琳儿说的话,向来是极有道理的。” 陶少章:“对啊,爹,您要是没事不出来吼两声,猴子豹子什么的,还以为您已经死山洞里了。” “你个混账东西,老子抽死你!” 陶若琳赶紧拦住老爹,又狠狠瞪了一眼陶少章。 陶瑸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陶若琳,百般无奈:“你大哥就是个榆木脑袋,空有一身迂腐之气,若琳儿是男儿身该有多好。” 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女儿身又不差,给您当闺女,孝顺您一辈子。” 说完后,陶若琳站在了陶瑸身后,轻轻的捏着老陶的肩膀。 陶瑸轻轻拍打着陶若琳的手背,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沉默了许久,陶瑸终于用正眼看陶少章了。 “记住爹的话,如今陶家居于京中,爹成了这太子少师,你又成了这大理寺少卿,这偌大的家业,都是你妹子挣来的,用琳儿这一辈子的清名挣来的,日后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让你妹子的心血化为乌有。” 陶少章双目有些湿润,望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 陶若琳用额头顶了顶陶瑸的后脑勺,嬉笑道:“哪像您说的那样,什么清名不清名的,不过是外人以为女儿是碧华,碧华是女儿罢了,加之以讹传讹,慢慢女儿就变成了上了年岁的丑八怪,寻不到夫婿最好,女儿孝顺您一辈子。” “琳儿,你安心便是,爹定会给您寻个好人家的。” “才不要您管,女儿看的顺眼,立马就跟人家跑啦,不孝顺您了。” “好,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陶瑸哈哈笑道:“倘若我陶瑸这眼高于顶的掌上千金有看的上的男子,哪怕是贩夫走卒,爹也想方设法让他来求亲。” 说完后,陶瑸又是叹了口气:“可女儿你这名声…” “那女儿就找个名声比我还差的。” 陶瑸都被逗笑了,陶若琳看向陶少章,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你是大理寺少卿,往日不总是惩治那些京中名声不好的纨绔子弟么,还不快给妹子物色一个。” 陶少章哭笑不得:“京中名声差的纨绔子弟,数不胜数,别说纨绔,便是少年俊杰也配不上大妹你。” “那就寻个名声最坏的。” “名声最坏的?”陶少章也知道陶若琳是开玩笑,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要说这几年来京中名声最差的,必然是被北市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楚…” 说到一半,陶少章楞了一下,抬起头,面色古怪的望着陶若琳,目光莫名。 陶若琳冲着陶少章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俯身对陶瑸说道:“爹,此事说定了,女儿去歇息,不可再对大哥发火了,本来就脑子不够用,您总是责骂,他就更傻啦。” 陶少章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出声。 陶若琳又给陶瑸倒了杯茶,蹦蹦哒哒的离开了正堂。 陶瑸微微看了一眼陶少章,唉声叹气:“如今咱陶家也算是功成名就,积攒了不少家业,你行事却如此鲁莽,叫爹如何是好啊,若是一个闹不好,后果堪忧,这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可要是家业没了,又该如何是好啊。” 陶少章:“…” “和为父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具体要如何,只知千骑营筹措了二十万五千零三贯二百文。” 陶瑸略显震惊:“这么多钱,用作何处,如何归还?” “具体用在何处,儿子也是一知半解,只知应会归还,事情办成了,归还十九万贯。” “不还有一万五千零三贯二百文吗,又不是算学,你怎地糊里糊涂的。” 陶少章默默的叹了口气:“儿子是不通算学,但是我了解楚擎。” 第409章 老楚的野望 除了马、陶二家,还有分别送往卫、邱、付三家府邸的信件。 拖着疲惫的身躯,楚擎回到了楚府。 已到子时近凌晨,门子打开了侧门,楚擎确定老爹已经睡了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楚擎再次盘算起自己的计划。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修改计划细节了,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恨章松陵,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 第一次见面,章松陵那“欣赏”的目光。 之后是在章府之中,莺歌燕舞,章松陵与那些商贾频频敬酒,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大家是一路人一般。 一想起这些人的眼神,楚擎胃部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痉挛。 之所以楚擎没有和任何人将计划和盘托出,正是因为他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如果说了,大家一定会劝他放弃,当然,成功了是自损八百,失败了,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 可楚擎依旧愿意去做,因为这千骑营副统领,就是挂的名,他根本不在乎,除此之外,事关太上皇,楚擎丝毫不担心老爹会被连累,要是最后满盘皆输,大不了给县男的爵位也搭进去,反正副统领和县男爵位他都不稀罕。 而这也是大昌朝不成文的规矩,勋贵犯错,最严重就是给爵位夺了。 楚擎已经问过福三了,老爹在边关不止一次救了太上皇的狗命,而太上皇也曾放言,只要楚文盛不谋反,谁也不准动楚文盛。 现在太上皇虽然退位了,可就算他楚擎动了章松陵,太上皇即便恼怒,最多收拾收拾他罢了,不会动老爹。 闭上了眼睛,楚擎渐渐进入梦乡,临睡之前,胡思乱想着,成了,如何,败了,又如何,可正是因为想的多,噩梦接踵而至。 不知睡了多久,一声声粗重的呼吸,传入了楚擎的耳中。 楚擎似是梦中,也似是醒着。 黑暗之中,一个不可名状的物体在他眼前微微晃动着,仿佛一个无声尖啸的脑袋。 这个称不上是脑袋的脑袋,只有一只眼,忽明忽暗,直勾勾的盯着楚擎,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脑袋只有一支眼,那双可怖的眼睛中,瞳孔闪烁着幽光,微微跳动着,相比整张脸,瞳孔是那么的微小,诡异的红光是那么的邪恶,四周则是鱼肚白一般毫无生气的惨白之色,又像是泡在水中许久许久的尸体颜色,是那么的瘆人,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瘆人之色,楚擎甚至微微呼吸都能闻到一股令自己作呕的腐朽邪恶味道。 这个可怕的怪物脑袋,不断摇晃着,它的脖子又细又长,仿佛是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拉扯过一般,可这张脸,这只独眼,却没有丝毫不适,那诡异的红光,那邪恶的瞳孔,那闪烁不定令人沉迷其中的腐朽味道,依旧晃动着,散发着。 楚擎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他要醒来,不要再继续深陷噩梦之中。 可事实上,满身冷汗的楚擎已经醒来了,他也终于看清面前那可怖的怪物。 是一个灯笼,福三提着的灯笼。 福三打了个哈欠:“少爷,卯时了。” “我尼玛…”一脑门子冷汗的楚擎张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三哥,你怎么进来没声呢?” “这不是怕吵着您睡觉吗。” “那你进来是干什么的?” “叫您起床啊。” 楚擎连忙爬了起来,决定今天必须和福三掰扯明白,这小子太吓人了。 “你,叫我起床,完了进屋不敲门,不出声,你吓死我了。” “小的不是说了么,要是发出声音,怕吵着您。” “可你就是进来叫我起来的啊。” “您让小的卯时给您叫醒,没到卯时呢,小的出什么声啊。”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无懈可击!” 福三点燃了火烛,也挺不乐意的。 他都没好意思说,刚到床榻旁,楚擎就突然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灯笼看,看了半天,给福三也吓够呛。 穿上衣服,外面天还未亮,楚擎刚出屋,主卧的房门被推开,楚文盛走了出来。 “擎儿,爹有事问你。” 楚文盛没有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的,面色略显沉重。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爹,怎么了。” “为父问你,最近你在千骑营衙署,到底办的什么差事。” “没办什么差事,就是查查商贾。” “你将床榻之下那些银票,拿走了?” 楚擎打着马虎眼:“之前您不是说本来就是给我花的吗。” “是如此说的,你若用,取了用便是,爹是担心你又要惹祸。” “哪能啊,您想多了。”楚擎将外袍披在了老爹身上:“您放心吧,我哪能惹事啊,刚获得了县男的封爵,我老实着呢。” 楚文盛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有被楚擎轻易的糊弄过去,背着手走向了花园,坐在石凳上,楚擎跟在后面。 “擎儿,前些时日,包管家说,你去了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府中赴宴?”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何要与他结交?” “这不是邀请我了吗,然后我就去了,吃顿饭就走了。” 楚文盛皱起大粗眉:“日后,不要再与此人来往了。” “您和他不对付?” “当年为父在边关时,此人并不在京中礼部任职,而是兵部督粮使,无甚能耐,可却拍的一手好马屁,整日将太上皇哄的如坠云端,擎儿可知,旁人是如何评价这章松陵的么?” 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马屁精?” “边军之中,有善战的狼,镇山的虎,骁勇的豹,章松陵此人,则是害群的马。” 楚擎:“…” “总之,此人非是善类,莫要结交。” 楚擎点了点头。 他不止是不想结交,而是想要除掉这个王八蛋。 看着老爹那粗犷却棱角分明的面庞,楚擎笑着问道:“爹,在千骑营衙署的时候,大家提起您都说您当年在边军之中是不二的猛将,每逢战事必当身先士卒,是吗。” 楚文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冲在最前面,斩获亦是最多。” “对了,江月生和我说,有一次您去刚建的大营巡查,凉贼来袭,有四千之众,你就带着不到三百骑兵,却敢直接冲上去砍人,有这么一回事吗。” “你说的哪一次?” 楚擎满面佩服,感情这种事还不是一次啊。 “四千之众?”楚文盛回忆了一下:“爹上了战场,光顾着砍人了,哪里会去数有多少敌贼,不过擎儿你说是有四千之众,四千之众…想起了,武威新营,是碰到凉贼突袭了。” “对方人多势众您还敢冲,孩儿有句话想问您,您也别生气,就是好奇。” “擎儿说便是。” “您可是将军,您就是不冲,让别人上,也没人能挑出错处来,第一个冲上去,您就不怕死啊。” “怕,怎地不怕。”楚文盛微微一笑:“可为父,更怕独自一人面对袍泽们的墓碑。” 楚擎沉默了,片刻后,露出了笑脸:“有您这样的爹,孩儿特别自豪。” 楚文盛发出炮仗一般的爽朗笑声。 这一刻,楚擎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子承父业,尽最大努力去改变这个这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国度。 “提起这凉贼,倒是想起一事来,马上要入冬了,这凉戎,必然有会袭扰边关,苦了我大昌边关百姓。”楚文盛幽幽的叹息了一口:“也不知新君,何时能再次下旨北伐凉戎…” 说到这里,楚文盛脸上满是苦涩:“罢了罢了,如今为父是这工部左侍郎,怕是再难上朕杀贼了。” “我觉得挺好的,您在京中享福吧,都杀了半辈子敌了。” “也是,若是爹还在边关,新君又应允可以北伐,那该有多好啊。” 楚擎乐呵呵的问道:“要是您又披挂上阵了,您是不是准备杀的痛快。” “那是当然,给凉戎草原上的所有草都拔光,牧羊也一只不剩,全他娘的烤成酱料味的!” 楚擎:“…” 第410章 第一枪 离开楚府后,楚擎换上了飞鱼服。 飞鱼服是“赐服”,也就是昌朝勋贵所穿,赐服一共分为飞鱼、斗牛、麒麟、蟒,四种,而勋贵又分为男、子、伯、侯、公、王六种。 飞鱼赐服,县男、县子可穿。 斗牛赐服,爵伯、侯爵可穿。 麒麟袍是公侯所穿,王爷则是蟒袍。 二皇子琅琊王昌贤实际上是“王侯”,但是将封地退还给了宫中,加之未成年,所以在宫中领的禄米是按“公侯”的品级。 一旦昌贤成年或者前往了封地,那就变成了实质意义上的亲王,当然现在叫“王”也没错。 这是楚擎第一次穿飞鱼服,黑底姿纹,正衣闪缎,袖腕处云罗纱缝制,飞鱼绣金,造价不菲。 获得四安县男这个封号后,过了没两天,宫中就将衣服、玉印、竹木笏板送了过来。 衣服自然代表的是身份,玉印则是掌管封地税收、治理等问题,可颁布封地内的一些律法等,至于笏板,代表着楚擎已经有了可以上朝的资格。 当然,因为勋贵都是宫中封出来的,不属于六部九寺或者尚书省的官员,不需要强制上朝。 得到勋贵初级三件套后,楚擎碰都碰过一次,一直扔在床底下。 楚擎不稀罕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他觉得衣服有异味,不是炎症,就是一股怪怪的味道,后来问了下包管家才知道,感情这些勋贵服饰因为造价不菲所以都是“回收利用”的。 就是说有的勋贵挂了,三件套没传下去,宫中就给回收了,然后等下一个勋贵封出来后,也不用量身定制了,直接送过去,洗都不洗一下,你要是觉得不合身,胖了,那就减肥,瘦了,那就增重,自己想办法。 包管家倒是给洗了,如同抚摸他初恋的肌肤一样特别轻柔,晾晒的时候还亲自拿着扇子小心翼翼的扇着风,最后又咬着牙自掏腰包去南市买了指甲那么大的一块熏香熏了好几天,要不是楚擎及时制止,估计老包都准备供起来了。 后来楚擎大致比量了一下,不能说不合身吧,反正是有点太过宽大。 想来也是,太上皇执政那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大肆封赏勋贵,其中多半都是军中武将,武将那身材都和墩子似的,楚擎不算瘦,但是肯定没武将们壮,所以不合身也实属正常,之后他就把衣服团吧团吧扔床底下了。 穿上这件略显宽大的飞鱼服后,楚文盛双目通红,包管家直接开始抹眼泪了,至于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大家很激动,都昧着良心说合身。 楚擎很是无奈,冲着老爹点了点头后,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 今日,他要上朝,去大昌朝的中枢,也就是议政殿之中,他要一天一天,看着章松陵被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的血肉模糊,慢慢凌迟,慢慢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楚擎依旧没有骑马或是乘轿的习惯,带着福三走出了泰安坊,走向皇宫。 同去皇宫上朝的有很多官轿,路过楚擎时,无不掀开轿帘,里面坐着的臣子,表情和反应一模一样。 听随从说有一位年轻勋贵穿着飞鱼服要上朝,掀开轿帘,一看这么年轻,顿时面露狐疑之色,看清楚楚擎长相后,估计也和千骑营副统领对上号了,然后迅速放下轿帘,最后,轿夫就和有人拿烧红的炉钩子捅他屁股似的,抬着轿子蹭蹭往前跑。 楚擎呲牙一笑:“在本少爷正义光环范围之内,任何妖魔鬼怪以及各种型号的狗官,就会受到持续灼伤的伤害,哈哈。” 福三侧目看了一眼楚擎。 有一件事福三一直都想不通,不知从何时开始,楚擎将自己摆到了一个和所有朝臣对立的位置上,仿佛所有朝臣都是狗官,所有官员都是蛀虫。 福三倒不是觉得满朝都是清官好官,他只是想不通,自家少爷也是官员,而官员在官场上混就是与人为善,可楚擎却是恰恰相反。 一顶官轿落在了前面,轿帘掀开,冲着楚擎招了招手,只露出了一只枯瘦苍老的手臂,没有露脸,如同召唤自家哈巴狗一般。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微微弯了一下腰施礼:“章大人。” 轿中的人,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坐在轿中的章松陵面带微笑:“多谢楚大人了。” “举手之劳罢了。” 章松陵略显诧异:“楚大人,这是要上朝?” “是。” “因陶家一事?” “不错,朝堂之上,下官必会为章大人周旋一二。” “陶瑸不过一介迂腐书生,本官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楚大人倒是有心了。” 话音落下,章松陵微微颔首,放下了轿帘,轿子继续前行。 本来章松陵就觉得他比楚擎资历老,而因为知晓了楚擎私自动用了商贾税银,潜意识中,已经将楚擎放在了一个任意拿捏的位置,甚至有时候他还希望楚擎和他因为某些事翻脸,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说已经知道了楚擎拿了商贾税银,从而让楚擎跪在面前喊爹地。 楚擎依旧笑着,只是目光渐冷。 昨天他写了很多信,其中有一封信,就是写给了章松陵。 信的内容是说,陶瑸准备弹劾章松陵,因为石料一事。 楚擎当然没有出卖陶家,这么做还是陶若琳主动要求的。 想要搞倒一个礼部右侍郎,难,难于上青天。 而京中类似于这种争斗,很难在私下解决,最终都要拿到朝堂上来互相攻讦。 既是攻讦,肯定有来有往,混到了章松陵这种级别,狗腿子小弟包括想要拍马屁的朝臣,太多太多了。 千骑营可以调查出谁和章松陵走的近,但是却预估不出来一旦发生争斗,谁会突然一拍脑袋站出来挺章松陵。 陶若琳经过并不慎重的考虑后,决定给他爹卖了,让他爹当诱饵,打响第一枪。 这么做的好处有三点,首先,陶瑸的地位在那摆着,由老陶提出弹劾,很多想要拍章松陵马匹的人都得三思而后行。 第二点,陶瑸是太子少师,天子肯定会重视,至少也会表现出不偏不倚,要不然会被士林喷。 第三点好处,也是最重要的,陶瑸血量够厚,能打持久战,要是换了陶少章,哪怕是马睿,可能刚上去就得被ko。 先说马睿,大家都当他是个棉花,没事就弹两下,要是马睿牵头弹劾章松陵,含金量不高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很容易吸引一群杂兵。 至于陶少章,不那还不如马睿呢,就是个脆皮,随便蹦出来一群杂兵,万一谁打出个暴击,陶少章直接被取消参赛资格。 楚擎提前给章松陵写信“通风报信”,可以让章松陵认为双方还在“蜜月期”,毕竟自从楚擎“出现”后,章松陵的商业小圈子可谓是分崩离析,章松陵不怀疑楚擎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楚擎报不报信都无关痛痒,就算章松陵没有准备,陶瑸也不可能通过一次弹劾将这老狐狸搞倒,因为这是一个持久战。 第411章 措手不及 再次来到皇宫外面,楚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座巨大的“城中村”。 通过两次豪赌,这昌京城中村的主人,盘踞在大昌朝上方的那条资历虽然不够老但是体型绝对庞大的巨龙,并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至少,这条巨龙在乎百姓,至少,也还算讲理。 守门的宿卫是牛犇,走进去的朝臣那么多,这群禁卫和宿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到楚擎和福三后,牛犇面露惊喜,当着一群朝臣的面就咋咋呼呼的迎了上去。 “三哥,楚公…” “子”还没说出来,牛犇连忙施礼,陪着笑说道:“瞧末将这记性,险些忘记您的身份。” 楚擎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牛犇看着楚擎,颇为感慨。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给这小子抓进宫中杖罚一顿,结果放个屁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正兴元年第一位获封的县男。 毕竟是在宫里混的,外人见到了楚擎穿着飞鱼服,不会意外,千骑营副统领吗,说不定是新君一登基就封赏的,可牛犇确是知道实情的。 而且牛犇和童归交好,所以知晓很多外人不知的内情。 随意闲聊了几句,见到臣子进的差不多了,楚擎给福三留下,独自一人随着朝臣们赶往了议政殿外面等待上朝。 牛犇也不是专门站岗的,吩咐了几声,准备带着福三上宫墙外面找个避风的地方侃会大山,结果刚要走,突然面色大变,一拍额头叫道:“三哥,兄弟刚想起宫中还有要事,一会再来寻你。” 说完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福三打了个哈欠,也没当回事,蹲地上和个街溜子似的开始四下撒么。 六部九寺,加上尚书省和其他一些衙署,正常情况下上朝的一共一百二十人,文臣八十人,武将四十人,当然也有告假的,平常就百十来个。 到了议政殿外的广场上,楚擎也不知道站在哪,缩着脖子看了一下风向后,跑到了三排武将最末尾处。 他的前面是两个穿着武将官袍而非是甲胄的兵部将领,俩人长的和熊瞎子似的,正好挡风。 因为是最后进来的,大家都低着头面向议政殿,倒也没人注意到楚擎。 击鼓之后是鸣鞭,楚擎听着鞭响,实在是无法理解,上朝就上朝,整的和要赶羊似的干什么。 议政殿走出一个小太监,叽哩哇啦的开始水字数,什么以古观今,礼法自成,看那样子应该要水至少一个章节。 楚擎注意到文武们都站着不动,倒是有几个监察使来回巡视着。 五个监察使,品级不高,年龄不一,人五人六的来回溜达着。 这也是监察使的职责之一,等待上朝的时候,他们负责“朝仪”,也就是穿的整齐不整齐,站的位置对不对,姿势是否正确,不准小声交头接耳之类的。 也是看人下菜碟,站在最前面的几部尚书和侍郎包括正卿,看都不看一眼,专门挑品级低的,而且还总往武将这边转悠。 见到突然蹦出来穿着一个飞鱼服的勋贵,一个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监察使双眼一亮,走了过来。 要知道京中的勋贵多如狗,但都是米虫和闲人,有的连封地都没有,光顶着个勋贵头衔,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身份是老爹或者爷爷甚至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逐级递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军功。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品级不高的勋贵特别不招人待见,和废物是画等号的,而文臣以及监察使,最喜欢拿这群年轻的废物们开刀,既漏了脸,也能展现展现不畏强权的风骨。 监察使来到了楚擎旁边,眉头一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楚擎。 监察使冷声道:“为何不着官靴。”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于这种看人下菜碟的言官,楚擎是半只眼睛都看不上,而且也根本不怕。 监察使也没想到楚擎这么横,故意抬高了音量:“本官管你是何人,为何不着官靴!” “我叫楚擎。”楚擎指了指自己:“千骑营副统领,再逼逼,信不信老子今夜就派人去你家趴墙根。” “千骑营副统领?!”监察使面色微变,随即冷笑连连:“千骑营副统领又如何,如今入了秋,你不穿官靴,冻坏了脚该如何是好,以后记得定要穿官靴,下不为例,哼!” 楚擎:“…” 监察使背着手走了,背影是那么的不畏强权。 楚擎身前俩黑熊精似的将领齐齐转过了头,左边那个满面热络:“楚将军之子?” “楚将…哦,你说我爹啊,是的。” 右侧的黑熊精满面惊喜之色:“诶呦,原来是楚将军之子,幸会幸会,兄弟我曾经在边军时…” 一群监察使望了过来,俩黑熊精又扭过头,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能站在最后面,也就是个五六品的武将,在兵部算是中级将领,但是议政殿外面,屁都不算不上。 ………… 当皇帝有很多好处,单说上班这件事,住的地方和上午办公地点就是几步的路,黄老四刚在韬武殿中吃过了饭,换上龙袍,没等走出去,孙安跑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黄老四倒是波澜不惊:“出了何事。” “楚擎来啦。” “楚擎他不是不入宫吗,今天跑来做什么,寻昌贤?” “是来上朝的,刚刚宿卫牛犇禀报,楚擎身穿飞鱼服,正在议政殿外待朝,这是要上朝啊。” 黄老四面色微变:“他没事上朝做什么?” “老奴不知。” “哎呀,哎呀哎呀,这可是打了朕个措手不及。”黄老四急了:“朕还没有想好如何与他透露身份,这…” 孙安看了眼天子,就很是想不通,直接派人告诉楚擎一声,黄四就是天子,天子就是黄四,能怎么的,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孙安当然不了解黄老四心中所想。 对黄老四来说,楚擎这个“朋友”很难得,从心理学上来讲,学名叫做“高级屌丝装b妄想症”。 就好比一个富二代特别有钱,相中一个姑娘,想要过日子,不是过夜。 而高端的富二代,往往不会上去就说我有钱,我是富二代,咱俩过日子吧。 他会以为老百姓的身份去和姑娘相处,直到有一天,突然出现了需要他装b打脸的桥段,这才展露了身份,从而收获了女神的芳心。 黄老四基本上就是这个心理,楚擎办差,他很满意,但是他同时也知道,楚擎特别会糊弄事,又对天家有着极为强烈的“排斥感”。 冷不丁楚擎来上朝了,给黄老四还整不会了,因为完全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 孙安看向老四,道:“陛下莫要忧心,您带着玉冠,距离又远,楚擎看不真亮的。” “倒是如此。”黄老四皱着眉头说道:“可这小子,认得朕的声音啊。” “您就别开口,让老奴来传话。” “好,那便如此。” 第412章 点燃战火 楚擎踮着脚看了半天,发现工部群臣之中没有老爹,微微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老爹说天子让他查一下八大营粮饷之事,天天去八大营中溜达,所以也就不用上朝了。 好不容易开始入殿了,楚擎东瞧西看。 待朝的时候楚擎就不知道该站在哪。 想了想,楚擎站在了一个大柱子后面,还是武将群体最末尾。 其实楚擎来不来上朝意义都不大,因为他也不准备开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朝后自然有人告知他。 他只不过是开始厌恶了等待,哪怕站在一旁看着,也比在班房之中苦苦等待且胡思乱想强的多。 时辰到了,今日黄老四踩着点带着大昌首席行政助理孙安从龙椅后方显形了。 黄老四坐上龙椅后,遮挡在玉冠后面的俩眼珠子就开始来回瞄,寻找着楚擎的身影。 结果老四没看到楚擎,看到了几个平日里不怎么上朝的官员。 首先就是太子少师陶瑸,其次是户部多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连京兆府府尹马睿都来了。 老四也不傻,这群人都来上朝了,加上楚擎,肯定是有事。 楚擎探着头,将身子藏在主子后面,也偷看着龙椅之上的天子。 从天子刚从后面进来的时候楚擎就在偷看,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这王八蛋走路的姿势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越看越像某个姓黄的家伙? 随着孙安扯着嗓子开了一声开朝后,群臣奏事。 应该最先开口的尚书省众官员,日常摸鱼,说没事,然后六部代表出来睁着眼睛说了一通瞎话,在英明神武的老四带领下,大昌朝一步一步坎儿慢慢走向了繁荣。 六部逼逼完了,九寺代表开始了表演,我们很好,我们很闲,我们没事,over。 第一次来上朝的楚擎持续呆滞中。 这就是朝议? 歌舞升平,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个个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吧? 这都快临近冬季了,一旦下大雪,又要有好多流民出现,没人提? 吴王在涠江猥猥琐琐狗狗搜搜的发育着,没人提? 城南庄子里还有将近一千流民没有工作岗位,没人提? 世家门阀林立,利益交换划分派系,没人提?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不是没人提,而是在不同的场合或者不同的前提之下会提。 很多事臣子都会写在奏折之中,然后天子过目,奏折之中会写下事情起因,经过,可能会引起的后果等等,在奏折最后会写上建议,或者是标明这事应该是哪个衙署来负责。 天子觉得ok,大笔一挥,就这么办,然后朝廷个衙署开始运转去办这个事。 如果天子觉得不ok,两种发展方向,第一种是给提出这事的人叫到敬仪殿中,展开深入的讨论,从而找到一个解决办法,如果找不出解决办法,或者没有叫到敬仪殿中,那么会在上朝的时候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找出一个正确的解决方案。 这么大一个国家,每天的政务的确很多,但是翻来覆去实际上就是分几大类,都是老生常谈或者经常发生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难题,朝廷和天子都有系统的解决办法和相应的应对措施,除非是突发情况,大家也懒得写奏折了,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 所以公允来讲,大昌朝处理政务的方式和能力并不算太差,以目前阶段和实际情况来看,可以说是做的很不错了,遇到问题,总能拿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当然,执行力这一块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不是政令不通,而是即便下达了政令,京中还好,到了其他各州府,距离越远,执行力就越打折扣。 除此之外,也不能说朝堂上大家都在说废话,主要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孙安一喊开朝,然后宰辅说我这边没事,六部说俺们这嘎达也没毛病,九寺说我们也很ok啦,那就很尴尬了,一上午的时间,总不能天子和朝臣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吧,之前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就总犯这个毛病,一开朝,太监就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最后搞的士林之中天天编排太上皇没正事。 黄老四就从来没这毛病,有大事谈大事,没大事谈小事,小事都没有的话,那就找事,一大早大家折腾到皇宫之中,总不能让诸位爱卿白来吧,必须墨迹到中午的时候才退朝。 眼看着六部九寺都废完了话,站在宰辅南宫玺身旁的陶瑸出班了。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陶爱卿因…” 黄老四没说完,连忙干咳了一声,对旁边的孙安打了个眼色。 孙安高喊道:“昨夜陛下偶感风寒,龙体不适,不宜多言。” 群臣略显诧异。 大家都很清楚,不说老四治国能力好坏,单单说这体格子,那是相当棒了,据说当年还是将军的时候,大冬天光着个膀子带着军卒可哪乱跑,登基之后也没见病过,这怎么还龙体不适了呢。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陶瑸见到天子点头,朗声开了口。 “陛下,前有国贼李文礼之子李木任萧县县令,萧县可谓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而在李木担任县令时,强令百姓开山采石,并卖入京中,老臣近些时日听闻,这收萧县石料的,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家眷,章大人为礼部右侍郎,却与李木此等贼人互商,是为一,其二,若是章大人平价收石卖料倒也罢了,倘若因知晓李木并未将工钱交于萧县百姓依旧购石,便是欺压百姓。” 话音落,满堂惊。 都是混官场的,谁不知道章松陵垄断了京中石料行业,谁又不知道章松陵赚取的钱有一部分送到宫中,大家相信陶瑸肯定也知道,可既然知道还提起这茬,这不是打天子的脸吗。 被点了名,章松陵却面如常色,并不急于出班解释,他想先知道天子的意思。 章松陵也不指望天子直接开口说我是大股东,你别多管闲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因为这事根本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谈的,之前李家被抓,章松陵还有点小担忧。 石料是从萧县运来的,换一句话说,萧县县令李木是从百姓身上剥削出来的石料,再低价卖给章松陵,章松陵再高价卖给其他人,赚了钱,分一部分送到宫中。 那么这钱,也可以说是染着血的,正是因为如此,章松陵让华妃章慕灵,和兰贵人章窈娘分别与太上皇以及天子解释了一下,说章家不知道这些石料是李木通过什么手段开采的,章家只是花钱购买再专卖罢了。 太上皇和天子都没表态,章松陵也不知道这爷俩信没信,总之是没什么下文了。 正因为没了下文,章松陵才以为天子不在意。 包括楚擎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天子不在意。 可章松陵并不知道楚擎想要搞他,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而楚擎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也不想想,如果天子不在意的话,还会任由他担任这千骑营副统领吗。 不管怎么说,战火终于被点燃了。 第413章 协查 要知道在臣子相互撕逼之前,多多少少都会透露出风声。 就比如张三要搞李四,肯定是满哪编排李四,不要脸的老扒灰,德行尽失如何如何的,像陶瑸这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进来直接喷的,很少见。 朝臣们齐齐用余光看向天子,想要知道天子是什么意思。 黄老四开口了,只不过没有如往常那般咧嘴叫唤,而是对孙安耳语了几句。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天子,为了不让“熟人”认出来,连放屁都不敢太大声。 孙安直起了腰部,看向陶瑸说道:“陶大人言下之意,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与贼子李木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四个字一出,章松陵站不住了,连忙出班。 “陛下,臣的家眷是有通过萧县购买石料不假,只是这石料,皆是萧县石料商贾供应,臣既不知李木此贼子的真实面目,又无以权压人之事,笔笔交易有据可查。” 原本章松陵是不准备这么早跳出来的,结果孙安一个“沆瀣一气”给他吓够呛。 天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深意,不管天子是不是有深意,反正在臣子眼里就是有深意的。 按理来说,天子应该提出质疑,或者是问陶瑸听谁说的,而不是直接说陶瑸是不是怀疑他章松陵和李木沆瀣一气。 黄老四又低头了,和孙安交头接耳。 群臣有些担忧,这新君,看起来病的挺严重啊,说话都不敢大喘气似的呢,昨天看着也没事啊。 孙安又开口了:“李木欺压百姓开山采石一事,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章侍郎的意思是,购买石料是通过萧县商贾,既如此,那便将账本送往大理寺,并告知是何人转卖你的石料,大理寺查探一番便是,还你清名。” 章松陵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看向龙椅之上戴着玉冠的天子。 他显然是没预料到,天子竟然会这么“处理”。 别说章松陵了,就连陶瑸都没想到,天子竟然让查,让大理寺来查,他还以为天子会打太极。 群臣也是面色各异,章松陵又不是傻子,购买石料的时候,能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工料都是李木通过欺压百姓开采而来的,至于所谓的萧县商贾,肯定是乱说的,至于账本,有肯定是有,但是八成是假账。 再一个是这事有点扯,陶瑸“告发”章松陵,天子说查,大理寺查,问题是大理寺正卿都快退休了,查的话肯定是少卿去查啊,完了负责查的这个人,还是原告的亲儿子? 章松陵的冷汗终于下来了。 陛下,难道您不爱我了吗? 原本还是一副高枕无忧模样的章松陵,顿时失了分寸,情急之下看向孙安:“陛下真是如此说的?” 柱子后面伸脖子看热闹的楚擎都傻了。 这得多大个心,能问出这种问题? 结果让楚擎更懵的是,孙安又附身凑向天子了。 楚擎算是服气了,你直接说就是天子说的好不好,你一个死太监,还能当着天子的面乱说一气? 果不其然,今天智商有点不在线的孙安被黄老四骂了一声什么,老太监满面通红。 老太监站起身,看向章松陵:“陛下说,刚刚是陛下说的。” 楚擎:“…” 章松陵顿时跪倒在地:“陛下,工料石料一事,皆是臣家中家眷负责,若是有了疏忽,臣必当不会偏袒。” 这就是文臣,我错了吗,我没错,我错了吗,诶,我可能有错,但是这错,和我没太大关系,是我亲属的错,当然,要是最后发现我错了,我先声明啊,有错也肯定是亲属的错,但是目前这个阶段,并这不代表我们有错,真要到最后发现有错,也是我亲属的错。 其实这种情况在官场上很常见,不少官员一出事就丢一个家人出来,一出事就找个家人背锅。 这还好是昌朝,这些官员的家人是有数的,这要是换了后世,那些主播就得无法无天了,满直播间的家人。 要是换了以前,章松陵一点都不带慌的,李文礼一案,该灭的口都灭了,他也从来没和李木见过面,回到府中找人重新做几本假账就好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也就是两三个月前,原本户部那群废物,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个个查账查的特别快不说,还极为准确,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往那些作假的手段全都不好用了。 楚擎是外行,第一次上朝,只是看个热闹,觉得章松陵在朝堂上慌成这样,也不过如此。 可其他臣子心里都泛起嘀咕了。 像侍郎这种级别的,一旦被喷了,天子不会马上偏袒谁或者给出个结论,而是让双方辩驳一下,东拉西扯的看会热闹,从来没有说直接“查”的。 之前李文礼就是如此,还是个左侍郎,也是墨迹了好些时日。 没等孙安开口,陶瑸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来劲了。 “章大人,倘若真是你亲族明知那些石料是剥削百姓得来的还要购买,便是助纣为虐,虽是你亲族,却是你章家的人,难道没你这位章家家主的首肯,便敢擅作主张?” “陶大人。”章松陵反唇相讥道:“如今并无罪证证明我章家与那李木贼人有所瓜葛,何况,你刚刚又说你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道听途说么,京中谁人不知,工料铺子皆是你章家名下,而你章家名下的工料,又多半是从萧县运来的。” “是又如何。”章松陵朝着黄老四朗声道:“陛下,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为太子少师陶瑸大人之子,若是大理寺来查我章家,臣担忧大理寺无法公允处之。” “胡说八道!” 陶少章蹦了出来,满面怒容:“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所经手的案件不下百桩,桩桩公允,既不包庇也不偏袒,行得正,坐得直,为何本官不能查。” “是吗,陶少卿自然是光明磊落,既如此,更应避嫌。”章松陵满面轻蔑之色:“倘若本官真的徇私枉法,又被陶少卿查了出来,陶少卿就不怕外人说你是被陶大人所授意的么。” 陶少章闻言,面色一滞。 “额…” 攻低血薄cd还长的陶少章退回班中,不吭声了。 远处看热闹的楚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暗骂了一声废物点心。 殊不知,黄老四的双眼之中掠过了一丝得意,看向孙安,小声交代了一番。 片刻后,孙安开口了:“事关礼部右侍郎清名,此事,交由千骑营与户部协查。” 第414章 全场最佳陶少章 千骑营与户部协查。 这…就很尴尬了。 满堂皆惊,不,是满堂皆懵。 千骑营如今和户部好的和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二衙协查,那不就等于是让楚擎来查吗。 而楚擎自从“横空出世”后,专心致力于一件事,那就是整人,都是整京中官员,品级不断提升,从主事干到郎中,从郎中干到左侍郎,看样子这战绩,又要添个右侍郎? 别说朝臣了,楚擎也懵了。 惊喜…来的这么快吗? 楚擎望着龙椅上的天子,差点大喊一声天哥我爱你了,让他光明正大的查礼部右侍郎,那就是浑身一点毛病都没有,高低也得弄个癌症晚期啊。 这一瞬间,楚擎甚至都有些怀疑了,难道天子没有“收”章松陵的钱? 如果收了钱,就不怕查完之后,天子的名声就这么坏了吗。 要知道一直以来,楚擎不断布局,步步为营,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与精力,就是为了不引起天子的警觉从而提前刹车叫停这件事。 本来就自以为手握楚擎把柄的章松陵大喜过望,让楚擎查自己,那和自己查自己有什么区别。 “臣,自当鼎力配合,千骑营与户部,定会还臣一个清白。” 章松陵连忙跪倒在地,说完后,还得意的看了一眼陶家父子。 陶瑸顿时有点懵,扭头看了眼同样很懵的陶少章。 陶少章还好点,至少知道部分实情,而且楚擎和他说了,上了朝之后,要看楚擎脸色行事,先让陶瑸引燃战火,如果他老爹顶不住了,他再上不迟。 楚擎当时也没别的意思,就寻思陶少章个体战斗力不行,但是要是陶瑸占了上风的话,陶少章打打太平拳也是好的。 一看章松陵如此得意,陶少章下意识看向武将群体也就是柱子后面的楚擎。 龙椅上的天子,这个角度看不到楚擎,但是文臣在武将对面,陶少章可以完美的看到楚擎的任何表情。 也是巧了,楚擎注意到了陶少章的目光,微微一笑,意思是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见到楚擎一副颔首微笑的模样,陶少章更懵了,难道天子的反应,早在楚擎的意料之中了? 想到这,陶少章也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妹夫你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啊。 楚擎一看陶少章点头了,登时吓了一跳,还以为陶少章要出班,又不断摇头。 陶少章…又懵了。 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呢? 就陶少章那困惑的小表情,楚擎太了解了,深怕前者搞事情,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意思是大哥你千万别出来嘚瑟啊,这个情况很好,不用你再弹劾章松陵了,之后咱慢慢搞他就行。 陶少章双眼一亮,见到楚擎不断摇头,又面带急切之色,懂了,明白了,这是不同意啊! 好,那就让妹夫你看看我陶少章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挥双袖,陶少章出班,朗声道:“陛下,臣有异议。” 楚擎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将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的黄老四皱着眉头,很困惑。 楚擎本来就是要查章松陵,朕让他查,你有个屁的异议,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孙安开口道:“陶少卿有何异议。” “臣…臣…” 陶少章磕磕巴巴的,光出来阻止了,结果理由却没想好。 下意识的,陶少章扭头,又看向了楚擎的方向。 楚擎已经是欲哭无泪了,握着拳头,使劲的朝着自己的脑袋捶了一下,懊悔不已。 陶少章,再次秒懂! 陶家大少爷非但秒懂了,而且还佩服上了,佩服楚擎为了正义勇于献身的精神! “臣前些时日听闻,千骑营副统领与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相交莫逆,副统领楚擎,曾令南郊庄子的流民两千余人前往萧县与萧县百姓开山采石,臣前往萧县私下打探,这开采的石料,正是要运送到京中交于章松陵,这足以证明二人交情,让千骑营来查章大人,不妥。” 楚擎张大了嘴巴。 陶少章,我日李涞涞啊! 没办法,陶少章毕竟是陶少章,不是福三。 如果是福三的话,就知道自家少爷锤着脑瓜子的意思是懊恼,悔恨,闹心。 可陶少章却理解为,楚擎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那意思就是破釜沉舟,来吧,给我整出去,我不要声誉了,我也不要命了,快,给我整出去,让我和章贼同归于尽! 原本就会错意以为楚擎让自己阻止千骑营查章松陵的陶少章,第二次过度…不,是过分解读! 所谓的连锁反应就是如此,黄老四知道陶少章和楚擎这哥俩关系好啊,那么陶少章不同意这事,就代表着楚擎不同意这事。 黄老四神色一凌,双目又开始在群臣之中搜寻着楚擎的身影了。 好你个楚擎,不愧为朕的“好朋友”,竟然连朕都看不透你了,想来,你早有定计,那朕,自然不好坏了你的计划。 看了眼孙安,黄老四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孙安直起腰,开口道:“那不知陶少卿又觉着谁来查此事妥当。” 陶少章第三次懵逼,又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的方向。 楚擎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见到陶少章望了过来,微微张嘴,没发出声音,就口型,仨字----草泥马! 陶少章依旧露出了困惑的小眼神。 还真别说,陶少章虽然脑子不够使,但是竟然看懂口型了,转瞬间,又悟了。 草,便是曹,朝堂之上,有品级的官员,只有一人,礼部尚书曹悟,也就是章松陵的上官! 泥,指我,也就是自己! 而马,那肯定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啦。 陶少章更加佩服楚擎了,原来礼部尚书曹大人也被楚擎“收买了”。 “臣以为,应由下官大理寺、礼部尚书曹悟曹大人、京兆府府尹马睿马大人,三衙合查。” 楚擎险些晕倒。 本来就搞了一个礼部左尚书周有为,礼部现在天天骂千骑营,你还让人家礼部尚书掺和进来,陶少章你病的不轻吧! 黄老四也挺意外的,曹悟虽然公正,却也一直是个护犊子的人,楚擎能让曹悟参与进来,想来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这么一想,黄老四不由的对楚擎高看了一眼。 这小子,学聪明了,如今都知道堵住悠悠众口了,让礼部尚书曹悟合查,章松陵自然无法拒绝了。 其实就这些当事人,一个还比一个懵。 章松陵都无法分辨陶少章是要干自己还是救自己了,让自己上官查自己,那和自己查自己有区别吗? 当然,最懵的还是头发胡子花白一大把的礼部尚书曹悟。 曹悟皱着稀疏花白的眉毛,很懵。 发生肾莫事情了? 第415章 黄四相召 楚擎感觉很冷,传入耳中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朝的。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活活踢死陶少章。 大好的局面,就这么被陶少章搞没了! 一个尚书参与进来,还是被调查者的上官,这还玩个屁了。 各部衙署之内官官相护,这是官场上的规矩,不管礼部尚书曹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人怎么样,或者是品行如何,必然会庇护章松陵。 这和善恶,好坏都无关,只和规矩有关。 本身就已经倒了一个左侍郎周有为,现在还没人补上,如果曹悟再不护着章松陵,以后谁还会跟他混? 哪怕你让刑部尚书参与进来也行啊,再不济,完全不搭边的工部、兵部、吏部都可以,为什么让人家的领导调查自己的下属? 心里给陶少章全家除了他妹外都喷了几十遍后,楚擎这才看到不少朝臣已经开始下朝了。 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议政殿,外面阳光有些刺眼,群臣们三五成群的走向远方。 陶家父子与马睿正在议政殿门口等他,三人小声交流着。 “陶!少!章!”楚擎顿时红了眼:“老娘和你拼啦!” 如同猛虎下山,楚擎直接扑了出去,张牙舞爪的。 还好马睿反应快,一把搂住了楚擎,死死的往后拉。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楚擎破口大骂:“你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阻拦天子,为什么又让礼部尚书参与进去,说,你是不是和章松陵一伙的!” 陶少章傻眼了,终于反应过来了:“刚刚,愚兄领会错了意思?” “你大爷啊,陶少章,你坑死我了!” 还真别说,马睿看着胖,挺有劲的,楚擎就是死死挣脱不开。 陶少章俊俏的脸蛋开始变白,双目呆滞:“那…这…这…那…” “还跟我这这那那,那那这这的!” 被抱住腰部的楚擎整个人都开始腾空了,不断的踢着腿,想要一脚奔陶少章的脸上。 眼看楚擎越来越激动,骂的也越来越难听,陶瑸老脸一黑,低吼道:“够了!” 毕竟是太子少师,还是在宫中,楚擎不踢踏了,恨恨的看了眼陶少章。 陶瑸望着楚擎,冷声说道:“你还有脸骂少章,你岂能右脸骂少章!” “我…” “你明知道少章还是个废物,为何还要邀他相助!”陶瑸满脸怒其不争:“再有这种事,你莫要和他说,你来寻老夫就可,你和少章说,那八成是做不成,哎呀,你让老夫说你点什么好啊。” 陶少章:“…”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躬身施礼,咬着牙说道:“谁再找他,谁是孙子!” 陶少章满脸委屈:“我又不是有意的。” 陶瑸与楚擎异口同声:“闭嘴!” 马睿倒是没吼陶少章,但是心里还是决定好了,以后京兆府还是少和大理寺合作了,这家伙太坑了。 刚刚在朝堂上他还奇怪,陛下竟然完全出乎意料的让千骑营和户部查这件事,那么局势将会对楚擎极为有利,结果陶少章却跑出来阻止,非但如此,还说楚擎和章松陵交好如何如何的,最令大家懵的是,还给章松陵的上官曹悟牵扯进来了。 一散朝,马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询问陶少章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还搁那嘚瑟呢,满脸的得意的说什么他刚刚看眼色行事,看楚擎眼色行事,根据楚擎的口型提示如何第一时间机敏的反应等等。 苦笑了一声,马睿看向余怒未消的楚擎:“楚大人,如今这千骑营,是插不上手了,事已至此,下一步该如何?” “大理寺、京兆府、礼部…”楚擎问出了一个内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但是还是有些奢望的问题:“少卿陶少章,府尹马大人,礼部出曹尚书,你们三人一起查案,谁话语权最重。” 马睿叹了口气,答案不言而喻。 陶少章梗着脖子叫道:“虽品级不如他,可愚兄我这少卿却一身正气,倒也不…” 陶瑸一巴掌呼在了陶少章的后脑勺上:“你快闭嘴吧。” 长叹一声,楚擎无可奈何的说道:“开始催收吧。” 马睿神情微动:“催石料?” “嗯,只能按照最初的计划了。”楚擎算了下日期,强颜欢笑道:“目前看来,天子似乎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重视章松陵,就是太上皇那边…” 孙安从议政殿中跑了出来,楚擎连忙住了嘴。 “楚公子,不不,楚统领呐。”孙安笑眯眯的走过来后说道:“黄四将军找你,让你一刻钟后去韬武殿外寻他。” “没时间,让他滚犊子。” 孙安:“…” 陶瑸问道:“黄四将军是何人,为何老夫没听说过此人?” “宫中宿卫。”孙安深怕穿帮,直接给太子卖了:“最近太子总是念叨您,说好久没听您授课了。” 陶瑸抚须一笑,颇为自得:“那好,正好今日来了宫中,老夫这就去养仪堂为他答疑解惑。” 说完后,陶瑸狠狠瞪了一眼陶少章:“回家再收拾你,饭桶!” 骂了一声,陶瑸冲着楚擎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向了养仪堂。 楚擎转念一想,黄四毕竟是宫中宿卫,找这家伙打听打听太上皇的情况也好。 看向马睿,楚擎说道:“马大人先回去吧,记得催收,有什么情况我再去找你。” “好。” 陶少章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现在,马上从这个见棱见角的皇宫给老子渐行渐远,以后与我保持在百步开外的距离,除了你妹子大婚的时候。” 陶少章撅着嘴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是你自己说曹我马曹我马的,怪得了谁,哼。” 楚擎:“…” 孙安一指韬武殿方向:“楚统领,请吧。” “黄老四找我什么事啊。” “多日不见,总念着你。” 楚擎微微看了眼孙安,满腹狐疑的走向了韬武殿。 这黄老四是没长腿还是咋的,怎么总使唤这老太监,孙安这天子近侍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黄老四手里? 第416章 知其白守其黑 韬武殿外,黄老四已经换好了宿卫甲胄,正坐在台阶上等着楚擎。 见到楚擎来了,黄老四挥着手,笑的和个一百九十多斤的孩子似的。 孙安知道老四嫌他演技差,将人送到地方后就悄声无息的退走了。 楚擎走了过去,没好气的坐在了老四的身边。 “找我干嘛。” 黄老四已经是极为了解楚擎的德行了,也不在意,似笑非笑道:“今日上了朝?” “嗯,碰见个小可爱,靠!” “小可爱为何意?” “就是大傻…额,没事,找我干什么。” “怎地忧心忡忡,心里不爽利?” 黄老四暗暗奇怪着,你不是要和陶家父子搞章松陵吗,朕都同意了啊,按照陶少章的提议,让曹陶马仨人协查,不正如你的意吗,怎么还满脸郁闷的样子。 楚擎哪有心情和黄老四说这事啊,斜着眼睛道:“问你个事,咱俩是哥们不。” “哥们?” “就是朋友,好朋友的意思。” 黄老四一拍大腿:“必须的必啊!” 楚擎满脑袋问号:“你这词都哪学来的?” “你两个月前写的那本书里啊,叫鬼锤灯。” 楚擎:“…” 一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黄老四来劲了:“你编的那些奇闻异志,好看的紧,里面新鲜的词儿也多,为何救济流民后就不写了,对,还有那穿越者,这词有趣,不同朝代的人,置身于若干年后,或是若干年前,真是有趣。” “那必须的必啊,哈哈,我就是穿越者。” 黄老四哭笑不得:“你若是穿越者,我还是天子呢。” “之前有个家伙,说我要是穿越者,他就是皇子,你比他还能吹牛b。” 黄老四愣了一下,立马对上号了,讪笑一声:“随意说笑罢了,勿要当真。” “傻啊,我当真,你要是天子,那你指定是个昏君,得多没正事,天天拿我找乐。” 黄老四老脸一红:“呵…呵。” 见到黄老四这家伙也是一副“口无遮拦”的模样,楚擎压低了声音:“问你正事,章松陵你知道吧。” “礼部右侍郎。”黄老四明知故问:“为何提及他?” “我想搞一搞这个小可爱,但是他有靠山。” 楚擎四下看了看,见到附近没人,悄声道:“我拿你当哥们,这话你别往外传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太上皇你了解不,如果我要给章松陵搞了,太上皇会不会收拾我。” “会。” “大哥你这回答回的也太利索了吧,太上皇就那么缺钱?” 黄老四摇头叹息道:“太上皇久居深宫,日常花销,只有章松陵送入宫中的进项,这倒是其次,除此之外,当年在边关时,章松陵为太上皇属官,相识二十余年,太上皇,极为念旧情。” “那不对啊,既然这么念旧情,新君登基后,不是撤裁了好多太上皇旧部吗,也没见太上皇吭声啊。” 这种事,其实真不应该和外人谈,倒不是楚擎不知道深浅,而是黄老四给他的印象也是特别不着调,之前也不是没和他一起编排过“天子”过,所以楚擎倒是没什么顾虑。 “关于天子撤裁太上皇旧部之事,另有隐情。” “隐情?” 黄老四犹豫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相信用不了多久,太上皇便会传召于你,到了那时,你问他便是。” “我喝多少假酒,问太上皇这种事,不要脑袋了。” 楚擎可不傻,太上皇就算身体不好,就算退位了,就算没实权了,那也带个“皇”字,还不是说砍谁就砍谁。 “和本将说说,为何要斗章松陵。”黄老四略显兴趣的问道:“坊间传闻,你不是与那章松陵相交颇好,还入他府中赴宴,难不成是委曲求全?” 楚擎哼了一声:“这种王八蛋,我不除掉他,一辈子我都不安生!” “章松陵做了何事?” “太多了。”楚擎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的事,我自己知道就好,我独自一人去做就成。” “和我提提,说不定,本将还能协助你一番。” 楚擎摇了摇头:“要是需要你们宫里的人协助,我直接找琅琊王多好。” 黄老四神色微变:“琅琊王不是这些时日天天与你厮混在一起,为何连他都要隐瞒。” “任何一个在宫里混的人,包括皇子,我和谁说,就等于是害了谁,包括你。”楚擎苦笑了一声:“老四啊,听哥一句劝,社会上的事,你还是少打听,为了你好。” 黄老四微微一笑。 这便是他欣赏楚擎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楚擎的计划,但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足以见其心性。 关于楚擎要收拾章松陵这件事,黄老四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问陈言,不知道,问江月生,也不知道,问昌贤,还是不知道,仨人只知道楚擎要对付章松陵,可怎么对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楚擎对他们一直是有意隐瞒。 现在楚擎这么一说,黄老四反倒是极为宽心。 黄老四很清楚,楚擎是顾忌自己与太上皇,所以才不想让昌贤牵连太多,怕事情没做好,太上皇与自己迁怒于昌贤等人。 朝堂争斗,他见过太多太多了,有九分的力气,必须用上十二分,无所不用其极,可像楚擎这样,明明没有把握,却也要考虑会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害了身边的人,少,少之又少。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黄老四笑道:“无论因何缘由,你斗章松陵,就算败了,也定能全身而退。” 楚擎哑然失笑:“你当你天子啊,你说谁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 黄老四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巧了,哥们我就是天子。 他很享受这种和楚擎百无禁忌的聊天,总是有新的感悟,对楚擎的了解,也加多了几分,每多了解几分,便欣赏几分。 虽然楚擎不入宫,可昌贤却每日跟在他身边,关于楚擎的事,黄老四事无巨细基本上都了解。 从一开始出于自保对付李家,到为了流民交恶京中官员,再到如今要斗章松陵,楚擎的成长,黄老四一直都看在眼里。 这才是黄老四真正为难的地方,如果自己吐露了身份,那么以楚擎如此爱惹祸的性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自己敬而远之,另一种,则是天天找自己给他擦屁股,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黄老四想要看到的。 侧目看了眼楚擎,黄老四颔首点头。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功于无极。” 楚擎扭头,凝望着黄老四,半晌。 “啥意思?” 第417章 认儿子的目的 下了朝之后的章松陵有些慌了。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每个月,他都按时将钱财送到宫中,也就是章慕灵与章窈娘的手中,一个是太上皇的女人,一个是天子的女人。 太上皇倒还好,元日、诞辰等一些重要节日,都会在宫中摆设宴席,邀他入宫赴宴。 可天子,钱拿着,却从未表露过什么。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你收了我的钱,当保护我也好,当孝敬钱也罢,钱都收了,肯定得照顾照顾我点吧。 可实际上,并没有! 今天天子表现出来的态度,那就和无赖差不多了,我收你钱,可以,我给你办事,no,no,no,想得美。 天子在诸臣面前,竟然就那么点头同意了,同意查他。 要知道他章松陵混到今天最大的依仗,就是月月给宫中送钱。 想给太上皇和天子送钱的臣子,多了,可只有他章松陵送进去了,这也是他成为章家家主以及在京中屹立至今的本钱,也更是因为如此,无人敢招惹他。 没有回衙署中,而是回到了府中,寻来了几位管家,章松陵分别交代后,开始回想今日朝堂上的每个细节。 一时之间,章松陵也难以判断了。 其实本来是个很好判断的事,无非两件事,天子的态度,以及究竟是谁查他。 主要是陶少章太骚了,给所有人都弄懵了,包括章松陵。 要是天子想查他吧,为什么听从陶少章的建议,让礼部尚书曹悟也参与进来? 可要是天子不想查他,为什么…听从陶少章的建议,让礼部尚书曹悟也参与进来? 思来想去,章松陵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天子觉得自己给钱给少了,故意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章松陵叫来亲信:“去千骑营衙署,告知副统领楚擎,让他将萧县石料运入京中,铺子尽快发卖。” 亲信应了一声,跑去了千骑营衙署。 与此同时,楚擎刚刚从宫中出来,和黄老四东拉西扯了半天,也没问出有什么价值的信息。 刚回到千骑营衙署,章松陵的亲信也到了,话传过之后就离开了。 楚擎露出了笑容。 事情的发展,终于回到正轨了。 让福三给江月生叫进屋中后,楚擎正色道:“再多调派一些人手,保护陶蔚然,告诉他,没我的亲笔书信,石料,一块都不准离开萧县!” 江月生面露激动之色:“终于要与章松陵翻脸了么?” “是的,很快。” 再次俯身于案头之上,楚擎又开始写信了。 随着一封封信被送出去,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 从第二天开始,章松陵每日都派人来千骑营衙署催促楚擎,催促楚擎将萧县石料送到京中,每日都来催,足足催了五日。 在这短短的五日内,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发生了很多事。 先说民间,京中出现两个冤大头,白天去赌档,一掷千金,晚上去花船,还是一掷千金,流水一般将钱花了出去。 除此之外,南北二市又被查封了不少铺面,京兆府查封的,以之前税金没有补齐为由,而这些铺面的东家,都是章松陵小圈子里的商贾。 至于朝堂之上,陶瑸就和吃了枪药似的,天天喷章松陵,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也一时断定不了真假,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侵占了多少土地,老家豢养了多少私奴,亲族又是多么的跋扈等等,同时天天给曹悟上眼药,问这三衙合查,到底查没查出个眉目。 要是喷章松陵,陶少章的地位在那摆着,礼部的人马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想得罪陶少章。 可喷了尚书曹悟,礼部的马仔们不乐意了,站出来开始互喷。 太子少师是个虚衔,手下没小弟,可架不住有外援,第一个外援就是他亲儿子陶少章,出来站台了。 但是陶少章攻低不说,血还薄。 一看这小子根本不顶用,户部出来俩人,老资历,三朝老臣,钟玉,公孙堂,二人许久没喷人了,一出场,直接搬回了败局,可谓是与礼部旗鼓相当。 要说耍嘴皮子这种事,明面上肯定是监察使最擅长,其次是礼部,户部根本排不上号,最多比工部强点。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户部不在朝堂上喷,在衙署中喷,谁去要钱,谁去给钱,都在喷,嘴皮子也不次于礼部的人马。 处于风口浪尖中的章松陵,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四件事,第一,陶少章帮陶瑸,那么自然代表陶少章和他章松陵不是一伙的,之前提出让礼部尚书曹悟查他,应该是出了什么误会。 二,已经过了这么久,萧县石料迟迟没有送到京中,每每派人催促,楚擎如今更是连理由都不找了。 三,户部的人出马了,谁不知道户部和楚擎是穿一条浪莎的,户部和陶家非亲非故,出来一起喷他,肯定是楚擎授意。 四,原本那些大量购买工料的人,齐齐开始催促,也齐齐开始翻脸,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拿着当初前些的保凭去京兆府“举报”他! 通过这四件事,章松陵可以无比的确定,他被楚擎耍了! 章松陵想不通,想不通楚擎为什么要耍他,因为他也彻底忘记了,当他以为拿到楚擎把柄的那一刻,他也是想要无缘无故的除掉楚擎。 这一日,朝堂依旧激烈的争吵着,户部上阵的官员越来越多,就连卫长风都出班了,说户部去查税,好多商贾都在言语之间透露出他们是被章松陵“罩着”的。 班中的章松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给楚擎和户部都拖下水,拖进泥浆之中! 本来章松陵不用这么着急,之所以想要拿出杀手锏,不是因为连卫长风出班后和礼部人马平分秋色,而是因为户部之中有一人一直没出手----邱万山! 章松陵很清楚,户部之中权柄最重的,肯定是尚书卫长风,但是战斗力最强的,绝对是右侍郎邱万山,卫长风相比邱万山,中间至少差了十个陶家父子! 吵了这么久,邱万山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往那一杵,章松陵就很慌,因为邱万山几乎不出手,出手就一刀,一刀毙命。 “陛下!” 章松陵走了出来,冲着龙椅之上的天子说道:“户部含血喷人,明明自身不正,却诬陷臣。” 卫长风冷笑道:“你说谁人自身不正!” “卫大人,听闻前些时日京兆府收上来的商贾税银,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私自动用了,可有其事!” 卫长风面色微变。 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章松陵从哪里得知的? 群臣哗然,十余万贯,竟然被人私自动用了? 章松陵回头看向马睿:“马大人,这钱,最初是存放于你京兆府中,送去户部后,又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带走,是也不是。” 马睿出班,面无表情:“本官哪里知道。” “你…” 马睿微微哼了一声:“钱送往了户部,与本官京兆府何干。” 见到马睿不承认,章松陵又看向天子:“陛下,商贾税银应充入国库,户部却任由千骑营副统领私自动用,臣,弹劾户部公器私用,目无国法!” 卫长风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头看向属官众人,第一想法就是有人将这个消息偷偷告知了章松陵。 礼部这下可算是来劲了,终于找到了机会,纷纷指责户部。 黄老四也是愁眉不展,此事,怎么还让章松陵知晓了? 就在此时,户部走出一人,站在殿中,伸手入袖,笑吟吟的开了口。 “章大人,不知你说的商户税银,可是这个。” 邱万山笑眯眯的掏出了一张十余万贯之巨的银票凭证。 章松陵面色大变,竟不顾朝仪,快步跑到了邱万山面前,定睛望着那银票凭证,足足数息,下意识叫道:“不可能,之前,本官明明派人去钱庄问了,那楚擎,分明将钱取走了!” “不错,楚副统领,是将钱取走了,不过也只是点验一番罢了,过了十日,又分文不差的将钱送回户部,本官,又以户部管事吴勘之名,将钱存入了钱庄,若不信,章大人去钱庄问上一声就是。” “你…”章松陵面色大变:“你等是有意为之!” 章松陵不言不语,退回了班中,又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章松陵,如坠冰窟,手中唯一的把柄,竟然成了笑柄。 就连原本想要鱼死网破的楚擎,事先都不知道此事,不,应该是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楚擎,也以为邱万山认个干儿子是为了谋夺蜡家家业。 钱,楚擎是拿了,邱万山,也的确认了个干儿子给蜡家的现钱“借”走了,然后,老邱又用从蜡家哪里弄来的钱,补上了楚擎的窟窿。 不错,又如同上次那般,邱万山,再次偷偷摸摸的为楚擎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无懈可击。 第418章 撕破脸 散朝的时候,章松陵浑浑噩噩。 当他走出议政殿的时候,不少礼部同僚都是微微摇头叹息。 要不你就整准了,整准了再出手,什么都没整明白就敢说人家千骑营副统领私自动用官银,这可是诽谤,诽谤人家楚擎。 几个交好的官员也悄声耳语了几句。 楚擎是天子亲军,当着朝臣的面前这么干,天子还好没追究,要是追究的话,申饬一顿都不为过。 章松陵走出皇宫的时候,原本昏暗的双目,再次迸发出了火光。 之前,他怀疑天子已经不爱他了,或者从来没爱过他,是个死渣男,拿自己当人形自走atm机用。 可现在,他觉得天子还是对他有“感情”的。 是啊,如果没感情光收钱不办事,刚刚在朝堂上应该喷他了,然而并没有。 章松陵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只要天子“挺”他,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决定去千骑营衙署正式和楚擎宣战! 殊不知,不是天子爱他或者对他有感情,而是老四懒得搭理他,老四很清楚,动手的人,是楚擎,楚擎失败之前,老四是不会插手的。 天子想知道,楚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极限,又在哪里。 坐上了官轿,章松陵开始列“复仇名单”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楚擎,身后是千骑营。 章松陵并不怕千骑营,因为千骑营本身就是站在朝臣的对立面,稍微煽动一下就可以让楚擎成为众矢之的。 其次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章松陵觉得这小子不足为惧,虽然没证据,但是他总觉得陶少章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然后是京兆府马睿。 想到马睿,章松陵有些头疼。 在李家出事之前,朝臣上就当马睿是个气充娃娃,想怎么怼鼓就怎么怼鼓,结果突然发现,这不是一头温顺的绵羊,而是一条疯狗,动不动就老子不干了大家一起死,连性命和官帽都不要了,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疯子实质意义上来讲,是正三品! 思来想去一番,章松陵决定先不与马睿正面冲突,因为他的手下是有马仔不假,但是这些马仔都怕死。 再之后是太子少师陶瑸,想到老陶头,章松陵暗暗骂娘。 太子少师可以说是士林之首,不少读书人的偶像,加之其身份,如果找不到言之有物的攻讦证据,很容易惹火烧身。 最后,便是户部了。 户部卫长风,肯定是给楚擎站台的。 官轿中的章松陵揉着眉心,如果不是要刺刀见红,他真的是不愿意得罪卫长风。 新君登基后,经常在敬仪殿召见大臣,包括各部尚书,而召见卫长风的频率,甚至高于尚书令南宫玺。 想要对付卫长风这种级别的人,在朝堂上,至少也要拉拢一位尚书,而想要平分秋色,那就必须保证南宫玺站在他这边! 猛然间,章松陵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如今在这京城,在朝堂之上,俨然已是丰满了羽翼。 掀开轿帘,章松陵轻声吩咐道:“查探一番,南宫玺大人的亲族喜好。” 随从应了一声后,章松陵掀开轿帘,再次开始思索了起来有没有遗漏。 瞳孔猛地一缩,章松陵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天天上朝就和睡不醒并且很少开口的人影。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章松陵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今日,邱万山在议政殿中可谓是让他颜面大失,尤其是那轻蔑的笑容,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扎在他的心口上。 章松陵从来不敢小瞧过这位看似失势的户部右侍郎。 邱万山,出自清河邱家,旁支子弟,邱家与尚家联姻后,邱万山第一时间向尚家表忠心,算是放弃了主家投奔了尚家,这才被保举到京中为官,之后邱万山走了尚家的关系,将亲妹子送进宫中成了才人。 只是之后邱万山的妹子在宫中不得势,加上两次八龙夺嫡,与邱万山交好的那些吏部官员纷纷划清界限。 在外人眼中,邱万山虽然是户部右侍郎,却因有前科背叛了主家,并无太多人愿意交好,妹子失势,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脉。 可同样出自家族旁支的章松陵却了解这种人,了解邱万山。 一个被主家和家族放弃的人,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靠拍马屁或者做走狗挺过来的。 章松陵甚至都很佩服邱万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二人经历相似,都是将“女性亲属”送进宫中,只不过邱万山送了一个,章松陵送了俩,除此之外,二人也都是出自家族旁支。 只不过邱万山做的更绝,是和主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可从结果上来看,二人的官职都是右侍郎。 这也就是说,邱万山的运气更加的不好,投资的也少,但是回报,和章松陵是等同的。 准确的说,章松陵是持续送钱,才送到今天这个右侍郎。 而邱万山是一锤子买卖,将妹子送进宫中后,双方断绝了联系,成了今天的右侍郎。 官轿之中的章松陵,在脑海中回忆了许久。 大昌朝官场换了无数官员,背叛主家的旁支子弟,并且还能混到右侍郎之位的,似乎,也只有邱万山了。 不知道为什么,章松陵总有一种感觉,一种无比确定的感觉,邱万山,比户部尚书卫长风更加难对付! 事实上,章松陵的感觉没错。 邱万山阴人,不是靠关系,而是靠算计,这也就是老邱知道凭自己的名声混不成尚书了,加上看破了一些事,所以才浑浑噩噩的当这右侍郎想着当到退休在告老还乡得了。 如果这次牵头搞章松陵的不是楚擎,而是邱万山,章松陵现在可能已经在千骑营地牢中和李家比谁窜的远呢。 退一步来讲,章松陵其实挺幸运的,邱万山一直在培养楚擎,没有过多的插手。 轿子落下了,章松陵知道是到了千骑营衙署外。 走下了轿子,章松陵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与屈辱,深深隐藏在了心底。 文臣,或是官员撕破脸皮,不是光着膀子上去就干,而是要保留体面,这是官场上的礼仪。 如同以往那般,不需要通报,章松陵留下随从,迈步走进了千骑营衙署。 刚过影壁,一声欣喜的叫声传来。 “呦,这不是章大人吗,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贤侄。” 迎面而来,是楚擎大大的笑脸。 望着楚擎那如同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这一刻,章松陵终于感受到了楚擎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厌恶感。 章松陵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略显扭曲。 “楚统领。” “章大人。” 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却不迷人。 “楚统领。”章松陵声音平静而又缓慢:“萧县的工料,何时,能送到京中。” 楚擎面露虚假的歉意,随即看向身旁的福三,皱眉说道:“这事不是你负责的吗,怎么还没送来。” 