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的私藏》 1。楔子 他曾说:「阴晴圆缺是常态,悲欢离合是人生,你要相信有些事情的发生,是上天在保护你,还有一件事,等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这话,许善若不怎么信。 难道悲剧的发生,也是上天的一种保护吗? 说到底,胡说八道不用钱,总之她不这么认为。 还有,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 算命师。 2。颳一道风 那年大一新生入学时,为了让同学互相认识,依照千古惯例,班上都会有一段自我介绍的流程。 这天,站在教室外十公尺处,依稀听见教室那头传来喧哗般的笑声,似乎很欢乐。 许善若一路加快脚步奔跑,终于找到自己那一班的教室,这时,她止住脚步,看了手錶上的时间,她已经迟到了四十分鐘。 也就是说,第一堂课距离下课时间就只差十分鐘了。 没有犹豫太久,她决定从教室后门偷偷溜进去。 好在,许善若只是一介平凡人的模子,一直以来都不是校花、班花那一类的风云人物,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结果…… 嗯,还真的没被发现。 此时全班是採用分组的方式,大家各自窝成一队围坐在一起,也因为聊天分享时的喧哗声,场面不太秩序,加上同学彼此都是生面孔,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迟来。 许善若的目光迅即地瀏览了一轮,便相中了某一组,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鑽进去,便擅自坐下。 分组自我介绍的活动都进行多久了,忽然安插一个人进来,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欸,你是别组来的吗?」其中一位女同学提出了疑问。 同组的人将目光一致性的移向了她。 「糟糕,难道是我偽装的太假了?」眼看自己被发现了,许善若只好以玩笑解嘲来缓缓自己尷尬的处境。 另一位女同学也跟着玩笑性的回了她:「齁唷,你是不是偷听到我们这一组有算命仙,所以想偷渡过来呀?」 ……算命仙? 虽然她刚刚错过了上半场的自我介绍,此刻也只想无缝接轨融入这一组,但一听到算命这二字,原先她和善的笑容,瞬间有那么点僵了。 「嘘,小声点,不要让别组听见了,不然我们的福利就外流了。」另一位同学赶紧示意大家要放低音量,貌似他们这组活捉到宝可梦一样,特别稀有。 稀有吗? 世人都喜欢算命,喜欢窥见未知数。可惜,许善若不喜欢。 用五颗星来评定喜好度,她一颗星都不会给,若硬要给的话,她最多给颗扫把星。 眼前这组同学,她还不知道同学们口中的算命仙是哪一位,也没有打算探寻下去,原本嘴角还悬掛着僵化的笑容,随即收合了回来。 这组同学们以为许善若会跟其他人一样,听到算命就瞬间呈现眼睛发亮的反应,没想到却是如此平淡态度。 只见许善若淡了神色,声音平缓说道:「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那你们继续,我要回别组了。」 在场的几双眼睛目送她退出这一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同学嘛,开个玩笑串门子,多半也没什么。 等她要重新找下一组加入讨论时,下课时间也到了。 下课前,班导简略的讲了些大学生涯的规范、生活、社团等等事宜,不过许善若没怎么认真听就是了。 下课后,大家纷纷鸟兽散,唯有刚才那组人马还继续留下团聚,一切只因算命仙。 许善若正准备离开教室时,眼角馀光瞥见一幕,也因旁边团聚的同学太过醒目,那周围似乎笼罩着一股兴致勃勃的求知谜团,看得她眼睛犯痛。 才入学第一天,班上就有人开团来招摇撞骗,大家都还只是18岁的少年少女,万一被算命误了前程,如何是好。 许善若当时迟疑了半晌,于是决定回头走向那组,她就在旁边默默站着,观望了片刻。 他们说得那位算命同学,是一个男生,体格中等,身材高挑,从外观上的直觉来看,他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带有阳光的味道,是那种清晨刚从云层中探出一抹微光的色泽,不刺眼,却很柔和。 在人群围绕之中,有谈笑风生,也有各种惊叹号的疑问,从喧哗声里可以听出他没有浮夸的言谈,也没有危言耸听的论点,说起话来倒是有条有理。 良久,她的佇立观望渐渐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那位同学,你要一起过来吗?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他开口了,释出善意要她一起过来参与聊天。 同时,团聚的同学也将目光一併移到她身上。 「咦,你不是刚刚那个偷跑来过的吗?」 「现在是下课,没关係啦,一起过来聊聊,很好玩的!」 「周悟生正在谈流年运势,你也过来一起听听呀!」 几位女同学以为她生性害羞,不敢接近人群,便热情地招她一起来图个参与感。 许善若并非不近人情,她只不过是不近算命,能离多远是多远。 「你们相信一个才18岁的人生歷练跟你们谈运势、谈算命?」她语气寡淡,语意里透出的质疑,显然有针对性。 这话,在场气氛瞬间陷入尷尬,同学们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是好。 新生入学第一天,有必要这么挑衅吗? 这大概是同学们心里共同的疑虑吧,只是无人敢说出口。 周悟生也感觉到她的针对性,不过,他并没有感到不开心,反而是带上微笑的嘴角,轻缓而道:「也是,18岁确实没什么人生歷练,目前我对这一块还在研究摸索中,如果可以,要不我们一起教学相长?」 他单纯的表示善意,想邀她一起来探索命理的核心与本质。 「不了,我对算别人的命没有兴趣,真要研究的话,不如你算一下自己的命,我再来跟你教学相长,可好?」许善若回话也很冷傲,没在跟他客套的。 瞬间,在场同学们又被一阵尷尬冷风给颳过,一身寒颤,却不知道有谁能来圆这场僵局。 面对她的傲慢,周悟生似乎也没產生脾气,他莞尔带笑回:「所以,你想知道我的命格?」 「你唬的出来,我就听。」听得出来,许善若的语气里少不了鄙夷之意。 现场氛围又捲起第二道寒风,逼得在场同学心里直打哆嗦。 没必要吧,新生第一天就捡到枪似的,很带呛。 「那个……同学一场嘛,都是缘份,还是以和为贵,我看你们就别再说了,大家还有四年要相处,弄僵了不好看啊……」一位女同学赶紧出声打个圆场,照这样下去,难保接下来会不会颳起龙捲风。 许善若也不想再说什么,一副不以为然便离开教室了。 周悟生见她对自己似乎有所偏见,虽不知何故,此时,疑惑的目光暂且锁定了她。 3。窥见 从入学那天起,许善若给人的初次印象便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名声,有几个同学默默给她取个绰号,叫做许天椒。 猜想,她的属性也许是朝天椒,太呛了。 中午课堂结束后,学生餐厅人潮渐多,同学们三、五人结伴去吃饭,许善若一向习惯独来独往惯了,有没有结伴同行都无所谓。 她独自吃着午饭,低头时的眼角馀光无意中瞄到斜对桌的学生,一男一女对坐着,他们俩人吃着饭时,彼此默默不语,时不时一会儿对望,一会儿又羞涩的垂着眼,脸上泛着情愫萌生的笑意。 对于这画面,许善若看他们俩吃这顿饭,就好像在看爱情剧一样。 良久,大家用餐完陆续离开,许善若将餐盘收拾后拿去回收区堆放,走了几步,从餐厅延伸至另一条走道,标示通往运动器材室的路,那条路的走廊光线偏暗,依稀见到那一端的转角处,有一对身影紧紧相贴,正火热的拥吻中。 他们太过投入,全然没发现有人不小心偷窥到他们的约会。 许善若只是无意间瞥见如此害羞的画面,本想转身快步离开此处,但他们俩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咦,这不是刚才吃饭时,互传情愫的那对情侣吗? 那女孩扎着一头马尾,看上去身材婀娜纤细,穿着短窄裙,大腿露出半截的雪白肤色,由于吻的太过忘情,男人的手一路摸索游移至她的大腿间,来回抚摸。 「……唔……徐盏,别这样……万一被人看到……」女孩被吻的轻吟一声,发现他的手早已移至双腿中间,她发出细语的抗议声。 「我们很久没有拥抱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别拒绝我。」男人继续吻着她的唇,低沉嗓音显得十分陶醉。 「……嗯,我们点到为止就好……我怕……」女孩被吻着呼吸急促,娇弱的阻止声想继续说下去,可一瞬间就被他吻得理智快要覆没。 「他不会发现的。」男人边吻边回覆,双手也搂得紧。 「可是……」女孩的声音几乎被激情的攻佔给压下,仅剩微弱的喘息声。 几句对话,透过空盪的走廊传到另一端,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听起来,他们俩人并非是情侣,似乎更像是…… 偷情? 许善若赶紧将目光收回,再停留也怪不好意思的,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 提起脚步,且装作若无其事,匆匆离开此处。 距离下午课堂时间即将开始,眾多同学纷纷回到教室,许善若走到教门口时,忽闻后方有人叫住她。 「同学、同学,你的东西掉了。」一位女同学快步追上了许善若,将前一刻手里捡到的东西摊在掌心,递给她瞧瞧。 那是一个庙里求来的平安福袋,是一个五彩金丝绣的小锦囊,里面有一张摺成八卦符,这是她一直以来都会随身带着的物品,平时都是放皮夹里,怎么会掉了呢? 许善若一开始的视线是放在她手中递来的小锦囊,正要跟对方道谢时,她将目光抬起,这一见,瞬间倒抽一口气,发出小幅度的惊诧声! 「怎么了?这不是你的嘛?我走在后面时刚好看见它从你身上掉落的。」女同学声音很细柔,温婉悦耳,听起来很舒心。 「没、没事……这确实是我的东西。」许善若不禁露出诧愣的神色,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孩,心里掀起一阵惊涛…… 这女孩,竟是她前一刻所见,与男人拥吻的那一位! 她一脸的淡妆,神清骨秀的瓜子脸,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材,原本远看还不清楚她的貌容,近看才发现她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见她神色一惊一诧的,不明所以,好奇问道:「同学,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对呢。」 许善若赶紧收起失态的仪容,迅即转换成友善的笑容,「没事的,可能见你长得太漂亮了,一下子让人目不转睛,呵……」 「欸呦你客气了啦,你也很不错啊!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郁青,物理治疗系一年三班,你呢?」 听到她的介绍后,许善若心中又是一阵惊呼,「我跟你同系同班。」 「太巧了吧!」夏郁青也跟着惊讶一声。 不光这点巧合,我还撞见你在偷情……许善若心里冒出这句。 随即,许善若赶紧转换思绪,切换成友谊式微笑道:「我叫许善若,就是“上善若水”里的善若二字。」 「哦,这样好记多了!对了,你今天下课有空吗?」她笑问。 「目前没什么事,你有什么打算?」 「就是……我男朋友生日快到了,我想买个礼物送他,只是我不知道要送他什么,想找个人一起陪我去挑,你可以跟我去吗?」夏郁青盛情邀约,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交朋友。 前一刻在别的男人那里耳鬓廝磨,下一刻还惦记着男朋友的生日,算是有良心了? 不过那也是她的私生活,人家有魅力同时驾驭二个男人,许善若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装傻即可。 于是,她答应了夏郁青。 - 傍晚下课后,夏郁青和许善若一同撘计程车来到市区的某间百货公司,夏郁青很熟悉环境似的,一路拉着她来到七楼的男士区,那里陈列了男款皮包、衣物,两人随意瀏览了一会儿。 夏郁青逛到皮夹专柜,停下脚步观看了几款样式,看到其中一个黑皮夹,拿在手里翻看,似乎有些犹豫。 「善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这……顏色跟款式太沉了,有点显老,你男友年纪多大了?」许善若摇头,不是挺满意她的眼光。 夏郁青看了她一眼,眼里闪着一抹俏皮的神祕感,呵呵笑着,故意不语。 「啊?」许善若没看懂她的意思。 「好啦好啦,告诉你吧,我男友可厉害的呢!他就是周悟生呀!」她笑盈盈的说着。 「……!!」 许善若的胸口突然岔了一口气! 「你……」她怔了一下,神情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表示什么。 「怎么啦?你吓了一跳对不对!」夏郁青笑问。 「确实是吓了一跳……」许善若心里直犯嘀咕,隐约感到不安,今天捕获了如此惊悚的秘密,完全超过了她的三观领域。 只是,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对她而言确实是一种道德考验。 4。是我的 「这是帮你排出来的紫微斗数,你看,你的财帛宫有颗贪狼星,它代表着你在赚钱这部份很有抱负跟衝劲,但要留意,你的钱来得快也去得快,一定要同步进行财务计画,不能只是为了赚而赚,否则容易搞到两手空空。」周悟生拿着笔在纸张上写满了排卦星象的图文,又圈又画的,正在替同学做解析。 「怪不得我总觉得我的钱很容易被人拐走!」顏亦程专注的听取周悟生的星象解析,他是一个很敢为了梦想往前衝的个性,目前有了别的想法跟计画,于是前来諮询班上的算命师。 「你的钱要想留得住,必须要有人管。」周悟生再次提醒。 「别人管钱,我不放心啊。」顏亦程不是很满意这个建议,说真的,谁喜欢把钱交到别人手上,掌控权在自己身上总是比较有安全感。 「只要你身上有钱就会太奢侈,真的不建议,要不拿来我帮你管,保证管得服服贴贴。」周悟生咧嘴一笑。 「你这是绕着弯来我拐我钱的吧,周同学!」顏亦程调侃了回去。 「不可否认,要拐你的钱确实很容易,这点你真的要注意。」周悟生笑道。 「我不信,又不是小朋友智商,哪这么容易被拐。」 周悟生耸耸肩,明明笑得温和,神色间有一股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诡异感,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天性使然,「过阵子你再告诉我信还不信。」 「窝靠,周悟生你该不会铁口直断?」顏亦程一副半信半疑,似乎不信邪。 「我没说我铁口直断,我只是说,人都会经歷一些事,将来你就会知道答案了。」他说得温徐,没半点算命的阴沉感。 不过,顏亦程瞧他这笑,总觉得笑得他心里发毛,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关係。 「先不谈这个,那你帮我看看我的感情怎么样。」他马上切换主题,想探索下一个问题。 「要给我对象的资料才能问。」 「我现在单身啊,单身就不能问吗?」 「不能,紫微斗数需要个人数据才能进行解析。」周悟生一向不做空口画虎烂的事,没数据就等于没凭据,隔空卜卦不是他的命理学范围。 「人家庙里那个庙姑都会说你有没有姻缘,对象是靠介绍、还是异乡恋、或是萍水相逢这种的,好歹有个范围让人留意一下,你怎么就不能算出我的对象会在哪里?」顏亦程不解问道。 「如果我能算出你的对象在哪里,那我就能算出下一期乐透开奖号码了。」周悟生扬嘴而笑,那表情似乎笑他痴人说梦。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至少逻辑正确,没毛病。 两个男同学坐在校内园艺广场前的石阶,正讨论到这个点上,顏亦程暂且沉默片刻,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脑筋里思索了几圈,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园艺广场前,稀疏的学生来来往往,穿梭其间,乍见一个人的身影,那个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应该会是一个值得拿来研究的题材。 「有了!」顏亦程灵光一闪,忽地站起身,脸上掛着似邪非邪的鬼点子,露出一抹窃笑,说道:「周悟生,你明天等等我,我很快就会给你一组数据!」 随即,他一股乐哉乐哉似的,便大步跑开了。 周悟生原地懵着,不明所以。 - 才刚结束一堂课,座位上的同学纷纷收拾着课本,这堂课是解剖学,课本的厚重度堪比国语辞典那般等级,夏郁青收好了笔袋,将课本闔上正要放进背包里,无意间从夹页里滑落了一样小物…… 那是一小包薄薄的物品,由于有点轻,掉落地上的那一瞬,偏左后方滑行,正好停落在某一位同学的座位底下。 夏郁青的视线跟追到那个定点,忽地倒抽了一口气,剎那间脑袋一片空白…… 「江楠雪,你的东西是不是掉了?」旁边一位男同学似乎没看到东西从谁身上掉落,只看到她座位下方躺着某样小物。 一经同学提醒,江楠雪自然反应便是弯腰伸手,想去捡来看看自己掉了什么东西。 不料,旁边同学眼尖的发现,忽地大声一囔:「保险套!」 瞬间,同学们侧耳闻声,纷纷将目光投注到江楠雪的身上,个个表情僵诧,气氛突然安静。 「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江楠雪定睛一看,才惊觉这哪来的玩意儿怎么会在她座位?当下一慌,只想赶紧撇清! 她的好朋友余姗姗就坐在旁边,看到这一幕,自然要帮忙出面澄清:「这不是我家阿雪的东西!她又没有男朋友,所以这东西肯定不是她的!」 「嘖嘖,难说啊!备而不用嘛!」其中一位男同学看着有趣,随口调侃了一句。 听到这话,江楠雪又急又慌,整张脸几乎绷到涨红不已,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为自己解释清白的! 「反正就不是我的!我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我!」 闹了这场笑话,同学们多半当有趣,穿插了几句揶揄玩笑,也让江楠雪无地自容,眼框几乎快要泛出泪水。 「那是我的。有人交代我保管的。」一截淡定的声音介入,中断了在场的喧闹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瞧上那个自首承认的人。 这人便是许善若。 她的座位就在夏郁青后面,从头到尾,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弯腰捡起了保险套,随即放入自己的背包里,脸上不带任何情绪,转向刚才嘲弄的男同学说道:「宋昆少,你说得没错,这东西备而不用,我会好好的保管,等你需要时就还给你。」 顿时,惹来了一阵哄堂大笑,此时,宋昆少自然的成为了眾矢之的。 就这样,他被笑得不知所措,表情尷尬了半天。 座位另一端的周悟生,目光也跟着落在闹哄哄的那一区,观望良久。 待大家陆续散场后,江楠雪跟余姗姗从后头追了上来,她们叫住了许善若。 「善若!谢谢你相信我,你怎么敢承认……」对于刚才的场合,江楠雪万般感动,居然有人愿意跳出来自首,并用自己的清白来解围,简直是难能可贵的义气。 许善若对于此举并不为意,不拘小节的她只是随性一笑,「我顶下来,是因为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俩人瞪大双眼,迫不及待要追这一条八卦新闻,「真的假的?所以那东西真的是宋昆少的?」 「暂时不能说。」许善若选择保留这个秘密,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毕竟别人的隐私不关她的事,大多时候只能选择假装不知道。 「齁唷!你这样很吊我们胃口耶!」余姗姗也被挑起了人类的探知欲。 「不要知道太多,万一被灭口怎么办?」许善若只好以玩笑之意,轻松带过。 「讲一下啦,我保证会守口如瓶!」江楠雪竖起掌心,对天起誓。 「我也是!绝对不会讲出去的!拜託嘛,讲一下。」 5。噁心 那天,许善若最后还是选择三缄其口,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准确来说,周悟生跟她毫无瓜葛,她实在不需要去挥这把刀,斩断人家情侣的缘份。 反正,周悟生会算命,那他早该算出来自己的感情状态,或是算出夏郁青的命盘是如此那般的精彩。 真要是遇到了人生的难题,随便他唸个咒语,画张符烧来洗洗喝喝,过个香炉什么的,总之能化劫消灾的把戏,少不了这些。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横竖,这都不关她的事。 - 傍晚的空气,积累了一整天的高温,随风吹来入侵毛孔的每一处都是考验人类的忍受度,许善若只想尽快返回宿舍冲个澡,洗去湿黏的汗水。 还未到达宿舍,前方有位男同学朝她迎面走来,手上拿着a4大小的纸张,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许善若,怎么老是一个人?女孩子不都有自己的小团体吗?」来者是顏亦程。 瞧他脸上笑得和蔼可亲,虽然他确实长得挺好看,在班上的活跃度也颇高,同时擅长主控局势,是一个对目标有野心的男孩,人缘一向不错。 「一个人的自在,也好胜过于一群人的孤单。」许善若回话总是傲气的像是别人无须懂她,即便是她存在一个孤芳自赏的世界里,都不成问题。 「我还真佩服你。」顏亦程轻叹而笑,将手上那张纸递到她面前,诚恳说道:「要不要来参加社团?很有趣的。」 许善若放低视线一望,并顺手接过那张纸一看,她顿了一下:「国标社?」 「嗯对啊。」顏亦程回得理所当然,相当肯定。 「噁心。」许善若直接白眼回绝,冷淡的将那张报名入社表退回他手上,看得出来颇有嫌弃之意。 …… 「哪里噁心了!」顏亦程当场被这荒唐的理由给拒绝,感到哭笑不得。 「一男一女在那边扭腰摆臀,在彼此身上蹭来蹭去的,你是男生自然不觉得噁心。」就她的认知,国标舞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互相摸来摸去的嫌疑,身为男生谁不爱? 她甚至还听说过,很多人入社都是来找对象的。 总之,不舒服。 「国标舞可以学习社交啊,还能增加自信,重点是可以吸引异性,你可以试试啊。」顏亦程想方设法找一些正向的好处来游说她,邀请的诚恳度也足够。 「不要。被摸了算谁的……」她断然拒绝,但心里的嘟嚷却不小心跟着脱口而出。 闻言,顏亦程瞬间噗嗤笑了出来,那声音在傍晚沉闷的空气中,特别地刮耳。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个高端都市人取笑你落伍一样。 许善若瞪了他一眼,有意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淡冷道:「收起你低俗的笑容。」 岂料,顏亦程笑得更加张扬拔沪,眼里似乎看到了跟平常不一样的她,印象中,她就是一个生人勿近的活招牌,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若要提名几位不讨喜的名单,她最多是徘徊边缘而已,不见得能入围。 「哈哈……不然你说看看,要怎样笑才能不低俗?」顏亦程饶富兴味的提问。 「你去国标社的心态是什么?」她反问。 「主要是看能不能变得有魅力一点啊。」 「喔,那你可千万不能去。」她冷睨一眼。 「怎么说?」 「因为你扭腰摆臀起来,那画面……特别不下饭,真的,我想你找错人欣赏了。」 顏亦程一愣,「会吗?像这样?」 说着,他当场左右摆动腰臀,先别说他是否有学过舞蹈,专不专业,她只看到那动作姿态有多不协调,确实有抢走谐星饭碗的可能。 此时,许善若又愣又笑的,一个骨架粗壮又健朗的男生,又不是那种细扁竹竿型的,竟然有这种表演魂,说即兴就即兴,一点也不害臊。 瞧他无拘无束的展现,也不管好不好看,更不管旁人的眼光,那感觉似乎活得很自在。 是因为他没有烦恼吗? 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活在幸福的日子里了? 片刻,顏亦程见她若有所思,停下了滑稽的腰臀运动,脸上迎着开朗的笑容。 「怎样?你以为我跳的是国标舞,实际上我跳的是幼幼台的舞,如果我去当个什么乃肌葛格,还是烤鸡葛格,毕业后应该还不会饿死!」 那个葛格的抑扬音,还特别调高了几度。 瞬间,她嗤地一笑,幸好还没被他打败,「你可以当滑稽葛格,我当经纪人。」 「这不公平,你要我卖色相,坐享其成的人却是你?」顏亦程皱眉,一脸的演技,挤着拍桌抗议不公的眼色,好笑极了。 不知怎地,许善若被逗得扯开了脸上紧绷的肌肉,一切自然而然的,好像从未释放出轻松开怀的心情,如今还真有那么点愉悦。 「牺牲一点色相,也是提升魅力的必经之路啊。」她揶揄笑着。 「那你要不要来参加国标社,看看滑稽葛格出道前的青涩时代,应该也有点看头吧?」即便话题延伸到天边,顏亦程还不忘拉回正题。 他的耐心肯定是用钢铁铸造的吧。 为了达成目标,还真是用心良苦。 许善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明显表示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可是我不想跳舞啊,入社也没意思。」 「你可以先来走走看看,不喜欢的话大不了退社,还可以看葛格,不吃亏!」 面对顏亦程的积极邀约,都不知他使出了多少的浑身解数,就只是要揪她入社,如果不给点面子,又好像太不近人情。 毕竟,大学生活还有四年的时光。 说实话,顏亦程这个人很容易让人点燃心中开怀的那束烟火。 从原先的断然拒绝,到半推半就,直到最后成交了许善若,整个过程彷彿是场轻松自然的交易,也获得了百分百的信任。 她填了入社报名表,逐一将个人资料写上去,包括出生年月日也不可少。 「欸许善若,原来你是金牛座的啊。」 「然后?」她一副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直接讲,别废话了。 「我身边有好几个朋友也是金牛座的,很难搞,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出生的关係。」 「我又不是晚上出生的。」许善若直觉他在暗喻什么似的,忍不住回懟。 「是吗,那你是几时出生的?」 「要干嘛啊?」 「我要统计一下金牛座啊,看看哪个时段出生的难搞等级比较高。」他趣笑说着。 许善若一副没輒样,由于全身闷热只想快点冲澡,不想再喇底赛下去,直言道:「下午三点多吧,几分我忘了,这样行了吗?」 行啊。 生辰资料都齐全了。 来去找周悟生吧! 6。偷算命盘 隔日课堂上,顏亦程用手机传了一段讯息给周悟生,上面只写了一组生辰,并要他帮忙算一下这个女生的命盘。 周悟生点读讯息后,思索片刻,便回覆了他。 『真不愧是目标导向,对象说有就有。』 顏亦程回道:『哪是,她不是我的对象。』 周悟生:『不是你的对象还算人家的命盘?』 顏亦程:『多瞭解也不吃亏啊。』 周悟生:『那好。你拿人家的生辰来给我算,对方知道这件事吗?』 顏亦程略顿一下,几秒后回覆:『都愿意给我生辰了,一定是同意的啊!』 周悟生:『不见得,有些人以为你是要帮他安太岁,或是祭改过运之类的,所以给了你生辰,如果要算他人的命盘,最好让对方也知情。』 基于命理的道德,周悟生还是得尽到告知的义务,再怎么说,别人的命盘不是你想算就能算,况且,这个解盘的过程也很耗时间的。 顏亦程也没多想,不假思索地直接回道:『有啦,知道啦。』 - 过了几天,顏亦程找了周悟生一起吃饭,俩人在餐桌上随性瞎聊了一些事情,顏亦程还顺便邀约他来国标社玩玩,但周悟生实在没办法,便婉拒了他。 毕竟他的特质清雅柔和,国标舞的风格对他而言太过高端了。 真要论起,顏亦程才有那种高级社交的本事。 「对了,你算出她的命盘了没?」顏亦程挟起小菜送入口,顺道问起。 「算好了,你想知道哪一部份?」周悟生提问。 「嗯……我想想啊。」顏亦程手中的筷子搁在嘴边,稍微停顿思索了片刻,「说说感情好了。」 周悟生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已经写好的记录,查阅了片刻。 「巨门星出现在夫妻宫,也就是说,她的感情世界里偏向悲观,同时也比较脆弱不安,常有自欺欺人和失去自我的倾向,用白话来说,就是属于容易失去感情gps讯号,在情路上是个大白痴,没有方向感,这点要留意。」 顏亦程愣了愣,不是很懂,「什么?感情大白痴?」 「意思就是说,容易过度付出,忘了关注自己的价值,情路上很容易受伤。」他慢条斯理的解释其中原由。 「喔,为爱失去自我的意思嘛!」他似乎略懂了。 「差不多是这意思,在其他方面的话,这女生其实是很聪明的,能力也有相当的水准。讲到这边,她到底是谁?说出来我也可以给你个建议方向。」周悟生好奇一问,光凭生辰数字推算,却不知何人,这感觉像是拿一组数字来算出一个假想人物,特别不真实。 「应该不用什么方向吧!都是些小事,我能自己处理。」顏亦程也没特别的想法,似乎不打算公佈答案。 起初他擅自拿了许善若的生辰来算,纯粹是存着对算命好玩的心态,人嘛,总是有旺盛的好奇心,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试试而已,等实验结果一出炉,又会觉得“只是这样啊”的感觉。 说穿了,就是化学变化不够大到让人眼睛唰唰一亮。 可周悟生瞧着,还以为他正为情所困,调侃道:「是在思考要不要选择她?」 「也不是。」顏亦程回得也乾脆。 此时,周边的聒噪声慢慢朝他们靠近,脚步声也跟着加快速度往这儿凑来。 是班上的一群女同学。 「悟生,原来你在这里啊!」头一个开口的人是夏郁青,一见到周悟生便很自然地靠过去,满心的愉悦都写在她脸上。 这群女同学里,许善若也在里头,自从她知道了夏郁青的隐私后,心里始终不踏实,目光总是反射性地想观察她的一言一行,当然也包括她跟周悟生的互动。 她就想看看,夏郁青如何在两边取得平衡感而不翻船。 此时,大家一阵欢语交谈,同学们轮流跟周悟生预约算命,纷纷在纸张写下自己的姓名跟生辰,通通都递给了他,一张张的纸都往他这儿塞,五、六份的数量其实已经算多的了。 这么多组生辰都要算,偏偏这不是数学题,只要算出答案就可以了,还得逐一解析跟建议。周悟生不禁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却又没有表示拒绝之意。 许善若在一旁看得不太明白。 这人有这么爱替人算命? 