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千禧大玩家陆飞》 001 阿飞 “磨剪子,戗菜刀~” “收酒瓶废铁旧报纸~” 收废品的骑着三轮车,手摇拨浪鼓,从陆飞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茫然地立在狭窄的胡同口,放眼望去,卖冰棍的手推自行车,棉被盖在泡沫箱子,婆婆媳妇围着补锅匠,锅碗瓢盆一顿响…… 周围的一切,始终隔着一层疏离,夕阳西下,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也落在“小肠陈”招牌。 客人临门,服务员麻溜地端盘上菜。 一碗卤煮小肠,两个火烧。 陆飞从筷筒里拿出筷子,吃上一口,两眼放光。 地道! 往后等门脸扩建,就没有这味儿,再想吃地道的卤煮,得钻胡同找苍蝇店。再喝一口“北冰洋”,橙桔汽水味,让一丝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感慨万千。 没错,他丫重生了! 视线不由地落在墙壁上厚厚的挂历: 2000年7月23日。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适应一周。 2020年7月16号,在喝断片的前一分钟,他醉醺醺地和朋友在一起,伴随《夏日漱石》的旋律,来了一段时下最流行的踢脚舞蹈。 这一脚,把自己踢回20年前的盛夏? 卧槽,还有这好事? 陆飞最最遗憾、最最后悔的,就是这段青葱的岁月,年纪轻轻不学好,抽烟喝酒烫头,逃学旷课瞎玩。 但是,他是个好人,除了老人不敢扶! 怪签运不好,当年小升初摇号抽签,好死不死抽到北纬路,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流氓学校,又赶上《古惑仔》,一脚踏错,变成街溜子。 不过小炮儿,没有混成老炮儿。 浪子回头,最后北电摄影毕业,虽然是大专文凭,至少一技在手,去年考上高级摄影师。 官方认证的三级摄影师! 绝不是某豆传媒的那种,开了个工作室,广告、电商、影视、网红、短视频,佛媛也接,网大也接,来者不拒。 这一世,该怎么活呢? 新世纪开始,遍地是机会,能让祖坟冒青烟,也能让祖上都诈尸,还有登顶的跌倒,跌到万劫不复,自己坟头长了草。 此时,四周吃着卤煮的人,说说笑笑,他们不知道身处一个怎样的时代,但陆飞知道。 当我们在浪漫化一个时代的时候,它已经过去了。 现在,它不向我走来,我向它走去。 狄更斯说: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他上辈子在人间,不上也不下,这辈子他想下万恶的资本zhuyi地狱,毕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陀也入了房地产。 “老板,结账。” 他打了个嗝,满嘴的猪下水味,拍拍肚子,走出店面。 从单车堆里找到自个的二八大扛,锈迹斑斑,两条腿倒腾两步,斜身往上一跨,蹬起来带劲,骑上去潇洒。 “这世上有一种鸟,它生来就没有脚,一生都只能在天上飞。” ……… 天蒙蒙黑,两侧的住宅低矮老旧,电线杆布满密密麻麻的电线,路灯发着昏黄的光。 老bj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分得清,如今是东城富,西城贵,穷崇文,烂宣武。 巧了,他家就住宣武,这会儿还没有并入西城。 “叮铃,叮铃。” 陆飞拐过几条街道,又钻入一条胡同,青砖灰瓦,破壁窄道,放眼望去,人群也是一片黑,就像穿梭在泛黄过曝的老电影,朦胧,魔幻,很不真实。 沿着菜市口南大街,一蹬腿往前骑,半天瞅不见斑驳的墙壁上画一个又大又白的“拆”字,开发商可瞧不上这一带。 不是老破小,就是一溜烟的大杂院,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里面住着两三家,四五家。 他停在一户杂院门口,推着自行车穿入跟门洞似的过道,抬眼一瞅就是公用的水龙头,垒着水泥池子,左右各有屋子,左边乌漆嘛黑,邻居举家搬进楼房,租了出去。 而右边,灯火通明,窗户缝隙里飘着肉味,挂着的帘子,透出两个人影。 “老二呢,还没回来?” 说这话是他大哥,陆云,今年33,长他16岁。 自己满岁的时候,父母车祸双亡,陆云不得不辍学接班,开货车挣工资,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高考上大学,全指望陆飞,结果没指望上,还得自己来,53岁考上大学。 “还没呢,还在外面散心,估计快回来了。” 细声细语的是嫂子萧红梅,和陆云是一个厂的同事,小他3岁,当初介绍对象,误把陆飞当成他的“儿子”,以为是个二婚,闹出笑话。 至今没生个孩子,就是怕有孩子偏心,干脆当陆飞是“儿子”养,一直到他过上平稳日子,才高龄生娃,鬼门关走一遭。 “你说阿飞该怎么办?”她道。 “还能怎么办,复读呗!现在满社会都是下岗的,没个大学文凭,他将来能干什么,跟我跑长途?” 陆云无奈道:“我就纳闷,我上学那会儿是班里的尖子,怎么他……这个分数怎么考出来,这个分数怎么考出来!” 陆飞听着墙脚,吐了口气,99年伴随黄泓一句“我不下岗谁下岗”,直接一波下岗潮,大哥大嫂也跟着光荣下岗。 如此16年的生活,大厦崩塌,双职工双双失业,特么不是一句“从头再来”,能轻易揭过的。 瞧着光秃秃的枣树,荒败的院落,他重重地踢下自行车支撑架,动静立刻传到屋里。 “是阿飞吗?” 萧红梅推开窗户,愁眉立刻换上笑脸,“吃了吗?屋里给你热着饭呢。” “没呢!” 陆飞径直进屋,坐在折叠桌上,提起饭罩子。 陆云递来碗筷,拉开椅子面对面坐着,“你呀别成天溜达啦,我替你找好学校,十四中,师资力量不错,9月1号就去上学,知道吗?” “诶。” 陆飞应了一声,喉咙略带沙哑,这事他刻骨铭心,为了复读塞了不少钱,都从大哥大嫂的买断工龄的钱出。 “吃饭吧。”陆云摸了摸弟弟的头。 “那咱们要好好想想,到底考什么大学?”萧红梅把热好的菜也端上来。 陆云摆摆手,“这事该老师操心,我们也不懂。” “我们不懂,海路懂啊!” 萧红梅拍了他一下,“她就是本科大学生!” “她?”陆云意动,但犹豫道,“她才刚搬来,非亲非故,她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我跟她说好了。厨房里焖的肉,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萧红梅翻了翻围裙口袋,摸出张五元,又换成十元,“你赶紧去买饮料,她爱喝大白梨,买两瓶啊。” “嫂子,我去吧!” 陆飞扒完最后一口饭,霍地站起,抢过纸钞,直奔最近的一家小杂货铺。 才到门口,迎面撞上溜着自行车的女人,马尾辫,单眼皮,相貌平平,一张嘴就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腔: “阿飞,大晚上又上哪儿啊?” “海路姐。” 陆飞眨了眨眼,尽管打了不是一次照面,依然惊讶。 前世本该搬来一对卖早餐的夫妻,他怎么也没想到,蝴蝶翅膀扇动,他一次顺手抓偷车贼,竟然招来这么个邻居—— 影后,秦海路。 002 演员 “饮料?别买啦!” 秦海路抓住陆飞的胳膊,拽着他往回走,朝大院里嚷嚷:“萧姐,甭客气,我在公司吃过了!” “哎呀,早上出门不跟你说了吗,来我家吃饭,锅里还焖着肉呢!”萧红梅快步走出。 瞧着俩人形似姐妹,陆飞插不上话,把秦海路的自行车停好,突然道:“咦,海路姐,你换新车了?” “前天停在胡同口,又被哪个王八蛋给偷了!” 秦海路抱怨,萧红梅安慰,连声表示整个胡同的街坊邻居,该调动全调动,菜市口胡同的名誉绝不能败坏。 大杂院虽然又破又窄,隔壁烧菜满院飘味,但烟火气里总带着人情味,能为鸡皮蒜皮拌嘴,也有左邻右舍帮忙。 进屋以后,秦海路问起陆飞的高考成绩,顿时,陆云语塞,萧红梅为难,也就当事人没皮没脸地说出口: “语文81分,数学10分,英语103分……” 陆云打断道:“咳咳,总分304,基础有点薄弱。” 然而,陆飞却昂着头,就像国足输完泰国输越南,依旧自信满满,脸都不要了。 但他也有话讲,他喵的重生,不早不晚,就卡在高考当天,考得了嘛,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又不是中考,多一个月恶补都没戏,得亏前世学了一阵外语。 就这,已经比前世多考80多分。 我骄傲! 萧红梅帮着遮掩:“复读学校的老师说,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比我高考强,高出16分!” 秦海路说完,把陆云、萧红梅吓了一跳,根本不信眼前的本科毕业生,只考288分,这个分数,就算有燕京户口,连大专都考不上。 殊不知,千真万确。 她小学没毕业就去戏校,也不教文化课,高考英语只有27分,数学更只有4分,两科加起来才31分。 陆飞一点儿不诧异,就北电、中戏的文化课录取分数线,连体校都比不了,那些个立“学霸”人设的明星,立nm呢,特别是翟博士。 不知知网是吧? 秦海路道:“萧姐,表演院校文化课是其次,关键是艺考。我面试的老师说,只要高考有190分,准能录取我。” “呀,这么说你是演员。”萧红梅疑惑,好端端不去演戏,怎么给人当秘书? 秦海路摆摆手,“我当初考中戏,就想混个文凭当白领,安安稳稳,然后嫁人。” 陆云心头一热,“能是个本科就行,可他是这块料吗?” 秦海路于是模拟一场中戏艺考的二试,别说声台形表,陆飞唱歌会跑调,嗓子还是属于大众货的大白嗓。 夏洛的路是走不通了。 陆云摇头叹气:“他没这个可能。” “也不是没可能,阿飞这个模样就有明星相。”秦海路微笑道,“北电96级有个叫‘黄晓名’,当年他拄拐参加的艺考,全靠一张脸帅进北电,那人我见过,我觉得阿飞长得不比他差。” 那是! 陆飞心里臭美,我可是宣武“陈浩南”,菜市口胡同扛把子,迷倒多少小太妹,帅进中戏,不是没可能! 萧红梅问道:“阿飞真有机会吗?” “关键看他自己,我倒可以辅导他艺考。” 秦海路望着摇摆不定的一家三口,提议说:“要不这样吧,我买自行车的时候,听车行老板讲有个地儿招演员,反正这会儿还没开学,索性阿飞去试试,当个群演,也花不了几天。” 演员吗? 陆飞回到房间时,夜色已经深沉。 打开台灯,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黑色笔记本,上面写的全是财富密码,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纵向的是时间线。 譬如01年互联网泡沫破裂,网艺停牌。 譬如02年日韩世界杯,足球史上最大的黑幕,也是国足之巅。 譬如03年电影产业化改革启动……全国房价迎来突破性暴涨…… 04年,四合院允许自由买卖,燕京楼市暴涨……刘翔奥运会金牌,华夏女排大逆转…… 05年到07年,股改推行,股市大牛…… 而横向,精确到事,单单足球,米兰香槟,巴西惨案,巴萨惨案,足够开香槟喝拉菲。 更何况,还涉及互联网、影视、体育、股市、楼市等等,甚至有奶茶配方,简直全方位的游戏攻略,关键任务、关键npc、关键道具,怎么练级最快,怎么打金最多,刷哪个人物好感度重要,挖哪些隐藏剧情重要,都门清! 他又拉开柜子,拿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 两百零九块五角七分。 妈蛋的,穷逼伤不起! 圆珠笔咚咚地敲着桌面,思索之际,高考肯定不会重点考虑。 今年是“3+x”改革的第一年,本来地理、生物只是会考科目,从今以后改成语数英,文理大综合,也就要重拾9门,他估计一年顶多考上本科,还只是普通,这跟中戏北电有什么区别? 如果冲重点,万一02年不如意,妈蛋,03年可是史诗级地狱难度的高考,考生看到卷子就崩溃的那种。 纯粹浪费几年,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分分钟上百上千万的那种! 将就考个中戏,或者北电,图一个快,图一个圈子,也图一个保险,就算丢重生者的脸,再不济还能干回老本行,兜底保本。 唰唰唰,笔锋在纸上写出剧组的所在。 ………… 宣武少年宫,毗邻陶然亭公园。 