福三瓮声瓮气的说道:“这几天不是下雨吗,耽误了。” “昨日才下的雨,那前些时日呢。” 福三:“前些时日刮大风。” 章松陵露出了冷笑:“让你们送货到京中,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二十日了楚大人,你以为送货去涠江,你耍本官?” “你早说嘛,早说帮你叫镖局啊,镖局三天就到,现在叫车马行,当然要二十日了。”福三打了个哈欠,又补充了一句:“您别怪我家少爷,这事是我操办的。” 章松陵面露怒容:“做少爷的不说话,叫小的出来抗,你算什么东西。” 楚擎耸了耸肩:“那章大人您说怎么办。” “这批石料价值五万贯,把钱给本官就一笔勾销。” “我要是说没钱呢。” “楚大人!”章松陵眯起了眼睛:“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福三站在了二人中间,双目直视章松陵:“莫要威胁我家少爷,我会打死你的!” 章松陵岂会被一个护院威胁,后退了两步,目光越过福三,看向楚擎。 “楚擎,你可是想好了。” 楚擎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好。” “没想好?” “是啊,原本计划着,过几日再和你撕破脸皮,不过今天你既然来了,那我也懒得和你兜圈子了。” 楚擎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章松陵,本少爷要你,生不如死!” “好。”章松陵微微点头:“老夫,拭目以待。” 一语落毕,章松陵转身走出了衙署。 到了章松陵这种级别的人,不会去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付我,为什么要耍我,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编制这么大一张网来针对我。 他只需要知道,楚擎要对付他,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好奇,不是不好奇。 只是这好奇,已经没有了意义,当成败已成定局时,他站着,楚擎跪下,或者他跪下,楚擎站着,到了那时,自然有时间会好好聊一聊这些想不通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昨天就更了三章并且没请假这件事,我认错,我有罪,我就是…贱呐,没事非出去溜达,这一溜达,差点没回来,今天我尽力补上啊,最近一段时间青岛要进行五轮核酸检测,更新时间真的不能确定,尽量保证每日至少五章。 第419章 双方选手 关于这场楚、章之争,终于被摆在了台面上。 章松陵回到衙署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自己的上官也就是礼部尚书曹悟。 入了正堂,章松陵弯腰施礼:“大人,确定了。” 正在喝茶的曹悟微微叹了口气,足足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可说了为何?” “未说。” “你可想到了因何?” 章松陵依旧摇头:“想不到。” 曹悟再问:“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可是因财货?” “怕是如此。” “财货,财货,哎。”曹悟再次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语重心长的说道:“平日老夫多有告诫,财货,身外物罢了,你章府平日花销的,又有多少,若不收敛,迟早贪夫徇财。” “大人。”章松陵走上去给曹悟倒了杯茶,笑道:“鹿死谁手,尚未知晓,也非是下官贪得无厌,只是每月宫中的进项便是一大笔钱,若不绞尽脑汁赚取钱财,宫中怕是…” “罢了,此事,老夫亦是不便多加指责于你,老夫只问,这千骑营,可曾拿到置于你死地的把柄,不,老夫应问…” 曹悟原本有些昏花的双眼,目露精光:“应问你,可曾做过杀身恶事?” “下官不敢,下官至多与商贾敛财,不过是独揽了工料以及一些粮米与绸布等行当。” “倘若真是如此,那副统领楚擎,又为何与你不死不休,难道真的是因为财货眼红于你?” “这便是下官想不通的地方,下官为礼部右侍郎,不说位极人臣,却也是老臣,太上皇多有照拂,说句不该听的话,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莫说是楚擎,便是尚书省也无法将本官如何。” “是如此。”曹悟微微颔首,他同样想不通。 混到侍郎这个地位,可以说是真正的朝堂重臣了,便是天子也无法随意将官职夺了押入大狱。 之前李文礼和周有为,这二人犯的是谋反之罪,如果不涉及到了吴王,加之欺民害民做的太过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二人还是左侍郎,可章松陵却是右侍郎。 关于章松陵敛财之事,曹悟一直是听之任之的,说穿了,就因为章松陵赚取的钱财有一部分是送入宫中的,谁要是管,那就等于是直接得罪天子和太上皇。 千骑营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既然知道了,又为什么要“不死不休”? 就算不考虑天子和太上皇,千骑营凭什么觉得他们可以搞倒一位礼部右侍郎? 如果说章松陵恶行累累,民间和士林风评不佳,或是与吴王交好,千骑营要斗上一斗,大家都能理解。 问题就是章松陵虽然总是和商贾打交道,可却从未亲自操办,总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哪怕出了事,随便推出个管家就是了,再不济推出个亲族,反正章家人多。 没有能够将章松陵一击致命的把柄,千骑营为何要这么做? 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曹悟也懒得去想了,开口问道:“若是你真没做下天怒人怨之事,老夫与礼部,出于同僚之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大人。” “不过你要记得,倘若让老夫知晓,你当真做下了见不得光的事,不用千骑营出手,老夫自会寻天子将你撤裁。” “大人安心,千骑营,寻不到下官把柄的。” 曹悟瞳孔微缩。 章松陵说的,是千骑营寻不到把柄,而非是他从未做过见不得光的事。 眼底略过一丝犹豫之色,曹悟到底还是没有追问,事已至此,便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老夫,倒是能在朝堂上与户部卫大人争论一二,礼部属官,亦可与户部诸官分庭抗礼,只是这陶家父子…” “大人,这陶家父子与楚擎必是相交莫逆,陶瑸为太子少师,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 “陶少章陶少卿。”曹悟呷了口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道:“一会你在衙署中寻个主事,在朝堂上牵制那陶少章一番,随意寻个大理寺的案件便可。” “大人觉得从四品主事张奇如何?” “张奇品级过高,还需他帮老夫与卫长风较量一番,随意寻个从五品的主事就好。” 曹悟吹了吹茶叶沫子。 这也就是七八品的官员没办法上朝,要是谁都能上朝,曹悟都想给看门衙役带到议政殿,让衙役对付陶少章就可以,用别人属于是浪费资源。 章松陵苦笑了一声,问道:“陶少章,自然不过尔尔,只是其父陶瑸,说是京中士林之首也不为过,下官竟一时不知道…” “寻南宫玺大人吧。” “宰辅大人?” “不错,前些日子听闻,南宫玺那最宠爱的侄儿,竟去郊外的那个什么牙行管事,南宫大人爱惜羽毛,应是不知此事,而他那侄儿,又整日与千骑营的人马厮混。” 章松陵面色微动,随即喜笑颜开:“多谢曹大人指点迷津。” 曹悟面色复杂地挥了挥手,章松陵快步退了出去,将正堂房门合上。 再次捧起茶盏,礼部尚书曹悟望着杯中茶水,喃喃出声。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可为犹可不为,若欺人,必遭天欺,祸也。” 离开正堂,章松陵心花怒放。 要说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官员第一人,那肯定是尚书令也就是宰辅南宫玺了。 可以这么说,在南宫玺的眼里,别说什么侍郎了,就是尚书之间的争斗,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罢了。 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是宰相,也既是宰辅。 很多时候朝堂上争论不休,最后决断的,未必是天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南宫玺。 章松陵不奢求将南宫玺拉到战船上,只要南宫玺因侄儿被楚擎拐到牙行这件事迁怒千骑营,哪怕随意透露点口风,朝堂之上就会有无数臣子对楚擎群起而攻之,甚至可能都不用他章松陵继续出手了。 回到班房中,寻了几个价值不菲的字画,写好了拜帖,章松陵这才离开衙署。 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章松陵不准备马上拜会南宫玺,而是要先查实南宫玺的侄儿是否在南郊的牙行中做事。 第420章 眼见为实 寻了亲信,打探消息,一个时辰后,章松陵确定了,南宫玺的侄儿南宫平的确是在南郊牙行,还是个掌柜的。 喜加一,除了南宫玺外,琅琊王昌贤竟然也在。 最近一段时间里,昌贤一直被楚擎打发在南郊牙行中混日子。 章松陵大喜过望,迅速前往了尚书省。 尚书省的衙署并不在宫外,而是在宫中,地处皇宫外围区域,每日负责处理各衙署奏上来的政务,可以理解为天子的智囊团外加行政助理小团伙。 衙署不大,却是朝臣们削尖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昌朝国祚四百多年,不少侍郎乃至尚书级别的大臣,都是从尚书省出来的。 想要做尚书,不一定非得是尚书省的官员,但是即便是尚书也要给尚书省的官员几分颜面。 尚书省也素有小六部之称,虽说叫尚书省,却像是门下、尚书、中书三省合一,负责起草诏书、审核诏书以及颁布和执行政令,包括政务决策、审核等等都归他们管,权利极大,六部九寺想要高一些大动作,需先经过尚书省点头。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尚书省并不是去主动做什么“事”,大多数都是判断朝廷应不应该主动做什么事,以及做过之后是对是错。 章松陵到了尚书省后,通名禀报,来到正堂之中见到了正在处理公文的南宫玺。 对于这位昌朝文臣第一人,章松陵不敢有丝毫怠慢,大礼拜见。 书案之后的南宫玺抬起头,倒是没什么架子,微微笑道:“是章侍郎,坐。” 章松陵陪着笑坐下后,南宫玺合上公文:“可是你礼部公务?” “下官冒昧前来,是因私事。” “私事?” “京中南郊有一处牙行,也是京城唯一一处牙行,下官听闻,这牙行掌柜的,叫做南宫平。” “平儿?!”南宫玺果然是面色微变,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沉声问道:“本官的侄儿南宫平,当真是那牙行的掌柜?” “下官不敢隐瞒,是如此。” “混账!” 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宫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眼眶暴跳:“他不要颜面,本官还要,这混账东西,为何要沾惹这种事。” 章松陵双眼露出窃喜之色:“那牙行,是挂在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名下,而最近一些时日,南宫公子,似是一直为楚擎鞍前马后的做事。” “楚擎?”南宫玺倒是没再震怒,而是眯起了眼睛,凝望着章松陵。 南宫玺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只是望着,章松陵却毫无来由的心脏怦怦跳。 在南宫玺的久久注视下,章松陵连忙站起身,施礼道:“下官不敢隐瞒,的确是与千骑营副统领有了间隙,可此次来寻南宫大人告知此事,并非是藏着其他心思,只是想着日后弹劾楚擎,怕…怕牵连到南宫公子。” 章松陵知道南宫玺不是傻子,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至于南宫玺信不信,那就无所谓了,至少他有了由头。 “本官知晓了,一会下了差,会告知这混账东西,日后不要再与千骑营有所瓜葛。” “还有一事,除了南宫公子外,还有一少年人,应是二皇子琅琊王殿下。” “琅琊王?” 南宫玺面色再变,这一次,胸腔之中是真的带着几分怒火了。 外人不知道元夜宫中事故,他岂能不知。 所以在南宫玺眼里,昌贤真不是什么东西,连自己大哥都敢害,这种畜生,非人哉。 琅琊王最近和楚擎走的近,这件事南宫玺倒是知道的,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多说。 可楚擎竟然让他当儿子一样养的南宫平和琅琊王这种畜生厮混在一起,这就忍不了了。 南宫玺膝下倒是有一子,南宫守,挂了个闲差,整天入宫给太子当伴读。 要说这亲儿子南宫守吧,不是不好,从小天资聪慧,聪敏好学,悟性又高,还是亲的,又听话,可当爹的南宫玺,就是喜欢叛逆的南宫平多过南宫守。 南宫玺总觉得南宫平像自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平日极为宠爱,不是那种宠溺,而是放在心里的宠爱。 这位宰辅大人倒是要求过南宫平入朝为官,可后者并不同意,不过以南宫玺的本事,强行给南宫平安排进六部九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南宫玺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怕朝堂这个大染缸会毁了南宫平这块璞玉。 结果自己还没想好怎么雕琢璞玉呢,楚擎直接给这块璞玉扔粪坑里了。 沉默了半晌,南宫玺略显不满的说道:“在此处候着吧,本官去敬仪殿。” 章松陵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应声。 章松陵知道,南宫玺去敬仪殿,自然是去找天子了,牙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涉及到了琅琊王,又事关千骑营副统领,南宫玺去找天子也无可厚非,让天子申饬一番楚擎,牙行自然就开不下去了,之后他再大肆宣扬此事,让群臣攻讦楚擎。 南宫玺负手走出了衙署,直奔敬仪殿。 到了后,门口小太监通报了一声后,南宫玺便迈步进入了殿中。 此时黄老四正研究推广各道商贾补齐税银的事,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幻想之中,见到南宫玺进来后,让孙安搬来绣墩。 “南宫爱卿。”黄老四微笑道:“朕也恰好有事寻你,来的好。” 南宫玺施了一礼这才坐在了绣墩上,苦笑道:“那陛下先说便是,老臣是因私事。” “私事?” “事关琅琊王殿下。” 黄老四眉头一拧,最近一段时间,他倒不是怎么太关注昌贤,听童归说,昌贤被楚擎打发到南郊庄子那边,弄什么人才服务保障大厅。 这个什么大厅,黄老四也不懂,没当回事,现在一看南宫玺来了,顿时以为是自家老二又闯祸了。 也顾不得研究“一夜暴富”了,黄老四沉声道:“昌贤又如何了,南宫爱卿直言便是。” “陛下,老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南郊外,有一处牙行,京中唯一一处牙行,这牙行管事的,便是老夫的侄儿南宫平,除了南宫平外,琅琊王殿下也在此处厮混,老夫汗颜,这牙行,毕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赚的钱财,虽说不触犯昌律,可毕竟被坊间称之为吸食百姓骨血之处。” “南宫爱卿说的,可是叫…叫…” 黄老四看向身旁的孙安,后者接口道:“南郊人才服务保障大厅。” “对,便是这古怪的名,楚擎操办出来的。”黄老四微微皱眉:“难道这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让昌贤厮混在牙行之中?” “老臣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既是牙行,传了出去,于声名不佳。” “楚擎…”黄老四面色有些莫名,低头看了眼奏折,随即起身道:“眼见为实,朕倒是觉着,楚擎应不该如此不知深浅,不如,南宫爱卿与朕亲眼瞧上一番如何。” “也好,眼见为实。” 南宫玺心中苦笑,老四又见缝插针找由头出宫嘚瑟了。 第421章 失望 关于出宫微服私访这种事,黄老四一直保持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前几天京中北市有个百姓一下生了个五胞胎,孙安提及后,黄老四一蹦三尺高,乐的和什么似的,非想去见识见识,整的好像他住过那产妇隔壁似的。 倒不是黄老四没正事,而是以前做将军,骑着马带着小弟们,从三味书屋砍到百草园,想去哪去哪,又潇洒又自由,现在天天被困在皇宫之中,肯定是不好受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黄老四换好了衣服,一身读书人穿的儒袍,带着孙安和二十来个或明或暗的宫中精锐宿卫,趁着还没有其他臣子发现,出宫了。 就一个臣子伴驾,大昌朝coo南宫玺。 章松陵倒是没跟出来,但是知道了皇帝要出宫,虽然无法伴驾,不过却也乐的合不拢腿。 老奸巨猾章松陵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这事上面,又跑出了宫,联络那些商贾去了。 到了这种级别的争斗,来回试探没什么意义,一旦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章松陵不准备留任何后手了。 再说黄老四与南宫玺君臣二人,坐在马车里,到了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太阳下山了。 出了南门,不喜乘车的黄老四走了下来,准备步行前往南郊庄子。 距离不远,加之南宫玺身份地位都在那摆着,君臣并肩而行,倒也不拘于礼。 眼看快到南郊大棚了,黄老四眯起了眼睛。 只见南郊大棚外可谓是人满为患,光是长长的队伍就排出了三支,每支队伍少说也有二百多人,大棚三个入口外还被半人高的木板隔开了,井然有序。 “那是…”南宫玺定睛望去,不解的问道:“为何牙行之外如此之多的百姓等候?” 黄老四和抽风似的撇了撇嘴。 朕和你一起来的,问谁呢。 孙安侧目看了眼黄老四,发现这天子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最近黄老四不是撇嘴就是翻白眼的,都是和书中学的,就楚擎写的那些书,描述的那些人物,和得了脑疾似的,一整就撇嘴,要不就是翻白眼,黄老四看的多了,也开始学习这些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表情了。 “孙安。” “老奴在。” 黄老四一边走一边说道:“去打探一番,这么多百姓聚集那里所为何事。” “是。” 穿着布衣装老年随从的孙安撒丫子跑过去了,带着俩禁卫。 “陛下。”南宫玺跟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此之多的百姓聚集于此,若是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黄老四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接口。 其实老四这个皇帝和其他那种大路货皇帝,真的挺不一样的,包括南宫玺这种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和黄老四都有着很大的区别,认知上的区别。 在世家子和臣子的眼里,何为百姓,百姓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老老实实抡锄头就行,种地的百姓才是好百姓。 除了种地,干什么都是不务正业,尤其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三五个百姓聚在一起,八成是闲汉。 三五十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要击鼓鸣冤。 三五百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要上山当匪寇。 三五千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流民。 要是三五万个百姓聚集在一起,那不用想了,十成十是要造反,通知兵部吧。 这就是所谓达官贵人眼中的百姓,老老实实种地,老老实实交租,老老实实的服徭役,其他的事,都是不该做的。 话也不要多说,本来就没读过书,所以就别开口说话了,开口说话也行,赞扬本地父母官,歌颂朝廷,再谈一谈忠君爱国,其他的,多说一个字都不行,因为你们没读过书,因为你们没见识,因为你们没格局,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们…只是百姓。 大昌朝或许是幸运的,至少暂时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天子叫昌承佑。 而昌承佑与世家门阀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位天子很清楚,组成国家和王朝的,是百姓,如果没有臣子帮着治理国家,这个国家肯定是四分五裂马上要亡国的,可如果只有臣子没有百姓,那么,代表这个国家已经亡国了。 臣子和百姓,缺一不可,但是如果要二选一,黄老四势必会选择百姓。 因为如果没有臣子,百姓可以变成臣子,一旦变成了臣子,就会帮着治理国家。 上古时期,尧舜二君的小弟们,就都读过书,还是都懂儒家经典? 百姓是可以培养为臣子的,可要是光有臣子没有百姓,臣子是无法变成百姓的,哪怕变成了百姓,这些臣子也会记恨国家,记恨天子。 南宫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其实也不无道理。 因为太过安静了,在他的印象中,只要超过了十个百姓在一起,那必然是乱糟糟闹哄哄的。 可这不下五百人在南郊大棚外井然有序的排着队,至多也就是低声交流着,就很诡异。 眼看快到大棚外了,孙安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陛下,问过了,百姓是在交钱。” “交钱,因何事而交钱?” “老奴也没问清楚,说是这京中,只有这一家牙行了,百姓要上工,只能来这里,而来这里上工的百姓,必须要交钱。” “岂有此理!”黄老四勃然大怒:“楚擎封查了所有牙行,就是为这般敛财?!” 孙安低着头,不吭声。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百姓就是这么说的,唯独有些奇怪的是,这些百姓提起这事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就好像深怕别人知道一般。 南宫玺默默的叹了口气。 作为宰辅,很多事即便天子没有明说,他也了解。 就楚擎这位千骑营副统领,南宫玺知道,绝对是个冒牌货,从千骑营行事风格大变就可以看出来。 以前千骑营,那是深怕别人知道他们是千骑营探马。 再看现在的千骑营,那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千骑营探马。 以前有多低调,现在就有多高调。 除此之外,如果楚擎真的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工部左侍郎楚文盛能憋屈了这么久,那么多人要整楚文盛,作为千骑营副统领的亲儿子,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半年多屁都不放一个,该出去喝花酒和花酒? 所以说,南宫玺已经猜到了副统领另有其人,楚擎应该是“刚上任”的。 可对楚擎这个年轻后生,南宫玺还是比较欣赏的,至少是在做事,做正确的事,做很多南宫家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现在亲眼见到楚擎敛财,南宫玺倒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有失望。 失望如今大昌朝的年轻后生们,再无开国时的那般盛景,无数年轻读书人为国为民,仗剑赴死不惜身。 【作者有话说】 关于左右哪个大这件事,也懒得一个个回复了,首先,这是架空,其次,没什么古代左比右大这说法,分朝代,也分官职。 战国、秦、汉时,以右为尊,不过秦时是左相大,汉朝右相大,南宋也是,到了北宋又是左相大,元朝的时候又恢复了旧制,明清是官职左都比右大,之后沿用了五百多年。 即便是正史之中,同一个朝代,也有很多突然改来改去的情况,一会左一会右。 最后再重申一遍,架空! 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爱咋咋地,打我呀。 第422章 贤爷与平爷 黄老四怒不可遏的来到了大棚外,想要直接冲进去,让禁卫将这大棚砸的稀碎。 不止是因为昌贤整日待在这大棚之中,黄老四最为失望的,是想不到他的“好朋友”竟会如此贪得无厌。 黄老四不鄙夷贪钱的人,因为他自己也将钱财看的很重。 有了钱,朕就能给宫中妃子们买金银首饰。 有了钱,朕就可以微服出宫挥金如土。 有了钱,朕就可以修建宫殿楼宇。 有了钱,朕甚至还想养一些猛兽。 有了钱,朕…对,朕还能救济救济流民什么的。 额…有了钱,朕主要是救济流民,对,是这样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黄老四知道楚擎贪财。 可楚擎贪财的方式很可爱,就和“卖”马蹄铁似的,解决了兵部燃眉之急,可谓是大功一件。 这种事在黄老四眼里,是值得高度赞扬的。 哪怕是楚擎去讹诈那些朝臣,最初的时候,黄老四并不知道是为了流民,可即便如此,天子喜闻乐见。 就算楚擎给所有世家门阀以及官员都讹了,黄老四都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他可以容忍甚至是赞同这种事,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他容忍不了,百姓,任何妄图从百姓身上榨出油的人,都该死! 因为黄老四早在登基前,乃至八龙夺嫡初期,他就将所有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将自己视为天下人的君父,而身强体壮衣食无忧的子女,去剥削欺压身体瘦弱的子女,这种事,他无法忍受! 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结果黄老四刚到门口,排在队伍末尾的百姓们不乐意了。 一个赤着膀子的汉子怒目而视:“莫要插我!” 这汉子一开口,旁边等了许久的百姓们纷纷斥责。 “后面老实排着,莫要插进来。” “看穿着,这怎地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来这里作甚?” “滚后面去,读书人又如何,想插谁便插谁!” 黄老四气的够呛,老子是皇帝,我他娘的就是想插谁就插谁! 一看不让天子插队,扮作随从的宿卫们伸手摸向身后藏着的短刀。 还好黄老四没彻底失去理智,微微摇了摇头,宿卫们严阵以待。 南宫玺四下看了眼,一看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朝着棚内喊道:“管事的是何人,还不快滚出来!” 这一声吼叫,前面的百姓也纷纷回过头来,下一秒,场面险些失控。 “吼你娘个蛋,再吼老子拆了你的骨!” “哪里来的酸儒,滚回京城,这南郊庄子不是你们这群酸儒来的地方。” “眼瞎了不成,读书人还不识字吗,见不到木牌上挂着禁声二字!” “再你娘的乱叫嚷,小心南宫公子出来打断你狗腿!” “你娘生你时,怕不是忘…” “狗日的老匹夫,耍什么威风…” 南宫玺都懵了。 刁民,果然是群刁民,竟敢骂本官! 大家纷纷痛骂南宫玺,黄老四向后退了一步,嘿嘿一乐。 他还是头一次见南宫玺挨骂,挨骂不说,还被骂的哑口无言,挺刺激的。 还好,这些百姓们虽然骂,却没冲过来,依旧排着队。 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懒得和这群“刁民”们叫嚷,和要出水显形似的,伸着脑袋往大棚里面看。 黄老四见到百姓骂了几声就继续排队了,略显失望。 不得不说,南宫玺感觉这群人是刁民也不算冤枉他们。 就这些骂南宫玺的人,单独摘出来任何一个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是架不住百姓人多啊,都想着反正你也不认识老子,大家都骂了,你能知道谁骂的吗。 南宫玺显了半天形,什么也没看到,回头看向黄老四,低声说道:“陛下,此等乌烟瘴气之地,还是命人将琅琊王殿下与老夫侄儿叫出来吧,等百姓散去时,将此地拆了,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不怪南宫玺生气,就被百姓骂这么一小会,他全家亲属都被糟蹋了至少八遍以上。 黄老四微微点头,看向孙安使了个眼色。 孙安一脸呆滞,您膀大腰圆都挤不进去,老奴这身子骨更不成了。 可天子都打眼色了,孙安也只能缩着脑袋往前挤,结果挤了半天,寸步未动不说,同样被喷了一顿,比南宫玺还惨。 南宫玺心理平衡了。 孙安全家亲属至少被糟蹋十遍以上,比自己多两遍。 眼看着排在后面的百姓都忍无可忍要群殴孙安了,大棚内传来一阵求饶声。 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捂着脑袋往外跑,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手拎长棍,破口大骂。 那汉子连滚带爬,连连求饶跑到了外面。 “错了,小人知错了,一会就把钱送来,一会就送来,二位爷别打了!” 黄老四和南宫玺齐齐变色。 因为拎着棍子的两个精神小伙,正是琅琊王昌贤与当朝宰辅侄儿南宫平。 昌贤拎着一根长棍,满面戾气:“我平兄的钱你也敢欠,瞎了你的狗眼!” 南宫平一个小助跑,直接踹挨揍汉子屁股上了,后者又倒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狗日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南宫平那是真狠啊,抄起棍子,直接抡在了汉子的肩膀上,登时传来一阵骨骼碎裂声。 明明是穿着一身儒袍,却敞开了个怀儿,这位饱读诗书的南宫公子,露出了壮硕的胸肌,大手一挥。 “老二,干他!” 昌贤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上,照着汉子的脸就是一顿踢。 俩人一边踹还一边骂,满嘴的污言秽语,这小哥俩,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狰狞。 黄老四如坠冰窟,望着面目狰狞的昌贤,这一刻,心,冷到了极致。 南宫玺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抖的厉害,不断使劲眨着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平儿吗? “住手!” 黄老四再也忍受不住,胸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极怒之下,一步跨出,抬起腿直接踹在了昌贤的后背上。 猝不及防的昌贤甚至飞出了半米远,滚在地上。 南宫玺也是彻底怒了,快跑过去,抡起嘴巴子就扇。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昌贤是挨了一脚,可问题是南宫平自幼习武。 见到身旁的昌贤飞了出去,南宫平大感不妙,又听耳后传来劲风,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矮身,棍棒扫向了后方,正中南宫玺老寒腿。 “狗日的老匹夫,敢偷袭小爷,要你狗…叔父?!” 南宫平扭过头,面露呆滞,望着揉着大腿根疼的满脸冷汗的南宫玺,彻底懵了。 “混账!” 黄老四又是一脚,将南宫平踹倒在地。 还没爬起来的昌贤一看老爹来了,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甭管因为啥,先认错再说。 揉着腿的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指着南宫平,双目充血:“你…你…你竟敢如此欺压百姓!” 黄老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将这两个混账东西,带回去,杖责二十!” 一语落毕,黄老四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因为孙安没过来,禁卫也没过来。 转过头,黄老四神色大变。 原本那些排着队的百姓,无论男女,无论妇孺,悄声无息的围了过来,眼神,极为吓人,仿佛要拼命一般。 宿卫们纷纷抽出了短刀,可那些百姓,面无惧色,非但如此,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不少年轻的汉子,喘着粗气,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将黄老四以及南宫玺二人生吞活剥。 第423章 三息之内 南宫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本来就一瘸一拐的,一看百姓们慢慢逼来,和要杀人似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黄老四面无表情,双手一伸,一左一右,左手抓的孙安,右手抓的是南宫玺,直接将俩老头子护在了自己身后。 拉完了两个老头,黄老四向前迈出一步,右手随意一挥,身旁宿卫手中的短刀竟然落在了他的手中。 南宫玺望着黄老四宽阔的后背,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这皇帝,能交。 孙安倒是习以为常了,面露紧张之色。 反手握刀横在胸前,黄老四面无惧色,冰冷的目光扫过众多百姓,巍峨不动。 黄老四不知道这些百姓为什么要围过来,更不知道百姓们为何对自己如此仇视,他只知道,谁若敢近身,谁就要死! 宿卫们连忙结成战阵,将黄老四等人护在了中间。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一切发生的太快,南宫平反应过来时,百姓已经围了上来。 看了眼黄老四冷峻的侧脸以及跪在地上的昌贤,南宫平顿时对上号了,面色大变。 连忙爬起身的南宫平大喊道:“都给老子滚回…” “去”字没骂出来呢,南宫平意识到叔父和天子还在旁边,赶紧躬身施礼,又变成那个知书达理公子哥了。 “诸位乡亲,误会,皆是误会,莫要生事,快些回去交上钱财,快些回去。” 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汉子想前迈出了一步,叫道:“平爷,又是狗官寻事,您莫要慌,有乡亲们在,谁也欺辱不了您。” “不错!”又是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打俺,行,打俺爹,也行,但是打您,不成。” 说完后,汉子回头看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爹,您说是吧。” 老头一顿拐杖,吐气开声:“中!” 百姓们群情激奋。 “不能放过他们,这里是南郊庄子,还能让他们欺负了不成。” “让这群狗官回城中耍威风去,这里不是他们撒泼的地方。” “于二狗你少放屁,俺们北市的百姓也是南郊庄子的人,谁鸟他们!” “不错,俺们不分南郊和北市,谁也不准撒野。” “滚回去!” 黄老四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这些百姓,是因自己打了昌贤和南宫平才如此愤怒? 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昌贤,黄老四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怎么一回事!” “儿臣…儿臣…儿…”昌贤跪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昌贤不争气,而是吓着了。 就在刚刚,他又看到了黄老四那副表情,那副恨不得活活打死他的表情。 这辈子,他只见到过一次这样的表情,元夜那一日,他害他大哥那一次,当时天子的怒火,似乎随时可以将他吞噬燃烧殆尽一般。 南宫平赶紧给昌贤拉了起来:“殿下,先将百姓劝回去再说。” 昌贤小心翼翼看了眼面带困惑的黄老四,吞咽了一口口水,动都不敢动一下。 黄老四倒是深深看了眼南宫平,觉得这小子颇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是一方面,主要是那一棍子抡的,又快又狠,南宫玺这腿,回去之后少说也都养上几日。 “去,将百姓劝回去。” 黄老四皱眉说了一嘴,昌贤这才回了魂,冲着百姓大喊大叫道:“乡亲们,快回去,快回去,莫要惹是生非。” 南宫平也是满身是汗:“回去,快回去,大家伙快去排队造册。” 百姓们叫嚷纷纷,不为所动,一副要给哥俩出头的模样。 黄老四反而抱着短刀看起来热闹,南宫玺则是望着那地上被哥俩揍的昏厥过去的汉子,唉声叹气,觉得自己给这侄儿是彻底养废了。 “我这侄儿,这侄儿,怎会如此粗鄙,如此粗鄙啊。” 南宫玺红着眼,和老伴刚过世似的:“陛下啊,臣这侄儿,以往不是如此,不是如此啊,这和琅琊王殿下厮混了几日,怎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黄老四气的够呛。 啥意思啊,你家孩子没素质,赖我儿子? “南宫卿家,应是有所误会,要知平日里,贤儿也是知书达礼的。” 南宫玺竟然无师自通,撇了撇嘴。 知书达理还差点弄死他大哥,要不知书达理,不得谋朝篡位啊。 劝了半天百姓的昌贤急了,一看百姓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连忙大叫了起来。 “莫要误会,此人是我父皇…不是,是父黄,是我父黄老四啊,大家快回去。” 黄老四又有点按捺不住想出腿了。 昌贤是真急了,平常楚擎就黄老四黄老四的这么叫着,他也习惯了。 昌贤都叫上老四了,百姓却依旧不依不饶。 “你爹又如何,你爹也不能打你啊。” “那一脚,踹的实实在在,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踹坏了可如何是好。” “对啊,小的们气不过,要贤爷您只要开口,我们帮您教训您爹。” “打他,敢打贤爷,打死他个狗日的,他爹也不成!” 黄老四望着昌贤慌乱不堪的小背影,突然之间,有了些许的羡慕。 若是有一日自己也会如此受百姓爱戴,那距离明君,也是不远了。 微微一笑,黄老四开始起哄架秧子了。 “贤儿啊,不过区区百姓你也管教不了,若是去了封地,呵…” “陛下,莫要说啦,这百姓,不讲理的。”南宫玺失望归失望,那是真宠南宫平,连忙招手:“平儿快回来,莫要让这些刁民伤了你。” 南宫平回过头叫道:“叔父莫要过来,侄儿这边劝乡亲们散去。” 南宫玺大急,对黄老四说道:“陛下,快让禁卫将平儿叫来,平儿自幼未和旁人红过脸,身子骨又弱,打小就知书达理,可莫要被伤着了。” 就在此时,南宫平也是急了,突然脚尖一挑,地上的棍棒抓在手中。 “三息!”南宫平深吸一口气,长棍一指:“三息之内,给老子滚回去排队,若不然,莫要怪老子的棍棒不认人!” “可是平爷,您刚刚挨了一…” “少废话,谁再多嘴多舌,要你狗命!” 长棍空中一挥,百姓齐齐后退一步。 南宫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满面冷笑:“一!” 百姓再次后退了一步。 南宫平:“二!” 百姓们掉头就跑,回去继续排队了,那叫一个干脆。 南宫平一提膝,直接将实木长棍折成两截,破口大骂:“他娘的一群讨打的贱骨头!” 百姓们齐齐低着脑袋,安安静静的排着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都不看敢一眼南宫平。 昌贤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给黄老四露出了一个笑脸。 “父皇,儿臣将百姓们劝回去了。” 黄老四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目瞪口呆的南宫玺,有些犹豫。 南宫爱卿,要不,咱俩换换孩子,再不行,昌贤白送给你也成。 第424章 热乎的 百姓老老实实的回去排队后,南宫平这才将衣服穿好,跑到黄老四和南宫玺面前,低着脑袋行礼。 南宫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平儿,平儿你变了,你变了啊,怎么就和琅…怎么就和旁人学成了这般粗鄙模样。” 黄老四猛翻白眼,双目灼灼的看向南宫平,微微一笑:“知我是何人?” 南宫平低着脑袋:“学生知晓。” “见了朕,为何不跪。” “学生有功名在身,却无官职,是为其一,此地百姓众多,若是下跪,必会再引乱象,还望陛下恕罪。” 黄老四满面欣赏之色,目光这才落到灰头土脸的昌贤身上。 还是那句话,不怕货比货,就怕浪莎比世家,同样都是年轻人,二人表现的可谓是天差地别。 其实也不怪昌贤,主要是老爹的阴影已经扎根在了心里,一看老爹火冒三丈,彻底慌了。 就在此时,刚刚被哥俩揍晕的倒霉催醒了,一睁眼,二话不说,又跪地上了,冲着哥俩就磕头。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二位爷,小人这就回去取钱,一个时辰之内送来,放过小人吧。” 皇帝在场,昌贤和南宫平也不敢随意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黄老四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昌贤弱弱的回道:“让他给钱。” “为何给钱。” “因为…因为…” 黄老四瞪了一眼昌贤,扭头看向倒霉催:“你是何人,要你多少钱财,又为索要你钱财。” 倒霉催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小人邓伦,京中,京中百姓,要,二位爷要我六十贯。” “六十贯,为何管你一个区区百姓要这么多钱。” “小人本是开商铺的,因为…因为京兆府封了小人的铺子,没了活计,便…便寻几个百姓,雇进城中做工,小人,小人是良善啊。” “良善?!” 就在此时,原本还唯唯诺诺的昌贤,突然重拳出击,一嘴巴子扇了过去。 昌老二本就比同龄人壮硕,手劲也大,直接将邓伦扇倒在地。 南宫玺一拧眉头:“殿下,还望您注意威仪。” 昌贤冷冷的看向南宫玺:“你知晓个屁!” “混账!”黄老四大骂一声,但是,没出手,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南宫玺气的吹胡子瞪眼,昌贤却一指邓伦,咬牙说道:“这畜生,本是京中京营玉器,一千六百贯的税银,分文不交不说,还关张了铺子逃避京兆府查税,前些时日来此处雇佣百姓,一字一字写的清楚,说的清楚,若是雇佣的百姓出了岔子,根据伤势赔百贯不等的汤药费,若是欺辱百姓,乃至害了百姓性命,以命抵命!” 邓伦又开始磕头了:“贤爷,不是有意,不是有意的啊,再说,再说小人也拿了钱来。” 昌贤满面厉色:“小爷我说了,钱,是给上工的百姓,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为不给百姓这六十贯,将三十贯送到大棚,你以为,我们稀罕这三十贯!” “可…可就是个北市百姓啊,不过残了条腿,常有的事,养几日变成,又不是什么…” “啪”又是一耳光扇在了邓伦的脸上,昌贤怒不可遏:“你不交税银一事,自有京兆府追办,可你来小爷这南郊大棚雇佣百姓,那这百姓,皆是我昌贤的人,狗胆,还敢说休养几日,你可知,那张大牛老小皆在,全家七口,只有他一人做工养家糊口,养上几个月,他张家吃甚,喝甚,当着父皇…当着我父黄老四的面,还敢狡辩!” 黄老四:“…” 南宫玺面色微变:“平儿,此人,是恶人?” “叔父,此人本是京中商贾,漏了税银,做了别的营生,来此处雇佣百姓上工,不给吃食不说,还因疏忽,令一名叫做张大牛的百姓断了腿,按照所写书约,应赔偿六十贯,他却置之不理,侄儿寻了人去告知他,将六十贯送过来好转交张大牛亲族,谁知此人只携带了三十贯收买我等。” 南宫玺听明白了,但是更迷糊了:“书约,这书约,写着东家雇佣百姓者,给吃食,出了事,还要赔偿?” “是,凡是在此处登记造册的百姓,皆由侄儿作保,做工百姓偷奸耍滑让东家蒙受损失,侄儿赔偿,可若是东家欺害百姓,侄儿,自当为他们讨个公道。” 南宫玺双眼放光:“正因如此,此处百姓才如此拥护你?” 南宫平腼腆一笑:“应是如此?” “当真?” “侄儿不敢诓骗叔父。” “祖上积德,好孩子,好孩子啊。” 南宫玺顿时老脸全是光,下意识看了眼黄老四。 瞅瞅,瞅瞅啊老四,看看我侄儿,百姓竟然如此爱戴,羡慕不,嫉妒不,就问你恨不恨! 黄老四就看不过南宫玺那嘚瑟样,看向昌贤:“那贤儿,你在此处,应是也出了不少力吧。” “儿臣…孩子自当是出了力,孩儿在此处已有十余日了,楚师安排的。”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那你是如何出力的?” “帮南宫平打人。” 黄老四的笑容,有些凝固。 昌贤挺了挺胸部:“狠狠的打!” 黄老四又看向南宫玺。 爱卿,咱再商量商量,昌贤给你,朕倒贴点钱都成。 南宫玺都没搭理黄老四,拍着南宫平的肩膀,满面欣慰之色:“叔父平日便教导你,虽不为官,却可护民爱民,看来,平儿是听进去了。” 南宫平笑的很甜。 您明明和我说的是,要想爱民护民必须当官。。 黄老四心里特别不得劲,开始找茬了。 “那孙安刚刚打探了一番,为何说这些百姓要交钱。” “一文钱。”南宫平解释道:“楚大人说,便宜没好货,当是买了份…对,是叫保险,若是和百姓说护着他们为他们做主,百姓自然半信半疑,可若是收了钱,哪怕只有区区一文,百姓也会心安理得纷涌而至,交了这一文钱,便是南郊大棚的雇工,东家来雇人,雇的不是百姓,而是我大棚的工,钱不给雇工,给我大棚,分文不可少,我等在转交给百姓,这工钱,还要比京中往日,提高三成。” “竟比往日高出三成?”黄老四皱眉道:“那城中东家,岂会就范。” 昌贤恶狠狠的说道:“不就范,打到他就范,孩儿带着童归上门,狠狠的…” “你闭嘴!” 昌贤:“哦。” 南宫平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这京中,可只有这一家牙行,不就范,那么上工,东家自己来便是。” 黄老四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南宫玺一拍双掌:“这楚统领,论知民,老夫不如他,好手段。” 黄老四心里终于舒服一点了。 那必须的啊,我哥们。 黄老四又笑不下去了。 哥们是好哥们,就是这个儿子有点次。 南宫玺很开心,开心的不的了,满面笑意。 “见你已有些时日未回府了,如此多的百姓,怕是人手不够,叔父一会回了府,拿出千贯,命人送来吧。” “叔父厚爱。”南宫平有些尴尬:“叔父,前几日,前几日侄儿回府了,从您的卧房中,已是取出了两千贯银票,雇佣了南郊庄子的庄户,还用了一些其他花销,暂时够用了。” 南宫玺:“…” 南宫平连忙说道:“叔父莫要肉痛,楚大人说了,此处,有咱们南宫家的份子。” “糊涂啊。”南宫玺连忙说教道:“岂可赚取百姓的钱财,不可,万万不可。” “叔父误会了,楚大人说,是要赚取雇佣百姓的东家钱财,百姓不但工钱比往日提高了三成,东家也要给大棚半成的介绍费,此处大棚,每月应至少有千贯进项。” “哦?”南宫玺乐了:“那岂不是既得了善名,又赚了些钱财,倒是好事。” 黄老四听不下去了,满面笑容,满面期待,看向昌老二。 “贤儿啊,这段时日,你一向是以楚擎马首是瞻的,想来,你也是出了些钱财吧,投了多少,每月可分账多少?” 昌贤微微一笑:“孩儿未出钱?” “啊?”黄老四登时变脸:“那你出了什么?” “出谋划策。” 黄老四:“…” 一看老爹脸色不好,昌贤又补充了一句:“也出了力气。” 黄老四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次次如此,这昌贤,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热乎的,全让南宫家给吃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上传,字数有九章的量,没吃饭呢,去吃饭,说好了啊,昨天三章,给昨天欠的两章还了,亲兄弟明算账,都别耍无赖啊,我也拿小本记着呢。 第425章 无罪 事情搞清楚了,黄老四对“大棚”表示了高度赞扬,在大棚运营总监南宫平以及大棚首席打手昌贤的带领下,进入大棚中继续视察工作。 进入大棚后,黄老四发现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南郊庄子的庄户,也就是之前的流民。 黄老四再次感慨连连。 这些一个个面色红润的家伙,哪像是两个多月前的流民 黄老四记得很清楚,当时站在城门上的时候,那流民一个个瘦的和骷髅精灵似的,现在再看,已经开始奔着巨型多角虫使劲了。 大棚中可谓是人满为患,墙壁上贴着好几张大纸,为昌朝人民服务、禁声、打倒万恶资本家、忠君爱国天子仁德… 这些歪七扭八的字体,看的黄老四是直撇嘴。 南宫玺气的跳脚:“有碍观瞻,有碍观瞻吶。” 一指那些和狗爬似的标语,南宫玺叫道:“不行,一会老夫回了府,重新抄录一番,叫人送来贴上。” 本以为南宫平会喜闻乐见,谁知这小子面带难色。 黄老四乐了:“怎地,还嫌弃上了你叔父的墨宝?” “陛下。”南宫平悄声道:“这字,都是楚大人亲笔所书。” “字写成这样也敢张贴,倒是不重颜面了。” 昌贤插口道:“楚师说了,谁也不准换,除了父皇您写的。” 南宫玺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楚师说,只有心怀百姓的人,才有资格在这大棚之内写上告示,百姓才会遵守,若只是为了邀买名声,写,不如不写。” 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本官何尝不是心怀百姓?” 昌贤嘿嘿一笑:“您心怀百姓是不假,但是楚师不知道,楚师说了,不看如何说,只看如何做,朝臣,定是有心怀天下的,可楚师不知,他只知父皇心怀天下。” 黄老四爆发出了拖拉机脱缸一般的大笑声。 然后,排队的百姓纷纷怒目而视。 黄老四闭上了嘴,却是满脸得意之色。 伴驾的孙安,第n次暗自感慨。 咱家,愿称楚擎你为马屁界第一人。 “那里是何处?”黄老四随手一指,指向了“登记台”的后方。 “存放工册之处。” “带朕瞧瞧。” 众人走向了后侧,黄老四这才看到皆是一人多高的木柜。 南宫平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柜子,只见里面全是纸张。 南宫玺略显震惊:“如此多的纸张?” 南宫平随手取来了一摞子纸张,送到君臣二人面前。 这一看,黄老四也惊着了:“画像?” “回陛下,是画像,除了画像外,还有工号。” “何为工号?” “百姓虽有姓名,却多有重名者,除了这画像外,面目特征、居于何处、年龄、诞辰日期等等,事无巨细,皆有记录。” 君臣翻看着纸张,越是看,越是震惊。 “单单是这纸张,怕是所消耗的钱财便需不少。” “是,起初楚大人调拨了一千贯,可因要购买纸张,捉襟见肘。”南宫平看了眼南宫玺,继续说道:“学生这才回府中取了银票用于购买纸张。” 黄老四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看向那些排队的百姓。 看看百姓,再看看纸张,黄老四极为满意:“不错,好,好啊,单凭这造像画册,便能识别所画何人,楚卿家,有心了,南宫平,你亦是如此。” “陛下抬爱。” 南宫玺也是赞扬不已,看了几眼后,奇道:“这画像,想来是出自名家之手。” 昌贤笑道:“太子少师府大小姐以及宫中画师。” “原来如此。” 对于陶家大小姐,南宫玺还是有所了解的,陶若琳故布疑阵,骗的了外人,可却蒙不了南宫玺这位宰辅。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黄老四面露正色:“昌贤,南宫平,你二人来。” 南宫玺神情一震,知道这是天子要考校二人了,连忙站在了黄老四的身后。 南宫平与昌贤连忙走上前去,躬身施礼,板板正正的站好。 “此处,如何运转。” 黄老四先是看向了昌贤,后者朗声答道:“与京中牙行相同,百姓造册,东家雇佣,交了订金,定了日期,大棚寻百姓,按日期上工。” “若是短工,工钱几何。” “倘若是寻常的短工,原本京中牙行与东家多定为每日八十文到二百文不等,不过在大棚内,却不依京中牙行的规矩,一百一十文到二百五十文不等。” 黄老四微微颔首:“是涨了三成。” “陛下,您有所不知,虽是有标价,可百姓上过工后,却拿不到约定钱财,若是八十文,能拿到十之三四已算是好的了。” “这是为何?” “东家少给,牙行多拿。” 黄老四皱眉沉默了半晌,片刻后,转头看向南宫玺:“南宫爱卿,日后,谁若在朝堂之上以楚擎查封牙行为由攻讦于他,该如何?” 南宫玺丝毫犹豫都没有:“老臣自会出手以儆效尤。” “朕本以为,不过是一处牙行罢了,可这处牙行,却不知竟是…” 顿了顿,黄老四看向南宫平:“这牙行,楚爱卿交于你来统管?” “是。” “你年纪轻轻,却成了这京中唯一一处牙行的掌柜,可是得心应手?” “学生不敢说得心应手,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楚大人如何说,学生便如何做。” “今日朕与南宫爱卿初来,便见你二人对一东家大打出手,可知,这已是触犯了昌律。” 这话,明显是刁难人了。 事情都搞清楚了,是那邓伦本来就有偷税的前科,然后还不按照书约办事,最重要的是因为疏忽导致了一名百姓伤了腿,按理来说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事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南宫平面如常色:“按昌律,与人口角发生争执,不动刀兵,苦主不追责,需偿汤药费,可不予惩戒。” “可你将人打的几近昏厥,应问何罪。” “无罪,邓伦多是皮肉伤,昌律所载刀兵,为弓、弩、枪、刀、剑、矛、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十七种,其中棍器,泛指铁、铜、水火三棍,多于五尺,而学生与琅琊王所用长棍为四尺九,不断骨、绽肉,便非是重伤,刑名不追伤责,按昌律,若是人证多于七人,可为铁证,刚在棚内,是那邓伦先手,学生与琅琊王出于自保,有不下七十人可作证,学生与琅琊王,一人有功名,一人为天潢贵胄,又有人证,所用器物,非是刀兵,加之不占先手,无罪。” 黄老四张了张嘴,望着南宫平,面色极为古怪。 这大昌律法,是让这小子给玩明白了啊,该钻的漏洞,一个没落下。 至于谁先动的手,黄老四都懒得去问了,肯定是这俩小玩意先动的手,不过有七十人作证肯定是有的。 南宫玺面色也极为复杂。 他知道南宫平天天研究昌律,宰辅大人有时候也纳闷,这小子没事总研究昌律干什么,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感情是用到这上面来了。 黄老四又看向昌贤:“你又是如何说辞?” 昌贤微微一笑,满面自信:“儿臣是琅琊王,打就打了,他能如何。” 黄老四:“…” 【作者有话说】 大家总是不满楚擎,大局不如陶若琳,武勇不如楚文盛,狡诈不如邱万山,甚至某些时刻福三都比他猛。 这些配角都是我写的好不好,不是不能给楚擎写成无敌,而是不想。 男主是会慢慢成长,可并不会成为全才,更多是心路上的历程和蜕变,和以往的书都一样,我想写出一些有血有肉的配角,而不是一个虽然龙傲天可其他人全是陪衬的男主。 还是那句话,爱咋咋地,打我呀,略略略。 第426章 不败之地 君臣二人离开了大棚,都有各自的感悟。 上了马车,二人相视而坐,孙安则是憋憋屈屈的坐在侧面,屁股都没办法做实。 黄老四颇为感慨:“爱卿这侄儿南宫平,当称的一声年轻俊杰。” “陛下厚爱。” 南宫玺面露得意之色:“琅琊王亦是…亦是…亦是生的一表人才。” 黄老四:“…” 这事的确挺尴尬的,不是南宫玺不想拍天子马屁,而是真没的拍。 其他臣子倒还好,股足了劲儿随便拍就是。 可南宫玺是知道宫中元夜事故的,昌贤差点给他大哥弄死,这还怎么拍。 说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差点弄死他大哥? 说有勇有谋? 那可不是有勇有谋吗,差点弄死他大哥。 还是说琅琊王不愧是皇子,有乃父之风。 的确有乃父之风,差点学他爹弄死他大哥。 黄老四心里也挺不得劲的,倒也不是恼怒南宫玺,而是怪自己没教育好。 “昌贤他…罢了。”黄老四苦笑一声:“于帝王家,这血脉之情,必是淡薄了一些。” “陛下,不过老臣倒是发觉了一件事,关于琅琊王殿下。” “怎地了。” “琅琊王殿下,似是…似是与往日不同。” “哪里不同。” 南宫玺面露回忆之色,喃喃道:“您初登大宝时,殿下他闲时也总是来尚书省寻老臣请教一些政务。” 黄老四哑然失笑:“他哪里是请教政务,不过是心怀不轨结交大臣罢了。” “陛下言重了,老臣是想说,往日里,琅琊王行事极为老成,寡言少语,若是开口,也是三思而言,每每想起,总觉着这琅琊王殿下仿佛是老夫子一般,可今日再看,殿下虽说口出粗鄙之语,也动手打了人,却也未让老臣觉着有何不妥,仿佛…仿佛依琅琊王殿下年岁,就应如此才对。” 黄老四神色一动。 南宫玺这么一说,他突然也意识到这件事了。 以前昌贤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反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成年人一般,做什么事都是三思后行,说什么话,也是如此,每句话,每个字,都要现在心中斟酌一二,眉宇之间,也总有一股少年人不应有的阴沉之色。 可最近,这孩子… 黄老四皱着眉头,同样回忆着。 越回忆越发现,这孩子是他娘的越来越皮了。 一大早起了床,和狗撵似的,不顾皇子威仪,直接往宫外跑。 晚上回了宫,直接去找他大哥,兄弟俩一唠就唠到三更半夜,天天嘻嘻哈哈的也没个正形。 见到自己,更没以往那般的沉稳劲儿,话多了,主要是废话特别多,不像以前的时候惜字如金。 再一个是给黄老四一种错觉,这孩子的智商好像是越来越低了。 就像刚刚似的,看看人家南宫平,对答如流,虽说是钻了昌律的空子,可丝毫错处都挑不出来。 再看昌贤,是个愣头青的,胸脯一挺,我是皇子,我就打他了,咋地。 一时之间,黄老四也无法判定昌贤这种转变时好时坏,可他却不知,自己的嘴角略微有些上扬。 作为天子,肯定是不喜欢自己儿子天天没脑子的咋咋呼呼。 可作为父亲,黄老四却颇为欣慰,孩子,不就应如此吗。 一想到昌贤最近的变化,老四哭笑不得。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沉默不语的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那还用问吗,最近跟谁随谁呗。 看了眼南宫玺,黄老四话锋一转:“南宫卿家今日听闻这大棚一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想来,是有人去尚书省特意寻了你告知此事。” 南宫玺眼底掠过一丝精光:“不错,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朕料到了。” “原本,此事不应是老臣妄加揣测的,只是…”南宫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这章松陵,非用不可?” “自然不是。” “那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 “南宫爱卿,你可知这宫中花费,每月要有多少。” 南宫玺略显尴尬:“倒是猜测过一些,怕是每月也要有千余贯不止。” “不,至少三千五百余贯。” 南宫玺倒吸了一口凉气:“竟如此之多?” “不错,南宫卿家莫要忘了,除了宫中奴仆,千骑营的俸禄,也是宫中下发,不说京郊皇陵以及几处皇庄,单单是这千骑营…” 黄老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千骑营是朕当年为将帅时的亲军,朕曾应允过他们,定会给他们寻个好下场,如今他们成了千骑营的探马,即便是没有俸禄,亦会为朕肝脑涂地,可朕哪能亏待他们,朕不满你,朕是马上皇帝,却不通商贾之事,本就要俯身于案牍之上治理天下,哪里来的精力再去想着如何赚取钱粮。” “臣懂了。”南宫玺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老臣虽不知千骑营有多少人马,却也知所需钱粮应是不菲,只是这章松陵,做的有些过火了。” “能被楚擎盯上的朝臣,可不止是过火二字。” “陛下的意思是,这章松陵,大罪难恕?” “朕也不知,说来可笑,千骑营的副统领原本是另有其人,楚擎,不过是刚刚上任不久,只是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后,这小子从未入宫禀告过任何事,如今与章松陵斗的如火如荼,朕却不知因何事而起。” 南宫玺没好意思开口。 是说来挺可笑的,千骑营是天子亲军,您手下的狗腿子干别人,因为什么要干,您竟然不知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让楚擎再寻章松陵的麻烦?” “不,朕已是说了,楚擎此人,虽是玩世不恭大大小小的毛病不计其数,可其心性,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不留余力的针对章松陵,必有缘故。” “这章松陵,老臣也知其为人品性,老臣在朝堂上言语一二,如何?” “不,此事尚未见分晓,看楚擎是如何翻云覆雨再论不迟。” “好,那老臣静心观瞧便是,只是若没了章松陵,宫中的钱粮…” 黄老四哈哈一笑:“斗倒了章松陵,少了多少钱粮,让楚擎赔给朕多少就好。” 黄老四:“…” 孙安望着窗外,觉得这事挺逗的,对章松陵来说挺逗的。 章松陵还以为自己给宫中钱粮,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殊不知,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是人家楚擎。 代表皇权的黄老四要挺楚擎,朝臣第一人的宰辅南宫玺,又被统一了战线,章松陵还折腾个屁啊,自己找个地方吊死得了。 第427章 宫中贵人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黄老四已经回宫了。 没等楚擎来得及细问,一个太监来到了千骑营衙署,自称是东荷宫的主事太监,叫刘元坤。 刘元坤很狂,被带到正堂时和进自家似的,往那一坐,看着楚擎,冷笑连连。 “你就是千骑营副统领。” 刚刚听探马通禀过皇帝视察大棚之事的楚擎很困惑,东荷宫,他听都没听说过,他就知道苏荷,还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关于宫中的宫殿,楚擎只知道三殿一宫,皇帝打卡上班的议政殿,开小会的敬仪殿,睡妃子的韬武殿,外加之前黄老四说天子跪舔华妃的锦淑宫,东荷宫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位公公,寻本官何事?” 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元坤,同样是太监,他觉着这家伙还没孙安长的顺眼。 因为这太监长的挺精神的,面白无须,皮肤油光水滑,看着也是孔武有力有个好体格,一点都没宫中狗奴才那卑躬屈膝的猥琐样。 “寻你何事。”刘元坤微微哼了一声:“兰贵人让咱家给你传句话。” “兰贵人?”楚擎登时对上号了:“章松陵义女章窈娘?” “放肆,咱家主子的名儿,也是你这宫外武夫随意叫出口的。” 楚擎倒是没生气,似笑非笑。 想要搞章松陵,哪能不打探敌情。 这老王八蛋混到今天,靠的不就是两个女人吗,一个贵妃,一个贵人,前者是太上皇的老宝贝,后者是天子的小宝贝。 要知道宫中也分品级的,一等、二等、三等、四等。 一等统称是妇人,具体名号则是“妃”,什么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咖妃加妃起妃之类的。 二等统称叫做“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三等叫做世妇,美人、才人之类的。 四等是最下等,和宫女差不多,基本上没什么入床资格,细分为宝林、御女以及采女。 章松陵的义女章窈娘就是三等,叫兰贵人,其实就是美人或是才人。 楚擎是一个宫中的嫔妃都不认识,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当今天子根本没拿妃子当回事。 之前被抓进天牢的时候,黄老四和他说,“天子”想从一个叫做华妃的妃子身上寻找突破口,给李家见不得光的事给突破出来,还找楚擎出谋划策过。 按照黄老四的说法,宫中妃子对天子来说,那就是日用品,要说没有吧,肯定不行,但是要说有吧,就是日常用物,少那么几个也没问题,能凑合过,日用品又不是必需品,天天都要日用。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天子虽然是老色批,但是并不沉迷女色,不是很把宫中那些大老娘们们当回事。 而且更别说了,章窈娘不过是个三等贵人。 在决定搞章松陵之前,楚擎找过昌贤,从侧面又打听了一下。 天子的确总是宠幸这些宫中老娘们,但是天子连这些老娘们的名都记不全,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也是楚擎敢支棱一下的部分原因。 太上皇的女人,也就是华妃,是二等的“妃”,地位举足轻重,可问题是太上皇都退位了,你一个老公退位的老娘们,能有多大权利? 当今天子倒是没退位,可兰贵人是三等的,天子真要是特别宠爱的话,怎么不封个二等妃子? “这位公公。”楚擎笑道:“长话短说,硬话软说,粗话细说,你怎么说都行,咱抓紧时间,别一会落下宫门你再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身后的江月生一直难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楚擎总是说一些怪话,毫无意义的怪话。 而这也是楚擎最为悲哀之处。 有些怪话,只有他自己明白,如果当他不再说这些怪话,忘记了这些怪话,他怕自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昌朝人,一个古人。 楚擎不排斥昌朝,也不是不愿意忘记“上一世”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被“同化”,怕自己有一天,也如朝臣一般,考虑事情的时候,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古代臣子,从而忘记了他也曾草根,也曾水深火热,也曾苦苦挣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过。 福三曾经问过楚擎类似的话,大致意思就是楚擎明明是官宦之后,为什么总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是侍郎之子,不是贩夫走卒。 楚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昌朝官员都迷失了,不是迷失在官场之中,而是迷失在了他们眼中的“世间”之中。 组成这个“世间”的是百姓,迷失的朝臣们唯一做过的事,就是让“世间”变成世道,再让这个世道越来越该死。 连百姓怎么生活的都不知道,天天叫嚷着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指望一个闺女穿着巴宝莉风衣,老婆挎着路易威登小包,儿子开着大g的官员治理百姓,他知道百姓俩字怎么写吗? 吃观音土的流民腹大如鼓,议政殿中,朝臣们齐齐倒吸凉气,哇,还有观音土,骇人听闻呀。 一个小小的县令,破了一个家,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府尹,灭了一个门,朝臣们又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种事情,骇人听闻呀。 天灾人祸,官粮之中掺杂了沙石,朝臣们还是倒吸一口凉气,那能吃吗,多硌牙啊,骇人听闻。 朝臣们,总是装作他们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模样,怒不可遏,火冒三丈,然后义正言辞的说要让这个世道更美好,对着百姓的耳朵,大声说道,这个事,本官已经知道了,本官一定会处理,一定会处理好,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放心,你们安心,你们踏踏实实的继续生活就行,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没用的事情说三遍。 之后跳出来一些所谓的读书人,就是所谓的大儒,读书人,精英,咧着嘴叫唤上了。 刁民,统统是刁民,你们什么都不懂,没格局,没眼光,没文化,毛都不知道一根。 赚不到工钱,是你们自身能力不足。 工钱少了,可你们的动力多了。 你们在京中买不起院落,可朝廷税银多了啊。 娶不到婆娘,谁叫你们那么穷。 活不起了,那就多生孩子啊,有了孩子,不就有劳动力了吗,有了劳动力,就可以给大老爷们当佃户啊。 总之,滚回去,闭上嘴,继续种地,继续生孩子,信我的,我是专家,信我的准没错。 最后,这个世道就一直这么的该死下去。 楚擎总是无法分辨,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百姓们如何生活的吗,还是说知道,但是选择性忽视,选择性忘记,更有甚者,他们就是始作俑者,然后继续倒吸凉气,继续不食人间烟火,继续端坐云端,继续义正言辞。 楚擎怕自己也变成这种人,怕被同化,怕会选择性忽视。 除了嬉皮笑脸,除了说没人能听懂的怪话,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自己,也曾是个屌丝,也曾身不由己过,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有能力改变什么事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做。 现在,他有了个机会,所以可以坦坦荡荡的望着刘元坤,面无惧色,心也无惧。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楚擎有些饿了,懒得继续拿刘元坤继续打发时间。 “行了,别跟本统领逼逼赖赖的,有话直说吧。” 第428章 三狗 刘元坤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说道:“我家主子开了口,你这副统领,是宫中册封的官员,外臣之事,贵人自然不会插手,免得落人口舌,可你是宫中的鹰犬,宫里的狗,还想反咬主子不成,贵人是主子,想要教训自家的狗,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楚擎明知故问道:“你主子谁啊?” “兰贵人!” “我不认识兰贵人啊。” “可你知晓章大人,礼部右侍郎章大人,兰贵人,便是章大人的义女。”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说,狗不能咬主人,章松陵是主人?” “咱家何时说主子是章大人了,咱家是说,你莫要去咬宫中的贵人。” “章松陵也不是宫中的贵人啊。” “章大人是兰贵人的义父!” “章松陵是你家主子的干爹,又不是我当他干爹,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刘元坤一拍桌子:“还敢装傻,莫要忘了你是什么东西,宫中的狗。” 江月生面露怒色,刚要开口,福三却没心没肺的问道:“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刘元坤哈哈一笑:“咱家是兰贵人的狗。” 楚擎算是服了:“你是狗,你骄傲呗。” “当狗,就莫要对主子呲牙咧嘴,楚统领可是记住了。” 江月生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一个区区主事太监,也敢对我家统领如此无礼!” 楚擎回头笑道:“生什么气啊,不至于的。” 江月生面露诧异:“楚大人竟不动怒?” “我是假狗,陈言才是真狗,我生什么气。” 江月生:“…” 福三又补了一道:“这么算的话,江兄弟是二狗。” 楚擎纠正道:“你算错了,孙公公是大统领,所以他是大狗,陈言是二狗,老江是三狗才对。” 福三今天明显是又快要冲破封印了,一指刘元坤,打交道:“少爷,他骂孙公公是狗!” “谁,谁骂了大公公,你莫要血口喷人。” 楚擎和福三异口同声:“你。” “放屁!”刘元坤大怒:“少在那里颠倒黑白,咱家可是兰贵人的人,你们也敢污蔑,你们难道还敢不将兰贵人放在眼里不成!” 楚擎掏了掏耳朵:“没有啊。” 刘元坤站起身:“话,咱家是带到了,若是再招惹章大人,小心我家贵人让天子收拾你们千骑营。” 江三狗满面不屑之色:“她算个屁。” “什么!”刘元坤既是震惊又是愤怒:“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江三狗也学着福三的模样,抬头望着天棚,不言不语。 楚擎回过头,深深看了眼江月生,心中困惑。 二狗的胆儿这么肥呢吗,敢直接这么骂宫中的贵人? “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谁算个屁!”刘元坤指着江月生大叫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来人,给这个小可爱送出去。” 走进来俩探马,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元坤还在那不知死活呢,起来倒是起来了,也往外走,非嘴贱。 “记住咱家说的话,若不然,兰贵人要你们千骑营好看,狗一样的东西,呸,丘八。” 本来楚擎是真的没将这种狗腿子当回事,找昌贤和孙安随便煽风点火一下就行,可刘元坤非得骂千骑营。 历来老成持重的江月生彻底火了,仓啷一声,长刀出鞘。 “你这没卵子的阉货,老子活寡了你!” 一语落毕,江月生大步走了过去。 刘元坤也没想到江月生会翻脸,登时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望着那夺人双目的长刀寒光,亡魂大冒。 江月生都举起长刀了,结果一看这个死太监这么窝囊,都漏尿了,冷冷哼了一声,一指大门:“滚!” 刘元坤连滚带爬的跑了,极为狼狈,场面话也不敢说了,不过看那表情,回宫之后肯定会添油加醋一番。 楚擎猛翻白眼:“太监果然都一样,阳萎面前跳艳舞,吃软怕硬。” “这章松陵,已是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了。”江月生恨恨的说道:“竟让宫中的妃子来威胁大人。” 两个人,谁都没将所谓的兰贵人放在眼里,各有各的底气。 “料到了。”楚擎把玩着腰间的腰牌:“原本我还想着借驴下坡,谁知老邱出手了。” “借驴下坡?” “是啊。”楚擎略显可惜的说道:“我故意让绿珠告诉章松陵关于私自动用户部官银一事,谁知道老邱也没提前通个气,直接在朝堂上把这窟窿堵上了。” “关于此事,卑下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要将让章松陵得知此事,这不是等于将把柄送入到他的手中吗。” “一,商贾税银这钱,我必须要用,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付老爷,想要搞倒章松陵和那群商贾,我就必须要拿这个钱,而且天子也同意了。”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二,只有把柄在章松陵手中,他才敢和我合作,从而步入到圈套之中,要不然,除掉金家的时候他就会进行反击,无论抓没抓到是咱们使坏的证据,他都会动手,那时我还没做好准备。” “可即便是如此,你就不怕因动用官银一事惹火烧身。” “不怕。”楚擎微微摇了摇头:“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我会主动请罪,将四安县男的爵位交出去。” 江月生满面动容之色:“楚大人淡泊名利,下官深感钦佩。” 背对着江月生的楚擎满面郁闷。 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钱又不是不还,罪名不大,天子也知道,如果朝廷要追究,正好将爵位交出去,一个爵位总也抵得上动用官银这个罪名了吧。 外人以为这爵位很牛b,可楚擎并不这么认为。 这哪是给自己个爵位啊,这是拿自己当榜一大哥往死里坑呢。 四安,不就是南郊庄子,这也就是说,那三千流民,都归他管了。 一开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结果随着事情的发展,这群流民们一副就住那的模样,一个走的都没有,常驻沙家浜了。 这也就是说,三千人的吃喝拉撒,都归他楚擎管,有一个人出了问题,都是他背锅。 既然如此,这芝麻绿豆的小县男,他要来做什么。 要是有钱养活这么多人,也还成,无所谓的事。 问题是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怎么管这些人。 