同学们的热络,甚至争着排序号,嘻笑与喧哗声犹如周悟生的环绕音响,震耳欲聋似的,看得许善若觉得无聊至极。 这些人……没一个正常。 她是这么想的。 这下,她的目光又不经意落在夏郁青身上,只见她侧身併肩贴近周悟生之时,左手伸出来想挽住他的手臂,周悟生没有迎合,很自然将手臂往正前方伸去,朝向那同学递出一张纸。 此举虽然不明显,却让夏郁青微微一愣,视线移到周悟生的脸上,疑惑的探了一眼。 她觉得周悟生还是对她有些隔阂。 「江楠雪,你排第一个,三天后再给你解析命盘。」周悟生温和笑着。 「哇,我是第一个耶!开心!」江楠雪一整个飞扬了起来,貌似被选上了妃子,感到无比的幸运。 「不公平啦,为什么她是第一个?应该要抽籤啦!」另一个女同学嘟嚷道。 「对啊,抽籤比较公平!」 几个声音轮流囔着,大家的想法都是希望那个排到最前面的人是自己。 虽然她们很吵,但周悟生不为所动,笑而不语。 「好了好了,由我来安排顺序。」顏亦程首先跳出来,不让她们继续作乱。 不然真的太吵了。 一旁边观看的许善若,心里想为了算命争先恐后,至于吗? 「跟你们说啊,算命是要给红包的,你们先准备好来,知道没?」顏亦程决定先打发掉这些人。 讨论了片刻,大家便纷纷退散后,只剩许善若还没打算走,她还瞄了夏郁青一眼,不知心存何意。 此时,夏郁青眼里装的都是周悟生,她又再度挽起他的手臂,释出撒娇的声音道:「对了悟生,你生日快到了耶,我有准备你的礼物哦!」 「嗯,谢谢。」他平淡的表态,虽然不改他的温良个性,但却看不见他的情绪。 淡然的反应让许善若感到匪夷所思。 「那你今晚可以陪我去湖边散步吗?」夏郁青对他使个乞求的眼神,带着无辜,若换作是他人早就一口答应了。 周悟生沉默了片刻,但却不是因为犹豫而沉默。 「好嘛好嘛,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呀。」她继续央求。 只是,周悟生不为所动,心思不明。 「我今晚……」 「他今晚要跟我讨论命盘。」许善若讨厌算命,但她选择接了这颗球,只因她的道德考验快要耐不住这一局。 那个画面,一男一女在阴暗处,激烈地亲吻磨蹭,而这女生的手现在又挽着不知情的男朋友,在他肩膀旁依偎着。 更何况,前几天夏郁青还不小心掉了保险套。 现在这画面,儼然洒满了欺骗与不贞,她真的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7。真相 在没有交集跟默契的情况下,许善若也管不了周悟生会有什么反应,总之先把他预定下来再说。 此刻,周悟生的视线凝望了她一眼,满是疑惑,但思绪却十分稳静。 他对许善若的第一印象就是讨厌算命,如今突然在这个衔接点搬了这个理由,初步看来,她是有意要帮他挡掉夏郁青的。 「蛤,许善若你也想算命呀?」夏郁青感到不可思议,她记得许善若不喜欢算命,这几乎是全班都知道的事。 许善若不以为意,目色有些傲慢,轻嗯了一声,清楚暗示她的想法也是会有随机应变的可能。 「那你能不能改别天呀?」夏郁青虽然不知道许善若是为何意,也没多想,单纯以为只是碰巧而已。 「当然不行。」许善若一口坚持。 「喔……那……」夏郁青的个性一向是遇强则弱,许善若在她的认知里属于强势,所以不太敢跟她对抗,她左右思量了一下,就看能否找出别的法子。 「你改天再约吧。」许善若可不想让她有别的理由来驳回。 夏郁青别无它法,于是转向周悟生嘟嚷着:「悟生,你看看你手上已经这么多件了,就休息一天嘛,如何?」 面对她的柔情攻击,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沦陷的,只是周悟生是否已经有了免疫抗体,总觉得他的神情里看上去很显淡,也没有像一般情侣的互动与回应。 「跟人家事先约好的,我不能失信。」周悟生心想,既然眼前有人明着要帮他挡,何不顺势而为。 「……那好吧,明晚补偿我。」夏郁青嘟着嘴,一脸扫兴似的,不想就此放弃。 许善若可不想再看着他们一个讨爱、一个闪躲的戏码,太过索然无味,不如让他们就此打住再说。 「夏郁青,你确定要继续在外人面前你儂我儂的?」许善若的目光中透出了些许的警示,但仍以和善为出发点,如此明显的表态,但愿她的讯号接收良好。 被她这么一点,夏郁青这才收敛了些,缩回了小任性。 说到底,她其实有点怂,尤其是面对许善若。 - 晚餐过后,周悟生坐在自己的宿舍桌前,对着电脑整理了部分的命盘解析,此时,他脑中想起白天许善若出面挡掉夏郁青的行径,虽然不明究理,但这里面却充满了匪夷所思。 他拿起了手机,透过班群的成员里,一路找着那个不曾有过私讯往来的人。 点进去她的对话视窗,周悟生传了一句讯息: 『你今晚有要见面吗?』 他试探性的一问,只因她不了解许善若的想法与出发点。 不久,许善若也很快地回覆并答应了。 今晚月色稀淡,夜里灰黑的云层随着微风飘动,一遮一现,映在校园里某一处圆环广场上,视线的清晰度并不好。 周悟生比她还提早出现,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广场周围的石阶上总会有几位稀疏的学生席地而坐,旁边还摆着饮料与背包,有的是在群聚间聊,也有的是在谈情说爱。 许善若依约前来广场,微微的月色光泽映在一个高挑的身影上,一眼望去倒是有几分的孤凉感。 以一个知情者的角度来看周悟生,更加觉得眼前的身影还有一道惨淡的绿光笼罩,那感觉特别的可怜,也特别的不堪。 不禁让她的惻隐之心油然而生。 真要论起,毕竟周悟生与她毫无任何过节,生活上的互动更是少之又少,即便她再怎么讨厌算命这件事,好像不该连带讨厌这个人。 况且,周悟生也不是那个算她命的人。 从知道丑事的那一刻起,心里的声音又再度告诉她,周悟生现况的处境或许比她还惨淡。 慢步走近之时,他已经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来见到她前来,便是一记温善的微笑。 「很意外你会来。」 许善若微微一愣,用预知的立场见到他的笑容时,忽然有一股衝突感,万一周悟生知道了夏郁青背叛他的真相,他此刻的笑容还会那么的温润平静吗? 「你……知道我今天那么做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啟齿。 「我知道。」他笑得淡然,不带揣测,似乎早已知情。 她感到疑惑,「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你肯定知道了什么。」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不急不徐,彷彿真相背后的真相早已瞭若指掌。 不、不可能吧,算命也能算出这个? 「你又怎么知道我知道了什么?不对,这样说太饶舌了……我是指说,你是如何发现的?」许善若又更加疑惑了。 「换我问你吧,你今天替我挡掉了夏郁青的邀约,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他的脑回路一向清晰,即使被打乱了对话节奏,他也能逐一理顺思绪。 「嗯!对。」她点头承认。 听到这答案,果真如他预料之中,片刻,他笑而不语,神色清淡。 许善若从昏暗的月色下观察他的神情,似乎看不到一丝丝的难过,也看不到情绪的波涛起伏。光是这一点,白天就感到很异常了,如今单独跟他碰面聊起这事,更让人觉得这里头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你……不该表示点什么吗?比如说心情……」她皱眉问起,后面这句话才是她的好奇之处。 加上心里已经准备了几句安慰的话,结果却没派上用场。 这下她有点傻住。 「心情已经不重要了。」他缓声说道。 「啊?你……」许善若一时哑然,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吧,她怔望着周悟生,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底……她是局外人,还是周悟生才是局外人? 周悟生早料想到她想说什么,于是自己先开口缓缓诉说:「高中时,我跟夏郁青同校不同班,当时我们走得近,也交往了一阵子,但她告诉我,她因家里人反对唸书交男朋友,希望我们的恋情不要曝光,于是我们就这样维持了一阵子。然而,高二那年,她喜欢上了一个学长,同时也私下交往了一阵子……后来,她脚踏两条船这事被那位学长的同学知道后,传到了我这里……」 故事到这边,许善若怔住了半晌,原来夏郁青背叛的行为,周悟生早就知道了! 「那你们为什么没分手?」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谁能允许自己的女朋友戴绿帽? 「实际上分了,但名义上却分不了。」他寡淡的说:「好几次,她哭哭啼啼的闹不停,要我原谅她犯的过错,一再地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学长那边她一定会断乾净。她知道我态度坚决不肯再继续,甚至有几次以死作为要胁,来来回回折腾之下,我最后给她的妥协便是名义上的男朋友,其馀的,我都装作看不到听不见,一切不会过问。」 「……」 听到这个真相,许善若的表情露出难以置信的诧异感! 8。抨击 如此诡异的关係,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听起来就像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即便灵魂已经不在彼此身上,也要保留夫妻名份。 太荒唐了。 按常理来说,这样不堪的身份,一般人都无法接受才对,难道是因为周悟生算命算到头壳被命盘给转坏了?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许善若皱眉质问,话语一针见血。 周悟生嘴角一扯,视线投望前方的灰暗夜色,鼻腔里叹出了无奈的气息,缓声说:「你知道什么事最能绑住一个人选择的自由吗?」 她摇头,不太明白。 「情绪勒索。」言简意賅的四个字缓缓吐出,却能从中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沉闷。 空气里,有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彷彿带入所有鬱积已久的过往点滴,一瞬间化作了刀枪剑戟,全往许善若身上刺去,而她的心又被扯裂了。 「原来……」她的脸色佈满了凝重,口中的碎词,有所恍然。 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常,周悟生收回了远方的目光,再瞧瞧她,总觉得读到了什么。 「你还好吗,想到什么事了?」他轻声问着,语带关切。 她滞愣着,半晌未语,心底一阵波涛起伏,当下无法收回被掀起的情绪。 周悟生右手轻拍了她肩膀,小声失笑道:「没事吧?我的故事有让你这么悲伤?」 她一顿,缩回了低落的情绪,清了喉间的卡涩感,准备发言。 只是她的神情犹如变频般的切换功能,只是这次变得像刺蝟。 「你的故事一点也不悲伤,我怎么看,都是因为你的纵容,才会让自己处在戴绿帽的名声下,我就想问,这样的身份让你很享受?很值得?」 话语中的犀利,如当头棒喝直接砸在周悟生的脑匣上。 他却没半点情绪,不生气,也不回嘴,显然有意慢慢的等她说完。 …… 好吧,继续抨击。 尤其看到他那种任人宰割的态度,许善若直觉他就是欠抨。 看来今天不棒打算命师,她似乎对不起周家列祖列宗。 「周悟生,你女友在别的男人那里发浪,浑身都沾着那男人欢愉的汗液,一个转身,又来跟你勾搭,你喜欢这滋味吗?」许善若加重了嗓音,只为点醒他。 周悟生嘴角一扯,脸部肌肉一动也不动,只露出寧静的目光,继续接受她的抨击。 显然地,心如止水。 许善若见他情绪依旧闻风不动,甚至还老神在在的,心里莫名的诧喊:这人有病,还病得不轻! 「周悟生!你女友身上带着保险套跟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你是不是喜欢当资源回收站,重复使用又觉得自己很讲究环保?」讲到她自己快要生气了。 不料,他依旧不为所动,静候开骂。 「周悟生!你女友心态有病,你心里怎么也跟着病了?」 「嗯。」 「周悟生!你还有没有廉耻、有没有尊严了?」 「嗯。」 「周悟生!你还是不是男人?」 「嗯。」 「周悟生!你……你……」许善若一整个喘呼呼的,嗓音也越来越激昂,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词可以来骂醒他的愚昧,「……难道你、你是同性恋吗?」 不料,周悟生噗嗤一笑。 看着她骂到气噗噗的样子,好像也挺有趣。 「口渴了吗?要不要喝水?」他似笑非笑的,一副预备让她歇口气,后续再接力下去。 许善若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这是她眼花所產生的错觉吗? 「我可以确定……你真的有病。」她大胆的下了这个诊断。 「当事者都不在意了,你却比当事者还在意这件事,这说明了什么?」他的眸光平静而深远,如此疏淡,彷彿对于陈年破事早就释怀了。 现在的他已然置身事外。 「说明什么……?」她皱眉思忖着,接着答:「说明你无所谓?」 他扯了扯嘴角,「不是。」 「那不然呢?」 「说明了你很善良。」他噎着笑,才吐露了这一句,貌似埋了什么深厚的大道理,结果什么也没有。 没错啊,你会比当事者还在乎这件事,一定是心中有善念。 「……」尼马的。 她被堵得语塞。 「说真的,要不是时间晚了,我真想再继续开骂。」她感到哭笑不得,却又咬牙切齿,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惊为天人的答案。 他咧嘴一哼,半噙着笑:「你还有词汇可以骂吗?」 「我下次搜集齐全一点,再来对付你。」就因为他那一句“你很善良”,许善若有一股被他打败的无奈感,却又忍不住用她不肯服弱的姿态嘴回去。 瞧她,双颊饱满的笑肌其实是上扬的。 周悟生默默的观察,这次的她与上次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友善度吧。 也许是道德感的驱使,才让她的亲和力从原始的冷漠感,进化到可以聊上几句,前前后后还超过了五句话。 嗯,有进步。 他耸了肩,带着轻松又无妨的表态,神情里的笑意掛着一副欢迎赐教,我绝不会还手。 「有件事想跟你讨论,关于夏郁青的私事,你能不能先假装不知情?」他认真问。 「啊?」她一愣,再度诧异反问:「她都这样明目张胆的背叛你了,你还要以德报怨?」 「她是一个玻璃心的女孩,这点你可能不知道,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背景,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白富美身份,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对于挫折的忍受度比较差,如果挫折超过她的负荷就容易寻死寻活,关于这一点,我尽量以被动方式来面对她,这也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一切只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许善若脸色一垮,无法接受这样的做为,「玻璃心就该被惯着吗?那其他家庭背景的孩子就该被风吹雨打吗?」 「不是。」他回答的很肯定。 「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的底线与尺度已经没有下限了?」她不禁想酸讽他的思维有多离谱。 「一段感情关係,既然已经有一人受伤了,如果另一个人还完好无恙,我又何必与她相互残杀。她的人生,就留给下一个人去磨吧。」 「……」 有病,病到华陀在世也救不了。 自以为的豁达,这是她听过最扯淡的思维。 9。来者何意 这阵子,顏亦程四处邀约同学来参加国标社,有些同学不喜欢跳舞,便婉拒了他。 他并非每个人都邀约,不难发现,他找同学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要长得好看。 所以,许善若被他找上了,也算是颇有顏值的……是吧? 据说,夏郁青也入社了,还是爽快的答应,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关係,父母希望她也能具备相当出色的社交优势,至少上得了檯面,入门第一步自然就是国标舞。 再说了,学习国标舞,魅力值在一开始就已经略胜一筹了。 课后,顏亦程走到夏郁青的座位旁,热烈的拉了一些有参加社团的同学们,三、五人言谈轻松,应该是在讨论国标舞入社所需准备的事宜。 许善若没打算凑过去,虽然她先前已答应顏亦程入社了。 现在的她,知道的越多,心里越会带着标籤来看待夏郁青,看上去的她,是很容易跟团体融洽在一块儿,再加上外型亮丽,自然就收穫了不少同学们的喜欢。 她曾想,是不是因为夏郁青很少受到挫折,本身就自带光环的白富美,就连违背道德都有人默默在背后依顺她,所以她做什么都能如鱼得水? 这个世界,好像不合理的事都可以变得理所当然了。 算了。 反正也没碍到她,干她啥事呢。 目光短暂的逗留,抽回了神,许善若离开了眼前的人群,慢步走出了教室,却见到三个人在旁边说话。 其中二人是江楠雪跟余姍姍,她们一向感情深厚,也是彼此的闺密,日常行动几乎是同进同出,而旁边那一人是宋昆少,也就是上次被许善若栽赃掉保险套的同学。 许善若的目光只是瞥见他们三人,并无他意,孰知,宋昆少一看到许善若出现,便藉故临时有事要先离开。 匆忙离开时,宋昆少塞了一张对摺的纸张到江楠雪的手上,毕竟有些距离,所以也没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倒是让许善若有些好奇。 「善若,我们正要找你呢。」江楠雪喊住了她,走上前将那张纸递给了许善若,「喏,这是宋昆少说要交给你的。」 她一时不明所以,接过纸张,打开见晓…… 『我能解决你在家里的处境,如若愿意,今晚七点校外的s咖啡厅见面谈。』 短短一句话阅毕,许善若忽地脸色一暗,情绪低沉。 但上面却没有署名是谁。 「上面写了什么呀?」 江楠雪二人见她脸色诡异,看不出她的情绪,好奇使然,将脸凑近那张纸瞧了瞧内容。 「欸,这是……宋昆少写给你的?好像……又不对,他如果有话要说,当面约你就好了,何必写字条要我们转交给你呀?」余姗姗也感到好奇。 「我也觉得不对,这上面写着家里的处境?善若,你跟宋昆少平时没有往来,他知道你家里什么事啊?很严重吗?」江楠雪瞧着纸条的内容,细细思索,不是很明白其中究理。 不管这字条是谁写的,显然地,动摇了许善若前往一探究竟的念头。 - s咖啡厅位在校园外五百公尺的距离,距离不太远,学生们偶尔会在空堂没课的时间来这边小聚小聊,也是常有的事。 许善若依约前来,进门之后,眼前看到有几席稀疏的座位是空着,但不知道对方是谁,有没有已经在现场了,她一概不知。 说真的,这么突兀的一张字条,她就冒然前来,未免也太大胆。 若不是那个关键字,又怎能驱动她前来的意愿。 随意找个空位坐下,女服务生上来替她倒了杯水,礼貌问道:「请问你是许善若吗?」 「你认识我?」许善若抬眸瞧着对方,一脸纳闷。 这个生面孔,她不认识。 「刚有客人交待过,如果看见单独前来的女生,就要我先确定一下身份。」他简单回答原由。 许善若点头表示知道了,待服务生确定无误后,便回头继续工作。 片刻,一名年轻男子慢条斯理的走到她座位前,自行拉了椅子坐下,还不忘乔整自己的坐姿,显然对方特别注意自己端正的仪态。 ……等等!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 诧然的神情一闪而过,许善若的思潮还没来的及清醒,对方就先开口了。 「你好,我叫徐盏。」他投以和善笑容。 「徐……!」 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人,就是与夏郁青偷情的那个学长! 所以? 今天这个刻意而为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半愣半诧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徐盏首先以他文质彬彬的气息,开场说道:「夏郁青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说过什么?她不是很懂。 那次,保险套从夏郁青的书本里掉出来,坐在后面的许善若一定是全程看到了,才会捡起来替她圆场过去。 莫非,这事一直让夏郁青忐忑不安,怕被人家讲出去? 所以今天才要派她的小王来,究竟要干嘛,来封她的口? 「原来你就是那个学长。」许善若嘴角抽了一下,表情掠过一丝不屑的冷意。 一个样貌斯文的男生,竟然跟夏郁青偷来暗款,然后还让夏郁青回头对周悟生情感勒索,偏偏周悟生脑袋破洞,又没去修补,竟然协议做她表面上的男朋友。 不可思议。 偷情男女的目的双双达到,整盘好处都让他们俩人端走了。 「第一件事,我要感谢你打圆场,至少没让夏郁青难堪。」徐盏诚恳的说道。 「感谢倒是不必。」 噁心的一对男女,在她面前谈感谢,未免过于矫情。 「第二件事,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吧,关于你在家里的处境,我已经打探过了。」 她一度诧异,瞬间爆出本能的防卫心,嗓音加重道:「你这是什么居心!」 「你先别激动,就是因为知道你的处境,我或许可以帮你,当作报答。」徐盏继续说。 「好,我也开门见山说了吧,你刻意去打探我的私事,用帮助我的名义来作为报答,我怎么听,都觉得你在打什么算盘?」 许善若并不笨,如此刻意的行为,只要大脑有正常运作的人都看得出来别有目的! 10。密谈 对于许善若的防备心,徐盏早已料想到她会如此反应,不过倒也无妨,他们才初次认识,本就没有信任基础。 「我明白你的疑虑,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夏郁青,我不希望她的名誉受损,如果你能保密我跟她的私事,我可以回报你,就这么简单。」徐盏慢条斯理的叙述自己的本意,看得出来他挺关切这件事,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这个点上。 又是一个保护夏郁青的说词。 这世界是怎么了,都以她为中心绕转了? 无论她的行为有多违背道德,却因为是白富美,命运就这么的上档次? 可笑……又可叹。 「你不需要买通我,这件事我就当作不知道,因为我已经答应过别人了。」她冷冷道。 那日,只因周悟生的豁达程度,在她的眼里确实有点让人同情,因此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听到她的应允,徐盏才稍微松了口气,礼貌性的回覆:「谢谢你。」 许善若的目光盯着他片刻,总觉得心里犯了个疙瘩。 刚刚一见面,话题就直接切入,也没来得及打量徐盏这个人,现在细细一瞧,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不是高挑型,身材中等,论外貌五官也没有赢过周悟生,应该说,他根本不及周悟生的一半好看。 可夏郁青却劈腿了。 原来,这不像是爱情小说的世界,外型好看就能佔尽角色上的优势,也没有主角光环。 反而眼前这位平凡普通的徐盏,却是那个佔尽优势的角色,这倒底是为什么? 总觉得他这个人虽然没有恶意,却带着一股深藏不露的痕跡,一般人不容易察觉的出来。再说了,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竟然能事先打探许善若的家庭情况,明确掌握了她在处境上的软肋,还说能帮助她。 许善若在心里推敲了一番,虽然不清楚,但徐盏的背景跟资源肯定不一般。 如果…… 她的揣测无误的话,何不顺水推舟,就接受一次他的帮忙? 半晌,徐盏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便打算结束今日的谈话,此时,许善若忽地转变心意,决定一试。 「徐……」她喉间忽然卡住,是要假掰的唤他全名,还是…… 徐小王。 虽然她心里已经给他这样的称呼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学长。」他顺势接了话。 不介意是你在说的。 「话说回来,刚才你说打探过我家里的事,那我问你,你要如何帮我?如何解决我的难题?我丑话先说在前,如若让我知道你唬烂,你应该知道代价是什么。」许善若好歹也先探一下对方虚实,以免他言过其实。 口气还挺傲,此时徐盏目光聚拢盯着她,没有敌意,但有些锐利。 许善若并不畏惧。 「你得先告诉我一件事,你妈妈有没有一个深信不疑的算命师?」他简单的搜集资讯细节。 「有,从小到大她只听从那个算命说得话。」 「那好,等你回家把算命师的资料翻出来给我。」 后续没有再多聊,很快地结束今天的密谈,许善若对他仍然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无论进展如何,至少有人愿意替她解决。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天,她被徐盏约出来密谈,回去之后也从未对别人说起此事,却不知从何处传出来,首先第一个知情的人,便是周悟生。 课堂上,周悟生明显的心不在焉,低头滑着手机,脑海里的思绪凌乱,反覆不安。 他决定传讯息给许善若。 『下课后有空吗?』 不久,许善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点阅了内容,随即回覆:『没空。』 他回:『忙什么?』 许善若又回:『想要先回家一趟。』 他再回:『务必先等我,有要事跟你说。』 许善若只丢了一个问号贴图给他,没说别的。 下课鐘声响起,结束了最后一堂课,同学们收拾书包,纷纷离开教室,许善若才走出教室没几步,后方窜来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左上臂,要她止步。 这人是周悟生,露出罕见的严肃神情,沉声说:「跟我走。」 许善若愣了一下,一脸纳闷:「欸!去哪里呀……」 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周悟生一路拉着她,快步走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弯廊,那里有一处转角,平常甚少人经过,隐密性也很高。 到了定点,他才松了手。 许善若的思路还来不及產生下一刻反应,却见周悟生的脸色很难看。 这是第一次看不见他的温雅,就连平日里那一份平静淡泊的灵魂,都在此刻化为空气。 他怎么了? 「你……」许善若愣着。 「我问你,你怎么会跟徐盏接触?」声音极沉,目光炯炯盯着她,第一句便是质问。 「你怎么会知道?」她还在半愣半懵。 「徐盏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横刀夺爱,这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舒服。」她简单的以为是这个答案。 「不是!」他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说道:「他跟夏郁青的事,在我心里都已经是过去式,对于她,我没有半点感情成份,但你要知道,徐盏的背景是有呼风唤雨的能耐。」 「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有能耐,还愿意帮……」她皱着眉,自己也陷入一阵混沌。 周悟生怒意渐生,听到她这一句,更加感到心塞胸闷。 「你知道什么叫做权力吗?当你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一次又一次,终有一天,那些伦常道德就再也不放眼里了,而徐盏的本能,就是拿出权力的甜头来餵养你们,渐渐收穫人心之后,你就会对他產生了黏着度,将来你要是再遇到难题,就得任他使唤、任他摆佈了!想想今日的夏郁青,就会是明日的你!」 这一段话,重重的落在许善若的心上,她彷彿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夏郁青其实是爱上徐盏的权力?」 周悟生点了头,脸色黯沉。 「答应我,不要跟徐盏有任何的往来接触。」他开口要求时,声音有些沙哑。 过去,他也曾在徐盏那边吃过的苦头,如今,他不想再次遇见用权力的手段来蒙蔽人心。 说到底,人性,半点都禁不起权利的考验。 「可是……」她迟疑了。 「许善若,我认真重申一次,别跟他接触,他有政治的家世背景。」周悟生语重心长,再次告诫,「你若是有什么难题,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想办法面对。」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当前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知道她个性拗,肯定不听劝,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洞察人性的周悟生,又怎会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会顺从。 「看来劝导无用了。」周悟生摇头一声轻叹。 他决定把许善若列入需要频繁追踪的……问题个案。 11。符水 后来,她并没有答应周悟生不要再跟徐盏接触。 如果老天愿意给她机会,又能获得权力者的协助,从此改变她的命运,说什么都得一试。 周悟生比谁都清楚人类心理学的阻抗理论,也就是说,如果别人要你这样做,你却偏偏不这么做。 可能是对方还不懂你的意思,所以不知该如何配合,另一种可能是他误解你的意思,所以才会做出不正确的回应。 还有一个原因,或许这个人本来就对你有成见,才会故意跟你作对。 凭周悟生的臆测,他认为许善若肯定不懂他的涵意。 大学生涯早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了,但愿她不小心误入暗流区,可以顺利渡过,保住心里那一份最纯粹与善良的旷野大地。 - 许善若就读的a大学是在外县市,每到週五最后一节课,她就要回家渡过二天的假日,一趟路途需要搭火车再转客运,要花上两小时的车程才能到家。 乡下老旧的透天,斑驳的水泥外墙,四面脱漆的铁栏窗早已泛出暗褐色的锈蚀,已然是年久失修。 拿出钥匙转开大门,走进屋内,客厅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堂前还供奉着几尊神像,案前焚着香,繚绕的烟雾早已把墙壁燻成一片焦黄,整间室内全是浓郁又不透风的呛鼻味。 