清晨阳光一照,荷红柳绿,清风之中,陆飞悠哉地蹬着二八大杠,消化肚子里的豆汁焦圈。 慢慢悠悠地逛了半圈才到,此时的少年宫门口,早起的小商小贩已经摆上地摊,停车位停满大车小车,跟他差不多岁数的青年,三三两两,拾级而上。 陆飞走到袜子摊,摊主国字脸浓眉,一脸正气,穿着短衫,坐在马扎。 “怎么,买几双?” 陆飞摇了摇头,递上一根大前门,“老哥,大清早,这些人进去干嘛呢?” 摊主也不挑剔,主动点火,“他们全是来撞大运,里面有个剧组拍电影,正招演员,这些天一拨接一拨,要我说,刚才那拨人,没戏!” “怎么说?”陆飞好奇道。 “里面有个导演,我认得,《西游记》的九头蛇,这样的角儿,挑演员能挑歪瓜裂枣?”摊主吞云吐雾间,笑眯眯道:“兄弟,你也是来凑这个热闹?” 九头虫? 陆飞点点头,又递上一根烟:“我呆会儿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劳烦您上心,帮我看着我那车。” “好说,好说。”摊主把烟放在耳朵夹住,“我觉得兄弟你很有希望。” “借老哥吉言。” 陆飞跟随大流,径直走到一片空地,前方横着几张桌椅,队伍大排长龙。 忽然间,他的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一张面孔映入眼中,几分面熟:“咦,大哥,你,你是不是《西游记》的那个九头虫!” 于伟节一愣,又惊又疑,“这你也认得出我?” “《西游记》重播多少回啦,里面每个角色我都认得。”陆飞现学现卖,套个近乎。 于伟节定睛审视,“你是来试镜男主角的吧?”说着伸出手指,指出一个放向,“走错了,这里是面试群演,你该去操场。” 陆飞:0.0? “认不认得路?” 于伟节一想到他张口就来“九头虫”,好心道:“算了,我领你过去吧。” 003 这一脚,踢出一部电影 “这么多人?” 陆飞跟着于伟节来到操场,绿茵地上站满了人,里一圈,外一圈,人头攒动。 于伟杰苦笑道:“为了这个男主角,我们快把全燕京每一个自行车店找了遍。” 陆飞恍然大悟,难怪秦海路能得到消息! “行,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话音落,陆飞给于伟杰撂在草地,他一脸懵圈,卧槽,男主角试镜不需要登记叫号吗? 感觉混入一个草台班子,凑到人群的外围,所幸有1米78的个头,抬眼看清正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皮肤黝黑,略带土气,一个佩戴眼镜,斯斯文文,两个人在为一辆自行车发生争执。 边上有几个大人,有男有女,一排扫去,生面孔里竟然找到一个脸熟的—— 呦,王晓帅! 第六代导演,没交集,他的风格陆飞也不喜欢,就细看了个《地久天长》,第六代里只喜欢贾樟科和宁昊的片子,前者真实,后者荒诞。 “停,下一位。” 就见王晓帅轻轻地摇头,新来的一人跟那位黑高个对戏,但跟上一个一样,说话跟没吃饱饭似的,有气无力,动作也畏畏缩缩,显然是一个毫无经验的雏儿。 众目睽睽下,压力山大,紧张变形。 毕竟,找的不是专业演员,全是十七八岁会玩车的青少年。 “哎,哥们,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陆飞拍了拍旁边一男的肩膀,客客气气地讨教,得到的答案和他看到的差不多。 黑高个演一个偷车贼,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方式把车抢回来。 “这车是我的,你把车还我!” 那人磨磨叽叽,居然跟偷车贼掰扯道理。 陆飞咂巴着嘴,搁这儿讲文明,树新风呢,他特么是小偷! 王晓帅似乎有同感,又喊下一位,一声接一声叹息,一而再再而三摇头,不到5分钟,直接送走2人,气氛瞬间尴尬,在寂静中显得凝重。 “哎,你觉得我写的这个台词怎么样?” “为什么要有台词,把车抢回来不就好了!” 不少人交头接耳,总结前面失败者的经验教训,猥琐发育。 陆飞望着乌压压的人群,少说四五十号人,等轮到最外围的自己,能赶上吃午饭。 此时,正在试镜的那人,俨然把抢车,演成了滑稽的“拔河”。 两个人,一个抓车头,一个抓车座,势均力敌,就像两个东北大汉干瞪眼,喷一句“你瞅啥”,回一句“瞅你咋滴”,两边僵持玩拔河。 “下一位。” 王晓帅拧开保温杯,喝上一口茶润润嗓子,连声喊了两次。 然而下一位,没有下一位。 高频率的刷人让一票的小青年不敢冒头,深怕发挥失常被刷,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可是一部电影的主角,得慎重! 还得摸着石头过河。 陆飞看了眼电子表,过了两分钟,没一个敢站出来,嚷嚷道:“是老爷们嘛,有人上没人上,没人上我上了!” 这一嗓子,立马让他拉到注意力,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王晓帅点名道:“你,就你,你来。” 一瞬间,人堆里让开一条道。 陆飞丝毫不怯场,双手揣兜。 虽然是一张17岁的面孔,可心理年龄不是,走的是大马金刀,那股四九城顽主的心气,让王晓帅等人眼前一亮。 “以自己的方式,怎么干都行?”陆飞问道。 王晓帅一乐,你还能怎么干,打趣道:“你只要不杀人就行。” “哥们,你呢?”陆飞转头问黑高个。 “崔琳,你觉得怎么样,要换别人吗?” 王晓帅的提议,崔琳一口拒绝,眼神认真,双手紧紧地握住车把手,一副宁死不服的执拗劲儿,“你随便招呼。” “那就先说声对不起。” 陆飞笑眯眯的脸突然拉了下来,猛地冲上去,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我尼玛!” “啪!” 崔琳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个大比兜,耳光格外的响亮,把他打得愣在原地,像个木头,也把现场的王晓帅、摄像、青年们全看傻。 犹如毫无波澜的海平面,冷不丁地爆发海啸巨浪,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狂野。 陆飞扇完嘴巴子还没完,紧接着狠狠地踹了崔琳一脚,直接让他龇牙咧嘴,痛得倒在地上,车子顺势夺了回来。 最后还不忘朝草地吐口痰,“丫的敢偷我车,臭嘎喯儿(土话:该死)的!” 这一套连招,梦回狠活时代。 静。 非常的静。 挨打的崔琳一手捂脸,一手捂脚,屁股着地,一脸懵逼。 围观的人各个瞪大眼,虽然打心底他们动过打人的心思,可碍于对戏,或多或少放不开,怂了,充其量像“拔河”那位角力。 好家伙,这位爷他吗真生猛,真敢动手,还特么动脚! 看向陆飞,眼神复杂,只见他双手合十,赶忙跑到崔琳面前,真诚道歉道: “对不住,对不住,没留手,踹疼了吗?” 崔琳也被他刚才的狠劲吓住,吞吞吐吐说:“没,没,没事。” “晓帅,晓帅,这个行,这个太有爆发力。”摄影指导惊喜不已。 演员的爆发力,就是表演到高潮的瞬间表现力,一个角色在大悲、大喜、大怒、大惊里,轰炸出让观众和对手的画面冲击。 譬如,马景滔的咆哮。 可区别在不光咆哮帝,其他琼瑶剧,像《还珠》的尔康,脸谱化,还用力过猛,既没有张驰有度的控制,也没有合情合理的表达。 恰恰,陆飞做到了。 王晓帅惊了个呆,“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这需要想吗,谁逮住小偷,不往死里揍。”陆飞摊了摊手,很是无语。 “啪。” 王晓帅一拍脑门,自言自语:“对对对,真实!北野武的暴力美学,就是突然却真实……” “哎,导演,你看行不行?”陆飞连忙打断,要杀要剐,麻溜的。 众人伸长脖子,巴巴望着导演定夺。王晓帅收敛激动,上下打量这位看似和气乖巧的少年,感觉他的体内蕴含着无限的野性。 “你没学过表演?” “没有。”陆飞不假思索。 王晓帅左看看崔琳,右看看陆飞,一拍大腿,电影的双男主定啦! 004 第一桶金 “什么!” 围观的单车少年们,立刻炸锅,一个个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太怂,早知道的话,早揍一顿崔琳。 主角已定,他们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作鸟兽散,顷刻间人潮退去。 “哈?” 陆飞张张嘴,就这么被选上?他问道:“多少钱?” 王晓帅愣神:“什么?” “给多少钱啊,总不能白干吧?”陆飞道。 “哦哦!当然不是。”王晓帅觉得古怪,他就没见过这么直接的,有些郁闷。“你就不问问是什么电影,演的角色是什么?” “只要不是青色男、同,我都可以拍。” 见陆飞“没大没小”地跟王晓帅侃价,同为男主的崔琳看呆了,这位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胆肥啊! 偏偏王晓帅丝毫不恼,越瞅越觉得他是自己要的演员,活脱脱燕京的小爷们儿,沉吟一会,道:“和崔琳一样,两千五。” 如今工资普遍几百块,2500简直是一笔小巨款。 陆飞问道:“得拍多长时间,在哪儿拍?” 王晓帅道:“就在燕京,最多一个半月。” 陆飞掂量价格,试着抬价:“三千行吗,9月份我得去高复班,拍戏就要请长假,学费可不便宜。” 字里行间透露着,加钱! “高,高复,你多大?” “17。” “年纪跟角色正好对上。” 王晓帅摸摸下巴,电影是中法合资,三十多万,给男主角开三千的片酬完全可以接受,一般中戏、北电的毕业生也就是主角,才有这个片酬,赵巴菲特薇在《还珠》,单集也是三千块。 “行!”他痛快地答应,而且把崔琳的片酬也涨到三千,一碗水端平。 崔琳不由兴奋,妈呀,竟有意外收获,朝正在登记信息的陆飞,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一耳光,这一脚,挨得值! 王晓帅道:“我们还要筹备几天,你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通知你。” “行,你们可以打这个电话。” 陆飞给的是胡同里杂货铺的,这年头一部电话的装机费,少说一千五。 “要是联系不上,可以直接到菜市口胡同,随便找一家问问,都能找到我家。” 王晓帅道:“这是剧本,你回去有空琢磨一下。” 陆飞接过剧本,“成!王导,没事了吧,没事我先走了。” “走吧。” “拜拜了各位。” 陆飞挥挥手离开,背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走出少年宫,没有直接回家,走到袜子摊。 此时太阳高照,摊子冷清,即便有带小孩的家长路过,一番挑挑拣拣,偶尔才有一两个客户。 “大哥,生意怎么样?”陆飞扫了眼摊子。 “唉,不咋滴,白天生意难做,还是天桥人多,呆会儿收摊去那儿。”摊主打起精神,“怎么样,面试上了吗?” “诶,成啦,还要谢谢老哥。”陆飞兴高,把整盒的大前门拍在他手里。 “别别别,小兄弟。” 摊主极力推拒,僵持半会儿,最后还是塞回到手里,“兄弟,敞亮!” 礼尚往来,转手也强塞给陆飞两双普通袜子,不容拒绝。 “成,赵哥,哪天我买袜子,就去天桥找你。” 陆飞告别赵国强,骑着二八大杠,双手没握车把手,张开双臂,自行车飞驰,正道的光照在坦途上。 “呜呼!” 多了三千块,手头活分起来,奢侈一把,剁了半斤猪头肉,买瓶鸿星二锅头,兴冲冲回家。 陆飞推着车进门,“大哥!嫂子!” 萧红梅站在水龙头前扒大葱:“怎么样,怎么样,面上了吗?” “你看他手里的东西,准成了。”秦海路先是高兴,然后板着脸,“群演赚不了多少,钱要省着花知道吗?” 萧红梅围护说:“中午咱们一块吃饭,正好加个菜。” “嘿嘿。” 陆飞把夹在嘎吱窝里的剧本拿了出来,显摆道:“海路姐,我是主角。” “主角?!”两女面面相视,难以置信, 秦海路顾不得拧上水龙头,凑到他的面前,盯着剧本,深怕他上当,问清情况,嘶地吸一口凉气,“你小子走运了,还是有名气的导演!” “真哒?” 萧红梅眼眶微红,“哎呦,阿飞这回争气啦!” “嫂子,大哥人呢,又跑长途?”陆飞道。 “没,这次去燕郊,晚上就回来。他收到这个信儿,一准高兴!” 萧红梅喜笑颜开,开饭之后更乐得合不拢嘴,一边给陆飞夹菜,一边感慨:“想不到咱们阿飞真有艺术细胞,以后跟着海路姐好好学,明年考那个中戏。” “海路姐,谢谢。”陆飞端起酒盅。 秦海路碰杯,豪爽地一饮而尽,“你小子接到主角戏,也别尾巴翘天上,主角没这么好当。