不过楚擎也没打算彻底不管,至少弄了个南郊大棚,还让流民们去开山采石,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回过头,楚擎又是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二狗啊,去通知付家吧,章松陵接下来就会让商贾们搞事了,让付家做好准备。” “末将遵…”江月生微微一愣:“二狗是谁?” 福三提醒道:“少爷,他是三狗。” “哦,不好意思。”楚擎满面歉意:“叫错了哈,三狗你别介意。” 江月生想骂娘了。 这是叫错了的事吗,怎么就成三狗了呢? 一直想要给江月生起外号的楚擎,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第429章 不精准的打击 人总是患得患失,坚定着,后悔着,后悔着,坚定着。 楚擎也是这样。 现在已经可以和章松陵刺刀见红了,反而是瞻前顾后。 “本统领连黑魂三的八周目和只狼都通关了,还怕你一个章松陵,再狠不过黑薪王,再难不过苇名弦一郎,干了!” 千骑营衙署中,楚擎看向待命的众多衙署们,振臂一挥:“代号,干死章松陵行动,现在开始!” 江月生算是服了,这还起什么代号啊,名都被你喊出来了。 在楚擎说出了没有任何人能听懂的豪言壮语后,众多探马离开衙署,开始密切布控京中任何一个可能和章松陵有关联的商贾。 章松陵的商业圈子不大,就是那些商贾,可这些商贾,还有他们的圈子,就仿佛一个金字塔一般,章松陵站在最顶端,一句话,无数商贾忙碌了起来。 这一夜,数十名探马翻过了高墙,趴在了房檐上,躲在了马棚中,偷听着商贾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声喘息。 第二日一大早,一切都如楚擎所料,南市的铺子,关张了四成不止,北市的铺子,关了三成。 这就是章松陵的第一枪,在章府时,他曾对楚擎说过这么一番话,如果他们这些商贾撂挑子,京中就会乱。 事实上,京中的确乱了。 楚擎也乱了,入夜后,他凌乱在了千骑营衙署之中。 江三狗站在楚擎面前,面色很是古怪。 楚擎咧着嘴,宛若痴呆。 “卖绫罗绸缎的铺子关了,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妇人和小妾们,都不乐意了?” 江月生点头:“是。” “酒楼关了,京中的文人墨客,没地方豪迈奔放的饮酒作诗了?” “是。” “书铺关了,读书人没有文房四宝写字练字了?” “是。” “大部分花船停了,世家子没地方寻欢作乐了?” “是。” “北市赌档都关了,那些好吃懒得的闲汉也没地方去了?” “是。” “章松…不不不,章大人是不是在逗我呢?”楚擎目瞪口呆:“他折腾这么久,写出了十几封信,见了那么多商贾,结果,关的就是这种地方?” 江月生:“是。” 楚擎哭笑不得:“你怕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不怕。” 楚擎扭头看向福三:“三哥,你怕吗?” 福三一语道破天机:“和小的没关系,小的为何要怕。” “是啊。”楚擎经过最初的震惊,现在都乐出声了:“章大人这是要改邪归正啊,搞来搞去,给这些和普通老百姓毫无关系的破地方都关了干什么?” 江月生面色古怪:“楚大人不担忧?” “我…应该担忧吗?” “卑职,不知道啊。” 江月生本来想要说你应该担忧来着,但是看楚擎乐呵呵的表情,他也有点懵。 楚擎哈哈笑道:“我不止不担忧,我还特别高兴呢。” 福三双眼闪过一丝不常见的光芒:“少爷,您可能高兴的太早了。” “什么意思?” “小的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您还是先别高兴为好。” 楚擎闻言一愣,不敢继续“高兴”了,因为很多时候,福三都会拥有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 其实福三不是说不上来,而是觉得章松陵没那么傻。 果然,福三的“预言”应验了。 一个探马跑了进来,慌慌张张。 “大人,不好啦。”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肿么了!” “您现在都成万人恨啦,短短一日,京中所有读书人,都在骂您。” “骂我?” “是啊,说您恬不知耻、恶贯满盈、非人哉、和京兆府狼…狼被围奸,还说您是不要脸的老扒灰、丧德行的损种、专门招惹寡妇的二流子、生儿子没腚眼的狗日的…” “你等会!”楚擎叫道:“前面也就算了,老扒灰往后,那能是读书人骂出来的话吗?” “那倒不是,他们骂的咬文嚼字,末将也学不来,就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转告您了。” 楚擎:“你以后别随便乱理解了,谢谢啊。” “哦,好。”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私下联络商贾让他们关铺子的,是章松陵,可读书人为何要骂楚大人。” “那些掌柜的说的啊,说千骑营传统京兆府逼害他们,活不成了,统统将铺子关掉。” “原来如此。”楚擎恍然大悟。 原本章松陵打的是这个主意,所谓“乱了”,不是激起民愤或者是让京中商业体系运转不同,而是让世家、士林、读书人等,将这些“精英”阶层的怒火拉到自己头上。 一时之间,楚擎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些人都引导着舆论,这才一日时间就让他全京城背负了骂名,章松陵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出手就来了四个二。 来回踱着步,楚擎开始想应对之策。 原本他是有准备的,可万万没想到,章松陵关张的铺子,竟然是针对“精英”阶层消费的地方。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楚擎走来走去,越是绞尽脑汁的想,越想不出个对策。 福三蹲在一旁,抬头说道:“少爷,夜了,咱回府里吃饭吧。”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我现在的名声都臭大街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福三挠了挠额头:“您的名声臭大街,和吃饭也没干系啊。” “怎么没干系,我是说…” 楚擎突然止住了脚步,望着福三,似乎是意识到了某些事。 福三用小树杈子刮着靴底儿的污迹,自言自语道:“您又不是第一天名声臭大街,骂去呗,不耽搁吃饭。” 楚擎二话不说,冲着福三抱了抱拳:“三哥,人间最清醒啊。”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乐了。 是啊,自己在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骂就骂呗,自己根本不在乎啊。 那些所谓的读书人,骂的人多了,朝堂上哪个臣子没被骂过,不都活的好好的吗,也没看谁少块肉。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楚擎傻乐道:“少爷我终究还是堕落了,怎么官越大,越是把初心忘记了,孙子才在乎颜面。” 说完后,楚擎脑海一片空明。 人生烦恼,十之三四,就是因为要脸。 只要不要脸,人生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走你。 楚擎看向福三,乐道:“少爷教你个道理,人吶,千万不能要脸,记住没。” 福三连忙站起身:“自从小的跟着您,您时时刻刻言传身教,小的从不敢忘记。” 第430章 找事做 其实章松陵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应该很有效,换了一般人,心态早就崩了。 在京中混官场的,都在乎个名声,也就是爱惜羽毛。 大家都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出名,善名、清名等等。 要知道就连邱万山都试图整几首诗刷刷存在感,更别说普通官员了。 章松陵这一击吧,不能说不精准,很精准,又快、又很、又准,可对手挑错了,不过也有一些效果,至少气氛烘托上来了。 百姓人太多,想要煽动百姓去骂楚擎,很难,再一个是楚擎现在怎么说也有群众基础了,毕竟弄了大棚和南郊庄子。 所以章松陵瞄准了京中高端群体,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 朝堂之上,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毕竟臣子也是高端群体,没地方喝花酒,买不到字画送礼,多有不便,当着天子的面开始谈论了。 还是那个情况,就这群家伙,单独拎出来一个放千骑营衙署中,屁可能都不带放一个,但是一看一群人都在说楚擎,全都来劲了。 黄老四就坐在龙椅上看热闹,一副哦对,大家说的是,嗯呢,中,ok,妥,妥妥的,表示赞同,但是就是不表态,也不说怎么惩戒千骑营。 过了三日,章松陵的第二套组合拳打出来了,直奔京兆府府尹亲爱的马睿。 一群商贾和一些百姓,拖家带口的跑去京兆府要状告楚擎。 其实按理来说这不符合流程,哪有商贾和百姓写诉状告官的,最多就是逼急眼了击鼓鸣冤。 也是楚擎开了个好头,大家都学会了,有事就找京兆府,状告官员也找京兆府。 一时之间,马睿收了无数诉状,就连不少世家门阀也送去了信件给马睿施加压力,千篇一律,这么整不行,京中商业体系要崩,劝说马睿和那些商贾“服软”,整的好像是京兆府不让人家做生意似的。 马睿都懒得看这些信件了,少几家高奢,商业体系就崩,那这大昌朝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马睿还是让人通知了楚擎,询问一下应该怎么办。 老马的亲信跑去了千骑营,见到楚擎后苦笑连连。 “楚大人,我家大人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不说这状书,单单是朝臣与世家的信件就有十数封,我家大人都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回复td。” 楚擎猛翻白眼,他也是没想到,压力竟然全跑马睿那边去了。 马睿亲信懵了:“大人,踢弟为何意?” “回去告诉马大人,再挺几天,一定要顶住。” 亲信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离开了。 结果这人才没走多久,陶少章找上门来了。 “哎呀,贤弟啊贤弟。” 陶少章一来就惹的楚擎等人齐齐面露鄙夷之色。 大家都知道陶少章之前在朝堂上反向助攻的事情了。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找我干毛,又想坑爹。” “吵翻天,吵翻了天了啊,父亲今日在朝堂之上,与礼部寸步不让,礼部说千骑营与京兆府迫害京中商贾,如今南北二市店面关了不下三成,父亲针锋相对,说商贾关张,与千骑营…”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就说来找我什么事吧。” “没事。”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怕陶少章找自己没事,就怕这小子有事。 “没事就好。”楚擎一指门口:“慢走,不送。” 陶少章老脸一红:“也有事。” “什么事?” “如今已与章松陵大打出手,我看大家都尽力施手协助贤弟,唯独愚兄…” “你怎么了?” “愚兄帮不上忙啊,也不知贤弟是如何定计的,每日上朝前,我父又板着个脸不准愚兄在议政殿中说半个字,愚兄闲不住啊。” “大哥,你闭上你那个坑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说道:“随意交代一些,随意交代一些事,任何事都可,愚兄定会全力去做。” 其实陶少章也挺可怜的,现在是个人都嫌弃他,总想找点事做。 上朝吧,他爹不让他说话。 去南郊庄子吧,陶若琳让碧华给他撵走。 去南郊大棚吧,他还不会画画,昌贤瞅他也不给好脸色,怪这小子给自己的楚师帮倒忙。 去京兆府也不行,马睿都不见他,嫌他是个扫把星。 完了陶少章还就是这个性子,见到“不平事”,非得平一平,完了他还平不了事。 看着堂堂大理寺少卿一副讨好的模样,楚擎终究还是心软:“给你找点事干,不是不行,但是有个条件。” “好说!”陶少章闻言神情大震:“待除掉章贼,愚兄便去说服大妹,让她下嫁于你。” 楚擎一脸懵逼,彻底呆住了。 陶少章愣了一下:“不是大妹么,莫非是二妹,二妹…倒也成,二妹最是听愚兄的话。” 楚擎:“…” 见到楚擎满面呆滞,陶少章面色突变:“难道大妹二妹你是一个都不放过?” “我…” 陶少章皱了皱眉,略显犹豫:“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特么是陶若琳亲哥吗,我想说的条件是千万不能和你爹还有你大妹子透露,尤其是你妹陶若琳!” “啊?”陶少章略显失望:“不是娶舍妹啊?” 福三叹了口气。 少爷您糊涂啊,多好的机会,您也没把握住啊。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不瞒你,我要搞章松陵,就绕不过太上皇和天子,而和宫中有瓜葛的人,我都没透露过详细的计划,怕连累他们,一会你回大理寺,我会让一群人去大理寺找你投诉,投诉章松陵,收了订金不交货的事,他找人去京兆府搞我,我就让人去大理寺搞他,明白了吗。” “不明白。” “哪不明白。” 陶少章老老实实的说道:“哪都不明白。” “哪都不明白是哪不明白。” “为何不告知我大妹,只是去大理寺状告章松陵,与太上皇和天子又毫无瓜葛。” “你别用你的智商去衡量陶若琳的智商好不好,她那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找我,明显是生气了,生气我有事瞒着她。” 陶少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我大理寺又不是京兆府,不受理商贾之事。” “商业行为是不归你们管,但是打人了呢,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人冒充章松陵,不是冒充,就是,至少是你以为章松陵手下的掌柜,打了交了订金的订货方,打的很严重,那掌柜的又说他家老爷是章松陵,天不怕地不怕,归你们管吗?” “倒是能管,只是没人被打啊。”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的福三。 福三捏了捏拳骨:“小的这就换身衣服打人去。” 陶少章兴高采烈:“同去。” 福三面色大变:“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说】 去年十二月十四日开始写新书,三个月多点,正好一百万字,感慨万千,想我因为码字,票泊数年,也没有票亮的女朋友,从不吃喝票赌,票浮在茫茫人海之中,抬头望着票泼大雨,哎,却没人给自己投个…不是,是没人给自己点个赞,没办法,谁叫我从不好意思管读者要票呢。 第431章 白热化 京中的争斗简直不要太寻常。 世家与世家,官员与官员,世家与官员,屡见不鲜。 相互攻讦、泼脏水、刺刀见红,无时无刻不发生着。 只不过大家的争斗方式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 试图污蔑对方的名声,挖出祖宗八代的底细,用放大镜挑着毛病,在民间,在士林,在朝堂,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踩了我一脚,我骂了你一声,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样对吗,冲突愈演愈烈,双方不死不休。 章松陵坐在衙署班房之中,终于开始静下心思考这件事了。 他怀疑,楚擎甚至在双方第一次谋面时就想要搞他了。 如果是临时起意,哪怕是之后因为某些利益的缘故,千骑营也做不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就在刚刚,亲信告诉他,断断续续两个月来,二十三份石料订单,已经全部要求退钱和赔偿了。 这也就是说,楚擎非但筹措了大笔的订金假冒订购石料的买家,甚至还暗地里阻碍了真正大量需要石料的买家购买石料。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猜测出楚擎蓄谋已久,猜测出早有一张巨大的网悄声无息的笼罩在他的头上,加上小圈子里接二连三的折损商贾,很多事已经极为明显了。 “为何。”章松陵额头上的青筋忽隐忽现:“本官,何时得罪过你,为何,为何,为何要绞尽脑汁加害本官!” 除了楚擎,或许没有人可以准确回答这个问题。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章松陵深感疲惫。 昨夜,又是一个商贾被查了,私下贩卖盐铁,拿入了大理寺地牢。 原因很可笑,这名商贾的家眷打人了,大理寺的人马就很巧合的出现在了旁边,又很巧合稍微查了一下,最后特别巧合的查出了仓房里堆积的铁料与私盐,更巧合的是,这个商贾在大理寺中,攀咬出了另一名商贾。 因为这两名商贾出了事,另一名商贾连夜出京,下落不明。 当初章府中十大商贾,去其八。 剩下两位商贾,整日躲在府中瑟瑟发抖着。 这些,都是章松陵始料未及的。 楚擎并不像他这般无所不用其极,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攻讦,相比他章松陵,每一次出手,都很疼,都正中三寸。 一位礼部属官推门而入,看了眼面色阴沉如水的章松陵,低声道:“大人,您府中的管家传来了口信,在石料铺中订了货的那些人,已是闹开了,在城中可谓路人皆知,想问问您,应如何应对。” 属官的名字叫蒋步高,六品主事,正当壮年,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相貌端正,礼部之中章松陵最信任的属官亲信,没有之一。 章松陵面露犹豫神色,思考了许久,这才咬牙道:“去寻楚擎,告诉他,商贾,要关张北市的铺子了!” “大人,若是如此做…” 章松陵挥了挥手:“去做,你亲自去。” “是。” 蒋步高应了一声后,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倒退出去。 离开了衙署,蒋步高满面愁容进入了轿中,前往千骑营衙署。 轿中的蒋步高心里七上八下。 北市铺子所售卖的货物,大多与百姓有关,米粮、粗布、客栈、茶肆、医馆等等。 不说其他,单单说这米粮,倒不是所有铺子都是章松陵说了算,可至少有三四成的掌柜都以章松陵等人马首是瞻,一旦关张了,如果事情闹大,很容易惹火烧身。 很多事,可叫人知,莫叫人见,就比如楚擎与章松陵之间的争斗,议政殿中,谁不知道京中那么多商贾都听章松陵的,谁又不知是章松陵让他们关张的。 可关张了这些铺子,并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而米粮铺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关张,并且引起了米价提高,甚至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天子与朝臣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蒋步高很清楚,章松陵之所以敢这么干,还是因为有一张最大的底牌,宫中! 现在的章松陵,就如同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为了除掉楚擎,即便是在无法稳操胜券的前提下也要冒险尝试。 胡思乱想间,轿子落在了千骑营衙署门外。 掀开了轿帘,蒋步高走了下来,守门的探马见到是礼部的官袍,不用他开口就进去通禀了。 片刻后,探马打开了侧门。 蒋步高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楚擎和福三正蹲在地上玩憋死牛。 久不露面的陈言正在给福三出谋划策。 蒋步高进来后,楚擎转过了头,上下打量一番前者,乐呵呵的问道:“章松陵的狗?” 蒋步高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若不然也不敢独自一人来到这阎王殿一般的千骑营衙署。 微微一笑,蒋步高施了一礼:“下官礼部六品主事蒋步高,见过楚副统领。” “哦,你就是蒋步高啊,章松陵在礼部的头号狗腿子。”楚擎一拍双掌:“意外之喜。” 蒋步高倒是不奇怪,微笑道:“楚大人也知下官。” “两军交战,先斩来使。”楚擎打了个响指:“揍。” 一声“揍”字落下,福三霍然而起,趁机将憋死牛图案上的小石子全部踢飞,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周围的探马也早就配合出了默契,一看三哥上了,顿时围了过去。 眨眼之间,便是拳打脚踢之声。 “到我了到我了。” 陈言赶紧蹲下,将小石子都扒拉回来,搓了搓手,对楚擎身后挨揍的蒋步高充耳不闻。 楚擎、福三、陈言三人采取的是三局两胜守擂战,陈言垫底,一看福三去打人了,迫不及待的蹲下身挑战楚擎的擂主地位。 楚擎扒拉着地上的石子,头都没回过,任由蒋步高被踹的死去活来。 陈言望着地上的小石子,抓耳挠腮,眼看又落了下风,大骂道:“堵着嘴走,影响本将排兵布阵了!” 探马们齐齐应了声“唯”,踢的更狠了。 楚擎嘿嘿笑道:“水平不行就别找理由,愿赌服输。” 【作者有话说】 看来你们是真的没票,也榨不出油水了,好吧,今天给你们爆个十一二章开开眼,免得说洒家不讲诚信。 第432章 太上皇的旨意 不到七步,陈言面色煞白的败下阵来,楚擎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停。” 福三和四名探马住了手,而蒋步高则是和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满身大脚印子,满面鲜血。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蒋步高非但没有求饶,还气若游丝的冷笑道:“好一个千骑营衙署,无法无…” 楚擎抱着膀子,笑呵呵的说道:“大哥,你是礼部官员,过来传话,也就是威胁我,我打了你是不假,你可以找你的上官或是尚书乃至天子告状说我打你,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要怎么说,你为什么来千骑营衙署,说你是代表章松陵威胁我的,不是威胁我的么,可礼部和千骑营衙署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你来这干什么,所以说呢,你这顿打,白挨了,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福三用脚踹了踹蒋步高的屁股,嘿嘿笑道:“小子,你自己贱骨头,怪的了谁。” 陈言怒气冲冲的走了过了,朝着蒋步高的胸口就是一脚。 “嚎什么丧,挨顿打就叫,害的老子又输。” 蹲下身,陈言粗暴的将蒋步高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翻出几贯银票,没好气的丢给了楚擎。 楚擎点了点银票,冲着陈言一挑下巴:“还差三百文啊,记账,你输了六次。” 陈言又朝着蒋步高的胸口来了一脚:“从六品,出门就带三贯钱,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福三面露鄙夷。 好意思说人家,你正牌的千骑营副统领出门不也才带五百多文,还不如人家的零头多。 蒋步高委屈的和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 挨了顿打,不能说,钱还被抢了,这千骑营是土匪窝吗! 拉来了木凳,楚擎坐在他面前,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乐呵呵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强忍着浑身剧痛的蒋步高站起身,足足半晌才喘匀了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问你话呢,说不说,不说再打一顿啊。” 蒋步高吓了一跳,连忙叫道:“章大人说…不不不,章大人听闻,明日北市的商贾,还要关张一些铺面,那些掌柜的,皆是被你千骑营与京兆府逼迫的。” 楚擎面色微变:“北市铺面也要关张?!” “不错,哼!” “此话当真?” 蒋步高忍痛挤出了一丝冷笑:“正是如此。” 见到楚擎似乎是被吓到了,蒋步高满面快意之色,可下一秒,楚擎也笑了。 “一言为定!” 蒋步高愣了一下,皱眉提醒道:“那些米粮、杂货店,也要关张!” 楚擎满面惊喜之色:“双喜临门!” 蒋步高傻眼了:“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跑。” “北市那些铺子关张了,可是因你千骑营与京兆府的逼迫所致。” 楚擎激动的不行,和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给这个小可爱撵出去,我至亲至爱的章大人,可算开窍了。” 福三连打带踹的给鼻青脸肿的蒋步高赶出去了。 今日刚回来的陈言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凝望着楚擎问道:“已有对策?” “哈哈哈哈。” 楚擎发出了爆笑之声,就连刚刚被踹出衙署的蒋步高都听到了,这笑声,是那么的刺耳。 揉着老腰进入轿中的蒋步高满面狰狞。 虚张声势,定是虚张声势!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北市果然如蒋步高所说的那般,不少和百姓息息相关的铺子没有再营业。 因为是当日发生的事情,朝堂之上并没有人提及此事,朝臣们因为上朝,大部分都没有提前知晓。 下朝的时候,章松陵没有出宫,而是去了北侧,昭阳宫,太上皇的居所。 没有人知道章松陵去寻太上皇干什么,只知道半个时辰后,也就是章松陵离开后,一封敕旨送到了尚书省中,之后尚书省尚书令南宫玺则是带着敕旨前往了敬仪殿。 此时敕旨正展开摆放在了黄老四的案头上。 望着敕旨上的内容,黄老四很是困惑。 敕旨的内容不多,大致意思就是要罢免一个县令,萧县的县令,叫做陶蔚然。 按道理,别说退位的太上皇,就是在位的天子,那也不是想罢免就罢免的。 当然,实际上天子想要让谁滚蛋,就是一句话的事,然后吏部那边会找出不下一百个罢免的理由。 但是太上皇这封敕旨就是很不讲道理,让尚书省直接给萧县县令整下台。 要知道太上皇自从退位后,从没插手过朝政,除了节日和诞辰外,几乎不与任何外朝臣子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传出了敕旨。 “萧县,萧县县令…”黄老四看向孙安:“去问一问,最近外朝臣子可有人入宫见了太上皇,是否与章松陵有关。” 孙安跑出去后,南宫玺问道:“陛下觉着,是章松陵的缘故?” “萧县三面环山,京中石料一直都是从萧县运来的,而这陶蔚然,应是楚擎的人。” “倘若真是因此缘故。”南宫玺面露厌恶之色:“这章松陵的品行倒是不可恭维。” 孙安很快回来了,将章松陵刚刚去昭阳宫之事说了一边。 “果然如此。” 得到准确答复,黄老四反而困惑了:“即便是章松陵去了昭阳宫,太上皇也不应如此才是。” 南宫玺满腹狐疑。 章松陵找太上皇,罢免一个小小的县令,对太上皇来说,不过就是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可看天子的模样,似乎太上皇不应该这么做才对,这么做了,反而有古怪。 看了眼天子,南宫玺想不通了,难道太上皇并不愿意帮助章松陵。 黄老四交代道:“去将陶蔚然的官册取来。” 孙安应了一声,再次离开。 南宫玺虽然心中困惑,却也没有问出口。 见到南宫玺正好来了,黄老四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最近,可听闻昌承恪联络了朝臣?” 南宫玺摇了摇头:“自从李家下了大狱后,未曾听闻。” “奇哉怪哉。” “陛下是指?” “前些时日,朕让陈言前往了涠江以南,这昌承恪的封地…有些不同寻常。” 南宫玺面色大变:“吴王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倒非如此,民间歌舞升平,涠江以南的官场,虽说拥护昌承恪,吴王府却从来没传说任何不同寻常的风声。” “莫非是吴王在隐忍?” “应是如此吧,李家下狱,京中朝臣提起吴王为空避之不及,加之兵部调动了军卒驻守涠江,想来昌承恪是知晓毫无胜算,这才选择隐忍。” “可若是再拖下去,无异于养虎为患。” “今年年关时,倘若吴王敢入京,再做打算。” 南宫玺默默叹息了一口。 昌承恪又不是傻子,除了李家和麒麟石这件事,敢入京才怪。 第433章 战火转移 君臣二人等了片刻,孙安将官册带回来了。 官员籍册一共有三份,不管是多大的官儿,官员老家的当地州府一份,吏部一份,宫中一份,上面记录了官员的详细信息。 黄老四打开官册后,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合上官册,黄老四苦笑道:“看来这陶蔚然的县令是做不成了。” 南宫玺不明所以:“此人非是良善?” “倒非如此,而是这陶蔚然,出身于东海。” “东海,陶蔚然…”南宫玺面色微变:“东海尚云道陶家?” “就是这尚云道的陶家,非但出自陶家,还是陶家嫡系,上一代陶家大小姐之子。” 南宫玺面色莫名,低着头,不吭声了。 黄老四也是苦笑连连:“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上皇还记恨在心。” 南宫玺低着脑袋,没接口。 关于太上皇和东海陶家,的确有一段恩怨,或者说是情仇。 南宫玺是三朝老臣,作为当今的宰辅,知道很多秘闻。 当年太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封地距离尚云道不远,上一代陶家大小姐,也就是陶蔚然的老娘,声明远播,二八年华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貌双全生的可谓是闭月羞花,素有东海三道第一才女之称。 而陶家在东海三道之一的尚云道,地位举足轻重。 太上皇是皇子嘛,肯定要拉拢陶家一番,机缘巧合下就见到了陶蔚然年轻时期的老娘,这一见,眼珠子就拔不出来了,总之就是看上人家了。 换了别的世家,自家闺女被皇子看上,那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庆祝,可人家陶家在尚云道是土霸王一般的存在,可以说是尚云道第一大豪族,而太上皇是皇子不假,问题是皇子多了,九个,皇子又不是太子,而且那时候太上皇也没什么市场核心竞争力,最主要的是陶蔚然老娘没看上太上皇。 要说太上皇铁了心的去追求人家,准备呵护人家一辈子将来让人家当王妃也成,可实际上太上皇就是馋人家的身子,所以也没啥诚意。 陶蔚然的老娘也是吃过见过的,根本不吃太上皇坐上来自己动的那套,鸟都不鸟太上皇。 屡屡不走心的追求下,太上皇吃了无数次闭门羹。 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别的皇子耳中了,这顿宣扬啊,连京城都知道了,太上皇可谓是相当丢人了。 后来太上皇去边军了,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个事。 直到太上皇登基后,这老小子明显是屌丝心理,一看咸鱼翻身了,就给东海那边去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咋样,后悔不,闹心不。 陶蔚然的老娘也回信了,信中的内容很客气,赞扬太上皇肯定是一代明君,总之好话说了一大堆,最后稍微暗示了一下,你当皇帝咋的啊,当就当了呗,耽误老娘吃了还是耽误老娘喝了,老娘现在老幸福了,有了如意郎君,对老娘贼好,生个大胖小子,贼招人稀罕,别整的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男人似的,老娘曾经不稀罕你,现在,也不稀罕你,爱咋咋地,略略略略。 可想而知,太上皇得遭受了多大的内心暴击伤害。 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太上皇还贼贱,继续给人家写信,吓唬人家,说老子是皇帝,只要随手一挥,就能发兵灭你尚云道陶家。 要不说陶蔚然的老娘也是奇女子,回信了,来呀来呀,你发兵干我陶家试试,你不怕天下人往死里喷你你就来干我陶家,谁不干谁小狗。 能相中奇葩的,肯定也是奇葩,换了其他皇帝,早就急眼了,太上皇不是,那叫一个心痒难耐啊,这老娘们太有意思了。 要不说有些男人就是贱,越是得不到,越流着哈喇子往上凑,三天两头就给人家写信,非要玩什么笔友。 陶蔚然老娘之后就回了两封,第一封,意思是你给别给我写信了,我怕我老公误会,要不是咱俩隔的远,我老公还以为咱俩有点啥事,前两天我老公还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抱着孩子滴血认亲。 一看这情况,太上皇就更贱了,不停的给人家写信,还没事总下旨嘉奖陶家,尤其是陶蔚然老娘,要封诰命夫人。 不过陶蔚然老娘一直没回信,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太上皇退位之后,陶蔚然老娘来了最后一封信。 就这一封信,直接给太上皇的心态整崩了。 咋的啊,老昌,这才干半年咋还下去了呢,肿么一回事啊,你也不行啊。 关于这些事,黄老四是知道的。 因为当时太上皇拿着信冲进了敬仪殿,红着眼睛非要让黄老四把皇位还给他,就因为东海的一个老娘们刺激他。 南宫玺也多多少少听闻了这些事,关于太上皇当年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黄老四使劲的揉着眉心,最终一咬牙:“如了太上皇的意吧,将萧县县令撤裁下去,待章松陵一事了解后,再给他寻个差事。” “那楚擎…” 黄老四苦笑连连:“倒是为难他了,只是这太上皇闹起来…罢了,便如此安排吧。” “唯。” 南宫玺也不愿意多问天家之事,拿着敕旨离开了。 宰辅一走,黄老四满面冷光。 “这章松陵,不知死活,竟敢利用太上皇!” 一旁的孙安低着头。 老太监知道,黄老四已经动了杀心。 与此同时,陶蔚然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跑。 萧县,县府。 已经瘦了快三十斤的陶蔚然和死狗一般趴在书案上,伸着舌头,双目无神。 长着一缕鼠须的师爷都暗暗心疼了,给陶蔚然倒了杯茶,轻声说道:“大人,要不,您回后堂歇息片刻。” 陶蔚然有气无力的说道:“歇息,能安生的歇息吗,刁民,统统都是刁民,明明说了不用采石了,这群刁民又去采石,采了石,将那些石料堆放在县衙外,还管老子要钱,还他娘的有王法,有天理了吗。” 陶蔚然越说越激动,直起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这群刁民,难道要反了不成。” 第434章 罢官 不怪陶蔚然生气,萧县的百姓的确很过分。 之前楚擎让陶蔚然采石,其实就是障眼法,不用采那么多,就是做样子给章松陵等人看。 为了让这群百姓老老实实的采石,陶蔚然开的工钱很高。 结果看眼石料够了,百姓不乐意了,那得继续采啊,不采我们没钱赚啊,继续,不要停。 然后百姓们就天天手拉手肩并肩,乐呵呵的继续采石。 陶蔚然气的够呛,说够了够了。 百姓们说不够不够。 陶蔚然说京中用不了那么多。 百姓说能用。 陶蔚然说采了也不给你们钱。 百姓没吭声,然后采了石后全堆县衙门口了,都快给县府给堵死了。 就这样,百姓还说,要是陶蔚然不给钱,他们就手拉手肩并肩去京里告御状,说陶蔚然欺压他们,让他们干活却不给工钱。 明明也是一身才学的陶蔚然,让这群刁民们给“欺压”的死死的,得自掏腰包拿钱给百姓们。 就这样,百姓们还在骂,觉得陶蔚然给的少了,比最初来的时候少了五成不止。 陶蔚然都不好意思说,大魔王李木搁这的时候,一分钱没给你们,也没看你们欺负人家,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而且一开始就提高一倍,少了五成,比正常市场行情还要高一些呢。 在萧县水深火热中的陶蔚然,并不知道吏部已经派人来了,随行的还有礼部的主事蒋步高。 朝廷要罢免官员有一套正规的流程,就说这县令州府下面的县令,朝廷会派人先通知州府,知州签字盖章,即刻生效,州府吏选司会带着替补过去。 京中是没有吏选司的,像萧县这种京中下县,吏部直接出人。 除了吏部外,还要有另一个衙署,有可能是礼部,也有可能是刑部。 罢免官员,肯定是因为这名官员有问题,如果涉及触犯昌律,刑部会去人,现场抓捕。 如果是别的问题,比如名声不好啊,或者风评不佳,以及亲族犯了事被连累等等,像这种问题,就是礼部出马,至于替补,也就是暂时接任县令的人,一般都是礼部官员,因为突然换了县令,肯定是要收拾烂摊子,也就是安民,而礼部就“号称”最擅长安民了,暂时接任县令的人多是礼部官员。 毕竟是章松陵一手导演的,这才将蒋步高派来,想着给陶蔚然弄走,然后让蒋步高暂时坐镇萧县,将萧县石料弄到京中。 给出的理由是官声不佳,因为官声不佳,直接罢免陶蔚然的县令之职。 吏部的官员姓于,于成峰,能跑出来京城干跑腿这种活,肯定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也是从六品的主事。 虽然品级低,但是消息灵通,知道楚擎和章松陵斗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一路上都没敢多话,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 俩人带着十多个人,都骑着马,于成峰总会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蒋步高。 倒不是想要搭话,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蒋步高鼻青脸肿,左眼眯成了一条缝,明显是挨了顿毒打,不管怎么说也是礼部从六品的官员,没听说京中谁敢殴打官员啊,而且蒋步高也对此三缄其口。 进了萧县直奔县府,结果还没到地方,一行人都懵了。 地处萧县中心位置的县府,都快被埋了,快被石料给埋了,哪哪堆放的都是石头,好多地方也就仅容一人前行,县府以北更为夸张,那石头堆的都快比房子高了。 被揍的和猪头一样的蒋步高有些迷糊了。 按照他的理解,既然楚擎一开始就在给章松陵上套,不应该开采这么多石料啊,这怎么都堆的没地方放了,故布疑阵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困惑归困惑,事还是要办的,一行人下了马,绕着石堆,这才来到了县衙外。 生活得有仪式感,不入衙署,要站在院中进行交接。 于成峰与蒋步高一左一右站在那里,身后一排随行人员。 不少路过的百姓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刚在后堂脱了鞋睡上一会的陶蔚然跑了出来,既不安又困惑。 鼻青脸肿的蒋步高朗声道:“你是萧县县令陶蔚然?” “是下官。”陶蔚然看了眼于成峰和蒋步高的官袍,不解的问道:“不知二位大人寻下官所为何事?” 蒋步高一瘸一拐的走了上去,直接将调令甩在了陶蔚然的脸上:“自己未长眼睛么。” 陶蔚然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虽然在京中他就是个小小县令,可要知道全昌朝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并不多,而东海尚云道陶家,绝对能排进前十。 被一个礼部六品官员用东西扔在脸上,陶蔚然如何能不怒。 不过怒归怒,陶蔚然可不是愣头青,强忍住心中怒气,低头将地上的调令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陶蔚然抬起头,面色极为莫名。 “下官这县令…不用做了?” 蒋步高满面冷笑:“今夜之前离开萧县,明日滚回京中前往吏部,这县令,你是做到头了。” “真…真的么?”陶蔚然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夜就可走?” 蒋步高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陶蔚然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姓陶的,知你是楚擎的狗,回去告诉你主子,章大人,要他死,要你们这些人都死,还有你这萧县县令…” 没等蒋步高说完,陶蔚然突然后退一步,重重的施了一礼,眼睛都红了,近乎哭嚎的叫出了声。 “下官,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呐。” 蒋步高傻眼了,他分明从陶蔚然的脸上,看出了狂喜之色。 陶蔚然直接将调令塞在了怀里,就和怕有人抢似的。 “不准反悔,不准反悔啊,今夜,不,不不不,下官这就离去,这就离去啊,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开眼啦。” 明明是丢了官的陶蔚然,都快手舞足蹈了。 蒋步高完全傻了眼,倒是身后的吏部主事于成峰走上前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不少官员犯了事,丢了官袍,便会变的痴傻,看来这陶蔚然亦是如此。” 蒋步高恍然大悟,懂了。 眼看陶蔚然都准备跑回堂内收拾包袱了,下巴一缕鼠须的师爷走了出来。 明明是师爷,这瘦高的老者却一抬手臂,拦住了陶蔚然。 看向身穿官袍的蒋、于二人,也不施礼,皱着眉头说道:“章松陵的狗?” 蒋步高面色剧变:“你好大的胆子!” 第435章 再见,萧县 师爷名叫魏尚,根本不鸟蒋步高,而是低头和陶蔚然交流着,似乎是在检验调令真假。 调令肯定是真的,不过得走程序。 章松陵虽然告知了太上皇陶蔚然的身份,太上皇也下了旨。 尚书省批了之后给了吏部,吏部倒是批了,如了章松陵的意。 可问题是陶蔚然并不是没靠山,除了陶家,还有死对头楚擎。 就说这理由吧,风评不佳等等,完全是莫须有的事,如果是没靠山的官员,只能吃个哑巴亏,被罢免县令之职,以后也当不了官了。 可陶蔚然是有靠山的,如果楚擎将事情搞大,根本经不起查,很容易让外界知道章松陵以权谋私,甚至让朝臣知晓章松陵是求太上皇办的这个事,一旦宣扬出去的话,章松陵免不了落个佞臣的名声。 只是如今章松陵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了,在乎不了许多。 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人认识官袍,开始看热闹不怕事大。 “是不是找陶三尺的啊,打这狗日的。” “定是如此,来教训这狗官的。” “这狗官,不是个人,得收拾。” “没错,莫要放过这东西。” 蒋步高听见骂声,回过了头,先是困惑,紧接着面露喜色,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本来罢官这由头就经不起推敲,现在一看本地百姓都在骂陶蔚然是狗官,反倒是坐实了陶蔚然欺民害民之事,省去了后顾之忧。 看向身后随从,蒋步高吩咐道:“记录下来,全都记录下来,让吏部知晓,让朝堂上的诸位大人知晓,这陶蔚然究竟是个什么人面兽心的货色。” 随从拿出了竹简和毛笔,快速记录着。 师爷魏尚一看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在痛骂陶蔚然是狗官,面色大急。 “乡亲们,乡亲们莫要胡言乱语,这二人是京官,莫要胡言乱语了。” 萧县刁民们一听说是京官来了,更来劲。 “京官老爷,这陶蔚然是狗官,是狗官呐,打他板子!” “不错,他欺负俺们,往死里欺负,不让人活啦。” “可不能放过他!” 百姓越是骂,陶蔚然越是开心,咧着嘴都想给大家鼓掌加油了。 于成峰看向陶蔚然,面露鄙夷之色。 其实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也不想掺和,还以为这陶蔚然是个大佬们互相争斗的牺牲品,看着也挺可怜的,可百姓这么一骂,心中鄙夷了。 上一任县令李木本就是将萧县搞的民不聊生,不奢求你来收拾烂摊子,谁知你可能还不如那李木呢,至少李木当政时,百姓没有如此谩骂。 当然,不是百姓没骂,是不敢光明正大的骂,朝臣即便听到了也装聋作哑。 蒋步高转过身,尽量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孔,双手下压。 “乡亲们,听本官说,莫要吵了。” 就这么一会,少说也聚集了五六十萧县百姓,都是老弱,嘻嘻哈哈的围在外面。 “本官京中礼部主事蒋步高,本官来了,就是要拨乱反正的,莫要怕,陶蔚然不过是个区区县令罢了,有本官在,有任何冤屈,都可和本官说。” 百姓们顿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这位大人,小民们有冤啊,冤大了,大过天。” “陶蔚然这狗官,整日欺压我们,比那李木还可恨。” “这狗官调戏良家妇女…” “他还偷了俺家的鸡娃子…” “这狗日的狗官,滥用私刑,险些给老汉的儿子打成废人…” “就是就是,俺那孙女险些被他逼的吊死在屋头…” “这狗官不是人,抢俺辛苦上工的工钱…” “不务正业,哪像个县令,该打…” 于成峰听的直吸凉气,在吏部干了这么久,贪官污吏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陶蔚然这种专门干偷鸡摸狗的官员还是头一次见。 你欺压百姓不是不行,可你他娘的格局大点行不行,偷人家鸡崽子,打百姓,还抢人家工钱,你还是人不? 蒋步高也没想到陶蔚然竟是这么个玩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见到脸也露了,身后的随从也记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过身。 陶蔚然和魏尚,二人面色各异。 魏尚满面愁容,急的不行。 挨骂的陶蔚然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百姓夸他呢。 “陶蔚然,如此民怨!”蒋步高一指陶蔚然,义正言辞:“你该当何罪!” “蒋大人,下官罪该万死,死不足惜,您赶紧将下官带走吧。” 蒋步高都怀疑陶蔚然是真的傻了,这时候还乐呢,一副窃喜的模样。 走到陶蔚然面前,蒋步高冷笑道:“既已亲口承认欺压百姓,又有铁证,那便是罪官,来人,将这罪官押回京中刑部!” 陶蔚然冲着魏尚嘿嘿一笑:“魏将军,这可不是本官偷跑,是他们给我压回去的,不怪我。” “你!” 本就是被楚擎派来保护陶蔚然的千骑营探马魏尚气的暴跳如雷,眼看百姓们越来越多,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跑到衙门外面,骂的那叫一个难听,骂了半天,才将百姓驱散开。 蒋步高哪里想到还有如此意外收获,心想反正距离京城也不远,不急于“交接工作”,不如亲自带着陶蔚然回京给章松陵报告这个好消息。 想到就做,推推搡搡的给陶蔚然弄出了县衙外,连包袱都不让收拾,直接出了萧县带回京城。 明明莫名其妙的成了“罪官”,骑在马上的陶蔚然那叫一个开心啊,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萧县,心情,那叫像风一样自由。 永别啦,萧县,永别啦,狗日的刁民们,老子走啦,哈哈哈哈。 换了别人,早就如丧考妣了,可陶蔚然这种世家子,出路太多太多了,哪怕没了官身,回了东海照样活的潇洒。 要知道从东海来到京城赶考之前,当时他老娘对陶蔚然说了,要是考不上功名,就得滚回来继承陶家在东海三百多家铺子、三十九艘商船、数万亩良田以及七千多佃户的。 当时陶蔚然就是不想当这个陶家家主,才跑到京中赶考的。 可在萧县体验了生活后,陶蔚然想通了,还是回去当家主吧,这官,就不是人当的。 至于楚擎那边,也好交代,又不是他自愿的,非战之罪,怪不到自己头上。 殊不知,离开萧县之前,蒋步高还让随从在县衙之中搜出了不少信件,都是楚擎亲笔所书。 这些信件,其实都见不得光,要是公之于众的话,倒是能证明楚擎故意坑章松陵,可心中很多内容,也说了章松陵不能告知世人的破事。 蒋步高随意挑了几封无关痛痒的信件,不求别的,只要能证明陶蔚然是楚擎的人就好。 回到京中后,蒋步高将萧县所见所闻告知了章松陵后,也一并拿出了信件。 章松陵终于露出了笑容,随即开始串联京中好友,准备明日在殿中,一举摁死楚擎! 第436章 左右横跳 要知道楚擎如今掌管千骑营,萧县出了事,岂能不知。 只是他死活没想到,朝廷竟然下调令给陶蔚然弄回来了,而且还搜出了信件,并且陶蔚然在萧县的官声竟然如此之差,百姓都堵着门骂了。 这一夜,楚擎几乎没睡,不断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最后才知道,章松陵反应太快了,直接找了刑部和吏部的人,将陶蔚然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明日要在议政殿上和天子说这事。 有了李木这个前车之鉴,陶蔚然要是被坐实残害萧县百姓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日天一亮,楚擎换上了官袍,同时让福三将县男勋贵飞鱼服服饰叠了起来带在身上。 走出千骑营衙署,陈言拦在了他的面前。 “想好了?” 楚擎点了点头:“想好了。” 陈言看向楚擎手中抓着的飞鱼服,皱眉说道:“为了个陶蔚然,你愿将这飞鱼服交回去,值得吗?” “我不相信陶蔚然会欺民害民,他肯定是被诬陷的。”楚擎的口气,无比确定:“之前和魏尚通过信件,陶蔚然虽然总是骂萧县百姓是刁民,也总是与百姓起摩擦,却在夜晚熟睡时,还说着梦话,念着第二日要如何安顿那些萧县百姓。” “既如此,那便是被诬陷,既是诬陷,便不用将这飞鱼服交出去。” “不。”楚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答应过他,上了我的贼船,就是我的人,我会罩着他。” 衙署中的探马们,纷纷攥着拳头,面色激动。 陈言注意到了探马们的神情,微微一笑:“那愚兄便不拦你了,去吧,只是这一去,你与陶蔚然脱不开干系,若是他真有错,那便是你的错,这飞鱼服交出去简单,再拿回来,断无可能。” “我说了,上我的贼船,就是我的人。”楚擎耸了耸肩:“我的人,我必须罩着他。” 江月生突然单膝跪地,低吼道:“楚大人仁义。” 探马们也当着陈言这位真正的副统领的面,齐齐单膝跪地。 “楚大人,仁义!” 一声声楚大人仁义,搞的楚擎有些脸红,翻着白眼带福三离开了衙署,上朝去了。 出了衙署,福三掏着耳朵,楚擎不乐意了:“三哥,你咋就一点都不感动呢,刚刚那些探马都感动的够呛,少爷我拿勋贵身份换个县令,你就一点没感觉到少爷我的义薄云天呢。” 福三继续掏着耳朵:“不把这飞鱼服还回去,您也没那闲钱养南郊庄子里的三千流民啊。” 楚擎老脸一红,不敢继续装逼了。 入宫,待朝,上朝,楚擎第二次走进了议政殿中,站在了熟悉的殿柱后面。 之前黄老四特意交代了,只要看门的禁卫见到楚擎,必须第一时间通报,所以老四知道今天楚擎来上朝了,又开始装病了,还是孙安传话。 孙安一声开朝后,尚书省日常摸鱼,六部九寺播报大昌朝每日虚假新闻,墨迹了小半个时辰,章松陵动手了。 这一次,章松陵没有让小弟上,而是亲自出手,一出班,剑指楚擎。 “陛下,臣,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弹劾萧县县令陶蔚然。” 黄老四不意外,但是好奇,好奇楚擎什么把柄落在了章松陵手里。 孙安开口道:“弹劾何事?” “萧县县令陶文,欺民害民,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无数百姓聚集于萧县县府之外,民怨滔天。” 黄老四面色一凌。 萧县百姓? 礼部又走出一人,正是鼻青脸肿蒋步高。 按照蒋步高的品级是无法上朝的,但是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由上官带着参朝。 蒋步高跪倒在地:“陛下,昨日臣蒋步高与吏部主事于成峰前往萧县,送去调令,却见到百姓惨状,陶蔚然激起民愤,可谓是天怒人怨。” 说完后,蒋步高拿出了昨日随从记录的内容,双手举过头顶。 孙安走了过去,将竹简拿回后交给了黄老四。 黄老四这一看,登时火冒三丈,险些开口出声。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看向吏部方向:“陛下问,萧县百姓当真如此民怨滔天?” 于成峰毕竟是当事人之一,知道肯定得被叫来,所以和上官说明情况后也来上朝了。 走出班中的于成峰跪倒在地,缓缓说道:“是如此,微臣与礼部主事蒋步高至萧县县府外,百姓齐聚,听闻微臣二人自京中而来,便叫骂连连。” 孙安得到授意,再次开口:“这与千骑营副统领有何关系。” 蒋步高拿出了书信:“县衙之中,陶蔚然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所通书信,二人关系匪浅,根据书信所言,陶蔚然在萧县种种作为,皆是受楚擎指使。” 朝堂一片哗然。 要知道搞倒李家和萧县县令李木的就是楚擎,结果楚擎的人去了萧县当县令,又搞这一出? 如果真要坐实这件事的话,丢人的可不止是楚擎了,而是天子。 而章松陵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在朝堂上提及这件事,准备给楚擎来个致命一击。 黄老四看过书信后,倒是没震怒,而是面露狐疑之色。 信中,只能证明陶蔚然和楚擎关系匪浅,这件事他倒是知道,应该还有别的书信,单单这几封,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 转瞬间,黄老四满面狐疑,得出了两个结论。 要么,是陶蔚然背着楚擎欺压百姓了。 要么,是楚擎为了斗章松陵,授意陶蔚然开采山石,不顾百姓死活。 黄老四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因为按照他对楚擎的了解,流民也好,南郊大棚也罢,楚擎断然不会因为要斗朝臣而坑百姓,反倒是一直以来为了百姓而坑朝臣。 孙安再次开了口:“禁卫何在,去千骑营衙署中,将副统领楚擎带来。” 楚擎走了出来:“臣在。” 跪倒在地,楚擎哭丧着脸,除了“臣在”俩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根本不熟悉流程。 就在此时,户部之中走出一人,邱万山看向天子,开了口。 “陛下,既有书信为证,想来,是千骑营副统领授意陶蔚然欺民害民了。” 老邱这话音一落,群臣傻眼,包括天子也懵了。 这邱万山,到底哪一头的? 第437章 睡不醒的侍郎 邱万山,再次成了议政殿中最靓的仔。 即便是龙椅之上的天子,望着左右横跳的邱万山,心中也不免发出感慨,因为即便是他,也猜测不出邱万山又要干什么。 倒是不少臣子怀疑,难道是这邱万山眼看楚擎要完蛋了,故意示好章松陵? 随着邱万山再次开口,这些臣子也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了。 “陛下,书信,不止一封,足以证明千骑营副统领与陶蔚然相交莫逆,八成,就是楚擎授意了陶蔚然。” 说完后,邱万山还扭头对章松陵微微颔首,一副我是站在你这头的模样。 章松陵面色阴晴不定,一时不知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可事到如今,只能附和道:“陛下,老臣认同,若不是相交莫逆,岂会通了这么多的书信。” “就是如此。”邱万山点头道:“楚擎可是千骑营副统领,陶蔚然只是县令,还不是楚擎说什么,那陶蔚然做什么。” 站在殿中的楚擎低着脑袋,心无波澜。 他不知道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他也想不出邱万山要干什么,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老邱,又要开始整活了。 楚擎非但不怕,还有点小期待。 之前邱万山两次力挽狂澜,楚擎都没有亲眼所见,从别人口中听说,给老邱形容的和诸葛亮似的,他总觉得有些夸张,现在倒是想亲眼看看邱万山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结果这邱万山一出口,吓了楚擎一机灵。 “陛下,臣弹劾楚擎网罗党羽,欺民害民,其心可诛!” 说到这,邱万山还跪下了,一副要整死楚擎的模样,不忘回头看向章松陵,不断的打着眼色,那意思就是别憋着了,赶紧让你小弟们上吧。 章松陵哪能不明白邱万山打眼色的意思,心一横,微微轻咳了一声,顿时挑出来几个监察使和礼部官员,纷纷弹劾楚擎。 “陛下,罪证俱在,楚擎身为千骑营副统领,却如此目无国法,应严惩。” “千骑营乃天子亲军,却拉拢京中官员,包藏祸心。” “臣附议,萧县为京中下县,天子脚下,楚擎罪不可恕。”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黄老四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邱万山。 见到邱万山不断回头,黄老四断定了,这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楚擎心里都开始骂娘了。 邱万山,不会真投敌了吧? 楚擎真是有点慌了,因为邱万山不断回头,就好像在怂恿更多的人跳出来弹劾自己一样。 眼看该出来的都出来了,邱万山再次开了口:“如此多的书信往来,足以称之为铁证了。” 说到这里,邱万山声音不大,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的模样说道:“一季不到,竟又发生此事,老臣心痛吶。” 黄老四翻了个白眼,知道戏肉来了,看了眼孙安,老太监说道:“邱郎中所言何意。” “哦,臣是想说,那楚擎,就如国贼李文礼李木父子一般,何其相似,要知之前,那李木不也是与京中不少朝臣通了信件么…” 顿了顿,邱万山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回头看向楚擎,皱眉问道:“千骑营查抄萧县县府时,不也是发现了信件上百封吗,本官听闻,多是与朝臣的书信,那李木,不过是区区县令,朝臣少说也是从五品,那么想来,李木那些勾当,就是那书信信件之人指使的,过了这么久,千骑营到底查出眉目没有,究竟是何人与李木通了信件,指使李木犯下大逆之罪。” 一语落下,议政殿中,安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 三成,至少三成的朝臣,数十位,腿肚子开始转筋了。 突然,一个至少六十多岁的郎中冲了出来,差点没摔倒,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不敢苟同!” 这位兵部郎中魂都吓没了:“不过是书信罢了,萧县是被李木祸害的民不聊生不假,而楚统领身为千骑营统领,通些书信,告知那陶蔚然莫要如那李木一般丧心病狂,有何不可,书信越多,越表示楚统领心系萧县百姓。” “不错!”刚刚还一副要和楚擎拼命的监察使连忙叫道:“书信,书信罢了,只是通了些书信,又证明的了什么事,楚统领在民间与士林,声明俱佳,微臣不信是楚统领指使的陶蔚然。” “是啊是啊。”又是一位臣子改口了:“书信罢了,算不了什么事,邱侍郎言重了。” “是如此,比县令官职高又如何,通了书信又如何,算不得什么事。” “老臣担保,楚大人断然不会指使那陶蔚然。” “邱侍郎你莫要胡说八道,书信能证明的了何事!” “老臣不信楚副统领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臣也担保…” 这一次,“力挺”楚擎的人,比刚刚附和章松陵和邱万山的人还多,多了十几个。 不少臣子,冷汗都留下来了。 陶蔚然是县令,之前那李木就不是县令了? 陶蔚然和楚擎通了那么多信,李木就没和京中官员通信了? 那么一旦按照他们刚刚说的那样,官职大,就是授意,通了信,就是同党… 陶蔚然犯的是什么事,最多就是欺压百姓。 可他娘的李木是谋反啊,真要是按照通信就代表是同党,那谁也跑不了。 最可怕的是,邱万山刚刚十分隐晦的提醒了大家一声,前段时间去萧县查抄县府的是千骑营的探马,这也就是说,获得那些信件的,都是千骑营的人,楚擎的人。 这也就等于是老邱很直白的告诉大家,拿信说事是不是,巧了,楚擎手里有更多的信,你们和反贼通的信,现在你们搞楚擎,就等于搞自己。 说的再直白点,那就是老邱都差不多直接开口说别你娘的想着搞楚擎了,楚擎不搞你们就不错了。 转瞬之间,议政殿中,全是帮楚擎开脱之人,和菜市场似的叫嚷着。 邱万山面无表情,站起身,挥了挥长袖,退回到了班中,再次低着头,垂着目,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第438章 惊喜来的很快 章松陵彻底傻了眼。 自己想了一夜,串联了一夜,一晚上没睡觉,谋划了一夜想出来的办法,在邱万山手里,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如果只是化解也就算了,可这邱万山,三言两语之间,竟给楚擎了一张王牌,一张类似于免死金牌一般的王牌。 跪在后面的楚擎,抬起头,略显呆滞的望着那个消瘦的身影。 他终于想了起来,查完李家后,邱万山曾问过他,李家的书信保存着没。 李家又不是傻子,书信肯定是有,但是都是些日常问候,包括李木和别人通的信,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楚擎还告诉邱万山呢,那些书信毛用都没有,都封存了,而老邱则说,让楚擎千万别和任何人说那些信毫无用处,谁问也别说。 当时楚擎还不知道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终于知道了。 他知道李家将关键的书信都烧掉了,可别人不知道啊,或许有人会怀疑李家没那么傻,不可能留着信件,可谁敢赌? 就如同朝堂上现在极力为楚擎开脱的人们,都不敢赌。 而邱万山,就是抓住了这群朝臣们的心里,他很清楚,朝臣们,不敢赌。 看了一出好戏的黄老四都想站起身嘲笑这群臣子了。 嘛呢,干嘛呢干嘛呢,刚刚要和楚擎拼命那架势哪去了,现在知道错了,一群贱骨头!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朗声道:“天子有言,既是无关痛痒的书信,自然证明不了什么。” 群臣,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满身冷汗的站起身,退回到了班中。 而章松陵则是面露不甘之色。 两次,只在朝堂上交锋了两次,这两次,楚擎几乎都没开口,只有一个邱万山。 侧目看向礼部群臣,望着那个低着头的身影,章松陵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楚擎,就跪在他的身后,看的见,也碰的着。 可自己与楚擎之间,又仿佛隔绝着一座大山,任何狂风暴雨,都会被这座大山抵挡住,无法跨过,无法逾越,仿佛立于天地之间,永远护着那个年轻的千骑营副统领。 章松陵的无力感,慢慢变成了恐惧感。 邱万山,不可能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这也就是说,自己谋划许久的事,被邱万山,眨眼之间便破解了,非但破解,还拿自己的枪,戳了自己的马。 似乎是注意到了章松陵的目光,邱万山抬起头,看向章松陵,微微一笑。 笑的,是那么的平静,平静之中,甚至带着几丝关爱。 可章松陵,分明从邱万山的双眼之中,看到了一丝嘲弄,一丝鄙夷,一丝讥讽,就仿佛那个最近几年来甚少开口的户部右侍郎,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一般,就仿佛,看自己如同一个三岁稚童玩着幼稚的游戏一般。 就仿佛,只要你足够弱小,无论做任何事情,在有的人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 邱万山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极可爱又可笑的人,与事。 强烈的屈辱感,充斥在了章松陵的心头。 红了眼,急了心,章松陵几乎是低吼着出了声。 “陛下,犯官陶蔚然,就在殿外,已是亲口认罪,应传到殿中,与副统领楚擎,二人对峙!” 陶蔚然的确在殿外,刚刚上朝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倒也不意外。 章松陵拿出最后这张底牌的时候,没有看孙安,甚至没有看天子,而是看向了那位快要睡着了一般似的户部右侍郎。 那位户部右侍郎,依旧是低头垂目,就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可是那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章松陵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表情变化。 邱万山,只是动了动嘴角而已,章松陵却心里发慌,发慌的厉害。 黄老四也好奇这个陶蔚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孙安将殿外的陶蔚然带进来。 孙安走出去后,玉冠之下隐藏面容的黄老四既好气又好笑,冒着暴露的风险,变着声冲着楚擎说道:“楚爱卿,平身。” 跪了半天屁都没放一个的楚擎站起身,回到了柱子后面,暗暗诧异,这孙子说话的声音,怎么和个太监似的呢。 孙安很快给陶蔚然带进来了,楚擎扭头看过去,吓了一跳。 陶胖子,竟然瘦了怎么多? 小肚子不见了,挂着俩黑眼圈,眼睛下面还有俩重重的眼袋,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陶蔚然穿着里衣,身上带着一些污渍,走进来后双膝跪地。 “微臣萧县县令,陶蔚然,见过陛下。” 章松陵冷笑道:“如此欺民害民之人,也敢言臣,不知羞耻!” 说完后,章松陵又下意识看了眼邱万山。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章松陵一开口就害怕,怕邱万山吭声,邱万山但凡说出一个字,他都觉得自己要倒霉。 孙安朗声道:“昨日吏部主事于成峰、礼部主事蒋步高,前往萧县时,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叫骂,骂你欺民害民,可有此事。” 陶蔚然面如常色:“有。” 章松陵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便是亲口认罪了。” 陶蔚然苦笑连连:“这位大人,萧县民情,与其他下县不同,不可…” “住口,本官只问你,可是欺压了百姓。” “若说欺压,倒是有的,只是…” 陶蔚然第二次被打断了,章松陵算是彻底豁出去了,几乎失去了理智。 “本官问你,你与楚副统领,可有交情。” “下官与楚统领…” “本官问你,有是没有。” “下官…” “你在萧县所作所为,可是楚擎授意!” 陶蔚然抬起头,沉默了。 章松陵眼底掠过一丝喜意:“萧县百姓被残害成如此模样,你区区县令,可不是被罢免了官职就能开脱的,你要是交代出了是受何人指使,罪责,也好减免几分,说,是不是楚擎授意的!” 这一下,群臣有些怒了。 别你娘的扯楚擎了,非要又把信件的事拿出来说事儿是不是,你想死,别拉着我们下水! 可怒归怒,关于陶蔚然的罪证都在,大家也没办法插口。 大家齐齐看向陶蔚然,深怕这家伙点头承认了和楚擎的关系。 第一次上朝就是这幅光景的陶蔚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章松陵斥声道:“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下官是在回忆。” 章松陵双眼一亮:“回忆楚擎如何授意与你?” 陶蔚然望着章松陵,满面不解:“不,下官是在想,这位大人说的楚擎,是何人?” 章松陵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你特么以为你挺幽默是不是? 一位小太监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陛下,禁卫通禀。” 孙安面色微变:“何事。” “宫外,宫外聚集了千余名百姓,言称是萧县百姓,前来告御状。” 黄老四霍然而起,冷冷地看向陶蔚然。 如果目光可以换成利箭,陶蔚然早已万箭穿心。 章松陵则是面露狂喜之色。 惊喜,来的这么快吗? 第439章 莫要偷跑 黄老四坐不住了,臣子们也站不住了。 开朝这么久,别说下县了,就是京中百姓也不曾聚集在门口说要告御状。 千余人,这可是千余人。 孙安也是吓了一跳:“如此多的百姓聚集于宫外,京卫何在!” “大公公,领头的是太子少师府中的一位丫鬟,还拿了太子少师的手书,京卫倒是阻拦了,可群情激奋,骁骑营京卫护在两侧,谭忠平将军也劝说了,那些百姓说只是要告状,告了状就走,若是告不了,就将他们拿下大狱吧。” 黄老四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龙椅后方,孙安快步跟了上去。 朝臣们知道,这是天子要亲眼见那些百姓了,刚要跟出去,孙安跑了回来。 “陛下口谕,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速回衙署坐镇,兵部孔大人前往京兆府调派衙役,其他诸臣,伴驾至东青门,犯官陶蔚然,由禁卫压至东青门以平民愤。” 群臣们赶紧快步走出大殿,楚擎则是既郁闷又担忧。 郁闷的是,本来他想看热闹来着,结果天子让他回千骑营衙署坐镇。 这也就是黄老四够聪明,又多提了个兵部的孔大人,要是单提楚擎的话,估计楚擎就是再傻也感觉到天子故意躲着他了。 而担忧的,自然是对陶蔚然了。 眼看禁卫走了进来,楚擎快步走过去:“陶胖子…” 这一声呼喊,楚擎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陶蔚然微微一笑:“这位大人,你是?” 楚擎没心情陪着陶蔚然演戏,正色问道:“你到底欺压没欺压过萧县百姓。” 陶蔚然笑意更浓:“千骑营的探马,总不会如此懒惰吧。” 楚擎哑然失笑,这一笑,彻底松了口气。 是啊,欺没欺压过,他能不知道吗,要是真有这种事,魏尚他们早就通知自己了。 “好!”楚擎有些心疼的看着消瘦不少的陶蔚然:“我马上回衙署,挺住,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楚大人莫要担忧,若是下官深陷牢狱,您只要确保不会有人刺杀下官就可,再给我娘写封信,我娘会搭救下官。” “你妈?” 没等一头雾水的楚擎再问,两个禁卫略显为难的看向楚擎:“大人,卑职有命在身,不可再耽误了。” “好。” 楚擎点了点头,随即撒丫子跑出了殿外,他准备亲自去萧县一趟,调查清楚。 再说天子和群臣这边,已是赶往了东青门。 果然如小太监通禀那般,上千百姓聚集在宫门之外,京卫也有至少千人,持刀背弓,严阵以待。 要知道这么多百姓,突然来到皇宫门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必然是有人引导。 见到天子和群臣出来了,人群之中,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跑走了,一胖一瘦,都是女子。 百姓们很安静,只是坐在那里,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都这节骨眼了,黄老四还再三询问了一下孙安,楚擎到底走没走。 得到确定答复后,黄老四一把摘掉了玉冠,来到了东青门外。 眼看老四要走过去,不少臣子们开始拍马屁了,连忙护在了天子眼前。 章松陵最积极,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陛下,陛下您不能过去,这些百姓,竟然聚集皇宫之外,怕是有猫腻,让臣先去打探一番,别伤着您。” 邱万山突然厉声斥道:“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天下百姓,皆是天子臣民,百姓有了冤屈,能祈求的,除了老天爷,便是天子,章大人你拦住天子是何意。” 黄老四龙颜大悦。 可不是咋的,瞅瞅人家邱万山,说话就是有水平,天老大,朕老二,这话一点都没错。 黄老四又略微不满的看了眼又羞又怒的章松陵。 那么多京卫和禁卫在那守着,能出个屁事,阻拦老子在百姓面前刷声望,朕看你才是有猫腻! 来到东青门外,一声天子驾到,坐下的百姓齐齐跪倒在地,乱七八糟的问安。 天子好、陛下吉祥、小民见过天子、老汉见过陛下、刁民给天子问安了… 七嘴八舌的,也没排练过,听的黄老四一脸郁闷。 别的不说,就自称刁民…足以看出这萧县百姓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朕。”黄老四清了清嗓子:“听闻百姓有了冤屈,便断了朝议亲自前来。” 目光越过组成人墙的禁卫,扫过跪倒在地的百姓,黄老四继续朗声道:“既有了冤屈,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等口中的冤屈,指的可是萧县县令陶蔚然。” 百姓激动了,再次开始叫嚷了起来。 “是,就是陶三尺。” “对,陛下爷,是那狗官…” “没错,俺们就是为了那狗日的狗官而来…” “天子大人,那狗官在哪里…” 黄老四皱着眉头,对孙安打了个眼色,俩禁卫将略显狼狈的陶蔚然带了过来。 “朕在此,你等有冤屈,言说便是,莫要吵闹,与朕…” 黄老四话没说完,突然发现那些跪在地上抬着头的百姓们,面色变了。 上千名百姓,没有人看天子,没有人看朝臣,齐齐看向了满脸苦笑被押来的陶蔚然。 孙安也是多了个心眼,为了平民愤,特意让禁卫给陶蔚然上了木枷。 本来就暴瘦的陶蔚然,拖着枷锁,穿着里衣,却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 再无一名百姓发出声音,气氛,极为沉默。 紧接着,竟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落下了泪水,无声饮泣。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布衣的老妪,突然杵着拐杖站起身,伸出枯瘦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触摸陶蔚然,一步一步拖着老迈的身躯往前走着。 禁卫们齐齐变色,手掌摁住了刀柄。 黄老四冷声道:“让她过来。” 禁卫们闪开,老妪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黄老四连忙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这位…” 老妪,看都没看一眼黄老四,继续走向陶蔚然,到了陶蔚然面前时,已是老泪纵横。 拐杖,突然高高扬了起来,狠狠的砸在了陶蔚然的肩膀上。 黄老四眉头一拧:“这陶蔚然,果然是丧心病狂之辈。” 可谁知那老妪,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你这狗官,都说了,莫要偷跑,莫要偷跑,你怎地就是不听话。” 在君臣的注视下,老妪竟然脱下了满是补丁的罩衫,颤抖着披在了陶蔚然的肩膀上。 第440章 狗官 这一幕,彻底让在场君臣们困惑了起来。 又是一个老者壮着胆子爬了起来,似是有腿疾,见到禁卫没有阻拦,一瘸一拐的来到陶蔚然面前。 “你他娘的就是没安好心,让你跑,看你还敢跑。” 一边骂着,老头一边弯下腰,轻轻拍打着陶蔚然身上的尘土。 “这…”黄老四彻底搞不明白了,望向那些跪在地上掉着眼泪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 陶蔚然一边挨着骂,一边高声叫道:“诸位,诸位快些回去吧,回萧县,莫要生事,快些回去。” “呸,想得美。”一个壮硕的汉子红着眼睛大骂道:“好你个陶三尺,你也有今天,俺爹说了,不给你这狗日的逮回去,俺们就住京城里。” “没错,给这狗官带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他,看他还敢跑。” “带回去,带回去打他。” “采个石,半日不见就跑没了影,活该遭罪。” 黄老四困惑了。 这群百姓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给陶蔚然带回去狠狠的揍?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可既然如此仇恨陶蔚然,那老者和老妪,又为何哭出了泪水? 黄老四困惑,可傻缺肯定是有,就比如蒋步高。 蒋步高一看露脸的机会来了,连忙大喊道:“乡亲们,天子在这里,诸位大人也在这里,有了冤屈,天子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俺们不麻烦皇帝他老人家,把那狗官交给俺们就成。” “中,给俺们就成。” “皇帝大人,您把那狗日的还给我们吧。” 蒋步高明明是鼻青脸肿,却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乡亲们,国有国法,既是他触犯了昌律,那朝廷必然会重惩,不可让你等动用私刑。” 百姓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人的意思是,不给狗官还咱了?” “听着是这个意思。” “那不成,那可不成。” “大人,大人啊,您得把这狗日的陶三尺还给俺们啊,不还给俺们,俺们就没活路了。” “没活路?”蒋步高一头雾水:“你们究竟是何意,朝廷严惩便是,诸位不用担忧。” “严惩?” “要打那狗官?” “那哪成啊,这…这不成啊。” 上千百姓,全都乱了阵脚,骚动不安。 蒋步高觉得自己的高光时刻到了,君臣都在看自己,看自己镇定自若爱民如子,顿时抬高了音量。 “你等的冤屈,本官是知晓的,昨夜回到府中,彻夜难眠,每每想起陶蔚然如何欺压你等,便是心如刀割。” 又是一个老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满面狐疑:“你知道俺们的冤屈?” “自然是知晓的。”