妈妈知道许善若差不多是这时间回家,所以听到大门开啟的声音后,她就准备好了常备品,端到了许善若面前。 「拿去。」妈妈将手里的碗递给了她,依旧是强制执行的态度。 她接过了手,一切像是惯性动作,看着碗里浸着烧成灰烬的符水,满满黑色的杂质,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她还是得喝下去。 入喉第一口时,她完全不敢含在口中,本来符水的味道就难以下嚥,通常要憋住呼吸,一口饮下肚才不那么噁心。 饮尽之后,多少能感受到烟灰味在胃里翻搅,还挺难受的。 在这个家,面对妈妈的威逼与命令,让她不得不服从,直到盯着她喝完符水,碗里一滴都不剩,妈妈才表示满意。 好几次她喝到一半,忍不住吐了出来,妈妈就会回头再补烧一张符水给她喝下,一定要完整的喝完它,这事才肯善罢干休。 喝符水早已成了她的例行公事,虽然她也曾反抗过,但最后都是换来更多的精神虐待,久了,她也只能选择听话服从。 「你等等帮佑齐擦澡,动作轻一点,不要每次都弄痛他,听到没?」妈妈吩咐她做事,永远都像是在命令僕人工作一样。 生冷,且毫无感情。 许善若知道,每一次回家,都是她最无助的一段时光,哪怕是短短两小时,她都感到无比压力与沉重。 她应了声,转身来到浴室,装了一大盆温水,端到弟弟的房间里,搁在地上先放着。 佑齐今年五岁了,一岁那年因为身体机能异常,到医院求诊多次,后来诊断为肌肉萎缩症,随着他逐渐长大,肢体行动越来越需要辅助器材,可毕竟是孩童,情绪的表达还不成熟,常常因为照顾时引起疼痛就嚎啕大哭,这一点,也是许善若最害怕面对的其中之一。 她望着床上的弟弟,那双脚的骨骼因为肌肉的挛缩,没有这年龄的膨皮与可爱,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让人感到心酸。 佑齐看到姐姐进门,那一双骨溜的眼神尽是纯真无邪,瞧着她,一会儿就笑了。 「佑齐乖,二姐要帮你擦擦身体喔,擦完之后变香香,如果痛痛你跟二姐说,我会轻轻的,不要哭哭好吗?」许善若轻声安慰着他,心里却不停的祷告,希望这一次擦澡顺利完成。 佑齐点了头,许善若开始卸除他身上的护具跟衣物,拧乾毛巾从擦脸开始,一直擦到身体跟双脚时,因关节变形,需要清洁夹缝处时总是特别的困难,而他常常在这个环节情绪失控而大哭。 果然……这是永远也避不了的难题。 佑齐因为一阵剧痛,尖锐的哭叫声迅速传到房外,此时,妈妈听到儿子如此惨烈的哭嚎,立马放下作菜的事务,飞奔似的衝进了门。 她奔到床前,见到善若在床旁,一把推开了挡路的她,赶紧上前抱着佑齐,拍着背,柔性的安抚他的情绪。 但疼痛感让他止不住哭闹。 此时,妈妈忽地转头,恶狠狠的瞪了许善若一眼。 那是一个嫌弃的眼神,甚至带着仇视。 「你虐待他是不是!不是跟你说过动作要轻吗!这么简单的事你每次都做不好!到底生你是来干嘛的!」妈妈怒火上来,劈头准备开骂。 许善若心一慌,忙着解释,「不是的、妈……我……我真的动作很轻……」 「动作轻他会哭成这样?你就是命太硬了,才会剋到佑齐、剋到家里没香火!」妈妈情绪激动,口无遮拦大骂一顿。 「没有、我真的没有……」面对妈妈的疾言厉色,许善若总是招架不住…… 「还顶嘴是不是!」妈妈轻轻放下佑齐,转身走到墙角处,拿起木桿扫帚,二话不说直接挥去! 但凡许善若有一句反驳,妈妈就会连带精神压力与不满,全往她身上发洩。 许善若拱起背脊,缩成一团,紧咬着牙,任由扫帚挥落,却不敢有半分哀号。 「都是你!都是你这种煞星命格!才会害得家里风水不平,害得佑齐得这种病!他一辈子就这样毁了你知不知道!」 带着强烈的怨气,强烈的辱骂,背上的每一棍从来都不是只有皮肉痛。 往日的经歷,彷彿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用命运之说来棒打她,一次次的无助与隐忍,早已刻进她骨血里。 妈妈越打越忿恨,只要见她那股死撑的硬骨气,不由分说,到后面都是越打越来劲。 「算命的都说你命带剋星,化都化不掉!连符水都制不住你!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打掉你的煞气!」 「剋啊、再剋啊!全家都被你剋成这样!你满意了啊?看是谁先剋死谁!」 迎来一句又一句的咒骂,掺着佑齐的哭声,混着妈妈的怒吼声,流离的心在涕淌,震盪不休的空气中,唯一没有听见的……就是许善若的哭泣声。 12。反常 在这个世上,是否真实存在剋煞家人的命格? 她曾想,为什么算命嘴可以成为家里的中心圣旨,一个非血缘的外人竟然能轻易的摆佈血亲关係,更遑论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样的处境,她似乎不是世界上唯一的那个。 就好像古代的皇帝因为迷信神仙方术,蛊惑的骗子肆无忌惮,最终导致处死了妻儿,所有的伦常失控往往都敌不过迷信二字。 彷彿歷经一场浩劫,妈妈手中肆虐的武器最后因为力气耗尽,总算肯停歇了。 妈妈扔下扫帚,心疼的把佑齐抱在怀中,准备离开房间之际,还不忘回头命令道:「上週我请老师算过你的煞气方位,我告诉你,在学校唸书就唸书,千万别给我搞什么名堂出来!」 撂下一句话后,看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许善若紧缩的身躯才有了点松缓。 她双手轮流按在自己的臂膀上,揉了揉,紧掩着眉心,阵痛感已经不知道位在何处了…… 好痛,全身都痛。 拖着虚弱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房间,正好撞见了大姐,她去年大学毕业后就出社会工作,住在家里的她,最清楚家中的一切动态。 「她今天又打你了?」见到许善若身上各处泛红,有的地方还肿了起来,大姐关切的伸手想触摸她的手臂。 许善若后退了二步,前面空着一段间距,大姐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当下刮过一道冷漠,气氛凝结成霜。 显然地,她不愿领情。 大姐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手,表情盛着满满的感慨,「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如果你要表演假惺惺的戏码,真的不必浪费时间。」许善若的语气很寒,不愿跟她亲情取暖。 这样的场景,已经千百次了,无须再来一回。 「你不要怪妈,她其实也是爱子心切,何况她也是为了延续香火,好不容易有个儿子了,却要承受这样的压力……」 「说够了吗?」许善若直接打断,只因不想听废话。 没有半点同理心的关怀之意,说穿了,不过就是做表面功夫来弥补她们内心的惭愧而已,到底算几两的真心? 讽刺。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刺蝟病,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或许我也可以陪你谈心解闷,至少我是大姐,妈多少会听我的想法跟意见,你就——」 「够了!今天换作是你的命格被算命师三言两语给抹黑了,从此过上被唾骂、被污辱的对待,你再来跟我谈论高见!」震怒的声音,再次切断大姐的解释。 「你冷静点好吗?毕竟是自己的妈妈,你就不能多替她分担解忧吗?」许嘉嘉本想给她点安慰,却总是弄巧成拙,无奈之中难免有些气馁。 「冷静下来然后?听你长篇动人的亲情伦理吗?还是听你讲述那些身不由己的苦衷?许嘉嘉,你要不要检查自己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有多荒谬、多假仁假义?整个家里,最让我感到噁心的人就是你了!」 偽善与真恶,最让人反感的往往不是真恶,而是用假面的亲情来勒索你的一切,偽善的彻底。 最后,许嘉嘉被她的质问给堵得不知该怎么接话下去,姐妹立场各自不同,根本无法再谈。 - 午夜时分,大家都熟睡了,家里一片寂静,客厅供奉佛像的烛火还亮着,许善若缓缓起身,躡手躡脚的走到电话旁,轻轻翻出了抽屉里的名片本。 妈妈曾经带她去给算命师看过,而那个算命师也是妈妈最听信的人,印象中,曾听到她跟算命师通过几次电话,具体内容不甚清楚,倒是有听到价码要提高之类的对话。 为了求解化煞,也为了佑齐的病能好转起来,妈妈四处求神拜佛、听信算命,所有非科学的管道全都试过。 似乎也砸了不少钱,至目前为止,大概只有许嘉嘉最清楚。 看来要对付她的剋煞命格,一栋房子的代价都不够用。 说起来,她也是挺值钱的……心里不禁自我解嘲,只能苦笑。 一页一页的翻阅名片本,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那个让她矇受多年以来的污名,让亲情翻脸如敌愾,端着剋星的脏水泼得她一身遍体鳞伤的……该死算命师。 拿起手机,拍摄名片资料后,许善若的心这才感受到远方的拨云见日,未来可期。 - 十月上旬,今年秋老虎的威力还在肆虐中,毒辣的艳阳下,几乎没有人会穿长袖来上学,只有许善若不一样,她裹着黑色的宽版长袖,下半身还配着黑色宽松的休间裤。 长袖打扮就算了,还一袭黑衣包覆,反而特别醒目。 周悟生本来就在追踪她的动态,目光时不时就锁定她,瞧她的装扮,也不知道哪里反常。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小姐,你今天不热吗?」周悟生挑眉疑问。 已经就坐位置上的许善若,抬眼一望,笑得极为牵强,也读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但可以看得出她诡异不自在的表态,尤其是肢体动作,有点缓慢,灵活度欠佳。 「我、我没事啊、呵呵……」她才刚回了一句,说话的牵动,引得背脊隐隐犯痛。 前天才被妈妈用扫帚伺候过全身,背部肯定是面积最大的受灾区。 许善若刻意露出无事的僵笑,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丑。 就读物理治疗系,多少还有点肢体障碍的判断力,瞧她的动作这么卡,也不是肌肉关节退化。 「我觉得你……」他狐疑的目光朝她盯着,视线落在她双手臂与肩胛上,上下来回审视了一遍。 「快要上课了,别吵,回你自己座位去。」她只想打发他走。 周悟生看了一下手錶时间,徐缓道:「还有八分鐘才上课,先跟我出来。」 「我不要。」隔夜的伤势往往后座力很大,就像现在,她僵着上半身,其实不太敢乱动。 他觉得有必要查探,这怪里怪气的背后究竟藏了什么。 于是,他伸手握住她左手腕,已经是预备动作了,带着要求道:「外面讲话,就三分鐘。」 13。同意 她一愣,两行视线跟着垂落在手腕上的那隻手。 这是在干嘛,执行扣押? 虽说经过前面几次的接触,她对待周悟生的态度也有部分的软化,但那也仅限部份,不代表她可以被任意要求。 毕竟她对于算命师的身份依然反感。 「可以不要吗?」语气里的抗拒之意过于薄弱,看得出来她回得挺无力的。 周悟生装作没瞧见,少了之前温润的性情,直接回:「女生说不要,通常就是要。」 「……」 好像、似乎是有这说法。 须臾,她答应了,只是比较不情不愿而已。周悟生这才松开了手,陪着她一同走到教室外。 廊道间,一旁的植物造景在阳光的斜照下,将两人的身影衬的特别醒目。 一位高挑笔挺的温润少男,跟一位腰桿打不直、驼着背脊的黑衣少女站在一块,画面自然特别的注目。 周悟生的目光,敏锐性的在她身上扫视了一遍,发现异常后,开口一问:「你受伤了?」 眼力还真好,简直跟医疗的扫瞄仪器一样准确。 许善若眉头微皱,既然被看穿了,也就没什么好躲藏的了。 「对。」她快语快答,没有太多的犹豫。 「发生什么事了?」 「被算命师打的。」她摆出傲慢的姿态,故意暗喻。 周悟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有些针对性,但也没想要跟她在言语上有太多的计较。 「你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只是小伤。」 「不然让我看看吧。」他很自然的伸出双手撘在她的左手臂上,缓缓拉开袖子检查。 本该是白晰洁净的手臂,上面烙着深浅交错的青紫色,斑驳的瘀痕,有些还红肿着。 周悟生诧愕的看着瘀痕的粗细度,比较像是遭到竹棍类的工具挨打。 这些满佈的瘀伤应该不仅只于手臂上,看她全身的动作就知道。只不过,若是换作别的女生,大概都是哭诉委屈,要不就是囔囔自己处境有多苦命。 比如夏郁青就是。 但许善若却不愿以柔弱的姿态来面对,几乎是轻描淡写带过,甚至没见她放大受害后的哀怨情绪。 不禁想,是什么让她忍气吞声成了习惯? 在查看的同时,不知是碰着了哪里,剎时,许善若痛得缩回了手,齿间倒抽口气,发出嘶的一声,眉心的肌肉瞬间夹成了肉团。 「别看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她依旧是轻描淡写,一成不变的反应。 早已成了是她的家常便饭,也是命中带给她的惩处,倘若不去适应这些,她还能怎么办? 选择逃家吗? 不,她还未成年,尚未有独立养活自己的能力,再加上她之所以唸物理治疗系,出发点都是为了佑齐。 她不能逃,也没有一个非逃不可的理由。 肌肉萎缩症一辈子都脱离不了復健,妈妈要她用一辈子的义务去偿还弟弟的疾病。 只因她是算命师口中与弟弟相剋的祸害,尔后,举凡所有家运不济的矛头自然而然都指向了她。 周悟生纠着眉宇,凝神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许善若轻轻的拉回了衣袖,不以为然道:「欣赏完毕,我要回教室了。」 「我重点还没讲。」 「那你快说。」许善若的语气并不匆促,但能感觉出来是在刻意回避。 不想在周悟生面前表露太多自己的私事跟情绪,只因算命师这三个字的标籤,在她崩裂的世界里有擦不掉的阴影。 她无法,也做不到。 「如果不要把我当作算命师的身份,你愿意跟我好好做一个同窗之谊的朋友吗?」 这是一份百分百诚恳的友谊邀请。 他知道,从一开始的许善若就对他充满了不明的敌意,他深知每个行为的背后一定有它故事的起因。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内在探索,就像检查骨骼肌肉一样,哪里出了问题,就能予以復健辅助,从好转到痊癒,从陪练到站起,直到再次遇见那个本该完整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的错乱,彷彿拉长了时光线,许善若滞愣了……良久。 认真思索起来,周悟生没有半点与她为敌的必要。何况,他都被夏郁青那般对待了,是不是该放下自己的成见与执念。 瞧她有些犹豫,周悟生率先露出轻松的微笑,「你就同意邦交试试?不合还能断交。」 这种乞怜式的要求,倒是让许善若噗嗤一笑。 服了。 「好,我同意。」她软化了自我防备,把他认列在可以交心的朋友,「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终于……周悟生感到宽慰了不少。 「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大地雷,就是最讨厌被人算命,所以你绝对不可以算我的命,无论是什么名义,我都不想再听到自己的命格会是如何。」她认真的说。 周悟生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高标准的要求,这也挺容易的。 严格说起,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帮人算命,毕竟整个流程非常损耗精神。 只是大家同学一场,若是有求于他,又怎好意思推託。 「这你放心,踩狗屎都比踩地雷还安全,至少还有中乐透的可能。」他笑着。 微风悠然徐过,暖化了彼此间的那一道鸿沟,这是第一次,他们建立开诚佈公的友谊,周悟生心想,这大概就是尽释前嫌的感觉吧。 虽然明明没有任何过节。 闻言,许善若差点笑岔了气,不小心又牵扯到背后的伤…… 唔,好痛。 「你不要笑了,晚点我准备一帖狗皮药膏给你,很厉害的。」看见她笑得又痛又辛苦的,还是先拉回正题。 「什么狗皮药膏啦……」她又差点笑岔了气。 「当然是周家祖传药膏,是我曾祖父那一辈流传下来的,后来我爸经营算命馆时,就拿来当作结缘,因为效果很好,也带来了不少上门来算命的客源。我宿舍有放了几片,回头再拿来给你。」 她回笑不语,彷彿挺满意今天的自己决定与他握手言欢。 有人支援,有人真诚关心她的伤痕,心底掀起了一阵莫名的感动。 14。解惑 一开始参加国标社时,里面的学长学姐们会先热情的介绍一下社团活动的事项,之后便让新入社的学员开始自我介绍一分鐘。 几位学员轮流介绍完毕后,顏亦程跟夏郁青也完成了自我介绍,周围气氛正热络,许善若却姍姍来迟。 她的肢体行动比较缓慢些,一进舞蹈教室时,看见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观望了一下目标方向所在地,缓步往里面走去,一见夏郁青坐在旁边,刻意忽略了她的存在,直接走到顏亦程旁,用了一个很卡的姿势蹲下来,低声对他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只是先来报到一下,半小时我就要回去了。」 顏亦程狐疑望了她一眼,看上去确实挺虚的,「第一天迟到了,还要早退,你身体不要紧吧?」 许善若也深表万分无奈,简略说道:「没事,休养几天就好了。」 坐在旁边的夏郁青仰头望了她一眼,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犯着嘀咕,大家都是同学嘛,为什么许善若不看她一眼,也没跟她打招呼呀? 难道她的眼里只看得见顏亦程吗? 有点奇怪。 耐不住性的夏郁青,轻喊了许善若的名字,又主动对她笑一个,打个招呼。 许善若赠予她傲慢的一眼,持续五秒鐘的注目,盯住的同时也回了一个形式化的微笑。 这一笑,笑得夏郁青心里怪疙瘩的。 「善若,你干嘛呢?我好歹也是你好姊妹之一吧,有这么不想理我呀?」她惯用的抗议方式就是娇声娇气,毕竟面对强势的人,娇柔只能是她的武器。 只不过…… 啥时她许善若的好姊妹名单里有夏郁青了? 她只是私下答应过周悟生假装不知道夏郁青的丑事而已,可没答应要当她的……好姐妹? 她清了清喉咙,依旧是倨傲姿态,「可惜今天我的耐心只有十秒的时间,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要先走了。」 「你不是要一起学国标舞吗,怎么才一下子就要走了?留下来嘛!」夏郁青顺手往上一搭,左右扯了扯许善若的右手臂,像个孩子脾气一样缠住,就是要让她留下。 许善若痛得齿间又发出嘶的一声,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呀?我是不是扯痛你啦?」夏郁青疑惑的看着她。 「扯痛了还不松开。」许善若两行威势的视线搁在手臂上,提示她的双手该放一放了。 夏郁青“噢”的一声,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即松开了手,嘴角两边无辜的上扬,表示她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 「那……对了!」夏郁青突然想到有人可以帮忙她,「我男朋友那里有很厉害的祖传药膏,我跟他说一下,叫他拿一些来给你用用!」 谢谢,但你晚了一步。 许善若没打算再继续跟她抬槓,只想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这边的事情。 她只是不喜欢夏郁青,虽不至于对她十分厌恶,顶多是碰到面,能闪则闪。 说起来,她参加国标社的动机像是来敷衍过场的。 - 周悟生在讯息里告诉许善若,晚上七点在宿舍前广场碰面,并交给她药膏。而他总是习惯提早十分鐘先到达约定的地方等候。 夜微凉,路灯烁影照耀着,上头数不清的小蚊虫正在四处窜飞,头上那一片干扰让他站在那儿感到不舒服,于是他先移步至没有路灯的那一块,先在角落旁等候着。 她动作缓慢地从宿舍走了出来,才步行几步,此时手机响了。 一看手机号码是陌生来电,她迟疑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接,没有响太久,她决定接听起来。 话头那一端的声音极为熟悉,是曾经见过一次面的人。 正是徐盏。 对方说了一些话,许善若正凝神贯注听着,这通来电讯息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心里寄存着期望,只因有人说得出口可以改善她的处境,她就愿意信,虽然可能只是盲目的相信,可毕竟也是个机会。 至于如何改善,她一概不知。 位在不远处的周悟生,见到她出现,还没起步朝她方向走去,从夜里清静的空气中,就能听见她讲电话的内容。 来电之人,让他不禁產生可能的揣测。 顺着她对话的内容再听下去…… 听到的话有:我把名片传给你看了、你打算用什么方式、这样真的有办法吗…… 只是一些零碎字句,周悟生只能在心里拼凑一个可能的连贯性。 半晌,她结束电话后,埋首点开手机屏幕,来回点阅操作了几下。 「刚刚在讲事情吗?」周悟生慢慢靠近,在她后方不到二步距离,声音缓缓落在她肩膀上那块区域。 突然无预警的出声,许善若吓了一跳,不知是否太过专心所以才没发现有人靠近,还是有些做贼心虚? 「你吓死我了!」她一声呼气,刚才跟徐盏通过电话,后面又来了周悟生,一时未察,其实她眼神里已经在闪烁飘摇了。 周悟生看见了。 果然如他所料,刚才那通电话百分百是徐盏打来的。 讲不听。 「遇到什么难题,要帮你解惑吗?」他好奇开口一问,先不要戳破她,至少先看看她有没有愿意坦承。 许善若扯扯嘴角的笑容,有些僵,似乎有迟疑的成份,后来松口说:「就……算命师的事,徐盏欠我一个恩情,所以他说要帮我化解处境上的问题。」 很好,答案乾净合格,没有隐瞒与欺骗,这一点,周悟生表示很满意。 「哦?」他疑虑,大胆假设道:「如果他弄巧成拙了,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不会吧,你都说他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哪可能把事情办坏?」 「徐盏的作法,不是你用单一直线思考就能理解的,我劝你不要让他介入来解决,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别把自己曝露在不知道的风险下。」他认真分析着。 「但我想不到谁能帮我啊。」她垂着眉眼,为了此事深感叹息。 「我。」 「你?要怎么帮?」 「带你家人来一趟我爸的算命馆。」 15。笑太丑 如果不是她本人要算命,她一般都能接受,可这回周悟生要她家人来一趟他爸爸的算命馆,并打算跟老爸串通好,要把许善若的命格做些“调整”,交出一张合格的命盘成绩单。 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改观算命者用不一样的角度来看待相同的命格,但绝非是偽造或篡改。 用不一样的解读,对算命者也会有不一样的心理设定。 往往算命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出自于定锚效应。 因为算命者的思维会被算命师传达的资讯给左右,而命格的讯息就像沉入海底的锚一样,把你的思想固定在某处,从而產生先入为主的扭曲认知。 他想要做的就是重新改变锚点,换个心锚,让她的命格有不一样的设定,或许她家人才能对她改观。 对于命理学,绝大部分需要涉略一些心理学,周悟生在这领域也下了不少功夫。 怕她听不懂,所以只简单解释了一些基本的概念跟做法,听完之后,她有些犹豫了。 「你这方法听起来是有那么点科学根据,只不过……我妈对那个算命师说得话已经是深信不疑的程度了,也可以说中了他的毒,我怕你爸那边没有办法轻易让她改变。」许善若太瞭解自己的妈妈了,若能三两句就改观了她妈妈的思维,早之前就换另一个算命师来算,何苦今日还在活受罪。 「试试?」周悟生挑眉,眼里充满了肯定度。 看他这么有信心,许善若有些动摇,「好吧。」 「打起精神来,你要有信心啊。」他笑说。 见她如此踌躇,一看就是沮丧后只能随便你了的样子,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她扯了扯颊边的笑容,微抬双眸望着他,还真的是勉强给他做面子。 「笑得太丑了。」周悟生拧眉嫌弃,揶揄笑着。 不由地,他伸出双手,指间在她双颊处轻轻捏起,往旁一拉,像是拉开一条微笑曲线,矫正一下她的笑容。 「这样笑才对。」 「唔呃……」许善若的双颊犹如被擒住,唇顎间也连带绷紧,一时发不出话语。 「嗯,笑得角度不对,像这样?还是这样……欸对!好看些了!」周悟生忽地调皮一闹,笑望着她,指间挪动着颊肌,开始调整笑容的幅度。 他这是在捏造一件美劳作品吗? 「……唔唔……吠痛欸!」本来要讲会痛欸,但颊肌被拉开,咬字怎么会清楚啦。 她抓着周悟生在她脸上肆虐的双手,试图掰开,口齿不清的挣扎道:「粉烦……放手啊。」 「人家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你要多练习笑,知道吗?」他望着她说。 但双手还不松开。 许善若没想到会被周悟生这番逗弄,像个幼稚的大男孩一样,明明他平常都是温煦稳健的形象啊。 拉扯之间,俩人的距离有些近,彼此面前的剩馀空间大概就剩一截手臂长度的间距,忽地,一道深长的「喵呜」声,赫然窜进俩人的嘻闹中,许善若瞬间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地慌乱情况,她吓得往前抱住周悟生的胳膊,将脸埋在扎实的避风圈里,一阵瑟缩。 周悟生低头望向那隻黑色野猫,牠早已跳走了,可能是从草丛间跳出来,刚好也撞见他们。 「牠跑了,你很怕猫?」周悟生视线放低,疑惑问着。 许善若依旧紧抱他臂膀不放,片刻未语。 望着她如此反应,倒让周悟生不禁失笑,「猫这么可爱,大部分女孩子都难以抗拒这种生物,你怎么怕成这样?」 惊甫未定,她终于缓缓开口说:「就……算命师说我前世是性情暴戾的猎户,最喜欢猎捕野猫来玩弄,经常用残忍的方式虐猫,后来我这辈子才会这么怕猫,所以命格才会带剋,事情就是这样。」 听到这里,周悟生突然大笑了起来,「什么啊,原来你也这么相信算命师说得话?」 她摇头,囁嚅道:「本来不信,但怕久了,就真信了。」 这种无稽之谈的因果理论,还真是坊间那种次级算命师才会说得话。 许善若没有放开他的胳臂,从头到尾说话的时候,都是将脸低埋着。 这模样,瞧得周悟生心里头隐隐感到不忍,一个被算命师铁口直断的少女,宛如生死判官一样,一笔划下就判定了生杀大权,命运的掌控,完全不给人留点活路的自由。 夜寂凉气,伴随虫鸣的声音,周悟生就这么让她靠着片刻,暖着声对她说:「你回魂了吗?」 这一句戳醒了许善若,瞬间化去刚才的恐惧,她松开了手,抬头一望,撞上了周悟生迎来的眸光,却看见了不捨的情绪,以及柔软的灵魂。 许善若心里莫名一慌,脸颊瞬间涨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才淘气时给捏红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触动,害得她赶紧移开了视线,左右飘忽,却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唔……她刚才到底在不知所措什么。 可这些细节,他全都看见了。 一片寧静洒落,周悟生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吗?」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刚才看人的那种眼神啊! 这眼神不是小说里的那种霸总,充满强烈的爱与佔有欲。 现实生活中,往往正是这种温火慢燉,具有渗透性的眼神最有勾魂的效果。 呃,不是,哪有勾魂啊,乱讲。 没有的事。 须臾,她装作若无其事,撇了嘴:「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捏着说要矫正我的笑容,当然红了。」 难不成物理治疗的领域,还包括了矫正难看的笑容? 他掛着玩味性的微笑,彷彿看穿却不说穿的神秘感,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条药膏,递到她手上,「这条药膏可以消除瘀伤,最大的功用还能消除……脸红。」 故意的…… 「周悟生!你耍我?」她差点咬牙切齿。 「耍得就是你。」他的嘴角上扬弧度超过180度了。 只差没拉下眼皮,对她吐舌发出略略略的淘气样。 「果然算命师都在欺负我。」许善若脸上不禁掛着可怜着的招牌,故作委屈样。 很少见到她这般姿态,愿意放下刺蝟的外壳,光这一点改善,周悟生心里的满意度也渐升了不少。 「算命师也有好坏之分啊,好的算命师带你看见未来,不好的算命师才会让你失去未来。」 「你今天很会嘛,口齿伶俐。」 「还行。」他满意的收下这个讚美,接着说道:「多认识我,对你有好处的。」 她噗笑一声,「比如矫正笑容的好处?」 「不止。」 彷彿搁着深藏的语意,飘泊于夜里,无人知晓。 16。会错意 长期以往,许善若的妈妈找算命仙问事的频率,一个月约莫三、四次,这回她又去找了原本的算命师,想问问接下来的家运以及该注意的事情。 那是一间老旧的透天民宅区,门口掛着一块小小的黄色招牌,上面写着保灵堂,这里其实并不显眼,来问事的人都是透过介绍来的居多。 许妈妈通常是独自前来,前面来有几组等着排对问事的民眾,等排到她时,算命仙看到她递上来的名字跟基本资料字条,还没进入流程,当下表情瞬间变色。 「这咧郎,不算!」算命仙是一名年纪六十多的男性,脸色不悦,直接把纸条退回。 许妈妈一愣,全然不知何故,台语问说:「仙啊,我常常来啊,你袂记啊?」 算命仙摇手挥别,断然的拒绝,「这咧郎我惹不起,紧造紧造!以后麦勾来啊!」 「仙啊,你这瞎米意思?我听拢某?」许妈妈莫名的一堆疑惑。 「惹不起啦,你袂算的这咧郎,唔告坏心!这款代志……实在没天良!你去问问她丢哉!」算命仙坚决回绝了她,也不愿多说什么,深怕祸从口出。 许妈妈一头雾水,即便再问下去,算命仙也不想耗时间在她这里,直接打发兼赶人,这才让她放弃追问下去。 走出了门口,她左思右想刚才算命仙说得话,越想越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决定回家后再来问许善若怎么回事。 - 上午的体育课,这次要先从慢跑二千公尺开始训练体能,一早的阳光吸收了清晨的露气,清新宜人,同学们有的脚程快,一开始就跑在前端,脚程慢的人则依照自己的承受度慢慢跑,于是渐渐拉出一大段距离,越拉越远。 周悟生与其他男同学跑在前面,跑了一段距离后,他开始放缓脚步,只因为他想到前几天许善若被打到淤伤的情况尚未痊癒,不知能否承受这样的体耐力训练。 