好好演,如果这部电影能拿个什么奖,比高考加分份量都重。” “如果是影帝呢?”陆飞开玩笑道。 “只要文化课过关,中戏为你敞开大门!” ………… 饭后回到房间,陆飞躺在床上,仰视屋顶,感觉今天特别奇妙。 不是因为第六代找他拍电影,他真没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只当赚一笔快钱,终于能开启赚钱大计,而是在他的计划中,像章艺谋、顾常卫,从摄影转型成导演,稀里糊涂地却当上演员。 一个骨碌起身,翻起剧本,扉页印着《十七岁的单车》。 乍一看,特没意思,像数学题,硬着头皮看完,有种半天只写出一个“解”的愁闷。 自己演的“小坚”,燕京本地人,家境不富裕,父亲每次答应买自行车,每次都爽约。终于忍无可忍,偷家里钱到旧货市场淘了一辆,好巧不巧,淘的是一辆偷来的赃车。 靠着这辆车,融入朋友圈。 也靠这辆车,泡到女朋友。 然后,失主阿贵找上门,车是他在燕京谋生的快递车,可小坚坚决不还,这辆车是他赢得自尊和爱情的资本,于是矛盾爆发。 最后,光顾着车,果儿让人“嗅”了,一气之下报复挥锄头的,连累阿贵一块被围殴染血。 大写的俩字,操蛋! 怎么演呢? 陆飞开动脑筋,拿出草稿纸,琢磨人物小传能帮人深入角色。 梁加辉演《黑金》,憋出10万字的小传,开拍前扔给导演麦当雄,他直呼比他的剧本还要厚,难怪在戏里把刘德花压成配角。 谁赞成?谁反对? 从性别,年龄、外貌、生理情况、精神状况、心理意识,像手术刀解剖大体老师,在他笔下,大脑里不断幻想长着自己这张脸的“小坚”。 写了一会儿,头昏脑涨,拿上换洗的衣服,穿过狭小的客厅。 萧红梅举起未拆包装的袜子,询问来历,他笑道:“嫂子,没花钱,别人送的。” “多少钱一双?” “1块钱,不过成本就几毛。” “几毛,不会吧?” “就是,天意小商品市场都这价儿。” 说完,陆飞出门直奔澡堂子,萧红梅愣了片刻,盯着袜子,若有所思。 005 只要胆子大 两天后,陆飞接到王晓帅的电话,如约来到银淀桥的小金丝胡同。 在一间宽敞的大杂院里,聚集着导演组、摄影组、编剧班底、美术班底…… 这阵势,自然是剧本围读会。 顾名思义,就是开机前的演习练兵。 环视一圈,到场的除了他,崔琳,演他爸爸的赵意维,有一株花骨朵亭亭玉立。 女人齐耳短发,样貌清秀,一瞅就是美人坯子,仔细一瞧,赫然是没长开的高媛媛。 陆飞眉梢一挑,她是我戏里的小女友? 高媛媛同样注意到他,四目相对,两人的手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尴尬地僵住,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先伸出手。 “你好。”陆飞主动地自我介绍。 “你好。”高媛媛眨了眨眼,指尖轻轻触碰。 边上的编剧唐大年瞧见,“哎,王导,这就是你说的有灵气的小孩,胆子挺大的,就是不知道拍的时候,怵不怵镜头?” “拍了不就知道嘛。” 王晓帅布置完拍摄计划,“散会,开拍!” 开机第一场,往往挑过渡的过场戏,讨个开门红的彩头,蕴意顺顺利利。 摄影组已经就位,机器架在门口,门板掉漆,杂物堆积。 简单地走两遍戏,王晓帅叮嘱道:“不要有压力,其他主演和你一样,没有表演经验,你就照刚才排练的来,不要看镜头。” 陆飞一点儿不担心,镜头完全背对自己,这场戏也不用说台词,简单地一批。 “摄影组,到位。” “录音组,到位。” “3,2,1,action!” 啪的一声,场记打下板,立刻闪到一边,看向推着山地车的陆飞,走进镜头,一步步进入大门,突然驻足。 偷钱买的车,哪里能让家里看见! 立马把自行车藏到不起眼的角落,左翻右找,找到两条残破的棉被盖住,接着搬家似的,又是废报纸,又是纸箱,层层加码,掩盖自己的罪行。 “嗯?” 监视器前,王晓帅眯了眯眼。 副导演低声问道:“排练里没有,这小子在加戏,要不要喊停?” “不急,让这小子耍耍。” 王晓帅就没想一条过,只是给陆飞机会找找戏感。 全景的画面中,陆飞来来回回地走,目不斜视地盯着藏车的位置,确认发现不了,一步步地退后,深怕在门外看出蛛丝马迹。 就这? 搁专业演员,王晓帅会毫不犹豫地喊“咔”重来,因为演的全是无用功的套路,纯粹浪费胶片。 就在此时,陆飞脚后跟碰到门槛,脚下一绊,踉踉跄跄,险些栽倒。 突如其来的小滑稽,围观的崔琳张了张嘴,瞥见唐大年微笑:“这小子,有点意思。” 他挠挠头,看不明白。 只见陆飞在门外徘徊,确认180度无死角绝瞧不出偷藏的车,重新走进门,三步一回头,直到身影消失在墙壁转角处。 就这? 王晓帅摇头,“门槛绊倒”固然惊艳,但不足以让他保留镜头。 刚想喊停,陆飞突然折返回来,光顾着藏车,忘记书包、外套还在车上。 前脚怎么费力搬上去,后脚怎么使劲搬下来,一上一下,累得苦瓜似的脸上,大汗淋漓。 陆飞用胳膊抹去汗珠,饱含深情地看向角落,露出轻松满足的笑容,那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活力,统统被摄像机捕捉。 “王导,这孩子有灵性!”摄影指导赞许道。 “咔!” 王晓帅没想到陆飞上来就给他一个惊喜,一场过渡戏,演成颇有童趣的默剧,他三过家门设计的层次,节奏把控得恰到好处,还很会抓镜头。 “怎么样,王导?” 陆飞被喊来,并不担心像《喜剧之王》的尹天仇,因为抢戏挨骂,主角临场加戏,只有合不合适。 王晓帅诧异道:“在家里练过,怎么想到这么演?” 陆飞最大的依仗,就是当摄影师,拍的戏多,看的片多。 一想到生活化,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嘿!老头》的李雪建,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头,喝酒手抖,抖得酒杯把牙磕疼,又滑稽又心酸。 “想着我偷钱买车,我会怎么藏车。” 王晓帅跟唐大年等人面面相觑,竖起大拇指,“想法不错,镜头感也很好,唯一的瑕疵,就是表情不够自然。” 于是,陆飞按他的指点,再来两条,肉眼可见的进步。 王晓帅满意地点头:“这条过了!” ……… 拍戏必须考虑成本。 同一个地点的镜头集中拍摄,基本不会照着剧本拍,除非像大诗人陈凯哥,毕竟烧的不是他的钱。 既然在小坚的家,陆飞的戏份自然最重。 “过!” “嘶,又是一条过,已经6场了,这孩子灵气!” “别这么早下结论,刚才的戏不难,还要看父子戏。” 剧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甚至打赌陆飞几条过,一旁的崔琳、高媛媛瑟瑟发抖,亚历山大,同样的头一回演戏,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王晓帅观察陆飞跟赵意维的对手戏,当着剧组的面前问:“你们怎么看?” 众人相互对看,突然耳边响起陆飞的声音:“王导,我有个点子,我的台词可不可以不说?” “不说台词?” 唐大年皱着眉头不喜,临场加戏,他这个编剧管不着,可改剧本,他非得站出来掰扯掰扯。 名导删台词,他忍,因为他最大,制片删台词,他忍,因为他投钱,特么就你一个新人,也敢删我台词? 他不爽道:“王导,你从哪里找来这么胆大的小孩。” 陆飞翘起嘴唇,我不光浑身是胆,还最擅长白马银枪,七进七出。 “他还只是个孩子。”王晓帅急忙安抚,“阿飞,你说出一个理由。” “我觉得小坚不讲话,效果更好。” 陆飞提议试试,唐大年显然不服,试试就试试! 摆开车马,赵意维望着气盛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调整状态说台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本来说好的事,现在又吹了,可是,我也没辙。” 陆飞沉默着,手里拿起螺丝刀,熟练地修理vcd机。 “人家妹妹点灯熬油的,多不容易,你还别说,人就考上重点中学。” 赵意维道:“嘿嘿,这学费得交啊,我呀,跟你妈商量了,还是妹妹的事大。” 又一次爽约,陆飞陷入沉默。 大人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轻易对小孩许下承诺! 换了一把更大的螺丝刀,面无表情地继续捣鼓,没有台词,没有爆发,完全是一个闷葫芦。 三年又三年,他已经习惯了。 懒地大吵大闹,已经失望到无话可说,就像夫妻之间冷暴力,最极致的愤怒,是沉默。 王晓帅眼前一亮,唐大年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王导,他真没学过表演?” 王晓帅发觉捡到宝,乐呵呵道:“他还只是个高中生。” 唐大年看得头皮发麻,这他吗是高中生? 无声表演,绝对是高难度。声台形表里少了声台,等于自废一半的武功,纯靠肢体、眼神、表情,既让观众看得明白,还得明白戏里的情绪。 他不情不愿道:“行,我同意不要台词。” 高媛媛瞬间迷糊,怎么又同意? 在她看来,陆飞只是在拧螺丝,一声不吭,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等父子戏一结束,中午开饭,崔琳屁颠颠凑到陆飞面前,高媛媛也不矜持,特来取经,像极了学渣、校花缠上学霸。 她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简单也简单,演自己呗。” 陆飞不藏私,统统抖落。 新人有个屁的表演经验,笑该怎么笑,哭要怎么哭,一举一动,全凭感觉,与其自己靠近小坚,倒不如小坚接近自己。 陈道名,就是演谁都像他自己! 流氓皇帝刘邦演出康熙味儿,秦始皇也是,聂明宇也是,不是千人千面,而是千人一面。 “演自己,我该怎么演?” “你可千万别演,生活中什么样,拍戏就是什么样。” 高媛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见陆飞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开泡沫盒,一荤一素,尖椒肥肠,西红柿炒蛋。 她凝着眉,迟迟不动筷。 “怎么啦,没有食欲?”他掰开筷子,两根棍相互刮了刮。 “我不喜欢吃肥肠,味道都不想闻。” 瞧高媛媛挑食,陆飞思考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肥肠全拨挑到饭上,大方道:“咱俩交换吧,我用西红柿炒蛋,跟你换。” “谢谢你,陆飞。” 高媛媛抿抿嘴,看着陆飞扒肥肠盖饭,嘴里塞得满满的,登时霞飞双颊。 崔琳张了张嘴,夹在他们俩中间,显得自己很多余。 不远处,唐大年不由感慨,娘的,不光胆大,还色胆包天,竟敢公然泡妞,还当着他们的面! hetui,年轻真好! 006 袜子也内卷 戏一直拍到晚上9点,陆飞谢绝了搬到招待所跟剧组同住,骑车回家。 一进门,两间房黑漆漆,惊奇地发现萧红梅不在家,来不及多想,肚子翻江倒海,咕咕直叫。 “艹,肥肠绝对没洗干净!” 闹了一下午的肚子,急忙拿上草纸、手电筒,屁颠颠地杀向公共厕所。 不分男女,唯一的一个,三个杂院共用,16户的拉撒全在这儿。 昏黄的路灯下,陆飞站在门口,臭气扑鼻而来,往鼻孔塞了纸团。 门上的锁基本是个摆设,根本锁不住,每回都要大声吆喝:“里面有人吗?” “陆家老二,去去去,我和五婶子在里面。” 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陆飞一阵菊花疼。 娘的,赶紧买房,财富自由是第二位的,蹲坑自由才是第一位的! 他捂着个肚子转圈圈,赶紧抽根烟转移注意力,余光瞄见萧红梅蹬着三轮车,从胡同口出现。 “咦,嫂子?你打哪儿来啊?” “夜市啊!”萧红梅下车,“总不能全靠你大哥一人吧,我晚上也没事,干脆去卖袜子。” 陆飞又惊又疑,前世嫂子可没摆地摊啊? “我跟你大哥瞎合计的,就当我再就业。”萧红梅道。 陆飞认真说:“嫂子,咱家很快就有钱。” 萧红梅误以为是片酬,“你的钱留给自己上大学用,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心拍戏啊。” ……… 往后4天,家门,剧组,两点一线。 陆飞毫无新人的青涩,渐入佳境,戏演的越来越得心应手,跟剧组上上下下处得也越来越融洽,就连第一天掐起来的唐大年,一聊电影,把见解一抖落,马上另眼相看。 “老唐,走了啊!” 他站在胡同的岔口,招了招手。 “慢着,慢着,咱找一个摊儿接着唠,我请客。”唐大年聊上瘾,“继续那个‘编剧中心制’。” “天太晚了,改天再唠10块钱的。” 陆飞一蹬车,向着唐大年相反方向而去,分道扬镳,车铃响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光秃秃的枣树下停着三轮车。 透过窗户玻璃,屋里的萧红梅把各种袜子摆在地上,一边清点,一边叹气。 “嫂子,今天生意怎么样,不错吧?” “好,好着呢,每天都有人买。” 本来萧红梅的话,陆飞百分之百信任,可秋冬季才是袜子的旺季,夏季是淡季,炎炎夏日,这年头不兴船袜、透明袜,流行光脚丫、穿凉鞋,袜子能卖得好? 揣着不安的心,等到第二天剧组收工,来到大栅栏夜市。 老燕京有句顺口溜,“看玩意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八十年代,那是人山人海,但等西单、王府井崛起,大栅栏却衰落。 内联升、瑞蚨祥、步瀛斋…… 百年老店随处可见,陆飞无心留步,从煤市街走到珠宝市街,不见流动地摊的踪影,一打听才知道,大栅栏要提高营商档次,只准在粮食店街摆地摊。 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萧红梅。 她支个小马扎,扎在摆摊大军,街道两旁,无不是地摊,小吃摊、玩具摊、饰品摊、服装摊、鞋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飞两眼一扫,眼尖地发现赵国强也在,摊子依旧冷清。 “咦,赵哥,又遇见你。” “兄弟,缘分呐。” 赵国强一惊,丢来一根烟,还是陆飞送的大前门,属实借花献佛。 陆飞疑惑道:“你没去天桥?” “燕京申奥呢,要整顿市容,这些天城管查得忒严,查到就罚款。” 赵国强伸出手指,指指点点:“你瞅瞅,你瞅瞅,光一条街就四个袜子摊,全特么赶到一块,这生意没法做啦。” 这特么也能内卷? 陆飞透过人缝,目光投向萧红梅,摊子无人问津,嫂子面嫩不敢跟客人交流,既不吆喝,也不介绍,静静地坐着,犹如坐监。 而她对面的黄毛,正好是竞争对手,而且是个行家! 折叠桌上的袜子品类齐全,鳞次栉比,身后还有网格货架,挂满指甲刀、手串、钥匙链、头饰,琳琅满目。 黄毛高声叫卖道:“卖袜子嘞,纯棉的,防臭吸汗,舒服又不滑……老不欺,少不瞒,全凭质量做宣传,你放心,我良心……” 一通顺口溜,果真吸引到路人。 赵国强眼热,骂骂咧咧道:“吗的,满嘴顺口溜,咋不考研呐!” 陆飞摇头担心,萧红梅是个萌新宝宝,还没出新手村,撞上新人杀手黄毛,客流量让他吃得死死的,连口汤都喝不着。 必须想个点子! 什么点子呢? 陆飞从晚到早,陷入思考,看着盒饭,索然无味,把筷子插在饭上。 “筷子不可以这么插,犯忌讳啦。”高媛媛坐到旁边。“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陆飞一不留神脱手,筷子掉落在地,蹲下捡取,抬眼看向她的腿,纤细修长。 “你,你在看什么!”高媛媛把脚一缩。 “我在看袜子。” 陆飞捡起筷子,好奇道:“为什么有些人穿了凉鞋以后,还要穿袜子呢?” “防出汗打滑啊,而且不穿特难受。”高媛媛撇撇嘴,“怎么,很奇怪嘛?” “丝袜配凉鞋,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丝袜配凉鞋好不好看啊?”陆飞低下头,脑子里涌现出电商、广告等各种模特秀。 高媛媛感觉他的眼神充满侵略,在自己的腿上流转,羞恼道:“好看吗?” 陆飞想得出神,脱口而出:“好看。” 高媛媛啐了一口,心里暗骂流氓,端着饭盒跑开。 从此时起,将近一周,他们俩再也没有一块吃饭,剧组工作人员瞧在眼里,交头接耳。 “这对小情侣闹别扭啦?” “切,他们俩才认识几天,压根不是,顶多是饭友,不过闹别扭八成是真的。” 他们偷偷八卦,突然陆飞经过,立刻收声,客气地打招呼道别,望向他骑车的背影远去。 “怎么闹的别扭?” “听说是袜子。” “什么,袜子?” ……… 深夜,蝉鸣不休。 “日nm,太热了。” 噗嗤噗嗤,陆飞躺在凉席摇蒲扇,翻来覆去睡不着,伸手摸向罐头瓶,高沫见底,下床倒水。 黑漆漆的客厅,隐约响起抽泣声。甫一开灯,就见萧红梅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独自抹眼泪。 陆飞凑了上去,“怎么了,嫂子,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谁欺负你啦?” “没,没事。”萧红梅更咽道。“阿飞,睡去吧。” 陆飞瞟了眼她脚边的大包袱,弱弱道:“嫂子,是不是袜子这几天卖得不好?” “嘶,嘶,嗯,袜子卖不出去。” 萧红梅忍受不住,哭诉起来,200双袜子,才卖出去4双。 陆飞劝道:“嫂子,你先别哭。” “我心疼这钱,更心疼你大哥。你大哥成天在外,累死累活,我就想卖点袜子替他分担,我还没做好,白白糟蹋钱……” 萧红梅哭得伤心,眼眶里泪花打转。 陆飞心疼道:“嫂子,你别急,我有点子。” “阿飞,你有什么主意啊?”萧红梅更咽。 “嫂子,你先跟我说说这些袜子的进价。” 陆飞把包裹解开,女袜、男袜,尼龙、纯棉、氨纶等等,应有尽有,最便宜的普通袜,也是数量最多的,足足100双,8毛进,1块2出,最贵的属充门面的浪莎牌丝袜,一双10块。 其余90双,2块的纯棉袜、2块5的精榴棉袜、6块的尼龙丝袜,占大头。 啪啪一阵心算,成本拢共457.5块,而眼前196双的货,还积压着454.3块的资金。 陆飞眼珠子骨碌一转,“嫂子,明天我跟你去卖袜子。” 007 疯狂的袜子 华灯初上,大栅栏夜市已经人潮涌动。 前门大街门口,立着5间六柱五楼式的跨街牌楼,正中间镶“正阳桥”匾额,上方的额,绘有“双龙戏珠”。 陆飞蹬三轮,载萧红梅到老地方,不少流动商贩已经大车小车,占好摊位。 他挑了个远离小吃摊的位置,在地上铺起泡沫板铺,再盖上地摊布,轻车熟路地布置价位牌,划出低中高三个档,左中右摆设,又上下规整出男娃、女袜。 要的,就是一个整齐! 萧红梅诧异不已,认真看,认真记,“阿飞,你这些从哪里学的?” “嫂子,我帮朋友看过摊啊,全是他教的。” 陆飞打个哈哈,“地摊经济”一火,网红到处蹭流量,到商业街、垃圾街摆摊摆拍,他和工作室出谋划策,也就会那么亿点点。 “兄弟,又是你,这次是……” 赵国强上前打招呼,发现他身边站着萧红梅。 陆飞道:“我陪我嫂子卖袜子。” “喔,她是你嫂子。”赵国强把麻袋解开,里面全是电动玩具、毛绒公仔。 陆飞抓起一个娃娃,试探道:“赵哥,你这些东西从哪儿批发来的?” “还能是哪儿,天意小商品市场呗。”赵国强眼神扑闪。 陆飞知道是假话,看破不说破。 如今别说手机,电脑都没普及,像20年以后,购物之前上网查价格,根本做不到。 电商也才刚起步,没有拼夕夕、掏宝、惊东,还是易趣、8848、1688的天下,货源不公开,价格不透明,简直是地摊商贩、实体店面的黄金年代。 地摊靠什么赚钱,打信息差,挣价格差。 最强的杀手锏,除了独家的低价,就是独家的渠道。 整座四九城,批发市场有十几家,西单最杂,服装有大红门,黄金到菜百,珍珠去红桥,文玩溜十里河天桥,文具跑万通新世界,家居逛天宇…… 至于玩具,他相中但不强求,疑惑道:“怎么,赵哥,改行卖玩具?” “唉,光卖袜子,哪里卖不过那个黄毛。” 赵国强算看明白了,到夜市的主儿几乎奔着吃喝逛街,即便购物,首选饰品、玩具、工艺品之类的小物件,谁特么闲来没事专程买袜子,都是被其他东西吸引,顺手买几双。 黄毛就仗了这层先机,刚一开张,生意立马上门。 “手串不错。” 大妈摸了摸佛珠手串,又拿到鼻前嗅了嗅,然后放回到货架上,注意力挪到横放在木板上的袜子。 “这双棉袜多少钱?” “4.5块,这双是精榴棉的,比纯棉的更好,不容易起毛球,也不会缩水变形。” “3块5卖不卖?” “哎呦,您别介,这可就是成本价,您瞧纯棉都3块了,要不这么的,4块。” “就3块5,不卖的话,我就去那边,那边才3块5。”大妈伸手一指,指向赵国强。 “嘶,成成,看在您是开门第一单,就3块5吧。”黄毛一脸肉疼,竖起大拇指:“您砍价真牛。” “那是,本来我还想砍到3块。” 大妈觉得捡了个便宜,掏钱拿货。 “哎呦,别啊!”黄毛等客人走远,哭丧的脸立马灿烂,含泪赚了1块。 5毛是差价,5毛是服务。 很多人砍价,除了图便宜,还享受砍价的过程,就冲让老太太砍得舒服,必须值这个钱! 手里抖着钢镚,得意地看向那边的赵国强、陆飞,就算跟他搞品类武装竞赛,这个眼力,这副口才,根本学不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家三口,男人抱着男孩,站在一旁,女人又挑男袜,又选童袜,不断地问价砍价。 一来二去,眼看今晚第二双精榴棉袜即将卖出,忽然间,刚才的大妈出现。 “退钱,这袜子我不要了。” “哎呦,大妈,您可别开我玩笑,怎么了?”黄毛拍胸脯保证,质量没问题,尺码可以换。 “我就要退钱,那边的摊子比你便宜,5块钱2双呢!” 大妈的话刚落,一家三口放下袜子,直奔陆飞的摊子。 煮熟的鸭子飞了,黄毛气得瞪大眼,顾不上生意,杀向摊子。 就在此时,陆飞双手化作喇叭状,高喊道:“好消息!好消息!厂家直销的袜子,1元1双,纯棉袜,5元2双,精榴棉袜,7元3双,还有特搭的10元7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欢迎大家选购。” 紧接着一块牌子立起,明码标价。 黄毛咬牙切齿,这他吗绝对是来捣乱的! 一瞅陆飞摊上的精榴棉袜,就知道出自同一个批发商,可哪怕他是回头客,买的量还大,成本摊平也得2块5,你丫3双卖7块? 还纯棉袜5块2双,除非百双起购,否则成本也是2块5,算上运费、路费,咋地,赔本赚吆喝? 只见陆飞的摊位犹如池塘,顾客鱼贯而入,包括一家三口。 男人正在犹豫到底是纯棉袜,还是精榴棉袜,女人一闲,也凑到摊上,盯着右边高端的丝袜、筒袜。 男人一个激灵,深怕女人乱花钱,“兰娟,大夏天,穿什么丝袜。” 陆飞反驳道:“诶,夏天怎么就不能穿丝袜,白天太阳那么猛,光着腿容易被紫外线晒黑,穿丝袜可以防晒。” “就是!”胡兰娟微微意动,挑了一双:“这个多少钱?” “19,这是浪莎的,国产名牌!”陆飞拿出样品,两头用力拉扯,弹性十足。 胡兰娟伸手一摸,摇摆不定,贵的东西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贵。 “夏天穿丝袜,不但防晒,搭配高跟鞋也不磨脚,更好展示腿型……”陆飞乘胜追击,绘声绘色地扯时尚,什么“微胖”、“高级”、“女人味”,电商的各种关键词话术往外蹦。 “你年纪不大,懂得不少。” “姐儿,不是我懂,时尚杂志上这么写的,我哪里懂这些,时尚杂志还说,时尚品味不等于衣服价位,它更是个人阅历的完美平衡,判断女人‘不会穿’和‘会穿’,看她的丝袜就一目了然。” 陆飞一番话,说得胡兰娟更加意动,她紧紧抓着:“17,行的话,我买了。” 黄毛气得肺都炸了,看着陆飞咬牙切齿,勉为其难地答应,演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娘的,这个年轻人比自己特么还心黑。 我才卖15,还能让1块钱! 他在心里酸溜溜地安慰,不过如此,运气好而已,不可能次次有这样的生意。 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摊子,冷冷清清,生意彻底没法做,客流量全部让陆飞的低价促销拐跑,来往的行人几乎汇聚到一处。 越聚越多,图便宜的大妈最多,已经人挤人,一人,十几人,几十人,成交量剧增。 赵国强看不下去,虽然得益在陆飞的隔壁摊,巨大的客流量助他做成几单,还是好言相劝萧红梅: “大妹子,你不可以由他胡来,哪有这么卖袜子,你们非赔死不可!” 这话一出,离得近的顾客听得清清楚楚,立马激发购物欲,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最好赔死老板。 “我花5块的。” “给我3双精榴棉袜,找我3块钱!” “……” “大家别挤,一个个来,一个个来。”萧红梅一手拿钱,一手找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来不及思考。 “八成是生意做不下去,亏本大甩卖。” 黄毛闲到磕起瓜子,看向陆飞拥挤不堪的摊子,羡慕嫉妒恨,整条街,就连小吃摊都特么没他的红火。 夜色渐浓,摊子空空如也。 “嫂子,没货了,收摊吧。”陆飞吐了口气,麻利地收拾。 “啊,这么多袜子都没了?” 萧红梅一惊,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长痛不如短痛,卖光也好,就当赔钱,买个教训。 她情绪低落,根本没心思数钱。 黄毛吐了口瓜子皮,阴阳怪气道:“哎,哥们,明天还出摊吗?” “来,当然来。” 陆飞嘴角上扬,一蹬三轮车,吹着口哨离开。 “成,明天我等着你!” 黄毛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吐了一口痰。 008 电商思维,降维打击 披星戴月地回到杂院,撞见秦海路正在用搓衣板洗衣服。 “你们叔嫂卖袜子去了?” 她看向三轮车车厢,包袱瘪成一块布,诧异道:“前些天还那么打大包,今天全卖光啦?” 萧红梅嗯了一声,被问到营业额,强颜欢笑。 “数钱。数数就知道。” 陆飞翘起嘴唇,跃跃欲试地进屋,打开铁皮盒,把钱倒在摊开的报纸上,一分,一块,五角,十块,五块…… 钢镚、票子一堆,蔚为壮观,竟然还有一张绿油油的两块钱。 一看年份,嘚,90年第四版的,再贵也不过二三十块,这张品相还一般,有褶皱有裂痕,打个对折,十来块。 可无论如何,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他收敛笑容,纸币一张张抓在手里,钢镚则摞成一堆,仔细清点。 萧红梅兴致缺缺,拿着剩下的2双浪莎丝袜,轻轻叹气。 秦海路左看看,右瞅瞅,男笑女愁,叔乐嫂哭,两副截然不同的神态把她搞迷糊:“多少?” “多少?”问道。 “569块5。”陆飞嘿然一笑,“算上嫂子之前卖出去的4双,一共574块3。” 萧红梅猛地抬头,“什么!” 秦海路惊呼道:“你们一晚上卖了五百多,怎么卖的,赚多少啊?” 萧红梅张张嘴说不出话,赶紧上手,数完第一遍,瞳孔地震,手指沾了点口水,又数了两次,大脑宕机,一脸懵逼,直接怀疑人生。 “萧姐,快说说,到底赚了多少?”秦海路问道。 “1,116块8。”萧红梅直瞪瞪地看着陆飞,“怎么会这样呢,阿飞,怎么会这样呢!” 陆飞毫无保留地交代,毕竟不能每天陪着嫂出摊,其实,说穿了无非是电商引流冲量的老套路—— 低档货拉流量,高档货赚差价,拉新,转化,留存,一条龙。 哪怕低档货赔钱,单靠庞大的销售量,把店铺冲到掏宝、拼夕夕、晶东的推荐位。更别提,大把大把的用户,懒得逛页面,就按“销售量从高到低”排序挑店。 相当于砸钱买推广,省一笔广告费,就能引流来消费自家中高档的货,虽然买家也许小赚,但卖家永远不亏,甚至血赚。 线上属于基操,不过到线下实体,情况还是不一样。 像黄毛的摊位,普通袜也就1块1,把八毛钱的普通袜当成引流款,定价到1块,优惠不痛不痒,效果不咋样,所以引流款必须选中档的纯棉袜、精榴棉袜。 10元7双,2双纯棉袜,5双普通袜,捆绑消费,既赚客流量,又带动销量。 其他袜子摊,一天普通袜的出货量,几双、十几双顶天,他一出就是100双,走的就是一个薄利多销,2毛的利,100双,就是20块,全当补贴,补给减价的中档袜。 真正的利润,大头在6块、10块的袜子。依靠促销聚的人气立的口碑,“便宜”、“火爆”、“厂家直销高品质”,高档袜的销量大大受益。 196双袜子,100多号买家。 尽管这个年代一块钱节省到掰两块钱用,买的起中档袜的客户,不见得有高端袜的需求,但只要极少数转化成高端,足矣! 一双丝袜6块进,9块出,50%的利润,而浪莎的,可是80%。 “嫂子,我这就叫‘中档小赚,低档赚量,高档赚价’。” “还能这么卖袜子?”萧红梅醍醐灌顶。 “一个晚上就100多,一个月那就是3000,天呐,我3个月工资!”秦海璐不免心动,“萧姐,要不哪天我晚上有空,也跟你去卖袜子?” “行啊,明天我再进200双!”萧红梅突然重拾信心。 “嫂子,要进就进300双。” 陆飞琢磨其他商贩短时间还看不出门道,趁着市场饱和之前,狠狠地捞个干净。 于是给出高中低档袜子的进货比例,不搞全品类。地摊不能求全,挤占空间不说,还容易让顾客挑花眼,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有选择困难症,尤其在实体店。 “阿飞,这些你都从哪里学的?”萧红梅诧异道。 “嘿嘿,嫂子,我也是瞎琢磨的。”陆飞二话不说,拆开一盒浪莎的包装。 萧红梅当即着急道:“阿飞,你干嘛拆了,留着明天一块卖多好。” “嫂子,你穿上试试。” “我穿?我怎么能穿这么贵的袜子。” “嫂子,我是想让你明天穿着它明天出摊,向女顾客展示一下咱们的丝袜。” 陆飞递了过去,“高端女袜,说破大天,不如眼见为实,服装店为什么放模特假人,不就是展示嘛!” 萧红梅不自信地摆摆手,“我不行,我这么老,也不会打扮,我穿的话,丝袜反而卖不出去。” “怎么会,嫂子,你才30,女人30一朵花!” 陆飞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呢! 我是谁?三级摄影师,经手的电商“卖家秀”、广告“模特秀”不计其数。 “我真不合适穿丝袜,跟我的衣服不搭。” 萧红梅扭扭捏捏,陆飞却清楚,嫂子的衣柜里几乎是八十年代的工人风格,黑灰蓝工装,仅有的几件裙子,最新买的还在3年前。 他撕包装,就是故意的,让萧红梅没法拒绝,还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就买新衣服,海路姐,你能不能借我嫂子一身,看看哪种合适?” “没问题!”秦海路看出名堂,“萧姐,咱们去房间。” 萧红梅手腕被抓,吓了一跳,“不行,我不行。” 陆飞早就想好理由,晓之以生意,动之以钞票,什么人的钱最好挣,女人啊! 一个鹿云的背后,是亿万扫货的女人。 女人追求的是什么?时髦! 女老板不穿的时髦,怎么卖高端货? 萧红梅就在这样软磨硬泡下,半推半就地跟着秦海路试衣,在房间里进进出出,一趟又一趟地在陆飞面前亮相。 “阿飞,你从哪儿学的穿搭,比我们娘们还在行。” 秦海路啧啧称赞:“丝袜还能这么配凉鞋,哎哎,帮姐也配一身!” ……… “丝袜配凉鞋?” 当一家三口回家,胡兰娟的妹妹听到姐姐的奇葩穿搭,埋汰不休,火力全开:“胡兰娟,你也不嫌土?” 胡兰娟揪住妹妹的耳朵,“怎么说话呢,胡兰馨,没大没小,叫姐听见没有!” 胡兰馨立马服软:“哎呦,姐,嘿嘿,姐,你被人骗啦。” “不会吧?” 胡兰娟不禁动摇,“老板说是从时尚杂志里看的,防晒,塑形,磨皮,我觉得有道理。” “切,哪有的事!他是卖袜子,不这么说,怎么忽悠你买袜子。”胡兰馨啃着苹果。 男人壮着胆子数落,“就是,就是,我才买了5块钱的袜子,你买了个……” “我买回来穿给谁看,还不是你!”胡兰娟一个眼神,立马灭了他的气焰。 胡兰馨道:“姐,拆了没,没拆赶紧退了,大夏天的穿丝袜,还配凉鞋,土不土啊。” “可他不让退,怎么办?”胡兰娟犹犹豫豫。 “他敢!姐,明天我陪你去!” 胡兰馨双手叉腰,“他的摊儿在哪?” 009 只有袜子摊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千禧年的审美,四个字,不忍直视。 一开始,模仿日韩的港台风风靡,之后抄欧美的韩流盛行,霓虹视觉系辣眼睛,杀马特、非主流、葬爱家族…… 各种时尚元素大杂烩,简直是灾难,尤其八零后、九零后,翻开旧照片,满满黑历史,难以启齿的羞耻,尬到可以抠出三室一厅。 直到10年以后,“拨乱反正”,百花齐放。 陆飞给萧红梅设计的快时尚穿搭,放在现在疯狂乱杀,完全降维打击。 丝袜凉鞋有蕾丝上衣和半身黑裙加持,含而不露,艳而不俗,妥妥的都市丽人风。 萧红梅一亮相夜市,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黄毛双目放大,瓜子悬在嘴巴,迟迟没有下口。 其他摊主,包括赵国强,眼睛发直,一个个嘴边仿佛流着哈喇子。 低级色狼看脸蛋,中级色狼看身材,高级色狼看大腿,顶级色狼恋足癖,而所有色狼,无人能拒绝丝袜。 刚出摊几分钟,立刻被围观,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下子成了最忙的摊子。 “姐,是不是这个摊儿?” 胡兰馨手指指去,一头扎到人群,挤到最前头,“老板,退……” “慢着,慢着。”胡兰娟急忙阻止,忽然萧红梅的行头在眼前一晃,眼球瞬间被吸住。 “姐,怎么啦?”胡兰馨正眼瞧去,一样挪不开眼睛。 “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土啊。” 胡兰娟上下打量,萧红梅这一身让丝袜显得朦胧,又不失妩媚性感,那是男人看了想占有,女人看了想拥有。 胡兰馨虽然心动,但嘴硬道:“姐,丝袜配凉鞋,没有这个时尚!” “时尚没有标准,美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和样子……” 萧红梅当即反驳,照陆飞教的话术,章口就莱,都是小红书爆款10万+阅读量软文的水平。 迎面而来一股最炫时尚风,包括姐妹俩,围在摊上的小姐姐们,被吹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然间,丝袜新潮流出现人传人的现象,两脚着地了,病毒上去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凉鞋配丝袜,穿上美如画! 有萧红梅这位时尚教主亲自带货,胡兰娟打消退货的想法,耳边仿佛回荡着“买它买它”的洗脑魔音。 就在此时,胡兰馨清亮的嗓音响起:“老板,给我来一双你刚刚说的那个肉丝袜!” 好嘛,又一个夏季无袜档背叛革命啦! “老板,你再跟我多说点肉丝袜还能配什么,真像你说的好看,改天我把我闺蜜、室友全喊来。” 她非但叛变,还带劝降。 卧槽!黄毛看得酸溜溜,我他吗羡慕得直接裂开。 一双,又一双…… 一天,又一天…… 高档丝袜越越红火,中低档也可持续火爆。只要一出摊,立马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是上小葵花时尚课堂取经,有的单纯图便宜,有的还是为了一睹芳容。 伴随“袜子西施”的名头打响,整条街的客流量暴增,小吃摊、饰品摊等等跟着喝汤吃肉,女摊主看在流量的份上,只能自家那口子心猿意马,睁一眼闭一眼。 受伤的,只有袜子摊! 生意何止大不如前,简直风水轮流转,当初萧红梅初来乍到怎么惨淡,现在他们就有多惨淡,根本无人问津。 没法活啦! 黄毛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脚穿丝袜,头罩丝袜,化身匪徒女装大佬,沿街叫卖。 心在滴血,好在他卖杂货,货架有各种小商品小物件,不然非被挤兑死。 天杀的,怎么还没赔光! 但当他头脑冷静下来,摸摸下巴,哪有傻帽这么做买卖的,里头肯定有大门道。 赵国强也想到这一层,就是琢磨不透,眼睁睁地看着隔壁大甩卖式的销货,流水哗哗流。 “阿飞,今天你哥回来,咱们早点回家。” 萧红梅经过历练,在人前逐渐放开,敢说敢干,已经有独当一面的姿态。 “好嘞,嫂子,现在收摊吗?” 陆飞这些天仍然雷打不动地陪着,除了打下手,关键当护花使者,这年头的大街可不太平,虽然96年重拳出击,还有地痞流氓、小偷小摸流窜。 “收。”萧红梅道。 回到家,黑灯瞎火,陆云疲倦地靠在椅子,一听到车轱辘的动静,悠悠转醒。 映入眼里,一个焕然一新的老婆,脑袋顿时嗡嗡发懵,离家十几天,变化咋这么大呢? “哥,专门给你买的地瓜,串儿,呶,还有酒。”陆飞把东西搁在桌上,“你跟嫂子聊着,我去洗澡了,这天热的。” 陆云满脸疑惑,萧红梅把这些天发生的一五一十讲个明白,然后亮出今晚的战果。 300双袜子,只剩21双,成本650块,营业额赫然是896块5,净赚236块5。 “这些都是老二的点子?”陆云一怔。 萧红梅夸赞道:“可不是!我就说阿飞聪明得很,只是没放在正事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哗哗的水流声,陆飞喊道:“嫂子,明天我一个人出摊吧,大哥回来,你多陪陪他!” ……… 白天拍戏,晚上出摊,给夫妻两人留足私密空间。 