蒋步高清了清嗓子:“就好比昨日有人状告陶蔚然调戏良家妇女一事…” 没说完,一个羞红脸的胖老娘们站起身:“是俺,说的是俺,俺男人说的。” 百姓们哄堂大笑,老娘们一掐腰:“笑个屁,老娘愿意给陶三尺摸,你们眼红。” 君臣们满面无奈,蒋步高却来劲了:“既然苦主在,那自是要讲清楚来龙去脉的。” “那俺可就说了,不能让这狗日的白占了老娘的便宜。”老娘们一指陶文,掐着腰,却是一副略显得意的模样:“俺和男人去采石,摔了脚,诶呦,肿的厉害,走不成路的,萧县也没个郎中,那陶三尺,非说懂俺的脚…” 一个汉子大笑道:“狗官说是懂医术,谁懂你那大脚。” “去去去,那狗官就是这么说的,说稀罕俺的脚,诶呦,不活啦,又是揉又是搓,麻酥酥,又疼,疼过之后,便好了,还跑来给俺上药,八成啊,是看上了俺。” 一说完,老娘们一捂脸,坐了回去,将大脑瓜子埋在了双膝之中。 黄老四咧着嘴。 还以为多刺激呢,感情闹了半天是给你正骨。 群臣们也是彻底无语了,男女,是授受不亲,问题是你路都走不成了,也没个郎中,而且就你长的那个熊样,人家好歹是县令,给你正了骨治了脚,你还好意思骂人家? 蒋步高也是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这件事错怪陶蔚然了,连忙叫道:“还有将百姓打成了残废,昨日何人所说,说他滥用私刑。” “是老汉。” 最初站起来的老头气呼呼的叫道:“就是那狗官,打了俺的娃娃。” 蒋步高连忙起哄架秧子:“快与陛下和大人们说说,说说这陶蔚然的嘴脸!” “还说什么,就是打了老汉的儿子。”老汉气焰顿消,又叹了口气:“老汉那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好不容易有了采石的差事做,存了些钱,就跑到京中赌,还偷拿了老汉的钱,屋里头存了的钱,都让他输光了,那狗官,你说说,他不干人事啊,他怎么也是个县令老爷,竟然跑到俺家里,骂老汉儿子,说再赌,打断老汉儿子的狗腿。” “爹,您少说两句。”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站起身,满面羞愧的说道:“是这么一回事,陶三尺再赌就打俺,俺不信,又跑去赌了,手气不好,输了精光,回县里的时候,被那狗官堵到了,抄起水火棍就打,险些打断了俺的腿。” 讪笑一声,汉子坐下了:“俺再也不敢赌了,这狗官,厉害的紧,还不讲理。” 老头骂道:“再赌还让陶三尺打断你狗腿!” 蒋步高瞠目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感情是教训你家管不了的不孝子? 一咬牙,蒋步高叫道:“那抢了钱财,对,抢了钱财,昨日本官明明听到了。” “我家三十多口子存了些钱,想给地卖了,在京中盘个铺子,卖馕饼。” 一个壮硕的汉子站起身,挠着额头,瓮声瓮气的说道:“狗日的陶三尺说我们都被诓骗了,京中的铺子哪里有那么不值钱,我们不信,凑了钱,没出县呢,这狗日的带着人给俺的钱抢跑了。” 一个大胖闺女站起身就是一个大逼兜子,直接呼汉子的脸上了。 “你这狗东西,还好小五去京中打听了,可不就是该拔了舌的泼皮骗子,那铺子,就不是他的。” 汉子捂着脸,满面委屈:“我哪里晓得。” 蒋步高,彻底凌乱在了风中,满身冷汗,突然觉得,小丑…好像是自己。 鼓起心底最后一丝勇气,喃喃道:“那…那孙女险些吊死在屋头…” 一个微微隆起肚子的妇人,红着脸,扭扭妮妮的说道:“王家的婆娘嘴碎,说俺不能怀身孕,谁娶了谁倒八辈子血霉,俺相中了…哎呀。” 妇人面红如血,捂着脸坐下了,死活说不下去。 一个汉子满面傻笑的叫道:“这是俺婆娘,陶三尺说了,莫要听闲言碎语,他拿了钱,逼着婆娘嫁给俺,说怀了身子,碎嘴子的狗才自然无话可说,俺婆娘装装罢了,那上吊的绳,还没小的头发粗,那陶三尺,可能喝啦,和喜酒那一日,一个人灌醉了俺们兄弟四个,还嘲笑俺们。” 百姓们再次爆发出了哄堂大笑声。 于成峰突然走了出来,神色莫名:“既是如此父母官,你等为何说他不务正业!” 杵着拐的老汉走了过来,摇着头,却笑着,笑着,也流了泪。 “这姓陶的娃娃,是没个正经样子,他可是县老爷,俺们萧县的老爷啊,他拿里像当官的,您说说,俺孙女有了身孕,舍不得吃鸡崽子,这狗日的,半夜里蒙着脸,给俺家的鸡崽子都换成了老母鸡,还全宰了,俺孙女只能含着泪给母鸡炖了,可是真香啊,您说说,那是县老爷能做出来的事吗。”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了起来,望着陶三尺,嘴上骂着,可眼睛,早已湿润了。 “哪有这样的县老爷,让俺们采石,这狗东西,给工钱就给工钱,多给了一倍,显得你能耐似的,天天嘴里没好话,骂的那叫一个难听,说俺么懒,有钱都不去赚,骂的难听,骂的想打他,又拿钱吊着俺们,可神气了,看的气人…” “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县里走了八爷,老八爷就一个儿子从了军,这丧德行的县老爷,摔了盆,哭了丧,抬了棺,说是给八爷当一天儿子尽孝,老八爷走之前,他还骗了老八爷,说他儿子在边军立了功劳,成了什么副将,马上要封大官了,回不来,是个不孝子,这狗官,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看看,就月前,县里年轻人回来了,说八爷的儿子早死球了,信也写过,被那狗日的县令押着呢,连快死的人都骗…” “县里的稳婆跟人跑啦,俺们县连个稳婆都没有,闺女是个寡妇,要生了,这狗日的跑去接生,非要给孩子取名,他又不是亲爹,非要认义子,说是怕娃娃长大了被笑话,乡里乡亲们,都编排着,笑话着,说这娃娃,八成是陶三尺的娃娃…” “嘴巴坏,这狗日的嘴巴最坏,骂俺们是刁民,屋头少了啥,没个着落,他便骂骂咧咧的扔钱,施舍谁一样,骂的可难听…” “还打人,县里的不晓事不听话的后生,哪个没被他打过,说他是当官的,谁敢还手就捉谁,乖乖,爹娘老子都不敢打,看的直落眼泪…” “他可是个县令啊,是读书人,是老爷,可这狗官,这狗官…做的这叫什么事,这狗官,是俺们的萧县的狗官…” 百姓们,跪在了泪流不止的于成峰面前,苦苦哀求着,哭诉着。 “陶三尺是狗官,是俺们萧县的狗官,大人,小老儿求求您了,您把狗官还给俺们吧。” “我们给您做牛做马,怎样都成,让这狗官回去,这全天下,怕是就这一个狗官了,可不敢让你们抢了去,就还给我们吧…” “俺们这些年,就像个人似的活过这么一次,这狗日的来了,俺们才能像个人,吃上饭,有了工上,大人您行行好,让他回来吧…” “他犯了错,我们打,我们狠狠的打,给您出气,给大人们出气,给陛下出气,我们狠狠的打,打死他,就求求您,让我们把太带回萧县吧…” “自古只有官欺民,我们都是祖坟冒了青烟,这辈子还能欺负欺负个官儿,就让他回去,让我们继续欺负他,这狗官,只有我们萧县的刁民能欺负…” “他是我们萧县的狗官,一辈子都是…” 上千百姓,跪在地上,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 黄老四微微闭上了眼睛,终于迈出了脚步,沉默的走来陶蔚然的面前。 “刀来。” 禁卫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长刀递了过去。 刀光落下,陶蔚然双手中的长木一断两截。 “去。”黄老四轻声说道:“与百姓们回去,回萧县,回萧县做你的狗官,做我大昌朝萧县狗官!” 泪如雨下的陶蔚然双膝跪地:“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懒得分章,十一章的量,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嫌弃。 第441章 身影 陶蔚然走了,在面色复杂的君臣注视下离开了。 只穿着脏兮兮的里衣,被上千萧县百姓护在中间,陶蔚然踹这个一脚,骂那个一声,百姓们嘻嘻哈哈,有的笑,有的骂。 直到人潮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黄老四才微微张开了嘴。 “这般县令…朕,闻所未闻。” 身后距离最近的南宫玺喃喃道:“狗官,狗官,如此狗官,官员楷模。” 声音不大,周围的臣子却都听到了。 从宰辅口中说出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褒奖。 臣子们纷纷附和,点头称赞。 不管是不是官场老油条,某些事,某些人,总会给他们或多或少的触动。 陶蔚然是官员,要有官员的体面。 为了治腿,摸治下村妇的脚丫子,定是有伤颜面不符身份,可陶蔚然自己不知道吗,他知道,知道却依旧这么做了,因为县里没郎中。 为了让身体虚弱的产妇补身子,给人家鸡窝里的鸡崽子都偷跑了,换成了刚刚宰杀完的老母鸡,说出去,贻笑大方。 老爹老娘管不了不孝子,不敢打,不敢骂,他一个县令,拎着棒子去打,他图什么,与他有关吗? 为了不让治下百姓被骗光家产,直接将钱给抢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陶蔚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县令,说是官员之耻都不过分。 可这个不称职的县令,却使出百般解数,舍弃了颜面,不顾声名,丝毫体面都不要了,用他能想到的办法,能做的事,无所不用其极,去对百姓好。 起因,过程,甚至律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狗官,如此狗官,怎能不受百姓爱戴,怎会不受百姓爱戴。 臣子们夸赞着,可有三人的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臣子们越是夸赞,这章松陵、蒋步高、于成峰三人,越是脸红。 尤其是蒋步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想露脸,却丢了个大人。 一道凌厉的目光望了过来,蒋步高抬起头,见到正是天子笑眯眯的望着他。 “陛下。”蒋步高强颜欢笑道:“这刁县…不是,这萧县的百姓,民风倒是异于别处,事都说不明白,让微臣误以为陶县令欺民害民。” “萧县虽是下县,却距离京中不远。”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很和蔼:“陶蔚然将萧县治理成如此模样,想来,是因没有幕宾,若是有知礼晓法的幕宾,这萧县,必然是另一番模样。” 群臣不解,蒋步高也不知道黄老四突然提起这个事干什么。 所谓幕宾,也叫幕友或是慕客,通俗点来讲,就是师爷,师爷并无官衔职称,也不在朝廷体制之内,一般都由幕主也就是县老爷私人聘请,与县老爷属于是雇佣关系。 黄老四笑意更浓,望着蒋步高继续说道:“你是礼部主事,颇有才干,既如此,去萧县吧,做那狗官的幕宾。” 蒋步高如遭雷击:“陛下,臣,臣是六品主事啊,岂能做…” 黄老四走上前来,突然伸手,一把抽掉了蒋步高的玉带。 将代表官员身份的玉带随手抛给了孙安,黄老四朗声道:“现在,你便不是了。” 蒋步高如坠冰窟。 大昌开朝至今,还从未有哪个皇帝亲手摘掉了官员的玉带。 求助似的看向章松陵,看向平日交好的诸位大人,发现大家都错开了目光。 “你刚刚说,国有国法,是如此。”黄老四扭头看向南宫玺:“南宫爱卿,朕摘了他的玉带,尚书省与吏部,可有异议。” 老南宫还挺幽默,没吭声,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黄老四,直接走了过来,略显粗暴的将蒋步高的官帽也摘下来了。 黄老四大手一挥:“散朝。” 一语落毕,黄老四带着孙安走进了皇宫中,群臣则是留在原地,互相看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群臣终于散去,徒留蒋步高一人站在原地。 天空是蔚蓝色,但是没有千纸鹤,这一刻,蒋步高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介白身。 不,若是被贬为庶民,倒也还好,可他却必须要去做师爷,去一个自己想要千方百计害死的人那里做师爷,去一个很有可能会被无数百姓生吞活剥的地方做师爷。 两个禁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开了口,声音,是那么的冰冷。 “陛下说了,路上颠簸,去萧县赴任,由我二人护送,蒋师爷,走吧。” “噗通”一声,蒋步高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木然的举目四望着,周围,哪里还有章松陵的踪迹,那个原本还以为可以依靠终生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北门,已经得到消息的楚擎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原本他是要出城直奔萧县,调查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后为陶蔚然洗清冤屈,都和福三走出城了,陈言追了上来,说事情解决了,非是大家想的那般。 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楚擎挺起了胸膛,胸腔之中,弥漫着自豪感,自豪与陶蔚然,相逢,相知,相交。 萧县的百姓们出现了,嬉笑怒骂着,陶蔚然被护在中间。 望着人群之中骂骂咧咧的陶蔚然,楚擎却没有走上前去,而是上了城楼,福三和陈言跟在后面。 陈言奇怪的问道:“不去交谈吗?” “不了,见到他平安就好。” 走上城门的楚擎望着开始出城的百姓们,望着百姓中那个暴瘦的背影,微微挥了挥手。 原本被拥护在中间的陶蔚然,突然止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转过了头,望向了城门,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陶蔚然,见到了楚擎,脸上露出别样的表情。 转过身,挺起胸膛,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郑重弯腰拱手施了一礼,陶蔚然再无留恋,继续走向萧县的方向。 陈言问道:“他是何意?” “他说…萧县有他,让我安心,还说,谢我。” 说完后,楚擎正了正衣衫,朝着萧县百姓离开的方向,郑重施了一礼。 陈言又问:“他都走了,又看不到,施礼作甚。” “做某些事,并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 第442章 太上皇,你好 楚擎走下城楼的时候,一名宫中禁卫跑了过来。 黑甲,的确是宫中禁卫,只是佩戴的却是横刀。 陈言面色微变,未等开口,禁卫高声道:“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何在。” “是本统领。” “末将昭阳宫牙将,太上皇相召。”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陈言皱眉问道:“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去了昭阳宫?” 禁卫不吭声,只是望着楚擎。 陈言骂道:“老子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问你话,为何不答。” 禁卫吓了一跳,连忙躬身施礼:“末将张堂,见过大将军。” 楚擎一脸懵逼:“你什么时候成从三品的怀化将军了?” “不对,不是我,是你,千骑营副统领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 “那你装鸡毛。” 张堂抬起头,一脑袋问号。 你俩到底谁是正主啊? 楚擎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千骑营副统领是从三品的。 一掐腰,楚擎得意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张堂:“本将才是正牌的怀化将军,本将问你,礼部右侍郎章松陵那个老bk,是不是去昭阳宫了?” “是。” “说什么了。” “不知。” “进去多长时间。” “一炷香。” “你娶妻没?” “尚未婚配。” “能借我点钱不?” “不能。” 陈言:“…” 楚擎略显失望,看来从三品的武将也不好使啊,借钱都借不到。 看向陈言,楚擎小声问道:“章松陵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去找太上皇,怎么办。” “太上皇…”陈言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略显焦急的说道:“同去,你去昭阳宫,我去寻陛下。” “好兄弟,讲义气!”楚擎用力的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就知你靠得住,不过你可得快点,去晚了我再死昭阳宫里。” 就这样,楚擎三人跟着孙堂赶回了宫中。 入宫后,陈言去敬仪殿,楚擎则是前往昭阳宫,福三自然是被留在了宫外找人侃大山。 太上皇的寝宫就是昭阳宫,在最东侧。 跟着张堂来到东侧区域后,楚擎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其他区域,虽然略显空旷,总是能看到小跑的宫女和太监,那些巍峨的宫殿,也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可随着到了东侧区域后,几乎看不到任何宫女和太监,就算能看到,也是低着头站在远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而且很多宫殿都是破败不堪,就连那些树木也都显得极为萧索。 快到昭阳宫时,楚擎放慢了脚步,宫外,站着一个人,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章松陵背着手,就在殿外,望着楚擎二人。 如今已是你死我活,楚擎也不需要露出任何笑脸。 到了台阶下方,张堂止住了步伐,楚擎独自一人走了上去。 昭阳宫,三个大字,有些刺目。 “楚统领。” 章松陵突然伸出了手,拦在了楚擎面前,笑吟吟的:“去了哪里,怎如此之久,太上皇他老人家,都等的急了。” 楚擎撇了撇嘴,一挥手抽掉了章松陵的胳膊。 “滚开!” 章松陵吃痛不已,脱口叫道:“你敢打本官!” “你拦路了。” “你…” 章松陵不怒反笑:“看你一会见了太上皇,还敢不敢如此猖獗。” 楚擎露出了冷笑,压低声音:“要是太上皇今天不弄死我,我楚擎,早晚有一天,会弄死你。” “好个牙尖嘴利的千骑营副统领,本官拭目以待。” 楚擎懒得做口舌之争,刚要迈步,章松陵又道了一声“慢着”。 “又尼玛怎么的。” 章松陵凝望着楚擎,面露犹豫之色。 “有屁快放。” 章松陵到底还是没忍住:“我问你,为何…要如此刁难本官!” 楚擎露出了笑容:“很好奇?” “本官原本与你毫无瓜葛,可你自从来本官府中赴宴后,想来便是绞尽脑汁想要谋害本官,究竟所为何事!” “因为…”楚擎后退两步,抬头望着昭阳宫三个大字,面色有些莫名:“因为,我失忆了。” “失忆,何意?” “就是丢失了很多记忆,你造吗,有一件事很有趣,就是人们会忘记了许多事,但是一喝酒,喝多之后,加上见到了某些让自己作呕的事情,会回想起许多。” 楚擎望着章松陵,淡淡的说道:“不错,去了你府中赴宴后,我就恨上你了,你应该知道,我被雷劈过,挨劈之后,就丢失了很多记忆,那一日赴宴,我突然回想了起来,回想起来我爹在我幼年时总说的话。” “什么话?” “放过恶人,便是对好人最大的伤害。” 章松陵神情微变:“你说老夫是恶人?” 楚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看来小时候,我爹是想给我培养成一个好人的,斩奸除恶的好人,可是我不争气,变成了纨绔子弟,我爹便不这么说了,挂在嘴边上的话,就变成了莫要闯祸,莫要闯祸,因为我爹知道,我快变成恶人了,他失望,却因我是他的骨肉,只能骄纵,宠溺,还好,我遇到了你。” 楚擎拱了拱手:“谢谢你,章大人,谢谢你让我知道,我险些就变成了你,险些,就让我爹绝望,险些,步入万劫不复之地,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爹,不怕背井离乡,不怕战死沙场,他最怕的是,我楚擎,变成他最厌恶的人!” 一语落毕,楚擎挺起胸膛,脸上再无犹豫之色,满面坦然推开了昭阳宫步入殿中。 殿内,灯火通明,楚擎,腰杆挺的笔直,迈过门槛,然后…后膝传来一阵剧痛。 “扑通”一声,楚擎跪在了地上。 殿门,缓缓被关上,章松陵脸上流露出了快意的神情,两个面容阴暗的老太监,拎着两根棍棒,一左一右。 楚擎面露怒色,却又将怒意狠狠的压在心底。 远处,一张虎皮大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满面虬髯的男人,身形伟岸。 殿内,满是火烛,燥热逼人。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男人,身材极为雄壮,披着明黄色的外袍,慵懒的倚在软垫上,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一般。 “你…”太上皇昌敖的嘴角,挂着冷笑:“就是不知死活的楚擎?” “臣,楚擎。”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意:“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随意的挥动了一下手指,轻轻开了口:“打折他的狗腿。” 第443章 你好,狗男女 一声“打折他的狗腿”落下后,楚擎面色剧变,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可两旁的老太监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刻,楚擎感觉仿佛一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再次跪倒在地。 “太上皇,臣为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 “住口!” 太上皇突然抄起旁边的玉盘就砸,明明也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准确无误的甩在了楚擎的胸口上。 玉盘碎裂,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倒是不疼,只是满心屈辱。 太上皇那黑面金刚一般的面庞,满是不耐烦之色:“将棍棒给松陵,让松陵,出一口恶气。” 左侧的老太监将棍棒递了出去,原本还满面快意的章松陵,微微一愣。 太上皇懒洋洋的说道:“怎地,不是说这小儿欺辱了你,打断他的狗腿便是,朕,给你出气。” 章松陵堂堂礼部右侍郎,竟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比之宫中太监还要谄媚。 “诶呦,太上皇您说笑了。”章松陵陪着笑,弯着腰,快步走了过去:“这哪成呐,臣怎么也是文官,若是此子出去胡咧咧一通,外人再以为臣是奸妄谄媚之臣。” 太上皇哈哈一笑,竟然从桌上取来一把镶嵌玉石的匕首:“那便灭了他的口。” 章松陵老脸煞白:“不成不成,若是人死了,臣也脱不开干系的。” “还是如此胆小,鸡都不敢杀的性子。” “您是知道臣的,自幼就不敢见血。” 太上皇哈哈大笑。 楚擎却是吓的脸都白了。 这老王八蛋,这么嚣张吗,还是说对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千骑营副统领,所以无所顾忌? 就在此时,屏风后面走来一位宫装妇人,略微有些发福,五十岁上下,头插金步摇,雍容华贵,面容姣好。 这妇人一走出来,便皱眉看向楚擎,满面恶毒之色:“大兄,这便是你说的那黄口小儿?” 章松陵连忙施礼:“臣,见过华妃娘娘。” 楚擎紧紧攥着拳头,原来这就是章松陵的妹妹,也就是华妃章慕灵。 华妃倒是有着娘娘那般仪态,行走坐卧皆是雍容,只是这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陛下,您快看,那小儿攥着拳呢,眼神吓人的紧,怕是已经怀恨在心了。” 太上皇满面不屑:“区区一个外臣,朕便是将他大卸八块扔到井中,又能如何。” “臣妾觉着成,您看这小儿,定是心思鬼蜮之辈,可得除了他,不除,臣妾都怕,夜不能寐呢。” 明明是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媚态,只是这开口之言,却是恶毒无比。 楚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甚至想要起身直接托门而出,可身旁两个太监,手劲奇大,不想站起来还好,一用力,便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章松陵在那添油加醋的说道:“您是不知,这副统领,在京中可谓是威风八面,这也就算了,他明知每月臣要将钱财送入宫中供您花销,还敢刁难臣,还说什么,对,说太上皇又如何,他想查谁便查谁。” 楚擎破口大骂:“去尼玛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华妃一捂胸口,面露惧怕:“这人,果然不是善男信女,和那红了眼的狗一样。” 章松陵低头说道:“娘娘,这人手里,可沾着不少人命呢,最是睚眦必报。” 楚擎气的火冒三丈,再要张口,两个太监又手掌用力,差点没给他摁地上。 华妃看向太上皇,帮腔道:“陛下,臣妾的大兄为人,您是知晓的,在外朝,从不敢招惹是非,要臣妾说,定是这个什么统领动了坏心思欺负大兄。” “这人,是看着凶,朕,想杀他。” 太上皇一开口,楚擎的心凉了半截。 望着楚擎,太上皇皱眉说道:“松陵,你先行出宫吧,免得落人口舌,这屁都算不上的副统领,朕,帮你料理一番。” 章松陵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此人毕竟是千骑营副统领,若是…” “朕知晓。”太上皇满面不耐烦的挥手道:“不杀他,残了他,佑儿断然不会说什么的。” 章松陵面露喜色:“那微臣先离宫?” “去吧去吧,记得月初,将钱送进宫中,你这妹子,大手大脚惯了。” “您安心,月初便让人送来。”章松陵跪倒在地,一点文臣风骨都不要了,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转身离去。 太上皇说道:“孙平,送松陵出去。” 楚擎左侧的老太监应了声“是”。 章松陵路过楚擎时,满面得意之色。 楚擎则是面色阴晴不定,跪倒在地死活站不起来,恨不得上去活活掐死章松陵,如果可以的话,抢把刀再捅死太上皇这对狗男女。 章松陵离开后,华妃章慕灵站在了太上皇的旁边。 楚擎连忙说道:“太上皇,微臣非是…” “住嘴!” 楚擎满面恨意,开始四下看了,想着真要是一会身临绝境也好找个家伙事奋死一搏。 这短短不足半炷香的功夫,从一进来到现在,汗水早就打湿了楚擎的后背。 如同很久以前那般,楚擎再次后悔了,后悔来到这座皇宫之中,仿佛每次前来,都会面临杀身之祸。 浓浓的无力感,弥漫了楚擎的全身。 终究,楚擎还是认命了。 太上皇,应该是不会杀他,毕竟这是宫中,毕竟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 至多,羞辱他一番,再打断他两条腿。 楚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条腿罢了,哪怕成了残疾,养好了伤,给爹弄到涠江南侧,叫上三哥,冲进章府之内杀个鸡犬不留,再跑路去涠江。 去尼玛的天子,去尼玛的昌朝,去尼玛的太上皇,自己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投奔吴王,帮着吴王推翻这个该死的朝廷,不求别的,只求有朝一日,亲手弄死太上皇这对狗男女。 浓烈的恨意,如同实质一般从楚擎的双目之中显现。 楚擎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略显破旧的砖石,平复着心中的愤怒,压抑着,隐藏着。 殿门,被推开,送章松陵出去的老太监孙平回来了。 太上皇冷声问道:“松陵,走了?” “走了。” “将殿门关上。” 随着殿门被缓缓合上,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目视太上皇。 然后…华妃一巴掌拍在了太上皇的肩膀上,开口就叫骂:“你这老匹夫,看给孩子吓的!” 太上皇蹭的一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近乎用跑的跑过来后,一脚踹在了孙平的屁股。 “做戏,你还敢打的这么重!” 老太监捂着屁股,满脸无辜:“老奴太紧张了。” 太上皇一转身,竟直接给楚擎的裤子扒了。 这一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的楚擎才知道,太上皇的身形竟然如此的雄壮,至少也要一米九出头了。 太上皇蹲下了,望着楚擎右腿后侧,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皮肉伤。” 华妃提着裙角小跑了过来,眼睛都红了,照着孙平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 “打坏了,罚你十年俸禄!” 楚擎,彻底呆住了,瞠目结舌。 太上皇与华妃,夫妻二人,皆是面露关切之色,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实心实意的关切,与心疼。 楚擎咧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第444章 边军旧事 楚擎的裤子被提上来了,被妇人,被堂堂的太上皇的妃子给提上来的。 完全傻了眼的楚擎被扶走了,被上一代天子太上皇轻手轻脚的搀扶到了虎皮凳上。 楚擎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刚重启的大脑,试图分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低头突然注意到虎皮下面的凳子,竟然刻着九爪金龙纹,这才触电一般站起身。 这是龙椅! 楚擎连忙弯腰施礼,张着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妃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母亲一般,居然伸出了手,拉住了楚擎的手,将楚擎又摁在了“龙椅”上。 楚擎下意识使劲嗅了嗅鼻子,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酒味,有的只是太上皇那张黑金刚一般的面庞,满是尴尬之色,有的,只是如同京剧变脸似的华妃,从刚刚的恶毒老妇,变成了满面关切的邻家大姨。 见到楚擎满面呆滞的样子,华妃扑哧笑了一声,掩着嘴。 快五十岁的年纪,依旧风情万种。 太上皇搓了搓手,脸上呈现出了几丝紧张之色:“武安,可还好吧。” “我爹?”楚擎终于回过了神,屁股坐在龙椅上,浑身别扭:“回太上皇的话,我爹,挺好的。” “好,那便好,好啊。” 太上皇长叹了一声,直接伸出手,使劲揉着楚擎的脑袋,咧嘴大笑道:“你这娃娃,竟长这么大了,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只是身子骨不成。” 华妃也是娇笑着附和道:“不像他爹,身子骨弱,却是好福气的面相。” 太上皇一转身,大手一挥:“孩子来了,孙平,快去,设宴。” “老奴遵旨。” 比孙安那个老太监更老的老太监快步退出了大殿。 楚擎,大致上搞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太上皇和自己的爹,似乎,特别铁? 那么刚刚当着章松陵的面,是在做戏? 可要是演戏的话,章松陵…他配吗? 一时之间,楚擎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太上皇一把抄起旁边的绣墩,直接坐在了楚擎对面,比楚擎高出一个脑袋不止。 “好孩子,快和朕说说,武安近况如何,你楚府,还过的好吗。”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太上皇,微臣,能站起来说话吗?” 如坐针毡的楚擎是真的吓着了,太上皇做绣墩,自己坐龙椅,这老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然后再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 “哎呀,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华妃亲自倒了杯茶,将温热的茶盏递到了楚擎的手中。 接过茶盏,楚擎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华妃开了口,笑吟吟的说道:“孩子莫怕,这老匹夫就是这性子,没个正经样子,你只需要知晓,你爹楚文盛,救过太上皇的命,不止一次。” 太上皇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说道:“朕也救过他。” 华妃反唇相讥:“武安救了十数次,你才救他几次,不知羞耻。” 太上皇老脸一红:“也有十数次了。” “他救你,是沙场之上,你救他,不过是帮他周旋那些文臣罢了。” “哎呀好了好了,这孩子还在这里,莫要说这些陈年旧事。” 楚擎震惊的够呛。 太上皇当年到底是干什么的,人型自走探雷器吗,老爹在战场上,竟救过他十次不止? “愣着作甚,快说说,说说武安近况,和朕说说,平日里,武安总是提及朕吧。”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让孩子先问,莫要再吓着他。” “是是。”太上皇嘿嘿一笑,望着楚擎:“是朕的疏忽,你问便是。” “额…”楚擎壮着胆子问道:“您和我爹,有过命的交情?” “这是自然,要知当年在边军,凉戎贼子,称朕、武安、秦罡为中州双雄。” 楚擎掰了一下手指头。 双雄…那为啥仨人啊? 果然,华妃拆台了:“又不知羞,凉人明明说的是楚将军与秦将军,与你何干。” “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说的就是朕与武安,不过也可能说的是朕与秦罡,总之是有朕的。” “秦罡?”楚擎顿时响了起来:“兵部统领八大营的柱国将军秦罡秦大人?” “是他。” 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这老小子,还有你爹,都不知来宫中看看朕,朕,还是总是梦到他二人。” 华妃站在了太上皇的身后,轻声安慰道:“过些年,过些年便好了,莫要伤神,若是将他们叫来,便是害了他们。” “是啊,佑儿登基不久,威望不足,等些时日,再叫他二人来陪朕痛饮个三天三夜。” 看向楚擎,太上皇又露出了笑容:“不过也好,如今你这孩子顶替了老九,成了这天子亲军的头头,闲来无事,便入宫陪陪朕。” “老九?” “自然是言儿,你二人不是相熟么?” 楚擎面色大变:“陈言?” 华妃一看楚擎脸色就知道坏菜了,连忙照着太上皇的后脑勺来了轻轻一逼兜子:“这孩子哪里知晓言儿的身份,就知你这嘴总是闲不住。” 楚擎第n次傻了眼。 老九、言儿,顶替了千骑营副统领,分明说的是陈言,这也就是说,陈言,是皇子,这家伙的真名,应该叫昌承言?! 猛然间,楚擎突然想了起来。 陈言好像和自己开过“玩笑”,如果自己是神仙也就是穿越者的话,对方还是皇子呢。 而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者,结果对方…还真特么是皇子! 紧接着,楚擎又想起一件事。 黄老四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自己是穿越者,对方,就是天子? 想到这,楚擎猛翻白眼。 就黄老四那逼样还天子呢,他配吗,长的和南山大王豹子精似的,再说俩人说话声也不像啊,有一说一,黄老四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像是马上要解说动物世界似的,至于朝堂上的天子,一开口如同刚做了绝育的公鸭子,俩人嗓音也不一样啊。 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楚擎问出了最想得知的答案。 “太上皇,娘娘,小子想问,如果小子和章松陵不死不休,您二位,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太上皇叹了口气,满面为难之色,站起身后,摇了摇头。 华妃面露犹豫之色:“大兄他…” 楚擎苦笑连连,这才想起来,华妃除了是妃子,还和章松陵的妹妹,当着人家妹妹面,说要干死人家大哥,自己怎么寻思问出来的。 满心失落,楚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没有老爹和太上皇的交情,或是这夫妻二人对自己冷言冷语,倒还好说,可对方对自己如此热络,自己再去整章松陵,有点说不过去了,可章松陵,不能不除。 “孩子,就当,给朕一些薄面,先放他一马可好。” 楚擎没开口,低着脑袋,心里七上八下。 华妃轻声道:“我与太上皇,皆与你爹是旧识,你是做晚辈的,就当尽尽孝心,成吗。” “娘娘,我…” “好!”见到楚擎满面为难之色,太上皇一咬牙,用力的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动手便是,大不了,那三万贯,朕不要了。” “啊?”楚擎一脸懵逼:“什么三万贯?” “每日送进宫中的进项啊,还有四日才到月底,你若除掉他,朕…”太上皇老脸一红:“宫中不就少了三万贯吗。” 楚擎,还是第n次懵逼,脸上满是几何图形:“您刚刚的意思是,动手可以,但是…得四日之后?” “不然呢?” “我…您就是让我四日之内动他,小子也做不到啊。” “啊?”太上皇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还要耽搁一些时日?”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太上皇面露喜色:“为何不早说,还以为那三万贯没了。”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整日就知晓钱财,看给孩子为难的。” 说完后,华妃对楚擎轻声说道:“莫要为难,你想何时除了大兄便何时除他,钱没了,再赚取就是,错过了机会,莫要让大兄溜掉。” 昭阳宫内,仿佛有一种魔力,有一种令人懵逼的魔力。 楚擎真的很想开口问一问华妃,娘娘,那章松陵,是您亲大哥吗? 第445章 酒国英豪 精致的菜肴被送进了具有懵逼光环的昭阳宫中。 楚擎被拉到了矮桌后,太上皇一巴掌拍开酒坛封泥,给楚擎倒了满满一大碗。 不错,就是碗,太上皇喝酒,都用碗的。 没别人,三张矮桌,也不讲究什么辈分方向之类的,连华妃也大大咧咧的坐那了,繁琐的罗纱长裙被卷了起来系成一个大啾啾挂在腰后,离远了看和个兔子精似的。 置身于昭阳宫中,楚擎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他有一种错觉,一种参加家宴的错觉,就好像来到二大爷家串门似的。 太上皇和华妃太过热情,热情的让楚擎不知所措,热情的让楚擎难以理解。 原本,他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礼节,上下尊卑,阶级等级。 可现在当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楚擎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明明一副雍容大度气质的华妃,一仰脖,一碗酒进了嘴里。 太上皇对楚擎的称呼,也从孩子变成了“擎儿”。 “擎儿,武安的酒量,朕是知晓的,看你那身板,定是不像你父,再看酒量如何。” 楚擎连忙站起身,弯腰敬了过去,随即一碗酒倒进了嘴里。 眼看太上皇又要喝,楚擎连忙假模假样装作关心的说道:“太上皇,您身体欠安,还是少饮一些为妙。” 太上皇哈哈一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自己壮硕的胸膛。 “你看朕,像是身体欠安的模样吗。” 楚擎咬了咬下嘴唇,摇了摇头,不像,像是要抢银行。 就这老家伙长的,和熊大熊二他爹似的,一米九出头,少说也有二百斤,就是有点啤酒肚,但是那胸肌,绝逼能套个a罩杯了,可能a还有点不够,六十岁的年纪,丝毫不显老态,更不显病态,胳膊都赶上他大腿粗了,大腿则是快赶上他腰粗了。 之前楚擎找人打听过八龙夺嫡的事,那时候太上皇还居住在上阳宫,二皇子带着死士冲进去,结果被太上皇和另一名镖师出身的王妃揍的满皇宫乱窜。 当时楚擎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其词,太上皇那时候也五十多了,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现在一看,楚擎觉得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二皇子脑子有坑。 就太上皇这体格子,说是一拳打死一头牛他都信。 华妃插口道:“看你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想来,武安鲜少提及过我三人的交情。” “倒是提过,但是…”楚擎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提过太多,就说当年我爹是太上皇手下的将军。” “是朕麾下将军不假。”太上皇朗声笑道:“是朕的义弟,也不假。” 楚擎面色大变:“您和我爹拜过把子?!” “不错,朕、秦罡、武安,我三人,一碗血酒灌进肚中,生死与共。” 昭阳宫的懵逼魔力持续发散中,楚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太上皇,也太没溜了吧,和手下拜把子? 华妃笑道:“你若是如那些外朝臣子一般,战战兢兢,便对不住太上皇今日对你如此热络,虽是义兄,却无数次出生入死过,义弟之子,那与太上皇之子又和区别,为何要这么见外。” “好。”楚擎神情一震:“太上皇,别怪小子对不住您了。” 太上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楚擎站起身倒满酒,连干三大碗,量了量碗底儿,嘿嘿一笑:“莫说小辈今日给您灌倒。” “砰”的一声,太上皇一蹬腿,给面前的矮桌踹倒了,拎着酒坛大步而来,直接盘膝坐在了楚擎对面:“不愧是武安之子,干!” “干!” 一老一少一碰碗,都是一饮而尽,一旁的华妃也是女中豪杰,陪着干了一杯,极为豪迈,别说像个娘娘了,连个女人都不像,比爷们都爷们。 太上皇满面欣喜之色:“刚刚还当是武安养了个书生气小子,好,好的很。” “那就让您见识见识。”楚擎再次倒满酒:“天上无云地下旱,刚才那碗不能算,再来,小子再敬您一碗。” 太上皇吧唧吧唧嘴,开怀大笑:“他娘的,你小子有趣,有趣至极。” “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小子再敬您一碗。” 太上皇一把扯开了前襟,乐的和个夜枭似的:“今日非给你小子喝倒下不可。” “一喝就倒,官位难保,怕您不成。” “干!” “一条涠江波浪宽,端起这碗咱就干。” “干!” “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 “干!” 楚擎彻底忙活上了,踩着酒坛子就开始喝。 华妃都震惊的够呛,望着楚擎,死活想不通,沉默寡言的楚文盛,怎么能教出这么个儿子,这都和谁学的,一套一套的。 “太上皇,听闻当年你坐镇边军,大战数十次,险战十次,十次九胜,有万夫不敌之勇,想来也是酒国英雄,小子今天怎么也要挑战一下。” 太上皇一抹嘴,张着嘴就开始吹牛b了:“不错,朕自然是万夫不敌之勇,那一败,你可知是为何?” 楚擎眨了眨眼睛:“凉贼带来了一万零一个人?” 太上皇微微一愣,华妃也是如此。 紧接着,太上皇哈哈大笑,拍着肚皮,笑的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华妃也是如此,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气氛彻底上来了,楚擎再无拘束,两坛子酒,片刻就见了底儿。 太上皇满面酡红,对着楚擎竖起三根手指:“三次。” 楚擎不明所以。 太上皇重重的说道:“每月,你小子,至少来宫中看老子三次。” 楚擎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不行,五次,至少五次成吗,不能再低了。” 太上皇再次爆发出了大笑之声,华妃也是乐不可支。 “武安给这孩子,养的可真好。” 华妃也喝了不少,直接搬着绣墩坐在了楚擎对面,和太上皇肩并着肩。 望着楚擎,华妃满面笑容:“五次是有些多了,一月来上一次看看太上皇便好,总是入宫,再招来外臣的闲话。” 没等楚擎吭声,太上皇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说道:“这老四就是磨蹭,如今都快一年了,还是瞻前顾后。”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明明是你贪图享受改了日子,提前将大位传给他,怪的了佑儿么。” 楚擎再次咧开了嘴。 听这意思…太上皇退位的时候,不但是主动的,而且还特别着急? 见到楚擎目瞪口呆的模样,太上皇嘿嘿乐道:“想不通是吧,想不通为何朕并非是身子欠安却急着将这江山交出去,是也不是。” 楚擎木然的点了点头。 太上皇得意万分:“朕问你,做人,做重要的是什么?” 楚擎下意识说道:“做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开心喽。” 太上皇和华妃,又愣住了。 足足半晌,华妃突然死死的盯着太上皇:“说,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种!” 楚擎:“…” 第446章 人间最清醒 太上皇连忙解释,挺慌乱的,而且一看就是惯犯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太上皇就是个人形万艾可,处处留情,而且就喜欢勾搭江湖儿女。 楚擎也终于听明白了。 做人嘛,最紧要的事便是要开心,就这句话,太上皇年轻的时候一直挂在嘴边,算是口头禅。 而楚擎刚刚说的话,几乎是一样的,那神态,都和太上皇年轻的时候大致无二。 太上皇还挺得意,看向楚擎问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像朕,那朕问你,做皇帝,图什么。” 楚擎给太上皇倒了杯酒,试探性的问道:“为国为民,开创盛世?” 太上皇呵呵一乐:“说真话。”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名留青史?” “说真话。” 楚擎一咬牙,豁出去了:“坐拥天下美人,享尽荣华富贵。” 太上皇再次开怀大笑,如同看到知音一般,越看楚擎越是欣喜。 要不说什么样的男人就娶就什么样的老婆,嫁入天家之前章慕灵是什么样子,楚擎不知道,他光知道现在这大姨是挺没溜的,还搁那附和太上皇呢。 太上皇又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没错,当年夺位时,朕就在想,要是成了皇帝,天下的美人都是老子的,想砍谁就砍谁,想要多少钱财就要多少,要不是为了这个,谁他娘的夺皇位。” 华妃又开始拆台了:“你要是不争上一争,旁人登了基,你哪里有命在。” “这话倒是不假。”太上皇叹了口气:“可谁知登基后才知晓,这皇帝,不是人干的。” 一提起这事,太上皇就开始止不住的吐槽了。 “天还未亮,就要上朝,想选个秀女,还他娘的没钱,天灾人祸不断,奏折堆在案头,好似永远批复不完一般,早知如此,哪个狗日的会去夺嫡,一日下来,如同那三伏天的野狗一般,更是身心疲惫,躺在床榻上,便是妃子光着个腚老子都不想看上一眼,擎儿你说,这是人干的差事么。”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还没喝多,就算是喝多了,这话他也不敢接茬。 但是他可以确定,太上皇可能有点喝多了,一口一个老子,也不自称朕了。 太上皇又乐了:“之后便给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叫到跟前,老子不是这块料,这差事,老子不干,你们谁来,抢吧,只要莫要对兄弟动了刀见了血,用出真本事,去坐那龙椅。” 华妃笑道:“之后太上皇觉着佑儿差不了,也放出了风声,说他身子骨不成了,禅让了帝位。” “不坐在那敬仪殿和议政殿中,这太上皇才是有滋有味。”太上皇越说越是得意:“朕,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想糟蹋谁就糟…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换了衣裳,想去游玩便去游玩,快哉,神仙也不换。” 楚擎竖起大拇指:“您真是人间清醒。” 这是实话,楚擎真心实意的夸赞。 一点都不错,皇帝掌管天下,权柄最重,可守护这份权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历史上那么多勤勉的皇帝,真的开心吗,未必,当然,也有很多昏君,酒池肉林,可爽是爽了,龙椅保不住几年。 再看太上皇,一看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甩手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对外宣称病了,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华妃明显也是个不在乎礼节的女人,给楚擎倒了杯酒,笑吟吟的问道:“知你心中困惑,章松陵虽是我大兄,却也是个妄臣。” “您…” “我与太上皇,心里和明镜似的,你想不通为何本宫不帮章松陵说话,是么。” 楚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华妃的笑容略微有些变化,带着几分难言的复杂之色:“倘若你是女儿身便知晓了,及笄之年,亲族便要将你送入王府之中,这些所谓至亲血脉,只是拿你当货物,换取利益…” 话说到这里,华妃微微摇了摇头:“去了王府后,对本宫好的人,哪里还是亲族,而是太上皇,章松陵即便是我的大兄,却如同陌路一般,说句不该说的话,孩子你是可知晓,倘若本宫失了宠被赶出宫中,去章府门外,章松陵会拿棍棒将本宫赶走,您信是不信。” 楚擎沉默了,答案不言而喻。 他听明白了,人间清醒,不止是太上皇,华妃娘娘也是如此。 是啊,这样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在乎他。 从小就被当成利益交换的货物,要是没了价值,连陌路都不如,这也是世家女子的最大悲哀之处,关于这一点,华妃娘娘比谁看的都清楚。 抬起头,看向太上皇,楚擎问道:“那您…您对章松陵,有感情吗?” “有,怎地没有。”太上皇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说道:“在边军多年,便是一条狗,都有了感情。” “可小子,必须要…” 太上皇打断道:“你不说,朕心里也清楚,不过你也勿要担忧,朕问你,这章松陵,居于礼部右侍郎之位,对我大昌,有利,还是有弊?” 楚擎丝毫犹豫都没有:“有弊,大弊。” “朕再问你,这昌朝,是谁的天下。” “天子的,太上皇,太子,昌家的天下。” “昌家的龙椅没了,谁是第一个尸首两处之人。” “是…是…” “不错,是我昌家人。”太上皇再次露出了看似豪放却带着些许睿智的笑容:“章松陵,对国朝有弊,这偌大的昌朝若是烂了,我昌家人,必死无疑,既如此,护着他,便是害了朕自己,害了朕的儿女亲族,朕,会为了一个外人,害了自己性命,害了亲族性命,害了我昌家,丢了大好江山?” 楚擎站起身,给太上皇倒满了酒,心悦诚服:“小子楚擎愿称您为我大昌朝的卧龙凤雏大聪明。” 太上皇哈哈大笑:“现在可是知晓了,为何佑儿登基后大肆剪除朕的亲信之人了吧。” “您是说…是您默许的?” “不,是朕交代的,撤裁的这些人,都是朕在边军的亲信,无甚本事,没了官职,至少可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若是高居朝堂,反而是害了他们,除了秦罡与武安,还有几人,朕不许佑儿动他们,而这些人,可没有章松陵。” 楚擎面色大变:“可前段时间,尚书省与吏部,总是传出我爹被撤裁的风声。” 太上皇似笑非笑:“尚书省与吏部,是宫中么,天子可曾亲口说过,要撤裁武安?” 楚擎目瞪口呆,足足半晌,想要骂娘了。 那你们爷俩,倒是早特么说啊! “太上皇,那宫中的进项?” “你除了章松陵,你补上就是。” “我…” “你若不补,便卸了千骑营副统领的差事。” 楚擎不明所以:“和我的差事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宫中的进项,都去了哪里,千骑营探马们的俸禄,可不是户部给的。” “原来如此。”楚擎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难怪没听说过宫中有什么赚钱的产业。” 太上皇给楚擎倒了杯酒:“每个月,大致五万贯上下,昭阳宫三万贯,余下,都送入敬仪殿。” 华妃没好气的说道:“都是给敬仪殿的,不过是有个名目罢了,咱昭阳宫,能用上千贯都算多的了。” 楚擎哭笑不得。 原来太上皇这边的钱,都给天子了,而天子,用在千骑营和宫中的开销。 太上皇和楚擎碰了一下碗,笑道:“和老九商议一番,只要千骑营不再需宫中调拨钱粮,这章松陵,你不除,朕想个由头帮你除了如何。” 楚擎苦笑连连。 原本,他是应开心的。 因为这一顿酒喝下来,他可以确定了,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章松陵,立于必死之境,可涉及到千骑营花销这一块,确实是让他麻爪了。 华妃奇怪的问道:“你这孩子,又不傻,既是对付他,就未想过他倒台之后,京中石料谁来接手吗,还当是你有了定计,竟这么鲁莽。” “靠!”楚擎一敲脑门,随即一把从袖中抽出了一摞子银票,数了五万贯,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下个月宫中进项,太上皇,娘娘,您俩给章松陵换了,以后这昭阳宫的妄臣,我楚擎买断了!” 老两口子都眼睛发直,望着楚擎袖口里那十几万贯银票,太上皇吞咽了一口口说:“要么,朕认为你义子如何?” 华妃不断点着头,就和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事实上,两口子的确见不着什么钱,钱,都让黄老四给要走了。 第447章 天家父子 气氛达到了高潮,老两口子越看楚擎越喜欢,就是没事总往楚擎袖口里面瞅。 即便他们是大昌朝身份最尊贵的夫妻,也从没听说过谁出门往袖子里塞十几万贯银票的。 当然,这钱其实也不是楚擎的,一部分是商贾税银钱,一部分是管付家要的,楚擎都随身携带着,准备坑章松陵。 从大中午,直接喝到了晚上,太上皇终于碰到对手了,最后以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状态,倒下了。 楚擎也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眼睛都没办法对焦了。 大殿的门被推开,黄老四与陈言二人愣住了。 望着一地的狼藉,还有三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家伙,黄老四错愕了半晌,露出了笑容。 “夜了,给楚擎带回去吧。” 陈言苦笑连连,走了进去,单手给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楚擎扛到了肩膀上,快步走出了昭阳宫。 楚擎,再一次完美错过揭穿黄老四真实丑恶嘴脸的机会。 黄老四对身后的太监们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先是轻手轻脚的给华妃搀扶了起来,送入后殿床榻上后,又走了回来。 坐在打着呼噜的太上皇身旁,黄老四拿起大碗,自斟自饮了一碗。 “倒是羡慕的紧。”望着鼾声如雷的太上皇,黄老四哑然失笑。 谁知明明上一秒还呼呼大睡的太上皇,竟然睁开了双眼,咧着嘴骂道:“买定离手,不准反悔。” “就知道您没醉死。”黄老四站起身,给脚步虚浮的太上皇架了起来。 “哪能醉死。”太上皇开心的笑道:“醉倒是不假,这娃娃,真是海量,险些盖过朕一头。” “楚擎竟能给您喝成这般模样。” “是个好娃娃,有趣的紧。” “父皇。”黄老四犹豫了一下:“那萧县县令,儿臣…儿臣让他回去了。” “什么?”太上皇登时怒了:“怎地没好好收拾收拾他。” “父皇,那县令颇得民心,不,不是颇得民心,是当真称得上是一方父母,便是连儿臣与南宫玺,都心折不已,再者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您还为难陶家作甚。” 太上皇气呼呼的叫道:“怎地是破事,若不刁难他,他娘会给朕写信?” 黄老四:“…” “罢了罢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这不孝子白白耗费掉了,回去便回去了,待你稳了根基,老子亲去东海一趟。” 说到这里,太上皇来劲了:“听说那娘们的夫君,是个病秧子,怕是活不了几年了,到时老子去了东海,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黄老四悄声问道:“年逾半百,有甚意思?” “你懂个屁,就说你养母华妃,别看有些发福,却最是…” “您能不能换个别人说。” “那就说惠王妃…” “那是儿臣亲娘,您再换一个。” “那说周妃。” 黄老四摇了摇头:“周妃才不过四十。” “也是。”太上皇想了一下:“那说宜妃吧。” 黄老四急了:“那是儿臣的妃子,而且还不到三十。” 太上皇不乐意了:“你还有脸说,老子把这偌大的江山给你了,弄些婆娘到宫中都不可,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人,你个不孝子,气死老子不成。” “儿臣又不通商贾之事,皇库本就捉襟见肘,哪里来的钱财供您玩女人。” “你看看你这话,什么叫玩,大逆不道,那是她们的福气。” 太上皇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提起这钱财,刚刚见那孩子,怎地如此豪气,袖子里少说也有十几张银票,皆是万贯。” 黄老四给太上皇倒了杯茶水,笑道:“楚擎是有大才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商贾之事亦是如此。” “诶呦,那不如,咱爷俩坑他一…不不不,怎么也是武安之子,不妥。” 太上皇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入怀,不情不愿的拿出了刚刚那五万贯银票,给了黄老四其中四张。 “那孩子给的,想来,是怕除掉章松陵后断了宫中的进项。” “您那一张也给儿臣吧,最近儿臣也想选些秀…不是,最近眼看入冬了,流民将至。” “少他娘的做梦,自己想法子弄去。” 黄老四犯愁了:“楚擎动手后,谁来补上这石料进项呢,回去可得想个法子给楚擎坑到贼船上。” ………… 章府,书房。 “当真看清楚了?” 章松陵面露喜色,望着眼前的管家。 “是,宫中的吴公公亲眼所见,那楚擎是被人扛出宫中的,不省人事。” “好,好哇。”章松陵满面得意:“太上皇不出手,还真以为老夫任人可欺,灭了他的威风,自然不敢再生事。” 绿珠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章松陵挥手,让二号卧底出去,一号卧底进来。 “老爷,有好事。” “好事?”章松陵一脸的春风得意:“巧了,刚刚便是好事,你又言好事,是何事,说来听听。” “最近府里不是没了现钱,那些人又使坏让您赔偿吗,奴了法子了。” “什么法子?” “听以前的小姐妹们说,京中出现了两位公子,阔气的很,一掷千金,说是涠江那边有谁过诞辰,听闻在京中寻些稀罕物,想要买来贺寿。” 章松陵皱着眉头:“你是说,将库中那些奇珍,卖于他?” “奴是这么想的,这不,回来问问您,让人打探了,说是花个十几二十万贯都不在话下。” 章松陵面露惊容:“此话当真,真的这么阔绰?” “这种事奴哪敢乱说。” “倒也不是不可。” 章松陵思考了片刻:“那便让人去问问看,倘若真是不惜花费巨资,卖他便是。” 绿珠眼底掠过一丝精光,笑容依旧甜美:“那奴现在就去问。” “去吧。” 绿珠转过身,无声的松了口气,关上房门。 只是快走出月亮门时,一阵哭声传来。 绿珠神色大变,连忙跑向了膳房。 只见一个大丫鬟正拿着柳条抽打着小丫头九娘。 “住手!”绿珠快步走了过去:“发生了何事。” 没等手拿柳条的丫鬟出口,走来一位妇人,正是章松陵的大夫人。 “你这狐狸精,又去勾搭老爷。” 绿珠连忙行礼:“只是禀告一些铺子的商事。” “商事。”大夫人冷笑连连:“你不过是个妓家罢了,哪里懂什么商事,等老爷哪天腻烦了,迟早给你赶出去!” 见到了绿珠,九娘挣脱开,躲在了绿珠身后。 “大夫人,九娘不过是奴的丫鬟,有事,您寻我便是,为何要刁难她。” “长成这般糟心模样,看着便吓人,打了她又如何,改日,连你一起打。” 绿珠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与不忍,狠狠推了一把九娘:“还不快给大夫人赔罪。” 九娘跪在地上,忍着疼:“奴婢知错了。” “贱婢。”大夫人呸了一口,带着一群狗腿子似的丫鬟们离开了。 见到周围没了人,绿珠蹲下身,强忍住泪水轻声道:“快了,再忍忍,再忍几日,娘带你离开,去城外,给你置办一个大屋,要带院儿的。” 揉着屁股的九娘露出了笑脸:“那九娘,还有白面馍馍吃么。” “有,咱吃自己做的。” “嗯。”九娘重重的点了点头,满面憧憬之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七章,感谢大家嫌弃。 第448章 无奈之言 楚擎的确是喝多了,要是单独灌一个太上皇,没多大问题,主要是华妃比太上皇还能喝。 老两口还特别奸诈,一看遇到对手了,也不一起喝,一个一个来,楚擎终于倒了。 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头痛欲裂的楚擎睁开了眼睛,正在千骑营的后堂之中。 自从他掌管这里后将后堂一改再改,有床有桌,基本上和卧室差不多了。 耳边传来阵阵呼声,楚擎揉着脑袋坐了起来,这才看到福三躺正在地上呼呼大睡。 轻轻踹了一脚,楚擎声音嘶哑:“来床上睡。” 福三醒了,揉了揉眼睛露出了憨笑:“少爷您醒啦。” “上床睡吧,我起来了。” “小的睡够了。” 抱着短刀的福三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精神抖擞。 不知为什么,只要不是在楚府中,福三夜里守着楚擎时总是抱着短刀入睡,短刀从不离身,哪怕是在千骑营衙署之中也是这般,哪怕和衙署中的探马们天天称兄道弟,哪怕不少探马在边军时就与他相熟。 除此之外,福三还会将房门反锁,蜡烛放在窗口。 “少爷,自从您被雷劈后,还是第一次醉成这死样子。” 楚擎刚想吐槽,神情大变。 在昭阳宫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般来回切换,一个又一个大瓜,让他的吃的既过瘾又震惊。 “陈言,陈言狗东…那至亲至爱的正牌副统领呢。”楚擎连忙改了口:“陈言在衙署中吗?” “不知,少爷您寻陈言做什么。” 楚擎苦笑连连。 还能做什么,拍马屁呗。 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小小的从六品主事,结果是千骑营副统领。 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千骑营副统领,结果是九皇子! 姓昌的,都是奇葩! 太上皇不是因为身体不成了才被当今天子逼着退位的,而是自愿的… 天子从未想要撤裁过老爹楚文盛,都是尚书省和吏部那群王八蛋以讹传讹… 两任皇帝,也根本不是贪图章松陵那点钱,而是因为宫中开销太大… 章松陵送去的钱,都让天子给千骑营… “章松陵!” 想到章松陵,楚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的死期到了!” 穿上衣服,楚擎快步跑出了后堂,过了月亮门才看到,陈言和江月生二人正蹲在地上,一人手里抓着一个大饼玩憋死牛。 江月生站起身,喊了声楚大人。 陈言回过头,笑呵呵的说道:“醒来啦。” 楚擎面色古怪,本想着见面先拍句马屁,可话到嘴边儿了,死活说不出口。 见到楚擎一副便秘的模样,陈言何其聪明,苦笑了一声:“知道了?” “嗯。” “能忘了吗?” 楚擎点了点头头,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 陈言站起身,撕开一半馕饼丢给楚擎,一副很是郁闷的模样说道:“本来,本王想以一个寻常人的身份与你相处,可八成,换来的却是疏远,哎,既如此,那你就跪下喊一声殿下听一…” “你快省省吧。”楚擎笑骂道:“昨天给你爹喝的都管我叫大舅子了,你还在这跟我装什么玩意呢。” 陈言哈哈大笑,楚擎亦是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月生明显是早就知道了陈言的身份,脸上没什么异色,啃着馕饼离开了。 楚擎与陈言二人,则是如同往常一样勾肩搭背走向了正堂。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如同上次那般,知晓了陈言的千骑营副统领身份后,楚擎对陈言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 陈言想过,自己的皇子身份暴露后,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会有改变,但是其中一定不会包括楚擎。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而楚擎也知道,陈言更不会对自己端什么皇子架子。 这也是为什么黄老四一直不愿意对楚擎吐露真实身份的原因。 很多情感,因为身份不同,总会变的难以预测。 楚文盛当年在边关时,和太上皇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时候红了眼,还会给太上皇几脚。 可太上皇登基之后,楚文盛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太上皇。 不是楚文盛想对太上皇疏远,而是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如果楚文盛没事就去宫中和太上皇没大没小的,太上皇不会介意,可其他臣子会介意。 就连章松陵都明白这个道理,去了昭阳宫,见了亲妹子,只能称呼娘娘,毕恭毕敬。 要知道几十年前,章松陵几乎是掐着章慕灵的脖子给她送进了太上皇的王府之中。 现在再让章松陵掐章慕灵的脖子,就是给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因为身份的转换,亲人,可以变成陌路,陌路,也可以胜似亲人。 入了正堂,楚擎依旧如以往那般坐在了主位上,陈言开口道:“昨夜绿珠让王通通传来了口信,说是你交代的事,做成了。” “果然中计了!” 毕竟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楚擎大大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跪下叫爸爸!” “看你醉成这般模样,想来,是太上皇同意了让你放手一搏?” 楚擎的脸又垮了下来:“同意倒是同意了,但是…” “但是需要你补上宫中进项的窟窿?” “嗯。” 陈言哈哈笑道:“就知如此。” “咱商量商量,搞倒章松陵后,我把千骑营副统领腰牌还给你吧。” 陈言笑容一敛,语气有些复杂:“这副统领,你不想做了么?” 楚擎神情微变:“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干这个千骑营副统领吧?” “如果是呢。” “大哥你别闹了,我就是出来吸引火力的,可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在户部当署丞都有点费劲,更别说副统领了。” 这种事,楚擎可不敢随意应承。 他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也对千骑营的日常工作有着深层次的了解。 监察百官,监察大昌朝国土境内的所有地方政务,京中衙署中是没多少人,但是每天送来的信件堆的和小山一样,这些公务都是江月生在负责,他看一眼头就头大。 “你若是不做这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我昌承言,怕是这辈子都当不成王爷。” “什么意思?” “由一位王爷掌管千骑营,即便天子会安心,朝臣们又该如何做想,莫要忘了,千骑营副统领,可是能调动拱卫京中的八大营军卒的。” 【作者有话说】 回来太晚了,今天可能只有四章,本来要今天弄死章松陵来着,目前来看可能得让他多活一夜。 第449章 敞开心扉 楚擎听明白了,千骑营的权利很大,或者说是性质不同寻常。 遇到特殊时期,千骑营是可以调动八大营的,而八大营正是拱卫京中的军卒。 除此之外,千骑营还在各个朝臣的府邸中安排了探马也就是卧底。 这种事有两个特性,第一个特性是天子支持,朝臣无奈的默许。 第二个特性则是“隐私”,如果哪位朝臣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千骑营既可以拿这些证据将这位朝臣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又可以以此为要挟。 千骑营有仓房,里面很多竹简,记录着不少朝臣见不得光的事,楚擎从未阅览过,也没有想过要阅览。 更更更重要的是,千骑营探马,尤其是京中的探马,都是军伍出身,上过战阵杀过敌的! 千骑营前身是当今天子在边军时的亲卫,可毕竟如今统管他们的是副统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出自最底层的军伍,本来就没什么见识,想要收买这些人的人心,并不难,加之如今朝廷对待军伍属实是不咋地。 而陈言这个九王爷的身份一旦曝光,本就是天潢贵胄,收买这些军卒效死,轻而易举。 天子自然是放心的,因为天子原本就知道陈言身份,可朝臣们呢? 这也就是说,如果陈言想要恢复王爷的身份,将九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那么必然要卸下千骑营副统领这个职位。 楚擎的面色凝重:“一开始你就是这么盘算的?” 一听这话,福三急了,看向陈言满面戒备:“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让我家少爷活着离开千骑营!” 陈言:“…” 楚擎都被逗乐了:“三哥,你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吗就在那叫。” “听明白了。” “听明白什么了?” “他是野王爷。” “你怎么知道?” 楚擎震惊了,自己醒来之后,也没和福三说过陈言的身份啊。 “他刚才自己说的啊,如果不卸下千骑营副统领的差事,就做不了王爷。” “那你怎么不惊讶?” 福三奇怪的问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天家不就是喜欢做这样的事吗,到处嫖,到处糟蹋,生了儿子也不养。” 说到这里,福三看向陈言问道:“我从小也没爹,得了空,你问问你爹,年轻的时候去过宿州没。” 陈言没好气的说道:“不用问,你长的也不像,就我们哥九个,倒是长公主流落民间了一个孩子,而且一定不是你。” 楚擎最喜欢八卦了:“长公主,昌瑾么?” “不,是广德公主。” “哦,太上皇的妹子啊。”楚擎乐道:“广德公主都消失二十多年了,这要是能蹦跶出来,正好凑齐你们哥十个,哈哈。” “说正经事情,这千骑营副统领,你来做吧,一直做。”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拉倒吧,我可没这本事。” “为何这么说?” “当然这么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千骑营有多少人呢,让我从冒牌变正牌,不是开玩笑呢吗,我现在都没搞明白千骑营正常是做什么事情的。” “好,那我便与你说说,千骑营,稽查不法,不法之臣,比如,曲明通、李文礼、章松陵之流。” 楚擎微微一愣。 福三插口道:“少爷,这不就是您之前干的事吗。” 陈言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要安插探马,就如同拉拢绿珠做章府内应一般。” 福三:“少爷,还是您之前干的事。” 陈言:“暗中协助地方官员稳护不安之民。” 福三傻乐道:“和萧县陶蔚然似的呗。” 陈言:“查验官税,以防官员贪墨。” 福三依旧傻乐:“巧了,我家少爷就是因这事进的户部。” 陈言:“除了朝臣,还要在坊间安插眼线。” 福三:“现在柳河花船和青楼,哪个恩客几时几刻放个屁,我家少爷都知晓。” 陈言:“辨忠奸,不与朝臣为伍。” 福三:“我家少爷别说与他们为伍了,朝臣都被他得罪光了…” 顿了一下,福三满面狐疑:“等等,这千骑营,怎么听着,就是为我家少爷组建的?” 楚擎:“…” 陈言微微一笑:“本就是如此,若不信,你随意寻衙署中的探马询问。” 楚擎的脸垮下来了。 不用问,他心里知道,千骑营,好像就是负责这些破事,然后…自己好像还干的有声有色。 楚擎还是不死心:“可千骑营的名声太臭了,爬墙眼的狗腿子,趴墙根的狗日的,提起来,谁不骂啊。” 福三又开口了:“现在可不是,现在百姓都夸少爷您,天天没正经事,光管闲事,管流民,管商贾,比京兆府管的还多。” “可我想朝着文臣那边发展啊。” 福三:“文臣都让您得罪光了。” “那我也不能干武将啊,我和军中将领们又不熟。” “武将都是咱楚府自己人,老爷一句话,谁敢不给面子。” 楚擎急眼了:“你到底哪边的?” “小的就事论事。” 陈言哈哈大笑,自己要说的话,都让福三给说了,而且比自己说的更加有理有据。 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笑呵呵的说道:“少爷您想啊,要是卸了这千骑营差事,你得罪过的那些朝臣,商贾,定是会想方设法为难您,您回户部衙署,不过是个从八品的署丞,这区区从八品,屁都算不上。” “三哥,问问你呗,为什么你这么想让我继续干这个千骑营副统领?” 福三说的话,楚擎哪能不清楚,他只是困惑福三对自己担任千骑营副统领为什么这么上心。 福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大棚、南郊,都是您的心血,您放手了,千骑营这群狗日的玩不转。” 陈言想要骂娘,到底还是憋回去了,因为这是事实。 福三继续说道:“您总挂在嘴边上那句话,您忘了,叫能力越大…” 楚擎打了个响指:“女人越大。” “对,就是这话,要是回了户部,您可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我知道。” 楚擎看向陈言,后者点了点头:“身居高位,才可一展胸中抱负。” “我可没什么报复。” “那旁人呢,若是旁人要报复你,你该如何应对。” 挠了挠额头,楚擎轻声道:“那行吧,先这么定了。” 虽然看着是极为无奈百般的不情愿,可楚擎眼底,却掠过窃喜之色。 第450章 交易 关于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不在乎金钱和权利,更不在乎名声的人,楚擎认为没有。 坏人,需要更多的钱来填满自己的私欲。 好人,需要更大的权利一展胸中抱负。 至于清高的人,说他不在乎名声,既然不在乎,为什么有人知道他清高,知道他不在乎名声? 就好像后世女演员,很低调,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个很牛掰的爷爷,低调到全世界都知道她有这么个爷爷。 楚擎就不否认,不否认自己在乎钱,在乎权利,至于名声,有多远滚多远吧。 钱,可以提高他的物质生活。 权利,可以让他见到不顺眼的人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并且不用担心被报复,同时也可以做一些心中想做的事。 而千骑营副统领这个职务,他是欣然接受的。 只是不想让陈言或者外界的人看出来,这样的话,将来闯了祸,还可以说是被逼的,被逼成的千骑营副统领。 一个普通人,想做一件好事,拉拢十个人去做一件好事,估计没人鸟他。 但是一个千骑营副统领想去做一件好事,会有二十个人主动凑上来。 比如付家就是如此,此时的付家兄弟二人就坐在京中最好的馆子隆祥居的顶层。 整整一层都被二人包了,兄弟俩等的昏昏欲睡。 定的是午时整,直到午时三刻正主才来,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身后跟着绿珠以及章府管家和四名家丁。 微胖的妇人自然是章松陵的大老婆章于氏于爱莲,略显臃肿的身躯走上来后,拧着眉看向付家兄弟二人。 “就是这二人?” 面由心生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但是肯定是适用章于氏的。 五十岁的妇人,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胭脂,大红嘴唇子和刚刚生吃完三个野生史莱姆似的,脑瓜子上插的那一支金钗,离远了看就和后脑勺中箭了一样,有些不对称的双眼怎么看怎么别扭,鼻子更是蒜头鼻,一身的金银首饰丝毫不显雍容华贵,更遮掩不住平庸的姿色。 于爱莲生于大族,嫁给章松陵,联姻罢了。 当年章松陵还没有混成家主,想要借助于家的力量,这才娶了于家的三小姐,也就是于爱莲。 