他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快走的同时,还一面回头察看后面女生的进度,首先从后方迎上来的人是夏郁青,旁边有二位女同学跟她并肩跑着。 夏郁青的视线一直保持在前方,此时看见了周悟生,瞬间像是看到了爱的明灯,眼里露出了心花朵朵的笑意,立即快步追上前。 跑到了跟周悟生平行的距离,她靠近着他,并伸出左手勾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喘气,一边娇语喊着:「悟生,你终于肯放慢脚步了!扶我一下,快没力了啦……」 周悟生没有回应,只是以另一隻手拨开被她勾住的手,显然不想搭理她。 夏郁青又不死心的把手勾了回去,就是表明了要赖着他。 「拜託一下嘛……呼、我真的没力了……」 此时,周悟生只好加快脚步,让她跟不上自己,拉开距离来甩开她的纠缠。 「唉唷!」忽地,夏郁青双腿一软,跌倒的瞬间,膝盖首先着地,正好磨上了碎石粗礪,痛哀一声。 周悟生闻声回头,见她伏卧在地,手掌还撑在地上,赶紧回头跑到她身边,蹲低身子察看她的状况。 「你还行吗?」 她抿着嘴,一双溼漉漉双眼就快要滴出泪水,抬头望着周悟生,楚楚可怜样。 「好痛呀……」 周悟生扶着她手臂,使劲儿要拉她起来,但夏郁青的身体却有下沉的重量,像是全身松弛那样,简直把全身力量都给放掉了,仅靠对方来拉撑。 试了几次,他还真的拉不动她。 「你自己得用点力,我才好扶你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 「可是我的膝盖好痛,脚也打不直呀……你抱我起来嘛,好嘛好嘛……」她娇弱的要求,同时把膝盖往前一推就是要他看一看,上面蹭破了皮,还渗着血。 他当然看见了。 却迟疑了半晌,也不太愿与她太过接触,但基于同学一场,受伤了总不能把她扔在这里。 也罢。 他挪动了自己的位置,转身蹲低,以背膛面对她,沉着嗓说:「上来吧,我先揹你回去休息。」 夏郁青乐了,眼睛笑如弯月,尽是满足。 她将掌心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身子贴在扎实的背膛上,静静的感受那个曾经热恋的温度,时光的错乱,让她沉浸于当下的温柔。 渐渐地,她将耳朵贴在他的后颈上,近距离传来汗水的味道,总是熟悉的令人爱不释手。 他揹着夏郁青缓步往前,后面的人步伐很快就慢慢追上了。 前方视线不远处,一对双叠的背影映入眼前,背上的女孩彷彿是跑累了,而男孩正贴心的展现他的不捨。 画面太美,却也美的刺目。 美的像是……风沙鑽进了眼里,有些酸涩。 脚步渐渐停滞,搁在原地,视线落在前方那一幕,带着些许的恍惚。 许善若和江楠雪她们这对闺蜜跑在一起,同时也撞见了眼前的那对背影,这二人很好认,在班上,一个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一个是娇柔的美嬋娟。 「欸,他们好浪漫喔!」江楠雪露出十分羡慕的表情。 「听说他们高中就交往了,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看起来真的很般配耶!」余姍姍也跟着附和。 「我也好想要有这样的男朋友啊!」 「你叫他算一下啦,看看真命天子会在哪里。」 后来,她们二人聊天的内容,许善若全然没听进去,彷彿刚才置身在另一个时空里,心头一沉,跌入一片荒芜。 真的……挺般配。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才弄懂了周悟生为什么要她保密,不要张扬夏郁青的丑事,以及还愿意做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原来,暗地里保护她的名誉,明着却是……保护她在他心里的那个位置。 剎那间,好多声音从自己心里头窜出。 有时候还挺羡慕夏郁青的,她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拥有好命的背景,就连好事也都让她遇上了。 许善若,你在想什么呢! 这么清楚的答案,再笨也看得出来。 才刚暖了的心,以为迎来的是一盏明灯,却还是被那盆命运的冷水,浇灭了她以为的希望。 杵在原地发愣,良久……她傻笑着。 笑自己原来会错意了。 17。醋意 结束了二千公尺的慢跑训练,下课后,大家纷纷散去,江楠雪见到许善若独自一人走回去,便在后头叫住了她。 「善若!你要去哪里呀?」 看见江楠雪的热情,许善若赶紧挥去悵然若失的情绪,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情。 毕竟是自己会错意,这样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多难为情。 「我想去吃点东西。」跑完后的体力耗尽,差不多也饿了。 「好啊好啊!我们也正想去找吃的,一起去吧!」 江楠雪拉着她,三人跑去餐饮部找些吃的,各自买了些吃食,开始天南地北的聊着。 由于许善若曾经的仗义行为,江楠雪对她的友好程度自然是无话可说,举凡出去旅游、聚餐之类的活动,都一定少不了许善若的份。 虽然她们都知道许善若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但都习惯了她的方式,也不觉得她是异类,每一种人个性不同,也都有自己不想呈现给别人知道的那一面,许善若就是那种不喜欢他人过度的关切,因为她会感到不知所措。 或许是家庭环境长期带给她的影响,成了一种不得不的习惯。 「这週末我们一起来去唱歌好吗?」余姍姍提出了假日的聚会活动。 「好耶!好久没去了,善若,要不就一起去吧?」江楠雪热烈邀约着。 「好是好,只是放假我都要回家帮忙家里的事,所以我得先跟我妈请个假。」许善若说。 「是哦……没关係,我们等你!」 许善若点了头,话题到这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嘿!好姐妹们,为什么揪唱歌没找我呀?」娇柔又热忱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这声音,一惯的装熟,一惯的自然乱入。 正是夏郁青。 不知何由,许善若总是对她感到莫名的不舒服,这感觉是因为心里的不平衡吗? 还是因为嫉妒她?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心态,大概是自己心眼小,见不得别人的优势如此风光耀眼吧。 反正,夏郁青什么都好,至少她已经被老天爷分配到人生胜利组了。 「你也要一起来唱歌吗?人多热闹点!」余姍姍心思单纯,见到她来也就顺便邀来一同参加。 「参加那是自然的!怎么能少得了我!」夏郁青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的答应了她们的邀约。 许善若的神情有些僵化。 只要夏郁青一来,她就倍感不自在。 几个女孩间聊着,话题一转,就聊起了刚才跑步受伤的事。 「刚才跑步不小心跌倒摔伤了膝盖,幸好我男友贴心,所以就揹着我回来了。」 一句话,说得可幸福洋溢了,像是在晒她男友贴心的举动有多让人感动,一旁的女孩听到都露出了羡煞到死的眼神。 烦死,谁要听她风花雪月,男友有多好的陈年破事。 许善若受不了,没什么异样表情,说一声肚子不舒服想去厕所一趟,于是中途先离席。 来到女厕门口时,正好撞见周悟生从男厕走出来,两人在门口对望了一眼。 此时,她睨视着他,眼神不对劲。 像是筑起高墙那样,有疏离感,还有一点不友善的成份。 以周悟生敏锐的观察度,早就看得出来。前一刻,他公然揹着受伤的夏郁青回程,有多少同学都看见了,他猜想许善若肯定也见到这一幕。 否则她现在的脸色不会这么异样。 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表情故作什么都不知,轻轻上扬嘴角说:「你眼里有杀气。」 「你头上才有绿光。」这话,马上就回到原场设定的许善若,这种反讽辣语才是她的本性。 周悟生没被她的箭给中伤,反而是不疾不徐的表态,「我知道你误会了。」 「男朋友展现贴心嘛,何来误会之说,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奇怪。」她漠然的回应。 周悟生迟疑了一下,略有所思,「真相你是知情的。」 「嗯,人前做一套,人后做一套,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什么都是假面之说,看不清楚何以为真。 不对,这模样这口吻,看起来何止是不对劲,似乎还有点…… 他向前迈了几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以他的身高来说,她的眼睛齐平处是位在他的胸膛上端,此刻他的步步逼近,让她乱了分寸,不禁后退了两步。 「不对,你今天心理状态不一样。」他投以考究的眼神,一副拿着放大镜要来探索细部结构,拆解谜题一样。 一眼就被透视的感觉,总是让人倍感慌乱。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确实是不一样了,至少提前知道有些人的假面还真是以假乱真。」她不悦,不自觉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带点酸味,微呛。 周悟生闲静一笑,身子越是靠近她的同时,上身微倾,继续以探究的眸色瞧着她,半晌不语。 别慌,怕什么,眼神沟通谁不会,她也凝视回去。 瞪…… 其实心里早就不知所措了。 岂料,周悟生瞧着片刻,却笑了出来,「你瞪我干嘛?」 「礼尚往来,你既然先瞪我,我还礼就是了。」她摆傲回懟,不能输。 「礼尚往来可不是用在这里的。」他笑说。 「我没功夫陪你演戏,好好照顾女朋友,再见。」对于他的逼近,许善若此刻只想抽身快逃。 她一转身,想从侧边快步溜闪而逃,不过,手腕反被他伸手抓住。 「你干嘛?」她望了一眼那隻抓握的手,皱眉反问。 「试着相信我,可以吗?」他也释出诚恳的眼神,邀请她开啟更多的信任。 「啊……?」她一愣,这眼神每次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催眠术,会让人软化了心防。 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也有苦衷,只是没讲出来罢了。但我希望你由衷的相信我。」他柔软的说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真的不懂,这话背后的含意。 「你说自己一直跟她保持距离,可你今天却是在履行男朋友的行为,这会让人觉得你心口不一,难以取信。」 「看得出来,你有醋意。」他轻扬着笑,含蓄而温润。 「谁跟你醋意,我只是、只是嫉妒……嫉妒她的命运好,生来就受到了拥戴,而我的命运却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她坦然不讳的说,也不知道自己说得正不正确。 反正说出口了,不须过多的修词,再修就矫情了。 「被嫉妒包裹起来的醋意?」他眼里藏着不明的笑意,彷彿有读心术。 「胡说,才不是。」她一口咬定。 结果心里更慌了。 「怎么证明不是醋意?」他故意出题考考她。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不会喜欢上一个算命师的!」 「墨菲定律听过没?你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他笑瞇瞇说着。 「像你这样一个身份不乾不净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急了,只想逃开他那双透视眼,想要甩开他紧抓着的手腕。 他没松开。 后来,她抬高了手,朝他的手上狠咬一口,周悟生痛得松开了手,许善若趁机拔腿就跑。 他远远看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留在原地,感叹又无奈的笑着。 18。愉悦 图书馆里,座位上几位零星的同学,桌上摆着厚重的课本正在埋头念书,念得乏了,偶尔还穿插一句窃语交谈。 但今天许善若不是来这里读书的,她是来找书。 昨天,周悟生说那个什么定律,墨什么来着……? 反正她也不是很清楚,按他的意思来说,当你怕什么就会来什么的这种事情,这到底是什么魔咒还是幻术,似乎很应验。 她要来了解一下才行。 一直以来最讨厌算命师,相对的,就连内心也害怕算命师,担心自己的命运从这种人的口中,再次听到被宣判无期徒刑的答案。 然而就这么巧合,跟她同班的周悟生,也是算命师,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身份的人,却不知怎么演变成愿意与他交好。 重点还是放在交心这一层的位置上。 现在倒好,还成了她感到莫名心慌的人。 哪来的醋意,哪来的喜欢…… 再说了,谁愿意承认自己会错意的心思。 按照排放书籍类别,她找到了心理学这一柜,放眼望去,架上陈列各种不同心理学,她一边寻找,嘴里一边唸唸有词,正找着有没有一本书叫做墨菲定律。 视线落在柜子上逐步瀏览,随着脚步的缓移,她也没注意旁边有没有人,恰巧就这么撞上了人。 「你也开始研究心理学了?」 这声音…… 来得也太刚好。 果真应验了“怕什么就来什么”的鬼魔咒。 全身毛发瞬间一竖,她抬头而望,与周悟生的目光相迎,见他瞇着眼,颇为疑惑的瞧着她。 许善若赶紧整肃一下自己内心的状态,以免又被他看出了什么。 她清了嗓,一脸镇定说:「谁要研究了,我刚好路过。」 坚持不能承认。 凡事都被他料中,这样大家会更加肯定算命师有多准。 「嗯。」周悟生轻声回应,脸上却是轻松带笑,「其实算命也有一半以上的领域是心理学,要不要来探索看看?」 她皱眉不解,随口问:「算命不都是在讲天生命格怎样又怎样的,为什么跟心理学有关係?」 「准确来说,命理学是人生命运规则的探索,乍看像是预言家,长期来看,是一种内在探索,协助找出人生的解答,更灵性的说法,它是在分析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周悟生认真的为她解释命理学的含意。 「原来这么的深奥。」她听得茫茫然。 周悟生微笑道:「你家人所接触的算命师太过偏差,抹煞了个人价值,才会让你对算命有不好的体验。」 她微微顿悟,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让人心里比较舒坦。 「可是,很多人还是会相信那种算命师说得话。」她还是有许多不解的地方。 「那是因为处在茫然状态,你想,人在茫然的时候,通常会把算命的话当成指引明灯,但也容易失去判断力,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算命师骗财骗色的社会案件。」 「原来如此!」许善若这才恍然大悟。 「若想要骗人,一定要抓住人性心理学,这样骗起来就更上手了。」他笑着继续补充。 骗起来更上手……? 她的脑袋里只tag到这一句关键字,总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劲。 所以他喜欢看心理学,有一半是为了骗人更容易些? 思绪忽然愣僵了半晌,她望着周悟生的笑容,正掛着掩盖不住的揶揄之意。 「就知道你们算命有一半是想骗人。」她咬着牙,瞪了他一眼。 这目色,瞪得毫无杀伤力。 「我骗人有好处吗?」 「财色双赢啊,这种好处还不够饱?」 「你这脑袋都想些什么,我是这样的名声吗?」他苦笑了一下。 许善若撇着嘴,以极小声的蚂蚁音量,低语自言着:「都绿光罩顶了,还有名声可言吗……」 真不巧,他听见了。 谁叫图书馆太安静,一点细小的音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善若你说什么?」周悟生故作表情凝重,嗓音放沉,步伐逐渐靠近,把她逼退了好几步。 面对周悟生袭捲而来的威胁,也没留意到后方还剩馀多少空间,她的背脊撞到后方那排书架,钢架微幅晃动,此时,上方有几本随手堆放的书籍顺势的从她顶上滑落下来—— 眼见那几本书掉落的速度,一时之间,周悟生也来不及接住,索性上身往前挺进,双手撑在她后方书架上,胸膛就这么贴摀着她的头脸,几本书啪答啪答,应声砸在周悟生头上! 满地的狼藉…… 为了替她挡住落石,只能先挨住几本颇有厚度跟重量的书籍。 顷刻沉寂,遗落的韶光有了片刻的停留,她的脸颊贴在他胸膛前,一股温度在她的脸颊上逐渐蕴开了一片滚烫。 这情景…… 发生了让人心智错乱的灾情。 恢復了平静,周悟生一时忘了移开胸膛,第一时间先低头瞧她状况,暖心问道:「没砸到你吧?」 三魂七魄不知摆盪到哪儿了,她一时愣出了神,抬头怔望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如此贴近的一幕,远远一看,非但踰举,看起来像是在亲密的拥抱。 她的心跳瞬间跳得好快。 糟糕,小鹿也跑了。 隔着几排的书架,忽有一名影子躲在某处隅角,拿起手机无声拍摄,频繁快拍了数十张不同的角度,嘴角露出邪笑,这才悄悄的离开。 周悟生见她没回应,收回了撑在书架上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和肩膀,书本重力加速度砸落下来,还真不是普通的痛。 这时,她慢慢回了神,难为情的推开了他,羞得想找地洞躲起来。 太过亲密了。 「刚才为了帮你挡那些书,情非得已,所以才……」他诚恳的解释着。 「都是因为你逼近我,才会撞到后方书架。」 「本想闹着你而已。」他带着不好意思向她解释刚才的意图。 「幼稚。」她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我赔罪,请你吃饭如何,有一家烧烤很好吃的,带你去品嚐一下。」 她犹豫了。 似乎像是一种曾经期待的感觉被实现了,愉悦的滋味繚绕于心尖,让人不禁暗自…… 等等。 难道她…… 不会真的喜欢上周悟生了吧! 19。教训 最近,许善若的行为有些诡异的变化。 自从那天图书馆的意外后,擦出了若有似无的奇妙火花,举凡是课业上或是日常的活动,只要一碰见周悟生,她就会找理由速闪。 不知道她在回避什么。 再说了,周悟生并没有展现追求她的行为啊。 或许是她给自己设下的心里障碍吧。 周五的最后一堂课结束后,许善若赶紧收拾书包,走出教室几步就被后方的声音给拦下。 「许善若,你要回家了吗?」 顏亦程在后方叫住了她。 「找我有事?」许善若回头一看。 「对,我要跟你讨论一下这次园游会的主题跟负责项目。」顏亦程手中拿着一张资料夹,抽出几张资料,正准备跟她说明。 依照学期活动计划,校区最近在筹备举办园游会,主要是促进各科系之间的认识与交流,同时也开放亲朋好友外宾来共同参加。透过园游会的收入,也能为学校带来平日活动的经费补助。 这次学生会给的安排,要每个班级负责一个摊位,至于摊位要贩卖什么,全由班上的活动总干事来策划。 顏亦程的统筹跟社交能力一向是热衷且活络,班上提名表决后,总干事非他莫属了。 「组织表给你看一下,这次我安排了活动组、场地组、文宣组、摄影音控组、餐饮组,每一组都有组长来分配负责工作,我打算把你安排在活动组下面,你觉得如何?」 「活动组要做哪些事情?」 「我打算安排一段开场舞,先吸引来宾的目光,这样就可以增加客人上门。」顏亦程先有初步的想法,但还未定案。 许善若诧愣了一下,她耳朵没阻塞吧? 「所以你要我跳舞?」 「对。」他回得相当肯定。 「你忘了我不太会跳舞吗,选我不怕变成了来砸场?」她明明就没什么舞蹈细胞,国标社也才去了三次,而且那三次都只是在学基本的仪态,说起来连入门的水平都不是。 「所有不会的事就要练习,这次我安排了六个女生,你们再找时间去讨论跟排练。」顏亦程没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 意思是毫无推卸的机会就对了。 「为什么非得安排我在活动组?其他组别的工作我也会做啊。」她好想抗拒。 「这是一种荣幸耶,你以为谁都有跳舞的资格吗?不管怎样,顏值首先要合格。」他端出一副这是赏赐的恩典,由不得你挑剔。 许善若扯了扯嘴角,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谁跟我同组?」 「活动组组长我安排了夏郁青,她会跟你们讨论一些舞蹈细节。」 「蛤……?」她讶然,差点原地昏去。 还真是…… 又一次应验了“怕什么就来什么”的心理学。 那个叫墨菲定律的,自从周悟生告诉她这个心理效应,老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到底为什么会玄成这样? 心想事成都没这么神准。 想要跟周悟生讨个答案,却又想躲着他。 她现在只有一个期许,就是当她面对夏郁青的时候,可以不要再联想她与周悟生的私事。 - 回家的路程上,脑袋特别的晃沉,坐在车上闭目之时,眼前的画面又突然闪现了那天在图书馆的场景。 周悟生用他的上身护住她的头,温热的胸膛贴住她的脸颊,捧来一季的春暖花开,迎风拂来的满庭香。 画面里还有一隻没有方向感的小鹿。 别追,牠是你的心之所向,阻拦牠,你就是自虐。 ……关掉、关掉。 这一幕,在她脑海里还要重播几次才能喊卡。 许善若猛地摇晃一下自己的脑袋,试图清理那些反覆上演的画面,真的很烦。 只要周悟生还愿意认夏郁青是他的女朋友,无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怎么样都还是算是掛名的情侣。 而她的立场又该是什么? 别想了,关係太乱,她已经无所适从了。 一路的颠簸,彷彿跟着她的心理拉扯战一样,也该疲惫了,总算是回到家了。 这次进了门,没有见到妈妈端一碗符水过来,倒是见她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不悦,浑身一股锐气。 「你过来!」 氛围不对劲。 许善若小心翼翼的走到妈妈面前,「妈,你今天……」 「要问为什么没有符水吗?」妈妈摆着兴师问罪的姿态盯着她。 「嗯。」 「我问你,我常常去问事的那个算命仙,他竟然把我赶走不帮我看了,还指着你的名字说这个人做了坏心的代志,他惹不起,讲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你是不是去勾结别人?」 许善若半愣半矇,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了半天,才想到因为算命仙说你的命格带煞,你一定是心里不甘愿,叫别人去威胁算命仙不要算你的命,是不是这样!」妈妈怒气渐升。 「啊?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越想越奇怪,前一次去找他问事的时候,他要我留意一下你在学校的交友状况,想来想去最有可能就是你跟人家勾结,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威胁算命仙,让他不敢再帮我算命,是不是这样!」 许善若听到这里,表情愣怔,「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承认啊!今天要是没来教训一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在外面乱搞一通!」 语毕,妈妈转身拿了籐条过来,「手给我伸出来!」 许善若怎敢违抗。 她乖乖的伸出手掌心,没有想再作解释开脱,只能任凭处置。 妈妈也没在手下留情,挥落的籐条啪的一声,清脆响耳。 痛…… 接着,挨了好几下的处罚,一条条热辣的痛,瞬间红透了掌心。 最后,妈妈扔了一句警告,要她去把勾结的那些事给处理掉,如果下次去找算命仙问事又吃了闭门羹,那许善若就没好日子过了。 捧着红肿的双手,来到厕所冲着冷水,顿时思绪乱涌而入,这才想起了周悟生曾经给她的告诫。 徐盏,一定是他。 用他呼风唤雨的背景,佐以粗糙的手法来敷衍了事,自以为这样做就能帮她解决处境上的问题。 呵哼……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 好蠢,她怎么会去相信徐盏。 怎么给忘了,他这个人能偷吃别人的女朋友,心术不正的行为,永远不会只有一件。 20。发文 一件震慑眼球的八卦消息突然迅速蔓延,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只要点阅社群版的动态发文,都能看见这一篇。 上面放了好几张照片,是一对男女同学在图书馆约会的画面,几张亲密拥抱的举止,瞬间扩大了人们的想像空间。 这不是像极了爱情,在他人眼里,反而像极了……偷情。 只因照片中的男女主角是周悟生与许善若。 眾所皆知,周悟生的女朋友是夏郁青,虽然平日里显少见到他们俩互动,甚至从未见过一同出入,大家还以为这是他们在公开场合的相处模式,自然就没有过问什么。 大家对周悟生的形象认知是温润柔和,像是一颗循规蹈矩的日初,隐约透着拥有希望的明灯,在自然界里正常的运作,也因为正规,连他跟女朋友牵手的画面都从未见过,但却在网路上看见他跟别人的约会照。 形象与私生活的落差,话题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早,好几位同学在窃窃私语,所有的揣测无非就是周悟生惦惦吃三碗公、新欢旧爱的三角习题、小三介入……等。 没一句能听的。 言论是一把利刃,透过各种的渲染与解读,真相往往不敌照片中的眼见为凭。 事件里的角色,那个唯一被冠上受害者的人,只有夏郁青。 周悟生与许善若自然而然成了眾矢之的。 课堂时间还未开始之前,教室里,已经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喧嚣场面了。 网路上那些照片,夏郁青肯定也看见了,头一个要兴师问罪的人就是许善若。 她拿着手机照片,盛着满脸的怒意与不堪,捷步走到许善若的座位旁,把萤幕上的照片摊到她面前,质问道:「许善若!这是怎么回事?」 早在进教室的前二分鐘,她也在社群版上看到这一篇发文了。 而发文的人是宋昆少,也就是之前许善若替夏郁青掩饰携带保险套那件事,后来顺理成章的嫁祸给了宋昆少。 似乎,宋昆少对于这事耿耿于怀,尤其是许善若。 看来这回,她沾腥了。 面对夏郁青的来势汹汹,许善若神色淡冷,并不急于为此事辨解。 人们都有看图说故事的本事,图片就这般赤裸的呈现,解释就能解得开吗?怕是越描越黑,如何能闪。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一句平淡无奇的交待,只想简单带过。 「我看到的这样?所以你抢别人的男朋友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吗!」夏郁青不敢相信许善若会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独来独往的寡淡风格,背地里却勾搭别人的男友。 在场的同学见到她们俩的火花似乎在延烧中,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一幕。 此刻,气氛被推到紧张的悬崖边,大家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没有人抢你的男朋友,爱信不信随你。」许善若的傲慢姿态,反而更加激化了受害者高涨的情绪。 「你当我眼瞎吗?照片都这么清楚了,难不成你要跟我说这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吗!」夏郁青激昂的音量瞬间提高了几度,怒意与不平正在飆涨。 好在,平日里被妈妈的情绪迁怒惯了,也训练出她面对滔滔怒意时不会随之起舞,反正逆来顺受就是了,别人要发飆,她挨了便是。 该庆幸吗? 她不知道。 「夏郁青,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发飆吗?」许善若面无表情盯着她举动,就看她要怎么闹。 「敢情你还有理了?」她更怒了。 「我的理比你还站得住脚,你要摊牌见光,我有的是筹码。」许善若加重语气,话中之话的威胁感,已经够明显了。 夏郁青一愣,气势缩回了三分。 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掉落保险套那次,还是许善若代她出面圆场的,那她该不会知道自己跟徐盏的事? 不会的,不会的,名义上来说,她是周悟生的女朋友,大家自然会朝这边联想。 况且,她自认平常跟徐盏学长的往来做得滴水不漏,也就那一次……那回,徐盏的佔有欲特别强,所以才在角落偷偷幽会半小时。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对…… 可许善若会这么说,是不是手上握有自己的把柄? 各种杂乱的臆测在她脑海里翻搅了一遍。 「不、不管怎样,你跟别人的男朋友亲密就是不对!」夏郁青依然怒意相向,只是语气上多了一点忐忑。 许善若懒得跟她吵架,因为她还得解除算命权的问题,回头给妈妈一个交待,此刻真的无心跟夏郁青争论这些。 再说了,她早就知道周悟生一直是单身,何来抢男朋友之说。 班上也只有她知道这个秘密。 无意中,心里闪过一丝小欣慰,至少他愿意把自己不堪的秘密告诉她,这里除了信任感,还有一种真心的交陪。 何况是被绿化的歷史,有哪个男生愿意如此坦然无所谓的说出来。 可见周悟生的心里对许善若应该是有…… 此刻先别想,得先解决夏郁青。 「如果你见不得他跟别人亲密,我劝你,可以不要这个男朋友了。」许善若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最好连名义上都断得一乾二净。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着跟我抢男朋友!」她急得显些跳脚。 你的男朋友不嫌多吗?让我一个怎么了……许善若在心里胡说八道着。 此刻进展,猜也知道夏郁青自知理亏,也快站不住脚,拉不下面子也下不了檯,只好穷追不捨下去,然后再找个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出场。 许善若左右想着,今天仅仅是为了要履行与周悟生的承诺,也基于在乎他,对于他所要求的事,乾脆放弃对与错的执着,索性跟着他一起『保护』这位禁不起挫折的女孩。 不过就是陪着他做一件原谅他人,放过自己的事而已。 她也行。 或许这就是……周悟生定律吧。 说起来还是觉得有那么点荒谬。 「我可没有抢别人男朋友的嗜好,你该想想,是不是周悟生想换口味了?辣椒口味或许比较适合他。」许善若故意将话锋随意转向。 反正,她在班上的绰号就叫许天椒,随便拿来作个文章又何妨。 「许善若!你这不是说他喜欢你吗!」夏郁青羞恼了脸。 「当然不是。