临出门前,看见陆云扶着腰,脚步轻浮,陆飞打趣道:“哥,要不要回来给你带大腰子?” “滚,没个正行!” 陆云抄起扫帚,假装要打。 “嘿嘿,那我滚啦。” 陆飞撒开两条腿,一溜烟跑没影,蹬着三轮,嘴里哼着:“京勾标,京勾标,京勾哦嘞微。” 一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冒出几个丝袜凉鞋组合的女人,回头率百分百,惊艳,稀奇,疑惑,嘲笑…… 高媛媛站在前门大街的“五牌楼”牌坊,眨了眨眼,还真有丝袜搭凉鞋? 低头瞅了下自己的长腿裸足,莫名其妙地想到陆飞,忽然间,背后被轻轻一拍。 “媛媛!” 胡兰馨脸上洋溢笑容,碎花裙随风飘扬,短筒的白丝袜搭凉鞋,十足的少女感。 “你怎么也这么穿啊?”高媛媛诧异不已。 “这是时尚,时尚懂吗!”胡兰馨拉上闺蜜逛街。 “要买丝袜的话,我干嘛大老远过来,丰台的集市有的是,我不去啊。” “嘻嘻,你不懂,买的不是袜子,是时尚,怎么穿搭,怎么提高衣品,没人比萧老板更懂时尚!” “真的假的?” 高圆圆半信半疑,跟随胡兰馨走到路口,想不到摆摊的竟然是陆飞。 怎么会是他! 心里咯噔一下,难怪剧组一收工,陆飞总按时下班,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那天的冒犯,原来都是为了卖袜子。 “兰馨,你不是说摊主是个女的吗,怎么又是个男的?” “喔,那个女的是他嫂子。”胡兰馨失望道:“她竟然没来,那就没意思了,走吧,我们逛别的地儿。” 两人吃喝玩乐,高媛媛却心不在焉,半晌,兜兜转转,又绕回到粮食店街。 望着陆飞辛苦忙活,她内疚又纠结,不敢露脸,怕伤及他自尊,于是托闺蜜出面。 “你挑袜子,你怎么能不去啊?”胡兰馨皱眉道。 高媛媛撒娇:“兰馨,你就帮我挑一双吧,我又没你懂时尚。” 胡兰馨眯眼审视,嗅到不对劲,可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行,我可以陪你,但你必须去。”说着双手环住闺蜜的手臂,强拉硬拽到陆飞的面前。 高媛媛吓得连连摇头,只能道出实情,“他是我那部戏的男主角。” “喔,他是你男朋友。”胡兰馨调侃道。 “电影里!电影里!”高媛媛摆手澄清。 “嘿嘿,急了,急了。” 胡兰馨眼珠骨碌一转,露出鬼灵精怪的笑容:“行,等着啊!” 010 高小姐与猪八戒 八月盛夏,拍摄进度完成二分之一。 什刹海公园的后海,水面长着荷花,挨挨挤挤,一张张荷叶颜色不一,翠绿、墨绿,光滑油亮。 陆飞站在岸堤边,面临演员必过的考验——亲密戏。 初恋这该死的甜蜜,怎么能没一个吻。 “真亲?” “当然。”王晓帅拒绝借位,要的就是一个真实。 瞧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拘谨,彼此站得远远的,简直像一对情窦初开闹别扭的情侣。 “你们都离我近点,说戏呢!” 高媛媛乖乖照做,但始终低头,一声不吭。 陆飞**惯了,拍演员的吻戏比自己经历的还多,毕竟后世的影视剧,无“爱”不成剧,无“吻”不成戏。 甭管古装,还是都市,甚至职场剧,甭管是建筑师、律师、医生、房产中介,就连军人也特么不谈热血谈爱情,我爱你麻花批爱情! 专业知识屁点没有,工业糖精到处乱撒,搞得导演演员没有爱情戏,根本不会拍。 但自己头一回亲身上镜,感觉异样:“亲哪?” 高媛媛同样好奇地抬头,就见王晓帅指了指脸,双颊微红。 为什么不亲嘴呢? 剧情呗!本来小坚能进一步成长,恰恰这时,发现崔琳把车偷了,想也没想,果断撂下女友,飞奔去追偷车贼。 妹纸,哪有自行车重要,自行车可是能骑一辈子。 “各组就位,action!” 小树林里,鸟叫蝉鸣。 高媛媛在前,陆飞在后。 静谧的氛围中,女孩羞答答,不敢回头看男孩,仰起下巴,闭上眼睛,像花一样任君采摘。 王晓帅不满站位,“咔,陆飞,你跟媛媛是情侣,再离近点,对,再离近点。” 重新调整以后,咫尺之遥。 陆飞清晰地闻到高媛媛头发飘出的气味,在镜头前,他是个害臊的初哥,又紧张又稀奇,伸出手想摸她的肩,缩了回来,又想摸她的脸,又缩了回来。 青春的恋爱,懵懵带点羞涩的心动。 第一次亲密接触,又怂又想,当真厕所里磕瓜子,怎么张得开嘴呢? 高媛媛闭着眼一片黑,双手揪住裙子,心跳不止。 怎么还没亲啊,快亲啊! 忽然间,触电一般,右手有一股电流蹿上。 陆飞不打招呼,试探地触碰她的手,不见闪躲,胆子大了一丁点,然后抓住她的手,依然没有抗拒,胆子又大了亿点点。 无声无息间,少男躁动的荷尔蒙,在纵容下蠢蠢欲动。 高媛媛感觉耳朵传来热气,脸蛋突然被啄了一下,睫毛发颤,坚持不住地把头别了过去。 陆飞跟着转头,抬眼一瞅,仿佛突然撞见自行车被偷,“嘿,干嘛呢!”说完,拔腿跑出镜头外。 “咔!” 伴随喊停声,高媛媛像劫后逢生,大口大口地呼吸,抚摸脸蛋,一时失神。 “王导,怎么样,行吗?”陆飞问。 王晓帅给的回答是“保一条”,这条能用,但为了精益求精,留作备用,再拍一次。 位置又双叒叕改变,之前女左男右,现在男左女右,也就是说,亲完左脸亲右脸。 我怀疑你们特么绝对是故意的,可我没有证据! 陆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辙,我争取也一条过。” 高媛媛抿抿嘴,故作轻松地挽一缕头发,“没事,来吧。” ………… 亲密戏拍得极其顺利,却卡在之后的夺车追逐戏。 崔琳跑,陆飞追,两个人在公园狂奔,跑了一个上午,ng了一个上午,没有一条王晓帅满意的。 可ng,也不全赖陆飞他们演的不行,归根结底是摄影的问题,剧组太穷,没有像样的移动滑轨,只能侧着机位固定镜头,哪里能拍出王晓帅要的真实运动感。 “呼呼呼~” 陆飞大汗淋漓,跑得喉咙冒烟。 然而,剧组迟迟不收工,王晓帅重新把他,以及摄影组叫到一块,再三描述他要的画面感。 别特么瞎几把合计了,老子累了! 陆飞忍无可忍,三级摄影师亲自下场指导,“王导,我有一个想法,以前我看了一部电影,叫,叫《重庆森林》,那里面的镜头,晃啊晃啊,我觉得用到这里会很酷,你觉得呢?” 王晓帅眼前一亮:“你是说手持摄影?” 唐大年眨巴眨巴眼睛,再度刷新对陆飞的认知,这小子仿佛见不到底,不但插手表演,插手剧本,还能插摄影,你特么是万能钥匙啊,哪里都能插! 偏偏,他提的建议相当的专业! 王晓帅跟摄影组商量,照着陆飞的法子,指挥现场拍摄,果不其然,效果拔群。 镜头的晃动,让画面颠簸,追逐紧促,节奏激烈,十足的冲击力,迸发而出。 就是这孙子要的动感,两条过,终于在下午1点收工开饭。 太阳毒辣猛烈,天气闷热难耐。 陆飞脱掉外套,汗水浸透内搭的白衬衫,强忍着在公共场合不打赤膊的冲动,汗珠顺着脸颊流向下巴,一滴滴地掉落。 “呶,擦擦吧。”高媛媛递上一方湿手帕。 又理我了?陆飞意外归意外,绝不客气,痛痛快快地抹了一把脸。 她坐在长椅,指了指被亲的脸颊:“你在高中谈过很多恋爱,亲过不少女孩吧?” “我这是第一次亲女孩子。” 陆飞一脸诚恳,暗自在心里补一个提前——重生以来。 “真的吗,我不信,你刚才明明那么熟练。”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你的意思,我是猪咯?”高媛媛佯怒道。 “我可没这么说。”陆飞眼珠一转,用手帕比划手势,“我变个魔术吧,让你忘了你是猪这件事。” “我本来就不是!” “你看,你看,魔术生效了。” “你,你……” 高媛媛羞恼之下,使劲拉扯陆飞的衣服,一套村妇王八拳,又是拳又是掌,嘴里连声道: “你才是猪,你才是猪!” 半晌,两人旁若无人,打打闹闹,想不引起剧组围观都难,一双双眼睛看去。 “这才冷战几天,又纠缠在一块?”唐大年顾不上吃饭,饭哪有瓜好吃。“我怎么越瞅越觉得他们两个有猫腻,活脱脱一对冤家。” “如果能凑成一段姻缘,也是一桩美事。” 王晓帅目光戏谑,看向陆飞、高媛媛,二人在现实上演追逐打闹,活力四射。 “你别跑!”她举着小粉拳。 “诶诶,不要闹啦。”陆飞煞有其事地道歉,“我错了,我本命年就是猪年(1983年),我是猪还不行吧。” “你,哼,你就是猪八戒。” 两人拌嘴时,场外ot的崔琳冷不丁来一句:“猪八戒好像娶的就是高小姐。” 唐大年“噗嗤”一声,立刻喷饭,忍不住狂笑:“哈哈,对,猪八戒拱高小姐!” 一瞬间,哄堂大笑,小树林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咦?” 高媛媛一怔,突然发现全剧组都在吃瓜,瞬间满脸涨红,红到耳根,羞耻地跑开。 陆飞脸皮厚,不怕社死,回击崔琳道:“咳咳,那个是高翠兰!” 011 船新打法 月夜朦胧,天上群星黯淡,不如夜市霓虹五光十色。 才到7点,逛街遛弯的行人还不多。 “呦,阿飞没来啊。”赵国强一如既往地赶早出摊,看到萧红梅领着生面孔的陆云,“这位是你家那口子吧?” “没错。”萧红梅铺开地摊布,开始摆货。 “大妹子,嘿嘿,我求你件事,跟我透个底呗,这些天你们赚了多少?” “没多少。” 萧红梅打个哈哈,哪能交底。 这些天,就属她的摊位大出风头,已经招来无数双眼睛,谁都不是傻子,摆了有两周了,赔本的话,还能继续摆的下去? 赔本是不可能赔本,可一旦知道赚头那么大,同行看不明白没事,复刻还不简单! “没多少,到底是多少?”赵国强道。 萧红梅只报了个零头,搬出陆飞教的说辞,“我家这口子是跑长途的,经常往返南方,就找到一个独家的货源,给的价儿低……” 陆云在一旁帮腔:“对对,每次我回来都带一大包,不用运费。” 妇唱夫随,默契非常。 赵国强却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糊弄得了外行,糊弄得了他?一眼就看出袜子是从天意小商品市场批发。 你们夫妻俩坏的很! 他心里跟被猫抓一样,里面的门道,琢磨不透,就不敢乱试,因为试错,得交学费,他没这个胆子。 但在此时,黄毛在摊上挂起牌子: 纯棉袜5元3双…… 其余款式的袜子,都有优惠,都有促销,甚至八毛的袜子,八毛出,就是出厂价,一毛钱的利也不要。 “哎哎,那边有更便宜的!” “去看看,呦,还有送小饰品。” “……” 围在摊上的顾客立刻“叛变”,转而流向黄毛,萧红梅眼睁睁看着,心里着急。 然而,更急的是赵国强。 黄毛显然悟了门道,打价格战,迎头赶上,本来他蹭萧红梅的客流量,每天能成交十几单,如今流量一少,过去两个小时,才完成三单。 再想不明白,老大老大干仗,老三死了! 迟早会被萧红梅、黄毛挤兑出大栅栏,可他特么就是看不懂! 沸腾的夜市渐渐冷清,行人寥寥无几。 黄毛喝水润嗓子,得意地冲萧红梅说道:“大姐,你这个点子真绝啊,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嘿,我想明白了。” “怎么办?”萧红梅略微惊慌。 “不要慌,咱们回去找老二。” 陆云话音一落,两人急忙收摊,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就见院落里,秦海路双手叉腰,指导陆飞压腿。 “怎么了,大哥,嫂子?” 陆飞从萧红梅口中了解来龙去脉,袜子的销量因为分流,比平时的200多双,少了三分之一。 他脸色不变,完全在意料之内。 所以,提前挖了护城河,包装萧红梅搞卖家秀,立“时尚”、“潮流”的带货人设,不至于被黄毛的价格战偷袭,一击而溃。 “阿飞,你是不是有主意啦?”萧红梅道。 陆飞笑而不语,他一直思考大哥大嫂的未来,不管跑长途,还是袜子摊,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干下去,可到底给富贵,还是给产业呢? 他更倾向后者。 因为,大哥有颗carry的事业心。 前世,陆云没少折腾,响应“大众创业”号召,奶茶店、网吧、快餐店、快递网点、手机专卖店……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钱是他出,烂摊子也是他收拾,能有丰富的创业失败经验,全是陆云坑出来的。 可谁让他是扶哥魔,不着急出点子,倒是出题考验大哥大嫂。 “降价跟他拼?”萧红梅脱口而出。 陆云道:“不能拼,袜子的利润本来就薄,你还降价,划不来,我看不如打游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夜市又不只大栅栏一个。” 