绿珠低着头跟在后面,于爱莲迈腿走了过去,嫌弃的看了眼木凳后,两个家丁连忙用袖子用力的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木凳。 坐下后,于爱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付家兄弟,一开口就知道有社交牛逼症了。 “怎地是这么两个丑东西。” 付家兄弟对视一眼,乐了。 自个丑,他俩是知道的,但是他俩觉得这胖老娘们还不如他们呢,自己一身毛,好意思说别人是猴。 还好,付老爹千叮咛万嘱咐过,要不然哥俩早就开骂了。 付保卫斜着眼睛看向于爱莲身后的绿珠,略显不满的问道:“掌柜的,究竟是不是你说了算,要是做不了主,莫要耽搁大爷和二爷的时间。” “笑话,她算个什么东西。”于爱莲冷笑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谁?” “我大昌朝礼部右侍郎的当家主母。” “你说了算?” “自然是我说了算,可是带了银票。” 付保卫没好气的说道:“先将绿珠掌柜言说的宝贝拿出来。” “你先拿出钱来,谁知你二人当真有钱。” 章家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派人打听这出手阔绰的兄弟二人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今天“交易”的是绿珠,只不过在府库里挑选时,于爱莲跑了进去,还以为是章松陵要送绿珠宝贝,叫嚷了许久才解释清楚。 即便这样,于爱莲还是不放心,说是怕绿珠拿了宝贝再跑掉,非要亲自过来交易。 章松陵思来想去一番倒是同意了,让于爱莲带着绿珠和一众家丁跑到了隆祥居,也由此看得出来,章松陵非但是爱财如命,更不信任对他“掏心掏肺”的绿柱。 可章松陵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绿珠计划好的。 于爱莲之所以知道这俩人在府库里挑宝贝,正是章家二号卧底打的小报告,而于爱莲也如绿珠预想的那般亲自跟过来了。 付永康拿出一个大包袱,一打开,于爱莲双眼射出了贪婪的目光,身后的家丁也是震惊的不轻。 不下二十万贯! 章府这么多年来敛财无数,可钱都置办了土地,于爱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钱”。 “银票见了,只要宝贝我们看的上眼,买了便是。” 付保卫说完后,于爱莲这才拍了拍手掌,家丁跑了下去,片刻后回来时抬着一个铜箱。 箱子放在地上后,绿珠弯腰打开,只见里面摆着不少华美的物件,都是些奇珍。 付永康刚站起身走过去,于爱莲叫道:“看便是了,莫要用手去摸,碰坏了,可是要你二人赔的。” 付保卫斜着眼睛说道:“不碰怎知是什么货,都和绿珠掌柜的说好了,要验了才买,怎地还变卦了。” “绿珠不过是我章府的贱婢罢了,她说的话顶什么事。” 说罢,于爱莲伸手就在绿珠的大腿上死死的拧了一把,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着我章府的名义擅作主张。” 绿珠强忍着大腿疼痛付家兄弟说道:“二位公子,章府,的确是当家主母说了算的。” 于爱莲这才松开了手,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 付永康扫了一眼,满面不耐烦的说道:“座楼狮子玉、缕银缠金扇、元隆开地六角鼎,这三样,我们要了。” 付保卫打开了包袱,点了十五万贯,放在了桌子上。 于爱莲见到包袱里还有不少银票,连忙说道:“十五万贯哪够,就这三样,都是稀世珍宝,少说也要二十余万贯。” 付永康急了:“绿珠掌柜的明明作了价,三万贯、八万贯、四万贯,正正好好十五万贯。” 于爱莲站起身,“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了绿珠的脸上。 “你这贱婢,谁让你作价的。” 绿珠捂着脸解释道:“是老爷作的价。” 一听是章松陵已经给出了价格,于爱莲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贪心:“夫君哪里知晓这稀世珍宝的价值,定是被你这狐媚子说了些什么才糊里糊涂答应了下来,若是只要这三样,二十三万贯。” 要不说付家兄弟真不是演员的料,见到于爱莲这么不要脸,登时急了。 “大哥,那便不要了。” “不错,横什么横,寻别人买去。” 于爱莲也急了,一伸手,阴恻恻的说道:“你们付家,不过是跑镖的镖师罢了,我还未问,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怕不是正道得来的吧,信不信我夫君随意言语一声,就能让人抄了你们付家。” 付家兄弟也是愣头青,老大骂道:“有本事你试试!” 老二附和道:“我们付家又不是没被抄过,吓唬谁。” “你还敢和老娘叫嚷,真是不知死活,掌他们的嘴!” 绿珠哪能想到会突然闹成这个样子,连忙弯腰低声说道:“大夫人,老爷这钱,有急用。” 于爱莲面色阴晴不定,这才拦住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家丁,站起身冷声道:“把你们拿包袱中的银票给我,这一箱子奇珍,都是你们的了。” 付家兄弟二人强忍住心头恶气,加之绿珠不断打眼色,这才开始按照剧本演。 “倒也成,不过得走周记石料铺子的账面。” “为何。” “你哪里这么多问题,之前已是和绿珠姑娘说过,还问甚问。” 绿珠再次小声解释道:“大夫人,您火眼金睛,这二位公子的钱财,是有些见不得光,所以要走石料铺子的账面,还有书约,写了订购三年的石料。” 第451章 到我了 于爱莲根本不关注府中的事,也不在意什么书约,甚至不在意内容,见了钱也没多想,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付家二兄弟则是等了片刻后,这才拎着箱子离开了,随即直奔周记铺子,补了石料的书约。 即便是走的时候,于爱莲也没注意听付家兄弟二人说要给谁送贺礼,只是大致明白一个涠江以南的大族,叫常轶还是常什么。 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楚擎亲手写下的那张乱七八糟的棋盘上,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子。 章松陵,死期将至。 章府得了钱财后,迅速退还了订金,而章松陵也自以为外人没了攻讦他的把柄。 三日后,章松陵按照惯例,将五万两千贯送入宫中。 孙安亲自收的钱,章松陵大大的松了口气。 自从楚擎昭阳宫一行后,章松陵误以为楚擎被太上皇揍了,可知道太上皇给他撑腰后,他也并没有急于对楚擎动手。 他在等,等将钱送到宫中,如果宫里收了这个钱,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收不收钱,代表很多事。 不收,代表天子对他不满,章松陵就不敢再针对楚擎了。 要是钱照样收,就代表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默许他收拾楚擎。 至少,章松陵是这么想的。 当日收了钱后,章松陵獠牙毕露,放出风声,随即串联交好官员,准备一举将楚擎摁死,理由,还是商贾,那些北市的商铺一直关张,民间怨声载道,矛头直指千骑营与京兆府。 议政殿外,站在群臣中间的章松陵,内心很是激动。 楚擎,商贾因为发的民怨,这个锅,你背定了,耶稣来了都救不了你,我章松陵说的! 一名属官轻轻耳语了一句,章松陵转过头,这才看到远处走来一人,正是身穿飞鱼服的楚擎。 章松陵面色微变。 楚擎,竟然活蹦乱跳的,管家不是说宫里的公公亲眼所见,那一日楚擎离开昭阳宫时不省人事吗,难道太上皇下手太轻了,这才几日就养好了伤? 如之前那般,楚擎站在武将最后侧,注意到了章松陵的目光,随即抬起手,竖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完了还吐了吐舌头翻着白眼。 章松陵满面困惑,这小子,想要上吊自尽? 原本还胸有成竹的章松陵,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没来由的发虚。 最近在千骑营衙署中一直躲着的楚擎,笑的是那么的甜蜜,如同偷了一百只坤的黄鼠狼。 鸣鞭后,百官入殿。 章松陵顾不得胡思乱想,快步进入殿中。 站在班中,章松陵总会下意识的看向楚擎的方向。 可惜,礼部官员的角度不同,户部能看到楚擎,礼部的位置看不到。 正是因为看不到,章松陵的心,更虚了。 按理来说楚擎都被太上皇“教训”了一顿,不敢再生事,见了自己也应退避三舍才对,可这小子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对自己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该奏的事,群臣已经奏过了,今日又是天子龙体欠安,孙安传话。 大家就很奇怪,这老四到底是得什么病了,今天好明天坏的。 看不到楚擎,也不知这小子到底来上朝做什么,章松陵一咬牙,出了班。 “陛下,臣有事要奏。” 章松陵捧着笏板,道:“坊间已有民怨,因北市事关民生店铺关张,民情激愤,士林之中亦是大为不满,说是这京中出了奸臣,老臣寻了些友人问询一番,据商贾所言,他们是被千骑营逼迫至此,甚至不少商贾因千骑营逼迫,已是走投无路乃至家破人亡。” 户部站出一个官员,正是公孙堂。 白胡子公孙堂冷哼一声:“章大人,下官也有好友一二人,亦是士林中人,为何没听说过哪个读书人指责千骑营衙署。” 公孙堂毕竟不是侍郎,礼部自然有人出来帮腔。 “公孙大人,不说士林,单说这北市,的确是关张了不少铺面,这些商贾,哪个不是对千骑营谈虎色变,若只是商贾便罢了,可这些商贾贩卖之物关乎百姓,关乎民生。” “不错。”又是一名礼部官员站了出来:“千骑营以稽查商贾税银为由,大肆关张铺面,商贾哪里还敢经营铺子。” 户部钟玉走了出来:“税银一事,记载的清清楚楚,商贾漏缴税银,京兆府与千骑营就不应查吗,更何况,是商贾主动关了店铺,与千骑营何干。” 户部一个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礼部亦是如此,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章松陵很是奇怪。 他已经让人将楚擎被太上皇收拾一顿的风声放出去了,除此之外,也让不少人知道他如以往那般将钱送进了宫中,天子也收了,既然如此,户部的官员为什么还敢出来给楚擎撑腰,难道他们就怕得罪太上皇和天子吗? 眼看双方吵的不可开交,楚擎站了出来。 “臣,千骑营副统领,四安县男,楚擎有事要奏。” 孙安朗声道:“言。” 楚擎说是有事启奏,结果一开口,却看向了礼部官员。 “诸位大人,你们弹劾我之前,能不能麻烦先去一趟北市。” “这话是何意。” 礼部的官员们不解。 “章大人,你手下那些狗腿…不不不,是北市那些商贾,的确关张了铺子,这个不假,卖米的卖面的,鸡鸭鱼肉卖线的,为充门面卖剑的,是关了,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们关张之后,就成百姓怨声载道了?” “楚副统领是在装糊涂吗,铺子关张,与百姓息息相关货物自然会涨钱。”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昨日下朝之后。” 楚擎耸了耸肩:“那就奇怪了,他们的铺子是关张了,可昨日下午,又新开了三十余家铺子,你说巧不巧,关的铺子卖什么,他们就卖什么,而且比以往还价格降低了两成不止,百姓们明明得了实惠,为什么会怨声载道。” 章松陵神色微变:“你又命人开了新铺面?!” 当着君臣的面,楚擎微微一笑:“还有理由弹劾我么,要是没了的话,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四章了,抱歉抱歉,我这边也有很多铺子关张了,又得出门弄吃食,明天一定补上。 第452章 绞索 这是楚擎第三次上殿,但却是第一次弹劾。 “陛下,臣有事启奏,弹劾,弹劾商贾,对,是弹劾商贾。” 楚擎话音一落,不少群臣暗暗耻笑。 弹劾商贾,商贾又不是朝臣,傻了不成。 原本还有些心慌的章松陵,面露戏虐之色。 还以为楚擎要整什么花活,结果却又是因商贾之事。 孙安也有点懵,看向黄老四,后者也是哭笑不得。 看商贾不顺眼,封了便是,拿到朝堂上说什么。 楚擎对群臣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经过千骑营昨日调查,京中还有一家铺子,拖欠税银没有补交商税。” 黄老四显得兴致缺缺。 要是十几个商贾,还能榨出个几千贯,就一个商贾,至于拿到朝堂上说吗。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大声说道:“商贾之事,全权交于京兆府查办便可。” 马睿出班:“楚副统领,是哪一家商贾,告知本官便可,下朝后,本官自会派人索要。” “昨日有一家…” 话还没说完,章松陵冷笑道:“既是昨日,何来的拖欠一说,昨日月初,按照昌律,当月缴补税银便可,楚副统领,太过心急了吧。” 这一番嘲讽,不少臣子暗暗鄙夷。 就一家商贾,而且还是昨日查出来的,今日就要让人家补齐,还拿到朝堂上来说,没事找事刷存在感呢?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打断我,和你礼部有关系吗。” 楚擎怼了一句,随即看向马睿,抬高音量:“马大人,非是我心急,而是这家商铺有古怪。” “古怪?” “不错,南市有一家铺子,无缘无故少了五万贯,这五万贯,不知去向。” 章松陵面色微变:“铺子,可是叫周记。” “周记,石料铺子。” 章松陵面色呆滞,这一刻,他怀疑楚擎是不是之前被太上皇给脑子打傻了。 不知去向,废话,送进宫中,那可不是不知去向了吗。 “楚副统领。”章松陵满面得意之色:“那周记铺子,是本官亲族名下,既然你提及,那本官自然要好好解释一番,不错,是有五万贯走了账面,只是这钱,送到了宫中,当年华妃娘娘与兰贵人为本官亲族垫付了一些钱财开了那铺子,写了书约,日后赚了钱,便是五五分账。” 章松陵原本都恨不得全世界知道他和宫中“合伙”做生意,现在楚擎提起来,哪能不解释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不少臣子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变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就连黄老四都开始怀疑楚擎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他和太上皇倒是无所谓,问题是楚擎明明是要搞章松陵,为什么还要主动提起这件事,深怕朝臣不帮章松陵吗? 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送进了宫中。” “不错。” “那送进宫中,你也不能不交税啊。” “税…”章松陵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足金足赤的大傻x:“楚副统领,你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莫不是,想要让宫中补齐税额?” 说到这里,章松陵下意识看向黄老四。 因为楚擎这一番话说出来,明显是让天子下不来台。 谁知楚擎突然又开了口:“那不对啊,你说五五分账,是吧。” “是又如何。” “那周记铺子,这个月走了将近三十万贯,为什么你只送进宫中五万贯,不应该是十五万贯吗。” “嗡”的一声,议政殿,乱了。 黄老四差点没做住站起身:“三十万贯?!” 君臣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礼部之中,走出了一人,正是邱万山。 章松陵终于明白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一刻,他恍惚知道了,自己,又被坑了。 明明赚了三十万贯,才给宫中五万贯,这就等于是…欺骗了天子和太上皇,坑了人家的十万贯! 连天子和太上皇的钱,都敢黑下来,后果…很严重! 一瞬间,章松陵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了,连忙跪倒在地,辩解道:“陛下,此事非是如此,虽是记录在石铺子的账面,可卖的却是…” 话未说完,楚擎冲着龙椅的方向高声打断:“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事关涠江以南。” “涠江以南”四字一出,君臣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 涠江以南,代表的便是吴王! 而关于吴王,大家心知肚明,这家伙现在就是处于造反和不造反的边缘来回试探。 楚擎朗声说道:“根据千骑营调查,二十日后,吴王之子昌轶诞辰,不少涠江商贾来到京中,耗费巨资为吴王之子购买贺礼,按理来说也是寻常,不过是那些商贾购买写奇珍异宝讨好吴王罢了,可臣让人暗自打听了一番,不少商贾花费了数万贯甚至十数万贯,购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特此禀报。” 朝堂之上,再次乱了起来。 礼部走出一人,正是邱万山,老邱皱眉斥责道:“楚副统领莫要在朝堂之上胡说八道,莫非,你是说那些商贾都是吴王派来的,以购买贺礼为名,实际上却是暗中给朝中大臣钱财收买拉拢他们!” 楚擎也没想到邱万山跳出来了,楞了一下,随即连忙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就是猜测。” 邱万山不吭声,回到班中。 老邱一般开口就是点题,以免有些脑子不好使的人听不明白楚擎的弦外之音,当然,就说出一句话,彻底震惊了所有朝臣。 议政殿,沉默的吓人。 跪在殿中刚刚话只说了一半的章松陵,如坠冰窟。 他终于,终于终于知道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被耍的彻彻底底,被耍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错,楚擎收网了,最后一击,完成了。 现在留给章松陵,只有两个选项。 一,不解释钱的事,让天子,让太上皇,让朝臣,让天下人误会,他给应该给宫中的十万贯,黑到了自己兜里。 二,解释清楚,这钱,不是给宫中的,是他自己卖了府中的奇珍。 可一旦这么解释的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他是收了吴王的“钱”,而且,会被怀疑,被怀疑他和李文礼一样,是吴王的人! 章松陵心,很冷,身体,也很冷。 二选一,无论选哪个,他都是死路一条! 原本,他应该选择第二个选项的,可是要如何说? 说不知道和他大夫人交易的人是吴王的人吗? 天子,会信吗? 就算天子不会信,千骑营,也有办法让天子信。 木然的转过了头,望向了不知何时退回柱子后面的楚擎,章松陵看到了那副表情。 楚擎再次竖起单掌,对着自己的脖子,摸了一下,又吐了吐舌头。 章松陵也终于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了。 不是楚擎要悬梁自尽,而是他已经给自己的脖子套好了一根绞索,一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绞索。 第453章 成败已定 散朝了,章松陵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议政殿。 臣子们,都离他远远的。 尚书、郎中、管事们、交好的官员们,所有这段时间和他同一阵营的好友、同僚,都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离他远远的。 两个选项,他一个都没选。 天子,也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因为他没有主动解释,最后,孙安代天子说,吴王是天子的兄长,应该不是千骑营担忧的那样。 可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谁都不是傻子,天子不是,朝臣也不是,所以大家都知道,章松陵,要么,是黑了宫中的钱,要么,是收了吴王的钱。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章松陵就是一颗炸弹,谁离的近了,谁就会在某一日粉身碎骨。 当章松陵迈出议政殿门槛的时候,孙安追了出来,当着无数朝臣的面,将五万贯银票强行塞在了章松陵的手中。 孙安笑眯眯的,人畜无害,声音却很响亮。 老太监说,天子和太上皇,以后不收章家的钱了,当初宫中妃子“资助”章家开铺子的本钱,已经“赚”回来了。 朝臣们已经无比的确定了,这是天子,要和章家彻底划清界限。 而天子想要搞哪个臣子时,就会这么做。 章松陵,满面惊恐之色。 老太监,又说了一句诛心之言,孙安说,要是章大人觉得这五万贯不够,天子,再想办法筹措,因为不想占章家的便宜。 说完后,老太监走了。 朝臣们,离的更远了,甚至有不少监察使,已经开始冷笑了,因为他们找到了弹劾的目标。 太子的态度,明朗了,不是疏远,而是厌恶。 坑天子的钱,天子,会无动于衷吗,如果置之不理,威信何在?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理由,章松陵,都完蛋了。 所有人都走了,章松陵的身上,布满了冷汗。 他想要大声开口解释,和朝臣们解释,他被坑了。 他想要冲回去,和天子解释,他被坑了。 可他死活张不开口,因为,他无从解释。 楚擎,给他的两个选项,都是必死之局! “章大人。” 一声轻唤,是那么的熟悉。 站立在秋风之中的章松陵,回过了头,瞳孔涣散着,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睛,慢慢弥漫出了血色。 “你…你…” 楚擎耸了耸肩:“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你…你为何…你为何要如此谋害本官!” “闲着也是闲着,玩呗。” “你…” 礼部右侍郎的身份,不允许章松陵失去体面,不允许他在宫中失去体面,哪怕,他已早已无体面可言。 章松陵色厉内荏的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本官吗,本官依旧是礼部右侍郎,即便是你千骑营,也不能让本官如何!” “没说将你怎么样啊。”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嘻嘻的说道:“虽然很遗憾,可也不得不承认,最多,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章松陵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只要你不杀了本官,本官,依旧是礼部右侍郎,一日不倒,便会想方设法报这一箭之仇!” “不,不不不不。”楚擎伸出一根手指,不断摇晃着:“你没机会了,因为你现在有的,也只是这个礼部右侍郎的名头了,天子,不会信任你,和你撇清了关系,这也就是说,你最大的靠山,没了。” 章松陵咬牙切齿的叫道:“可本官,依旧是右侍郎。” “是,没说你不是,不过呢,所有朝臣,都会疏远你,你的属官,你的上官,你的狗腿子,都会疏远你,与你保持距离。” “你…” “除此之外呢,千万别犯错,一旦犯错,朝臣嘛,你了解的,破鼓万人捶。”楚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章大人,友情提示一下,您现在或许,可能,应该,是和吴王有关系哦,一旦你犯错,朝臣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向天子证明,他们和你没关系,和吴王没关系,然后用最阴狠的手段,去攻讦你。” 章松陵面色煞白。 自己,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 楚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章松陵的脸蛋:“即便是你没犯错,大家,也会想办法让你犯错,到了那时,太子少师、大理寺少卿、京兆府尹、户部尚书、户部右侍郎,我千骑营,依旧如前几日那般,攻讦你,想方设法败坏你的名声,却不知到了那时,还会如曾经那般,礼部人马,监察使,你的至交好友,站出来为你撑腰,他们,会吗,更别忘了,礼部有你在一日,便是众矢之的,不用天子出手,想来,曹悟尚书也会让你滚出礼部!” “你好狠毒的心!” “谢谢您的抬爱,与您相比,小子还差一点。” 楚擎哈哈一笑,掐着腰,得意的,如同一个小人:“老王八蛋,别做梦了,这辈子,你没办法善终了,你的铺子,章家的铺子,我会一个一个封,你拥有的钱财,我会一文一文的夺走,你的亲族,我会一个一个查,你的至交好友,会一个一个对你疏远,让你知道,原本最爱你的那些人,会变成最恨你的人。” 楚擎再次伸出手,用力的拍打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苍老面庞,面色越来越狰狞,也越来越快意:“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拥有的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拿走,这种事,你很熟悉吧,毕竟,你灭过那么多门,破过那么多户,你才是老司机,亲爱的章大人。” 章松陵再也忍不住,张牙舞爪的叫喊出声:“本官和你拼…” 楚擎一脚将章松陵踹到在地,远处的离宫的朝臣回过了头,视若无睹,远处的禁卫,视若无睹,来往的太监宫女们,视若无睹。 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礼部右侍郎在宫中,在议政殿外的台阶下方,被踹了,却没有人多问一句,甚至是多看一眼。 楚擎掰着手指头,皱着眉头,一副特别为难的模样,自言自语。 “先搞谁呢,哦对了,先搞你大夫人吧,就是那个什么大章鱼,听说,她打死过府中的下人,对,先查她,然后给她扔进京兆府大牢里。”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于家,会保她吗,不不不,于家不会,甚至还会主动将罪证送给千骑营,和她脱开关系,搞完了你老婆,我应该搞…” 顿了顿,楚擎这一次是真的苦恼了,随即破口大骂:“章松陵,你特么好歹活了六七十年,除了你老婆,竟然没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或是你在乎的人,真是悲哀!” 狼狈不堪的章松陵站起身,刚要开口,又被楚擎一脚踹到在地。 楚擎嘿嘿一笑:“逗你玩呢,我知道,你还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孙子,我答应你,尽快给你们全家安排好,在牢中整整齐齐的团圆相聚。” 第454章 不敬,挥刀 楚擎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一诺千金的人,说到做到的人。 所以出宫之后,直奔千骑营衙署,开始内部“立案”。 头号调查目标,章松陵大老婆章于氏,也就是于爱莲。 二号目标,章松陵的儿子和孙子。 三号目标,十大商贾之中就剩下那两个苟延残喘现在躲在府中瑟瑟发抖的糟老头子。 千骑营探马们全部出动,能调集的人手,都安排上了。 楚擎依旧坐镇衙署,一条又一条命令交代出去。 “告诉王通通,将人撤出来吧,绿珠姑娘,还有那个管家。” 命令都被交代下去了,楚擎望着郎朗的清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啪啪啪”,一声声轻拍手掌的声音传来,手里拎着烤鸡的陈言走到了楚擎面前。 撕下一个鸡翅膀,陈言丢给了楚擎。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楚副统领,竟还有如此手段。” 楚擎将鸡翅膀递给福三,自己又扯下了鸡腿,嘿嘿笑道:“逼的。” 陈言颇为感慨:“委曲求全、假意合作、萧县石料、南郊大棚、稽查商贾、安插探马、故布疑阵、散播谣言、引君入瓮,可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啃着鸡腿的楚擎笑道:“天衣无缝算不上,最多算无遗策。” 陈言难得没有打击楚擎,而是蹲下身又给福三撕了个鸡屁股。 “怪不得你要隐瞒我与陶若琳以及昌贤,原来是冒着触怒宫中的干系,有心了。” 楚擎擦了擦嘴,苦笑一声。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计划会不会成功,而且的确出了很多变故。 起初他认为如果这事做不成的话,自己也没必要让陶若琳、昌贤、陈言这三个和宫中走得近的人陪葬,没意义,这也是他为什么瞒着大家的缘故。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出了太多太多的变故。 不过还好,造成的附带损害,都第一时间弥补了,比如封了店铺百姓无法上工,南郊大棚解决了这个问题,好多商贾主动关张,民生用品,付家那边也搞定了,第一时间将不少店铺盘了下来,算是干了副业,至于商贾税银,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邱万山补齐了这一块短板。 当然,现在楚擎又是欠了一屁股债。 陈言从石桌上拿下茶壶,放在楚擎面前,笑道:“章松陵这礼部右侍郎,做不长了。” “不错,我从来没想过杀他,我也没有能力这么办,但是我可以夺走他拥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他若是主动谎称身体不适告老还乡呢?” “他不敢。”楚擎冷笑道:“没了官职,他就是白身,因为他没了名声,没了名声,还不如庶民,既然不如庶民,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陈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不错,现在章松陵面对的境地就是活不起,死不了,还需整日担惊受怕,这礼部右侍郎,空有其名,满朝堂,满京城,满中州,举目四望,无一人会再帮他,都会疏远他,甚至针对他。 望着大快朵颐的楚擎,陈言突然发现,原本心中那个做事马马虎虎性格冲动的家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成长了。 不过这种成长,是陈言喜闻乐见的事。 如果没有手段,如何统管千骑营,要知道千骑营可是他与黄老四的心血,楚擎的这种成长,可以说是令人意外的,也是令他九皇子陈言无比惊喜的。 “对了,老九你回头和天子解释一下,今天我在朝堂上倒是没胡说八道,千骑营的确打探出吴王派人接触朝臣,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商贾,都是一些读书人,大摇大摆的接触朝臣,至于送没送钱什么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此事,我倒是知晓一二,安心便是,四哥又不傻,岂不知你本意如何。” 楚擎微微一愣:“天子知道我在坑章松陵?” “知其因,不知其意。” “什么意思?” “总之,无论是何手段,莫要忘记初心,闯了祸,若是担待不住,愚兄必会护你周全。” “我谢谢你啊。”楚擎翻了个白眼。 “大人!” 一个探马满面慌张的跑了进来:“出事了,章府走水了!” “什么?!” 楚擎与陈言二人霍然而起,后者问道:“火势如何,可是人为?” “不知,是在后院,南侧厢房。” 福三大惊失色:“是绿珠与九娘的住处!” 楚擎神色大惊,扔下半只烧鸡跑出了衙署。 陈言和福三等人,紧随其后。 楚擎大脑一片空白,正好见昌贤和童归等人骑马归来,冲上前去夺过童归手中缰绳便要爬上去,可因太过心急,马儿又暴躁,一抖身体,楚擎摔在了地上。 楚擎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想要再上马鞍。 “小的来。” 福三冲了过来,不断安抚马儿,这才翻身上马,一拉楚擎手臂,二人共乘一马。 福三夹住马腹,胯下骏马奔驰向了章府。 陈言也是翻身上马,而刚刚从南郊南棚回来的昌贤童归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顾不得问,换了马,追了上去。 一路疾驰,楚擎不断催促着。 入了泰安坊,果然见到浓烟滚滚,正是章府方向,府外站着数十名拎着水桶的京兆府衙役和武卒,却被一名微胖妇人拦在外面,掐着腰大骂不已。 楚擎下马,连忙大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救火!” 一边说,楚擎一边往里跑,谁知带着一群家丁的章于氏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你就是千骑营的狗腿子!” 章于氏满面怒容:“就是你们暗害我章府,滚开,我们府中走了水,下人会救,用不到你们。” 一个满面焦黑的家伙跑了过来,正是王通通。 “楚大人,绿珠姑娘被识破了身份,他们娘俩应是被锁在了膳房之中,火就是这恶婆娘放的!” 楚擎闻言大怒,刚要一把推开章于氏准备先带人去救火,谁知于爱莲却大叫道:“快来人,千骑营强闯侍郎府,你莫要碰我,碰了我,小心你说不清,这可是我章府!” 章府家丁也围了过来,于爱莲满面狰狞之色,一指楚擎:“那杀千刀的娘俩,就是老娘烧死的,自然有人顶罪,你们千骑营又能如…” 话没说完,一个矮小的人影挡在了楚擎前面,站在楚擎与于爱莲中间。 谁也没料到,昌贤突然抽出童归腰间的长刀,手起刀落,寒光闪过。 一根手指,掉落在了地上。 于爱莲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掌,还停留半空中。 昌贤竟然是习过武的,头都不回,将染着血迹的长刀又在刹那间插回了童归的刀鞘之中,看向于爱莲,满面冷意:“敢对本王不敬,拿下!” 童归等禁卫纷纷抽出长刀冲了上去,昌贤回头指着那些被拦在外面的衙役和武卒破口大骂:“还愣着作甚,给本王去救火!” 猝不及防被斩断食指的于爱莲,终于发出了惨叫之声。 第455章 病入膏肓 楚擎等人冲进章府后院时,火势渐小,一片焦黑残垣。 “绿珠姑娘,九娘!” 楚擎目眦欲裂,却被福三狠狠的搂住腰部。 陈言大叫道:“快灭火,快去灭火!” 京兆府的衙役、武卒、禁卫们,拎着水桶不断浇灭火焰,昌贤也是小脸漆黑的提着大桶往返数次。 于爱莲等人,包括章府家丁们,都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唯独不见章松陵的身影,府中也少了十多个护院。 于爱莲疼晕过去后,又被王通通用冷水浇醒。 一边疼的叫嚷,又一边满面快意的叫骂着,于爱莲的五官都扭曲了。 楚擎咬牙骂道:“给我抽,死死的抽!” 童归抓过马鞭,一鞭又一鞭狠狠抽打在于爱莲的身上。 童归等禁卫不知道前因后果,他们只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将一对母女锁在了膳房之中,随即又让人扔进去了数十支火把。 王通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解释道:“原本末将到了章府之外,想要将绿珠姑娘与九娘带出府,却是晚来了一步,半个时辰前,章松陵回来后,大喊大叫是被那老管家出卖了,将老管家打了个半死,老管家受不住疼,吐露了绿珠姑娘的身份,之后…之后…” 楚擎哪还有闲心听王通通解释这么多,见到没了明火,挣脱开福三,忍受灼热踹开了烧的剩了半截的木门。 一踹开木门,楚擎如遭雷击。 偌大的膳房之中,一片焦黑,满是浓烟,角落处,堆积着大缸,而在大缸前,一具娇小漆黑的尸体,倒在断裂的横梁下方,角落,也有着半截尸身,被散落的木柜压倒在地上,两具尸身,已是烧的面目全非。 楚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双膝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声惊雷炸响,万里的晴空,转瞬间便被乌云遮盖,豆大的雨滴迎头落下。 楚擎的脸上,已是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陈言走了过来,同样是双眼血红,紧紧咬着牙关,却不忍再向前,死命的将楚擎拎了起来。 “九娘…”楚擎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泪如泉涌。 陈言强忍住悲愤,双唇颤抖的扫视着屋内。 楚擎却突然冲了出去,跪在那具焦黑的尸身面前,想要伸手去触碰。 陈言又拉住了楚擎,死死的将楚擎拉出了门外。 楚擎蹲在了地上,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无比的自责与懊悔,充斥内心。 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宁愿没有斗倒章松陵,也不希望绿珠与九娘落的如此下场,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陈言轻轻拍打着楚擎的肩膀,强忍着悲痛,牙齿,却是咬的咯咯作响。 就在此时,那一排排东倒西歪的水缸缝隙之中,伸出了一条脏兮兮的胳膊。 只见那条胳膊,扒拉扒拉幼小漆黑的尸身,竟抓下了一块黑乎乎的肉块,手臂抽了回去,下一秒,便是咀嚼的声音。 众人面露骇然之色,齐齐后退了一步。 楚擎吓的亡魂皆冒,陈言一把抽出长刀,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一刀劈开了水缸后,只见一个满面漆黑的小姑娘,正在啃着肉,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恐惧之色。 陈言面露大喜之色:“九娘!” 九娘满面泪痕,泣不成声:“羊咩咩,羊咩咩死了,羊咩咩被烧死了。” 一边哭,九娘一边啃着羊肉:“呜呜呜,真香啊。” 陈言目瞪口呆的低下头,这才看到,这漆黑的尸身,竟长着两支羊角。 楚擎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一把将九娘搂在怀中,如同劫后余生。 被搂在怀中的九娘露出了笑容:“是恩人大人呀。” 九娘伸出手,擦拭着楚擎下巴上的眼泪,又举起了焦黑的羊肉。 “恩人大人,你吃,羊咩咩。” 楚擎狠狠的搂住九娘,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陈言下意识看向另一具尸体。 楚擎不敢转头,更不敢吓着九娘,颤抖着轻声问道:“也…也是羊,对么,告诉我,也是羊。” 陈言声音沙哑:“不是。” 楚擎如遭雷击,连忙挡住了九娘的双眼。 陈言:“是一只猪,挺瘦的。” 楚擎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靠你大爷陈老九,下次一次性说完。” 陈言哈哈大笑,楚擎也笑了,九娘则是哭,为膳房中养的小羊而哭,嘴上却是不停的啃着焦黑的羊肉。 楚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擦拭着九娘脸上的污迹:“你娘呢,你娘哪里去了?” “娘见到老管家被打,说是坏了事,要带着俺跑,墙太高,娘翻过去了,俺翻不过去,本来想从狗洞钻出去的,可章老爷跑了,带着人去追俺娘,俺娘说让俺躲去花园里,可俺又被大夫人抓到了,给锁在了膳房里,要拿火烧俺。” 九娘脱下鞋子,傻乎乎的笑道:“俺想到了票,俺要票,才没被烧死。” “票?” “是,俺娘说,票可重要了,要是没有票,俺就活不下去了。” 楚擎这才看到,所谓的票,原来是银票,藏在了九娘的鞋子里。 “俺知道,俺娘把票都存在米缸下面,米缸旁边有水缸,拿了票,俺躲在水缸里,只是…” 九娘又哭了:“只是没救羊咩咩,羊咩咩被烧死了。” “有票就行,票能救命,不要羊咩咩了。” 楚擎将九娘横抱起来,走出了快要倒塌的膳房。 众人大大的松了口气,昌贤拿出了手帕,想要为九娘擦拭脸上的灰烬。 九娘不肯,抓着楚擎的手,躲在了他的身后,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持刀的禁卫们。 指着满身鞭痕昏厥过去的于爱莲,九娘抬头问道:“恩人大人,大夫人…她怎么啦?” 楚擎蹲下身,认真的说道:“她病了,病的很严重,丧心病狂,所以要治。” “用鞭子治么?” “是的。” “那,那一定很疼吧。” “病入膏肓,所以治的时候,一定会疼。” “噢。”九娘又露出了笑容,冲着晕倒过去的大夫人喊道:“大夫人您忍一忍,病好了就不痛了。” 昌贤皱眉问道:“你不恨她么,她险些烧死了你。” “可俺吃了她的白面馍馍啊,大家都说,吃了主家的饭,就是被打死,也是常见的,只是…”九娘噘起了嘴:“只是没人和俺说过要被火烧,刚刚,俺都喘不上气了,好多烟,不过俺不恨她…” 九娘吐了吐舌头,害羞的说道:“因为俺吃了许多白面馍馍。” “以后没人打你,更没人烧你,再也没有人这么对你了。” 楚擎揉了揉九娘乱糟糟的头发,转过身:“福三,去将章松…” 说到一半,楚擎这才发现,福三,竟然不在这里。 第456章 血泪、血雨、笑容 城西,一匹快马疾驰。 惊雷划过天地,骑士下颚那条长疤显得极为骇人。 狂风暴雨之中,快马飞驰过一片片良田。 数十亩良田之中,则是一处红砖大院。 马未停,骑士已是翻身下马,抽出了腰后的短刀。 守在大院门外的十余名持棍护院见到了骑士,大喊出声。 骑士沉默无言,夺人双目的短刀紧紧握在手中,冲向了十余名护院,速度不减。 护院们纷纷举起了棍子迎了上去。 这些护院,被老爷命令守在这里,不准进去,因为老爷说,要独自一人活活打死那个贱婢。 骑士的刀光闪过,一名护院捂着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骑士如同猛兽一般,黑色的长衫,满是血迹。 乱棍砸来,骑士左冲右突,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了雨水之中。 十余名护院,片刻间便倒倒下了半数,骑士也在乱战之中挨了数棍,右腿满是鲜血。 剩下五名护院,何曾见过这种凶人,肝胆欲裂,本想要跑,可骑士也倒了,似是脱力。 刚刚骑士将一名护院扑倒在地后,短刀失了手,掉在地上,趴在护院身上喘着粗气,无力再战。 五名护院,紧紧握住长棍,壮着胆子,慢慢走了上前。 骑士,抬起了头,趴在护院身上的骑士,就是这么猛地抬起了头,嘴中,流淌着鲜血。 惊雷闪过,骑士身下的护院,如同触电一般胡乱的挣扎着,脖颈处,喷散着鲜血。 骑士吐出了口中半截喉管,满面狞笑,满身血污,雨水冲刷不尽的血污。 登时有一名护院瘫软再了地上,如同见到索命恶鬼一般。 其他四名护院,神魂俱裂满面骇然。 骑士右手摁在了身下尸体的脸上,苦苦支撑着,站起了身。 “死!” 骑士口中吐出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则是“杀”! 四名护院,扔掉棍棒,恨不得爹妈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一哄而散,哭爹喊娘。 骑士摇摇欲坠,一步一步来到那吓瘫在地的护院面前。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骑士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踉跄的两步,终究是趴在了地上。 伸出右臂,骑士的手掌向前抓着,身体,向前挪着。 “饶命,饶命,饶命啊…” 护院的右脚,被抓住了,骑士向前爬着,也用手臂拉扯着护院的脚踝,如同索命恶鬼。 脚踝、小腿、大腿、腰部,满身泥泞与血污的骑士,终于趴在了护院的身上。 护院已是吓的发不出声来,颤抖着。 两张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骑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终于坐了起来,坐在了护院的胸口上。 甩了甩脸上的雨水,骑士从靴中,抽出了一把无柄的断刃。 高高举起右手,断刃狠狠落下,插进了护院的右眼中。 护院挣扎了半晌,脸上再无生机。 骑士拔出了断刃,继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支撑着身体,踉跄着来到牌匾下。 右腿,钻心的痛,左臂,无力的下垂着,骑士将断刃,咬在了口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大门。 暴雨,密集的泼下,却冲刷不了骑士身上的鲜血,他的鲜血,护院的鲜血,以及满腔的怒火。 门被推开了,骑士继续前行,拖着右腿,一步一步前行。 正堂走出一个人,正是章松陵,面色木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手里,抓着一根短棒,没走出一步,便是血色的脚印。 正堂纸窗上,殷红色的血液,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令人绝望。 骑士见到了地上被摔碎的玉镯,那玉镯,曾经佩戴在绿珠的手腕上,是右手。 抬起无力的手臂,骑士将口中的断刃抓在了手中。 章松陵的双眼,浑浊,黯淡无光,站在了原地。 雨水落下,儒袍紧紧贴着他那具行将就木的苍老躯体。 “本官,记得你。”章松陵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骑士依旧前行,快到章松陵面前时,突然身体前倾,抱住了章松陵,二人倒在了地上,骑士,也开了口。 “她…” 断刃,刺进了章松陵的肋下。 骑士声音沙哑:“名为张二美。” 不到一指长的断刃,划过肋骨,刺破了那早就应该停止了的心脏。 “禹州人士,育有一女,名为九娘…”断刃旋转着,章松陵的嘴角,泛出了血沫。 “章大人,望您海涵…”骑士用力抽出了断刃,下一秒,再次刺进了章松陵的咽喉处:“小人说过,要护她们周全,大丈夫,一诺,便是千金…” 章松陵闭上了双眼,如同接受命运一般,微微起伏的胸膛,平静了下来。 骑士躺在地上,艰难的翻了身子,手中的断刃,慢慢滑落在了雨水之中。 望着漂泊的大雨,骑士的眼泪与雨水融在了一起,张着嘴,傻乐着,不知为什么而笑,却知为什么而哭。 骑士微微闭上了眼睛,雨声,越来越小,风声,越来越小。 “三爷!” 一声惊叫声传来,原本快要闭上眼睛的骑士,猛然睁开双目。 一双秀臂,放在了福三的脑后。 “三爷,您来救我了,人家知道,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的。” 声音,充满了喜意。 满身鲜血的绿珠泣不成声,轻柔的将福三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就那样跪在地上,哭着,笑着。 福三的双目之中,露出了困惑:“你还未死?” 绿珠身旁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破涕为笑。 福三这才看到,章松陵的尸身,尸身的后背上,血肉模糊,满是刀痕。 “人家说了,他就是个没用的老废物,还想独自一人打死老娘,呸,老娘砍杀了他!” 福三依旧困惑:“你知我姓名?” “您叫福三,您哪是什么陈爷,您就是三爷,我们都晓得,早就知晓啦。” 福三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几丝尴尬之色:“这名,不威风。” “威风,威风的紧。”绿珠抱着福三,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福三下颚那条长疤:“满昌京,您的名儿,是最威风的。” “哦。”福三气若游丝:“这名儿,是下人的名儿。” “不,您不是下人,在人家眼里,在大家伙的眼里,您的名儿,最威风了。” 绿珠的眼泪,滴落在了福三的额头上,紧紧抿着双唇,不断的点着头。 “爷累了,歇一会。”福三的呼吸,渐渐平稳,随即又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了,九娘,无事了。” “我知道,王大哥去找你们了,人家知道你们一定会救九娘的,您是恩人,九娘和张二美,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哦,张二美是何人?” 绿珠破涕为笑:“是人家的名儿,您可要记得。” “你们这些女子,哪里有真名,谁会去记,莫要吵了,爷累了。” 福三扯了扯嘴角,满面嫌弃之色,再次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暴雨之中,一个瘦弱的女子,背着一个男人,步履艰难,一步一步走向了远处,身后,是一处院落,院落之外,满是尸体,院落之内,有一名老人,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尸体旁,一把生锈的菜刀,以及一支无柄断刃。 第457章 收尾 楚擎已经回了千骑营衙署,急疯了。 福三不知下落。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将所有探马派了出去寻找福三的同时,也寻找绿珠和章松陵的下落。 包括于爱莲在内的章家人,所有人都被拿入了大狱。 值得一提的是二号卧底老管家,被章家人打了个半死,虽然最后给绿珠出卖了,大家也表示理解,没人想要去追究。 直到入夜的时候,福三回来了,杵着拐,面色有些苍白。 楚擎和陈言等人一拥而上。 陈言的鼻子很灵,嗅了嗅鼻子:“你换了衣服,沐了浴,身上还有胭脂味道。” 福三低头闻了闻:“我怎地没闻到。” 见到福三安然无恙,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在章府时,小的尿急,骑上马寻找茅厕,路面湿滑,摔了腿。” “又顺便去花船逛了一圈?” 陈言气的够呛,这不是侮辱自己智商啊,这是给自己的智商摁地上来回摩擦八遍之后还吐了口痰上去踩两脚。 福三笑呵呵的说道:“也是巧了,本想要去医馆,路上见到了绿珠。” 陈言:“…” 楚擎挥了挥手,让周围人都散去,没好气的问道:“说实话。” 福三老脸一红:“小的怕去医馆花钱,让绿珠给小的治了腿。” 楚擎:“三哥,麻烦您能说句实话吗。” “少爷,真是这般,小的哪里会骗您。” 陈言骂道:“给你治脚,又他娘的为何要沐浴?” “绿珠说我骨头移位了,要正回去,可她手上的力道不够,只能坐上去,她那姐妹的屋头漏雨,雨水落在了我的腿上,腿上滑,她坐着坐着就坐腰上了,坐了一会,我二人便发了汗,最后便清洗了下身子。” 陈言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想了想又对楚擎说道:“我避嫌,你问。” 说完后,陈言骂骂咧咧的出了屋子。 见到陈言走了,福三这才叹了口气,看向楚擎,满面歉意。 “少爷,小的杀了人。” “谁?” “章松陵。”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给章松陵杀了?” “是。” 楚擎彻底慌了:“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的知道那老狗在城西有一处宅子,便想着去打探打探,门口有护院,小的顺手给他们宰了。” 楚擎赶紧给福三扶着坐了下来:“之后呢?” “之后见了绿珠,她和小的说,在北市的时候她被逮住了,绑到城西,那老狗让护院守在外面,想要杀了绿珠出口气,亲自动手,绿珠泼辣的很,从床下翻出了一把刀,在屋内砍了那老狗许多刀,那老狗被砍了出来,想要叫护院,小的恰好赶上,小的便将章松陵宰了,之后绿珠带着小的去城西一处庄子里,她的姐妹有一处小屋,换了衣服,简单治了伤,小的便回来了。” 听过之后,楚擎一时心乱如麻,来回踱着步。 章松陵铁定是完蛋了,可毕竟还有个礼部右侍郎的名头,杀了那么多人,又给朝廷官员做掉… 福三低着脑袋:“少爷,小的又给您添堵了,您给小的交出去吧。” 楚擎心烦意乱的问道:“有目击证人么?” “放跑了四个。” “你怎么还放跑四个呢?” “小的一路骑着马去了城西,本就气力有失…是,是小的笨。” “不是说你笨,那群王八蛋死有余辜,只是…” 楚擎蹲在了福三面前,正色道:“记住我说的话,打死不承认,就说你没去过城西,我现在带人去去城西收拾首尾,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事穿帮了,你就说,是我指使你的。” “少爷…” “继续听我说,三哥,你没官职,只是护院,而我是县男,还是千骑营副统领,章松陵本来就快完蛋了,朝廷就算追究,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将我的官爵夺了,你不同,明白吗。” 福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楚擎站起身:“安心养伤,就这么办,我一会让人叫郎中过来,我现在去城西。” ………… 城西,章家庄子。 披着蓑衣的碧华正满面不情愿的将尸体往两辆牛车上扔。 “大小姐,您怎知道章松陵那老狗将人掳到了这里?” 坐在车辕上的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小六子见到他们来城西,不在此处,还能去哪里。” “小姐您可真是算无遗策。” “少拍马屁,若是真的算无遗策,刚出城时就应截住他们了。”陶若琳甩了甩靴子上的泥污,略显后怕的说道:“还好楚擎那护院来的早,若不然定会出事。” 碧华甜甜一笑:“就知三哥厉害,人家都想他了,好久没见他了。” 陶若琳奇怪的问道:“你真的能确定是那个叫福三的护院么,不会是别人吧,若是别人,楚擎会留下把柄在别人手中的。” “大小姐您放心,地上的短刀我见过,就是三哥惯用的,再看这些尸身的伤口,用的是军中的把式,马儿是军马,千骑营的军马,还有断刃,那无柄断刃是当年楚大人在边军时他麾下捉狼军独有的,捉狼军总是深入草原腹地,怕被俘,便在靴底藏着这么个物件,若是被捉了,可以割断绳索,也可自尽,而千骑营中,都是天子当年的亲军,没人在捉狼军混过,不是三哥还能是谁。” “那就好。” “总之,三哥是最厉害的。” 碧华将最后一具尸体扔到了牛车上,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吴伯怎地还未来,不会让人跑了吧。” 话音刚落,远处又来了一驾牛车,驾车的,正是陶家庄户的老汉吴刚。 牛车到了后,吴刚看了一眼:“死了这么多人。” “都是狗才,杀个精光最好。”碧华也看了眼吴刚身后的牛车,上面有四具尸体,正是被福三吓跑的四个护院。 陶若琳跳下车辕,拿出了绳索,蹦蹦哒哒进了屋子里,与碧华二人拴在了房梁上。 栓好后,吴刚赶着老牛往前顶,片刻后,正堂和两侧厢房化为废墟。 三人又从牛车上卸下了几坛子火油,都倒在断木后,用火把点燃。 因为下着雨,火势并不大,根本燃烧不起来,不过陶若琳也不在乎。 做好这一切后,三人驾着拉满尸体的三驾牛车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一个叫做小六的百姓跑到京兆府外报官,说是见城西有人害命,凶手一共五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其中领头的一人,像个书生。 画师画像过后,马睿越看越像是之前李文礼的管家张云。 第458章 不要脸 第二天一大早,百官还未上朝,尸体被找到了。 十四个护院的尸体是在城西找到的,章松陵的尸体是被在官道上找到的。 毕竟是礼部右侍郎,朝堂群臣皆惊。 在距离发现章松陵尸身的二百步外,找到了两件散落的衣服,与章松陵身材正好相符,加之头一夜有“目击证人”,还有章家在城西的那处院落,废墟之中还发现了一些铜钱和几口箱子。 按照京兆府这边的说法,加之刑部的推断,最后得出结论,章松陵好像是要跑路,而且还有接应他的人,接应他的人杀了章家的护院灭口,然后给章松陵接走,这一点从目击证人的口供上可以证明,还有发现的衣服,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只是到了官道后,接走章松陵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给章松陵也灭口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结论,是不是天衣无缝不知道,反正朝臣们听起来觉得挺无缝天衣的。 最重要的是,京兆府拿出的画像,和之前李文礼的管家,也就是吴王家将张云很相似。 所以,陶若琳完美甩锅,远在涠江以南的吴王昌承恪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锅。 不得不说,这锅甩的很有技术含量,因为章松陵本来就有“投靠”吴王的嫌疑,这个节骨眼挂了,大家觉得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群臣倒是信了七七八八,唯独龙椅上的黄老四,觉得不对劲。 老四的眉头皱的和贪吃蛇似的。 可一时之间,他也推断不出来是谁做的。 首先,他排除了楚擎。 因为楚擎的目的达到了,这小子不是要杀人,是诛心,心已经诛过了,章松陵再无翻身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惨。 要是想杀,敢杀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诛心之后再杀人,没意义。 不是楚擎,那就像群臣怀疑的那样,是吴王。 黄老四了解自己的三哥,那就和农民伯伯了解史丹利似的,老三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章松陵根本没投靠老三,所以也就不存在老三灭口这种事。 说了声让刑部接着追查,散朝了。 黄老四到了敬仪殿后,一封书信送了过来,陶家庄子送来的。 打开书信后,黄老四面色一变再变,直到最后,苦笑连连。 “原来如此。” 黄老四将信件放在了火烛上,知道信件变成了灰烬,这才略显无奈的说道:“朕这皇帝,总是后知后觉。” 孙安不解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这信,是陶若琳写给朕的。”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每次都是这般,这陶若琳,总是让朕言听计从。” “陶家大小姐?” “不错,章松陵,是楚擎那护卫杀的。” “楚擎为何要这么做,您不是说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与楚擎无关,是那护卫,匹夫之怒。” “那…” “有一女子,名为绿珠,独自抚养一女,孤儿寡母,栖身于章府之中,百般受辱,是个苦命人,又暗中投靠了千骑营,楚擎那护卫,与绿珠是旧识…” 说到这里,黄老四双眼迸发出了寒光:“章家,将那绿珠之女九娘,锁在了膳房之中,想要活活烧死她!” 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狠毒?!” “正是如此,还好那小女福大命大,楚擎去的及时,灭了火,将那小女救了出来,至于那护卫,名叫福三,朕见过,傻头傻脑,却是军中猛卒,猜测出了章松陵去追杀绿珠,便一人一骑去了城西。” 黄老四面带几分赞许:“好汉子,击杀十一人,将绿珠从城西章家宅子中救出,险些丧命,便是那绿珠也是如此,这福三哪怕是晚去了片刻,绿珠已是命丧章松陵之手。” 孙安犹豫了一下:“可章松陵必是朝廷命官,身居右侍郎…” “朕问你,若彻查,该论谁的罪?” “老奴不知。” “论楚擎么,楚擎是不知情的,若不论楚擎之罪,便是福三了。”黄老四摇了摇头:“你可知这福三,在边军时,做过何事?” “老奴不知。” “陶若琳寻人问过了,这叫福三的猛卒在边军时,单单是凉贼银狼帐,他便亲手击杀了三人,凉贼百夫长,击杀七人,从军多年,斩获百首,身上刀伤箭伤大大小小十一处,甚至为了在楚文盛帐下做亲军,六次拒绝兵部提升,陶若琳信中所言,说是当年连太上皇都夸赞此人,当面问他,为何不做将军,你可知这福三是如何说的吗?” 孙安面带敬佩的摇了摇头。 “这福三说,他不识字,做了不官,做军伍,还能砍杀敌贼,保护大昌的百姓,要是做了官,只会害了大昌的百姓,护着大昌百姓,他擅长此道,可若做了官,便擅长此道了,所以做军卒,做军卒,护着百姓。” 黄老四望着矮桌上的余烬,幽幽的说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汉子,拼了命也要杀掉章松陵,可想而知,这章松陵要有多么令人愤恨。” 孙安下意识点了点头。 福三这种军伍,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人,也要杀人,足以说明章松陵有多可恨了。 “这还是朕登基后,陶若琳第一次给朕传来信件,好,朕就卖她个人情,不予追究。” “那刑部那边,老奴是否要去…” “不,陶若琳做事历来周全,刑部岂会找到漏洞,朕也只能装聋作哑。” 说到这里,黄老四苦笑道:“不装聋作哑又能如何,陶若琳可是说了,出了这事,以后这朝臣呐,更不敢与吴王接触了。” 孙安恍然大悟。 说那么多,又是福三多猛,又是你多给人家面子,搞来搞去,还不是因为老四你是既得利者。 没错,陶若琳在信中说的很清楚,老四啊,你可长点心吧,别查了,这锅甩给昌承恪了,你就偷着乐去吧,朝臣们误以为吴王如此阴险,收买别人一看要被曝光,直接痛下杀手灭口,以后朝臣谁还敢搭理他了,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混啦,乖,别一天天der呵的自己打自己脸啊。 其实陶若琳也是为了楚擎好,陶若琳比谁都清楚,这事不查清楚了,黄老四肯定睡不觉,所以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让千骑营查,千骑营查不出来,黄老四觉得楚擎是个笨蛋。 第二种,黄老四查出来了,发觉是楚擎隐瞒他,事情拖得越久,黄老四心里越不舒服。 所以哪一种情况都对楚擎不利,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和黄老四交代实情,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黄老四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陶若琳太了解黄老四了,就黄老四这性格,占不占便宜无所谓,只要老三吃亏,咋都行,他倒贴钱都行。 然而黄老四不知道的是,楚擎也收到了一封信,也是陶若琳写的,让楚擎和陈言坦白福三是凶手这件事,再让陈言转告黄老四,这样就会给黄老四造成一种楚擎主动坦白的感觉,并且保证福三不会被追究。 沉默了片刻,黄老四又开口了。 “不过这楚擎,知情不报,朕很是失望啊。” 孙安看了眼老四的面色,发现后者脸上是真的带着怒火了。 “陶若琳都知朕是个什么性情,朕虽是皇帝,却也不是不通情义,却没想到,楚擎竟然敢欺瞒朕!” 冷哼了一声,黄老四沉声道:“不收拾他,还真以为朕可欺!” “那申饬一番?” 孙安也没想到黄老四动了真怒,而且觉得楚擎挺无辜,这才发生一日,楚擎就算像和您解释,也没这时间啊。 “申饬,他在乎这面皮么,申饬有何用!” “那陛下您的意思…” “你亲自去,给朕狠狠的教训,当着千骑营衙署其他探马的面教训,他既不要颜面,朕就不给他留丝毫颜面。” 孙安面色微变。 当着手下的面挨训,那岂不是成为了笑柄。 孙安总觉得黄老四有点不近人情了,不过也不敢说什么,点头称是。 “对了,还有一事。”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告诉他,朕本想夺他官职与爵位,念及他给朕修的韬武殿还算舒适,轻饶他一次吧,不过,以后千骑营所有探马的花销,钱粮,让他自己负责,自己想法子,如果可以的话,要是有多余的钱财,也可以送到宫…算了,这事以后寻机会在提,总之,训斥他,狠狠的训斥,最后在说,朕通情达理,只是让他负责千骑营花销,可是懂了。” “老奴…懂…懂了。” 孙安低着脑袋,满心槽点。 他终于明白黄老四逼逼一大通又发火又急眼是为什么了,感情说来说去,您就是想让人家给您弄钱啊。 黄老四站起身,没好气的说道:“这种臣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一通,日后还了得,哼,去,取一身常服来。” “陛下您要常服是…” 黄老四呲着大牙,乐了:“自然是找楚擎去,本将许久未见到他了,这几日想念的紧,寻他去宫外饮酒喝个痛快。” 孙安傻了眼:“您和老奴同去啊?” “废话,你代表天子骂完了他,本将自然要好好安慰他一番。” 孙安:“…” 【作者有话说】 昨天四章,今天七章,补上了哈,做核酸去。 第459章 摆设 黄老四很鸡贼,千骑营有许多探马知道他长什么德行,所以是等楚擎回到楚府之后才上门拜访。 从千骑营衙署出来后,楚擎骂骂咧咧的。 孙安来了,说天子叕叕龙颜震怒了,理由是楚擎的小弟弄死了章松陵,楚擎还敢瞒报,也是二选一,要么,给福三交出去,要么,楚擎以后自己想办法养活千骑营所有探马。 楚擎问了一下有没有第三个选项,就是给官职和爵位交出去,然后不用养活千骑营也不用给福三交出去。 老太监说不行,要不偿命,要不给钱,选一个吧。 楚擎只能选择给钱,随后找陈言大致问了一下千骑营衙署每个月大约花销多少。 陈言给出了一个数字后,福三问楚擎,实在不行他自裁算了,忒特么讹人了,一个月要三四万贯不止。 回到楚府,楚擎再次面临一个长期困扰并且从未解决的问题,怎么赚钱! “真是日了狗了!” 楚擎坐在花园之中,郁闷至极。 别的穿越者,只要是穿了,甭管穿成谁,赚钱那是标配,和玩一样,到了自己这,一分钱没赚上,欠一屁股外债,从工作单位到亲朋好友,没一个不欠钱的。 门子跑来,说是有个叫黄四将军的拜见。 黄老四鸡贼就鸡贼在这,临出宫之前,让一个太监去工部寻了楚文盛,说是天子昨夜梦见北郊一处屯兵卫哗变,让楚文盛出城去看看。 所以楚府之中唯一认识黄老四的楚文盛并不在府中。 来到门外,楚擎见到了一身常服的黄老四。 老四笑的很开心,楚擎满脸嫌弃。 “找我嘎哈。” “本将想念你了。”黄老四乐呵呵的:“多日不见,想念的紧,走,去饮酒。” “谁花钱?” 黄老四试探性的问道:“你?” “慢走,不送。” 黄老四一把拉住楚擎的袖子:“为兄做东,今日为兄做东。” 楚擎满面戒备之色:“你突然跑来请我喝酒,不会是找我借钱吧?” “笑话,为兄岂是这种人。” 黄老四说的倒是实话,没想借钱,他是直接讹钱。 楚擎想了想,没好气的说道:“行吧,正好我心情不爽,去就去吧。” 黄老四也是嘴贱,有口无心的问道:“心里怎地还不爽利了呢?” “有个缺大德损八辈儿狗日的王八蛋,收我保护费,每个月要三四万贯,我靠。” 黄老四重重点了点头:“那这狗日的是该死。” “谁说不是呢。”楚擎回头喊道:“三哥,走,出去喝酒。” 正在满哪找人玩两把赚零花钱的福三跑了出来,见到黄老四,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老四么,你来寻我家少爷啊?” 黄老四都懒得接话。 一天天和谁老四老四的。 就这样,三人溜溜达达的望柳河的方向走。 柳河既不算南市也不算北市,一条河,贯穿整座昌京,除了花船那等销金窟,岸边也有不少馆子,夜幕降临后,也是最热闹的所在。 到了柳河后,楚擎正好没吃饭,随手指了个还算清静的馆子,名为福临居。 “就那吧,随意吃点。” 黄老四欣然应允,他只是想出宫散散心而已,不挑地方。 福临居一共三层,第一层摆满了桌子,第二层幽雅清静,三五成群的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聊天,黄老四不喜人多,大家来到了三层。 三层就属于是包厢了,只有五桌,都靠着窗边,屏风隔开。 落座后,楚擎让福三去后厨看一眼,要不然吃的不放心。 前几天楚擎带人去查商贾,其中也有不少馆子,去了后厨一看,给楚擎恶心够呛,那可真是泔净又喂牲,酱菜直接光脚踩,气的马睿狠狠抽了掌柜的几鞭子。 还好,福三看过之后,后厨还算干净,楚擎这才点菜。 要了三凉三热,知道是黄老四消费,还要了最好的酒水。 酒菜上来后,黄老四举杯笑道:“好手段,在宫中听闻,礼部右侍郎这寡廉鲜耻之辈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贤弟当真是好手段。” 楚擎和黄老四碰了碰杯,苦笑道:“运气使然罢了。” 黄老四面露诧异。 他还以为楚擎定会自吹自擂一番。 “怎地觉着,你似是心中不喜?” “没有什么喜不喜的。”楚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原本我以为斗倒章松陵后,我应该挺开心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为何?” “我也说不清楚。”楚擎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章松陵死后,这个世道,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吧。” “改变?”黄老四给楚擎倒了杯酒:“心中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左侍郎周有为,右侍郎章松陵,一个现在已经从千骑营大牢送进了刑部大牢,一个现在凉的透透的,可朝臣…” “朝臣如何?” “朝臣们如今想的是,还好没有和吴王牵扯在一起,想的是,章松陵手段不如我,想的是,撇清关系,不要被连累。” 黄老四不解的问道:“如此想,又有何错。” “错了,都错了。”楚擎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悲哀之色:“他们应该去想,想章松陵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不是因你么?” “不,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我,所以我才觉得很无奈。” 福三给黄老四和楚擎分别倒了杯酒,插口道:“少爷,小的知道。” 黄老四皱眉:“你知道什么?” “章松陵落得如此下场,不是因少爷,而是因他自己。” “何意。” “咎由自取。”福三大大咧咧的说道:“老四啊,这就是你们这些做官做将军的痴蠢之处,出了事,想的总是寻关系,寻门路,却未想过为何落的如此下场,那章老狗,与一群商贾敛财无度,欺压百姓,不知害了多少人亡门灭户,做过的脏事恶事,数都数不过来,如今他死了,朝臣们想的只是他没斗过我家少爷,却不想,这老狗早就应该死了,却不想,早就应有人出手狠狠整治整治他。” 说到这里,福三微微叹了口气:“正是因如此,我家少爷才心里不痛快,少爷斗倒了章松陵,不单单是因这老狗有多丧心病狂,而是想叫让旁人知晓,倘若再有人如章松陵这般行恶事时,会想起我家少爷,想起章松陵的下场,想到行了恶事后,会有如我家少爷这般的人物出手宰了他们。” 楚擎举起酒杯:“三哥,少爷敬你一杯。” 福三嘿嘿一乐,二人碰了碰杯。 黄老四则是面露沉思之色。 放下酒杯,福三望着沉思的黄老四,再次开了口:“老四啊,你可知京中纨绔闯了祸,被京兆府逮住后,那些纨绔,会作何?” “作何?” “寻亲族,寻至交,寻家里的长辈,皆有,却无一人,想到昌律,想到昌律中的律法,若是这些纨绔被京兆府收拾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便会笑他,笑他名头不够响亮,笑他家中长辈官职不高,笑他没有使钱财逃了惩治。” 黄老四低下了头,表情莫名。 福三再次给了黄老四破防一击:“只有百姓犯了事,才会去想昌律,想到昌律上写的清清楚楚,不应做这种事。” 大昌天子昌承佑,脸,红的厉害。 福三的意思很清楚,昌律,如同摆设。 日比字上下写着。 第460章 四根筷子 福三有口无心的一番话,不止是黄老四,楚擎也有了几分感悟。 百姓犯了错,厚厚的昌律甩在他的脸上,百姓跪倒在地,认罪伏法。 世家与官员犯了错,厚厚的昌律甩在他的脸上,他们很懵逼,瞅着地上的昌律,啥意思,别闹了,我得赶紧找我爹平事去。 很是莫名其妙,昌律,仿佛只是约束平民百姓,对特权人士没有任何意义。 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然后大家渐渐习以为常,将莫名其妙的事情变的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世家和官员终于明白昌律存在的意义了,那就是他们可以用这本厚厚的律法去欺压百姓,我犯错了,我不认识昌律,不过我想要压榨你们的话,我怀里就捧着昌律。 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变的习以为常。 原本想要出来散心的黄老四,心里更堵得慌了。 福三的一番话,让他面红耳赤。 作为天子,他何尝不知道福三字字如血,句句如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实情。 “出来喝酒的,不说这些事了。” 楚擎心情也有些沉重,强颜欢笑道:“我都不在意了,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和你又没多大关系。” 黄老四没搭理楚擎,而是直视福三:“你说的不假,字字珠玑,皆是弊病。” 福三哈哈一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登时来劲了。 “行,三哥今日就给老四你讲讲道理。” 说完后,福三拿了两个酒杯,放在两侧。 楚擎抱着膀子看热闹。 “这个酒杯,是好人,是良善。”福三又指了指右手边的酒杯:“这个酒杯,代表着坏人,恶人。” 拿出了四支筷子放在桌子上,福三搓了搓手,继续说道:“这四根筷子,一根,名为权利,一根,名为钱财,一根,名为良心,还有一根,叫做百姓,你要哪一根。” 黄老四哑然失笑,不解其意:“这是何意?” “你要哪一根,快说。” 黄老四想了想,指了指“百姓”:“本将要这根。” 楚擎翻了个白眼:“昧着良心呢。” “好。”福三将百姓筷子放在了好人茶杯旁:“再挑一根。” 黄老四又指了指代表钱财的筷子:“要这根。” 福三将代表钱财的筷子放在了茶杯旁:“再挑一根。” 黄老四指了指代表权利的筷子,谁知福三摇了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 “你看,你这好人,有了钱财,心里有百姓,这种人,我见过,有了钱,做善事,修桥铺路,不少,但是还未听说过,有钱,有权的人,心系百姓。” 黄老四面色微变,刚要开口,福三将代表良心的筷子放到了前者的面前。 “你有了三根筷子,钱财、良心、百姓,那你便是好人。” 黄老四眉头紧皱:“本将还要权!” 福三将代表权利的筷子放了过去,却将代表百姓、良心的两根筷子抽走。 “这是何意?” “你他娘的做美梦呢,想要权与钱,那就不能有良心,有了良心,你得不到高位,更赚不了钱财,既然没了良心,更不可能心系百姓。” 两个茶杯一调换,福三哈哈一笑:“要权,要钱,你是恶人,非是良善。” 黄老四急了:“那本将便要良心与百姓。” “那你便无钱,没了钱财,如何疏通关系,如何身居高位。” “那本将要钱财、良心、百姓。” “还是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有钱财,心系百姓,也有良心,却无权,无权,却有钱,那些没良心却有权利还想有钱的人,便会惦记上你,惦记上你的钱,到了最后,你便一无所有。” 黄老四有点被绕懵了:“那本将要权,钱,有了钱财与权,便心系百姓。”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福三满面讥讽之色:“想要钱,先有权,有了权,便贪钱,贪了钱,还哪来的良心,良心都没了,还心系百姓,你蒙你三哥呢。” 说完后,福三又抽走了一根筷子。 黄老四一拍桌子:“那本将要良心,要百姓。” 福三这一下,将所有筷子都抽走了:“你他娘的无权无钱,你系的个屁的百姓。” 黄老四触电一般将代表良心的筷子抽了回来,神色大变:“至少本将还有良心!” 福三哈哈大笑:“你去北市,放眼皆是有良心之人,因为,他们都是百姓,无权,无钱,只有良心的百姓。” 黄老四再次低头,这才发现,代表好人的茶杯旁,只有一根代表良心的筷子,而另一个茶杯,旁边则是有着三根筷子,权、钱、百姓。 福三抓起代表百姓的筷子,轻轻折断,随即,又将代表恶人的茶杯,扣在了好人的茶杯上。 “看,有权,有钱的恶人,将良善,将好人,狠狠压在身下,这便是现在的世道。” 福三指了指一段两截的百姓筷子:“至于这根筷子,断了,总是断,一直都在断。” 黄老四沉默了,楚擎则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茶杯。 看看茶杯,看看福三,楚擎再看看茶杯,再看看福三,久久无言。 两个茶杯,四支筷子,道尽了“世道”二字。 福三嘿嘿乐着,站起身,给三人的酒杯倒满了酒,看向黄老四:“懂了吧。” 黄老四咬着牙:“懂,可本将,依旧要良心,要百姓,要权,要钱!” “做梦去吧。” 福三没好气的灌了一口酒。 你当你是谁,还四个都要,皇帝老儿都未必敢说这话。 楚擎看向福三,正儿八经的说道:“三哥,真的,你给我当护卫,真是屈才了,将来少爷我要是出头了,高低举荐你当尚书令宰辅。” 福三挠了挠头,憨笑道:“给您当护卫不屈才,当尚书令宰辅,小的才是屈才了。” 黄老四:“…” 楚擎哈哈大笑,和福三碰了碰杯,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一人能够理解他,而这个人,正是朝夕相处的三哥。 是啊,所有的不开心,正是如福三所说。 章松陵死了,可也只是死了,大家也去思考了,思考为何而死,答案是因为没斗过他楚擎,却不曾想到,章松陵是咎由自取,想到那么多答案,却忽略了唯一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善与恶。 第461章 先修路 本来想出宫寻开心的黄老四,碰到了致郁大师福三,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 这一口口酒喝的,满嘴都是黄连味。 要是换了别人吧,未必能有什么感悟,听个乐呵。 问题是黄老四是天子。 被剥削的百姓,是他的子民,就如同那被折断的筷子。 折断筷子的人,是他的臣子,他挑选的。 这操蛋的世道,是他的江山,他治理的。 所以福三基本上就等于是指着老四的鼻子上骂,你不行,你啥也不是,饭桶,废物。 完了黄老四还没办法反驳,因为福三说的一点都不错。 