你觉得有人会拿辣椒当主食吗?能吃饱吗?辣椒再重要,它也只是调味的佐料,所以你真的想多了。」许善若随意迂回一下,看能否敷衍过去。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她歪头思索着。 「当然如果说你想跟他就此分手,我肯定百分百赞成。」 最好赶紧同意并画押。 「我爱他,不可能跟他分手的!」夏郁青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句,许善若感到一时心塞。 到底为什么,夏郁青要如此执着? 又为什么,她死都不放周悟生自由? 当下的衝突感已有明显的趋缓,许善若心里却是一阵晃摇、一阵悬吊…… 上课时间要开始了,大家终于把看戏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迟到的周悟生,这才进了教室,前一刻他也看到这则动态,并匆促的赶了过来。 21。传言 课堂进行了一段时间,周悟生的目光看着讲台前方,可眉宇间的紧绷感却掛着明显的心神不寧,不一会儿,他拿了手机发出一段讯息。 多少感觉到周围还有残馀刚才未看完好戏的心情,各种关注的目光绕着周悟生打转,只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眼光来源是带着何种心思而来。 终于渡过了一堂课,周悟生独自走到教室外,通往长廊的另一端转角处,静候着某人。 片刻,她才姍姍前来。 「悟生,你终于肯跟我单独说话了!」夏郁青的眼神光泛漾着少女的喜悦,见到喜欢的人约她出来,自然开心。 「照片是谁拍的?」他平淡的询问。 夏郁青微愣,不理解他的问题,「当然是发文的人拍得呀!」 「我现在告诉你,所有的巧合都是因为有心人,有人拿这些照片来大作文章,背后的用意你大概也知道了,所以,名义上的男朋友,就此解除吧。」周悟生说得淡泊无痕,情绪平稳。 「不、不要……」她怔住半晌,摇头不愿接受这个答案。 「夏郁青,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都已经过去式了,用这种虚无的形式紧抓着对方,你就会比较好过吗?」 面对周悟生的灵魂拷问,她眼底泛了一层溼…… 忆及前后的时光,徐盏是一个佔有欲强烈的人,但周悟生是一个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爱的人。以前,她总嫌周悟生太过温和,爱得平淡无味,直到徐盏出现了,嚐到那种被人爱得浓烈又用力的滋味,所以才一头栽进让人迷恋的氛围。 直到现在,她好像才有那么一点的领悟…… 对于徐盏浓烈的爱法,虽然偶有一瞬间的感动,却怎么也比不上周悟生细水长流的宠爱。 是怀念,牵绊了她不愿就此放下过去。 尤其在面对周悟生时,彷彿还能感受到感情还未逝去的错觉。 「可是我一直在想……想着时间久了是不是就能得到你的原谅,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我真的好想回到你的身边……」 「我已经原谅你了。」周悟生依旧面无表情,无奈早已写在他的脸上,「错误的执着,只会害苦你自己,若你觉得徐盏能给你幸福,何不把我的身份从名义上踢除,你们也能正大光明交往,何乐而不为?」 「你真的肯原谅我了?」夏郁青眼里露出一线希望,以渺小卑微的姿态投望着他,「是不是你愿意回心转意了?」 周悟生摇头回绝,「想得到幸福,那就放下过去吧。」 过去该劝的也劝了,再多的言语,依旧只有简单的这一句。 「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许善若?」夏郁青看见照片时,那不是仅只于肢体上的亲密,那一对凝望的眼神,也是她曾经被照耀过的暖心。 对她此刻而言,早已成为求而不得的日常恩典了。 「我有自己的职责,有些事情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体会。」 意欲深长的一句话,却也留了一个未知的想像空间。 「你还是老样子,不过就一句喜欢,却偏偏不直接表明,女生有时候还是喜欢肯定且明确的宣示。」正是因为不满这一点,夏郁青的心才会半路被徐盏拐走。 周悟生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爱情的节奏跟味道,喜欢的人自然会为他留下,而非被外界诱因给带走。 就像过去的夏郁青那样。 「许善若……」周悟生若有所思,沉默于此。 「所以你真的喜欢她吗?」搁在半空中的话,让她心里莫名的着急,就等着一个答案。 「还有比喜欢更重要的事,说了你未必懂。」虽是一句云淡风轻的回覆,却在他眉头间有着难以言喻的掛心。 - 图书馆的意外举动,最后的版本已经被传扬成许善若抢别人的男朋友,而夏郁青原配也默许这样的关係,周悟生直接升等齐人之福的位置。 本件结案。 之所以有这样的传言,就是因为夏郁青与许善若并没有互撕,没有极端的行为,更没有搞到彼此反目成仇。 一切不像连续剧那样的戏路。 反而大家都在背后言论,就是因为周悟生的高情商,处理得宜,才能让二女平起平坐,为了能守护三角关係的和平,所以二女愿意互相敬重。 传言的力量,让一切事实都歪楼了。 比这更可怕的是,周悟生的算命生意还变相的火红起来。 因为,大家都羡慕他能有这样的能力,以为他善用自己算命的优势来改运,所以才能坐拥齐人之福。 算命师本身的命运好不好,在周悟生身上便能一见真章。 有了这种见证,却无意间打出知名度,算命生意能不好吗? 三不五时,就有人来找他问事情,一下子让他应接不暇,可同时又得兼顾课业,接下来,时不时就会发生神祕消失。 无论他怎么消失,选修课还是得上,有时候难免还是会遇到有人想找他算命,周悟生能推就推,推完就闪人。 这次,他想要去图书馆借一本心里学的书籍,才走到门口,恰巧遇见了许善若。 「帮我一个忙可好?」周悟生难得露出求助般的神情,由衷地恳请协助。 「不要。」许善若摆出傲慢的姿态,表明的一清二楚。 零意愿。 周悟生知道她在不高兴。 不高兴的点就是那个齐人之福的传言,让许善若处于不明不白的尷尬角色。 要知道,这哪是艳福,在女生的眼里,一般都是直接贴上渣男的标籤。 还有,她怎么会成了周悟生的小女友? 「我知道你听进去了那些流言蜚语,心里不快,可一但放心上了,你会累。」 「是吗?你躲都不累了。」她睨视,表情还挺难看。 「风声总是会过去,有些事现在解释只会更乱七八糟。」他诚恳说。 「那图书馆你自己进去吧。」许善若一副见死不救,转身就想走。 谁不晓得里面有一个可怕的人在等着周悟生上门,这时候也只有请求他人帮忙借阅书籍了。 「等等。」他伸手拦住了她,语气温和说道:「你要不要听我一个真心话?」 22。命宫 真心话? 关于周悟生的真心话,还有探听的价值吗? 许善若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被猴耍一样,前前后后,被算命的枷锁给綑得动弹不得,就连周悟生也是。 绑得她的心一悬一念的,这人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那好,我可以参考一下你的真心话,如果纯度不够换来一次的帮忙,咱们就此别过。」许善若挑起眉,如戏里的颯爽一姐,准备拂袖而去。 这表态,逗得周悟生露出久违的笑容。 说真的,这阵子的他确实身心乏了,除了课业,间暇时鑽研命理学,还要应付越来越多的算命,排紫微斗数跟解惑,这些就算了,毕竟是他的兴趣之一。 只是,被前女友给纠缠不休,看来一时半会要脱离这一局难题还是需要些时间。 虽然这段时间长了点。 面对许善若,他曾想帮她解决命运上的难关,只是生命中有些难题是躲不掉的,你只能从经歷中,找到另一种心态来面对它。 也希望能陪着她,解去千千结。 「我的真心话,嗯……」周悟生貌似思量样,垂着眉宇,才刚起头就停在这里。 许善若瞧着他,就等他说下一句。 然后她的目光里,不小心藏着一份期待的心思。 「你看起来……很期待知道?」周悟生刻意搁着不说,似笑非笑,还有一股半探索的意味。 「没、没有。」许善若别过他的目光,心头又慌了一下。 你别说,那眼神真的不能直视。 周悟生轻松一笑,「陪我一起念书。」 看似平凡无奇的邀约,却又隐含着另一种话意,彷彿有意邀她一起走入他的日常生活,如同慢慢渗透,慢慢体验时光的层层推进。 许善若又将目光移回,凝望他片刻,才有了回神的意愿。 他的真心话是……邀她走入他的世界吗? 还是另一种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算命的时间佔据了你大半的时间,所以没时间念书,才拉了个书僮来陪念?」不管怎样,一定要先往最坏的地方猜想,至少让自己的顏面有个台阶下。 万一又再次会错意,她的人生就真的完全败在算命师手中了。 他弯了嘴角,笑里的灿烂,馀下了不少的想像空间,「这主意不错,正好我也缺小书僮,我常需要阅读大量的命理、心理书籍,少了一个左膀右臂,确实会忙不过来。」 「蛤?」她一愣。 ……没有要你把我的台阶搬走啊。 你可以说你其实不是要一个书僮……咳,许善若心里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念头。 周悟生瞇着疑惑的双眼,笑问:「你对墨菲定律了解吗?」 对对对!她正要了解这个,却一直没有寻获。 「告诉我。」许善若不小心透露了求知欲,她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有这种魔咒。 「先帮我借这两本书。」周悟生挺满意她的回答,于是拿出手机,点开照片,翻出那二本书封让她过目。 她低头凑近,瞧着他手中的手机,想看清楚书名上的字,只是眼睛散光的问题最近似乎有些加深了,所以字体的叠影又更严重,看不真切的情况下,不自觉伸了手,抓握着周悟生的掌背,自然而然将他的手再移近一点。 周悟生的指掌之间,一股微流轻轻触过。 他盯着她专注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此刻,许善若那隻手叠覆在他的掌背上,专心看着手机萤幕,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举止。 不一会儿,看清楚了书名跟封面的样子,她抬起头一问:「确定就这两本?」 抬眸才迎上他的目光,那一瞬,许善若怔触了一下。 是电流…… 她一诧,终于发现手上握住的热度正是周悟生的掌背,慌得手一松,对他露出一道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周悟生也礼貌的回馈她一个笑意,笑里的馀韵悠然,彷彿时光还处在方才的情境下。 氛围充满了曖昧。 瞬间,她的双颊晕开了一片燥热感,心跳怦然。 须臾半晌的凝滞,忽地,周悟生的肩膀被人轻啪了一下,这才打断了俩人的微笑交流。 也可以说是微笑传情。 「周同学!原来你在这里。」一名男学生撞见周悟生在这儿,好不容易遇上他了,这回肯定要来问个清楚。 氛围硬生生被迫中断,周悟生赶紧收回了刚才的情绪。 对方是系上的学长,之前帮他算命解盘,当时因为别的事情打断,眼下还欠他一部份的细节解析。 「好久不见。」他客气笑说。 「上回你帮我算的紫微斗数,我想问命宫有天梁跟天同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还没帮我解答完,什么时候有空再约一下,说点详细的。」对方礼貌询问。 「你跟我的命宫有一部份相似,我们都有天梁跟天同。」周悟生直接道来。 「我们有雷同之处?这么刚好,说来听听。」 「简单来说,就是俗称拿着一手好人卡的个性,这样的命格偏向追求稳定,不慍不火。就是容易为了他人的事情而焦虑,常常把自己摆在最后,别人的事情总喜欢揽在自己身上,最后还把自己弄得很辛苦,不过要注意一点,很容易被他人利用。」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难怪我常常被说滥好人,我一直都很困惑。」对方恍然大悟。 「每种命格都带有不同的长短处,知道自己哪方面比较弱势,就要找方法来克服这些障碍。」 许善若一旁听着周悟生侃侃而谈,叙述一些命格的细节,这跟她所认知的算命不太一样。 岂止,根本完全不一样。 她现在总算有一点明白他所说的命理学之意。 退到旁听立场,许善若听着听着,这才理解了周悟生的性格,原来他就是拿好人卡的那个命格啊。 忽然间,弄懂了他与夏郁青的前尘往事,总是理不乾净似的,前因后果就是出自于他的命格所致。 原来,周悟生并不是因为藕断丝连,也不是对夏郁青还存有念想,他只是不习惯伤害别人,寧可把自己的立场摆在最后。 如此的自我牺牲,为他人感受着想,不禁让她涌入一阵心疼。 在她馀光默默观察之际,周悟生同时也在谈论里,抽空将目光偷渡瞥了过来,那眼神传递而来,彷彿是在告诉她: 知道我对命理的职责了吗? 23。求援 家里来了通电话,这次不是许善若妈妈打来的,而是许嘉嘉。 许善若盯着手机萤幕的来电显示,随着响铃,此刻心情也铺上了一层灰。她知道只要是大姐打来的,八成又是以亲情之名来训斥她了。 手中的沉重,最后迫于无奈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最近在学校的事情,妈都跟我说了。」许嘉嘉索性开门见山,打算直接讲重点。 许善若的嘴角轻嗤了声,眼底一阵冷漠之意。 又是免不了一场兴师问罪的流程,要不就是要求自己多多体谅家人之类的言论。 听腻了。 「然后?」许善若面无表情回问。 「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人多省点心?」许嘉嘉首先质问。 果不其然,劈头就是挨骂,第一句话从来都不是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关心,好像他们眼中都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样貌,好让自己的立场是对的,藉此来责怪她才是错的。 「你都已经带着你自以为的答案来质问我了,我也没什么好回的,你还有什么重点要说?」对于大姐的姿态,许善若也没在客气的。 「好吧,反正我讲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妈妈三番两次为了要找那找算命仙问事,莫名其妙一直被对方拒绝,边求边拜託,还说愿意多花一点钱给算命仙都没关係,只希望他同意让妈妈问事情,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妈妈匯了二十万给对方,说这钱是要保障算命师的人身安全,现在好了,那个算命仙现在变得贪得无厌,妈妈只要去找他问一次事情,就给他八千,你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许嘉嘉的语气越来越沉重。 二十万……! 许善若诧愣了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的发展,是不是不再那么简单了。 「许善若我告诉你,在学校你就安安份份的念书,毕业后就学以致用好好照顾佑齐到康復,但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不让妈妈去算命,背后勾结找人去威胁算命仙,你以为这样做就天下太平了吗!」许嘉嘉又是一阵喝斥。 「我没有跟谁勾结,更没有叫人去威胁算命仙,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许善若也跟着情绪激动。 「如果你没有做,算命仙又怎么会一看到你的名字就说你做坏事,不敢接你的案子?现在吵这些都没有用了,不管怎样,你就是要想办法恢復原来的样子。」许嘉嘉直接下命令。 「为什么……」许善若心里一震摆盪,全身沉甸甸的。 「为什么?妈妈算命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求一个心灵寄託,她心里舒坦了,自己也比较好过,你就不能多体谅一下她吗?她不过就是期盼有个儿子,可是却罹患了肌肉萎缩症,她有多沮丧、多难受?爸都不在了,她的重心都放在求神问卜了,你为什么要剥夺她的信仰!」 剥夺信仰…… 用这个立基点来合理化,等于直接剥夺她的话语权。 难道她的命格被算命师说成了命中带剋,因此导致整体家运不济,这真的是信仰,还是残杀……? 一字一句,如当头棒喝打在许善若身上,那一瞬,犹如感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好像是他人信仰下的代罪羔羊,可以任其污名化她的命格,唾弃她是一个带衰的命运。 最后,她成了家人心中的扫把星。 这一切,全败信仰所赐。 而那些无知的信仰,让她成了最情何以堪的受害者。 此刻,再多的辩解也没人想知道了。 许善若以沉默代为回应,即使许嘉嘉后面再多的训斥,又是不欢而散而收场。 - 揉了揉眉间的眼窝,沉重的压力感,似乎又把许善若推向黑暗的彼端,这一次面临的无助感,远比挨点皮肉痛,还要来的深。 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要找徐盏。 也就是这个心术不正的徐小王八,害她陷入这种困境。 不能再放任摆烂不管,于是她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过去,不一会儿,对方也接听了,双方约好了时间到外面咖啡厅一叙。 这次,索性开门见山了吧。 「今天约你出来,只有一件事。你说要帮我解决家庭处境的难题,可你却做了让我陷入深渊的事,这事你要如何给我一个交代?」许善若被薰了一身不明不白的乌烟瘴气,好歹先了解一下事情背后的真相。 徐盏缓缓理着他慢条斯理的毛,拿着水杯润了喉,神情里透着“你用这样的态度来报答我?” 「喔,是这事啊。我不过是请个道上的小兄弟,过去跟算命师讲了几句话,怎么?是不是帮你摆脱了被算命的苦海了?」 「你反而把我推向了苦海,你知不知道!」许善若一时激动,态度已然不友善。 「喔,这样啊。」徐盏不以为意,握着玻璃杯的手,拇指还在杯面上来回搓移,傲慢思量着,「你想要我怎么做?」 「恢復往常即可,我的处境再不好,也不能让家里的钱因为算命师而散尽,那些都是养家和照顾弟弟的费用,你让算命师接我妈妈的案子,不要再拒绝她了。」许善若言简意賅的说出她的需求。 「可是……嘖嘖,算命仙已经被警告过了,他心里恐惧了,你说要怎么復原?」 「请那些小兄弟回头跟他赔不是,安顿一下,怎么开始的就怎么收场。」 「你以为兄弟可以呼来唤去?不用钱吗?」 「徐盏你——!」许善若瞪大眼睛,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徐小王八,简直小人、无耻! 「开你玩笑的,先别急着生气,你我之间毫无利益,也不需要仇视,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相反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消息。」徐盏简述他的本意。 「你能有什么消息?」她对他有点提防。 「你妈妈坚信的那个算命师有养小鬼,走偏路,不太乾净。」 「你从何得知?」她一惊,不敢置信。 「就是兄弟过去的时候感应到的,他常常跑庙会的活动,体质很特殊,也开过眼,那天他跟我提过此事。所以我现在把这消息告诉你,剩下的你可要自己处理了。」 这一段,听得她一身的毛骨悚然。 「怎会有这样的情况……养小鬼太阴了,那我该怎么办?」许善若脑袋一时空白,没有半点思绪。 「当然是能避则避。」 「但……我妈妈已经匯给他二十万了……」 徐盏摇头叹道:「爱莫能助了,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但这种事我可不敢介入。」 许善若垂首,心一沉,觉得眼前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棘手。 此刻心里闪过一个影子…… 她想找周悟生求援了。 --- 註:因剧情需要,勿将职业对号入座,职业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唯有人心才有正邪之分。 24。过往 筹备园游会的职责分配正进行中,为了准备开场舞的表演,夏郁青身为活动组的组长,开始召集其他组员一起练舞。 许善若的舞蹈细胞不如夏郁青那般生动,况且,她身上偶有新伤叠旧伤的问题,使得她的灵活度有所受限。 今天舞蹈教室已经被租借走了,于是改在宿舍前的广场排练,夏郁青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教着大家舞步,旁边同时播着一首甜蜜轻快版的流行音乐。 夏郁青逐一盯着她们的肢体动作,看到许善若的节拍老是跟不上,于是走到她身旁纠正说:「好奇怪,这是第四次了,你怎么又跟不上节拍呀。」 许善若没理会她,表情平淡。 说实在,谁有心思在这边练舞,她的家务事就够缠心的了。 「跳舞的时候,要投入自己情绪跟着音乐一起摆动,试着感觉看看自己恋爱的心情,这样舞动起来才会跟得上节奏呀!」夏郁青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就是觉得她的律动感不带劲。 许善若轻睨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很吵。 要你来纠正吗。 「知道。」她最后一个字还拖着尾音,不是挺情愿似的。 见她如此反应,倒让夏郁青有所思量,左瞧右瞧,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对许善若不满意。 谁叫她可以跟周悟生走得那么近。 思及此,夏郁青忽地小声凑耳过去,问道:「欸,话说你跟悟生进展到哪里了?」 许善若差点拐到脚。 「就你想得那样。」许善若给她一个冷光白眼。 真要说起,她只是不喜欢夏郁青不忠的行为,其他部分表现都算是正常,毕竟是同窗,不喜欢的事情还是有区分的。 「真假!你们上床了?」夏郁青突然惊诧,不小心脱口而出。 …… 许善若差点被自己的呼吸节律给噎到! 这果然会是夏郁青想得那样。 「你就没有健康一点的问法吗?」许善若瞪了她一眼。 「那、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係呀,都神神秘秘的,连他都不肯明讲。」她嘟嚷着。 「就是因为没有关係,所以才没什么好讲的。」 「是吗……不过我跟你说喔,你若是跟他在一起了,万一有机会,我是说万一,要是看到他手机里的其中一本相簿,里面有一个跟我们年纪相当的女生,你千万不能过问。」 夏郁青提起这件事,认真且严肃的神情,引起了许善若的好奇心。 莫非里面有什么秘密? 「怎么说?」 「高中时候我跟他交往几个月,那时候,我就想说翻看看他的手机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女生嘛,多少会好奇男朋友的隐私,后来不小心看到他的相簿有别的女生,还以为他三心二意,所以就跟他吵了一架,后来才知道照片里的女生,是他的初恋。」 听着她一五一十的述说当年往事,许善若不禁想探寻下去,「他还忘不了初恋?」 夏郁青摇头,清秀的眉间浮现一股黯然忧伤,「不是,他的初恋女友自杀了。」 闻言,许善若倒抽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她十分惊讶。 「据说是算命的事情。」 「这跟算命也有关係?」许善若更加好奇了。 「印象中,女生的家人在课业上盯得很紧,逼她以后一定要念医学系,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只要没考到前三名,她父母就会严格打骂数落,后来她受不了课业压力,有一天在补习班的15楼跳下去了。」 许善若瞬间惊了魂。 「可为什么非得要念医学系?」 「就是因为女生的父母去给人家算命,说他们家族如果有子孙从医的话,会连带旺整个家庭,可是那女生志不在医学,听说很喜欢音乐,后来被父母断了音乐的兴趣,要她只能专心在课业上,到后来得了忧鬱症,才变成这样了。」 忽地,许善若的背脊一阵发凉,心里怔了怔。 初恋女友因此而自杀而亡,周悟生专注在鑽研命理学……总觉得这中间有一些关联性,是她一时无法弄懂的。 「你为什么想跟我说这些?」许善若也挺好奇夏郁青的心态,按理说,既然她会巴着周悟生不放,胸怀不会大到能撑船,可为什么她愿意坦然这些往事? 夏郁青说到这里,话题也准备收尾了。 「哎、其实呀!高中时候是我倒追周悟生的,一直以来,我就是觉得他没那么的喜欢我,虽然他常让着我,由着我的脾气,但我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夏郁青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少的感慨。 「你认为会不会是忘不了初恋?」许善若也挺想知道背后的答案。 「我觉得不像耶,人家都说如果你忘不了初恋,通常很难发展下一段恋情,但周悟生也没拒绝我呀,我们也曾经一同看电影、出游,他也会牵我的手……」 「咳,可以了……」到这边就好,许善若不想再听下去。 以她现在的角色跟立场,听着前女友聊着他们以前的风花雪月,此情此景,也怪尷尬的。 还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好吧,她承认自己心里有点酸。 「不说了,反正也回不去了,他就是怕我又一次的寻死寻活,就像他初恋那样,说没了就没了,所以才处处让着我,但我知道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喜欢,就只是用假身份陪着我,让我好过一些,直到我释怀为止,就可以慢慢放掉了。」这些过程,夏郁青也有了不少的体悟。 「听起来你这位前男友不但脾性好,又懂得用缓衝的方式处理感情,情商真高啊。」许善若不禁叹笑,心里一阵豁然开朗,迎来一片阳光。 原来探索这些往事背景,再前后对照他的行为模式跟观念,彷彿周悟生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可以被理解了。 「那我问你吧,你喜不喜欢他?」突然风向一转,夏郁青反问道。 「我干嘛要回答前女友这种问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白莲花。」许善若没好气地懟回一句。 「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像白莲花呀!」她喊屈! 「你还敢说,谁不知道你跟那个徐……」 「嘘!好好跳舞,不准多言!」夏郁青当下心一急,忙着堵她的嘴。 反正,还不能公开就是了。 25。重挫 课后的座位上,几个同学围座在一起,顏亦程找了江楠雪跟余姍姍,确认一下园游会负责的工作进度,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了关于算命的事情。 班上好几个人,几乎都给周悟生算过命,人难免会好奇自己的命格到底与他人有哪些不同之处,于是互相问起,就打开了共同话题,举凡性格、感情、求职适性……等等这些,也都是大家热衷讨论的点。 江楠雪常常在私下默默观察顏亦程,她的内心最响往小说总裁梦,也就是对于这种领导型的男生特别没抵抗力,加上顏亦程的外型条件属于优质特选品,列在a+的区域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刚好趁这次大家聊起了自己的命格,她听在耳里,也一面在心里默默作了笔记,想藉此多了解顏亦程这个人。 如果将来命运给了她机会,或许她能走近他生活圈里也说不定。 「我们班还有谁没给周悟生算过命呀?」一旁的余姍姍好奇问着。 「善若吧!她一向是最讨厌算命,所以一定没算过。」江楠雪肯定的回覆。 对于这个问题,顏亦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早就算过了。」 可能最近在忙社团、忙活动总干事,所以他也忘了当初只是因为出自于测试心态,才会刻意接近许善若,那次,也顺利的从她口中窃取到生辰资讯,回头再请周悟生算命解析。 「真的假的?善若最讨厌算命了,怎么可能会给他算命呀!」江楠雪肯定是头一个不相信的人。 「是真的,周悟生那边有资料存档。」顏亦程随口说出。 「可是……善若为什么想算命啊?」江楠雪继续追问。 「可能周悟生也好奇吧。」顏亦程并未坦然说出当时的原委,只是含糊带过,或许也懒得在细节上多做解释。 「后来呢?算出来的结果如何了?」 关于那天周悟生解析许善若的感情命盘这部分,顏亦程毕竟不是命理专业,所以无法将原意一五一十的完整翻译,凭印象,也只记得大致内容。 「说她是一个感情白痴,容易为爱失去自我。」他只记得差不多是这样,剩下的也忘了。 顏亦程用许善若的生辰作为算命的初体验,或许分析过后的答案与他原先心里预设不同,所以这事也就这样船过水无痕,不曾在意。 不过,眼前的答案让人產生了极大的违合感,这与许善若的性格完全搭不上,她那么颯爽又傲冷,用『感情白痴』这四个字形容她的感情观,一听就让人冒出满天问号。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周悟生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讲真的,为爱失去自我的女生,都有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太过黏人了,男生不喜欢这种太黏牙的女生。」顏亦程道也坦率说出自己的感情观。 活跃于社交圈的男生,某种层面上,还是喜欢独立一点的对象,如果从早到晚都被对象给佔据了大半的时间,那他还搞什么社交。 对顏亦程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被綑绑的恋爱模式,那不是他想要的。 江楠雪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笔记…… 好的,记住。 领导型的男生感情第一要件:不能太黏牙。 他们口中间聊的算命话题,被旁边座位上的宋昆少听进了耳里,他一直坐着没离开,低头假装认真看书,却全程听得一清二楚。 那眼角,目光如豆似的,犹如露出一条细窄不明的馀光,无人发现。 - 隔天,宋昆少知道许善若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居多,这次在走廊上恰巧遇见,迎面上去,便口头拦住了她。 「怎么?找我有事?」许善若对于上次宋昆少偷拍发文的事件,就已经感到不悦了,如今又再次狭路相逢,态度自然不会友善。 「你喜欢算命吗?」