陆飞勾勾嘴唇,“大哥,哪个地方都会有像黄毛这种聪明人,用不了多久,整个四九城的袜子摊,或许全是咱们这种促销套路,那怎么办?” 陆云困惑,“这……这……” 陆飞道:“嫂子,大哥,我算了算,大栅栏的夜市市场,一晚的营业额上限顶多做到一千二,现在出了黄毛,很快其他袜子摊也会跟进,恶性竞争,可就内卷了。” “什么是内卷?”陆云等人异口同声。 陆飞深入浅出地解释一通,萧红梅听了着急:“那怎么办,这次我进了400双的货,还压着200多双!” “嫂子,别急,我有一个点子,咱们可以换打法,去库存。” 打法究竟是什么,陆飞打哑谜。 …………… 第二天,照常出摊,没有一丁点变化。 陆飞一副稳坐钓鱼台,派烟给赵国强。 “兄弟,那个黄毛学你家这么干,你不着急?” 陆飞嘿然一笑:“老哥,市场哪能一家独大,我不指望霸占整条街的袜子生意,他就算抢走一部分,我们家份额还是第一。” 赵国强陪笑,心里却苦,你丫是不慌,我特么要被你们挤兑死了。 “老哥,你这个玩具到底从哪个批发商进的货?” “嘿嘿,兄弟,我可以告诉你货源,但是,你也教教我,你这个促销到底有什么名堂?” ”行啊!”陆飞嘴角一翘,抻了他这么久,要的就是玩具批发的货源。 萧红梅看得糊涂,冒出一个竞争者,怎么还转手培养一个新的对手? 一山不容二虎,这都三虎了! 更让她糊涂的是,一大清早,自己跟着陆飞杀到天外天小商品市场,找到赵国强推荐的玩具批发商。 老板姓孙,圆脸体肥,腆着大肚囊。 彼此客套地寒暄,陆飞套近乎道:“听老板口音,是潮汕人?” “似啊似啊。” 孙老板笑眯眯说:“既然似盆友介绍,我就给你一个和他一样的超低价,随便看,随便挑。” 陆飞放眼望去,货架上琳琅满目,电动汽车类、益智游戏类、公仔娃娃类、仿真模型类…… “孙老板,像这样按个卖,您一天能卖不少吧,几百个?” “还行,还行,三四百个而已。” 孙老板自卖自夸道:“我的货,应了这个市场的名字,天外有天,你就算逛遍全燕京,都找不到比我价更低、货更全、实力更强哒!” “可不是。”陆飞竖起大拇指,“能囤到这么多外贸货、样品货、尾货,您的确是有实力!” 孙老板眉梢一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飞语气里透着戏谑:“真不知道?” 孙老板暴起,一副“你诽谤啊,你在诽谤我”的委屈样,恼怒道:“我这里都是从正规渠道进的正品,合作的厂子全做海外出口哒。” 顿时间,萧红梅吓了一跳,偷偷拉了拉陆飞的衣袖,不由担心。 他却无所畏惧,玩味道:“喔,是吗?” “你小子,该不会是打假的吧?” 孙老板笑脸一冷,说话间,店里的几名卸货搬运的员工丢下手头的活,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 陆飞耸耸肩,“您见过哪个打假人什么东西都没买,这么找茬的?” “难说,没准你是王海那种人。”孙老板仍然保持警戒。 “您放心,我是专门来跟你做一桩大生意。” 陆飞斜眼一笑,“玩具称斤重,卖不卖?” 012 左手右手一个套圈圈 “小老弟。” 孙老板眯了眯眼,“你说的称斤重是几个意思?” 陆飞拿起一盒电动玩具,一问价格,15块,他嘴角上扬,张口竟然提出10元一斤。 萧红梅以为自己耳朵听错,把“盒”,听成“斤”,孙老板和他的员工同样如此,一个个震惊,可见陆飞说的有多离谱! “‘斤’?小老弟,逗我玩呢!” 孙老板板着脸,“我跟你说,燕京哪个地方都一样,批发卖玩具从来是按件卖,……” “当然咯,在燕京是这样,可在澄海就不一样。”陆飞道。 孙老板心头一震,语气弱了三分:“小老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飞叼着烟邪笑,还装? “玩具称斤卖”在粤东一带根本不算新鲜事,首开先河的就是澄海批发市场,玩具统一称斤卖,普通玩具、车类、芭比娃娃等等,各种类型明码标价,量大还有优惠。 孙老板发觉秘密暴露,也不装糊涂,竖起大拇指:“原来兄弟是行家啊!” “老板,我这次来谈合作,主要你家进的货成色确实好,要不然,我自己跑汕头去进一批。”陆飞递上一根烟,“怎么样,考虑一下?” “进货称斤重我干过,出货称斤重,我没干过啊。” “那是我没来,我来了,老板你早就这么卖了!” 陆飞借着点烟的时机,凑近孙老板,小声密谋玩具称斤重的致富经,仅仅两根烟的工夫,纯靠嘴遁说服孙老板同意称斤重。 “你打算一斤给多少钱?” “行情价啦,普通玩具7块一斤,电动的10块……” “小老弟,你砍得太狠了,我进价也就这个价钱,还不算运费、路费、租金、人工费,绝对不行。” 在一众人的错愕中,两人有来有回一番谈价,最终敲定品类的价格。 “阿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陆飞拎起麻袋扫货,萧红梅追问到底,譬如一只玩具手枪,在商店可要卖20块,论斤卖不到10块,孙老板竟然能同意! “嫂子,当然因为这里面有大赚头。” 陆飞翘起嘴唇,其实还是如出一辙的电商套路,走量不走价。 单件批发的利润大概在50%,论斤卖,利润可能降到百分之十几,但是销售量暴涨,至少能翻一番。 “这样划算嘛?”萧红梅疑惑道。 “怎么会划不来,嫂子,孙老板又不是批发新品,他是库存批发商。” 玩具工厂的仓库往往积压一堆的玩具,要么款式不流行,要么残次品,还有的,就是外贸订单违约留下的尾货,既占库存,又压资金。 库存商瞅准这点,上门回收,厂家为了流通变现,就会低价清仓。 萧红梅虽然经商的时间短,但毕竟得到陆飞传功,打通任督二脉,用电商思维一想,恍然大悟。 比起价格,孙老板更在意库存,清的越快,压货的风险越低,资金周转的速度也越快。 而且跟袜子摊一样,价格这么便宜,零售商、流动商贩肯定认准他,其他同行的流量少了,此消彼长,孙老板自然在天外天壮大。 “怪不得他马上同意,你给他出了个好点子。” “双赢,嫂子!” 陆飞收获到独家最低价,挑的一麻袋玩具上秤40斤,足足80多个玩具,一共380出头,换成按件卖,起码贵一倍。 萧红梅虽然觉得占到便宜,却看不透陆飞道用意,他神神秘秘,依旧不交底。 一个上午,从上到下逛遍整个天外天,货比三家,选货大扫荡。 500块的预算,所买的东西,多得出乎意料,水晶球,水杯、钥匙扣、指甲钳…… 当她以为陆飞打算改卖杂货,万万没想到他主动地放弃大栅栏这块根据地,捎上一堆货,游击到陶然亭公园。 空旷的广场里,人声鼎沸。 大妈在音乐中扭着广场舞,大爷使用短杆的海绵笔,在方形地砖上写地书,围观里有不少少男少女,更年幼的小孩,结伴嬉闹,相互追逐。 萧红梅又郁闷又不解,白白放弃好不容易积攒下人气的夜市,跑到公园里摆摊,不是前功尽弃,从零开始嘛! 就见陆飞把一样样货物,隔着相等的距离摆在方砖上,把玩具放在abcd四个价位区域,立刻招来一票的小盆友。 “哇,奥特曼!” “娃娃,娃娃会发光。” “妈妈,我要赛车,我要赛车。” 很快地,孩子的父母长辈们也围了上来,全都站在陆飞用杆子拦出的起点。 “套圈啦套圈啦,我们的游戏是圈全部套中奖品,就能带走,10块钱5个圈,20块12个圈,舍不得小钱,套不中大奖……” 他吆喝着,手臂上挂了50个圈。 萧红梅后知后觉,才发觉是套圈圈。 “爸爸,快来啊!” 挤在最前头的小胖子吵吵嚷嚷,男人凑近一瞧,注意到陆飞手上的圈有红蓝两种颜色。 “我要那把枪,我要,我要嘛!”小胖子喊道。 “行行。”男人不厌其烦,掏钱换了12个红圈,全部给了小胖子。 其他小孩见状,哇哇大叫,求着喊着让家长掏钱,兴许让他们给自己花钱会抠抠搜搜,可一扯到孩子,便突然大方起来。 一群孩子眼神兴奋,像哪吒投掷金刚圈,冲着他们心仪的玩具而去。 小胖子性子急,朝艾斯奥特曼连扔5个圈,要么弹出,要么沾边,就没有套中,越投,越着急,越着急,越投不进。 恶性循环! 偏偏,他隔壁的小女孩,随手一扔,第一个圈就套中a区域的芭比娃娃。 陆飞随即喊一句:“恭喜这位小盆友获得价值20元的芭比娃娃。” 就像拼夕夕里砍刀,眼瞅其他人都砍到商品,小胖子更着急,果断放弃信仰的奥特曼,转投距离更近的毛绒公仔。 一个,两个,三个…… 简直是非酋附体,10个圈,一个都没中。 剩下最后两个圈,小胖子手里捏着汗,左右两旁,时不时就有大人帮小孩套中玩具,他赶紧拉拽了下男人。 “爸爸,你帮我投,你帮我投!” “行行。” 男人投出第一个,未击中目标,挑挑眉,认真地瞄了很久,终于投出最后一个。 红圈擦过奥特曼的包装盒,几乎要套中时,却一个触底反弹,弹飞了。 “啊!”小胖子惨叫一声,又可怜巴巴地瞅着男人。 男人本来想罢手,但心一软,又掏出20块,就在此时,陆飞不光递上圈,还送了一双纯棉的袜子。 美其曰:安慰奖。 20块,就拿到一双袜子? 男人越想越亏,跟小胖子对半分,打算用6个圈把本儿捞回来,他勇敢地a了上去,然后打出gg,一个没有。 小胖子也一无所获,羡慕地嘟囔着:“别人家的爸爸能套到奥特曼,我爸爸不行,哎呦!” 男人扇了下小胖子的脑瓜子,手里捏着两双袜子,想拉儿子离开,可才退一步,越想越气。 绝对不能说“男人”不行,更不能说“爸爸”不行! 再瞧瞧周围,家长孩子一团和气,立马掏出第三次20块,这次不求套贵的,只套容易的,终于套中最前排的指甲钳,先下一城,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套中一个大奖—— 毛绒公仔! “哇,爸爸,真棒!” 小胖子兴奋地抱住毛绒小熊,男人牵着他的手,昂起头,意气风发地回家。 嘿嘿,这个,称斤重才值1块钱。 陆飞把60块放进铁皮盒,感慨道:“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不愧是至理名言。” “阿飞,这话谁说的?”萧红梅道。 “周树人呗。” “周树人,他是谁?” “噢,就是鲁迅,嫂子。” 陆飞打了个哈哈,拿着杆子把落在地上的圈子一个个勾起来。 013 万元户 夜深人静,公园冷冷清清。 等到最后一个客人投完,陆飞麻利地收摊,满载而归。 把铁皮盒里的钱一倒,废报纸上五元、十元、二十元的大票子,一摞又一摞,冲击力极强。 “多少?”陆云好奇道。 陆飞数了两遍,脸上藏不住一股铜臭味的愉悦,跟萧红梅核对数目,一个晚上,收入足足有920块,已经接近袜子摊销售最高的那次营业额。 萧红梅脑袋嗡嗡,忙不迭清点被套走的奖品价值,电动车、玩具公仔、丝袜等等,大大小小,算一块才248元。 672块,利润率73%! 也就是收个100块,能赚73块,跟袜子10%的毛利一比,何止是暴利,简直是暴利中的暴利! 陆云、萧红梅四目相对,眼眶瞠裂,眼珠子快要跳出来。 “大哥,嫂子,现在是暑假,小孩们不用上学,属于咱们的高峰期,一天估计能买个几百上千。” 陆飞走回屋,拎出脸盆毛巾,“平时啊,我估计也就五六百。” “五六百也太多了,百分之五十啊!”陆云挠挠头,“不就套圈圈嘛,咋这么挣钱?” “大哥,地摊打的是一个信息差。” 陆飞拿起一盒艾斯奥特曼,明面售价不低于20块,实际上称斤重平摊下来,才9块,他故意摆在最高档的a档,距离远,投中的几率小,就算有人用12个圈投中,也不亏,含泪血赚11块。 更何况,万一遇到头铁的呢? 这玩意儿就像娃娃机,特别是别人投中自己没投中,挫败感会激发该死的胜负欲,容易上头。 陆云道:“如果遇到精明的呢,就套最前排,最容易的?” “大哥,不怕他们不投,巴不得他们投最前排的。” 陆飞嘿然一笑,露出奸商的笑容。 离得最近的奖品,比妨袜子,也就八毛钱的普通袜,蓝圈10块5个,一个2块,哪怕是20块的红圈,一个1块六。 陆云咋舌,换个打法,利润翻了翻好几番。 “而且,咱们可以用安慰奖,清掉袜子的库存!”萧红梅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趁热打铁,陆飞忙完拍戏,大晚上和萧红梅跑公园,套圈要的是新鲜感和期待感,除非是游乐园,不然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竭泽而渔。 第三天,换到宣艺,第五天就去滨河…… 每到一个地方,逗留2天,然后从宣武蹿到相邻的西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兜兜转转。 陆飞会每天记录套中的奖品类型,列个清单,更新奖品库,因为套圈只是玩法,真正吸引人的还是商品。 袜子库存一清空,改进一批泥娃娃、手串等小玩意、小物件,规模越做越大,甚至鸟枪换炮,用上喇叭扩音器,自己不必干吼,吼到嗓子冒烟。 