有钱,可以讲良心,心系百姓,但是有风险,被人谋夺家产。 钱权不分家,相辅相成,但是不能有良心。 有钱,有权,有良心,心系百姓,仨字,不可能。 可这明明是应该可能的,理论上是可能的,但是,就是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有权有钱心系百姓还有良心。 别说福三没见过,黄老四也没见过,他倒是做到了有权,有良心,也心系百姓了,就是没钱。 本来福三就是随意一说,结果却和个魔咒似的,紧紧套在了黄老四的脑瓜子上。 因为黄老四又想到一件事,自己想要有钱,不是不行,收拾世家,收拾臣子,那肯定能弄到钱,问题是,这就有点不讲良心了,毕竟不少世家和臣子在他登基的时候出了不少力。 望着似笑非笑的福三,黄老四一指楚擎:“要是如你这般说,你家少爷岂不是亦是恶人,心系百姓,也有良心,却身居高位,他能做到,为何本将做不到。” 致郁大师福三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家少爷欠了付家二十万贯,你也欠了二十万贯?” 福三那表情,那小眼神,就差加一句“你配吗”,还和我家少爷相提并论。 “二十万贯?!” 黄老四这次是真的惊到了:“怎地欠了那么多钱财?” 楚擎耸了耸肩:“为了搞章松陵。” “糊涂啊。” 黄老四再次红了眼。 早说啊,你早说的话,你把那二十万贯给朕,朕随意想个法子弄死章松陵就好了。 越是想,黄老四越是觉得人间不值得。 别看黄老四穷,账是算的明明白白。 章松陵每个月送入宫中才四五万贯,给千骑营花销。 可要是楚擎提前和他说这个事的话,他这个皇帝直接弄死章松陵,楚擎还能日后负责千骑营花销,等于是他黄老四平白无故赚了二十万贯,美滋滋。 可惜,这买卖没干成。 黄老四也没想到,弄个右侍郎,成本竟然这么高,心疼钱了。 “他娘的,换个去处。”黄老四越瞅桌子上的茶杯啊、筷子之类的就越来气:“换个去处喝酒,老子心里不爽利。” 福三提议道:“少爷,那咱去花船吧。” 楚擎对这种地方是敬而远之的,不是装什么君子,而是吃过见过,感觉没啥意思。 刚要拒绝,福三看向黄老四问道:“还是老四做东?” 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否换一个称呼?” “换什么称呼?” “将军。” “哦,那好,老四将军,还是你做东?” 黄老四:“前面不要有老四!” “哦,将军老四,还是你做东?” “后面也不要加!” “哦,老四,还是你做东?” 老四叹了口气:“是,老四坐…本将做东。” 福三乐了,冲着楚擎说道:“那咱就去花船吧,去府里的产业。” “府里的产业?” “您忘了,之前邱大人将他买来那艘花船转到了小的名下。” 黄老四神色微变:“你们楚府,怎地还经营烟花柳巷之地。”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为了坑章松陵,花五千贯弄来的,三哥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 黄老四也没多问,福三双眼一亮:“老四啊,要不,卖你如何,五千贯买来的,卖你五千五百贯,怎样?” 黄老四站起身,喊了小二要结账,自动过滤了福三说的话。 见到黄老四从袖子里掏出不少银票,楚擎笑道:“还挺有钱呢。” 黄老四也乐了,没吭声。 他可不是有钱吗,刚刚从太上皇那要来四万贯,还是楚擎给太上皇的。 菜没动几口,酒喝了不少,三人酒量都不错,没影响,溜溜达达的前往了柳河旁。 花船都停在柳河上,岸边有小舟,给个几分钱就能将人载过去。 黄老四对于这种地方,没什么排斥,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喝顿酒而已。 当然,老四也没想到福三这么致郁,早知道的话,他高低不让楚擎把这家伙也带来。 上了小舟,楚擎举目四望,脑海里回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要知道在半年前,自己至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柳河上度过的。 柳河,最早是人工河,一扩再扩,河畔种满了柳树,加之河面上满是被称之为“烟花繁柳地温柔富贵乡”的花船,因此得名,不过百姓都管这喝叫绿河或是京河,读书人才叫柳河,觉得挺诗情画意的,至于楚擎,感觉应该叫红灯河比较通俗易懂。 黄老四坐在小船上,那破嘴也闲不住,看向楚擎问道:“贤弟觉着,若是继续开凿此处,可否兴漕运之业。” “漕运?”楚擎哭笑不得:“屁大个地方,农家乐还差不多。” “此话差矣,若是凿至泐、椁二江,南至陇、玢、焘三河,再至涠江,便可大兴漕运。” “想多了吧,这得耗费多少时间和人力以及财力。” “有志者事竟成。” “你是有屁乱放胡咧咧。”福三撇了撇嘴:“你可知真要这么做,耗费多少钱财?” 黄老四面带狐疑:“难不成你计算过?” “我不知啊,但是我知道你铁定是无钱的,朝廷也无钱,天子更无钱,无钱,你说个屁。” 黄老四张了张嘴,突然发现福三这话,就四个字,他娘的无懈可击! 是啊,说来说去就是没钱,还那说什么。 提起钱,黄老四下意识看向楚擎:“贤弟,若是你说了算,在朝廷之中,你说了算,如果才能赚取钱粮?” “大哥你问错人了,你要是问怎么借钱,我是行家,自从我出道之后,一直负资产,就借钱这种事,我是老司机,越欠越多。” “没错。”福三乐道:“若是问赚取钱粮这种事,老四你需问朝臣。” 黄老四面带困惑:“朝臣之中,何人精通商贾之事?” “都精通啊。” “都精通?”黄老四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本将怎地不知。” “那是你瞎,百姓穷的一天连两顿饭都吃不上,再看朝臣,一天恨不得吃八顿饭,一个赛一个的富,他们定然是有点石成金的法子。” 楚擎哈哈大笑,发觉福三这损人的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黄老四又不吭声了。 是,朝臣是有钱,都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来的,这叫福三的狗日的,一开口就戳他心窝子。 楚擎颇为意外:“看不出来,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少爷。”福三点了点头:“小的也觉着老四长着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黄老四:“…” 楚擎随意说道:“不过你真要是能在宫中说上话,在你主子耳边说上话,想赚钱,也不是很难。” 黄老四神情一震:“怎么做?” “要想富,先修路。” 第462章 烟花 要想富,先修路。 这话一出口,黄老四明显没听懂。 没等他问,撑船的老汉咧着豁牙子凑趣道:“这话说的中,说的中呐,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 福三不乐意了:“你骂谁是读书人呢。” 老汉一缩脖子,不吭声,继续划桨。 楚擎来了兴趣:“这位大爷,甭管他,继续说,您怎么知道修路的重要性呢?” 老汉转过头,讪笑道:“胡说,胡说的,公子莫怪。” “没事,您说说。” “诶呦,就是想着,这官道是好,可也不是四通八达,就说老汉,老汉本是浒城浒县牛村人,牛村是个好地方,地好,秧长的壮,可收成了,拉不出去,要想上官道,得是过三道沟,一到雨季,十车辆,摔沟里两车,这是少了说,甭管是何物,想运出去,定是要折损不少,若是官道能修到牛村,乡亲们哪能成天愁白了头。” “正理。”楚擎对黄老四说道:“朝臣说的都是屁话,他们知道什么,真要是想了解民情,找民聊,而不是找官聊。” 黄老四何尝不知道议政殿中臣子们整日粉饰太平,不过楚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每日各地送上来的奏折,虽有夸大其词之嫌,不过却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各地的民生民情,他这天子还是知道一些的。 至于“百姓之声”,黄老四都不想埋怨楚擎。 以前宫中一直都知道百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过千骑营,后来楚擎接手后,都没人往宫中送信了,黄老四想知道什么事,还得让孙安去问江月生。 不过对于这要想富先修路,黄老四还是颇感兴趣的,只是船上摇晃,也不是详谈的地方,寻思等着上了花船在仔细问问。 福三给老汉指着远处一艘花船:“就是那里,挂着好多灯笼。” 楚擎望去,在众多花船中找到了“自家产业”,花船有两层,不少姑娘站在船沿支着下巴卖萌,船侧一个大大的灯笼,下面挂着一条竖幅。 楚擎定睛望去,从上往下念了一遍,惊着了:“卧槽,全来日比阁,这么直白吗?” 黄老四看了过去,气的够呛:“那他娘的叫兮来昆阁。” “哦~~~”楚擎恍然大悟:“瞅瞅这几个字写的,和狗爪刨似的,谁能看清楚。” 小舟靠到了花船边儿上,三人登船,见到来了客,老鸨扭着大胯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一群小姐姐。 结果没等老鸨等人开口,突然见到了福三,这一下,炸窝了。 “呦,竟是広爷,姐妹们,是広爷来了…” “広爷,奴可想死您了…” “広爷是奴呀,奴是月仙儿…” “姐妹们快出来,是広爷来看咱了…” 转瞬间,三哥就被十来个小姐姐给围住了,这个拉着手,那个扯着胳膊,老鸨子都快贴他怀里了,就连在花船上陪着客人的小姐姐也丢下恩客凑了过来。 不少客人回头望去,还以为是当朝宰辅来了。 至于黄老四和楚擎,根本没人搭理他俩。 黄老四奇怪的问道:“为何称他为広爷?” “出来闯码头,谁留真名。” 黄老四深以为然:“那倒是。” 福三那就和回到家似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随即开始左拥右抱。 “好了好了,莫要吵了,広爷我今日是来陪我家少爷喝花酒的,领路。” 老鸨子叫巧娘,四十上下,风韵犹存,都快粘福三身上了,连忙笑骂着给手下的小姐妹们撵走,这才给黄老四和楚擎问了安。 黄老四背着手,很严肃,眼珠子光朝着小姐姐们的上三路看。 上了二楼,巧娘亲自跑前跑后,又是端茶点又是拿火炉的,完了还有不少姑娘跑了上来给福三抛媚眼。 这也就算了,刚坐下没一会,茶还没泡好,几个趴在船沿上的小姐姐冲着隔壁喊了几声,说“広爷来啦”,这一喊,旁边花船上的小姐姐们也来了,那叫一个热情,还想给福三领走,去她们的花船上坐坐。 以老鸨为首的兮来昆阁小姐姐们,那就和争夺求偶权似的,差点和其他花船来的同行们打起来。 刚才还一个个软糯糯叫着広爷的小姐姐们,掐着腰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什么臭不要脸、破鞋、烂屁股都骂出来了,黄老四看的大呼过瘾,恨不得让这群妓家来个大乱斗。 毕竟是主场,最后巧娘等人赢了,给那群试图将福三带走的同行们全赶下了船。 好不容易清静了,巧娘给船上姿色最好的几个姑娘叫来作陪。 楚擎已经有了择偶标准,而且择偶对象聪明的不要不要的,长着一双火眼金睛,所以他选择了自己坐着,让陪着自己的小姐姐坐黄老四旁边去了。 至于老鸨子巧娘,也不管生意了,和要原地给福三生个孩子似的粘着福三。 黄老四心里还惦记要想富先修路的事,坐下后问道:“刚刚你说的这修路,可是再修官道之意?” “咱是出来消费的,这是花船,能不能别唠什么民生百姓的,装什么正经人。” 巧娘娇笑不已,插口说道:“这读书人来了花船,不聊天下大事聊什么。” 楚擎:“…” “还未问呢,二位公子高姓?” 楚擎:“还行吧,挺高兴的。” 黄老四哭笑不得:“叫我四爷便是。” “四爷您孔武有力,谈吐不凡,定不是普通人。” 老四左手边的姑娘揽住了他的手臂,媚笑道:“您呐,八成是个将军。” 黄老四微微诧异:“倒是有几分见识。” “都说奴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看人最是准了。” “巧了。”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四爷我也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好呀,奴叫嫣语,您那火眼金睛瞧瞧奴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黄老四扭头凝望着嫣语,足足半晌后才说道:“你应是精通琴棋书画。” 楚擎算是服气了。 他头一次见识往人家胸脯上瞅就能看出来精通琴棋书画。 嫣语掩嘴乐道:“那您可就猜中了一半,奴通琴棋,却不识字。” 果不其然,黄老四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开口就暴露他是个新手了。 “观你面容姣好,二八年华,又通乐器,怎地做这种营生。” 嫣语微微叹息了一口:“穷苦出身,要供弟弟读书。” 楚擎差点没乐出声:“是不是你夫婿还打你?” 谚语愣了一下,结果黄老四右手边的姑娘双眼一亮:“这位公子怎地知道,奴以前的夫婿就打我,和离后没了着落,才来花船上谋生的。” “你别告诉我,你有个七十岁老娘,还患病了?” 这一次,开口的是嫣语:“呀,这位公子,您也生了一双火眼金睛,娘亲确实是患了病需要银子,不过奴的娘亲未到七十,年逾半百。” “少爷,都是苦命人。”福三叹了口气说道:“有供弟弟读书的,有的给老娘看病的,有为兄长还债的,还有被老爹卖给里长家的傻小子、夫君是个酒鬼喝多了就打她、孩子生了出来负心汉跑了、被意中人给骗光了家产,哎,都是苦命人啊。” 楚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 要放在后世,这话他指定是不信的,但是在古代,如果真不是被逼无奈,也不能卖笑为生。 第463章 不知死活 见到楚擎和个正人君子似的往那一坐,也不要人陪,黄老四颇为意外。 根据他对楚擎的了解,以前这小子都能说的上是流水的姑娘铁打的楚擎了,好多妓家都没这小子在柳河上面待的时间长。 不过知道今天自己要买单的黄老四,觉得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老色批本质一览无余,这顿上下其手。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位刚登基的新君,后宫根本没建设好。 皇帝找媳妇,一般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正规的,一种是不正规的。 正规的,自然就是选秀,堪称大型综艺节目海选。 当年大昌朝综合实力比较强,这种选秀,皇帝三五年就搞一次,节目主办方是内侍庭,评委是皇上以及太后,大众评委则是妃子,各州府最少挑选八十人,年满十四到是十六岁,女的,活的,不能患有疾病、残疾、长得磕碜。 就这套海选,昌朝历史上人数最多的时候,参赛选手高达四五千人,一次选个三四百人都实属正常。 长得最漂亮的,留下,长得很漂亮但是又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留在宫中养一养,看看能不能女大十八变一下子。 问题来了,这么多姑娘,没被选上的怎么办,好办,宫中直接赏赐给勋贵,什么王爷啊、国公啊、侯爵之类的,总之就是尽量别让姑娘们白折腾一趟,贼不走空,怎么也得给姑娘们找好下家。 至于勋贵们,也是喜闻乐见的接盘,白给谁不要。 但是昌朝选秀大典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得有钱,要是没钱,别说海选了,海蛎子都不给你一个。 到黄老四太爷爷那一辈,昌朝基本上已经是走下坡路了,别说内库调拨钱粮选秀了,就是国库都没那个闲钱。 这也就导致到了太上皇那一代给祖传的保留曲目弄丢了,不过老头另辟蹊径,没钱海选不怕,我主动下海去选还不成吗。 就瞅瞅太上皇那些妃子吧,有走镖出身的女镖师、偏远地区的山妮以及农村大丫头、世家门阀里不受宠的大小姐小小姐,反正就是捡漏,大网捞鱼,捞着一个算一个,走量不走质。 到了黄老四这一代,内库已经没钱了,所以不能走正常程序了,得按另一套解决方案解决问题。 那就是不花钱,让臣子倒贴。 臣子们将好看的姑娘送进宫中,你看的上眼,就留下,看不上眼,放宫里当宫女也行,没钱不怕,她们自己带干粮啥的,反正是给你送进去了,你想咋地就咋地。 就好比章松陵的义女,那都是倒贴钱往宫里整,而且还是和月供似的,月月送钱。 所以说黄老四的后宫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妃子,俩手都能数得上来,其中大部分都是臣子送进去的,勉强凑合着。 就是因为凑合,黄老四也挺不乐意的。 妃子嘛,人家入宫又不是谈恋爱的,都是有远大目标的,奔着皇后使劲。 什么是皇后,母仪天下才叫皇后。 所以这群妃子吧,就特别矫情,单说老四这娱乐活动,给一群妃子叫到韬武殿中,床是心形的,也挺大,还是粉红色的,问题是妃子根本不配合。 这些妃子都端着,毕竟是为了皇后使劲,得端庄,不可能上来直接脱光了,蹦床上就整一句来老四,看老娘给您劈个叉。 不劈叉也就算了,一个个装的和从小和喝纯净水纯牛奶长大的似的,黄老四摸下脑门子,那都一捂脸满面通红羞涩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下来了花船,加上花的是自己的钱,俩姑娘还特别主动,黄老四来劲了,都快给人家大腿摸出火星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老四,他就是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 老四倒是开心了,旁边俩姑娘的笑容逐渐牵强。 黄老四毕竟是将军出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满手都是老茧。 俩姑娘平常遇到的都是读书人,要不就是老头子。 读书人吧,手比她们还纤细。 老头吧,能有多大力气。 所以这俩姑娘闹心扒拉的,总觉得和有个钢丝球在身上划拉似的,还不敢吱声,毕竟是“広爷”的朋友。 楚擎都看不下去了:“四哥您轻点行不,都呲牙咧嘴咬牙切齿了。” 黄老四一梗脖子:“老子花了钱。” “那你特么明天去城西买两头奶牛带回去好不好。” 黄老四:“…” 老四其实也不是耍流氓,就是图个新奇,见到楚擎和福三面露鄙夷之色,只得将两个布满老茧爪子抽了回来。 左侧的嫣语低头一瞅,气的都直哆嗦。 她爹干了三十年农活,都没黄老四手掌上的茧子厚。 福三奇怪的问道:“老四啊,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中地方,怎地和没见过女子似的。” 老四孤傲一笑:“若是本将想,看上哪个女子都可带回家中。” “绑架啊?”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这小子以前也没这么能吹啊。” “谁说不是呢。” 楚擎翻了个白眼,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忙吧,不用你们作陪了,我们吃点东西喝些酒就行。” 俩姑娘丝毫犹豫都没有,站起身就跑。 黄老四皱眉问道:“那还用给钱财吗?” “你说呢,老牛拉磨都没你这么使劲,差点没给人家捏死,靠。”楚擎给黄老四倒了杯酒:“出来喝酒唠唠嗑就行,咱别丢人现眼成不。” 黄老四笑骂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正人君子,你这楚府大少爷,以往不总是流连在这烟花之地么。” “不一样,以前的我,没遇到白月光朱砂痣,现在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就不能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黄老四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了心仪女子么,何人,说来听听,兄弟我或许还能给你保个媒。” 楚擎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太子少师府,知道吧。” 黄老四眉头一皱:“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谁相中她了,尖牙利嘴还没素质,我说的是大小姐。” 黄老四面色大变:“陶若琳?!” “你也知道她啊。” “你…”黄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满面担忧的叫道:“贤弟你尚有大好年华,不可如此自误啊!” 楚擎一脑袋问号,黄老四急了:“怎地还看上如此妖孽呢,不妥,大大的不妥啊。” “妖孽?”楚擎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似的,不知道陶若琳实际上长什么样子?” “怎能不知,岂会不知,貌若天仙,可…” “可什么?” “可你降不住她啊。” “什么意思?” 黄老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半晌,突然抄起酒杯:“来,兄弟我敬你一杯,贤弟好胆量。” “啥意思?” “不知死活!” 楚擎:“…” 第464章 关于查抄这件事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黄老四说,即便说了,老四也未必能理解。 他觉得古代人不懂,不懂自己的爱情观。 不否认陶若琳是个妖孽,而且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妖孽。 可妖孽又怎么样,妖孽不也还是女人吗,是心智妖孽,不是长的和个妖孽似的。 如果想的话,楚擎可以现在娶个三妻四妾,每天晚上夜里和个大爷似的,有人端茶,有人洗脚,有人铺床,有人喂饭。 可大家都这么干,世家子、朝臣,都这么干,女子就是工具,利益交换工具,生育工具,没有其他作用了。 楚擎觉得这样很无趣,两个人,相依相偎搀扶着,慢慢白了头,一起经历平淡或是波澜壮阔,随着岁月的流转,时间的推移,爹娘会老去,会离去,孩子会成长,会组建新的家庭,同样也会离去,而唯一能陪伴自己走到人生终点的,只有妻子。 一起欢笑,一起喧嚣,一起吵闹,一起喜悲,也一起老去。 如果陪伴自己的,只是一个或者一群“工具”,楚擎宁愿单身到死,孤独终老。 “我这么和你说吧,三妻四妾娶到家里,却没有任何沟通,自己出去打拼,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京中的刀光剑影,回到府中,她们不闻不问,我也什么都不说,对劲吗。” 黄老四摇了摇头,不是很理解楚擎的意思。 楚擎看向福三,迫切得到一种认同感。 “少爷您说的,小的似乎是懂了。” 楚擎双眼放光:“就知道你懂我。” “就如同北边关的凉戎贵族一般,到了冬季,走出帐篷,骑着马,冒着风雪,抡着砍刀,与天斗,与人斗,与狼斗,可帐篷中的老娘们什么都不用管,往床上一躺劈着腿就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样公平吗?” 顿了顿,福三嘿嘿一乐:“小的觉着,这很公平!” “三哥,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好吗。”楚擎无奈至极:“我说的是有趣的灵魂,沟通,以及感情中双方平等互助共患难的关系,包括三观,明白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明白,三观是何人?” “算了,不说了,等什么时候你们明白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陶若琳了。” 黄老四喝了杯酒,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自求多福吧。” 楚擎懒得接口。 对于给陶若琳泡到手这件事,不敢说是信心十足吧,至少一半一半。 因为楚擎很清楚,自己不需要比陶若琳优秀,他只需要比陶若琳身边出现的男人优秀就好,如果出现了比自己还优秀的人,也不怕,毕竟他是千骑营副统领。 “与为兄说说官道之事。”黄老四颇感兴趣,正色道:“国朝弊病重重,若是有了钱粮,这些弊病,至少可以解决七成,与我说说细说一番。” “不是官道,是路,关于运输,关于互通有无,关于刚刚来时那个划船的大爷说的折损,减少损耗,明白吗。” 黄老四似懂非懂:“如何做?” “第一步,钱。” “若是有钱,还和你说什么。” “是啊,没钱还说什么。” 黄老四低头沉思。 楚擎说的,他何尝不懂。 道路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看,兵贵神速,官道修的好,修的多,哪里叛乱,哪里需要发兵,策马扬鞭飞奔过去就是,而从一个天子的角度来看,官道越多,货物运送越是快捷,越是及时,各道或是京中所需的物资就运转的越快。 一咬牙,黄老四问道:“需要多少钱粮?” 楚擎哑然失笑:“你这个问题太空泛了,而且修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个过程,短时间内无法见到收益,不过让我说的话,应该先从京城开始。” “京城?”黄老四不解:“京城四通八达,为何还要再建官道。” “修路,修路,修路明白吗,不是官道,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京城四门,每天早上卯时的时候,来京中的百姓,要排上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入城,这是春天,如果是雨季,或是冬季下雨,道路泥泞不堪,可能会超过一个时辰,你知道这个概念代表什么吗?” 黄老四低头思考了半晌,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说,四门拥堵,不应落门?” “是,不是,哎呀,百姓上工,一天才五六个时辰,耽误了一个时辰,就等于了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劳动力,一个人,无所谓,一百个人,也无所谓,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呢,你知道这一万个人,一个时辰内,可以创造多少价值,再说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楚擎皱眉问道:“四个门,到点就落,到点再开,有什么意义吗,真要是外敌能打到京城,这四个门关不关有什么区别,再说朝廷得多后知后觉啊,外敌都快打到京城了还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打来了,提前关上不就完事了吗。” 黄老四笑道:“与此无关,昌京是天子脚下,若是不落门,岂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可混入京中,再者说,百姓拥堵,朝廷何尝不知,可入城需要查验,不查验,倘若私藏刀具强弓该如何,运到京中,积少成多,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要修路!”楚擎打了个响指:“入四门的路,延伸出去,沿途设卡,扩宽道路,朝廷投入一些人力进行查验,也查验,但是不在一处查验。”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有违礼法,加之如今不过只是纸上谈兵,如何操办,亦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说到这里,黄老四的脸又垮下来了:“说来说去,还是无钱。” “没钱就想办法弄钱啊,再说只是京城的话,用不了多少钱,章松陵、周有为、李文礼,不都芭比q了吗,抄家啊,虽然不知道这三个王八蛋有多少钱,但是如果只是修路的话,抄了他们的家,钱绝对够了。” 黄老四苦笑不已:“你口中所言,为兄岂会不知,只是这朝臣名下,多是铺面与田产,你不是还在户部挂个署丞之职吗,明日前往户部衙署随意询问一番便知晓了,以往哪个朝臣入了大狱,即便抄家,能抄出二三万贯就算多的了。” “不可能吧,朝臣就这几个子儿?” “你以为会有多少,二三万贯,有时还要算上田产。” 楚擎的眼神变了,望着黄老四,如同望着半年前的福三。 第465章 横财 见到楚擎真的不懂抄家的流程,黄老四这才详细解释了一番。 所谓抄家,其实就是罚没。 如果宅邸是朝廷赐的居所,直接收回,如果是自己买的,没收就是。 至于名下的产业,也都没收。 不过还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除了田产外,许多朝臣的产业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的名下,而是和不少至交好友合伙干的。 那么刑部就先要统计一番,被抄家的臣子占了多少份子,一般情况下都会让其他合伙的臣子继续经营,然后拿出一些钱财交给朝廷,就等于是将被抄家臣子的那一份一次性买断了再“赔”给朝廷。 关于田产,就变成官田了,官府可以发卖,比市场行情低一些,尽快变现充公。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件事非常操蛋,那就是欠款纠纷。 打个比方,章松陵倒了,直系亲属全都被拿下大狱,旁支子弟或许会被牵连,也或许不被牵连。 而为了不被牵连,旁支子弟就会找关系确保自己不会出事。 那么问题来了,主家都倒了,谁会给这些旁支子弟的面子? 事实都会给,因为这些旁支子弟会签写“欠条”。 再打个比方,章松陵挂了,他小舅子现在惶恐不安怕被牵连,然后找到朝臣,说我给你欠一张欠条,五万贯,你确保我别出事。 一旦双方都点头了,就等于是章松陵死之前,欠了谁谁谁五万贯。 而朝廷查抄章府后,得益六万贯,可这其中包括了五万贯欠账,那么朝廷实际上只得益一万贯,剩下五万贯要还“外债”,将这钱给收了欠条的朝臣。 就等于是说,小舅子拿属于章松陵的钱,打了个欠条,给了朝臣,朝臣从本应该充公的钱里,拿出欠条上的数额,再保证小舅子不受牵连。 有的时候也未必是欠条,还有可能是一些名贵的字画、奇珍异宝之类的,毕竟这种东西也没登记过,臭不要脸的朝臣站出来说那是他借给章松陵把玩的,现在朝廷抄了章家,那些字画和奇珍异宝就得还给朝臣。 “欠条”这种事,多是保全亲族,而字画之类的,则是朝臣们要占便宜。 因为是利益均摊,黄老四即便知道实情也没办法过多干涉,这也是他无奈的地方,不是不想改变这种情况,问题占便宜的人太多了。 而且钱是给国库给朝廷,和他这个天子没什么关系,加上也不是天天有臣子被抄家,所以黄老四暂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擎听过之后,一拍桌子:“和你主子说,查抄这三个王八蛋的事,交给我来办,搞出来的钱,用来修路,怎么样?” 黄老四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苦笑着说道:“这可是坏了规矩的事,你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怕,怎么不怕,但是有两个要求,一,查抄的事,我千骑营衙署全权负责,刑部和尚书省不能干涉,二,出了事,天子要保我。” 黄老四哭笑不得:“兄弟,哥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断了这心思吧,李文礼、周有为、章松陵,三人皆是侍郎,家大业大,盯上他们的朝臣,可不止…” 话没说完,福三看向楚擎乐道:“少爷,真要是您操办这事,怎地也能榨出个两三万贯吧?” “两三万贯,还不够油钱。”楚擎笑道:“至少二十万贯。” 说完后,楚擎看向目瞪口呆的黄老四:“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他娘的干了!”黄老四一拍桌子:“交给朝廷十万贯,剩下十万贯,交于宫中,此事,包在我身上,兄弟我去说服天子!” 楚擎:“…” 黄老四又突然满面讨好的笑容,搓着手问道:“如若是多出二十万贯,剩下的,咱兄弟二人对半分,如何?” “好!”楚擎略显激动,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不错,楚擎的心情很好,如果超过二十万贯的话,自己没准还能捞出不少油水,也好缓解一下债务压力。 至于黄老四,心情就更好了。 他这就属于是保底加分成了,真要是能搞出二十万贯,他保底分账十万贯,超出二十万贯,他又可以和楚擎对半分,美滋滋,站两次便宜。 想到这,黄老四觉得自己是愈发英明了,还好没有和楚擎吐露真实身份,要不然,这便宜可就占不上啦。 福三略显狐疑的问道:“你不过是个宿卫,如何说服天子。” 黄老四一抹嘴,压低声音说道:“当今天子,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莽夫,这狗日的若真是能得这么一大笔横财,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楚擎也没想到黄老四胆子这么大,悄声问道:“好歹是天子,不能像你说这样和没见过钱似的吧。” “就是个没开过眼的土狗,此事包在兄弟身上,安心便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事情就这么定了,黄老四兴致高昂,和楚擎称兄道弟,一轮一轮的敬酒,仿佛又回到了边关,与好友们大口饮酒百无禁忌,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什么天子,只是那个敢爱敢恨想要快意人生的马上将军。 放纵了半夜,黄老四心满意足的与楚擎分道扬镳。 上了岸后,楚擎和福三走向泰安坊,黄老四则是走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宫中。 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从巷子口出现,黄老四被孙安轻轻搀扶了上去。 上了马车,黄老四乐了:“不虚此行,朕,不虚此行啊。” 孙安看的出来,黄老四很开心,不是解决了政务之后开心,而是像捡了钱一样。 老太监酸酸的说道:“您这些时日忧愁了不少,老奴却没楚擎的本事逗您开心。” 黄老四哈哈大笑,知道老太监是开玩笑,挥了挥手道:“若只是巧言令色之徒,朕岂会同意陈言将千骑营衙署交于他掌管,这小子,是有本事的。” “陛下您说的是,老奴对他也是佩服的紧,极有本事的年轻俊杰。” 黄老四收起笑容,又气呼呼的说道:“楚擎倒是好,他那护院,真他娘的惹人厌。” 孙安面色微变:“那叫福三的粗人,冲撞您了?” “到不算,只是…” 黄老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冲撞吧,肯定比这严重,一口一个老四,一口一个你三哥,那都算是欺君了。 可问题是福三弄俩破杯子和四支筷子,一开口就扎他心窝子,完了还没办法反驳。 好几次黄老四都差点没忍住说老子就是天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老四又乐了,有得必有失嘛。 虽然被你埋汰了一顿,但是你家少爷给朕弄钱了啊,哈哈哈,这买卖真划算。 “罢了,这人虽是不知礼数粗鄙不堪,可毕是军伍。” 黄老四到底还是大气的,微笑说道:“为国杀敌,屡立战勋,也是一条好汉,如此军伍,朕哪里会计较。” 孙安也露出了笑容。 提起这福三,老太监的印象太深刻了。 之前修韬武殿的时候,这狗日的给手塞裤裆里,非说给咱家看个好东西,咱家不也没计较吗。 不得不说,皇帝也好,天子近侍孙安也罢,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当然,福三也没别的意思,见老太监的时候,他是要掏钱,关于黄老四,这家伙也没说他是天子,被叫做老四,怪得了谁。 马车回了宫中,黄老四虽然喝了不少酒,却是海量,微醺都算不上,没有回韬武殿就寝,而是去了敬仪殿。 坐在软垫上,黄老四脱了鞋,开始患得患失,怀疑楚擎到底能不能查抄出二十万贯来。 换了别人说这话,黄老四肯定是不信的。 可楚擎总是说一些令他无法详细的话,到了最后,就变成了事实,也不得不让黄老四相信。 又问了几句孙安,老太监也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说不出个一二三。 “等着看吧。” 对于楚擎,黄老四还是比较期待的,一想到没准又能发一笔横财,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应出现在天子脸上的猥琐笑容。 第466章 大活 楚擎回到府中后,开始计算自己欠了多少钱。 现在解决了章松陵,唯一困扰自己的就剩下一件事了,还清外债。 户部的漏洞让邱万山给补上了,邱万山也是拿别人的鸡生自己的蛋,没提过钱的事,应该是不在乎。 而陶若琳、马睿、江月生、钟玉、公孙堂,尤其是付家,都借了钱,为了搞章松陵,付家欠的最多,足有二十五万贯。 楚擎倒是没全花完,想了想,决定先将前几个人的钱还清,付家的慢慢来。 算清楚之后,楚擎倒头就睡。 第二日起来后,楚擎叫来包管家,给了银票,让包管家今天将钱送到去债主们的府邸。 包管家是个办事的人,饭都不吃,带着银票走了。 楚擎将袖子里仅剩不多的银票放在了石桌子,闹心扒拉的叹了口气。 “现在就等于是,只欠付家二十五万贯了。” 抬头看向啃着大饼卷酱菜的福三,楚擎摊了摊手:“咱现在手里,就一万四千贯了。” 福三用手背擦了擦嘴:“怎地欠付家那么多钱财。” “不是让他们骗章松陵他婆娘吗,买礼物。” “礼物不是付家兄弟买的吗。” “是啊,但是人家垫付了钱啊。” “垫付了钱,礼物也没给您啊。”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也不值钱。” “不值钱让他们退了啊。” “找谁退,章松陵都死了。” “章松陵死了,他亲族不是在吗。” “他亲族在…” 楚擎愣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靠,可不是吗,把礼物退了,把钱拿回去,那不就等于我没欠付家钱吗。” 福三继续蹲地上啃大饼了,深藏功与名。 楚擎赶紧盘算了一下。 章松陵给宫中了五万,但是孙安给钱退回去了,而章家属于是私人性质卖了奇珍异宝,得了二十五万钱财,和宫中没关系,将奇珍异宝还回去,二十五万贯要回来,给付家,那不就是等于自己不欠钱了吗。 “走,去衙署,今天就接手查抄的事。” “少爷,宫中还没下旨意呢。” “老四应该能办成,提前接手,省得被别人捷足先登。” 楚擎说完后,赶紧套上披风跑向府外。 饭都没顾得上吃,来到千骑营衙署后,楚擎直接跑进了江月生的班房中。 果然,这家伙就和个工作狂似的,吃睡都在班房之中,正在那喝茶呢。 “查抄这种事,你懂不。” 江月生放下茶杯,不解的问道:“查抄之事,历来是刑部与大理寺统管的。” “周有为、李文礼,都是刑部负责的吗,他们已经过一遍手了?” “不错,据说京中周、李二家,查抄了银两八千四百三十一贯,良田,千余亩。” “还有零有整说的和真事似的。” 楚擎骂了声娘:“一群不要脸的,两个侍郎,全部家当八千多贯,刑部这群王八蛋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为何问查抄之事?” “昨夜刚接了个大活,如果没搞明白,白折腾一趟,搞明白了,咱还能赚点。” “宫中要咱们衙署负责章松陵查抄之事?” “是。” “原来如此。”江月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查抄需要点验产业,耗费不少人手,何必呢。”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人手才值几个钱,干的好了,咱赚他个十万八万,至少够两个月花销了。” 江月生霍然而起,大步迈出班房,扯着嗓子就喊。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统统滚出来给本将列队!” 江月生这边刚点齐小弟,宫里的太监来了,来宣旨的。 大家跪倒在地,小太监叽哩哇啦水了一大堆字数,大致意思就是经过“千骑营举报”,章松陵与某个可能心怀不轨的王爷有所关联,名下产业家业什么的,可能,或许,应该是来路不正,天子考虑了许久后,命千骑营负责统计,点验,以及查抄章家的“黑色收入”。 接了圣旨,楚擎想起昨夜黄老四说的话,这天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而且还挺不要脸的。 还经过千骑营举报,谁举报了,亏天子能想出这个理由。 章松陵虽然死了,一些罪证也是有的,包括险些害死绿珠娘俩等等,但是这些罪证构不成抄家诛九族的标准,可要是一旦被千骑营安上和吴王苟且的罪名,哪怕不说的那么明白,朝臣也会表示理解的,大家心知肚明,吴王虽然现在没叛乱,可他有这个心思。 加之被陶若琳给栽赃了,现在朝臣真以为章松陵暗自投靠了吴王。 这旨意是天子直接下的,没有经过尚书省,而且现在刚开朝。 这也就是说,天子是铁了心要让千骑营做这件事的,哪怕在朝堂上其他臣子不同意让千骑营来抄家,天子也会一意孤行。 除此之外,圣旨上也很隐晦的表示,哪怕章府没构成抄家的标准,那也必须想办法抄他一下。 对此,楚擎是喜闻乐见的,章松陵死了,可章松陵的亲族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不用审问,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出来挨个枪毙一小时,绝对不带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圣旨,你们都听到了,原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涉嫌与吴王勾勾搭搭臭不要脸,今天开始,咱们的工作方向改为抄家!” 楚擎大手一挥:“兄弟们,听明白了没有。” 二十多名探马面色肃穆,齐齐摇头大喊道:“没有。” 江月生满面无语:“大人,章松陵只是疑似与吴王苟且,大理寺尚未定罪,如何抄家。” “没定罪,你想办法让他们定罪啊。” “那不是诬陷吗。” “咋的,不行啊。” 江月生乐了:“行啊,末将就是确认一下。” “不还有两个商贾吗,直接抓来,扔地牢里,还有一个之前跑路了,派人逮回来吧,都扔地牢里,其他人,跟我去章府。 楚擎一语落毕,这些原本还军纪严明的探马们顿时回屋里找麻袋去了,一群人吆五喝六,和黑恶势力团伙似的。 兵分两路,楚擎带着二十多个探马前往章府,江月生则是带着几个人去抓剩下那俩商贾了。 第467章 敢自称王 带着小弟和马仔,楚擎直奔章府,结果到地方后才发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章府外面停着十多架马车,刑部的衙役正在将章府内的东西往外搬,多是些字画、家具、还有不少装着铜钱的箱子。 楚擎的血压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大吼一声:“放开那个钱箱!” 一群衙役扭过头,见到了楚擎等人。 领着探马们快步走了过来,楚擎面色阴沉:“谁是主事的。” 话音刚落,章府大门走出一个身穿从四品官袍的老头,六十岁开外,留着小胡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主事。 “你是…”老头腚眼一眯:“千骑营副统领楚大人?” 楚擎走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sei啊?” “下官刑部郎中…” 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章松陵头七都没过,尸骨未寒呢你们刑部就跑来搬东西,几个意思啊,知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 郎中叫做王尚夫,刑部老资历,从四品郎中,在朝堂上见过楚擎,谈不上怕或不怕,只是奇怪道:“昨日朝堂之上,天子命你千骑营彻查章松陵之死,除此之外,也让刑部督办,这里搬出来的皆是物证,带回刑部衙署有何不可?” “你逗傻子呢。”楚擎回头指着那些字画和装着铜钱的箱子:“这也算物证啊,怎么的,你们刑部已经研发出指纹识别…” 说到一半,楚擎愣了一下,突然发现站在王尚夫身后拿着账本的主事有些眼熟。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这名主事连忙弯腰施礼:“楚大人,是我啊,户部七品主事马昂。” “你是户部的?” “是,刑部下了条子,让下官过来帮着点验核算一番。”马昂满面都是见到偶像的激动神情,腼腆一笑:“下官曾有幸在衙署之中与其他大人聆听过您讲述算…” “学”字没说出来,楚擎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马昂的脑门上,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搁这叭叭的叫唤,没看出来老子是来干什么的吗?” 马昂捂着脑门,满面懵逼:“大人的意思是?” “你说什么意思,当然是抢生意的,查抄章府,我们千骑营说了算!” 马昂面露呆滞,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紧接着…“刺啦”一声,直接给记录好的那一页纸张撕了下来,随即张开嘴,给那一页还有着墨迹的账目书页塞在嘴里,嚼都不嚼就咽肚子里了,最终在王尚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站在了楚擎身后,两眼望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楚擎也愣住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虎吗? 王尚夫气的够呛:“楚大人,你这是何意?” “聋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查抄章家,我们千骑营负责。” “楚大人,本官只是点验核算后登记造册,你若想查抄,事后刑部将册子送至你千骑营便可。” 马昂伸着个脑袋,在楚擎耳边贼兮兮的说道:“大人,他们只是让下官记些无关紧要的物件,钱财与字画等,还有那些价值高昂之物,皆未记录。” 楚擎瞳孔微缩,看着王尚夫冷声道:“你想贪墨?!” 被揭了老底,王尚夫面如常色,压低了几分声音:“楚大人,若是你千骑营也想分一杯羹,倒也未尝不可,只是需回去问过上官才好,不过想来上官们是不会介意的。” 一听这话,楚擎就知道,刑部是老司机了,而且是团伙作案,家常便饭的事。 搓了搓手,楚擎问道:“能分我多少?” “楚大人想要多少。” “有多少?” “本官也是刚刚清点,还未统计齐全,不过单单是现银便有六千余贯,字画十六副,财货宝物七件…” 顿了顿,明明是六十多岁的老头,王尚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你懂得”的笑容,继续说道:“还有美婢九人,若是楚大人有意,本官做个主,这美婢,楚大人今日便可带走。” 楚擎摇了摇头,笑意更浓:“我不想要美婢。” “也好,那现银、字画、财货宝物等,楚大人挑一个可好,不过这财货宝物价值不菲,只能挑三样。” 楚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有小学生才做选择,本统领,全都要!” 王尚夫傻眼了:“全都要?” “是滴。” “大人莫不是说笑?” “没有。” 王尚夫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楚大人,你可莫要坏了规矩。” 楚擎打了个响指,二十多个探马们快速站在了刑部衙署们的身后,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表情。 王尚夫面露冷笑:“楚大人莫非敢光天化日之下动粗不成?” “那倒没有,只不过这些财货,你们拉不走。” “若是本官执意要带走呢。” “你要是带走的话,我就敢动手。” 王尚夫一挺胸脯:“你动本官一下试试!” 楚擎冷笑道:“你带走一下试试!” “你动本官试试!” “你带走试试!” “你先带!” “你先动!” “你带!” “你动!” 眼看二人都是怂逼,福三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冷眼看着王尚夫。 王尚夫满面讥讽:“你是什么东西,你打我一下试试!” “老子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福三一语落毕,抡圆了个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给王尚夫呼倒在地。 楚擎彻底傻眼了。 光天化日在泰安坊打刑部郎中,这根本不占理啊。 躺在地上的王尚夫也傻眼了,捂着脸,又羞又怒:“你…你敢打本官?!” 福三捏了捏拳头:“打你又如何,你是什么品级来着?” 王尚夫怒不可遏,低吼道:“本官郎中王尚夫!” “好大的狗胆!”福三一挥手,大叫道:“敢在千骑营面前自称郎中王,谁他娘的给你封的,兄弟们上,揍他!” 一群探马们先是齐齐一愣,紧接着撒丫子就飞奔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圈儿踢。 福三退出了人群,依旧站在目瞪口呆的楚擎身后,掏着耳朵,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刑部衙役们瑟瑟发抖,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468章 可憎 郎中王尚夫,这顿揍挨的不轻,是被抬走的,满身脚印子处于昏迷之中。 对于福三这一点,楚擎还是极为佩服的。 三哥要打人,似乎总是能找到正当理由,而且找到的理由,就四个字---无懈可击! 一群衙役们也夹着尾巴跑了,临跑之前,楚擎还在警告这些人,是王尚夫自称郎中王了,千骑营既往不咎,下次再这么说,直接押入京兆府大牢以大不敬之论处。 这世界就没有光占便宜不得罪人的事,楚擎也是想通了,礼部左右俩侍郎,外加一个吏部左侍郎,都被自己ko了,刑部算个屁,天子亲军不得罪人,难道还去巴结朝臣吗,大小王都分不清,还混个屁啊。 过了影壁,楚擎这才看到,府中整整齐齐跪着二十余人,旁边站着四个京兆府的武卒。 武卒认识楚擎,连忙行礼。 跪着的都是章府的下人,按照流程,如果老爷犯了案,奴婢下人都不准离开府邸,什么时候大理寺定了罪案子结了,这群下人才能离开府邸自谋生路,至于直系亲属,就比如章鱼精于爱莲,是需要押入大牢的。 实际上章松陵这件事根本没走流程,朝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理来说,章松陵只是朝堂争斗失败,没有犯什么大罪。 可错就错在章松陵挂了,很有可能是被吴王灭了口,这就导致本就想和章松陵保持距离的朝臣们更加避而远之了,提都不敢提,随意安插个罪名,夷三族也好,诛九族也罢,爱咋咋地,毕竟章松陵以及触犯到天子的逆鳞了。 章府之中大多都是女婢,岁数也不大,二十岁左右,就那么两三个老娘们,都跪在那里,很是可怜。 很快,楚擎就注意到了刚刚王尚夫说的“美婢”了。 七个姑娘,十八九岁,单独跪在最右侧,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楚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扫了一眼后就开始研究能查抄出多少财货的事了。 “所有东西分类,造册,全部带回千骑营。” 楚擎吩咐一声后,手里拎着布袋子的探马们一拥而上。 福三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忘大喊大叫的叮嘱着:“片瓦不留,鸡蛋都别留下一个,通通带走。” 一群探马们瞬间化身为专业搬家公司,见东西就拿,连根鸡毛掸子都不放过。 “少爷。”福三给楚擎搬来个凳子,不太确定的说道:“要不小的去搜一搜吧,据说这朝臣们,宅邸中都有宝库,不是建在地上,而是在地下,绿珠也提及过这事,除了后堂侧面的府库,应还有一宝库,绿珠说是以往有不少人送了章老狗许多奇珍,可这些奇珍大多都不在府库之中,也没见谁带出府。” “宝库?” “是啊,朝臣们都有。” “咱家怎么没有?” “咱们府邸弄宝库…”福三发出了灵魂拷问:“藏什么?” 楚擎:“…” “那小的去找一找了。”福三搓了搓手,叫上两个探马走了。 男孩子嘛,心中都深藏一个探险寻宝的梦想。 楚擎待着也是没事,站起身后开始满宅邸溜达。 来到后堂,楚擎的脸色沉了下来,膳房一片残垣,焦黑的断木是那么的刺眼。 上一次如果自己晚来了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九娘必然会葬身火海,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绿珠。 第一次发展下线就差点翻车,楚擎越想越是后怕。 怕,渐渐变成了怒意。 楚擎快步回到前侧厅堂之外:“王通通来了没。” 正往布袋子里面装鸡蛋的王通通跑了过来:“末将在。” “之前你和我说过,九娘在府中总是受到欺凌,尤其是于爱莲的几个贴身婢女,知道九娘是伺候绿珠的贴身丫鬟,为了讨好于爱莲,想方设法刁难九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确是如此。” 楚擎目光扫视二十多名下人,死活找不出谁像个恶人。 都是苦命人,做下人的,见主家出了事,一个个胆颤心惊,尤其是那些女婢,哭红了眼掉着眼泪。 “找出来欺辱过九娘的人,其他人让她们起来吧,回屋子歇着。” 王通通满面为难之色:“末将也不知晓是谁欺辱过九娘。” 楚擎转过身,望着跪地垂头的章府下人们,冷声道:“谁欺辱过九娘?” 没人吭声,楚擎从王通通手里夺过马鞭:“要是不说,本统领挨个抽,每人十鞭子!” 果然,一听这话,顿时一个婢女指着身旁瑟瑟发抖的老妇说道:“大人,是张大娘,张大娘欺辱九娘最是狠,她是主母最信任的人,就是她给九娘最喜爱的小羊赶进了膳房,和大夫人说要让九娘亲眼看着那小羊活活被烧死。” 王通通满面狰狞,冲上去就是一脚,将微胖的老妇踹倒,随即抓起她的头发给提溜了出来。 张大娘脸上挨了一脚,满嘴鲜血,大叫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老身是被逼的。” 王通通哪管这些,抡起马鞭就狠狠抽了下去。 楚擎刚要挥手让其他人下人散去,谁知张大娘吃痛,竟然面露几分狞色:“军爷,那贱人也不是善男信女,她那姘头为了博取她欢心,被她怂恿将一只癞蛙子塞进九娘的床上,九娘哭了好几夜不敢上床睡觉。” 举报张大娘的婢女连忙磕头:“大人,不是奴怂恿的,是于哥儿擅作主张。” 一位家丁闻言,顿时破口大骂:“你这贱人,明明就是你抓的癞蛙子,第二日还去找大夫人溜须。” “那是灵儿出的主意,你少血口喷人。” 有一个原本还在抹着眼泪的婢女登时抬起头大叫道:“敢胡说,老爷回来撕烂你的嘴!” “老爷什么老爷,大夫人都被抓走了,军爷,就是这小贱人,背着大夫人勾引老爷,每夜拿小人扎着诅咒绿珠,想要取而代之。” “这贱人,伙同马夫用马粪放进米桶中,骗九娘吃,她最是坏了。” 跪在地上的马夫大叫道:“你这嘴贱的死婆娘,你与你二姐整日盘算如何欺辱九娘…” “你这没卵子的废物,你怎地不说九娘刚入府时…” “还有兰香,兰香为讨大夫人欢心,往九娘的鞋子里放了针…” 二十余个下人,彻底吵翻了天,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张牙舞爪,叫骂连连,再无一人哭,再无一人如刚刚那般可怜,每个人,都“检举揭发”着别人,也都被检举着,再拉着别人下水… 楚擎冷眼旁观着,过了许久才对王通通说道:“这些,你知道么?” “大人,末将…末将不知,绿珠姑娘和九娘从未提及过,还是有一次翻进章府见到了九娘被欺辱,天黑着,又离的远,末将以为,只有那么一两人,事后倒是问了,可这娘俩却说不碍事,忍一忍就…” 楚擎冷声打断道:“所有人,每个人,二十鞭子,一下不许少,皮开肉绽,懂么?” “唯!” 转身绕过了影壁,来到府外,望着头上那面牌面。 楚擎很是困惑。 到底,是这个世道太坏,还是章松陵坏,或是人心真的就这么坏? 二十余名下人,为了讨好于爱莲,竟然每个人都欺辱过最为弱小的九娘。 更可怕的是,很多人,并不是为了讨好于爱莲,她们只是看到其他人欺负九娘,所以,她们也就那么做了,毫无理由的那么做了。 明明都是苦命人,为什么,要欺负比自己更加可怜的人? 楚擎深深的叹了口气。 人心,竟是如此可憎。 “少爷。”福三满面喜意的跑了出来:“找着了。” 楚擎脸上毫无激动之色,只是轻声问道:“这样的章府,群魔乱舞,面面皆是狰狞,九娘当初,为什么不跟着王通通偷跑出来远离这里?” 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的福三面色一滞,喃喃道:“小的记得,九娘是说,因这里有白面馍馍可吃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只有五章,但是今天,还是五章,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不过大家别急着骂,今天和昨天不一样,昨天虽然五章,但是我抱歉了,而今天,也是五章,可我没抱歉啊。 感谢大家满脸嫌弃的支持哈。 第469章 留点鸡蛋吧 所谓的宝库,的确是在地下,入口在主卧后院的枯井处。 这宝库一点都不隐秘,因为后院区域是禁地,除了老爷和大夫人外,谁都不准靠近,抓着就是一顿飞踹,反而让人起疑。 楚擎趴在边缘处望着黑咕隆咚的井下:“确定吗?” “确定,已经有人下去了。”福三伸着脑袋说道:“少爷,一定有不少值钱的财货。” “这都不够费劲的,坐着吊桶下去,再折腾上来,图什么。”楚擎冲着下面大喊道:“什么个情况啊,人还活着没。” “别有洞天,大人,下面别有洞天,拉,快拉。” “坐上去,不要乱动。”福三喊了一嗓子后,叫上两个探马开始一起拉井绳。 楚擎有点小期待,要是能找出一百万贯银票就好了。 探马很快就被拉上来了,神色激动:“大人,是宝库,下面有宝库。” 福三一把给探马拽了上来:“有值钱的财货没。” “有,好多。” 探马说完后跑向了主卧,福三大叫道:“你干什么去。” 探马回头喊道:“从卧房可下去。” “那你从井里上来干什么?” 跑到一半的探马原地站住楞了一下,然后继续跑。 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回答。 楚擎满面无语,带着人绕过月亮门来到了卧房之中。 探马掀开了床板,果然是有一条密道,青石台阶延伸至下方。 福三举着火把第一个走了下去,楚擎紧随其后。 台阶不长,十多阶,墙壁也挂着火把,福三点燃后,驱散了黑暗。 因为另一头连着枯井,可以通风,干燥不显潮湿。 通道也不长,尽头堆满了木架,另一侧连接枯井位置。 福三跑过去后,满面惊喜之色:“少爷,都是值钱的财货。” “我康康。”楚擎赶紧跑了过去,结果一到地方彻底傻眼了:“这尼玛…” 楚擎呆立在原地,木架上摆着四五十个物件,晶莹剔透,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因为…都是玻璃制品,准确的说,都是琉璃制品。 福三和一众探马乐的够呛,一个个如获至宝似的往麻袋子里装。 楚擎满面古怪:“这些破玩意很值钱?” 福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楚擎:“值多少钱?” 福三又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楚擎刚要吐槽,目光被尽头处一尊玉制观音所吸引。 半人高,宝髻高盤发式典雅,法相祥和庄严,面带慈悲笑容,轻巧天衣披肩,腰束裙裳,衣纹转折流畅,右手垂置膝上,左手搭石台,双足舒坐,意态闲适自在,优雅飘逸。 楚擎走了过去,只见这半人高的玉观音形态刻画的生动传神,通体鎏金,脸部现出白玉本质,别具一格。 “章松陵还信佛?”楚擎满面讥讽之色。 福三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玉佛:“应是吧,不少朝臣的女眷都礼佛的。” 楚擎没吭声。 对于宗教信仰之类的事情,他不想随意点评,容易被喷成筛子。 “礼佛就礼佛,为什么将玉佛藏在宝库之中,大大方方的礼佛不行吗。” “少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昌朝历代不少皇帝都尊崇道教,三道隐门也被尊为国教,好多世家都信奉道教,信奉佛教的少。”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楚擎宗教信仰不排斥,但是对于“国教”二字挺反感的。 政治和宗教最好不要挂钩,因为治国治的是百姓这辈子,物质层面的,宗教大部分都扯的是来世和下辈子,总整一些所谓的精神食粮,然后天天吃精神食粮的百姓吃着吃着就饿死了。 “这几代天子,也信宗教吗?” “那倒不是,都是老黄历了。”福三摇了摇头,解释道:“大昌朝立国时,三道隐门的弟子下山助昌朝开国皇帝建了国,这才被封为国教。” “道士下山帮皇帝建国?” “是啊,据说当年三道隐门宗门大弟子抗击凉贼,为了将凉贼引走,那大弟子独自一人骑着马冲进了凉戎兵营,斩杀了一名凉贼银狼王,遁走后,银狼王麾下六万游骑兵追着他砍了一日一也没将他砍下马。” “真的假的。”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大弟子绑定拼夕夕系统了吧,六万人都没给他砍下来?” “那小的就不知晓了,反正都是听别人说的,道听途说,不过银狼王手握军权,追击那个大弟子的游骑兵,就是没有六万也有三四千人了。” 楚擎扫了一圈,发现也就这玉观音应该值点钱,其他的琉璃制品,离远了看还行,离近了看就太过粗糙了,应该值不了几个大子儿,也不知道章松陵为什么要藏在宝库里。 “都带上去,搬到地面上再点验。” 背着手,楚擎走出了宝库,空欢喜一场。 在楚擎眼中,这些琉璃制品一点价值都没有。 对于琉璃,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实际上就是陶质物表面覆盖那一层细密的玻璃质薄层,通常称为釉,用石英、长石等硅酸盐混合物在高温下熔制而成的。 这玩意最早是从青铜器铸造时产生的副产品中获得的,经过提炼加工然后制成琉璃。 不过楚擎不知道的是,琉璃的颜色多种多样,古人们将其称之为“五色石”,价值极为高昂,甚至人们把琉璃看的比玉器还要珍贵。 回到了地面,楚擎兴致缺缺,还以为发了笔横财,结果全是琉璃制品。 一闹心,楚擎冲着探马们大叫道:“毛都别留一根,都给本统领搬空,地砖也全给我抠下来,还有池塘里那些鱼,全给我带走。” 章府之内,一片鸡飞狗跳,有抓鱼的,也有逮鸡的。 马昂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马上下朝了,这些探马又是抓鸡又是赶羊的,若是让旁人见了,怕是会多嘴多舌。” “也是。” 楚擎看向外面,探马们手里抓着扑腾的母鸡什么的,一个个和鬼子进村似的,让人看到了的确会惹闲话。 马昂接着说道:“想来,刑部还会带人来,若是寸草不留,有些说不过去。” “行吧,那就给刑部的人留点。” 想了想,楚擎再次喊道:“兄弟们,鱼全烤了,鸡炖了,弄熟了再带回去。” 福三问道:“那咱给刑部留点什么好?” “留点鸡蛋吧。” “好。”福三冲着大家喊道:“鸡蛋都留下,给鸡蛋黄都摇散。” 楚擎:“…” 第470章 搞钱 楚擎深怕一会刑部的人再杀回来,顾不得点验,不断催促着。 半个时辰后,终于完活。 千骑营的人马来了,一人拎着好几个布袋子。 千骑营的人马走了,留下一地狼藉,还有二十多个皮开肉绽的章府下人们。 楚擎带着大队人马往回走,鼻翼间充斥着肉香。 回头瞅了一眼,楚擎越看越觉得大家和鬼子刚给哪个村子扫荡了似的,不少探马布袋子里全是烤鸡烤鱼。 后面还有刑部“友情赞助”的马车牛车什么的,上面全是刻有花纹的青砖,牌匾都被卸下来了,因为福三觉得是烫金的,而且牌匾是铜制,能值俩钱,临走之前,三哥还给那些章府下人身上的荷包搜走了。 楚擎都开始感慨了,三哥做事是越来越细心了。 回到了衙署,大家这才开始点验,马昂这位被刑部借调的户部主事也跟了回来,拿着账本和笔开始记录。 江月生先回来一步,将京中十大商贾中那两个倒霉催到回来了,都扔地牢里了。 楚擎进了地牢,没和这两个商贾做任何沟通,老规矩,安排食谱。 早餐半斤枸杞半斤生姜,生吃,中午得吃饱,二斤枸杞刺身,干炒桂圆,别积食儿,再配一大盆热水,晚上就不能重复了,毕竟都是体面人,老母鸡汤炖红枣,放两根人参须子,小火熬足一个时辰,一天三顿,保质保量。 瞅了眼监牢内两个商贾,楚擎印象挺深,当初章府夜宴时,这俩老东西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现在则是形如枯槁暴瘦了十多斤不止。 楚擎丝毫怜悯之情都没有,回到班房后伸了个懒腰,准备补会觉。 自从开始研究搞章松陵后,楚擎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午睡过了,这种恶习陋习不提倡,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马虎不得。 关上门窗,楚擎刚躺在床上准备美美睡一觉,江月生拿着账本走了进来。 “统计好了。” “价值多少?” “现银七千余贯,其他财货…” 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抄家,他不是没干过,但是头一次见识给人家地砖都抠回来的,这玩意也没办法估价啊。 “两万贯应是有了。”江月生颇为激动:“尤其是那些琉璃宝器应值不少钱。” 楚擎满面狐疑:“那破玩意值钱吗,值多少?” “末将也不知晓,价值应是高昂,少说也有三万贯不值。” “那么值钱吗?”楚擎半信半疑:“琉璃制品不常见?” “是不常见,涠江南侧倒是有一些精通琉璃宝器的匠人,只是此物易碎,不便运输,所以京中高昂,近年来,倒是有不少使节进贡此物,流出了一些,只是数量不多。” “原来如此。” 楚擎双眼开始放光了,琉璃咱不懂,但是咱可以盗版啊。 “我要出去一趟。” 想到这,楚擎激动了,跑出班房喊上了福三,上了马车后直奔城外陶家庄子。 马车之中的楚擎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说着一些福三根本听不懂的话,什么配料,什么石英,什么坑死京中这群王八蛋之类的。 到了陶家庄子后,楚擎二人受到了庄户们的热烈欢迎,如今刚过秋收,田地里都是忙碌的庄户们,就连十一二岁的孩子都弯着腰抢收着。 楚擎进入那所红砖大院时,陶若琳刚睡完美容觉,两个大大的眼睛有些发直,明显是被碧华叫起来时还没睡够。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陶若琳歪着脑袋坐在了石凳上。 楚擎满面笑意,就那么盯着慢慢回神的陶若琳。 足足过了一分钟,陶若琳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焦,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来啦。” 楚擎突然有些羡慕陶若琳,或者说是某种莫名的憧憬。 想睡就睡,不用考虑时间,懒洋洋,慢吞吞,漫无目的的活着,简简单单的过着。 “看人家做什么,寻我什么事。” “哦,对对。”楚擎回过神来,很是激动,激动的嘴都有些瓢了:“咱俩干他一炮…不是,咱来干他一票吧!” “你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搞钱。”楚擎搓着手,压低声音:“我出脑子,你让庄户们出力,怎么样。” 陶若琳来了兴趣,和个小财迷似的:“能赚多少?” “不知道,但是怎么也得十万贯吧。” 陶若琳双手一拍桌子:“老规矩,五五分账。” “没问题。”楚擎乐呵呵的,就知道陶若琳会同意。 回头看向福三,楚擎点了点头。 福三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长的和壁虎似的琉璃兔子。 “琉璃?”陶若琳看向楚擎,美目流转:“你还懂琉璃制艺?” “不是琉璃,是玻璃。” 其实楚擎也是灵光一现。 之前他也想过关于怎么发财这件事,玻璃不是没考虑过,而是根据他在后世所了解的历史来看,玻璃很早就被古人发明出来了,公元前三千七百多年,古埃及人已经有了成熟的技术,不过只有有色玻璃和简单的玻璃器皿。 至于华夏文明中,倒是有人无意中搞出过玻璃,只不过都是较为简单的低温铅钡玻璃。 因为化学成分和烧成温度的原因,遇到热水就裤衩一下炸开了,所以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而西方的玻璃,属于是钠钙玻璃,透明度差,但是皮实,比较耐用,至少遇热不炸。 楚擎还以为昌朝也有玻璃,虽然不常见,但是应该有,毕竟连更复杂的陶瓷工艺都被研究出来了,更何况是玻璃呢。 结果刚刚一问福三,后者说光听说过琉璃,没听说过玻璃,也没听说过类似这样的东西。 “我教你办法,可能有些细节问题记的不太清楚,需要你们陶家庄户慢慢试验出来。” 楚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千贯银票:“这些钱拿去买原材料,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琉璃,玻璃?”陶若琳何其聪明,一句话问到关键点上了:“你懂仿制?” “不是仿制,是类似。” 要来纸笔,楚擎开始一边说一边写。 其实以昌朝的工业水平,很多东西楚擎能想的出来,但是硬件条件不支持,至于硬件条件支持的,又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玻璃这种东西,以现有的技术条件,很容易制造出来。 原料很简单,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 石英砂就是石英石经弄碎之后的颗粒,并不是单纯的沙子,除了二氧化硅颗粒外,还有其他氧化物矿物的杂质。 这玩意简直不要太常见,陶瓷就是用这种材料弄的。 石灰石就更常见了,刷墙都用这东西。 长石算是地表岩石的造岩矿物,也是弄陶瓷的重要原料。 唯独纯碱比较不好搞,实际上是叫碳酸钠,昌朝叫做石碱或是口碱,不少革制品都用这玩意,一般存在于盐湖中,产量很低。 说完了材料后,楚擎又说了一遍大致制造工艺,无非就是配料、熔制、成型以及最后的退火。 陶若琳倒是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反倒是有些狐疑。 也不是很复杂,能赚钱吗? “这个叫做玻璃的器物,当真会坑到钱?” “那必须的啊,有个叫哥伦布的家伙,拿着一大堆玻璃珠子,跑南美洲满哪换黄金。” 楚擎笑的很奸诈,现在京中的大佬们,在他眼里就是一群南美洲的土著! 第471章 牛魔王 谈完了正事,楚擎突然觉得应该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解决私事了。 对于陶若琳这种其智如妖的女子,楚擎深知拐弯抹角没有任何益处,单枪直入直捣黄龙直来直去就好,拐弯抹角的试探,反而遭嫌弃。 “出去走走?” 陶若琳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那就出去走走。” 就这样,二人起身,走出了红砖大院,走出了庄子,走向了险些差点让三哥破开封印的小溪。 老天爷很给面子,今日秋高气爽,不如前几日那般寒凉,日光洒在肩头,暖洋洋的。 楚擎和陶若琳并肩沿着溪边走,福三抱着短刀跟在后面,碧华低着脑袋脸色有些发红,跟在他右侧。 楚擎面带笑容,他喜欢陶若琳,喜欢这个女子每天活力四射和患有多动症晚期似的走个路都不消停,一会踢两脚小石子,一会又蹦蹦哒哒的,仿佛好好走路就会少活十年一样。 往前快跑了两步,陶若琳弯腰指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块:“看。” “看什么?” “这就是你上次躲起来后又摔倒的地方。” 楚擎:“…” 陶若琳娇笑不已,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冲着远处的福三比划比划:“你丢的可真准。” “咱能不提这事吗。” “丢的那么准,平日没少练习吧。” 楚擎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还行吧,丢的挺准吧。” 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跳坐在了石块上,冲着楚擎勾了勾手指:“坐下,歇歇。” 楚擎走了过去,望着陶若琳不断晃荡的两条大长腿,有些出神。 “喜欢这双靴子么?”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喜欢就送你。”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谁看你靴子了。” “那你看什么呢。” “想到了三轮车。” “三轮车是何物?” “没事。”楚擎抬起头,略显尴尬的说道:“谢谢。” 陶若琳歪着脑袋:“为何道谢。” “章松陵的事。” “举手之劳。”陶若琳坐直了腰,学着男儿一般抱着拳,变着声音假模假样的说道:“若是日后楚大人再除章松陵一般的奸邪之臣,知会小弟一声,小弟帮楚大人毁尸灭迹。” 楚擎哭笑不得,抱拳回礼道:“那就多谢贤弟了。” 陶若琳又是笑的前仰后合。 楚擎也跳坐在了石块上,二人几乎贴着肩膀,却都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这一刻,楚擎感觉很平静,享受着微风,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双眼望着两条不断晃荡着的小腿,内心充满了一种从未领略过的感受。 陶若琳止住了笑意,自然而然的将脑袋靠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两人,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自在或是别扭。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靠着,楚擎慢慢转过头,望着那张倾国倾城毫无瑕疵的面孔,鬼使神差的张了嘴。 “你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夫君么?”陶若琳撅着嘴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就如你那书中所写的那般,踩着七彩祥的盖世英雄。” 楚擎满面恶寒:“之前我说错了,是七彩祥云,不是七彩祥。” “踩什么都好,总之是盖世英雄。” “熏悟空啊,那洗澡之后吹毛多费劲啊。” “不是熏悟空,是牛魔王。” “踩着七彩祥云的牛魔王?”楚擎一脸懵逼:“你图他啥啊,年纪大啊,还是不洗澡啊?” 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他要像对铁扇公主似的对我好。”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当初他讲西游记的时候,想哪讲到哪,好多都是乱编的,按照人家正版的,牛魔王后来又找了个小三玉面公主,导致铁扇那老娘们独守空闺。 “牛魔王多丑啊。” “不丑呀。”陶若琳伸出双臂和要骑摩托车似的笑着说道:“我最喜欢他的两只角了,他背着我,我抓着他的两支角,走遍天涯海角…” 顿了顿,陶若琳满面嫌弃的说道:“不像有的人,还要人家背着他。” 楚擎:“…” 陶若琳又靠在了楚擎的肩头,微微叹了口气:“可惜,这世间没有牛魔王,我更不是铁扇公主。” “我…”楚擎指了指自己:“我来做你的牛魔王,怎么样。” 没有鼓足勇气,没有犹豫很久,也不算是鬼使神差,更没有丝毫激动之色,楚擎就这么十分自然的问出来了,很简单,也很随意。 “你?”陶若琳面色如常,歪着脑袋靠着楚擎的肩膀上,晃荡着小腿,淡淡的问道:“那你能耕地么?” “…” “牛魔王可以拉车,也可以耕地,还长着两个犄角,力气也大。” 陶若琳用粉拳轻轻砸了砸楚擎的胸口:“再看你,走路慢悠悠,跑起来就会摔倒…” 望着面前的溪水,陶若的双眼之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悲伤,却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还是算了,我们做至交好友。” “哦,好。”楚擎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彻彻底底没机会了。 这就是陶若琳给自己的体面,笑嘻嘻的拒绝,如同开玩笑一般。 他很清楚,对陶若琳这种女人来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今天不行,以后也不行,永远都不行,一次又一次尝试,只会丢光体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陶若琳坐起了身子,不再靠着楚擎,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疏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陶若琳不再开口,楚擎也是如此。 过了许久许久,楚擎突然感受到了疼痛。 这种疼,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 这种疼,开始遍布全身,疼的他直流冷汗。 这种疼,让楚擎紧紧咬住了牙关。 楚擎,终于忍受不住了,低吼出声。 “大姐,你拒绝我就拒绝我,一直掐我大腿干什么!” 一直无意识掐着楚擎的陶若琳,腾的一下跳了下来,抓住了楚擎的胳膊,双目直视着楚擎,脸上没有以往标志性的笑容,只有凝重,一种楚擎从未见过的凝重之色。 就这么望着楚擎,陶若琳死死的咬住下唇。 就这么抓着楚擎的胳膊,陶若琳满面凝重之色。 楚擎揉着大腿,呲牙咧嘴,疼得要命。 第472章 两个人 四目相对,久久,陶若琳终于开了口。 “我们会死。” 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我们一定会死的,会死的很惨。” 楚擎彻底懵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陶若琳抓着楚擎的胳膊,是那么的用力,手指,都失去了血色。 “你总爱管闲事,不顾死活的管闲事!” 