宋昆少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来意,迎来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有趣吗?」她也颯爽应对。 「听说你给周悟生算过命。」 「胡说,他哪有我的生辰八字。」许善若直觉他就是来造谣的,之前图书馆偷拍发文的事情,就大概知道宋昆少对她心生不满,小动作也特别多。 「你好像还不知道吧!周悟生跟顏亦程合伙起来打探你的生辰八字,说要算你的命到底有什么问题,听说是不怎么好的样子,还说你就是一个感情白痴,没有男生敢跟你在一起,爱情运也不好,你要不要去跟周悟生求证一下啊,万一你的命这么糟糕,要考虑改改运了!」 宋昆少的语句里不晓得加了几桶油,添了几瓶醋,反正,传递讯息的目的达到就好,真相不是重点。 闻言,许善若的胸口忽地一沉,彷彿被一道重挫感击在心窝上。 难道是真的…… 这里的一字一句,除了在她的命运里搧一记耳光,更像是当时承诺交心的情谊,背后却是一场虚假。 溯往之前,当时顏亦程来接触她的时候,他还旁敲侧击的问及她的出生日,更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他还特别问到自己的生辰。 是了。 当时顏亦程邀她加入国标社,她还纳闷着为什么要问出生时辰,而顏亦程给她的答案过于笼统模糊,虽然像是刻意而为,但她一时也没想这么多。 此刻万万没想到,原来这背后的动机,正是他们合伙起来要算她的命格。 她愣怔了半晌,思潮一度陷入凌乱无章。 原本宋昆少的话,她可以当作无中生有,可事情一经推敲之后,前后连贯起来才发现竟然这么的吻合。 说她的命有问题,说她是感情白痴,更没有男生敢跟她在一起。 好像这一切,都在过程中印证了答案。 原来,周悟生早就算过她的命格,用窥探的方式来判决她,所以,才会一直以来都没对她表示什么,她还天真的以为两人关係会是她想得那样…… 直到现在,她总算知道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 是啊,带剋的命格,本来就是人厌鬼弃,哪还值得被世界温暖。 26。寻觅 从跌跌撞撞的过往时空里,踉蹌爬了出来,如今站在这个世界里,许善若觉得自己像是被命运修理了一顿,里里外外,特别的不堪。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能在逆境中保持乐观的胸怀,那些能笑着面对这个世界的鞭打,一定是心里够强大,才能有一座连暴风雨都摧毁不了的城墙。 可她不是,最多是蜷缩在角落里,长出刺蝟的防护罩,在这不得已的世界,能护佑她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了。 只能告诉自己,长出坚强的翅膀,才能不被强风吹走。 这阵子,她的心好累。 - 下午二堂的必修课,许善若没有出现。 江楠雪斜方的座位上,始终空着无人,她一时感到好奇,低头传了一段讯息给许善若,可是过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她已读,后来又传给了周悟生问问看,他们两个前阵子走的很近,说不定他会知道许善若没来上课的原因。 周悟生也发现许善若没来,侧头回望那个空位,依旧空无一人,于是传了讯息给她,过了片刻,确实未读。 他按下拨号键,响到最后还是没接,反覆拨出依旧无人接听。 这让周悟生心里有些慌了。 一瞬间,那个曾经歷歷在目的事件浮现在脑海中,迅即拉起了他内心的警戒线。 明明上午还有见到她本人,下午呢? 盯着手机屏幕,讯息的那端犹如人间蒸发,无人回应的感受让人焦灼难安。 她倒底在干嘛,怎么消失的如此彻底…… - 整整二天过去了,许善若依旧不曾出现在教室里,甚至私下也没人见到她,周悟生跟其他同学试图用各种管道来找她,答案依旧未果。 此刻,周悟生已无法平静看待这事,后来从班导那边的学生连络资料手册,找到了她家里的住址。 今天的课暂且请假一天,周悟生将抄录的地址在手机里谷哥了一下前往的路线,一路搭了火车再转搭计程车,才来到了许善若的居住处。 来时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完全处于不太平的思绪里……他担心了,一度焦虑。 下了计程车,匆忙的脚步来到她家门口,一边敲着门,一边大喊许善若的名字,却无人出来开门,隔壁的街坊邻居听到有人在喊,于是给了他回应。 「先生,你找他们家人吗?」一位老奶奶半开着自家门,将头探出来察看。 「对,我联络不到人,所以才找到了这里,请问你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周悟生问道。 「啊就前二天,突然来了救护车,也不知道他们家里发生什么事,手忙脚乱就把人载走了。」 救护车……? 周悟生一脸惊愕失声,脑海里紧绷的思绪,瞬间如断了的弦,应声分裂弹开。 别……不要,但愿不是…… 「阿婆,请问你知道救护车会载到哪间医院吗?」 「好像是t医院。」 收到资讯后,周悟生直接搭了计程车,奔往而去。 快步匆匆来到t医院,踏入了门诊大厅,一眼望去,在失慌的世界中,又该如何在人海茫茫里寻找她的踪影…… 周围来往的人潮穿梭其间,宛如按下缩时录影,隻身在快转时空下,他的脚步越来越凌乱,记忆的回溯,彷彿将他的灵魂带回了曾经崩裂的那一刻。 馀下的慌急,错乱了他的心神,眼前的天旋地转,让他不知该往何处寻觅,竟撘上了病床专用电梯,不知来到了哪一层楼,电梯门一开,他迈步前去。 前方不远处,一架简易的推床慢慢行进而来,推床的两旁,是二位素黑西装笔挺的男性,一脸肃静,戴着白手套,手扶护栏往前行走,随后还有二位家属拭着满脸的泪水,抽泣不断的哭嚎声,在寧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的响亮。 推床上,覆着一片刺锈金边的黑绒布,上图印有万安生命四个字,剎那间的熟悉穿脑而过,周悟生没来得及思考,一股脑儿衝了上去! 他紧抓着推床旁的护栏,神色颤慄不已,双眼如同失了三魂七魄,目光直盯着绒布,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 这片绒布下方,所躺之人,是不是…… 「先生,请问您也是家属吗?」一旁的礼仪人员见他突然半路杀出来,不解问道。 旁边哭泣的家属抬头望了眼前,忽然面面相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因为他们都不认识这个人。 周悟生低头未语,握着护拦不放,心却已经崩坍成一片废墟。 礼仪人员也曾遇过接获通知的家属,来不及问清楚的情况,看到就直接衝了上来,结果却是误认了人,于是又问道:「先生,请问您也是陈万来的家属吗?」 …… 周悟生一愣,抬头望了望礼仪人员,一脸僵硬。 礼仪人员从他的表情看到了答案。 这一瞬,他才从恍惚精神里走出半分的清醒,「呃……」 原来是认错了。 他松了手,尷尬的道了歉,对方也顺利离开了他的视线。 幸亏不是。 但愿不要,不要再有这一天。 或许事实不是他预想的那样,此刻心头的紧绷感才有了松缓,重拾刚才的思绪,再度望眼而去,却仍是一片茫然,隻身佇立在走廊上,早已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儿。 「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你在那里好不好……不要再从这个世界直接消失了,能不能不要轻易说再见……能不能回头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看一眼,至少还有我在为谁而努力……」 一字一句的吐露,恍惚之中还唸唸有词,眼前全然看不清自己所处的时空所在,仅依稀可见,这里的冰冷,让他不寒而慄。 晃晃悠悠,他来到了楼梯间,见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如此熟悉,眼底忽地闪烁一道光辉,他露出了感动的笑容,如同寻获了那个人,一个久未相见的人。 她面对着墙角,手中捏着湿成了一团碎屑的卫生纸,在脸上来来回回拭着泪水,正独自低声啜泣…… 周悟生见她如此孤立无助,脑海汹涌的思念瞬间席捲而来,一阵疼惜淹没了理智,他跨步上前,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顺手转了身,将她紧拥入怀…… 宛如一场梦,那个遍寻不着的身影,如今拾获至宝,让他一度怜惜眼前人。 「予薇,原来你还在……」 须臾,一声鏗鏘,宛如玻璃碎了一地,那胸膛传来的温度,彷彿是一道冰冷的城墙,将她完全阻隔在另一个世界里。 一个拥抱,将她的心扎凉了一半,寒透了底。 手中那溼透了面纸屑团,瞬间从许善若的掌心缓缓滑落…… 27。中毒 再次醒来之后,许善若已经是躺在病床上了。 不知何由,前一刻的昏天暗地,让她脑压瞬间骤升,思路如断电,切掉她与世界的感知。 等缓缓回过神时,彷彿有一段碎片般的记忆,盘旋在脑海中。 此刻重新与世界连结上,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一场真实的感受,让她的胸口又揪紧了些。 观察室里,围着一道拉帘,旁边的陪病者一见她醒来了,第一时间便凑近了床旁,探头望了她的动态,关切问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 这声音,是熟悉的温煦,也似春风化雨。 周悟生的上身微倾,想凑近些瞧瞧她的脸,见她侧脸有几分的倦容,眼皮还有前一刻哭泣的浮肿,看似积累已久的憔悴,心想这二天她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 许善若一见到他的气息与温度正往这边凑近,原本平躺的姿势,当下翻身过去背对着他,极为淡漠。 见她如此疏冷的表态,周悟生蹙眉不解。 「善若,你……不舒服吗?」 声音落在耳畔不到半公尺的距离,许善若依旧背对,没有回应。 还需要回应吗,答案早就掀幕了,一目瞭然。 可是,周悟生好像还不清楚所有事情的首尾始末,包括她为什么会在医院,救护车又是怎么回事,以及……为何二天都不读讯息,也不接电话。 还有,为何独自在楼梯角落处哭泣。 他只记得,刚才一度慌了心神,情感瞬间沸腾,并将她拥入怀中的片段,不知何由,她突然双膝一软,整个人晕厥了过去,当下赶紧呼叫旁人,后来医疗人员急匆匆推床而来,接下来,她就躺在观察室了。 此时,俩人一片寂静无声。 沉默了半晌,他在等她给予回应。 「能告诉我吗,你这二天发生了什么事?」 许善若依旧沉默未语。 这么枯等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绕到床尾处,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可许善若并不想面对他,想要再次翻身,却被他伸手按住了肩膀,使她动弹不得。 「你心里有事,却不肯说出来,这样就会好受吗?」他语气沉重,低头俯视她脸上的情绪,可却搜不到表情里有任何的线索。 许善若怔愣着双眼,只知道现在透出去的景象是如此的黯淡。 好像,这个世界给她的真实感太过强烈,而她,只想否认这不是一个真实的样貌。 想起自己的命运,彷彿有无数种方式让她输的狼狈,如今知道了她只是别人身上的影子,这样的狼狈,还不够悲凉吗。 周悟生的目光未曾移开她的脸,心里万般的无奈,却又不知如何啟齿。 许多过往的事情,繁杂交错,他不想再去回忆那一段伤痛,不是因为逃逸,也不是因为不在乎了。 而是…… 「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他坐在床沿处,嗓音低沉叙述着:「从前有一个女孩,她来问我说:『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听算命说得话?难道算命就是神仙吗?』后来,我回她说:其实算命就像是一个看病的过程,当你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会去求医来解决身体的毛病;算命也是,当遇到了生活的不顺遂,感到迷茫时,就会求助算命来解决这些困惑。算命跟求医,都是同一种动机,目的也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 许善若静默,没有半点回应。 周悟生也没急着要她趁早领悟,于是继续说下去。 「女孩又再问了:『但算命说得话有时候太偏执了!我不想遵照他说得去做,可家里的人常常会逼迫我们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因为他们都说算命的话要听,以后才会顺风顺水。』于是我回答她:如果你得到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你还会觉得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吗?」 此时,他有所停顿,偷瞄一眼许善若的神情,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但也无妨,他依然得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孩有点恍然大悟了,她又说:『得到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应该很不快乐吧,那么怎么可能会顺风顺水!』于是我回答:那个顺风顺水,其实只是顺了别人的心愿,顺了别人的欲望。」 周悟生再歇停了片刻,继续诉说:「在别人的心愿里,你丢失了自己,也变得不认识自己了,那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好好的认识你……虽然生命中的不顺,是每个人必须经歷的,但遇到了,就去面对它,只是……你不可以一个人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有时候太过凶险,你不是电视剧里的那个开了外掛的角色,不可能场场都是胜算……如果,这是一场冒险旅途,你唯一能带上的补给品,就是同伴……」 缓缓的,将话意落在此处,周悟生的目色有些黯淡,或许一股心绪上来,翻搅着他内心的平静。 「后来呢?」许善若终于回应了,只是语调特别的寡淡。 这个故事已经在她心里摸索着,周悟生口中的这个女孩,正是他的初恋。 「故事结束了。」周悟生直接断尾,似乎没有要再延续后半段,也就是续集。 可明明还有下半段,怎么不愿说了? 「如果所有的悲剧跟挫折,真如你字面上说得这么容易就跨过了,那接下来呢?结局是不是就圆满了?」许善若觉得这些心灵鸡汤根本无法达到滋补的功效。 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让自己渡过难关,那么周悟生的初恋又为何选择自杀来结束这一切。 顷刻,周悟生沉着脸,默然不语。 「结局没有圆满……」 「为什么?」她反问道。 「因为……」 此时,围帘被外面的人拉起,一名护理人员走进来说道:「许善若小姐,你的抽血报告出来了,请问这是你的家属吗?」 许善若摇头表示不是,「没关係,你直接说结果吧。」 「你体内有重金属中毒的情况,铅含量异常的高,所以你刚才突然一阵虚弱,肌肉无力才会晕厥,目前需要转住院治疗了,通知一下你的家属来办入院。」护理人员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重金属中毒?」周悟生诧异一问。 28。痴傻 他们二人相视了一眼,满脸的纳闷,许善若更是茫然不知,接着问:「这个重金属是来自于哪里?」 「你平时有什么样的饮食习惯?或者是有在吃一些特殊食物,例如来路不明的保健品、药品,这些因为没有经过合格的检验,都有可能含过量的重金属。」护理人员说出几种可能导致的因素。 许善若思忖片刻,自己只是一个大学生,年纪还小,平常没有在吃保健品,饮食大多是在学校的餐饮部,仅仅如此。 「我平时没有在吃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会这样?」许善若好奇问下去。 「你再想一想有没有特殊饮食,或是吃到严重污染的海鲜食品?我们曾经遇过病患,长期吃吴郭鱼,细问之下才发现那些鱼都是在河川钓来的,而那条河川还是工厂大量排放出来的废水区,里面的鱼类都受到污染了。」护理人员分析说道。 许善若摇摇头,「我不喜欢吃鱼,肯定不是这个来源。」 「那么你要再细想一下了,重金属会一直累积在身体,长期会造成肝脏肾脏的损坏,不可以大意。」护理人员叮嚀完毕后,回头拉上帘幕后便离开了。 听起来,她的状况确实让人十分忧心。 周悟生投入探究的目光瞧了她一会儿,那张白晰的脸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神也带着迟钝感,可见这个重金属在她体内的浓度已经影响到她的日常了。 怕是影响智商。 「你要不要再多想一下,如果没找出问题的源头,恐怕会在无形中继续累积重金属。」周悟生再次提醒她。 此刻她眼神凝滞,脑海中的画面仍然是一片空白,也许思路不清楚,此刻身心又特别的疲倦。 这二天,她在医院日夜照顾佑齐,少不了妈妈的责骂,还得承受她丢来的情绪压力,身心无法承载的情况下,现在只觉得灵魂快要抽离自己的身体。 「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好累,想睡了。」许善若没有馀力去回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缓缓闭上眼,只想一键关掉眼前喧嚣的世界。 周悟生没有再吵她,只是静静坐在旁边陪伴。 凝望眼前人,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 时光彷彿走过了一片悠远的沙漠,那股燥热而乾涸的感受,时不时就侵蚀她的神经细胞,让她一阵天旋地转,伴随强烈的噁心反胃,突然间,她吐了出来。 周悟生一惊,赶紧起身拿卫生纸帮她擦去嘴角的呕吐物,一面轻拍她的背,顺一顺她急促的呼吸节奏。 许善若吐完之后,结果噁心感又再度侵袭而来,免不了再吐一次。 反覆折腾了十几分鐘,周悟生为了处理她的呕吐物,双手沾了不少黏稠的食靡与胃液,从头到尾,他没有显现一丝的不耐与厌恶之意。 此时,她放低的视线缓缓抬起,望见眼前之人,认真的在帮她处理呕吐的行为,每一个动作,彷彿这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温度。 阵阵呕吐引起了心窝的灼热感,可却又添了一股暖意,微微悸动。 「你现在感觉怎样?先不要乱动,知道吗,我去通知护士。」周悟生随即转身,拉开了帘子,先去通知一下。 没多久,护理人员过来查看她的状况,解释道:「这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之一,我跟医师说一声,等一下会来帮你打止吐针。」 护理人员出去之后,周悟生无耐的苦笑了一下,「我先去洗个手,你这些症状看起来不是很轻微,还是要想一下平日里都吃些什么东西。」 交待完之后,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许善若倒是有些愧疚了。 在诺大的急诊观察室里,各种仪器的声音,还有低语的交谈声,那些陪在病床旁的人应该都是家人吧。 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家人,却是她的同学。 她忽然一阵心酸,一阵感慨,如果这个世界要夺去她的心,周悟生会不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帮她抢回来的人。 其实她也知道,在多次的互动感受之中,周悟生似乎把她当成了初恋的分身。 说到底,她身上有别人的影子,或许周悟生的出发点,只是出自于投射作用。 或许,他深怕那个自杀的恶梦又再一次循环,所以现在的他,不得不把许善若栓牢一点。 身为别人的影子,享受他给予的温暖与关心,可真正的她又该放在哪个位置呢? 竟有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的容身之处。 过了半晌,周悟生清洁完毕回来,见她双眼呆滞,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她想到什么饮食问题了没 「看你这模样,一脸痴呆,未曾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你不会一直胡思乱想。」他淡笑说。 「我都不舒服了,你还有心思说笑。」许善若瞪了他一眼。 只是,这个瞪的力道太弱了,大概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度吧。 「分散注意力,至少有心理上的缓解效果。」 「你不舒服的时候,还能强顏欢笑吗?」她虚弱的回应。 「分散注意力跟强顏欢笑,是同一种心态吗?」 「……」 好像不一样。 周悟生沉着眉,关于这一点,他要好好来开导了。 「如果你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往不好的念头里鑽去,你就越会扩大不好的情绪,然后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氛围,越陷越深,最后就一路凄凉,呜呼哀哉下去了。」 许善若怔了一下。 什么呜呼哀哉,她还没断气好吗。 「我才没有这样。」她弱弱的反驳。 「你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周悟生直接给她下了定论。 「没有。」 「你有。」 「你凭哪一点断定的?又是铁口直断吗?」 「凭我是周悟生。」他挺着几分霸道的气势回了她。 「……」许善若瞬间哑口无言。 这世界,这眼前,好像周悟生说了算。 她微微埋首,似乎自认理亏,又拿不出什么利基点来抗拒,只好抿着唇,默然不语。 「这几天你好好接受治疗,学校那边我也请假了,现在你一个人,痴痴傻傻的,万一没人顾又会走丢,这太可怕了。」 「……我又不是失智症。」她觉得好像被嘲笑了。 虽然周悟生没露出笑意,但隐约就是这意思。 「你要是失智了,我有的是办法。」 「蛤……?」 「推你去晒太阳啊!」周悟生回得还挺流畅自然,接着又说:「帮你晾乾脑子里的水,你就恢復正常了。」 …… 空气里,隐约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29。情境漩涡 住院流程办理完毕,周悟生陪同许善若前往病房区,一到病房,她望了望周围环境,想起了这二天都在陪病,如今躺在床上的人却换成了她。 她住的这间是健保床,共有三个人同住,另外两床也都有病患,待就定位后,周悟生说要帮她买些盥洗用品过来。 临走之前,他还回头特别交待:「你不要擅自离开病房,有事等我回来再处理,知道吗?」 此刻他站在床尾处的走道,许善若的视线也跟着移过去,缓缓愣愣的,眼神里透出的迟钝感,添了几分的傻气。 周悟生的嘴角微微扬起,看似一抹淡淡的笑容。 「嗯。」她轻声回应。 见他转身前脚跨出后,这时许善若才想到要看一下手机有没有来电,她在桌上找到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好几通未接,这段时间除了妈妈打来,还有许嘉嘉。 想来,她们都在找许善若的踪影。 佑齐的陪病家属原本是许善若,自中午过后,她走出病房后就不见人回来,而佑齐旁边没有人陪伴,反覆哭哭闹闹的说要找妈妈,护理人员中间几次连络了家属,请他们安排主要照顾者前来,可妈妈因为当下还有事情抽不开身,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却无人接听。 许善若在这其间所发生的事情,就是眼前的情况了。 只是,她跑去楼梯间的角落哭泣那一段,无人知晓原因,而他,或许忘了问起此事。 按下拨号键不久,就有人接听起来,「你去哪里了啊?为什么消失了一整个下午?」 许善若气若游丝的回:「我刚才也住院了……抽血报告说是重金属中毒。」 话头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善若的气息有些停滞,胸口有些闷。 她又回说:「我真的没有逃避,也没有装病……」 接着,对方又是一阵数落与责备,她却不敢回嘴,哪怕连口头上的忤逆都不能,眼下只能默默接受就是了。 电话那头再次哗啦的说了一些话,而许善若则是默默掉了两行的泪水。 「嗯,我过去就是了……」 掛上电话之后,许善若以手拭去两颊泪痕,心底一沉,彷彿沉到快要淹没自己。 缓缓的,她深吸了气,想让滞闷的胸腔里渗入一些含氧量,才有足够的力量来换气,试图换一次呼吸,也换一次坚强。 滞留的目光落在高掛的点滴瓶,一路顺着管线望至掌背上的针孔处,视线搁停于此,她怔思了半晌。 此时此刻,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谈论感受的权利。 打从算命给她断定的命运下,她就不具有看见自己存在的资格了。 当下心一横,骤然扯掉手上的点滴,那条被甩落床旁的管线,液体缓缓流淌而出…… 掌背上的静脉,裸露针孔扎过的痕跡,在没有加压的情况下,鲜红的血液从上头渗了出来,一路滑落指尖,二、三滴血落在地板上。 她起身走下床,淡然离开了病房。 - 儿童病房,哭喊声忽大忽小,此起彼落,在这里的世界,似乎没有一刻的安寧。 许善若匆匆赶来病房,见到佑齐在床上哭闹,就连隔壁床的家属都在帮忙安慰,可毕竟不是熟悉的照顾者,幼童哪里安静的下来。 她赶紧来到病床旁,抱着佑齐,轻拍他的背,慢慢安抚他的情绪,也因为看到熟悉的人,激动的情绪这才有了片刻的缓解。 幼童尖锐的哭闹声起伏不断,与他同房的病患跟家属,简直折腾死了。 许善若感觉收到了隔壁床投来厌烦的神情,但她不敢抬头看,这种被厌恶的眼神,她也常被迫接收。 兴许是哭累了,见他终于睡着,许善若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好位置,盖上被子。 当下她还处在身体不适,也一直感到疲倦的侵袭,就这样靠在陪病床跟着睡着了。 浑沌之中,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缓缓甦醒时,却发现窗外的天色早已一片暗。 下午吐空了胃,此时她肚子也饿了,看着佑齐还在睡,她决定趁现在溜出去买点吃食回来,才走到了病房门口,有一人朝这边走来。 许善若心里忽感沉重。 「今天啊!我又跑去求一道符,要是再不去去霉运,佑齐病情忽好忽坏的,就你的责任最大!」妈妈说完之后,拿出水壶,打开瓶盖,递给了许善若。 她接过水壶,往里头一看,又是烧成灰烬的符水浸在里面,也因为医院禁烟禁火,妈妈索性先在外面烧完后浸泡于水里,再进到医院交给她。 反正都避不掉,她只好忍着饥饿感与胃抽筋的不适,直接一饮而尽。 这水壶量估计也有三百毫升。 只是一到胃里,她的噁心感又再度胡乱翻搅一通。 好痛…… 「佑齐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见她喝完了符水,妈妈才会满意,接着关心起儿子的日常状况。 许善若紧紧掩眉,似是在忍着胃部的抽痛感,接着回说:「他还在睡,我……」 原本想讲自己饿了正准备出去买吃的,但她缩怯了。 妈妈拿了几百元塞到她手中,吩咐说:「你去楼下餐厅买点吃的,顺便买佑齐爱吃的饼乾过来。」 一切没有多馀的情绪,她拿了钱之后,一身虚弱的走出了病房。 步伐很慢,眼前又一阵头晕目眩,她的身子侧靠在电梯的镜子上,试图拉回了混乱的思路,这才恍惚想起,周悟生前一刻才交待她不要擅自离开病房的事。 她却给忘了。 匆匆之间,按了楼层键,她得赶紧回到自己的病房才行。 很快地,她回到病房里,才一踏进去,就看见了周悟生。 那是一个垂首落寞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握着手机,彷彿前一刻处在慌急的世界,却又面临找不到人的沮丧感,让他一度负荷不来这般衝击。 「周……」许善若来到他身边,正欲轻唤一声…… 倏忽间,一把温度袭了上来。 周悟生将她紧紧抱住,胳膊圈住的力道,暗藏着不捨,也藏着恐慌,宛如深怕这世界,即将又再失去一个她。 许善若又是恍惚,又是一愣。 「为什么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才交待的事又给忘了……」周悟生的嗓音很沉,还有些许的颤抖。 从他胸腔传来的声音振幅,明显的感觉到,他刚才又经歷了一次那场记忆中的情境漩涡。 此刻他是不是,又错认了她…… 30。来源 眼下情境瀰漫,时间静缓,许善若没有半分挣扎,他第一次拥着她时,当下的心情是衝击且复杂,可这一次心情,却转成了无奈。 在壮实的胸膛里,她似乎能感受到这股温暖能抹去她内心的僻冷,彷彿这是一种佛不渡你,我渡你的气魄,紧紧包围。 暖息渗透了心窝。 良久,周悟生终于愿意松开了她,低头瞧着,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看似在寻找什么。 许善若被他这样直盯着,感到不自在,何况他眼里盛装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你有看到了什么吗……」她忍不住想问,毕竟眼前如此奇诡的关係,彼此之间还隔着一片汪洋大海,望不见尽头。 「你的气色更差了,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乱跑?什么事这么重要,连点滴都拔掉了?」他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比生命安全还重要? 就算天要塌下来,都还有比她高的人来顶着,轮不到她被压垮。 「弟弟在两天前吃东西突然噎住,现在肺炎住院治疗中,妈妈要我来照顾他,这几天我实在分身乏术……」许善若低声说。 「可你自己也是病患,病患照顾病患,两个一起倒,你家人呢?难道没有安排其他人手来照顾吗?」周悟生不可思议问着。 许善若摇头,眉心紧扣,身在束手无策的处境里,忽略自己早已成了常态。 「其实关于我家里的事,很多人不太知道,我有一个姐姐,还有个弟弟,只是他比较不幸,很小的时候罹患了肌肉萎缩症,长期需要人照顾,妈妈为了这求神问卜了好多次,后来,有一个算命师很灵验,他能把我们家的事情说得一清楚,妈妈对他的话几乎当成了信仰,也因为算命说我命中带剋,对家人家运都不好,才会让弟弟生了重病。原本,妈妈一直希望有个男生可以延续香火,好不容易怀了儿子,可是却生了这种病,一辈子都不会再像正常人那样,日子久了,妈妈就把怨气出在我身上,她要我照顾弟弟一辈子当作偿还,因为这是我亏欠他们的。」 