摊子每晚都围着人,人气爆棚。 即便出现一两个欧皇,怎么投怎么有,也毫不心疼,反正世上非酋多,亏不了,因为塑料圈很轻,不要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很难掌握套圈的走向,如果有风,更难掌握。 相当于,把钱几乎白送给陆飞。 emm,就跟原shen抽卡一样,非酋们虽然失去了钱,可收获了快乐。 整整一个暑假,萧红梅投入的400块,最后一清点,靠陆飞的点子,赚回了10642块,搁在八九十年代,妥妥的万元户! 即便是千禧年,家家户户有万为单位计算的存款不再少数,可月入上万,放在2020年,至少是华夏14亿人里的前10%,现在,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什么概念? 如今的猪肉,三四块一斤,大概能买十几头200多斤的猪!就算被打断腿,也能让德国骨科接上10回的骨头。 “怎么就能赚这么多呢?” 陆云满脑子都是小问号,他特么跑长途,累死累活,十几天不着急,也才每月2000多块钱。 “要不你别跑长途了,跟我一起摆摊?”萧红梅柔声相劝,“阿飞,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陆飞举双手双脚赞同。 属于卡车司机“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前开8到10个小时,就能赚120元,比平常的工人工资还要高几倍,现在至少要开16小时以上。 一旦超载,还得罚钱,可不超载,又不赚钱。 陆云纠结不已,“不行,不能辞,万一哪天,套圈圈又像卖袜子,让别人跟风,怎么办?家里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我得替你们兜着底。” “大哥,甭操心,我的点子有得是,接下来我给你们找有门槛的生意。” 陆飞心里腹诽,全是您前世创业失败的血泪教训,一抓一大把。 他又拿安全说事,“虽然现在路霸没了,可跑长途的出事故的风险大,况且戏一拍完,我就得去复读,晚上要复习,没多少时间能陪嫂子出摊。” 这年头,揣着一千多块在大街上,甭管有事没事,自己都不踏实。 “阿飞说的没错。”萧红梅附和道。 陆云点了点头,细细地打量陆飞,“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 “阿飞肯定行,他只是以前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他聪明得很。” 萧红梅夫妻俩因为摆摊,对陆飞刮目相看。 “那个戏,还要拍多久?”陆云道。 “10天左右吧。”陆飞摸摸下巴,“还得看老天爷脸色,能不能下场雨。” 言出法随,天公作美。 连续晴天了小半个月,终于乌云密布,降下瓢泼大雨,虽然影响自家摆地摊,但剧组就巴巴渴望着。 《17岁的单车》有场雨戏,放普通剧组,工作人员会拿超级粗的水管子,左晃右摆,人工降雨,可剧组不是穷嘛,只能等自然雨。 “都抓紧时间。”王晓帅催促道。 陆飞端着脸盆,举过头顶倒转,装满的水倾泻而下,哗啦一声,淋成像被雨淋成落汤鸡的样子。 小坚失恋了。 大雨淋淋,他站在女友家的门口,看到高媛媛穿着黄色的雨衣,推车出门,立刻堵住她的去路。 之前,跟崔琳争车,觉得车比人重要。 可等把车找回来,被冷落的人却走了。 陆飞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绕高媛媛转圈圈,相顾无言,已经没有相恋时的甜蜜,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让出道来。 就见高媛媛蹬上车,冲不远处打伞的男人骑去,那是她的新男友,他的自行车比自己的拉风,骑着来到自己这个旧男友的面前。 两人对峙,陆飞沉默不语。 男人点上烟抽了一口,笑着把烟放进他的嘴里,仿佛嘲讽失败者:“哥们,车不错。” 话音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陆飞眼神空洞,在镜头里收敛一切的情绪,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像个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傻子。 点燃的烟,被雨水浸湿,燃不起来。 黑灰灰的冷色调,画面黯淡,阴郁,雨蒙蒙的情境,王晓帅看完回放,满意至极,喊道: “这条过!” 犹如放信号枪,陆飞嗖地跑进杂院,把全身的湿衣服脱掉,换完以后出来,屋里坐满剧组人员。 之前多么渴望雨来,现在就多么渴望雨去。 然而,窗外淋淋沥沥,雨下个不停。 “咦,老唐,你怎么来了?” 陆飞扫视一圈,从人堆里惊异地发现唐大年,编剧如非跟组,一般不会频繁在剧组出现,除非兼着导演要么制片。 否则,剧本从拍摄那刻开始,就跟编剧无关,毕竟华影奉的还是制片厂那套的导演中心制。 唐大年一声不吭地抽闷烟,脸上又沮丧又生气。 “老唐啊,新写的剧本给枪毙了。”副导演无奈地摇头。 陆飞挑挑眉,暗道难怪。 跟今后电影剧本审查不同,在03年电影审查制改革前,报批的不是一个千字文的梗概,而是一个完整的剧本。 审核一旦不过关,毙掉的或许是几年的心血,所以第六代走地下电影,也因为完整的本子,几乎拿不到准生证。 “唉,没辙,先写个电视剧本子吧,养家糊口。”唐大年丢去一根烟,半开玩笑道:“你点子多,怎么样,你给我出个主意,写什么好?” 陆飞接过,把烟在鼻间嗅了嗅:“真请教我?” “真的,真的,我现在没一点头绪,不知道写什么。”唐大年说。 陆飞眼珠骨碌一转,“我说了,你要看得上,给我挂个署名,文字编剧、剧本策划、剧本编审,随便什么职位都行。” “你小子!”唐大年知道他要参加艺考,有个编剧署名,绝对是一个加分项。“你先说。” 陆飞琢磨着,压低声音把《不要对陌生人说话》简单地一描述。 唐大年很感兴趣,但转眼摇头:“家暴的题材,我不在行啊。” “找其他编剧联合呗,总有人感兴趣。” “诶,是这个理儿,行,我找找看。” 014 杀青 被挖墙脚,能忍? 憋屈了几乎整部片子,陆飞终于可以在沉默中爆发一回。 一路尾随“狗男女”,不讲武德搞偷袭,一板砖拍在现男友大欢的身上,不过泄完愤,装完逼,立马就遭到报复,围追堵截。 陆飞一个人,势单力寡,被醒来的大欢,以及他的朋友堵在死胡同,崔琳也无辜可怜被波及。 他们俩约好,单车每人骑一天,换着来,结果误认为是一伙的。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当群演的青年完全不懂收力,也不懂借位假打,真真切切地扇在崔琳的脸上。 王晓帅没有喊停,任由崔琳挨削,他要的就是真实,假打再逼真,也是假的,一眼就容易出戏。 监视器的另一画面里,陆飞面对三人,怒吼道:“我艹你大爷!” 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被撂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护住头胸肚子,咬牙承受着群演下的真手。 高媛媛看得揪心,别过头不敢直视。余光里,王晓帅依然没有喊咔,现在叫停,等于前功尽弃,暴力的情绪和冲击,已经到位。 地上尘土滚滚,拳打脚踢的声音响彻胡同,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咔!” 话音犹如救命的铃铛,陆飞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酸麻,艰难爬起,“嘶,忒狠了,哥们,都没留一手?” 群演们像惊弓鸟,慌里慌张地搀扶起他,连声道歉。 “得亏哥们我练过。”陆飞庆幸自己打架打出一副皮糙肉厚,才经得起这顿打。 “啊!” 高媛媛惊叫,“他流血了!” 只见陆飞的额头擦破皮,仿佛刀子划开一道口子,血融入汗水往下流,一直流到眉骨,乌黑的眉毛顿时殷红一片。 众人一怔,王晓帅高喊道:“快,送阿飞、崔琳去医院。” 副导演带头,他懂得轻重缓急,急匆匆领着他们先到附近的小诊所止血,高媛媛也跟着。 王晓帅阴沉着脸,心里萌生不祥的预感,快要杀青的时候见血,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 92年伊始,医改浩浩荡荡,“医疗向市场化”进军,淡化公益性,小诊所遍地开花。 但很多事非法,无牌照,无资质,也乱开药,乱收费,到千禧年,又卖医院,卖产权,催生出类似莆田系,直到05年新医改才纠偏。 而这一条街上,就有两家诊所。 陆飞伤痕累累,手臂一阵青一阵紫,忍着消毒的酸疼,一点不矫情。 可不像小鲜肉,蹭破点皮,也要去医院挂急诊,再晚一点,giegie就要愈合了。 “严不严重啊?”高媛媛关切道。 “皮外伤,伤口很浅,不用缝针。” 医生捏着镊子,把染红的棉花球丢进桶里,反反复复,止住伤口的血,擦干周围的血迹。 刚准备包扎,陆飞摇头拒绝,不是不需要,而是还有一场戏,总不能带上纱布。 当电影一杀青,他立马折回来,包扎以外,医生又一通摸骨,骨头没事,撂下一瓶红花油。 高媛媛依然陪着:“还好不会留疤。” “可不是,为了这点钱,差点毁了我英俊的面貌,太划不来了。”陆飞摸了下额头凸起的纱布,语气戏谑。 “噗嗤~” 高媛媛灿烂一笑,“不是又给了你一个红包吗?” 陆飞拆开红包,弹了下2张红票子,大大方方地请客,找到一家苍蝇馆子,门面小,只有五张桌子,厚厚的一层油腻。 他抽出纸巾,勤快地擦拭:“散伙有散伙的规矩,咱们这顿就当杀青宴,爆肚能吃吗,这家的爆肚是一绝!” 高媛媛看了眼墙壁上的菜单,“好啊,不过钱是你牺牲色相换来的,还是省着点花。” “嘿,你这话……” “有没有想好怎么花?” “我自有妙用。”陆飞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呢?” 高媛媛道:“唔,我看上一个手机,摩托罗拉的那款cd928,翻盖的,我握在手里刚刚好,不到一千。” 陆飞点完菜,“刚提醒我省着花,你这一下,片酬不全花光了吗?” 高媛媛要了点热水,把碗碟筷子都烫了烫。“我也犹豫了好久,可老用ic电话卡不方便,还是手机好,你也可以买一个啊,到时候我们可以互相联系。” “买得起,也花不起啊。” 陆飞撇撇嘴,这年头,手机不像大哥大要上万几千,价格亲民,一两千,但也是不吃不喝几个月的工资。 虽然二手也有100块的,可蜂窝网络贵,移动月租费也贵得吓人,每月25块,这都不算什么,关键还有一项莫名其妙的费用——10块钱的扶贫基金。 等于什么都不干,每月白掏35。 “啊~”高媛媛打退堂鼓,“我还是用ic卡吧。” “不如买个喂喂草。” “喂喂草?” “就是小灵通。” “为什么这么叫?” 话音落,铃声响起,隔壁桌的大哥立马现场表演示范,接起电话,小灵通的信号降到一格,半天收不到那边的声音。 “喂,喂,nnd,艹!” 高媛媛掩嘴轻笑,转眼拉下脸:“你是不是也想我这样爆粗啊?” “没啊,我想你吃爆肚。” 陆飞用筷子搅拌完芝麻酱,连碗带筷递了过去,“香菜,辣椒油,想吃就往里加。” 两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桌上油爆肚、锅贴、炸口袋、炸三角,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几乎是陆飞消灭。 走出馆子,迎面吹来一阵风,高媛媛挽起秀发:“戏拍完了,接下来你干什么?” “上学喽。”陆飞道。 “我也要上学。”高媛媛侧目而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 “你?”陆飞眼里充满怀疑,你教我考试啊?劳动关系学院貌似是专科。 高媛媛解释道:“我可以帮你问我哥啊,我哥是水木大学的高材生。” 陆飞一愣,五道口技院,这特么是学霸哥哥笨蛋妹妹.avi? 如果像其他重生者,有系统或者外挂,此时耳边已经响起:【高媛媛好感度+10086,获得电话号码】…… 阳光下,陆飞跟高媛媛挥手分别,转身跑银行存钱,然后头也不回地杀向—— 自然不是家,而是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