陶若琳撅着嘴,神情,仿佛是在怒其不争。 “我也喜欢管闲事,可我是女儿身,若是与你在一起了,我们一定会使坏坑别人的,你傻里傻气的,我又闲不住…” 陶若琳又开始摇头了,不断的摇着头,自言自语着:“见到了恶人,你会生气,你生气,我便要给你出主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不行。”陶若琳依旧摇着头:“我们会死的,会死的很惨。” 楚擎神情呆滞,未等开口,陶若琳瞳孔有些扩散,喃喃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我是陶若琳,我们若是在一起,天子会猜忌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会整日惹祸…” “我们也一定会坑很多很多钱,得罪好多好多人…” “你太傻了,傻到什么事都愿意管…” “你还会哭鼻子…” “我一定会心疼的,陪着你一起得罪人,一起惹祸,为你出谋划策,最后…” “最后我们死,会死的…很惨很惨…” 陶若琳就如同精神分裂一样,自言自语着,瞳孔,渐渐对焦,一声叹息,放开了楚擎的胳膊。 低下头,陶若琳又跳坐在了石头上,歪着脑袋,轻轻靠在了楚擎的肩膀上,可下一秒,又触电一般坐直了身体。 楚擎终于听明白了,听明白了陶若琳的意思。 张着嘴,楚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无从反驳。 这一刻,楚擎的心越来越凉。 陶若琳,太“现实”了,现实的,令人厌烦。 是啊,这个现实的女人,已经看破了太多太多的事,眼前的事,远处的事,昨日的事,今日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一个其智如妖的女人,与一个爱管闲事天天惹是生非的男人,在一起了,会发生什么? 答案很简单,死,死的很惨。 曾参与八龙夺嫡并将天子推上皇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朝臣和各个衙署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 一个潜意识里,内心里,甚至快要挂在嘴边想要干死所有朝臣,平了所有不平之事的男人。 两个人成了两口子,就等于是一个疯子端着一把ak47! “我知道了。”楚擎满嘴苦涩之感:“明白了。” 陶若琳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 楚擎想要洒脱一笑,却笑不出来。 至少,陶若琳拒绝他,是有理由的。 这一刻,楚擎心灰意冷。 他并不是放弃了,只是知道,哪怕不放弃,也没有任何机会,因为陶若琳,太现实了。 “我们回…” “去吧”二字还未出口,陶若琳突然数起了手指,喃喃道:“比你出身好的,顾忌名声。” 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 “比你官职高的,年岁比你大。” 楚擎眨了眨眼睛,依旧很懵。 陶若琳也依旧在自言自语。 “比你年少多金的,又没有你善良。” “比你善良的,却没你聪明。” “比你聪明的,官职不如你。” “前途似锦的,又没有你有趣。” “比你…” 陶若琳猛然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怒火,一巴掌拍在了楚擎大腿上:“哎呀,你怎地这么惹人厌。” 楚擎:“…” “好又不是极好,差又不是极差,什么都不是拔尖的,却又什么都差强人意…”陶若琳越说越生气,突然拧住了楚擎的腰部:“可人家真的想嫁人,做人妇,生儿女,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楚擎!”陶若琳柳眉倒竖:“你怎么如此讨人厌,比别人差那么一点点,却又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还总是…” 楚擎一把露出了陶若琳的肩膀,拥入怀中,轻声笑道:“那我以后,少惹一点祸。” 陶若琳终于安静了下来,掐着楚擎要不的手指,也松开了。 楚擎的心脏狂跳,闻着若有如无的幽香,死死的搂住了陶若琳,大气不敢喘一声,耐心等待着。 陶若琳任由楚擎搂着自己,垂着眼帘,垂着双手。 足足过了许久,陶若琳终于露出了笑容,标志性的笑容。 抬起头,望着紧张万分的楚擎,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好吧,希望我被你害死之前,或是你被我害死之前,我们能生一个孩子。” 楚擎差点就开口说“要不现在就生”吧。 大大的松了口气,楚擎的汗水打湿了后背,有一种做过山车的刺激感。 陶若琳挣脱开了楚擎,再次靠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晃了晃脑袋,陶若琳蹬掉了小蛮靴,身子一歪,躺在了楚擎的双腿上。 望着涓涓小溪,“噗嗤”一声,陶若琳笑出了声。 楚擎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都在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花枝乱颤。 笑了好久,二人安静了下来,就这么坐着,就这么躺着,听着溪水声,听着鸟儿的叫声。 一切,依旧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不自在。 楚擎,从未对陶若琳吐露过任何情感,也没说过任何甜言蜜语,更没有说过要娶她。 陶若琳,也是如此,从未说过钟情过哪个男子,从未说过拿楚擎与谁比较过。 二人,没有与对方说过任何情话,没有表露过任何情感,甚至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没有问自己好在哪里,没有说对方好在哪里,什么都没有问过,也什么都没有说过。 可一切,就是这样的自然,点破了,想过了,愿意冒险,愿意承担,愿意尝试,便这么做了。 楚擎不是牛魔王,没有滔天的本事,却执拗的另类着。 陶若琳也不是铁扇公主,虽然眼高于顶,却也是女人,被另类的执拗吸引着。 就如楚擎所说,不要三妻四妾,不要大爷似的回到宅邸中等待喂饭,他只要一个有趣的灵魂,与自己白首。 也正如陶若琳所说,不要七彩祥云,不要会耕地的牛魔王,只想嫁个看的过去的男子,生个宝宝,尽量不死。 楚擎被吸引,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陶若琳更适合自己了。 陶若琳被吸引,是因为她只掉,没有人比楚擎更不适合自己了。 第473章 瀛人 陶若琳睡着了,就那么躺在楚擎的腿上睡着了,直到夜幕降临。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不会因为谁躺在谁的腿上而停止,更不会因为谁是副统领或是大小姐而不再流逝。 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楚擎是给陶若琳背回庄子的,就如同上一次,陶若琳给他背回去一样,情景重现。 陶若琳不重,主要是患有“多动症”,不是踢踏腿就是“挂挡”,一会让楚擎快点,一会让楚擎慢点,手舞足蹈,宛若一个精神病。 楚擎咬牙坚持着,进入庄子的时候,双腿直打颤。 可在他背上的陶若琳却冲着目瞪口呆的庄户们喊了一声,喊的很大声,双手卷了个喇叭花。 “往后楚擎再来寻我,你们不用通禀啦。” 这句话,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楚擎觉得自己还能再背五公里。 不用通禀,放到后世,就如同给了男朋友自家钥匙差不多。 碧华撅着嘴,很伤心。 因为福三今天没咋搭理她,一直抱着刀,满面戒备之色,仿佛随时又能冲出来一群刺客似的。 好几次主动和福三搭茬,三哥都是一副朝鲜冷面杀手的模样,不是“嗯”就是“啊”,要不就是嗯嗯啊啊。 见到楚擎背着大小姐,碧华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三哥能不能也背自己一会。 福三很困惑,询问碧华,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为何想要谋害老子? 然后碧华就很伤心了,低着个脑袋,撅着大嘴唇子一路跟了回来。 直到进了院门,楚擎这才双腿哆哆嗦嗦的给陶若琳放了下来。 陶若琳大大咧咧的说道:“每隔三日,你都要来寻我。” 楚擎将胸膛拍的邦邦响:“必须的。” “你若是不来。”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那我就去找你。” 楚擎开玩笑的问道:“那我要是得罪人被抓紧大狱呢。” “我带碧华给你劫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楚擎走了,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楚擎走出了第一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二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三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四步,陶若琳“砰”的一脚给门踹上了,伸着懒腰去膳房找吃的去了,她饿了。 福三贼兮兮的问道:“少爷,您这是,办妥了?” 楚擎背着手,走向庄子外,心情美滋滋:“那肯定的啊,你也不看看少爷我是谁。” “少爷果然厉害。” “那你以为呢,刚才你们离的远,没听着,哎呀我去,陶若琳舔着个…” 楚擎回头瞅了一眼,见到门没打开,这才继续吹道:“哥哥哥哥的叫着,非我不嫁,给我整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就勉为其难了。” 福三不吭声了,低着头往前走。 楚擎不乐意了:“怎么的,你不信啊?” “不是小的不信,是小的也没办法信啊。” “什么意思?” “小的离的也不远,刚刚你们两个说的什么,小的听的一清二楚。” “哦,那抓紧回去吃饭吧。” 楚擎一点都不尴尬,心情无比的好,一边走,一边横着小曲。 “滴里滴里滴滴滴滴呆呆,滴里滴里滴滴滴滴呆呆…”楚擎振臂一挥:“走在一往无前的…啊那个路上。” 福三撮着牙花子,强颜欢笑:“少爷您这小曲唱的,真好听。” “哈哈哈哈。”楚擎乐了:“你还懂这个呢,那点评点评吧,少爷我这歌喉,怎么样。” 福三面露紧张之色,使劲挠着后脑勺。 楚擎:“…” “有了。”福三竖起大拇指:“少爷您这小曲唱的是丝毫技巧都没有,全靠感情。” 楚擎翻着白眼:“你晚上想吃啥,咱衙署吃还是回府里吃。” “衙署吧,今天在章府带回来不少炖鸡呢。” “肘。” 俩人溜溜达达一路走进了北门,正好赶上“晚高峰”,居住在城外的百姓在北门排着队往出走。 楚擎就很不理解。 来的时候检查,可以,怕私藏违禁品。 走的时候还检查什么,咋的,百姓给城门楼子砖头抠下去带走了? 从侧门走了进去,武卒看了一眼就闪开了,问都没问一声。 眼看着进了城,正门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竟然是两个人骑着马冲了进来,领头的那人穿着儒袍,哈哈大笑着,不少百姓躲闪不及险些摔倒。 按理来说不是不让骑马进城,只是骑马或者乘坐马车,要走侧门。 再看城门朗和武卒,视若无睹,该干什么干什么。 人虽然不是人,但是马真的是马,两匹骏马见到人群拥堵一片叫喊,放慢了速度,四蹄缓缓前行,不少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得避让。 “可算碰到这种事了!”楚擎一脚揣在了身旁武卒的小腿上,亮出腰牌:“给那俩傻缺拦住!” 武卒一看腰牌,凝望着腰牌,呆愣当场。 足足看了半晌,这武卒还没回过神来,楚擎破口大骂:“你看你大爷呢,拦人去啊。” 武卒指了指腰牌:“上面写了啥?” 楚擎:“…” 福三一脚踹了过去:“我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拦人!” 武卒面色大变,这才大呼小叫的跑了过去,将那两匹骏马拦住。 楚擎和福三走了过去,武卒虽然将马拉住了,可马上的两个身穿儒袍的人却未下马。 楚擎刚要开口,愣住了,因为马上的一个年轻人叽哩哇啦说的竟然是鸟语。 居然是东海瀛人? 另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也亮出腰牌了,鸿胪寺的腰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叫道:“本官鸿胪寺主事,谁给你们的狗胆拦在这里。” “啪”的一声,一马鞭抽在了这家伙胳膊上,腰牌掉在了地上。 楚擎将马鞭还给福三,冷笑道:“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给他们的狗胆,有问题吗。” 中年人面色大变,连忙翻身下马,战战兢兢的施了一礼:“鸿胪寺曹谭见过楚统领。” 马上的年轻人却没下马,叽哩哇啦的叫着什么。 楚擎一指马上的年轻人,斜着眼睛问道:“这长的和牛蛙似的家伙,搁那说什么呢,是不是骂本统领呢?” “下官,下官也不知晓。” “你鸿胪寺的不会外语?” 曹谭满面尴尬之色:“下官只是陪同,鸿胪寺倒是有主事精通,只是未同行。” 马上的年轻人指着楚擎,面色不善的又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通。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谁能听得懂这鸟语。” “小的可能会。”福三挠着头,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 楚擎惊着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外语?” 福三看向马上的瀛人,试探性的开了口:“汪…汪汪?” 楚擎:“…” 第474章 仁与不仁 气氛很尴尬,武卒和鸿胪寺主事曹谭凌乱在了风中。 楚擎照着武卒的屁股就是一脚:“愣着干什么,笑啊。” 武卒:“哈,哈哈,哈哈哈。” 福三满面得意。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 混过军伍的就是这样,是是非非分的很清楚。 瀛人在东海烧杀掠夺,便是连当年还在边关的福三都听说过。 什么使节不使节的,在福三眼里,就四种人,昌人、不是昌人,只要不是昌人,最好都砍死,一个不留。 曹谭也听说过楚擎的大名,这家伙出道四个月,以平均每个月弄垮一个侍郎被京中人“津津乐道”。 按照大家的说法,楚擎似乎对整侍郎“有瘾”,而且一看就是有计划的。 第一个月,没什么实权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被搞了。 第二个月月末,开始向着有实权的礼部进击,礼部左侍郎周有为垮台了。 第三个月月初,这家伙已经开始挑战吏部了,给吏部左侍郎李文礼弄垮台了。 第四个月的时候,这小子明显是觉得左侍郎没挑战,整了个大活,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挂了。 现在礼部老大是尚书曹悟,下面一个侍郎都没有,这叫个什么事啊。 望着哈哈大笑的楚擎,曹谭都开始腿肚子转筋了。 难道这小子,已经不满足于搞六部衙署了,准备换换口味折腾九寺? 还好,楚擎今天心情特别不错,没有为难他,带着福三走了。 本来楚擎只是看不过眼,纵马入城,抽几鞭子都是应该的。 可毕竟是外宾,涉及到国朝颜面,楚擎不愿意招惹是非,加上没有百姓受伤,意思意思就得了。 不过临走之前楚擎还深深看了眼马上的牛蛙,将这个瀛人的面容记在脑子里,想着以后有机会的再好好收拾收拾这群王八蛋。 “不说瀛贼总在东海烧杀掠夺吗。”楚擎一边走,一边问着福三:“怎么还舔着个脸跑昌京当使节呢?” 福三也算是京城百事通了,稍微一解释,楚擎明白了。 瀛贼总是跨海前往东海三道的沿海城镇烧杀掠夺是真的,瀛岛派来使者成了外宾,也是真的。 因为瀛岛官方根本不承认,非说那些瀛贼和他们没关系,还舔着脸说要是昌朝有能力抓着那些瀛贼,直接弄死就行,反正和他们官方没关系。 可实际上,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 那些烧杀掠夺的瀛贼,穿的的确和流寇似的,破破烂烂,不像正规军。 问题是东瀛群岛和东海三道中间跨着一条海呢,真要是流寇的话,哪来的海船,而且还都是大型海船? 再一个是昌朝东海舟师不给力,不是没战斗力,而是东海三道的海岸线太长了,这群王八蛋趁着夜色登陆上岸后化整为零,还不挑重镇,专门往县城和村镇下手,加上好多处屯兵卫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辅兵与民兵,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东海舟师也是很无奈,走海上吧,给瀛贼的船击沉了,已经登岸的瀛贼就彻底成了流寇,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抓都没地方抓,走陆地吧,来不及,去的时候冰激凌都化了。 一边派人烧杀掠夺,一边派使者歌颂昌朝,搞的朝廷心里明明很厌恶,却也只能生生忍着。 楚擎听过之后,谈不上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就是觉得这事肯定得解决,而且昌朝想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灭了东海瀛人,不接受投降,不接受称臣,一只鸡都别放过,全灭了,以绝后患。 当然,楚擎只是心里这么想,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满朝都是儒学专家,人家信奉的就是个仁,就是个中庸。 就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砖家们,要是碰到外敌杀了自己同胞,哪怕是屠了几万几十万,只要人家说对不起我错了,他们马上能露出笑脸来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可要是自己同胞为了报仇雪恨屠了外贼几万几十万,他们能马上激动的满面通红大骂三声畜生恨不得将同胞的脑袋砍下来给外敌赔罪。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为什么到了朝臣的嘴里,就剩下一句以德报怨了呢,后四个字让他们吃了?” 福三不知道楚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挠了挠头:“小的不知您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和包管家学过抡语吗,儒家就是一味讲究着仁字?” “自然不是。”福三乐了:“要问抡语,小的太懂了,那原话小的忘记了,就是子贡问孔子他老人家,杀了老娘该如何,什么居父母之仇如之何,还有寝苫枕干,不仕等等,记不大清楚了。” 楚擎来了兴趣:“不用背原话,你就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子贡那小子问孔子他老人家,说要是有人给他娘宰了,该如何处之,孔子他老人家说,那你他娘的就别想着当官享福了,睡觉时枕着盾牌,想法子怎么弄死仇家,若是在街市上见了仇家,兵器都不用回去取,抡着盾牌上去搏命便是。” 楚擎半信半疑:“是这个意思吗?” “是,真真的,小的也问过包管家,他也这么说。” 楚擎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学学儒家了,就如同之前自己研究昌律一般,肯定能用的上。 其实关于儒家经典,楚擎一直很想不通。 孔子最早将经受学,以一个“仁”字为核心是不假,但是孔老二特别刚,同样说出过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这种话。 大致意思就是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你弄我爹,我天涯海角追着你必须砍死你,你弄我兄弟,我就天天带着兵器准备报仇,要是我哥们被你整了,要么我弄死你,要么我离开这个国家,不和你在一个国家混。 包括孟子也说过道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话,多血性,多大无畏。 结果到了后期,越改越扯,好多都是断章取义,为了让百姓听话,不私斗,没血性,便于管理,就一个字,仁,得仁啊,得忍啊,不能支棱啊。 越到后期,这个“仁”字就越大,就越夸张,百姓仁也就仁了,朝廷对其他国家也仁,你屠杀我百姓行,但是你得赔礼道歉,还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以德报怨,还感化,这是哪门子“仁”? “呸。”楚擎吐了口口水:“要是少爷我将来掌了军权,第一个灭了瀛岛。” 福三又挠了挠头。 觉得以自家少爷这个升迁速度和折腾劲儿,没准还真有统管军权这一天。 第475章 准备发财 回到了千骑营衙署,楚擎刚进门,江月生就拦在了面前,面色不是很好看。 楚擎已经见怪不怪了:“又肿么了。” “刑部来了人。” “然后呢。” “刑部尚书翟修翟大人派人传了话。”江月生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怒火:“说是千骑营,莫要坏了规矩,警告之语。” “哦。”楚擎挠了挠下巴:“传话的人呢。” “跑了,来的是个主事,和守门的探马传了这话后就跑了。” 楚擎哈哈大笑:“你知道为什么那主事说完话就跑吗。” 江月生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那可不是说完就跑吗,八成是怕挨揍。 想到这,江月生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作为曾经以及现在的千骑营二把手,江月生将千骑营的改变一直看在眼里。 要知道楚擎接手后,江月生总是或直白或隐晦的告诉前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谓是煞费苦心。 当然,楚擎也明白江月生是一片好意,所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作死的路上一往无前,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对此,江月生一直深表担忧,可现在回过头一想,千骑营的威望,似乎比陈言统管千骑营的时候更盛几分,毕竟楚擎是踩着四个侍郎闯出的名头。 “对了,陈老九知道这事吗?” “陈老…你说的是陈大人?” “对,就是他,最近怎么总是看不到他。” 江月生哭笑不得,楚擎对给别人起绰号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最主要的是,这绰号还挺贴合。 “陈大人如今居住在南郊庄子中。” “他跑我封地干什么去了。” “想寻一些好的苗子。” 楚擎满面困惑:“什么苗子?” “千骑营的人手已是捉襟见肘,又无法从军卒招纳新卒。” “靠,现在都发不起工资了,还想着扩招。” 嘴上这么说,楚擎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回到了班房之中,江月生紧跟其后。 “大人,那刑部那边…” 张了张嘴,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还是头一次有尚书专门派人过来传话,要说不担忧,肯定是假的,尚书,六部之首,哪个不是在朝堂上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当然,这里并不包括工部尚书刘勋。 楚擎将双腿搭在书案上,问道:“我问你,刑部和咱们,有从属关系吗,有上下级关系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没有。” “我再问你,尚书管咱千骑营探马们的粮饷吗?” “不管。” “那谁管。” 江月生直勾勾的望着楚擎:“你。” “那不就结了,我得罪人,是为了给咱们千骑营探马弄粮饷,尚书派人来传话,是不想让我给咱们千骑营的兄弟们弄粮饷,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月生回头踹开了房门,朝着外面大喊道:“刑部再来人,从五品下,给本将打出去!” 楚擎笑吟吟的:“对喽。” 江月生面露汗颜之色。 外人不清楚,江月生还不明白吗。 别的不说,有一点江月生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擎办事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自掏腰包,甭管是搞谁,肯定得往里贴钱,有钱凑钱,没钱就去借,现在搞到了这么多人,欠了一屁股债。 当了这么多年军伍和臣子,楚擎这样的,江月生是第一次见识,自己往里垫钱整人。 “大人,章家查抄出来出来的财货,已是点验完毕了,既然刑部已经盯上了,不如趁早发卖。” “不急。”楚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明天中午下朝后,你帮我请几个人过来,有事商量。” “请谁。” “我老丈人太子少师陶蔚然、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以及钟玉与公孙堂三位大人、琅琊王昌贤殿下、云麾将军谭忠平谭将军、付家镖局的付老爷、给南郊棚子的南宫平也叫来,让这小子明天一大早就过来,我有事和他谈。” 想了想,楚擎继续说道:“还有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也叫来吧,就这些人。” “大人请这些人,是…” “借钱。” 江月生面色微变:“大人又要坑哪位朝臣?” “谁说我要坑朝臣了。” 江月生讪笑一声。 楚擎一说借钱,他下意识就以为这家伙要筹措钱财搞别人了。 “那筹措钱财所为何事?” “带着大家发财。” “发财?” “不错,看看大家能出多少钱,我准备搞几个项目,带着大家赚点钱,欠了那么多人情,也该还了。” “既是带着大家发财…”江月生眉头一皱,不乐意了:“那为何大人不请末将?” “你不是在这呢吗,明天一起进屋谈呗,准备好钱就行。” 江月生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一万贯银票,放在楚擎面前:“拿去用,大人府中管家今早刚还回来的。” 楚擎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是江月生同样清楚,这家伙也会赚钱,从南郊大棚就能看出。 “还有一件事,整理一下京中哪个还有哪些商贾有钱,就是府中至少能拿出一万贯的那种商贾,而且品行说的过去,最好和世家门阀牵连不深的那种。” 江月生的双眼亮了起来:“大人又要压榨商贾?” “什么叫又要压榨啊,招商引资懂不懂。” “不懂。” 福三在旁边打着哈欠:“不懂你还问个屁。”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不懂才要问。” “说了你懂啊?” “不说怎知老子不懂。” 福三乐了:“你那你知道招商引资是何意么?” 江月生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你还问个屁!” 江月生急眼了:“难道你懂?” “不懂。”福三抱着膀子:“可我也没问啊。” 江月生:“…” 楚擎哈哈大笑,发现三哥这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 江月生给人名都记下,骂了福三两句后就离开了。 楚擎乐道:“三哥,你为什么总怼他呢,看他不顺眼啊。” “那倒不是,就是屁事多,总是担忧这担忧那的,小的就看不惯别人问您这问您那的,您说了他们又不懂,不懂也就算了,还叽叽歪歪废话连篇,惹人厌。。” 楚擎赶紧给福三倒了杯茶:“三哥别生气哈,别和他一般见识。” 要么说福三真的是大智若愚,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明明不懂,非要问了,问了,又听不明白,听不明白吧,还装听明白了废话一大通。 再看福三,知道谁聪明谁笨,聪明的,怎么说就怎么做,笨的,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子也不听,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对了,绿珠姑娘安顿下来了吗?” “安顿好了,您之前不是让邱大人在城外买一处院落吗,办妥了,娘俩昨夜就搬过去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明天早上给绿珠也叫来吧,欠她挺大个人情,一起还了吧。” 第476章 五彩斑斓的道路 第二日一大早,南宫平和绿珠到了衙署。 楚擎也是刚起来,正在做开合跳。 二人走进来后分别施礼。 “楚大人,在家里做了几样小点心,您别嫌弃。” 绿珠手里拎着食盒,巧笑嫣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乡间农妇一般,走过去后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自己人,别客气。”楚擎呵呵一笑,打开食盒后,见到里面的确是很寻常的点心,算不得精美,却很精致。 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在了嘴里,楚擎竖起大拇指:“好手艺。” 说完后,楚擎从里面拿出了三块点心留着自己吃,又将食盒交给福三:“给江月生他们送去,和他们说清楚,是绿珠姑娘给他们做的。” 绿珠面露感激笑容。 福三应了一声,又从里面拿出几块点心藏了起来,拎着食盒走出去了。 “你们先坐下休息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咱去陶家庄子一趟。” 绿珠和南宫平不知道楚擎给自己叫来干什么,也不问,坐下后耐心的等待着。 二人还是第一次谋面,不过都是“社会人”,三言两语就熟络了。 楚擎换好衣服后,带着绿珠上了马车,马车空间有限,福三与南宫平骑马而行。 上了马车,楚擎笑道:“章松陵之事过去后,我还没有亲自道谢,多谢绿珠姑娘了。” 绿珠连忙坐了起来,一片诚惶诚恐之色。 “楚大人莫要如此说,您对小女子有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古代人,真的太实在了。 为了搞到章松陵,绿珠身在虎穴,带着九娘忍辱负重步步艰辛,可自己给了什么,无非就是说了一句话,让邱万山在郊外买了一处院落,至多也就几十贯钱罢了,除此之外,还答应过绿珠,以后被人欺负了,可以随时来千骑营,以后千骑营就是这娘俩的靠山。 仅此而已,但是在绿珠眼中,就是大恩大德。 要是到了后世,上线对卧底承诺事成之后就给他弄套一室一厅的话,那卧底第一个就能捅死上线,还一室一厅,一百八十平米大平层都得犹豫犹豫,还得是每平米带三千块钱装修的,八十年产权没公摊的那种。 当然,在绿珠的眼里,楚擎对九娘是有救命之恩的,当时火烧膳房,要是去的晚,九娘就会葬身火海。 可在楚擎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绿珠不会暴露,九娘也不会暴露。 绿珠看的是结果,楚擎看的是因果,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最为明显的区别。 挥了挥手,让绿珠坐回去,楚擎随意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买几亩薄田,雇几个佃户,将九娘抚养到嫁出去。” “你有钱吗?” 绿珠狡黠一笑,答案就在笑容中。 楚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绿珠可不是九娘,入章府委曲求全就是为了两口白面馍馍,之前冲进章府的时候,九娘被救出来时身上还藏着一千多贯银票。 这些钱是从哪来的,不言而喻。 其实这也是绿珠这种女子的悲哀之处,即便有了银票,也不能随意置办田产或者住处,不是办不了手续,而是章家不会放她走,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可能存够了钱全身而退,要么,永远留在章府之中,要么,永远留在章府之中的三尺之下。 “继续当掌柜的吧,不,当商贾。”楚擎笑着说道:“当京城第一个真正的女商人,做京中最有钱的女商人,怎么样?” 绿珠面露不解,没问什么意思,只是淡然说道:“楚大人有所差遣,小女子断无二话。” “你自己选择,选择你想要的人生,是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还是换个活法,跟着我千骑营,换个惊世骇俗的活法。” “大人,小女子只想要平淡安稳过活。”绿珠摇了摇头,苦笑道:“可孤儿寡母,哪里能安安稳稳的过活。” “那你的意思是?” “与其孤苦无依担惊受怕,不如跟随楚大人,只望楚大人不弃,怜惜九娘,若是有朝一日小女子出了事,大人可照拂九娘一二。” “不,我会照拂你,让你变的强大,强大到可以独自保护九娘。” “多谢大人。”绿珠是个痛快人,依旧没有问要做什么,应了一声好,这条命,她的人生,便算是交给楚擎了。 像绿珠这样的女子,最难相信别人,尤其是相信男人。 可一旦得到她的信任,那便是无条件的信任。 自古多少青楼女子,见过无数男人,又与多少男人假情假意逢场作戏心无波澜,可一旦真的相信某人时,最终便落的尸骨无存。 楚擎望向窗外泥泞不堪的道路,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有些事一旦想通了,便好似打开一扇大门,大门之后的道路,五彩斑斓。 曾几何时,他从未有过任何雄心大志,改变其他人的人生,改变这个世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觉得这很扯,能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边的人就算不错了。 可不知不觉间,当他真的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时,这才发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满足,也很自豪。 既然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那么去尝试尝试改变这个世道,应该,也不是无法做到的吧。 马车很快来到了陶家庄子,楚擎推开了漆红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碧华正在院子之中举石锁。 碧华见到楚擎来了,刚要放下石锁,又看到福三也跟来了。 然后让楚擎很是懵逼的一幕就出现了,碧华直接给手中石锁放下,随即单手抓起一个更重的石锁,使劲挥舞几下,还偷偷看向福三,似乎是在炫耀。 楚擎都傻眼了。 他知道碧华好像挺稀罕福三,问题是…大姐你是女的好不好,你露个腿,甩甩头发,挺挺胸,都可以,你耍更重的石锁干什么,怕福三不知道你以后家暴的时候可以活活打死夫君? 结果让楚擎更懵逼的是,福三突然大吼一声。 “好力气!” 楚擎回过头,见到福三满面欣赏之色。 碧华的脸,红了,一副娇羞的模样:“那人家再给三哥你举个更重的好不好。” 福三:“来,让三哥开开眼。” 楚擎:“…” 第477章 来的晚了 楚擎极度无语:“碧华姑娘,你等会再现眼…不是,你等会再显摆,先给你家大小姐叫出来吧,我有事。” “哦,好。”碧华转过头,冲着后侧卧房大喊道:“大小姐,快起床,楚公子来啦。” 楚擎瞠目结舌:“这都巳时快中午了,陶若琳还没起床?” 碧华放下石锁,回道:“哦,我家小姐平日无事时,总是要睡上六七个时辰的。” 楚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一天睡将近十四个小时,浣熊啊? 卧房门被推开了,揉着眼睛的陶若琳走了出来,脚上就一只鞋子,越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这才意识到少穿一只鞋,又回屋找鞋去了。 好不容易穿着鞋出来了,又抱着膀子哆嗦了一下,然后,她又回屋了,片刻后这才披着坎肩睡眼朦胧的走了出来。 揉着眼睛见到是楚擎,陶若琳瞳孔涣散,嘟囔道:“早知就不和你好了,一大早就来烦人家,真是的。” 楚擎:“…” “冷。”陶若琳打着哆嗦,对楚擎招了招手,和呼唤自己家大金毛似的:“来。” 楚擎双眼一亮,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被陶若琳带到闺房之中。 陶若琳缩着个脖子盘膝坐在了床上,用被子给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脸都遮住了,就露出两双大眼睛,感觉贼兮兮的。 “有这么冷吗。”楚擎越过门槛,楞了一下:“我去,你也太邋遢了吧。” 陶若琳的闺房不大,就是乱,相当的乱了,几口箱子打开着,各种衣物扔的满地都是,铜镜都倒了,可以说是进屋后就快没地方下脚了。 陶若琳还是和没回过神儿似的,眼睛直勾勾的,估计都没听到楚擎说什么。 正好端着茶的碧华走了进来,忍着笑说道:“我家小姐平日可不是这般模样,昨日回来后,高兴坏了,进了屋就叫喊着终于可以嫁人啦,翻箱倒柜,将衣物全扔了出来,满屋子乱跑乱跳着,喜不自胜,最后又钻进被子里傻笑着,楚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小姐平日里整洁的很。” 楚擎一脸呆滞,开始脑补碧华所说的画面。 陶若琳依旧缩在被子里,和被夺了魂儿似的,宛如一个弱智。 放下茶杯,碧华出去勾搭福三去了,楚擎则是哭笑不得,望着被子里那双略显呆滞的双眼,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幸运找到一个这么有趣的灵魂。 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随手扔进了木箱中,楚擎坐在凳子上,耐心等待着陶若琳“回魂”。 足足等到一盏热茶喝完,陶若琳的大脑终于开机完成了,瞳孔开始聚焦:“我还未睡够。” “我坐这都有半炷香的时间了,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陶若琳伸了伸脖子,这才看到屋子外面的福三正在和碧华比赛举石锁,同时也见到了南宫平和绿珠。 南宫平她见过,很熟,绿珠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谁呀。”陶若琳指了指院子里看热闹的绿珠。 “绿珠姑娘,帮我搞垮章松陵的人,一直暗中帮着千骑营搜集信息。” “噢。” 陶若琳明显是知道绿珠的,看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昨日不是才见过么,你想我啦?” 楚擎笑道:“想。”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夜里想吗。” 楚擎点了点头:“想。” “一刻不停的在想么?” “差不多吧。” 陶若琳一低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那你快来轻轻吻我一下。” 楚擎一脸懵逼。 “来呀,愣着做什么。” 楚擎站起身,有些激动。 越是和陶若琳接触的多,越无法了解这丫头的脑回路。 走了过去,轻轻亲吻了一下陶若琳的额头,楚擎开玩笑的问道:“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昨天才确定的关系。” “我都二十有七了。”陶若琳双眼放光,握着粉拳挥舞道:“元月你来求亲,明年春时办婚事,初夏我要身怀六甲,最好入冬时就就诞下一儿一女,怎么样。” “大姐,这也太着急了吧。” 陶若琳眯起了眼睛:“你不同意?” “不是,其他的都还好说,怀孕这事…听说过早产,没听说过早产五个月的啊。” “那倒是。”陶若琳秀眉微皱,满脸不开心:“又要等好久。” “那咱就赶赶进度。”楚擎坐在了床榻上:“过几天我就和你大哥还有陶大人去求亲,怎么样?” “一言为定。”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搂着楚擎的肩膀和哥俩好似的:“我大哥不同意,你就想个由头给他抓进千骑营大牢里,成婚之后再放出来,爹爹那边我去说就好。” 楚擎乐不可支,没好意思接这茬。 之前你大哥为了献身正义,差点没买一赠一。 陶若琳又开始愁眉苦脸的起来:“可天子那里,要如何说服。” 楚擎瞳孔一缩:“你嫁人,和天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天子他…” 楚擎神色微变:“你别告诉我天子也要泡…也想娶你?” “他又不傻。”陶若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又是表情一滞,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陶若琳叹了口气:“早知当初就不傻乎乎的和他说那些话了。” 楚擎又紧张了起来:“你和天子说什么了?” “我父淡泊名利,可为帝师,不陷朝争,兄长书生意气,为人正直,可为大理寺少卿,许二人官职,保我陶家三代富贵,我便嫁入寻常百姓家,不闻天下事,不问天下人,不交世家,不结朝臣。” 楚擎瞠目结舌:“你和天子说…要个帝师,要个大理寺少卿,作为交换,你老老实实过日子?” 陶若琳愁眉苦脸的点了点头。 楚擎大脑彻底转不过弯了,怎么听这意思,天子似乎是极为忌惮陶若琳呢? 见到楚擎呆滞的模样,陶若琳支着下巴,喃喃道:“天子知我闲不住,又恨是女儿身,才与我有此约定,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懊恼至极。”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握着粉拳给了楚擎一杵子:“你怎地不早些出现。” 楚擎:“…” “算了,改日入宫与他说一声,约定不算啦,大不了让父兄卸了官职便是。”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站起身走出了卧房,催促着碧华给她弄吃的,说她饿了。 望着陶若琳的背影,楚擎面色古怪。 陶若琳给他一种感觉,一种和天子说不认账就不认账的感觉,很是平常一般? “当今天子,这么好说话吗。”楚擎想起自己被关进天牢的岁月,自言自语道:“这孙子不是一贯不讲理吗,不能啊。” 第478章 笔 陶若琳比较注意养生,虽然起得晚,但是一定会吃早餐,扯着碧华去膳房找吃的去了。 楚擎走出卧房,冲着福三招了招手。 “少爷,怎地了。” 楚擎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对福三悄声说道:“最近你这智商很惊人,所以少爷我有件事想咨询咨询三哥。” “少爷您说。” “陶若琳,似乎和天子很熟。” 福三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我就在想啊,就陶若琳这长相,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过分吧,一般男的见了,谁不迷糊,而且天子这个特殊职业,注定其从事人员都是老色批,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俩人认识,天子为什么没看上陶若呢?” 福三面色古怪:“少爷您怀疑陶大小姐有隐疾?” “那倒不是,我不了解女人,还不了解男人吗,你这么想,如果你是天子的话,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特别聪慧的姑娘,动心不?” 福三乐了:“小的是天子?” “是。” “那小的定封您为太上皇上皇。” “那不是差辈儿了吗。”楚擎抱了抱拳:“不过还是谢谢三哥啊,说正事,假如你是天子,又碰到个女的,特别漂亮,美的不要不要的,还特别聪明,你能明白这个假设吧?” “小的是天子,见一女子,聪慧无比,倾国倾城?” “是,你会动心吗?” 福三反问道:“比小的还聪明?” “对,特别聪明那种,世间罕有,会动心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会。” 楚擎一脸懵逼:“为什么?” “她长的美,给小的迷得神魂颠倒,这也就罢了,这娘们还比小的聪明,那小的这国家,早晚得被她夺了去,您说是吧,脑子不如人家,为何还要动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楚擎震惊了,慢慢竖起大拇指:“三哥,除了我舅和墙,我都没服过别人,您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这逻辑,完美啊。” 福三傻乐道:“小的是天子,一国之君咧,又不是阿猫阿狗,若是寻常的阿猫阿狗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动心便动心了,反正这女子又骗不了小的什么,怎地都是赚了,可天子不同,小的得为天下考虑啊,您说是吧。” “是是,三哥分析的太对了。” “跟少爷您学的。”福三挠了挠头,憨笑着,又去玩石锁了。 楚擎也笑着,可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什么叫阿猫阿狗可以动心反正怎么都赚,这话怎么越寻思越不对劲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直困扰楚擎的问题,终于被福三点的豁然开朗了。 楚擎也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看来自己还是没脱低级趣味啊,总是以屌丝和色批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光想着人家长的漂亮又聪明,自己是天子的话肯定会动心,没想着天子动不动心的前提是能不能驾驭的了,天子会考虑娶这样的女子是否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甚至连男女情感之事都得和家国天下扯在一起,有风险,那就直接否掉,稳当的,一点险都别冒。 这种人,无疑是理性大过于感性,这种天子,即便不是明君,至少不是昏君。 想到这,楚擎又乐了。 这才是男人,纯爷们,愿全世界都是这种真男人,纯爷们。 这样的话,好多敢打敢上不怕死的屌丝,反而能捡漏捡到大便宜。 楚擎掐着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下意识忽略了自己就是那个捡了大便宜的屌丝。 端着稀粥叼着大饼的陶若琳回来了,坐在石桌上,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看向绿珠和南宫平二人:“你们吃了吗,没吃的话叫碧华给你们取吃食。” 南宫平施了一礼:“学生见过陶大小姐。” 进来半天了,这才和人家主人说上第一句话。 绿珠也是道了一个万福,也就是福礼。 古代礼节很多很繁琐,就说这昌朝,男子和女子不同,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同,又划分很多种不同的礼节,而女子常用的万福礼都适用,就是身体肃立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腰侧,微俯身约二十度,微屈膝。 “都别站着。”楚擎坐下后对二人说道:“坐着,谈正事。” 陶若琳一仰脖将碗里稀粥都喝掉,用手背擦了擦嘴,再用碧华的裙摆擦了擦手背。 南宫平与绿珠二人坐下后,楚擎神色激动:“我想搞个拍卖。” “拍卖?” “是的。”楚擎大致解释了一下:“昨天在章家搞到一些财货,价值几万贯吧,邀请一些商贾和朝臣聚在一起,竞价,谁的价格高,卖给谁。” 陶若琳是第一个听明白的,点了点头。 楚擎看向南宫平:“这事就你来负责吧,地点设在南郊大棚,摆满桌椅,上面放一些果干和茶水,就前几排这么高就行,后几排摆着一些凳子就成,最后面凳子都不需要有,有钱有地位的坐前面,越是没钱没地位的,就越往后面坐,分出三六九等。” “学生懂了,何时定日子?” “先不急,得先造势。” 陶若琳双眼一亮:“不止是卖章家查抄来的财货,还有玻璃,对么?” “对喽,给你一个赞,主要是拍卖这些玻璃。” “可吴伯他们今日才去采买原料,这玻璃还未制出来,能否制出来,又制成什么样子,一概不知。” “我相信你,绝对能搞出来,而且就算搞不出来,咱还有别的东西忽悠他们。” 楚擎嘿嘿一笑:“股权以及售卖权,先在南郊建几个小作坊,不用大量制造,只做样品。” “也是玻璃吗?” “不,是铅笔,包括加盟。” “加盟是何意?” “听为夫为你细细道来。” 陶若琳掩嘴娇笑,抛给了楚擎一个大大的媚眼。 福三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陶若琳,怀疑少爷是不是背着自己勾搭好久陶若琳了,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楚擎清了清嗓子,将铅笔的意思以及制作工艺大致解释了一下。 关于铅笔这件事,也是他今早才想到的, 一大早见到福三手里抓着块黑炭,就随意问了一下。 福三说是画方格的,寻思晚上忽悠几个探马玩憋死牛,好赚点零花钱,也正是因为如此,启发了楚擎。 其实制作铅笔很简单,就三个步骤,笔芯,包裹笔芯的用木,以及制作工艺。 笔芯的原材料就是石墨石,一种很软的矿石,与黏土按照一定比例进行配置制作。 用木就更常见了,将圆木切成木块,加热干燥后进行高温变形处理,达到能够软化容易卷削就可以。 至于加工,最简单,用脚都能做,两根木头,中间刨出来放笔芯的空槽,再用胶粘上就完事。 别说铅笔了,削铅笔的铅笔刨楚擎都想出来了,斜着安装个刀片就完事了。 如果换了后世,手工来做,绝对是赔钱买卖。 可在昌朝,一支笔卖十贯钱都有人抢着要。 说完后,楚擎强调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保密,保密,还是保密,在咱大昌朝没有知识产权之前,俩字,保密!” 第479章 营私不结党 除了铅笔原材料,楚擎还让陶若琳想办法寻找一些其他材料,椰子油、甜杏仁油、蜂蜡、等,找到哪个算哪个。 南宫平的任务就是负责拍卖场地和造势,至于绿珠,则是要填补京中石料的空白。 章松陵虽然倒台了,可石料还是得运到京中,这么大一个缺口,或者说是这么大一块肥肉,之所以没人看过来没人上来咬一口,正是因为都在观望,观望着千骑营。 石料行业被垄断,是因为章家将钱送进宫中,那么谁想接这个手,就必须考虑要不要以后将利润送进宫中。 朝臣和世家倒是想送,问题是天子和太上皇还没吭声。 绿珠的任务很简单,和陶若琳谈,雇佣人手,雇佣陶家庄子里的人手,接管京中那些石料铺子,至于怎么接管,陶若琳出主意,楚擎撒手不管。 楚擎知道天子和太上皇不想贪石料利润了,可外人不知道啊,这时候肯定要让自己人占便宜。 南宫平也要去一趟萧县,让陶蔚然命人将石料全部运来。 眼看到了中午,楚擎在陶若琳的额头上又轻轻吻了一下,陶若琳咯咯娇笑,踮起脚也在楚擎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碧华满脸嫌弃,闭门家中坐,粮从天上来。 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入城回到衙署后,正堂之中可谓是人满为患。 不得不说,短短将近半年的时间,楚擎就和吃了面子果实似的,昨日下的请帖,今天人全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装模作样品着茶的太子少师陶瑸,左右两边是京兆府府尹马睿以及云麾将军谭忠平,其次是户部的三大老资历,邱、钟、公孙三位大人,工部尚书刘勋也来了,明明是尚书,结果得坐在左侧谭忠平后边,最别扭的就是小透明似的付老爷付有财了。 还有俩人带着家属,一个是勇气化身京中第一愣头青陶少章,一个是谭忠平的儿子谭尚义,江月生跑前跑后,又是奉茶又是陪着说话的,忙活的够呛。 都是有身份的人,虽然互相之间不熟悉,但是都见过面,全都低着头喝茶,暗暗猜测着楚擎给大家叫来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群人齐聚一堂的确挺别扭的。 文的有太子少师,武的有云麾将军,地位最高的是尚书,地位最低的是土财主,有满京城最奸诈的侍郎,也有满京城头最铁的少卿。 江月生写请帖的时候也没多想,现在一看大家都来了,满面愁容。 这事,也就楚擎敢干了,换了别的朝臣,旁人第一想法就是要结党营私。 楚擎迈步走进来后,连忙笑着抱拳施礼:“诸位大人,叔叔阿姨,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本来还安静的正堂,顿时热闹了起来,陶瑸笑道:“你这小子,将老夫请来,也不说因何,可是又惹了祸。”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笑吟吟的,音量还挺高,就差直接告诉大家他和楚擎好的都快拜把子了。 马睿苦笑道:“还好是将诸位大人请到千骑营衙署中,换了别的去处,旁人定会多想。” 谭忠义哈哈大笑:“千骑营副统领结党,千古第一奇闻。” 岁数不比陶瑸小上多少的公孙堂似笑非笑道:“我与邱大人、钟大人三人,下了朝便来了此处,卫大人还询问了一番,让老夫约束你一二,怕你再是惹是生非。” 钟玉呷了口茶,开始拆台了:“卫大人说你这脾气可比楚擎火爆的多,还敢让你盯着,明明是让本官盯着才是。” 谭尚义拍了拍胸脯:“擎哥儿,若真是得罪了人,你知会一声,小弟干他娘的就是。” 谭忠义一脚踹在了好大儿的屁股上,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邱万山打趣道:“斗那章松陵,贤弟都未大张旗鼓,这次寻我等前来,莫不是惹恼了哪位尚书。” 正在端茶的江月生面色微变,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本那个小小的户部署丞,如今,可以说是好友遍朝堂了,还真别说,就正堂之中的这些人,别说搞个尚书了,搞个尚书他爹都没问题。 有士林之首、兵部武将、朝堂老狐狸、国朝巨商,各领域的翘楚,都有。 正在此时,昌贤带着童归进来了。 江月生感慨万千。 差点忘了,还有个跟班似的皇子殿下… 想到皇子,江月生才反应过来,皇子算个屁啊,野生九王爷都和楚擎称兄道弟,而且这是来的,还有没请的户部尚书卫长风,连天子都敬佩三分的陶若琳,还有楚擎那个满兵部都是“好兄弟”的爹。 大家一看二皇子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昌贤一一回礼后,冲着楚擎嬉皮笑脸的喊了声“楚师”。 这一次,陶瑸丝毫没有不快,反倒是笑吟吟的。 就在昨日下朝的时候,孙安将一幅字当着其他朝臣的面送到了陶少章的手中,天子亲笔,烈阳扫秋霜,忠义传陶门。 陶瑸乐的一晚上没合眼,恨不得整个大喇叭走遍全城宣扬一通。 老头心里和明镜似的,能得天子墨宝,那都是沾了楚擎的光。 除李家,搞周有为,再到手撕章松陵,这小半年的光景,牵头的一直是楚擎,而陶少章也全程参与了。 陶少章虽然基本上没出力而且一直担当猪队友的角色,但是这并不能否认陶少章他…全程参与了,虽然是瞎姬霸参与,但是…他还是全程参与了。 就因为是都参与了,所以获得了天子的褒奖,未来不可限量。 之前陶瑸一直都很担忧,担忧陶少章早晚作死。 然后陶瑸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比陶少章还能作的人,就是楚擎。 但是楚擎和陶少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楚擎作死,那是作死别人,陶少章作死,那是…真作死啊。 陶少章单独作死,早晚得死,可是跟着楚擎作死,竟然立功了,陶瑸心里能不开心吗,他给昌喻和昌贤当了半年老师,黄老四也没说赐个墨宝什么的,陶少章跟着楚擎作了半年死,反倒是得到了天子的高度肯定。 所以说现在陶瑸是越瞅楚擎越顺眼,准备这几天就去楚府串串门,见见楚擎的老爹,询问询问能不能认个亲家什么的。 给昌贤见完了礼,大家坐了回去。 楚擎再次抱拳:“诸位大人一直对小子多加关照,甚至豁出性命护着小子,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从来没想…不是,是从来都是心里一直记着,今天给大家叫来,不敢说是还人情,就是有了法子能赚点钱,不管多少,至少是赚钱的买卖,知道大家都是心志高远之辈,不在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可在不在乎是你们的事,我有法子赚钱,必须得和大家说一声,免得以后发了财,大家说我吃独食没心肝。” 一语落毕,大家哈哈大笑,唯独小透明似的付有财,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老付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唯独赚钱,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赚钱,没啥意思,他都赚腻了,钱多到没地方花了。 虽然坐在最下首,可老付这唯一的“平民”,却有一种贵族式的慵懒气质。 这种气质,就好像是所有欲望都获得满足后那种淡淡的厌恶,贵族范儿十足。 楚擎亲自拎着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再次开口。 “最低一千贯,三年内,每月至少收益一千贯,上不封顶,诸位有兴趣吗?” 最穷的谭忠义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话当真?” 付有财表情微变。 十倍收益…难道这小子给这群大人叫来,是准备合伙吞并老汉的家产? 还真别说,付有财觉得除了自家家产外,想不出别的什么行当能十倍收益了。 还好,楚擎笑着解释道:“投资作坊,一个月后就有收益。” 付有财吹了吹茶叶沫子,又露出了贵族式的表情。 原来是投资作坊,十倍收益…想想的话,也没啥大意思,继续喝茶吧。 “哦对了,差点忘了给大家介绍了。”楚擎站在了付有财身旁,介绍道:“付老爷,咱中州所有的平安镖局,都是付老爷名下。” 陶瑸霍然而起:“涠江首善付有财付老爷?!” 付有财连忙站起身,满面汗颜之色:“虚名,虚名罢了。” 老家就在涠江的公孙堂也站起了身,连忙上来施礼:“原来是付老兄,久仰久仰。” 付有财受宠若惊:“钱财罢了,也没处花销,闲来无事做做善事罢了,诸位大人见笑了。” 楚擎撇了撇嘴。 钱多的没地方花所以才做善事做成首善,真尼玛凡尔赛。 转瞬间,最没有存在感的付有财成了正堂之中最靓的老仔。 甭管听没听说过,就“涠江首善”这四个字已经够大家敬佩了。 第480章 融资 楚擎满脸嫌弃的望着被围在中间的付有财。 首善多个屁啊,老子还京中第一老赖呢,和谁说了。 大家寒暄过后,陶瑸非要给付有财让到主位,一群人也是连连附和。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付家不是到了付有财这一代才混成首善,是人家代代首善。 一个人做一天好事,容易。 一个人做一年好事,也容易。 一个人做一辈子好事,不容易。 全家好几代人几辈子都做好事,昌朝这种冤大…这种大善人,就一个付家。 太子少师陶瑸出自名门,算是世家,却不是门阀,见了太多太多民间惨状,正是因为如此,才对付有财佩服有加。 这就是真善和假善的区别,世家门阀也做善事,拿出一些钱,和施舍一样扔了出去,就说自己是大善人,付家却不是,同样拿钱,但是亲力亲为,不单单是光花钱那么简单,不但出钱,还会出力,再看那些只给钱的京中善人们,距离百姓近了都想掩住鼻子。 如果陶家以一个“文”字传家,那么付家就是以一个“善”字传家,文字传家的多了去了,但是善字传家的,几乎没有。 这才是陶瑸佩服付有财的原因。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佬大哥们这才安静下来。 兵部第一穷鬼谭忠平搓着手:“大侄儿,你还未说,这作坊是捣鼓什么物件,竟能十倍收益。”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作坊还没建呢,不过肯定赚。” “爹,问那么多作甚,楚哥儿还能坑咱们不成。”谭尚义开口了,瞅着老爹说道:“给娘的首饰卖了,房子抵出去,再寻您的那些狐朋狗友筹借一番,看看能不能凑出一千贯。” 楚擎算是服气了。 还以为要投多少钱,又是卖首饰又是抵押房子的,还得出去借,说了半天就来个起步价,结果还未必能凑出来。 “话是不错,老子也不懂商贾之事,只是…”谭忠平满面苦涩:“可能借的,都借过了…” 转过头,谭忠平看向身后的江月生,双眼一亮:“你刚刚说你叫甚来着?” “末将千骑营军司马,江…” “对对对,是这个名儿,本将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你借本将一千贯可好,赚了钱,给你三贯钱利息?” 江月生一脸懵逼,觉得谭忠平是在摁着自己的智商摩擦。 我有那一千贯直接给楚大人好不好,十倍收益呢,我要你那五贯利息? 钟玉笑呵呵的看着楚擎:“本官家中倒是存下些钱财,予你一千贯又何妨,不过听着这十倍收益,总觉着心里略有发虚,还未听说过有何营生可获取十倍收益,不如这样,若是赚了,分些红利便好,赔了,日后有了钱财将这一千贯还给本官,如何。” 钟玉话音一落,公孙堂附和道:“这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十倍收益,胡吹大气,老夫也予你一千贯吧,如钟玉一般,赚了分些红利,赔了,有钱还上便是。” 官职最高的尚书刘勋开口了,弱弱的问道:“大侄儿,二百贯成不,当借你的?” 不得不说,刘勋这尚书,是一点牌面都没有,“借”钱都借的这么没底气。 楚擎猛翻白眼:“拉倒吧,我给您垫八百贯算您一千贯吧。” 刘勋老脸一红,面子挂不住了,一咬牙叫道:“那便一千贯,本官一会回去便找属官左侍郎借一些。” “怎么都行,您要是凑够一千…不是,等会。”楚擎傻眼了:“左侍郎不是我爹吗?” 刘勋愣了一下:“不是吗?” “当然是啊。” “既然是,你还问老夫作甚,那表情,还当不是呢。” 楚擎:“…” “还是说你爹没钱?” 对于这位老尚书,楚擎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是我爹有钱没钱的事吗,你找我爹借钱,投我的买卖,王兴听了都直呼内行。 望着老脸发红的刘勋,楚擎突然觉着这老尚书,不简单啊。 赚了钱,给你分红,要是没赚上,我爹让你还钱,你再和我爹说找他儿子,这特么…太保险了吧,除此之外,我爹也没钱啊,他不还得找我要吗。 楚擎脑子里算了一下,这不还是等于空手套白狼吗,拿我的钱,投资我的买卖,赔了不赔他的钱,赚了还得分他钱? 望着刘勋那张貌似不太聪明的老脸,楚擎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呢。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刘勋讪笑一声:“要不大侄儿你先垫上,赚了钱,老夫在给你补上?” 楚擎确定了,这老家伙就是在扮猪吃老虎,刘勋也就是生在昌朝,要是在后世,绝逼是华尔街一霸。 “便如此定了。”谭忠平突然开口了,对谭尚义说道:“将宅邸抵押出去,下午你便去牙行,抬出老子的名头,抵押千贯。” 楚擎惊呆了。 又一个老不要脸的。 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唯一一个牙行就是南郊大棚了,而且谁不知道,南郊大棚是自己建的。 去我的牙行抵押房子,抵押到了钱财再投资给我,赔了钱,我也不可能好意思收你房子啊,赚了钱你美滋滋,赔了钱,我还得主动把房子还给你,这算来算去,这老东西,比刘勋还特么不要脸! “倒是巧了。”捧着茶盏的邱万山乐呵呵的开了口:“前些日子那花船转到了你那护院的名下,作价五千贯,愚兄也不占你的便宜,算是三千贯吧,赚了赔了,都好说。” 楚擎:“…” 得,又一个空手套白狼的。 当初邱万山明明说的是那花船能卖就卖,卖不了算送给他的。 陶瑸冲着楚擎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孩子,来。”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世伯,您说。” 陶瑸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其实今日老夫来,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 “不错,老夫问你,你当真要娶我陶瑸之女。” 楚擎瞳孔微缩,连连点头:“非她不娶!” 陶瑸抚须大笑:“好,那老夫便投你三千贯如何。” 楚擎哭笑不得,一会谈生意,一会谈婚嫁的,几个意思。 “这三千贯,就当是你楚家的彩礼钱。” “啊?”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彩礼不是我给您吗,嫁妆才是您给我楚家的。” “不错,你楚家的三千贯彩礼,老夫就不收了,投你这作坊之中,待赚了钱财,你留下一半,当日后我陶家的嫁妆便可。” 楚擎:“…” 马睿走了过来,微微一笑:“本官前些日子打探出了些消息,说是舟山一带盘踞着数十名大盗,掠了数千贯钱财,不如本官将他们的藏身之处告知与你,你千骑营派遣军马前去捉拿,得了钱财,本官与京兆府也不要,就当本官给你投上一千贯,如何?” 楚擎木然的转过头,望着一群大哥们,脑瓜子嗡嗡的。 就连两个户部老实人也反应过来劲儿了,钟玉瞅着公孙堂,低声嘀咕道:“我这一千贯,一时有些拿不出,不如让他先挂上账,每月发了俸禄时给他一些。” 公孙堂点了点头:“为兄觉得可行,咱们应如此操办。” 楚擎瞠目结舌。 月供,他听说过,投资,他听过过,月供投资…他是第一次听说。 要不说还得是大金主有牌面,付有财笑呵呵的说道:“楚大人,我付家有些余财,投上二十万贯,如何。” 楚擎感动的都快哭了。 付有财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千骑营寻我付家筹措的那二十余万贯,莫要还了,全投到楚大人你那作坊之中。” 楚擎:“…” 第481章 老三与小四 大哥、大叔、大伯们都走了,就留下个二皇子昌贤。 大家都纷纷“慷慨解囊”,也都投“钱”了,但是楚擎也没见到钱。 楚擎坐在正堂之中,开始怀疑人生。 有月供的,有抵账的,有借鸡生蛋的,有要管自己老爹借钱的,一群臭不要脸,就这样实际上一分钱没拿,全都“入股”了。 昌贤倒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鼎力支持楚擎,赔了赚了无所谓,他不在乎,唯独就一个小问题,他没钱! “这群人也太抠了吧。”楚擎骂了声娘,气呼呼的。 一旁的昌贤很想拍着胸脯喊一声“我不抠”,可惜…他没钱。 一般没钱的人,都不抠。 楚擎正在闹心呢,江月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末将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末将还未婚娶,过几日,可能会遇到心仪的女子,昨日给你那一万贯,可否…” “滚!” 江月生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他对楚擎很有信心,关于赚钱这事。 但是现在,他没信心了,因为他觉得,刚刚那些什么尚书啊、侍郎啊、巨贾啊、太子少师之类的,对楚擎好像没什么信心。 楚擎叹了口气。 还好就两个作坊,花不了多少钱,既然没筹到钱,只能等拍卖会坑别人一笔拿来当创业金了。 想到这,楚擎又闹心了。 一分钱没搞到,还分出不少股份,这叫什么事啊。 死活想不通,之前搞章松陵的时候,大家丝毫犹豫都没有,有多少钱拿多少钱,现在要合伙赚钱,反倒是玩这么一出? 郁闷不已的楚擎去吃饭了,可到了下午的时候,令他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一张又一张银票被人送到了千骑营衙署。 陶家的一千五百贯、钟玉与公孙堂的三千贯、刘勋的一千贯、马睿的两千贯、邱万山的五千贯、谭忠平的一千贯、付有财的十万贯,就连陶少章都让人送来了两百二十七贯一百一十六文。 班房之中,书案上放着一张张银票,楚擎和福三大眼瞪小眼。 俩人都很懵,面面相觑。 班房门被推开,许久不露面的陈老九走了进来。 “哪里来的这么钱财。”陈老九一进来就见到了银票,面露喜色:“这么快便筹措出了探马们的粮饷?” “不是,别人送来的。” 江月生也走了进来,三言两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言略显失望的坐下了:“还当是有了粮饷。” 楚擎挠着额头:“奇怪了,既然能送来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拐弯抹角的。” “这有何想不通的。”陈言微微一笑:“你可知为何前些时日斗章松陵时,这些大人纷纷慷慨解囊,可今日你要行商贾之事,却一个个又变成了囊中羞涩。” 楚擎摇着脑袋:“不知道。” “我问你,若是你听闻某个朝臣,联络了数位大人,尚书、侍郎、少卿、士林之首、京中巨贾,要合力做些买卖,还说可十倍收益,你会如何做想。”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擎面色剧变:“这家伙在吹牛b,而且要结党!” “不错。” 陈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倘若今日这些人满口应承纷纷拿出钱财,那么此事一旦传到朝臣耳中,传到天子耳中,他们便是害了你。” 楚擎的额头流下了冷汗,面露后怕之色。 陈言继续说道:“你前些时日稽查商贾,便知晓不少商贾背后皆是世家或是朝臣,不知你发觉没有,世家与世家,朝臣与朝臣,鲜少有合伙经营产业之事。”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按理来说,有钱一起赚才对,可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 “不错,正是因为怕遭人攻讦留人话柄,这便是规矩,不载于昌律,看不见,摸不着,却要人人遵守的规矩。” 楚擎还是有些没听明白:“可世家联姻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都快整出近亲儿了,能联姻,为什么不能合伙做生意?” “联姻是有,自古便有,可你莫要忘了,所谓联姻,多是主家子弟迎娶外姓旁支远支,除此之外,便是主家小姐嫁于外姓旁支,就说那章松陵与邱万山,这二人,都出自旁支,不得宠,也不受重,说是倒插门也不为过,你可知为何。” 楚擎摇了摇头。 陈言耐心的解释道:“倘若有朝一日你楚家开枝散叶,有一远房旁支子弟,这人才貌双全受当朝公主青睐,你是楚家家主,会让这旁支子弟迎娶公主吗?” “他们两情相悦,成婚就成婚呗,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娶。” 陈言哈哈大笑:“这便是贤弟你不同寻常之处,可这世间,至少这昌京,只有你一个楚擎。” “什么意思?” 陈言看向福三:“福三兄弟,倘若你是福家家主,福家家大业大,有一日…” 福三摇了摇头。 陈言看着楚擎,笑道:“瞧见没,连他都知道不可让旁支子弟迎娶公主。” 福三插口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姓福。” 陈言:“…” 楚擎一脸懵逼:“你不姓福?” “是啊,小的哪能姓福啊,没听闻过有福的人啊。” “你不姓福为什么叫福三?”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啊,打小周围人便管小的叫三子,娘说我是有福气之人,大家就叫福三,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那你爹姓啥啊?” “小的还没生出来时爹就死了,我娘说我爹是个没出息的丘八,不随他姓氏,提都不准提,我娘就管我叫三儿。” “那你大哥二哥姓什么?” “小的也没大哥二哥啊。” “不是,你没大哥二哥…”楚擎持续懵逼:“那你为什么叫三儿?” “我娘说我爹行三,都管他叫老三,我是儿子,就叫小三。” 楚擎:“…” 福三也困惑了:“这么叫,不对么?” 楚擎无比佩服:“一点都对。” 陈言哭笑不得:“说正经事情。” 楚擎:“哦对,正经事,你说。” 陈言挑了挑眉:“按福三兄弟这说法,我应该叫小四才对,太上皇是老四,哈哈哈哈。” 福三哈哈大笑:“昌小四。” 陈言也哈哈大笑:“福老三。” 楚擎:“…” 第482章 道理与规矩 楚擎是发现了,陈老九比他还没溜。 不过陈言的确是拿楚擎当接班人和至交对待的,掰开了揉碎了,将这所谓的规矩和弯弯绕以及道理讲了一遍,楚擎终于明悟了。 世家不是不联姻,而是不轻易联姻,涉及到太多太多问题了。 古人一直都有联姻的习惯,最夸张的就是战国时期。 那时候联姻属于一种外交策略,比如哪个豪族看重哪个没根基的青年才俊了,直接召成上门当女婿,让姑娘讲给他。 或者和邻国打架没打明白,让女儿嫁过去。 也有为了对抗第三个国家,将女儿嫁过去的。 想联盟、想吞并、想认大哥、想收小弟,嫁嫁嫁,娶娶娶,都这么干。 战国时期最逗的就是约架这种事,两个国家开片儿,马上要光着膀子上了,突然发现全是自己亲戚,一看对方主将,竟然是自己姐夫,姐夫也懵了,对方副将,竟然是自己的姨夫,姨夫更懵,看见对面阵营中的小舅子了,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都能攀上亲戚关系。 再说昌朝,有联姻,不是没有,但是家族体量越大,这种事越为谨慎。 就像陈言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寻常的家族,会让自己的儿子迎娶公主吗? 会,但是越是豪门世家,越是不敢这么做。 因为一旦公主嫁过来,“驾驭”不了,那不是娶公主,那是娶个祖宗,就说家族产业吧,如果公主想要插手,让不让她插? 不让插,那就是得罪天家,得罪皇室。 可插手之后呢,公主就是给皇室搂钱,占着夫家的便宜让娘家得好处,又该怎么办? 家族与家族之间也是这样,旁支倒是好说,可嫡系呢,你弱我强,我就占你便宜,甚至吞了你们家族,你强我弱,反之亦然。 那要是双方体量都差不多呢,还是不好办,不知道该谁说了算,争来争去属于内斗。 正因为如此,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弱小的,倒是能在一起联姻,算是结盟了,越是强大的家族,越不敢这么干,因为会遭受其他世家甚至皇室的打压。 到了昌朝,到了这一代,利益这块大蛋糕都分的差不多了。 分吃蛋糕的人,都是优胜劣汰出来的老狐狸,谁也不想改变如今的格局,互相猜忌着,也心照不宣的联盟着。 所谓联盟,就是当有“新人”想出头时,想和他们坐在一起瓜分蛋糕或者想要将谁挤下去时,他们就会联手,一起发力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除此之外,如果分蛋糕的两个家伙想要通过联姻这种方式结盟,从而将其他人踹出去,那么同样会遭受大家群起而攻之。 出现这种情况,皇室肯定也要管,就好比南宫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宫家突然要娶掌握军权的柱国将君的闺女,皇帝能不急眼吗。 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掌管京营八大营,你俩直接再脑瓜子上面刻字多好,一个刻造字,一个刻反字。 本身你这个世家就传承数百年了,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想和同样强大的世家联姻,对皇权统治构成了威胁,那必须弄你啊。 这就是所谓的“规矩”,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比昌律更为有震慑力,大家都要遵守。 至于楚擎的情况,和联姻没关系,和结党有关。 楚擎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刚刚来正堂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信任楚擎不假,但是不代表信任其他人。 就连谭忠平都知道,真要是二话不说拿出钱来了,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双方的纽带更加牢靠了,一旦涉及到利益均摊,肯定有结党的嫌疑。 楚擎认为,这是抱团取暖,这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是有钱大家赚,可其他人会这么想吗? 答案是并不会,外人就会认为这是楚擎要结党,以一种利益均摊的方式结党。 而且楚擎还说了“十倍收益”,无疑是天方夜谭。 哪怕是不混官场的付有财,他在乎那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吗,他并不在乎,可真要是一脸无所谓的拿出来了,大家一样会怀疑他要投靠楚擎,投靠千骑营,不会考虑楚擎要还人情所以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用陈言的话来说,那就是如果楚擎单独去找某个人,都能筹到钱,不说多少,也不谈收益什么的,这群人都会慷慨解囊。 唯独将所有人都叫来,谁也不会拿钱,当然,钟玉和公孙堂二人虽然一开始说拿钱,可他们是户部的人,楚擎也挂着户部署丞的职位,同一个衙署,大家凑些钱做生意,很正常的事。 但是同为户部官员的邱万山可不傻,用花船这件事当由头,也算是很隐晦的点醒了钟玉和公孙堂。 