叙述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语气平淡,丝毫没有低落的情绪。 大概是过惯了这些经歷,从起初的痛苦,到后来只要刻意去忽略自己的情绪,多想一些能为弟弟做什么事,渐渐发现,这或许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面对外面的枪林弹雨,好像最容易受伤的往往就是摊开裸露的心,让别人看见你的脆弱,你就会被这世界摧毁殆尽。 于是她最终选择了披上冷漠的盔甲。 周悟生观察她的神色,也能感受到这种心情。 「看样子你妈妈不会改观了。」 「还有一件事,是徐盏亲口告诉我的,先前他说要帮我的事情,最后虽然弄巧成拙了,但也得到一个确切消息,才知道那个算命师有养小鬼。我前思后想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个算命的能把我们家的事说得那么清楚,原来就是养小鬼的关係啊。」她说道。 「有些算命师确实会走偏门,但是听起来,你妈妈比较像是过度迷信。」 许善若频频点头附喝道:「我也这样觉得,也因为这些,我被迫喝了好多年的符水。」 「你喝符水?」周悟生惊诧,赫然从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嗯啊,刚才又被我妈逼着喝掉一杯的符水,所以我现在胃一直很不舒服。」她轻抚上腹,身子还微微蜷曲。 周悟生瞬间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重金属中毒的来源了!」 「是吗,所以是?」 「符水!用来画符的朱墨染料里,含铅量高,再加上烧成灰烬,里面都是满满的重金属啊,你……你怎么没想到自己有这种特殊饮食?」他差点要昏倒。 若不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早之前就该抖晃一下她的脑壳,或许还能抖出个真相。 「呀?我一直以为饮食是指“食物类”,符水怎能算是食物的一种啊。」许善若不禁替自己申冤,她的脑回路还真的没把这样物品列入搜索清单。 感觉她的病好像不太妙,周悟生缓缓扶额,轻声叹息。 「从现在起,你除了乖乖接受治疗之外,必须禁喝符水。」他半命令道。 「可是她会强迫我喝掉,以前我还想过要偷偷倒掉,但她会看着我喝光才肯罢休,最后结果都是抗拒失败。」她说出了难处。 「带我去见见她。」他直接提出要求。 「这……」许善若有些迟疑。 「你还犹豫了?」周悟生不能理解,难道她就这么甘愿喝? 为此,她反而有些畏缩,倘若抗拒,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一场暴风雨,如果可以免除暴风雨,她寧可先息事寧人。 「不是,她对我早有根深柢固的执念了,如果不喝符水化解相剋的问题,弄到最后遭殃的还是我……」 「无论如何,我还是有必要跟她碰个面讲清楚。」他坚持道。 「万一……」话未说完,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她的,也是她妈妈打来的。 匆忙接起了电话,可想而知,妈妈就是要催促她快点回来儿童病房照顾弟弟,但周悟生在旁边使了个眼色告诉她:叫她妈妈先过来这边病房一趟。 经过眼神的交谈与拉扯,磨磨唧唧了半天,许善若终于肯按照周悟生的旨意,在电话中先叫妈妈过来她这边。 但愿,一切还能风平浪静。 片刻,妈妈来到许善若的病房,再看一眼周悟生,疑问道:「你是谁?」 「阿姨你好,我是她的同学,周悟生。」他淡淡微笑,礼貌回答。 妈妈目光上下打量着周悟生,看起来算是一表人才,于是继续问道:「你倒是挺关心同学的啊!」 「在学校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周悟生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气场不太对劲,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总之,她的眼神没有那种母亲天生带来的慈爱,反而像是带着侵略感,一种锐利又让人不适的磁场。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强烈感受。 不过,妈妈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抬槓问候,表情有些不耐烦说:「我们家善若的责任是照顾弟弟,现在我要带她去弟弟那边了。」 说完,她拉着许善若的手腕,准备带她离开。 「阿姨,你听我一句话好吗?医生说她现在重金属中毒了,如果继续延误治疗,恐怕她也没有办法活那么长的命来照顾弟弟,这是你希望见到的结果吗?」周悟生试着拖延对方,至少先搬出对方所在意的人,来缓缓当下可能会发生的衝突。 妈妈似乎有听进去,脚步也因此停滞。 「不如你先让她好好接受治疗,未来的路还很长,等她康復了再来照顾弟弟,不是更有效益吗?我保证,一定会还你一个耐操好用的女儿。」周悟生信誓旦旦说着。 显然地,妈妈迟疑了,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一旁的许善若却是傻愣盯着周悟生,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耐操好用的女儿?? 31。秘密 不负所望,许妈妈同意了。 游说过程也算顺利,或许周悟生的出发点是以她的利益为诉求,多少动摇了她。 后来,许妈妈离开病房之前,还交待了几句,甚至还要求周悟生多少要抽空去照料弟弟。 虽然这种要求听起来很不合常理,但他也答应了,没有那些可是、为什么、没办法……等等言论立场来反驳她。 或许周悟生懂得先顺她的毛,人家妈妈也觉得这孩子还算懂事。 俩人目光送走了她之后,许善若忽感松了一口气,周悟生叫她先躺回病床,回头再请护理人员来协助打点滴与治疗。 开始住院的这一天,好多事情都是靠周悟生的帮忙,有时候安置好许善若这边的日常,他就抽空去一趟佑齐的病房帮忙,两边同时奔走,一人分饰两角,倒也认真,也未曾听过他一句埋怨。 第一天晚上,所有睡前日常都弄完了,周悟生转头去衣物间拿了一套乾净的被子,准备睡在陪病床上,这举动看得许善愣了愣。 他要干嘛?是打算跟她一起睡? 不是,她指的是同睡一间房,虽然这里只是病房。 视线望去,他弯着腰铺平被子跟枕头,那股投入劲儿,彷彿已经当成自己生命里的责任。 「你今天要睡这里?」许善若讶异问。 周悟生自然而然回说:「还是你希望我跟你挤那张床陪睡吗?」 …… 许善若被这话给噎了住。 膝盖想也知道,她当然不是指这个意思啊。 「我觉得你很故意。」许善若含嗔回懟,她常觉得周悟生说话之中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意思,特别是对着她的时候。 或许是想多了,她知道周悟生眼里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虽然不可否认,只要每次在他旁边,那种细微的情感,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被点燃的烟花里,因为瞬间的绚烂而动心,可又因为化成一缕白烟而消灭。 周悟生侧转过去,凝视她一眼,露出淡淡微笑,依旧温煦,「不闹你了,今天我就睡这里,至少晚上有个照应。」 「可是你不回去的话,隔天上课会来不及吧?」 「我都请假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你的治疗。」周悟生铺好了床,脱去鞋子,大咧咧的躺下去,修长的双腿伸了个笔直,一副呈现居家放松的状态。 许善若左右观望,心里忽地產生强烈对比,比起跟妈妈、许嘉嘉的相处,似乎周悟生更像是她的家人。 她常常蹲在不敢妄想的角落里,却期盼一个有温度的家人,给她些信心来面对这个世界。 眼里瞧着,心里想着,神色间不禁黯然了几分。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会诚实回答吗?」许善若暂且撇开迟疑的心情,忍不住想问。 周悟生轻松回覆说:「那也要看你的问题难易度,如果是要我算出下一期乐透号码,这我功力肯定不行。」 「嘖!这种俗气的问题就留给别人问吧。」她轻蔑以视,若要问,一开始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好吗。 他躺着侧望了她一眼,揪着眉宇,貌似分析人性说:「这可不俗气,是人都有慾望,尤其是钱,几乎没有人禁得起金钱的考验。」 「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事吗?比如说亲情,友情,或是……爱情。」说到后面那个字,她的声音微弱,明显畏缩。 「比钱更重要的事……」周悟生搁停了一下,随即说:「生命,没有命,什么都是空的。」 听到这个答案,顿时心头一坠,沉得无影无踪。 她默不作声,彷彿有什么东西落了空,抿着苍白的唇,却不敢再问下去。 真的没有勇气。 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或许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 隔天,周悟生起了个早,趁她还未睡醒,赶紧去地下街带了份早餐过来,正要放在床旁桌,塑胶袋传来的窸窣声吵醒了她。 「这一份早餐是你的,我现在要过去儿童病房一趟。」他交待完毕,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到儿童病房,出了电梯的走道,刚好行经楼梯间,听见有二人在里面争执的声音,音量还不小,一时引起了周悟生的注意。 他放慢了脚步,不禁竖耳聆听。 「她是你女儿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畏畏缩缩的!连露脸见面都不敢,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想跟你!」女人的声音几乎是破口大骂。 「你还敢说我?当时你说一定会离婚,结果咧,不敢离嘛!不就是你贪图他有财產!」男人的音量也跟着情绪飆涨。 「要不是因为你不争气,赚那几个钱也养不了我跟孩子,我根本也不想回去!」女人又抨击回去。 「我不是说了要给我时间的吗!结果你等不急啊,为了钱,你让她喊别人爸爸喊到大,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生身父亲?」男人也翻开旧帐,互相撕脸质问。 「韩世钦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没有担当,更没有资格做为一个父亲!就是被你这个懦夫逼到无路可退,我才不得不回头!是啊,我让许善若喊他爸爸喊到大,跟着他姓许,而不是姓韩,我就是要气你、羞辱你、报復你的无能!怎样,这滋味好受吗!」 女人语出惊人,隔着一道墙的楼梯出入口,全听进了周悟生的耳里…… 倏地,周悟生全身一颤,整条背脊一路凉到了头皮,瞬间发麻。 佇足在走廊上的他,脚下的重量犹如千斤顶让他移不开,继续窃听眼前惊人的内幕…… 「我看你简直疯了!」 「对,我就是疯!每次我见到她,就想起你无能为力给我一个安稳的未来,见到她就让我满腹的怨气,怨你什么都给不起,却让我怀了她!」女人继续飆骂,怒目相向。 「你今天怨我就算了,但那孩子多无辜!」 「错了!你还要感到庆幸才对!如果不是我掩人耳目,让许庆吉误以为善若是他的女儿,你觉得你女儿今天还会舒适的长大、安安稳稳的去唸大学吗!」 「说什么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她会住院,情况怎么样?」 「她就跟你一样命不好啊!看看你这个懦弱无能的模样,想不到连女儿也遗传到你的破烂命!放心啦,剋星的命都很硬,死不了的!」 尖酸刻薄的内容,墙外人听得胸腔气结瘀滞,这些话让人几乎快要窒息。 「她怎么说也是你亲生女儿,你这样说太过份了!」 「要不是她带剋,我儿子今天也不会得这种病!说来说去,都是她害我的!都是你害我的!」 字字讥刺,如刀锋万箭穿心,周悟生缓了缓气息,镇定了自己的思绪,至于后面的争执他已经没办法再听下去了,当下决定先离开此地。 从他们的对话里,想来这个家庭的内幕,当事者并不知情。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别人的家庭故事,可这经歷竟如此的真实…… 32。友情 住院五天了,许善若体内的重金属已逐渐代谢,医师允许她今天可以出院,周悟生拿了单据去帮她办理出院程序后,回到病房又帮她收拾了物品。 许善若静静看着他忙前忙后的侧影,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有些出神。 几天下来的朝夕相处,大致上都是友谊的互动,聊日常,聊心里学,还有聊一些其他同学的八卦。 基本上,重点都没聊到。 她的重点,始终都是心里那个未知的答案,至今仍载浮载沉。 「还在神游?」周悟生两手提着袋子,正准备的差不多,却发现她还在恍惚呆滞,少了重金属,反应不该这么顿才对。 她抽回了神,表情微窘,「我在想,下一次重金属中毒的时间会发生在何时。」 「不能再有下一次。」周悟生严格禁止。 「这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有件事我感到很奇怪,你妈妈这样其实算是心理层面上的家暴,你都没有其他亲属能求援吗?」他有必要了解一下事情背后的真相,毕竟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她摇头说:「以前我爸爸很疼我,有时候妈妈处罚我过头了,他还会跳出来替我说话,帮我挡一下妈妈的疾言厉色,后来他过世了,就再也没人帮我挡在前方了。」 听到这里,周悟生的脑海里顿时串连起来,前几天听到一对男女在楼梯间的衝突对话。 原来上一代的故事,许善若完全被矇在鼓里。 只是,这种惊人的过去,似乎不适合被拿出来见光,因为毫无帮助,甚至会造成更多对立。 天底下,有太多的真相太过残酷,有些不适合被摊开造成二度伤害,若能永远被藏在阳光下,用另一种心情来面对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件善意的谎言。 他不想见到她被现实残杀的支离破碎后,转身就离开这个世界。 不能再有一次。 「看来你爸爸是真心疼爱你的,只是现在面临妈妈施加的压力,你会不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许善若沉了眼眸,淡薄说:「有好几次承受不住,但也不知道我怎么撑过来的。」 周悟生浅浅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以后让我陪着。」 这话,顿时让她愣怔了一下。 「你……是用友情角度为出发点吗?」她有些囁嚅,却又感到惶惑不明。 他笑顏轻扬,如沐春风似的,也带了收敛的意味说:「有情。」 顿时,许善若心窝一缩,溢出了苦涩感。 原来亲耳听见的答案,终究还是……友情。 -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几个同学前来慰问,开始关切她的病情等等,后来,夏郁青还私下拿了一大颗苹果交给她。 「一天一颗苹果,医生远离你,这是水蜜桃苹果,很香甜的!」 许善若淡色回笑,乍然一见,眼前的夏郁青变得突然没那么不顺眼了,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不同了吗,还是夏郁青的个性变了? 仔细想想,好像都不是。 大概是许善若放下了曾经的期待感,所以对夏郁青同时卸下了心防。 也许吧,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好复杂。 喜欢一个人,所有的五味杂陈都成了一种患得患失,如果能隐藏这份情怀,她真的好想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切抹掉,倒也自在。 「欸!听说你住院期间都是周悟生在照顾的,你未免也太幸福了吧。」夏郁青玩笑说着。 许善若才不觉得这样的幸福能让她笑得出来。 虽然那几天,彷彿有些曖昧的言行,但都只是发乎情,止于礼。 不对,此情非彼情。 「下次换你住院,他也一样可以这样照顾你,瞧你上次跌伤了脚,他还揹着你,这些纯粹都是友情支持。」她淡然回应。 不料,夏郁青突然歪着脸,凑近了她,一对杏眼在她脸上左右瞧了瞧,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欺负你啦?」 「你不要胡说八道,引人误会,小心我拿辣椒塞你嘴。」许善若没好气的瞪着她。 「呵呵,我就跟你说过了,悟生这个人啊,太温吞,太含蓄,跟他谈情说爱必须懂得他的话中之话,否则直肠子的人根本会意不来。」夏郁青解嘲说着。 许善若听着,好像觉得哪里奇怪? 「你肯对他放手了?」许善若感觉她不再那么的执着。 夏郁青一声叹息,无奈说:「其实也没那么难受了,刚开始分手的那段时间特别难接受,后来渐渐感觉不再那么强烈,心思转移了方向,对这段感情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听起来你疗伤有成。」许善若终于可以不用再看他们俩的荒唐关係。 「可不是嘛!当你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全世界,你眼里会一直绕着他的世界转,然后失去了自己,这是我在广播上听到的,当下我才幡然悔悟!」她洋溢说着。 「你悔悟的还真晚,真庆幸你不是在六十岁才悔悟。」许善若的言语还是一样颯冷。 从来都不温柔。 「唉不聊这事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八卦情报!」夏郁青神秘似的,还将音量缩小。 「八卦的主角是谁?」 「就是图书馆的那个学姐啊,她非常喜欢悟生,还偷写了情书过来,结果被我截胡了!」 「你这样会不会太缺德了。」 「什么缺德,谁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秘密!」 夏郁青这句话,成功引起了许善若的好奇心。 她承认,自己还是在乎他的,毕竟刚萌芽的情愫被冷水浇下,心里还是有些馀温的。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细节?」 「就是图书馆传出来的风声啊!不信你可以去观察一下他们的往来。」 「啊?周悟生看起来不像是会随意跟人搞曖昧的个性。」应该吧,许善若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前阵子跟他确实有曖昧些,但结果……仅仅是友情。 「明天应该是那个学姐轮值服务,要不然明天来去图书馆一趟?」 「你要发神经别找我。」许善若赠以白眼。 「好吧,那我自己去,等我蒐集更多情报,卖个好价钱!」夏郁青说得跟真的一样。 怎么办,听起来就是一条诱人前往的八卦。 许善若,你能不能争气点啊。 33。这一卦 隔天,夏郁青趁着空堂来到图书馆,她以正常的姿态走了进去,视线落在借阅柜台处,时不时东张西望一下,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学姊的身影。 于是她四处游晃,后来在书架区看到学姊正在归档整理,整理一个段落后,见她走到座椅区坐下,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在萤幕上按了按,似乎在回讯息。 夏郁青与学姊保持一段距离,採按兵不动,先观察她的动态再说。 没多久,学姊起身走到门口,而门口正好有一人站那儿,似乎也在等她。 那人还真的是周悟生! 不行,她得赶紧跟上去。 一路尾随,跟着他们来到了比较少人经过的长廊,夏郁青怕被他们发现,行径越来越偷偷摸摸,最后她选择躲在柱子后面。 他们对话之时,片段碎语掺在混杂的空气中,传达的不是很清晰,也听不太清楚。 「算命再怎么准确也没用,你就没有办法解决吗?」学姊忧心提问。 「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解决的,这世界上,多的是你无能为力的事情,你跟他的事,一定要有个人放手。」周悟生简单叙说。 「可是我也很爱他,轻易一句放手,这又谈何容易?」学姊有股浓郁的感伤意味。 「真正的爱,需要委曲求全吗?他在乎过你的感受?」周悟生温和反问。 学姊摇头,一脸沮丧,「他会说一些哄我的话,好让我放心,但我总觉得这些哄人的话听起来像是打安慰剂一样,当下是舒坦了,过阵子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得找出让你不踏实的原因。」 「其实……他劈腿了。」学姊落寞不已。 周悟生表示惊讶,「那就分手吧,在爱情世界里没有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他的条件非常好,如果跟着他一辈子就不需要担心未来了。」 「听起来你是要找一个爱情的铁饭碗,既然目的清楚明确,爱情本质就不是你首要考量的了。」周悟生答道。 「当然不是这么说的,爱情也是要考量到麵包的,不然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她辩解着。 「你会这么想,其他女生跟他在一起同样也会这么想,醒一醒,劈腿的男人真的不用考虑了,他给不了独一无二的爱。」 学姊垂首,脸色很难看,忽地,泪水如泉水,晰沥哗啦从脸颊滑落下来。 周悟生眉宇微揪,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但又不能不说。 她频频拭泪,哭得呼吸抽搐,肩上阵阵颤抖,旁边都能感受到她伤心欲绝的情绪。 正当夏郁青专注偷听时,肩后方突然有一股人类的温度在靠近,此时,她突然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 「干嘛啦!你吓死谁呀!」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许善若也偷偷跟了过来。 不料,她们二人的声音跟举动,被周悟生与学姊发现了,四人目光同时交会在一起。 呃……气氛尷尬了起来。 学姊急忙的擦去泪痕,见到有外人出现,心里也慌,于是匆匆的跟周悟生说再见,下次有机会再来叙叙。 看着学姊离去的背影,夏郁青不知为何,心里却犯起一阵嘀咕,没来由的。 起初见到学姊还没什么感觉,但为何现在却觉得身影有些熟悉,可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周悟生礼貌性的目送她离开后,接着视线转移到那条柱子的后方。 一副看似窃听的嫌疑。 他迈步朝她们走了过来,好奇一问:「你们俩个是来打听的吗?」 许善若微怔,周悟生果然洞悉人心,一眼就看出端倪,「我只是来找她的,恰巧路过这里。」 夏郁青也不怎么避讳,居然直接答:「欸,你就不想知道学姊跟周悟生的事吗!好歹我也加减帮你探听虚实啊!」 「我看你真的很想吃辣椒。」许善若觉得她的嘴此刻一定要封。 她内心早就做好落花流水,春去了无痕的打算,却被夏郁青这般胡说八道,还当着他本人的面……简直挖坑给她跳。 闻言,周悟生望了许善若一眼,脸上不禁泛着笑意,内敛而含蓄。 「我只记得,有一次的八卦谣言是网路上的那些照片,其他的,没有了。」 话语甫落的瞬间,许善若心里又是一阵触麻,目光偷偷凝视了他一眼,很快又收了回来。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敢直视。 不过,夏郁青好像无暇理会他们二人奇妙的情绪,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刚才离去的学姐,片刻,她表示有别的事要忙,于是匆匆离开此处。 现在,就剩下他们俩个人。 周悟生似乎在她脸上看出了什么,轻松解释说:「刚才那人是学姊,她最近遇到感情问题,请我帮忙算命解析该怎么做,我劝她分手了。」 「为什么?」许善若不解。 「她男朋友劈腿了。」 「看来爱情常常禁不住外界的诱惑。」许善若回得挺淡凉,劈腿的爱情,本来就该作废,所以她无法感同身受。 「也可能是因为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所以需要往外界拓展关係来填补。」他简单叙述。 许善若轻点了头,不过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打算再继续话题,便说:「明天的课我会缺席,大姊说家里有一些状况,要我回去一趟。」 「你自己去?」 「嗯。就是家里的事,外人也不好介入。」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记得不可以一个人,很多时候遇到的困难,陪伴会是最好的解药,家里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你再告诉我。」周悟生关切交代。 其实他就是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也担心她无法面对。 心里渐佈乌云,目光带着忧思,想起了他爸爸前阵子给他算了一卦…… 但愿,这卦不要太灵验。 『明夷卦,情势动乱,凡事退避,求财求事皆无成,应当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 34。衝突 许善若最后没有跟周悟生聊太多,既然明知这是一段友情关係,她又何必周旋在这里,更没必要再把自己搞得跟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楚楚可怜。 随风散了吧。 她收拾了些东西,准备要回家一趟,才走到校门口,却撞见了夏郁青匆匆朝她这里跑来,远远看,她好像在哭泣…… 「善若!」夏郁青一脸哭得梨花带雨似的,叫住了她。 「你发生什么事啦?」许善若头一次见她这般哭泣,有点讶异。 夏郁青拉起她的胳膊,开始哽咽地诉说:「徐、徐盏他……」 「他怎样?」许善若见她抽抽噎噎的,一段话都说不出来,彷彿受到了什么委屈,瞧着也挺可怜的。 「他……他劈腿了!而且那个人就是、就是图书馆的那位学姊……我……我……」她哭红了眼,情绪激动难平。 许善若倒抽一口气,愣是一惊,「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就在刚才……我本来要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后来在c栋大楼那边的男厕,看到一个女生从里面匆忙的走出来,她……她出来的时候上衣很凌乱,当时她低头正在扣胸前的扣子……还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也没注意到我,当时我正觉得奇怪……结果没多久,见到徐盏才从男厕走出来,刻意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后来、后来……」 许善若见她哽咽不停,说到一半感觉快要吸不到空气,于是伸了手在她背部拍了拍,让她顺一顺气,「你慢慢说,不急,然后呢?」 「后来他走远之后,我就进去男厕一间一间查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看到了垃圾桶里有……有保险套的外包装……」说到这里,她又哭的更激动了。 许善若眉头一紧,见她遭到同样的背叛对待,心里却没有產生“活该这就是报应的心态”,反倒想起了周悟生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她的人生,就留给下一个人去磨吧。』 短短一句话,竟然喻指了两面的含意,一个是当事者淡化受伤的心态,一个是背叛者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买单。 眼前的夏郁青,正面临了她的选择所带来的代价,虽然她曾经做错了事,可此刻她也承受了这些苦头……可谁,曾经没犯错过,谁又没有遭遇到犯错后的惩罚。 许善若忽感一阵怜恤之心,夏郁青的为人其实并不差,本性也不坏,她就是对周悟生平淡如水的爱情模式感到食之无味,心里渴望轰轰烈烈那般重口味的感情,所以一时矇蔽了心,加上又没处理好当下的感情问题,才造成了劈腿的结局。 见到她哭诉泪语,那颗被扯裂的心,此时肯定极度脆弱才会找她说这些吧。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轻拍着夏郁青的背。 「我……我也不知道……」 「徐盏这个人,你真的很爱他吗?」许善若纳闷问道。 「我当然爱呀……」 「但他劈腿了,你还要这份感情吗?」 夏郁青心里一阵凌乱,根本不知道还要不要,承受所爱之人劈腿的事实,即便不要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伤痛……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老天爷也让我嚐嚐背叛的滋味……」夏郁青充满了懊悔与自责,情绪悲慟,难以收拾。 若是知错难改,又何必在他人受伤时雪上加霜,许善若只觉得他们的感情问题必须得谈一谈,即便破局了,那也得做个了结。 毕竟拖拖磨磨的,太折腾人了。 「不管如何,你还是要当面跟他讲清楚。」 夏郁青点了头,于是拿出手机马上打给徐盏,对方很快接了电话,时间就约在现在。 还是陪她去一趟吧。 - 见面的地点就在校园内的某个广场,徐盏也准时前来赴约,当他见到夏郁青哭红了脸,一副不知情的问起她怎么了。 夏郁青又是一阵泪水,唏沥哗啦,悲伤的情绪完全哽住她的表达,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索性,许善若直接站出来替她说了。 「你自己招,有没有对不起夏郁青?」 徐盏目光僵硬,那股投射而来的眼神,猜想可能是真的被发现了。 「哪来的对不起?」他一副不清楚事情的源头。 「你、你还说!我看到那个学姊跟你在男厕里的事了!难道你不敢承认吗!」夏郁青气恼的指出他偷吃的行为。 徐盏见事机败露,也不怎么感到紧张,挑起锐利的眼神说:「你当时也交两个男朋友,我交两个女朋友,这不是很公平吗?」 这话,夏郁青当下听得心胸被堵得死,恼羞成怒,「可我当时已经跟他渐行渐远了,并没有像你现在一样同步进行!」 「是吗?