至于之后大家又将钱送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面子,他们给楚擎,不在乎赚不赚钱,但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给,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给,不留任何口舌话柄。 哪怕后期出了事,他们也会说这是私人情谊,而不是大家聚在一起,什么官员都有,团结一心要做什么干什么。 楚擎站起身,冲着陈言抱了抱拳:“受教了。” 陈言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道:“你并不痴蠢,只是还未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与刀光剑影罢了,为朝臣,做何事,三思而后行。” 楚擎认真的点了点头。 换了一个时辰前,要是谁和他说出这一番,楚擎肯定满不在乎。 开玩笑呢,我搞倒了四个侍郎,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咱都趟过。 可现在,楚擎却不敢这么说了,以后也不敢这么说了。 福三突然插口道:“这种事,天子会猜忌?” 陈言笑道:“那是必然的,今日你家少爷召集这么多臣子,商谈商贾之事,换了任何一朝天子,谁会不顾及。” 嘴上这么说,可陈言心里却暗暗发笑。 还真别说,本朝的天子就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老四心里和明镜似的,楚擎做事就是这么没溜,能在千骑营这么干,真就是为了大家一起赚钱。 福三瞅了瞅楚擎,压低了声音:“少爷,这家伙是个王爷,是天子的亲弟弟,他万一告密怎么办?” 陈言:“…” 楚擎愣住了,随即一脸不善的看向陈言:“可不是吗,你不会告密吧?” 陈言算是服了:“若是老子要告密,为何教你这么多道理。” 楚擎乐了:“也是哈。” 福三又开口了:“万一是缓兵之计呢?” 楚擎的笑容有些牵强。 福三又补了一刀:“少爷您可别忘了,这家伙以前是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那都是靠告密活着的。” 陈言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福三双眼望天:“小心驶得万年船。” “行了行了,老九不是这样人。”楚擎打了个圆场:“老九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陈言瞪了一眼福三。 楚擎又看向陈言,一脸狐疑,再次确定了一遍:“你真的不会告密吧?” “我…” “要不你发个誓吧,谁告密,谁死无全尸天打五雷轰尸骨无存,怎么样。” “滚!” 福三乐了:“少爷您看,他恼了,他恼了,恼羞成怒了,心虚了。” 见到陈言气的都快暴走了,楚擎连忙岔开了话题。 “开个小玩笑罢了,急什么眼啊,整的好像你真要告密似的。” 陈言:“…” “问你个正事。”楚擎连忙给陈言倒了杯茶:“假如啊,我说假如,就是天子,你四哥,假如天子知道陶若琳要嫁人,嫁给我,他能同意吗?” 陈言目瞪口呆:“陶姑娘要嫁人…还是嫁你?” “嗯。” “莫要说笑了,不可能,断然不可能。”陈言哈哈大笑:“陶姑娘真若是嫁人,那也是嫁给寻常之辈,那种上不来台面的小人物,八成还是愚不可及的痴蠢之人,岂会嫁给…” 说到这一半,陈言愣了一下,凝望着楚擎,半晌之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呷了口茶,陈言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那愚兄改日入宫给你探探口风。” 楚擎:“…” 第483章 代言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楚擎依旧在千骑营衙署中混日子,耐心等待着。 不得不说,陶若琳真的很靠得住。 就如同当初修韬武殿弄出空心砖似的,只说了个大概,玻璃真就弄出来了。 不过有一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南宫平。 铅笔和玻璃,都是南宫平带着人鼓捣出来的,样品一次比一次完善。 楚擎临时调整了计划,让昌贤接手了南宫平大棚那边的工作,同时开始宣传造势了。 十日后,南郊大棚将要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对外宣传是要竞拍难得一见的宝物,被邀请的人,非富即贵,不过具体邀请谁,千骑营还没透露出口风。 不说普通人如何做想,朝臣和京中世家们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觉得千骑营是越来越没溜了,天天净整一些没用的。 在此期间,楚擎又被弹劾了,刑部弹劾的。 没说和刑部抢着抄章家这件事,毕竟天子已经下令让千骑营调查章松陵之死,而是说楚擎打人这件事。 陶少章终于派上用场了,出班说刑部王尚夫自称郎中王,所以才被千骑营的人打了一顿。 刑部一群人就很懵,陶少章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黄老四给刑部的人喷了。 口条都尼玛不利索,还敢当官,郎中就郎中,王尚夫就王尚夫,大舌头啷叽的连着念,楚擎能不揍你吗,没以大不敬或是谋反的罪名当场噗嗤噗嗤攮死你就不错了。 不得不说,王尚夫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挨揍之后回去叫屈,却没说前因后果,这也就导致刑部的人马吃了个哑巴亏。 楚擎早就料到刑部会弹劾他,所以特意和陶少章通了气,就等刑部的人跳出来。 一般陶少章是不喜欢上朝的,天天上朝等着这事,很闹心,但是楚擎答应他了,下次再“斩奸除恶”这种正义之举,第一时间通知陶少章让他参与进来。 不过这件事只是朝堂上的一个小插曲,除了十几个王姓朝臣们引以为戒外,其他人都没当回事。 其实无论是在楚擎眼里还是在刑部官员眼里,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结了梁子总得回击一下,成与不成再说,总不能让旁人以为自己是软柿子。 当然,刑部这个b装的并不圆,因为没有朝臣附和,老四还给他们喷了一顿。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不上朝的楚擎,已经在朝堂之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别说朝臣了,就是京中那些世家都不敢轻易得罪千骑营。 高门大阀都有低价买奴的习惯,南郊庄子还居住着不少流民,前几天就有个国子监教正跑去大棚说想购买几个下人,一次性买断一生那种,被两个年轻人赶出来了。 这个监正觉得自己丢了个大人,上朝弹劾千骑营嚣张跋扈,反正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主要是围绕着南郊大棚那两个年轻人进行弹劾的,说这两个年轻人和市井泼皮一样。 第二天,这位监正被抓了,天子亲自下的条子,尚书省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批了,罪名是大不敬,京兆府去拿的人,半日之内,这位监正就被押入京兆府大牢了,一脸“发生肾么事”的表情。 所以现在京中那些达官贵人都有一个共识,关于南郊流民。 流民领进门,抄家在个人,要想低价从楚擎名下的大棚里买奴仆,我看刑,很可铐,奴仆多了日子也越来越有判头了。 直到眼看快要入冬了,两份样品送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大喜过望,第一时间入宫。 当然,不是去找天子的,他和天子不熟,他去找太上皇。 明明是最不喜欢来皇宫的人,楚擎却也是进入皇宫最是畅通无阻的人,腰牌都不用,刷脸就成,禁卫和宿卫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直奔昭阳宫,到了殿外就见到太上皇了。 都快零下了,太上皇光着个膀子,正在右侧演武场耍两把金瓜大锤。 至少十多斤的金瓜大锤,在太上皇手里挥舞的虎虎生风,华妃和一群宫女们连连叫好。 见到楚擎来了,华妃这才挥手让太监和宫女们散去,拿着披风披在了太上皇的肩上。 “你小子果然说到做到。”太上皇哈哈大笑,很是开心,不过却没走向楚擎,而是招了招手:“来,朕教你些本事。” 楚擎很无奈,将盒子放在了地上,陪着笑脸走了过去。 “小子楚擎,见过太上…” 话没说完,太上皇抓起一把镔铁枪就扔了过去。 楚擎站在原地,就傻乎乎的那么看着镔铁枪砸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镔铁枪将青砖都砸裂纹了。 太上皇气的够呛:“怎地不接。” “接不住啊,这多重啊。” 太上皇皱着眉头:“武安一身的武艺,未传授你分毫?” 楚擎摇了摇头。 别说传授了,老爹在府中都没练过什么武艺,喝多的时候练过,和包管家踩在桌子上斗舞。 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是啊,这杀敌的本事,无用,无用了,教你作甚,文能治世,读书,读书吧。” 楚擎注意到太上皇脸上的异色,嬉皮笑脸的说道:“不是没用,而是别人练不成啊。” “混账话,这杀敌的本事,是人皆可练,若是都练不成,保家卫国的军伍难不成让贼人活活戳死。” “不是,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子的意思是,练武这种事吧,得天赋异禀,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艰辛,还要有坚忍不拔的魄力以及毅力,几万个人里,都未必挑出这么一个来,您不能以为谁都和您一样啊,真要是都和您一样,哪满边关都是光听名字就吓破贼胆的大将军了。” “他娘的!”太上皇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肩膀上:“在理!” 楚擎揉着肩膀,疼的呲牙咧嘴。 自从当了千骑营副统领后,看家本领都有点生疏了。 太上皇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大笑着:“在理,在理啊,那可不是,倘若人人都如朕这一般天赋异禀,岂不是满天下都是大将军,哈哈哈哈。” 华妃走了过来,笑骂道:“这嘴儿和抹了蜜似的,却一点不惹人厌,哪像是楚将军的种。” 太上皇心情大好:“走,喝酒去。” “等下等下。”楚擎赶紧将地上的盒子拿起来:“衙署中还有公务要办,小子今日入宫,都是用吃饭的时间挤出来的,跑来就为了孝敬您和华妃娘娘。” 说完后,楚擎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两个小竹管儿。 太上皇不解:“何物?” “润肤乳,润唇膏。” 楚擎笑的甜极了,望着老两口,就如同望着两个品牌形象代言人。 来吧,亲爱的太上皇陛下,来吧,亲爱的皇妃娘娘,为我们南郊庄子护肤品做代言人吧,什么明星效应,什么网红效应,算个屁,咱直接走皇室效应,打造贵族品牌,没别的,就一个字,贵! 第484章 不醉不归 古人也有很多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就比如妆粉、黛粉、胭脂、口脂之类的,相当于后世的粉底、眼线、腮红、口红等等。 不过古代很多护肤品和化妆品都重金属超标,短期内看不出来,长期使用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楚擎今天带来的,就是南宫平和陶若琳按照他提出的思路鼓捣出来的雪花膏。 这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技术难度,蜂蜡隔水加热到融化,再将椰子油,橄榄油,甜杏仁油之类的油料倒进去,最后再把精油和水加进去煮,大火收汁,不撒葱姜蒜就能香气四溢,封装的时候将膏状混合物冷却后装入容器内就行。 用类似的方法,也能搞出润唇膏,甚至能搞出不同的颜色,不过这个需要不断尝试和修改配料配比。 两个小竹管被拔下塞子后,淡淡的香味散发了出来。 华妃登时来了兴趣,楚擎将唇膏递过去:“擦嘴唇的,另一个是保养皮肤的,虽然华妃娘娘你美若天仙,可咱还能锦上添花不是。” 华妃娘娘被逗的咯咯笑,连让太监试毒都不用,直接按照楚擎教授的方法试了一下。 抿一抿嘴唇,揉揉胳膊,华妃也说不出来个好坏,就是觉得挺有趣,感觉怪怪的。 太上皇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没给朕送些孝敬?”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 您不是宠老婆吗,都给您媳妇送礼了,您应该挺乐呵才对啊。 见到楚擎真的没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太上皇一把夺过华妃手里的唇膏,吧唧吧唧嘴:“闻着香,能吃吗?” 楚擎:“…” 华妃又给一把抢回来了:“看着便知价值不菲,莫要摔坏了。” “娘们用的妆粉,有甚稀罕。” 楚擎陪着笑,突然注意到太上皇的大厚嘴唇子干瘪瘪的,灵机一动:“陛下,您也试试呗,现在天气干燥,看您的嘴唇都裂开了,擦一擦就不疼了。” 太上皇一脸嫌弃:“当年朕在边关,便是一刀捅在心口都不会叫嚷半句。”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捅心口上了可不是不用叫嚷吗,通知家属开席就完事了。 华妃也是特别给楚擎面子,拿唇膏在太上皇的嘴唇上很粗暴的抹了一下意思意思。 太上皇呸呸了两声,深怕自己变成一个老娘炮。 刚要开口,太上皇又突然和个三伏天大金毛似的,伸出大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微微“咦”了一声。 “再给朕涂抹一下。” 见到太上皇也来了兴趣,华妃没好气的用润唇膏擦拭了一番。 “诶呦。”太上皇露出了笑容:“是舒适了几分。” 哈哈一笑,太上皇拍了拍楚擎的肩膀:“算你这娃娃有心了,走,进去饮酒。” 楚擎刚要婉拒,华妃问道:“此物从未见过,怕是价值不菲吧。” “没花钱,我自己鼓捣出来的。” 太上皇面色一动:“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 太上皇双眼开始放光了:“能卖钱吗?” 楚擎笑道:“是准备卖钱,这几天正在筹建作坊呢。” “哦~~~”太上皇不提喝酒的事了,皱着花白的眉头,像是自言自语:“朕也掺一手,如何?” 华妃狠狠瞪了一眼太上皇,刚要开口,楚擎笑道:“成啊,之前还问琅琊王殿下要不要合伙,只是殿下无钱。” “朕也没钱。”太上皇风轻云淡的望着楚擎:“但是朕,还想赚钱。” 楚擎:“…” 太上皇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怎么办?” “我…” 楚擎算是服了。 我没钱,但是我想赚钱,听听这话,也就强盗能说出这种话了。 最令人无奈的是,这话不是强盗说的,是太上皇说出来的,从某种角度来看,太上皇…比强盗吓人。 “也不是不行,但是,您高低得拿点吧。” “好狗胆。”太上皇似笑非笑道:“要知这臣子,求着给朕钱,朕还懒得多看一眼,到你这,还敢要钱。” “那倒不是,小子斗胆,咱在商言商对吧,您要是什么都不出,将来咱赚的盆满钵满,你花的也不舒服啊,可要是您投一点,咱就讲这个契约精神,赚了钱就分给您,您花的也畅快,就是再盖个昌京出来,那也是您自己赚的钱,是您慧眼识珠,有魄力敢投钱给小子,旁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您说对吧。” 太上皇开怀大笑:“有理,字字在理。”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之所以要收钱,就是怕落人把柄,他可不想让外人以为他是第二个章松陵。 太上皇笑容一收:“可朕还是没钱。” 楚擎:“…” “小子,给朕个痛快话,老子就是无钱,还要赚钱,你说怎么办。” 楚擎猛翻白眼。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我想给你个大逼兜子,成吗? 华妃狠狠瞪了一眼太上皇,随手将手上的玉镯和头上插着的金步摇摘了下来,放在了楚擎的手里。 “拿去抵了,算是昭阳宫投给你的钱。” 楚擎连连摇头:“娘娘您别说笑了,这怎么成。” 华妃皎洁一笑:“赚了钱,再赎回来就是。” 楚擎目瞪口呆。 又尼玛玩这个套路? 华妃得意的说道:“不过可要先说好,赚了钱,你要送到本宫这里来,不可给太上皇,他想花销,需看本宫的脸色。” “他娘的,朕还能让你一个妇人拿捏了不成。”太上皇不乐意了,一挥手:“朕虽是没钱,可怎地也是皇帝他老子,不出钱,出个名头总成吧,你去弄那作坊,谁若是刁难你,就说是老子让你去做的,要的不多,只要一成,如何。” 楚擎双眼放光:“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擎一指昭阳宫:“肘,小子陪您不醉不归。” 太上皇爆发出了哈哈大笑声,搂着楚擎就往宫殿里走。 三人说说笑笑的近了昭阳宫,东侧,闪出两个贼兮兮的人影。 黄老四挑着眉,口气酸酸的:“他来寻太上皇作甚,还放声大笑,莫不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要讲给太上皇?” 孙安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还不快去打探一番。” 孙安撒丫子跑走了,找昭阳宫的太监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老太监回来了:“陛下,说是楚擎入宫,带了两样新奇的物件,献给了太上皇,太上皇龙颜大悦。” “朕的至交,总是寻这老东西作甚。”黄老四满脸不开心:“守在这里,等楚擎出来后拦住他,不管是什么新奇物件,告诉他,朕也要。” 孙安:“…” “而且朕还要两份!”黄老四背着手转过了身,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都他娘的退位了还想暗中拉拢朝臣,呸,不要脸的老货。” 孙安很无奈的站在原地。 这咋说啊,一会拦住楚擎,说天子听说你入宫了,送礼光给太上皇送不给天子送,老四就不乐意了? 第485章 孤独的父子 进了昭阳殿,宫女送来酒菜,楚擎二话不说,连干三大碗,太上皇一把扯掉披风,大喊一声“好孩子”。 楚擎喝的不是酒,是人情世故。 章松陵不过就是给宫中送钱,都敢垄断一个行业。 他楚擎隔三岔五找太上皇来喝酒,不说垄断一个行业,至少能完成一些他心中不曾想过也不敢想过的梦想。 “陛下,这样喝酒没意思。”楚擎一抹嘴,踩在了凳子上:“我教您划拳。” “好,老子就喜欢这带拳带刀的,速速道来。” 就这样,华妃作陪,三人喝上了。 昭阳宫外,黄老四已经来了四趟了,脸色越来越黑。 听听,听听,太上皇是彻底不要面皮了,都哥俩好六六六了,你和楚擎是哥俩,朕管他叫什么,叫世伯? 上一次楚擎吃了个大亏,一对二,被太上皇和华妃灌的不省人事,这一次,他涨了记性,教会了二人划拳后,基本上赢多输少,华妃第一个败下阵来,太上皇最终以杀敌一千自损两千八的状态又给楚擎灌多了。 不过太上皇这次也有点睁不开眼了,昭阳宫内一片狼藉。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太上皇是真喝多了,楚擎同样如此。 楚擎扯开衣襟靠在殿柱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得意的叫道:“服是不服,就问你,啊服是不服?” 太上皇四脚着地的爬了过来,靠在了楚擎身边。 “过瘾,真他娘的过瘾,哈哈哈,嗝~~~” 楚擎满面酡红,嘿嘿傻乐着:“爽不爽。” “爽!”太上皇又打了个酒嗝:“大丈夫行走人世间,不过杀人喝…喝酒,杀不得人,朕,朕好久未杀人了,却能喝酒,喝的爽,爽快。” 太上皇搂住了楚擎的肩膀:“你小子不…不孬,酒喝得,拳头…拳头划得,爽快。” 说着说着,太上皇满面的红光又闪过一种难言的孤独,双目渐渐涣散。 “这九个狗…狗日的,都陪…陪不了老子,这太上皇当的,也无甚意思…” 楚擎依旧傻乐,口齿不清的说道:“这不是我陪着你吗,昌大爷,不是和你吹牛b,你这种大爷,我见多了,那敬老院里,都这样,儿女忙,忙的…忙的疏忽爹娘,满嘴借口,工作忙,事业忙,总是忙,靠他妈的,爹娘给你抚养成人,老了老了,就换你天天在外面陪别人喝酒,什么领导,什么客户,领导是你爹,还是客户是你娘,天天忙,这个忙,那个忙,忙你娘个腿。” “说的好!”太上皇一巴掌拍碎的身旁的酒碗:“忙你娘个腿儿。” 楚擎也拍了拍太上皇的肩膀:“大爷你放心,以后我没事,就来找你喝酒,下一次,我叫你斗世家。” 太上皇迷瞪着双眼:“斗…都世家,世家…怎么个斗法。” “打牌,三个人玩的,斗地主,不是,是斗世家,不过得过几天,这几天忙,对了,过几天你出宫啊,我带你开开眼,怎么样。” “一言为…为定,你要不让老子…让老子开眼,老子诛…诛你满门。” “放心吧,拍卖会,全是好东西,到时候你看上哪个,就拿哪个。”楚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甩了甩头:“对了,大爷你能出宫吗,别到时候我安排好了,你再出不去。” “出去,怎地不能出去。”太上皇咧嘴乐道:“不,不说老子是太上皇,就,就妥。” “行,那大爷你歇着吧,过几天我让昌老二带你出去找我,就在城南。” 楚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栽楞的。 太上皇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满嘴酒气:“别…别诓老子,老子…等…等你。” “哎呀放心吧,就这几天了,大爷你歇着吧,拜拜。” 楚擎说完后,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太上皇咧着嘴傻乐:“你…你又败…败了。” “了”字一出口,太上皇一歪脑袋,闭上眼睡过去了。 大殿门被推开,孙安带着一群宫女们鱼贯而入。 孙安亲自将楚擎背到后背上,随即放在了宫外的马车之中。 黄老四面色平静的站在大殿之外的石柱旁,整个人都隐藏在了黑影之中,直到马车消失在了月色之中,这才走到昭阳殿外。 入了殿,望着一片狼藉,黄老四幽幽的叹了口气。 “孙安。” “老奴在。”孙安快步跑了过来。 “记着日子,每隔半月,若是楚擎不入宫来给父皇与华妃问安,你便让禁卫将他抓到昭阳殿中。” 孙安应了声“是”。 见到太上皇被四个太监合力搀扶到了后殿之中,黄老四再次开口。 “当年陈言与朕说,倘若朕要夺得大宝,这一生,怕是再无知己好友,身边之人,皆可背叛朕。”黄老四目光之中,呈现出一种太上皇也曾流露过的神色。 “朕在边军时,放眼皆是生死弟兄,置身于军营之中,可安然入睡,因为朕知晓,身边人,都是朕的同袍,都是过命的同袍。” 黄老四垂下眼帘:“可登基之后,身边人,却皆是虎狼,稍有不慎…” 孙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老奴永世给您做牛做马。” 黄老四微微一笑,给孙安拉了起来:“朕说的,不是你。” 老太监知道天子说的是朝臣,是世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天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那个皇子将军,是如何的快意,如何的洒脱,可当了天子后,便是喝一口茶水,都要过几人的口,就连侍寝的妃子,入韬武殿之前都要全身检查一遍,身边,也再无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想来,太上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选择退位的吧。 天子,不需要朋友,只需要别人敬畏就够了。 一个没人敬畏的天子,也做不长这龙椅。 正是因为如此,不能表露喜怒,不能流露出软弱和恐惧,甚至有什么事连找个人排解都做不到,久而久之,唯一的感觉也只剩下孤独了。 更多的时候,天子需要维持一个神秘,高深莫测的形象。 因为不神秘,不高深莫测,臣子们就会揣摩圣意,投其所好,那么奸臣,也就越来越多,天子暴露的弱点,也就越来越多。 人怎么能没有弱点呢,除非没有情感,可没有情感的人,最终,也只剩下了孤独。 见到太上皇和华妃安顿好了,黄老四面带几分好奇与憧憬。 “明日,去宫外打探一番,楚擎那个什么拍卖行,究竟是何意,若是有趣,朕倒时随父皇一同去。” “老奴明日一大早就去。” 第486章 造势 形象代言人定了,太上皇的“名头”也要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宿醉之后的楚擎虽然头痛欲裂,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加快了“拍卖行”的相关建设。 在楚擎的有意操弄下,现在关于拍卖行的传闻,可以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又过了五日,拍卖行终于建好了。 宫中来了个太监老太监,叫孙平,手里还拎着个盒子,江月生亲自将人迎了进来,很客气,可以说是谦卑了。 楚擎正在后院做操。 前段时间他就意识到了一副好身板的重要性,所以每天起床后都要做十五个开合跳,后来发现这种运动太激烈的,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改为眼保健操了。 “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家老谁来着。”见到孙平,楚擎打了个哈欠:“早上好。” 笑眯眯的孙平走了过去:“咱家孙平见过楚县男。” 楚擎对孙平有印象,两次去昭阳宫,这老太监都伴在太上皇左右,尤其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是这孙子一棒子敲在他后腿上的。 “找我嘎哈。”楚擎没好气的站起身,掏了掏耳朵。 见到楚擎没给好脸色,孙平也不恼怒,笑吟吟的说道:“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命咱家给您送来。” 说完后,孙平将盒子放在了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楚擎受宠若惊:“回去告诉华妃娘娘,下辈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当她儿子。” 孙平一脸懵逼,终于知道为什么孙安总说还好楚擎没入宫和他哥俩抢饭碗。 没办法,楚擎现在拍马屁的功夫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平平淡淡才是真,没那么多华美的语言,什么貌美如花母仪天下祝您生日快乐之类的,太虚了,就一句话,下辈子我给您当儿子就完事了,胜过千言万语。 瞅着往嘴里塞点心的楚擎,孙平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楚县男,娘娘那护唇之物用光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华妃真拿自己当好闺蜜处,特意让人送来吃的,感情是无利不起早啊。 “有,正好昨天陶家庄子送来一箱,都带回去吧。” “对了,还有一事,那润肤乳,太上皇说再要一百支。” “多少?”楚擎傻眼了:“一百支?!” 孙平点了点头:“是,百支。”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太上皇…就是一天用八遍他也用不完啊,怎么要这么多?” “非是太上皇用,而是太上皇给华妃娘娘用,涂抹全身,就用了近半支。” “涂抹全…” 楚擎惊呆了,原来太上皇拿这玩意当精油用呢,还是给华妃娘娘用。 楚擎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这画面他都不敢想,赶紧转身去了班房将两个箱子提溜出来交给了孙平。 “多谢楚县男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孙平和个木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似的,拎着两个箱子乐呵呵的走了。 江月生又是亲自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苦笑道:“大人,孙平公公是太上皇身边近侍,日后见了,莫要再如此不讲礼数了。” 楚擎奇怪的问道:“不是,孙安这个正儿八经的天子近侍也来了好几次了,没见你亲自迎接亲自送的,孙平一个太上皇的近侍,你为毛这么恭敬?” “孙安与孙平二位公公,是亲兄弟。” 楚擎哈哈大笑:“上阵父子兵,入宫亲兄弟?” “孙安公公起初并非是宫中你奴仆,而是太上皇亲卫,只因受了刀伤导致身体残缺,之后便一直侍奉太上皇,这才成了昭阳宫的大公公。” “原来还是个军卒,怪不得手劲儿那么大。”楚擎好奇的问道:“那他老弟孙安呢,也是因为受了刀伤才当太监的?” “那倒不是,太上皇还是皇子时期,孙平将他弟弟孙安接入大将军府,孙安才成了太监,之后便一直跟着天子鞍前马后的服侍。” 楚擎满面敬佩之色:“昌朝好大哥,当太监了还不忘给他老弟介绍工作,讲究!” 本来对孙平没什么好印象的楚擎,更是满心槽点了。 这世道真是没话说,当太监还得走后门找关系。 江月生坐下后,略显忧愁:“这还是太上皇退位后,第一次让近侍寻外臣。” “想多了,就是想占我便宜,要润肤乳用来…” 楚擎没好意思往下说,只是笑骂了一声:“这可真是个老色批啊。”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总听你说什么屌丝,老色批,究竟是何意。” 楚擎没吭声,觉得解释不明白。 人,一般分为三种,正常人,屌丝,老色批。 就好比手机上的九宫格输入法,正常人输入简写mn,第一个出现的都是没呢,屌丝呢,输入mn八成是美女,至于老色批,那不用想了,母女! 甩了甩头,楚擎不愿意再去想太上皇拿润肤乳究竟干什么了,提起了正事。 “怎么样了,消息散播后,反响怎么样。”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拍卖行,只是…” “只是什么。” 江月生苦笑道:“人云亦云,原本探马们散播的消息是这拍卖行要拍卖绝世珍品,可不知怎地,传着传着就变了。” “变成什么了?” “前几日,人们说这拍卖行要卖天材地宝,可延年益寿,到了昨夜,又变成了拍卖行要卖什么金丹,服食之后便可白日飞升,今日更是胡说八道,说这拍卖行会有仙人传授仙法。” “还仙人,蛤蟆仙人啊,传授蛤蟆油炎弹?”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 谣言这种事,真的是没办法控制。 楚擎以前就经历过这种事,酒桌上和别人说他喝不了酒,过两天圈子里就传成他活不了多久,还有个朋友,晚上兼职送外卖,大家传来传去,最后传成了这小子晚上在外面到处卖。 “无所谓了,只要人尽皆知就好。”楚擎回头喊了声福三:“三哥,来,华妃娘娘送点心来了,尝尝。” 江月生也抓了一块点心,塞在嘴里吭哧吭哧的嚼着:“娘娘好手艺。” “没外人,别拍马屁了。”楚擎擦了擦手:“准备写请帖吧,明天我入宫,等大臣们下朝的时候正好给他们发请帖。” “请帖?” “是的,邀请冤大…邀请咱们大昌朝的精英阶层参加拍卖会。” “邀请何人?” “六部九寺,都写上,还有商贾,商贾他们,让马大人送去吧。” 江月生皱着眉问道:“朝臣与商贾同坐一堂?” “阶级主义要不得,二狗同志,这我得批评批评你了,朝臣怎么了,朝臣说不定还没有商贾有钱呢,就算有,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花销,咱千骑营以后的俸禄,没准大头都在商贾这边。” 江月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那倒是。” “还有个事,邀请人数控制到五十人到八十人,找人弄点面具。” “面具?” “作为东道主,咱得为客户着想,不带面具,他们也不好意思竞价啊,对吧。” 江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情,莫名的好。 能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能不能改变更多人的人生,就看三日后的拍卖行了。 原本,作为穿越者的楚擎,想要摆烂,想要躺平,躺的板板正正,让滚滚前行的历史巨轮从他身上碾过去,碾碎他的腰间盘。 可现在,楚擎要做那个推动巨轮的人,不需要一直推着,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哪怕只有一毫米也是好的。 “京中的冤大头们…”楚擎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声:“准备好你们的棺材本吧,爸爸来了,哈哈哈。” 江月生也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嘿嘿乐着,附和着。 福三皱眉道:“你笑什么?” “懂的都懂,不懂得,说了你也不懂。” 江月生眼底掠过一丝皎洁之色,就等着福三问“你懂啊”,然后他就可以学之前福三的模样来一句“老子不知但是老子不问”,好好奚落对方一番,正好扳回一局。 谁知福三什么都没说,也跟着乐了起来。 江月生皱眉问道:“你知道楚大人在笑什么?” “不知。” “不知道你还笑。” “老子虽然不知,可老子也不问啊。” 江月生:“…” 第487章 索要钱粮 第二日中午,楚擎怀里揣着一摞子请柬,入了宫,就守在议政殿外等着群臣下朝。 门口站着的禁卫们很闹心,觉得楚擎在侮辱他们的职业。 君臣在议政殿殿中商议天下大事,楚擎和个蟊贼似的,贴着墙壁伸着脑袋偷摸往里面瞅。 禁卫都想开骂了,你到底是进去啊,还是不进去啊,在这偷看什么呢? 倒是没有什么礼法或是律令说议政殿开朝的时候外面不准有人鬼鬼祟祟,问题是这玩意也根本不用写啊,法律上还没写不准一边走道一边尿尿呢,也没看谁天天出门裤裆湿一片。 所以楚擎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呢,又管不着,因为没人说应该管。 再一个是禁卫们都知道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想管也不敢。 眼看都快到午时了,还是没有散朝,楚擎来到手持金瓜的禁卫旁边,皱眉问道:“哥们,我没记错的话,是午时散朝对吧。” 禁卫双目直视前方,纹丝不动。 楚擎乐了:“跟我装t-1000呢,问你话呢。” 禁卫依旧不吭声。 楚擎打趣道:“又没人看着,至于吗,跟我搁这装霸道禁卫呢?” 禁卫眉头抖了一下。 楚擎:“你是个哑巴?” 禁卫呼吸有些粗重了。 楚擎:“啊巴啊巴?” 禁卫紧紧咬着牙关。 楚擎嘿嘿一乐,跑旁边继续蹲着去了。 结果等了半天,议政殿里传来了争吵声。 楚擎双眼一亮,连忙站起身,贴着门边伸着脖子往里偷看。 果然,殿内已经是吵翻天了,参赛双方分别是户部与礼部,当前参赛选手是钟玉,对方选手是礼部尚书曹悟。 贵为尚书的曹悟急头白脸的叫着:“混账话,通通都是混账话,眼看着已是要入冬,大雪纷飞,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冻,户部为何没有钱粮!” 面对尚书的指责,钟玉都不带怕的,眼皮子一翻:“曹大人,同殿为臣,非是我户部官员没心肝,倘若真有余财,岂会不调拨钱粮。” 其实朝堂吵架这种事,尚书根本不用亲自下场,小弟上就行了,对钟玉这种老资历,左侍郎右侍郎谁上都行,可问题,礼部一个侍郎都没有,全让楚擎扒拉下去了。 事关冬季调拨钱粮,这是大事,拖不得,曹悟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入冬户部给礼部调拨钱粮,这是惯例。 安民是礼部的重要职责之一,如果遇到大雪压塌房屋,百姓无处可去等问题,礼部就需要出马,就和安抚灾民差不多一个意思。 所以遇到百姓流离失所这种情况,礼部会拿出一些钱粮安顿这些百姓。 “钟玉!”曹悟急眼了,冷笑道:“好,倘若今年遇大雪,百姓受灾,本官便去户部将你揪出来让你去安民。” 钟玉呵呵一乐。 爱尼玛咋咋地。 黄老四也是头大无比,户部没钱,是真的,冬季要调拨钱粮,也是真的,至于曹悟要这个钱用到正经地方,还是真的,可就是这么多真的,都解决不了。 一看压不住钟玉,曹悟回头瞅了眼礼部的属官们。 有一个算一个,礼部属官全都低下了脑袋,这给曹悟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是他的属官们不给力,而是都被整怕了。 之前因为章松陵的事,大家都出来给章松陵撑腰,结果户部一挨喷,大理寺蹦出来了,太子少师蹦出来了,京兆府也蹦出来了,现在俩侍郎都没了,谁还敢得罪户部。 而且因为连下两个侍郎,曹悟这礼部尚书的威严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都亲自下场撕逼了。 眼看曹悟独木难支,刑部突然走出来一人,正是刑部尚书翟修。 如果说文臣之中谁最不像文人的话,一个是卫长风,另一个就是翟修了。 翟修,五十有二,不说官职,就这家伙的长相就贴合刑部尚书这个职位。 国字脸,浓眉大眼,满面威严之色,生的是虎背熊腰,宽大的官袍都可以装俩文臣了,壮的和头狗熊似的。 一开口,翟修便是冷笑:“户部无钱,户部无钱,翻来覆去便是这句话,本官问你,户部既是无钱,为何还要称之为户部,一个没有钱粮的户部,笑话。” 低头垂目的卫长风猛然睁开眼,面带几分困惑的看向翟修。 老卫想不通,和礼部撕逼,你刑部蹦出来做什么,而且还是你刑部尚书。 兵对兵将对将,翟修的刑部可不是损兵折将的礼部,这刑部尚书素有威严,又是刚正不阿,朝堂之上很少开口,并不是钟玉这种重量级可以挑战的。 老卫刚要出班,身旁的邱万山微微拉了拉的袖口,摇了摇头。 卫长风满面困惑,邱万山轻吐两个字:“章家。” 老卫恍然大悟。 这才反应过来,翟修不是故意刁难钟玉或是户部,而是要找回场子。 就在前几日,刑部左侍郎因为弹劾楚擎被天子给喷了,关于章家抄家的事。 而在昨天,楚擎将章家“缴获”的几千贯送到了户部。 若是钱留在千骑营,自然和户部没关系,可送到了户部,翟修自然会找户部寻回场子,不大不小算是能找回几分面子吧。 钟玉苦笑连连“翟大人,此话是何意,户部难不成有钱粮不调拨不成。” “年年入冬,年年受灾,各衙署年年赈灾不力,谁之错,各衙署之错,还是你户部之错,既要赈灾,那便要钱粮,索要钱粮自然是寻你户部。”翟修声音极有穿透力,朗声道:“京中,年年赈灾,年年无钱,年年百姓受灾,却不见户部有人请罪。” 脾气火爆的卫长风闻言大怒,忍不了了,刚迈出了左腿,再次被邱万山拉住了。 老邱略显无奈的将卫长风拉回,走到了殿中,冲着翟修微微施了一礼,淡淡的开了口。 “我大昌,日日有流寇,日日有告示,日日有案犯,却不见刑部大牢关押过几人。” 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邱万山又低下了头,面无表情。 翟修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气的吹胡子瞪眼。 刚刚他说,年年要钱,年年没钱,年年有百姓遭罪,也没见到你户部谁认错。 而老邱和对对联似的,日日有匪盗,日日发告示,日日有通缉犯,也没看见你们刑部大牢里关押几个人啊。 刑部右侍郎跳了出来,冷声道:“邱侍郎,大昌何其大也,难道出了贼寇,我刑部便可朝夕之间抓到贼人不成?” 邱万山轻蔑的扫了一眼这位右侍郎,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开了口。 “可惜已是入了冬季,倘若是初秋便好了,寒风不如秋风。” 刑部右侍郎很懵:“何意?” “钱粮,都是大风刮来的,自然是风越大,钱粮越多。” 右侍郎一脸呆滞:“你是说,你们户部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 “废话!”邱万山抬高音量骂道:“既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来的钱粮,你说大昌何其大也,出了贼寇,你刑部无法抄袭之间抓到贼人,难道我户部运转着大昌各衙门各州府,用的钱粮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刑部右侍郎面红耳赤,又羞又怒。 “你…” 邱万山鸟都不鸟他,退回了班中,仿佛和这刑部右侍郎多说一句话都掉价一样。 殿外偷看的楚擎大呼过瘾,回头看向禁卫小声问道:“平常上朝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对喷吗?” 俩禁卫依旧不鸟他。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这哪是朝议啊,天天这么互喷,这明明就是朝喷啊。” 第488章 摘桃子 其实本来就是个冬季提前索要钱粮的事,每年都这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刑部尚书翟修想找场子,知道楚擎和户部走得近,不过就是借题发挥罢了。 新君登基后,刑部还是第一次挨喷,因为“郎中王”事件,加上户部帮着千骑营说话,昨日又收了章府中搞出的几千贯,不找回场子,他翟修,他刑部,以后还怎么混。 六部九寺就是这样,九寺还好一些,议政殿中涉及到的公务很少,但是六部之间的争斗就很常见了,当然,除了户部。 户部已经不能用怂逼来形容了。 打个比方,吏部和礼部对喷。 吏部骂道:礼部,你安民,安你奶奶个腿,啥也安不明白。 礼部回骂:吏部,你选拔官员,选拔你奶奶个腿,啥也选不明白。 吏部:@#%@&¥ 礼部:#¥&@#@ 俩人骂了半天,谁也没骂过谁,一看僵持不下了,然后同时回头,看向工部。 吏部:工部,你看啥,你瞅瞅你长的那个熊样。 礼部:工部,看你大爷看,咋的,不爽啊。 然后吏部和礼部就莫名其妙的一起开始喷工部了。 工部:咋的了,啥啊,发生肾么事了? 当然,工部有时候也会支棱一下,有时候被骂急眼了,也会突然一回头,看向…京兆府。 工部:马睿,你瞅啥,咋的,不爽啊,#¥&@#@… 这就是六部的常态,互喷,不是为了过嘴瘾,而是为了争夺话语权。 按理来说,看似翟修这种行为有些小题大做,其实并不然。 各衙署之间会相互配合,就比如刑部去哪哪哪抓个人,属于是工费办案,那就得找户部支钱,要完了钱,如果人手不够,得调动当地屯兵卫或是府兵,那么就要去兵部要条子了,要完了条子,假如要抓的人是个地方官员,还得去吏部知会一声,带上吏部官员。 各衙署都这样,很多时候办理公务都得联合其他衙署,或者找其他衙署帮忙。 帮,是肯定帮,毕竟是公务,但什么时候帮,出多大力,要不要应付,那就说不准了,大多数的时候,还涉及到管理权限和主次关系,最终结果,就要看哪个衙署比较“强力”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官僚最会耽误功夫,很多时候要抓的人都寿终正寝过头七了,六部的人还没出京。 再说各衙署的“强力”,这种强力通常都表现在各部衙署官员的手腕上,包括官职,人脉、朝堂话语权、资历等等,都是底气的一部分。 看礼部就知道了,刚刚被弄下去两个侍郎,现在还没补上来,威望大失,撕逼这种事都得尚书亲自下场,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 尚书牛b是不假,问题是那俩侍郎,第一个左侍郎周有为,因为涉及到了吴王,天子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第二个章松陵,还是涉及到了吴王,天子不开心+1,礼部现在说话都不硬气了,这也就是曹悟亲自要钱,换了下面的郎中,钟玉都不用出场,随便出去个郎中都能给礼部的人骂个狗血喷头。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礼部官员说我要钱,户部说你们的左侍郎周有为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又说,我要钱赈灾。 户部官员说你们左侍郎周有为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耐心的说,我要安民。 户部官员说,你们的左侍郎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快急眼了,你能不能别提我们左侍郎勾结反王这事了? 户部官员说好,你们右侍郎章松陵也勾结反王了。 礼部官员说,我日你奶奶! 所以很多时候,要是犯了错,容易让人家念叨一辈子。 前几天刑部被天子喷了,不能说刑部威严大失吗,丢人肯定是丢人了。 既然丢人了,就要把场子找回来,楚擎没来,借题发挥找户部的麻烦同样能起到效果。 “陛下,非是臣多管闲事,千骑营与京兆府稽查京中商贾税银,足有十万余贯,这钱本就在户部之中,如今商贾更是将税银送入京兆府,京兆府每日在将税银送入户部,明明有了税银,为何户部依旧无钱无粮。” 翟修说完后,黄老四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之前从商贾身上弄出了十多万贯,现在又到月初了,商贾主动缴税,户部应该有钱才是,为什么还是没钱? 看向户部,黄老四皱眉说道:“近段时日,商贾共上缴了多少税银。” 黄老四都开了口,卫长风出班回道:“十八万七千一百贯。” 昌承佑瞳孔微缩:“不算上月税银,单单是本月,便有六万余贯?!” 老四有些激动了,商贾们,挺肥啊。 朝臣们也来劲了,之前千骑营和京兆府差点没折腾死京中商贾,整出了十二万贯,这个月,又整出六万贯,那国库不是发了吗。 卫长风点了点头:“是如此。” 黄老四困惑道:“既有了余钱,为何不调拨礼部?” “陛下,这些商贾上缴的税银,户部另有用途,只是还未启奏。” 卫长风拿出了一本奏折,双手捧上,孙安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奏折取了后放在了黄老四的面前。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卫长风打的什么主意。 黄老四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面色极为古怪。 奏折提及的正是收缴上来的税银用途,按照奏折所写,户部要组织一批人手,下到地方去查税,不是丈量土地清查隐户或是从世家门阀与当地官员那里搞钱,而是针对商贾,查各地商贾的税银。 户部人手在明,千骑营衙署在暗,户部的人手去各地清查商贾税银,而千骑营暗中对比账目,就如同之前折腾京中商贾似的,用尽所有手段调查出商贾的收入,然后让这些商贾将税银补齐。 黄老四轻轻敲着御案,沉思着。 想法,肯定是好的,问题是实施起来很难,难如上星耀。 之前彻查京中商贾,那是因为千骑营和京兆府投入了大量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同样也整的商贾叫苦连天,最后不得不交齐税银。 可各州府的商贾,都和当地世家门阀以及豪族乡绅有所牵连,越是距离京城远的地方,这种情况越严重。 黄老四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天高皇帝远,有那些世家撑腰,商贾岂会乖乖就范。 犹豫了一番,黄老四抬起头,有些困惑。 这法子,应该不是卫长风想出来的,不是说老卫没这个脑子,而是卫长风不会主动说要各地的千骑营探马配合,能这么说,肯定是和楚擎研究过了,而且八成就是楚擎出的主意。 事实上的确如此,就是楚擎想出来的,京城可以做,其他地方为什么不能做。 合上奏折,黄老四对孙安道:“传阅诸臣。” 孙安接过奏折,第一个递给了尚书令南宫玺。 老南宫看过之后,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即交给了礼部尚书曹悟,再依次是其他几位尚书。 奏折最后落在了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手上。 兵部尚书前往边关巡视去了,当值的是几位云麾将军,今天正好是谭忠平说了算。 老谭捧着奏折,看的时间最长,足足看了半晌,面色一变再变,片刻后转过头,看向其他人。 “谁认字?” 将军们:“…” 文臣们齐齐错开目光,和各自的尚书小声了交流了起来。 黄老四默默的观察着朝臣的反应,果然,大家都是一副不看好的模样。 见到都看的差不多了,黄老四开口道:“诸卿以为如何?” 各衙署代表纷纷表态,大多都说应该从长计议。 翟修又蹦跶出来了,没说什么从长计议,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卫大人想要追缴各州府商贾税银,非是不可,观京中商贾便可知晓,商贾,确是有瞒报税银恶习,可州府何其多也,商贾何其多也,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卫长风面色复杂的说道:“非是户部不调拨钱粮,而是单单一座京城,便有成百上千的商贾瞒报税额,可想而知天下各道的商贾如何,取于商贾,制于商贾,此事做成了,大昌商贾,再无商贾瞒报税额,乃是长久之功。” 翟修微微点头,话锋一转:“那为何是千骑营为辅,商贾瞒报税额,自是触犯昌律,刑部可调动屯兵卫与各州府差役,此事应是我刑部辅助户部才是。” 卫长风眉头一皱,听明白了。 刑部,这是要抢功! 户部为主,刑部为辅。 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户部用嘴,先和你好说好商量,交税吧,给你一次机会,既往不咎,而刑部,则是动拳头,你不交是吧,那行,干你! 做成了,刑部肯定可以瓜分功劳,要是像京中这样,几百个商贾就能收上来这么多钱,功劳是大大滴。 可要是没做成,刑部却不用担责任,因为刑部是动拳头的,你户部没查明白,和我们刑部有什么关系。 老卫不吭声了。 不是他排斥翟修这种想要抢功劳的心理,换了他,他也这么干,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他信不过刑部。 要知道刑部的官员,不管是品级高的还是品级低的,这些官都出自世家门阀,昌境各道各州府的世家门阀,那么难免遇到自己人查自己人的情况。 可这话,卫长风还没办法说。 第489章 楚擎奏事 卫长风很是犹豫,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这奏折,他是要散朝之后去敬仪殿给天子的,和天子商量商量行不行得通。 结果天子在朝堂上主动提起这个事,翟修说的也有道理,老卫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要是不同意吧,翟修肯定要问,因为啥不同意啊。 老卫总不能说你刑部里肯定有二五仔吧。 可要是同意了,这事八成要黄摊子。 还真别说,翟修真没想抢功劳,也不是想让卫长风难堪,还是那句话,找场子,提到了千骑营,怎么能不借题发挥一通。 实际上说起来,刑部和千骑营还真不怎么对付。 都是查案的,都是抓人的,也都是执法机构,但是千骑营的权限,优于刑部,而刑部,优于京兆府。 以前陈言带着千骑营混的时候,很少和其他衙署起摩擦,加上陈言的性格,做事很低调,就是不吭声,也不和别人商量,直接就干,从不动用刑部的人手。 而千骑营抓的很多人,查的很多案,刑部也经手过。 更多的时候,刑部没整明白,千骑营办成了。 两相对比,在千骑营面前,刑部相形见绌。 其实翟修也想多了,总觉得千骑营争功。 问题是陈言根本没这个想法,我堂堂姓昌皇子头九王爷,和你一个尚书争哪门子功。 也正是因为陈言根本不在乎,反而让翟修以为千骑营“副统领”这小子特别拽,目中无人。 说起来,翟修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可他刑部的郎中被揍了,还是因为一个极为可笑的理由揍了,加上是抢饭吃,更令他咽不下气的是因为这件事天子还给他们喷了。 正因为如此,翟修现在满心都是让千骑营难堪。 “陛下,千骑营虽说收上商贾税银,却也是闹的京中鸡飞狗跳,京城也就罢了,天子脚下,百官齐聚,若是在各州府如此行事,怕是…” 翟修没往下说,但是话说明白了。 在京城就这么嚣张,这要是到了地方,俩结果,要么,千骑营继续圈踢别人,要么,别人圈踢千骑营。 天子低头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老四也很清楚,自从楚擎接手千骑营后,是有点太过高调了,闹的京城坤飞狗跳。 在京中,他可以罩着千骑营,可到了各州府,尤其是极为偏远的地方,千骑营还是如此高调的行事,那些世家门阀怎么可能会惯着千骑营? 目光扫向群臣,黄老四沉声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但凡天子开口说出“诸卿以为如何”,那就是让尚书令和各部尚书表态了。 南宫玺第一个出班:“如今国库捉襟见肘,商贾赚取钱财,不无不可,依昌律,交齐税银,合律令亦合法规,瞒报税金,此风不可长。” 言下之意,对,没错,商贾不干人事,嗯…对,商贾不干人事。 礼部尚书曹悟出班,附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商贾亦要遵守律令。” “老臣附议。”吏部尚书出班:“既是赚取钱财,自然要交齐税金。” “此言极是。”刘勋出班:“不遵守律令,那便是不法之徒。” 谭忠平出班:“末将觉着成。” 黄老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差点骂娘。 老子问你们查商贾是刑部出手还是千骑营出手,结果你们放了半天屁,告诉老子刑部出手还是千骑营出手都可以,但是得查商贾… 查商贾,那他娘的还用你们说? “陛下,臣有事要奏。” 靠着议政殿最后侧的柱子突然钻出来一个人,低头朗声道:“臣以为,此事应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 群臣齐齐回头,天子也定睛望去,紧接着差点没站起来,赶紧扶好玉冠。 开口的人,正是楚擎,不止是天子吓一跳,翟修也是吓一哆嗦,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 这几天翟修上朝之前总往户部和武将那边看,就是想知道楚擎啥时候来,然后好好掰扯掰扯。 今天同样如此,翟修记得自己明明没看到楚擎啊,结果这小子居然出现在议政殿之中,难道传言是真的,千骑营的人可以爬墙眼与无形之中,趴墙根如入无人之境,就连上朝都没人察觉? 楚擎的确不是早上来的,而是刚刚偷偷摸摸混进来躲在了柱子后。 还好,议政殿够大,尚书都站在前面,黄老四也都是在和尚书们说话,声音很小,没穿帮。 殿外站着那俩禁卫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干了这么多年看门的,第一次见识有人上朝上一半偷摸溜进去的,完了还敢主动露面奏事,这得多大的贼胆? 本来吧,楚擎是不准备溜进来的,但是一看翟修出来嘚瑟,实在忍不住了。 天子说话声音小,问题是翟修嗓门大啊。 这主意本来就是楚擎出的,翟修出来搅合,他肯定得进来。 毫无意外,天子,又病了,传话的是孙安。 “楚副统领,天子问你,所奏何事。” 楚擎抬起头,略显纳闷。 这天子咋的了,瞧不起我啊,和别人说话就开口,和我说话就让个太监传话?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毕竟离得远,天子要是一天天扯着嗓子吵吵八火的确不像话。 天子不想喊,楚擎得放开音量。 “各州府清查商贾税银,千骑营衙署,当仁不让。” 翟修也顾不得想楚擎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回过了头,似笑非笑道:“楚副统领可是说,我刑部无法胜任?” 楚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呢。” 翟修:“…” 一看楚擎出现了,又一个人出班了。 要知道想在楚擎身上找回面子的可不止一个翟修,最近在朝堂之上丢人最多的是礼部。 曹悟站出来了,冷笑道:“刑部本就下辖各州府衙役,楚副统领的千骑营才有多少人手。” 群臣们双眼火热,都看出来了,俩尚书,亲自下场,要手撕千骑营副统领! 本来还饿的头昏眼花的朝臣们兴奋了。 要是唠这个,我们可就不饿了。 楚擎还真没在朝堂上和别人撕过逼,而且还是两位尚书,一时有些麻爪,说轻了吧,再以为自己怂,说重了吧,再被人抓了小辫子。 眼看楚擎低头思索着措辞,户部之中走出一人。 楚擎虽然是朝堂撕逼新手,但是别忘了,他还有个老师。 走出班中的邱万山皱眉望着曹悟,面无表情的问道:“曹大人,不知您为何要关心天子亲军有多少人马?” 话音一落,曹悟面色大变,连忙辩解:“本官非是此意!” 邱万山退回朝堂了,就这一句,曹悟差点没被怼死在原地。 曹悟的意思是,你千骑营才多少人马,能调拨的过来吗。 但是人家邱万山的没用“千骑营”这三个字,而是天子亲军。 那么问题来了,你曹悟,询问天子派的暗中监察百官的亲军有多少人,啥意思啊,探天子的底儿呢,多了咋的,你有意见啊,还是少了咋的,你还能够有侥幸心理啊? 第490章 邱万山的期待 其实不少朝臣最近都发现了一件事,邱万山在朝堂之上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而且大多数都是和千骑营有关。 要知道以前邱万山虽是右侍郎,却四处与人交好,逢人便笑,给人一种极为谄媚的感觉。 就比如之前李家还没倒台时,李文礼一个左侍郎,都能对邱万山呼来唤去。 可不知不觉间,邱万山就和被夺舍了似的,但凡涉及到千骑营的事,那绝对会跳出来,而且一跳出来就一刀,一刀致命,出刀,收刀,退回班中。 人突然改变,总是有原因的。 老邱也是如此。 外人有所不知,即便是楚擎也不知道,邱万山谄媚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如同死灰一般的内心。 邱万山虽然出自清河邱家,却是不受宠的庶子与外妾所生,年轻时的邱万山也有抱负,也有理想,只是邱家却从未赏识过他,最终毅然决然的投奔了媳妇娘家人,也就是尚家。 这种投奔,几乎就是倒插门,原本邱万山以为尚家可以罩着他,事实上,尚家也的确罩着他了,只是尚家却有个要求,将邱万山的亲妹子送入宫中。 要知道在邱家以及尚家,邱万山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他的妹子了,自幼,这对在主家不受待见的兄妹相依为命,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 邱万山自然不同意,只是没想到,他的妹子瞒着邱万山入了宫成了才人。 当哥哥的,不想牺牲妹子的幸福,哪怕与靠山撕破脸皮。 可当妹妹的,却甘愿主动入宫从而保全兄长平步青云。 之后,邱万山伤心欲绝极为自责,却从未表现出来过,倒是因为妹子的缘故升任成了户部右侍郎,只是早已对“现实”绝望了。 有的人绝望,会自暴自弃,不再为任何人卖命,也不为自己拼命。 邱万山却没有,只是选择了躺平,可以为任何人卖命,不得罪任何人,只求安安稳稳的混到岁数告老还乡,这辈子,就这么样了,对他最为重要的东西都守护不住,还有什么可值得用心的。 直到楚擎出现,楚擎,也如他一般,将很多事都隐藏在心里,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却在乎着,当遇到千难万阻时,咬着牙,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 这才是邱万山“重回”朝堂,甚至不惜与众多实权朝臣翻脸的原因。 当年,没人帮邱万山,帮他守护所在乎的东西。 邱万山在楚擎的身上,回想起当年的自己。 当年,没有人帮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口中所谓的亲情,友情,大家觉得都是笑谈,利益才是永恒的。 楚擎,也如当年的他,想要守护亲情与友情,所以邱万山站了出来。 曾经没有人帮助邱万山,可邱万山,却知道自己可以帮助楚擎,当年他没做到的事情,楚擎,或许可以做到。 狼永远是狼,哪怕天天装哈士奇,哪怕躺平,哪怕生无可恋,可当有一天他不愿意再装哈士奇的时候,他依旧是狼。 这就是邱万山,户部右侍郎,长着一张哈士奇的面孔,露出獠牙时,便是朝堂上的嗜血饿狼。 被邱万山轻描淡写的怼了一句,堂堂尚书曹悟,流了冷汗,急忙解释了一句,看向龙椅上的天子。 大家都知道,曹悟不是这个意思,天子也知道。 可话被邱万山说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是你要是再对楚擎纠缠不休,我邱万山可就要将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让你必须是这个意思了。 要知道这可是议政殿,君臣皆在,哪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曹悟不傻,只是最近损兵折将总是太过心急失了分寸,满面尴尬之色,又羞又怒的退回到了班中。 曹悟退了,翟修却不想放过楚擎。 “楚副统领,你千骑营为天子亲军,稽不法,查谋乱,统缉捕、刑狱,这商贾…便是瞒报税银,也不过是触犯了昌律互商之文罢了,杀鸡焉用宰牛刀。” 翟修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倘若千骑营连互商之文都要管辖,那我刑部,还有京兆府,便是天下州府,不都成了摆设。” 所谓互商之文,实际上就是昌律的一个范围,针对的是商贾。 还真别说,昌律之中针对商贾,并没有什么抄家灭门的罪名,连砍头的都没有,处罚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真.假一赔十,几句话就概括了,五谷不时,果实未孰,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兽鱼鳖不中沙,不粥于市。 意思就是粮食没有经过完全的生长,果实没有成熟,不让你卖,树木没有经过完全的生长,或者适当的砍伐、修理,不让卖,还有池塘里的鱼啊,哪都敢钻的黄鳝啊,以及王八什么的,没有经过处理和杂质清除,都不能卖。 你要是卖了,卖了一文钱,赔十文钱,卖了一万贯,赔十万贯,并没有规定说钱多钱少就得噗嗤噗嗤攮死你或者抄你家之类的。 所以说关于商贾的事,要在京中,一般都是京兆府管,换了其他各道,也是各州府就能管,真要是出了大问题,比如走私盐铁之类的,顶了天就是刑部负责。 而千骑营的职责是监视朝臣,监视各道官员,权利很大,管辖权很广,不过查的都是大案要案。 那么按照翟修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千骑营明明是抓反贼的,天天和一群商贾过不去算什么事。 换到后世,就和fbi整天跑夜市上抓卖墨西哥卷饼的小商小贩一样,那不是有病吗,再说了,都让你fbi干了,人家美国城管干什么,研究跪压去啊。 这就是朝辩,包括黄老四在内,大家都看向了楚擎。 所谓朝辩,不是争论,就是心平气和的讲道理,看看谁说的对。 朝辩有输有赢,但是意义却是深远,与名望有关,与威望有关。 今天楚擎没辩过翟修,或许没太大所谓,过几天,又被其他朝臣给怼的哑口无言,再过一段时间,还是如此,三番五次后,这人就没了名望和威严,再有什么事,天子就不愿意问他了,朝臣们也懒得鸟他,一提起这个人,大家都会说这家伙啥也不是,说不明白,没什么能力,办不成事。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与人在朝堂争锋,面对翟修的刁难,面色平静。 邱万山刚想要再次出班,却轮到卫长风给他拉住了。 老卫轻声道:“总是被你庇护着,雏鹰,如何翱翔九天。” 邱万山微微点头,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上流露出紧张的神色,如同等待儿子高考揭榜的老父亲一般,攥紧了拳头,忐忑不安。 第491章 闲杂人等滚开 楚擎不知道朝堂上那么多弯弯绕,但是他清楚,既然提起这件事,就不能退,寸步不让。 在翟修的逼视下,楚擎终于开口了。 先是一声叹息,楚擎看向翟修:“翟大人说的是,千骑营,的确是管的太宽了。” 楚擎这一开口,龙椅上的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这失望,不是对楚擎,而是对千骑营副统领。 朕的天子亲军,亲军头子,连朝臣都无法说服,日后,如何震慑群臣! 朝臣面色各异,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楚擎再是千骑营副统领,那也很少上朝,哪里能是翟修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翟修颇为意外,没想到楚擎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谁知楚擎又是一阵摇头,看向刑部诸臣,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对了,差点忘记问了,诸位刑部大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纳税核心要素以及征税深度吗?” 刑部诸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再说些什么。 楚擎又看向户部官员:“那户部的诸位大人,请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纳税核心要素和征税深度。” 话音一落,户部群臣中,两个管事几乎是下意识走了出来,朝着楚擎先是施了一礼,随即依次开口。 “所谓核心元素,便是商物类别,不可一日而语,物价,日日不同,四季不同,年年不同,商贾赚取钱财,有主次之别,多寡之分,需大胆猜测,谨慎印证,多次核算,求得交纳税银之数。” “所谓征税深度,应计算货物进价,出货卖价,商贾赚取钱粮之数统计完全后,应截扣相应数额。” 君臣听的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都觉得,挺不明觉厉的。 楚擎微微一笑,看向翟修,淡淡的说道:“翟大人,我们千骑营,的确不想插手,问题是…给你们机会,你们刑部,也不中用啊。” 翟修满面光火,恨恨的说道:“户部懂德,我刑部自然可学,你千骑营学得,我刑部,就学不得吗。” 楚擎再次看向两位户部主事,朗声问道:“请问二位大人,这查税的方式,谁教你们的。” 两位主事异口同声:“楚教习传授。” 楚擎露出了笑容:“教了你们多少。” 两位主事当着君臣的面,冲着楚擎施了大礼,再次异口同声。 “十之一二。” “楚教习?”翟修一脸懵逼:“商税稽查,你教授的?” “下官不才,平日里,还兼着户部算学教习。” 翟修傻眼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楚擎目光扫过所有文臣,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神色:“诸位大人,谁若是敢说比我楚擎更了解商贾与商税,站出来便是,我千骑营,有多远滚多远!” 翟修梗着脖子叫道:“那你便教授我刑部!” 这话一开口,翟修已经落了下乘。 楚擎却摊了摊手,淡淡的开了口。 “有教你们刑部的功夫,我千骑营,去多追回几十万贯商税好不好。” “你…” “怎么的,不信啊,那咱就赌一个面包机的。” 翟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信,怎么不信,事实摆在眼前,千骑营折腾归折腾,可商税,却收上来了,短短两个月,收上来近二十万贯,这是不争的事实。 眼看翟修下不来台,礼部尚书曹悟又出来了。 这一次,曹悟是有备而来。 “楚副统领,本官想问,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为何本官听着…你似是修改了昌律,这又是商物类别,又是计算商贾仓货出入…”曹悟似笑非笑道:“却不知我大昌朝,何时修改了昌律,还是说你千骑营,可随时修改昌律?” 这一句话,可算是诛心之言了。 天子都不能随意修改昌律,别说千骑营副统领了。 有人就是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尤其是好几个人欺负楚擎,一看曹悟又蹦跶出来了,邱万山也走出来了。 不过老邱没怼曹悟,而是怼楚擎。 邱万山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叫道:“楚副统领你太过胡闹了,千骑营这一便宜行事,竟多收上来近二十余万贯,这可是近一富饶州府整年的赋税,真是打了我户部一个措手不及,收上来的钱财都无处存放了,不过还好,这钱还可调拨各衙署用来赈灾救民,也可修建边关城墙,更可…罢了,楚副统领,下不为例,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毫无意外,曹悟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老四都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昌律,昌律算个屁啊,真金白银才是真的,你个老憨批! 邱万山说完后,回头看向曹悟,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行了,现眼完毕,你可以滚回去了。 曹悟二话不说,转头走会班中,面红如血。 邱万山也回去了,又低着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邱万山怼人历来是这样,从不直来直去,就是拐弯抹角的埋汰你,糟践你,恶心你,让你堵得慌,让老邱这么三番五次的一恶心,班中的曹悟心态都快崩了。 啥啊,这啥跟啥啊,为啥翟修开口你就不出来,老夫一开口你就怼我,拥务点啥啊,我比翟修差哪了,我是老啊,还是不洗澡啊,至于这么区别对待吗。 不得不说,邱万山真的是用心良苦。 雏鹰要飞向,怎么会不经历摔打。 楚擎面对一个尚书,能够游刃有余,这已经很是令邱万山欣慰了。 但是又蹦跶出来一个尚书,邱万山就忍不住了。 因为老邱比任何人都明白,朝辩这种事,有的时候就是靠人数。 就好像一对二,对方的人问自己,八乘以八等于多少,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刚说出个“六十”,四字还没说出来了,对方另一个人又问自己,六乘以六等于多少。 那就和轮番轰炸似的,人数少的一方肯定会手忙脚乱大失分寸。 邱万山就是担心这一点,怕楚擎应付不了两个老狐狸。 你翟修给楚擎刷经验,可以,其他人想要一拥而上,那就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礼部和刑部的其他官员原本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结果现在让邱万山这么一掺和,都老实了。 拉倒吧,还是让翟大人单挑楚擎吧,邱万山太尼玛吓人了。 第492章 语出惊人 翟修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针对楚擎,但是邱万山似乎并想不针对自己。 翟修略显狐疑的看了眼班中的邱万山,说不忌惮肯定是假的。 六部衙署就这样,右侍郎和尚书差一级,这一级就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但是这是本衙署,而不对外。 衙署中的右侍郎,肯定是对本部尚书恭敬有加,但是对其他衙署的尚书,通常是给面子,但是要涉及到本衙署的根本利益,那该红脸还是得红脸。 邱万山最近上场率越来越高,弹无虚发,翟修不怕,但是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因为邱万山在朝堂上搞人,不是整,不是那种整的你死去活来,就是让你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那种丢人,有的时候这种丢人比被整还要闹心。 可即便再忌惮邱万山,楚擎今天都上朝了,翟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丢了的面子,必须找回来,要不然他这刑部尚书就和曹悟似的,成了笑话。 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楚擎,翟修又开了口。 当然,这十二分精神,其中四分是针对楚擎的,剩下八分,留意邱万山,他总怕老邱才突然出来不阴不阳的说上一句话捅自己一刀。 “本官倒不质疑千骑营稽查商贾税银之事,此事做的极好,本官拍手称快,京中商贾,是应严惩不贷。” 这就是尚书和侍郎的区别,水平不一样。 像以前章松陵这侍郎似的,一开口就招人膈应,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再看翟修,不是赞赏,而是赞同,因为赞赏带着几分地位不平等的意思,赞同就不是了。 话锋一转,翟修直至核心。 “昌律,毕是国朝律法,我刑部,又司掌昌律,事急从权,千骑营便宜行事不无不可,可长久如此却是不妥,至少,也应与我刑部知会一声。” 言外之意,我刑部是不懂什么算学啊商贾税银的事,但是我们懂律法啊。 你们千骑营不依靠昌律来办事,事办的的确不错,可好歹和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沟通一下吧,不沟通商贾税银,沟通律法,这个没毛病吧。 不错,一点毛病都没有,扬长避短,翟修不想从商贾税银这方面争论了,而是将楚擎拉到他擅长的领域来进行作战。 楚擎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了,何尝不知道翟修玩什么把戏,不亢不卑的说道:“商贾税银,由京兆府负责,交由户部,户部,自然有权更改一些旁枝末节,此事,本官已和户部协商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没改昌律啊,我们就是和专业人士户部研究了,这事户部就能拿主意,和你刑部有个蛋的关系。 翟修也没意识到,楚擎“朝辩”经验还挺丰富的。 刚想再来刁难,卫长风出班,对楚擎说道:“楚副统领,今日君臣皆在,又是在朝堂之上,不如,就议上一议吧。” 楚擎面带不解之色:“卫大人…” 邱万山也出了班:“不错,虽是商贾之事,却也事关国朝,事关百姓。” 楚擎凝望着二人,微微点了点头。 二人的意思,他明白了。 关于商贾税银改革这件事,早晚都要拿到朝堂上来说,既然今天都谈到这了,不如直接和君臣论上一论,也算是打好提前量。 “好,那不如卫大人先将户部…” 话没说完,卫长风和邱万山都退了回去。 楚擎神情动容。 老大人与邱万山,将舞台留给了自己,也将机会留给了自己,二人一退,将来立了大功,自己与千骑营便可独揽。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对着卫长风与邱万山重重的点了点头,将二人的情义,深深刻在心中。 转过身看向龙椅上的天子,楚擎朗声道:“商者,贩百物,可获利,可失利,获利,十贯,百贯,千贯,失利,轻则竹篮打水,重则倾家荡产,贩卖货物不同,得利不同,可按昌律,却皆是十抽二,只论贩卖数额,不问获利数额,臣以为,不妥。”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应按货物种类,分门别类进行税银收缴,除此之外,还应有商贾优待之处。” 天子没吭声,也没法吭声,翟修却是皱着眉头:“商贾,为何要优待?” “抵税政策。”楚擎解释道:“亲族从军,可抵税,若是军卒从军…” 翟修打断道:“本朝从军,本就有相应律法减免徭役。” “不,翟大人说的是百姓,大多数没有读过书的百姓,而商贾之子,却有不少人都自幼读书,若是这些读过书的人从了军,自然不同。” 话音一落,不少臣子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能读书,科举好不好,谁去当丘八? 可翟修却并非如此,只是挑着眉,面露思索之色。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同样如此。 没有人比他清楚,混军伍,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好比兵部将领们,不是说没读过书的就不能打仗,但是读过书的,熟读兵法的,打胜仗的几率绝对比没读过书的将领们高的多。 当然,有些不太符合人类范畴的不算,比如文化程度不高的楚文盛,以及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常胜将军谭忠平。 兵部将领升迁,远远要比文臣升迁简单粗暴。 文臣升迁,看品行,看名声,看关系网,看文化水平等等。 但是军伍就没这么复杂了,就一条路,砍,砍的越多,功劳越多,升官越快,升官了,带着更多的人去砍人,然后一点一点砍上来。 昌朝兵部的将军们历来如此,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兵部的将领们普遍文化水平不及格。 而黄老四作为一个马上将军出身的皇帝,比谁都清楚一旦武将普遍文化水平提升后对国朝有多大益处。 读了书,就有了约束,知晓法理,看的懂兵法,明白排兵布阵,上下级也更方便管理和号令。 可正如文臣所说,自幼读书,谁还去混军伍啊,花钱找关系科举奔着文臣使劲好不好。 “商贾最是计较得失,反正都是交税,不如用着税银,获得一个善名。” 顿了顿,楚擎一咬牙,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抵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是商贾兴建学堂,只对寒门开放的学堂,资助寒门子弟读书识字,也可抵税!”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嗡”的一下炸开了。 不少臣子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面露沉思有之,惊恐不定有之,更多的,则是满面怒色。 唯独龙椅之上的黄老四,极力隐忍着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