你忘了当时自己还在留恋不捨,我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包容你了,你现在不能也用同样的胸襟来包容吗?」徐盏说得条条在理,他已经够照顾她的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你——」夏郁青已经够伤心的了,如今听到他这样说,忽然感到这个相杀的过程太过残酷,情绪翻天覆地,几乎崩溃。 许善若一旁瞧着,看样子,这就是爱情最破碎的情节了。 「徐盏,你必须跟她道歉。」许善若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跳出来主持公道。 但徐盏没在理会她的要求,觉得没这必要。 「大不了就散了吧。」 夏郁青自然不能接受,而许善若也觉得相当诧异。 男人没有挽留,没有悔意,仅仅一句大不了就散了,原来这样的爱情价值观竟然如此廉价,让人傻眼,也感到嗟叹。 「徐盏,喔不,我应该改口为徐小王,以前抢了别人女友,如今吃乾抹净就甩手无所谓,若说你是渣男界的第二,还真没人敢拿第一。」许善若决定跳出来为夏郁青打抱不平,只因她看不下去男人的这般姿态。 徐盏冷哼一笑,阴凉气息瞬间扩散,那个眼神,看得许善若心里一阵发毛。 「我就好奇,你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要来理论别人的感情事,吃饱太间?」徐盏一副他无所谓,对方要担心的事情恐怕是放错地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讲清楚。」许善若不懂他这句里带了什么威胁性,她要问明白。 「没啊,我怎么知道。」 许善若瞠目片刻,才想起之前徐盏知道她家里的事,该不会他对她的家人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吧? 但……有可能吗,他有这必要吗? 「徐小王,如果你对我家人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从此日子我不会让你太好过。」许善若搁下这话,即刻转身,带着夏郁青离开这个人的视线。 35。分帐 安顿好夏郁青之后,许善若回家的时间已经被耽搁了,于是她匆匆离开学校,一路搭车回家,就想瞧瞧家里是否还安好。 莫名地,就因为刚才徐盏的那句话感到心里惴惴不安。 希望一切平安无事。 路途迢迢,回到家之后,第一个来迎接她的人不是妈妈,按常态来说,妈妈都是第一个端符水上来迎接她的人。 可今天却没有,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心跳莫名的骤跳一通…… 她看到大姐许嘉嘉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正翻着手中的小簿子,一脸的愁眉不展,周围的气压确实有点低迷。 许嘉嘉抬头见她回来,起身递了小簿子给她,那是一本银行存褶。 「这干嘛的?」许善若不解。 「看看。」许嘉嘉非常不悦。 她低头瞧着存褶,封面户名是妈妈的,翻了几页上面的一条条记录,她看到上面日期,不定时就会提领一笔,然后从十月开始,几乎每隔一週就领出三万,光一个月就领出了十二万? 重点是,这不像短期用钱的领法,因为这一段区间已经连续六个月了。 短短半年,总计提领出七十二万了。 这金额太过异常,让人瞠目结舌! 「妈妈花费了什么,每个月金额都领十几万?」许善若越看越惊愕。 许嘉嘉毫不客气的指责她说:「好几次我也觉得妈妈的行跡可疑,我问起她为什么要领这么多钱,她都避重就轻的说因为要投资,可是有什么投资要用现金交易?没有任何契约,也没有与对方交易往来记录,全部都是领现金,这不是很可疑吗?后来有一次,我趁妈妈半夜睡着了,去翻翻她的抽屉,找到了银行存褶,一看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笔交易,而且金额还不小!」 听到这里,许善若全身寒颤,倒抽一口气…… 该不会是遇上诈骗了? 「那要不要赶快报警?」她赶紧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你知道吗!后来我有几次偷偷跟踪她,结果发现她去银行领了一笔钱之后,下一个地点就是去算命师那边,原本那个算命师也不知道怎么跟她喊价的,我亲眼见她进去之后,没多久就直接回家了,后来我在她包包里翻不到才刚领来的钱,也就是那笔钱,我非常确定是给算命师了!」许嘉嘉也是前后跟踪,再经推敲,才知道这些钱的来去动向。 许善若诧异一惊,脑袋瞬间空白。 怎么会这样…… 但,既然那个算命师已经愿意接她妈妈这个案了,为何要一笔一笔的拿钱过去?况且还是週领三万,金额太吓人了! 每个月算一算就拿出十二万给算命师,单纯的问事费用根本不可能这么多,根本有问题! 「算命师在骗妈妈的钱!」许善若直觉就是如此,况且徐盏那个小王八还曾透露那位算命师有养小鬼,就是了! 「家里现在还有佑齐的照顾费用,妈妈还一直提钱给算命师,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就等着喝西北风了!不是我在说,从头到尾我还在想,要不是你一开始找人去威胁算命师的那件事,妈妈或许就不会继续执着直到捧着钞票给别人!整件事情归咎起来,都是因为你!」许嘉嘉直接认定她的错误,一切都是她害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算命师原本就心术不正了,跟我有何关係!」同样又是不分青红皂白,轻易的把所有过错都推向她,谁能接受? 「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去求神问卜,那些费用也依旧正常,可现在呢?不就是因为你曾经自作聪明,搞得她心里发慌,才会导致后面的失控吗!」 「莫名其妙,整件事情你不去检讨那个心术不正的算命师,不去检讨妈妈自己的心态问题,却来检讨我一个人?我是骗了你们什么,还是伤害了你们什么?对,你一定又要说,算命师把我的命讲得有多烂、又会剋家人,所有问题都出在我身上,你们就从没想过,妈妈迷信的程度有多荒谬吗!」面对这些假面的家人,许善若也直言不讳了。 「妈妈之前迷信归迷信,可行为还在合理范围内,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变得如此异常,不正是因为你搞出来的名堂吗!」许嘉嘉搬出大姐的地位训斥一顿。 「无知可笑!整个家,不只妈妈荒唐,连你荒唐,你要有真本事的话,你直接去找那算命师,别老是因为你的无能为力就把过错推给我!」 许善若冷哼一声,心里的寒度再也测不到下限了。 - 又到了跑算命馆问事的时候,许妈妈提着包包进去后,算命师见她问事完,递出了一叠千元大钞交给他后,才转身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已经走出了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来吧。」那中年算命师彷彿早已跟人串通好了,轻唤一声,门廉后面便走出了二人。 那二人看似都是青壮年,从颈部到手臂的刺青,都是赤龙赤虎,深色且密集的纹样,简直骇人。 「不错喔!每一次都能顺利拿到几万块,想不到算命钱这么好赚!」其中一位小兄弟手里刁着烟,吸了一口,又吐了一口白烟,嘴角乐的歪。 「看来我们押对宝了!」另一个小兄弟也爽笑附喝道。 算命师笑只能陪笑,心里无奈却也无法言喻,不敢多说什么,便把那叠钞票交给他们来分帐。 然而几个月以来,这两个黑道小弟来找他间聊时无意中探听到,原本恐吓算命师不能接那位女士的案子,后来那位女士坚决要算命问事,也不知怎么演变的,她开始大把大把的拿钞票过来,说要奉上自己的诚意。 二位小兄弟看到这点甜头,眼睛忽地一亮,某天跑来威胁算命师,说他算命的行情根本没有这么高价,于是一半协商、一半威胁讨要计佣分钱。 算命师哪敢惹他们,为求糊口饭吃,只好乖乖任他们差谴,于是最后达成七三分帐,七成的那一笔自然是给他们两个小兄弟。 对算命师来说,有拿到三成也算不错了,至少比平常算命接的案子还赚得多。 一次二次的,小兄弟简直食髓知味,有这么好康的油水能捞,当然就得多来几趟。 他们要求算命师要多跟女士按捺一下,并用一些话术来诱惑她,说这些钱是要拿去作一项高获利投资,保证获利有三十%,很多信徒也常私下拿钱请他们投资,最后也顺利达成了三方的交易。 最后,算命师跟她说,这笔投资是神明指示的,也可以改善家运不顺的问题,她光听到这点,整颗心就像吃了安定丸,更加能确信这是神明给她的指引明灯。 尔后,她便开始分批提领钞票过来这边,一切希望神明能护佑。 36。佛系 因为妈妈、因为这个家,常常跟大姐三两句就起了争执,许善若觉得心好沉,好疲困,棘手的事情搁在那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家里,她连话语权都没有,何况是决定权。 报警吗?万一报警之后,更加引起妈妈对她的不满,大姐会不会又说她阻挠妈妈的信仰,所有的罪魁祸首,好像又会顺理成章的指责着她。 有时候想想,在这个家,她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一种欠债还债的身份,所以面对他们肆意加诸上来的情绪跟不合理的对待,她都得全盘吸收。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回归正常,真的无能为力了。 入夜后,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许善若处理完佑齐的日常照顾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双眼呆滞望着天花板,脑袋一片荒芜。 此刻她虽然栖身在自己的家,却感到孤苦无依,明明有个遮风避雨之处,心却像是在流浪。 半晌,她的手机讯息声响了,点开一看,是周悟生传来的。 『你睡了吗?』他问。 许善若并未秒回,凝视着讯息,许久,心里却產生了犹豫。 『已经要睡了。』她决定就这样回吧。 『你家里好像还有房间灯是亮着的。』他又回。 ……! 许善若忽地心头一震,立马从床上起身,轻步走到阳台处,往楼下探视巷道四周的动态。 暗褐路灯入映,那人的影子,高挺如山,似乎在大地落幕正要迎来黑暗,在无止尽的那端,同时出现了一盏明灯。 是周悟生。 他抬头迎望,与阳台上的人四目对望,半晌有馀,彷彿静謐的时光中,微微添了点暖色,也添了点情意。 周悟生对她微微一笑,没有出声,招手要她下来一趟,就看她是否愿意? 这……许善若一愣,他这也太大胆了,深更半夜的,居然默默的跑来她家门口也没知会她一声,虽然,现在十一点应该还不算太晚。 心一松,倒有些甜意攀上心头。 她回头换了件外出衣服,悄悄地出了门。 幽暗月色下,只见他们俩并肩徒步,慢慢走着,许善若住家算是乡下地区,走了一段路,身旁的田野拂面而来的晚风,吹得人舒心。 「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每到假日来临,都是她要回家的行程,不像其他学生,有的还可以去夜唱、钓鱼、开趴什么的,而她的假日却不是假日。 周悟生从外套的口袋里拿了一小瓶物品递给她,温煦说:「这是净化心灵的精油,可以消除负情绪,坚强信心,你试试。」 她接过精油瓶,转开盖子,往鼻尖一嗅,「这味道真好闻!」 「这是调配过的精油,你可以直接滴在手腕,轻轻擦在耳后,散发出淡淡的味道,也可以让你心灵平静些。」他解说着。 「谢谢你,但……你半夜特地来我家楼下,就只是要拿这给我吗?」许善若不解他的举动,虽然他曾说过,帮忙她是基于友情的立场,可是……眼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友情。 她心里不禁又被这种平凡的小举动给掀起了小心思。 周悟生侧转头,目光迎上了她的眼,轻松说:「当然,这诚意还算够吗?」 诚意?什么样的诚意需要这么特地…… 算了,还是别想吧, 「当然!诚意十足。」许善若一下就挥去了刚才的念想,只能欣然接受。 「你家里的事情目前怎么样了?」他关心问起近况。 「不太好。」她丧气陈述说:「我妈妈可能是被骗钱了,她每週都会领出三万现金给那算命师,整件事归咎下来,都是因为我当初信了徐盏,以为他可以解决我在家里的困境,却没料到弄巧成拙,之后她就跟着了魔似的,一直拿钱给算命师,让她可以算命问事,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拿越多……最近才被大姐发现这件事,她怪我,因为我的阻挠,才害得妈妈失心疯一样……」 听到这里,周悟生神情凝重,似乎也觉得这事不妙了。 「我曾经告诫过你,要远离徐盏这个人,你却……」他摇头轻叹。 「我当初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事根本不在预料之中,总觉得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来……」 「既然已经发生,就只能面对它了。」周悟生温和回覆,并没有责怪她。 「你……不怪我当时不听你劝吗?」她彷彿揹了一身的过错,此刻却没见他的怪罪,反而有点讶然。 周悟生清朗一笑,半带玩笑说:「是很想怪你,但责怪是最无用的处理方式,所以只能面对它,接受命运给你的安排。」 许善若侧过脸凝视着他,眼底带着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丝感动。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人为因素吗?为什么要去接受?逆来顺受的命运,让人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她要抗议这点。 「因为你的无所作为,所以才有了逆来顺受的结果,可如果你有所做为,并找到了另一种心态去面对,你就会用释怀的角度去接受它了。」 她嗤的一声,从齿间吐出鄙夷的味道,「谁能在面对挫败时,还有这样自欺欺人的胸襟,我不信。」 「没有人能定义你的对错,你只要专注在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上就够了,生活中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背后的美意,这得靠你慢慢去察觉。」周悟生认真说着命理学兼心理学的领域。 许善若听得懵懵懂懂,似乎觉得深奥,「可我还是觉得要做到这种程度很难,又不是在修佛系人生。」 周悟生伸出右手食指,轻推了下她额间,貌似调情说:「不是还有我吗?」 这话又不小心鑽进了她心里的缝隙,泛起了小涟漪。 到底想怎么样,三不五时就让人会错意的友情,她都快应付不来了。 许善若别过头,假装没有一回事,将目光放在前方的小路上,专注于前。 此时,忽有一声喧嚣,在寧静的郊野区格外响亮。 「嘿哟!交男朋友啦?」一道粗嗓声从他们俩身旁徐徐经过。 是一位骑着脚踏车散步的大叔,也是许善若家附近的邻居,他朝着他们俩曖昧笑着。 「不、不是啦!」许善若赶紧澄清。 周悟生微侧过头,望了她一眼,唇边还隐隐带笑,未语。 「都这么晚了还来找你,就算现在不是男朋友,那晚一点就是了啦!」大叔说完,脚踏车正好从他们两擦身而过,他走了,却留下了让人好慌张的一句话。 许善若眉眼紧掩,此刻氛围像是化学实验,下一刻似乎就会发生什么变化…… 37。恶耗 目送大叔的背影,已经没入黑幕的另一端,诡异未知的气氛持续在扩散中,他们俩互看一眼,许善若僵在颊边的笑肌,满脸的难为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那个、不好意思啊,你这时候来找我,确实很容易让邻居误会,你别介意啊。」她忙着圆场,也试着装自然一点。 周悟生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轻松说:「不介意。」 许善若再次凝望他,似乎有点想在他的表情里找答案,但周悟生的自然无痕的表态,一如纯友谊那般,瞬间她又熄了其馀的念想。 「那现在时间也晚了,谢谢你特地拿了精油给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她收拾了心情,回復如初。 周悟生见她似乎急着想回去,于是回到刚才未完的话题,「关于你家里的事,你不打算报警吗?」 她迟疑了片刻,「这……我不知道报警会不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如果不报警,最后所有的钱被骗光了,到那时候可能会比现在更惨,趁现在还有挽救的馀地,至少能降低一些损失。」 「可是……」她犹豫。 「难道你家有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讶异反问。 「其实我根本不清楚妈妈还剩下多少钱,这些事情都是大姐在处理的。」她无奈说。 「看得出来你很害怕做这个决定,从头到尾都在逃避。」他早已看出癥结点。 许善若低头默然,似是沉思,然则却是迷茫困惑。 「我常在想,自己就好像是那个多馀的角色,我做与不做,也填补不了我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存在,横竖都是错,于是乾脆什么都不做,或许不在乎,才能让自己感到洒脱些。」说着,她都替自己感到悲哀了。 面对她的处境,加上住院时无意间听到她家里的秘密,周悟生隐约能感受到她的心境早已一片灰暗,也能理解她的孤冷性格,其实都是出自于自我防卫。 也因如此,她变得不太信任外界,也不太信任他人,就连现在,周悟生也感觉到她还未全然信任他。 「听我的,报警。」他坚决说。 她摇头,坚持表示不愿介入,因为徐盏那一次的经验,她已经不敢再做出任何决策了。 「假如因为你的无所作为,却酿成日后的憾事,你会责怪自己吗?」 面对他的灵魂拷问,许善若心头微微一揪,迷途未返。 「只怕轮不到我自责,别人就已经把我从头到脚数落一番了。」她回得很凉,或许她没那么在意,反正她只有被支配的命运。 话及此,周悟生轻声叹道:「我知道你不信算命,但我由衷想告诉你……最近可能不太平,如果能防患未然,透过人为因素还是有控制后果的机会。」 「所以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算命算出了什么灾劫,这才特地劝我的吗?」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本以为周悟生夜晚特地来一趟,是别有用心,但现在看来,只是告诫算命之事,她一点也不想关心那些未知数长什么模样,反正她没有控制权。 况且,他的本意也表明够清楚了。 闻言,周悟生皱了眉,神情之间除了担心,还有些失望之意,「你还是不愿试着信任我吗?」 他的嗓音低沉,在静寂的夜晚下听得更加清晰,许善若自己也知道,这份情谊的存在,永远不会是另一种关係。 她刻意挤了笑容,佯装若无其事,淡漠说:「同学,现在也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回去休息了。」 听到这话意,周悟生不由得苦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陪她返家后,自己也回去了。 夜幕暗影,似乎找不到交会点,彼此放缓了心,似乎感到一层距离,彷彿有道跨不过去的障碍物,始终无所适从。 - 一觉醒来,许善若在缠绕不休的梦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尖叫的声音,忽大忽小,最后她被惊醒! 胸口呼吸尚未平息,她真的听见了惊叫声,还是从楼下传来的…… 「妈——妈——」 这声音……是许嘉嘉! 许善若瞬间从床上跳下了床,匆忙跑去楼下察看情况,这一见,几乎吓晕了她! 昏暗的客厅里,一个实体的身躯就垂吊在樑柱上,而那人的脖子上缠着童军绳,笔直的掛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又僵硬,怵目惊心。 「妈……妈妈……」许善若瞬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许嘉嘉全身颤抖不已,由于惊吓过度,崩溃大叫! 姊妹二人凄厉的哭叫声,惊扰到对面几户邻居,后来邻居前来敲门想了解情况,从门框望见里头的情景,纷纷被这一幕吓傻了眼! 接下来,救护车跟警车陆续到来,救护相关人员把妈妈从上面卸下后,本来要送去医院,只是她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也因为早就超过了救命的黄金时期,现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最后,直接送往殯仪馆。 治丧期间,警方也上门来做各种调查与笔录,初步确认并无他杀的嫌疑,而是自杀。最后在供俸佛像的案桌前,找到一份资料,本以为是遗书,但却不是。 那张纸是房屋抵押贷款合约,贷款机构不是银行,而是融资公司,也就是妈妈把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拿去抵押一笔现金,而那笔现金是四百万。 后来相关单位开始查询帐户那笔现金的去向,分别有八次单笔提领五十万,尔后都没有资金往来去向,初步判断,全都是现金交易。 于是,姊妹俩早就猜到一定是给了那个算命师,便把那算命师的名片找出来给警方做调查。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算命师被羈押问案的过程,才调出了背后的那二位地方小混混,他们前前后后教唆算命师挖钱给他们,其间也多次勒索算命师,名义上说是保护费,实则都是贪得无厌。 虽然找到了同伙与背后的原兇,不过,那些钱早就被二位小混混给花光了,不是拿去酒店挥霍,就是拿去赌博玩掉了,哪还有剩。 人是吃了官司刑罚,但钱也讨不回来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面临房屋抵押贷款分期缴纳的问题,没有人缴得出来。 许嘉嘉是刚出社会的年轻人,薪水根本偿还不出这笔贷款,不出二个月,他们现居住的房子面临查封与法拍的下场。 那阵子,他们姊妹弟三人暂且被安顿在舅舅家住下,其间偶尔有社福人员来家访与探视状况,只是…… 许善若不能再继续念大学了,妈妈不在,钱被骗光也不留半分,没有钱能生活,她又如何能兼顾学业。 这一阵子的恶耗与打击,早已无法再唸书,舅舅要她别唸了,直接去找份工作帮忙养家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于是她决定去学校一趟申请休学。 38。盼不见 许善若缺席多天没来上课,家里的事情也告个段落,当她独自前来学校时,脚下的每一步不仅仅是沉重感,还有数不尽的悵然若失。 起初,来这里唸书是因为妈妈强加给她的照顾责任,年少时期对于自己的未来总是迷茫未知,往往都是揹负家人赋予的期待或责任走下去,处在这样的情境下,日子久了也就当成是自己的使命。 只是,如今学业被迫中断,回想过去一年来,这里也装载了不少回忆,能多看一眼这里的景象就多看一眼,留在心里好作念想。 也许这段难能可贵的单纯岁月,已然是她最后的幸运了。 佇足在时光倒流与推进的回忆里,彷彿一切尚未开始,命运落笔,终将以潦草的结局来收场。 抬头仰望此刻的天空,明明晴朗的像是绽放希望的暖意,看出去的顏色却是刺眼的让人想闭上双眼。她曾想,是不是自己的命运,承载不了这般暖和的日色,所以看出去的世界无论有多少的悲欢离合,她都只能接收到生命里的悲与离,却始终收不到欢与合。 到底命运发给了她什么样的一手牌,她竟出不了一张王牌来抵制命运的安排,只能任凭命运将她压到地上胡乱踩踏,来回蹭了一番,满是遍体鳞伤。 此时,手机铃声响了又响,她始终不想接起,只因又是周悟生打来的。 她深知自己无顏面对他,先前那一次碰面时,周悟生还曾经告诫再三,可她依旧无所作为,以至于最后真如他所言,发生了憾事。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皆因为她的无所作为,才会导致这样吗? 还是因为一开始她让徐盏介入,以至于引起了小混混在背后盯上她妈妈的钱财? 好像事件的衍生与变化,真的都是存在着因果关係。 而她……竟是家运倾倒的罪魁祸首。 一切都错了…… 面对妈妈的离去,她除了悲伤与自责,全然感觉不到心中有因此得到解脱的松快,只觉得即将又要面临下一道难关,并无因此倖免一局。 目光盯着手机萤幕上的来电之人,半晌,她直接切掉他的来电,并拨了电话给江楠雪,简单说了最近的状况,电话中,许善若要她帮忙保密一件事。 那件事,就是她要换掉手机号码,新号码就只告诉她,其他人都不要透露。 江楠雪相劝几句,希望她休学之后还是可以跟同学保持联络,不一定要搞人间蒸发。 可许善若拒绝了,说她还有扶养弟弟的责任,她必须去工作,唸书这一条路走到这里,猜想也无缘了。 这段日子,反覆陷入自怨的思绪,想想现在的自己,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心态来面对命运的教训,磕磕撞撞下,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剋煞命格,如今家运如此,皆因她所致。 甚至,她常在内心感触,命运就连一份爱情都吝嗇给予,那些与周悟生的相处互动,每一次都让她误以为是特殊情份,可后来才发觉,他不也是因为无所作为,才让她渐渐不再抱持多馀的念想吗…… 她早已明白许多事,彷彿你不踏往前一步,下一步就再也迎不到之后的繁华盛景,即使不圆满,却也成了命中註定的遗憾。 聚散不过是一段流光瞬息,就在这里……散场了吧。 许善若手中拿着一份办理休学的文件,从教务处走出来之后,抬头再望一眼这片天空,似乎很平静,静到她以为这一切,自己的身影不曾来过一遍。 步伐沉重的走出了校园,她停留在校门口,回头再看一眼此景,心里泛着酸意,五味杂陈,颊边缓缓流下了两行泪,良久,她便转身离去。 一个纤弱的孤影,渐渐淡入天边光色,前方的路很模糊,脚下走着的每一步,都在试着熄灭心中无缘的烟花。 狂风褪尽,此情却未央。 - 前前后后,周悟生始终没找到许善若,无论他传了多少讯息,打了多少通电话,就是没有得到任何一字一的回应。 期间辗转得知,许善若已经办了休学,一听到这消息,便赶紧跑去学务处询问状况,后来经过证实,她已经离开了。 似乎一切来得太急骤,周悟生顾不了下一堂课,赶紧离开学校,搭车前往许善若的住处,可惜一到那里,才发现早已人事全非,当下还弄不清什么情况,隔壁邻居才告诉他,这一户人家前阵子妈妈突然自杀,留下了子女三人,因为房屋抵押贷款没有人缴得出来,面临法拍,才被迫搬走。 至于搬去何处,邻居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搬到舅舅家,但却无人知晓舅舅家住在哪里,线索到这里也探不出别的了。 消息来得太过震撼,周悟生惊怔了一会儿,还缓不过来事情的骤变太大,脑中的血氧量瞬间被掐住了所有的供应来源,顿时,席捲而来的窒息感直接把他的思绪覆没…… 面对眼前一切,不过才一转身的时间,却怎么恍如隔世,说句点就句点,由不得人倾语告别。 不是的,他不是为了要告别……事情绝不能只是这样的结尾。 接连这几天,周悟生发出去的讯息,那头仍旧得不到回应,接着,他不死心的传了一张照片,并加了一段话: 『你若是没有钱唸书,我这边已经筹到学费了,还够你撑二个学期,后面的部分,我可以去打工,至少能保你唸到大学毕业……』 那张存摺内页的照片,清晰的黑墨印跡,馀额还有十三万。 讯息过了一天,仍旧未读。 自此之后,无论有多少的讯息传送出去,反反覆覆点开与她的对话视窗,盯着发出去的每一则讯息,可却再也盼不见那二字。 不知盼了多少个日夜,凝望着一连串的自言自语的对话,盼着画面总有一天可以出现『已读』…… 可却不曾再出现了。 捱了多少个夜晚,他思忖过往的日常点滴,始终因为自己的那段经歷,却踏不出那一步,想着逝去的人,逝去的情,再次打开手机里的相簿,那个被尘封在回忆里的人,不就是因为自己当时年少不强盛,成为不了别人的依靠,却眼睁睁地看着遗憾在眼前发生吗…… 几经思量,他始终都知道,自己的爱如此薄弱无能,也因撑不起感情里最基本的周全,总是害怕自己又一次无能为力,反覆被心里的障碍给绊住,当要面对自己想保护的人却又裹足不前。 惨痛的经验已经给他足够的教训,曾经错过了予薇的脆弱,可现在…… 他还是眼睁睁地错过了她的脆弱。 「许善若,你在哪里?」 39。交往 住在舅舅家的这一段日子,大姐许嘉嘉早就出社会工作了,她的薪水只不过是年轻人的行情,那微薄的三万月薪,是不可能养得起三个人,况且舅舅家的人力支援可没有间人能专职照顾弟弟的病况,还需要额外花钱请专人照护,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只剩下许善若了。 大学没毕业,要找一份专业的工作早就失格了,现在她出去应徵的工作,薪水亦不足以养活自家人,光是弟弟的照护资金,就能压垮她们姐妹二人。 后来,经过舅舅的建议,年轻人第一份工作可以先从房仲业开始做起,毕竟房屋买卖的收入还是高于一般上班族,加上房价年年飆涨,投资客也肆无忌惮的炒房,若是好好拼个几年,不敢说年收入能破百,但养活家人至少还算过得去。 经过这一番游说,许善若哪还有选择工作喜好的馀地,都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为了求生存,姑且一试吧。 透过舅舅的人脉引荐,将她安排到h房仲公司,从一开始的发传单、开发与销售能力开始磨练,歷经了十五个月,她的绩效也渐渐有了起色。 从开始带领她学习训练的人,是他们店里业绩数一数二的业务强将,高天尧,年纪约莫二十七岁,刚退伍就入行房仲业,以他活泼积极的个性,很快就做出亮眼的绩效。 一路以来,多亏他的耐心与教导,才将许善若的沟通与应战栽培出一点实力,她为了加强学习,常常忙到晚上十一点才能下班。 不过,这也是房仲常态,她也只能适应下去。 高天尧也挺体谅她一个女孩子,夜晚独自回去太过危险,于是常常开车一起载她回去,过程中,他们聊了家庭背景,梦想与志向,日子一久,俩人距离与关係也拉近了不少。 「善若,我好像都没听过你说感情的事,你有男朋友吗?」高天尧一边开车,偶尔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多了解她的私事。 许善若摇头,语气半带自嘲说:「你忘了我的命运生来就不好吗,哪个男生敢跟我在一起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凄凉嘞,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就跟买卖房子一样,有时候看似最坏的情况,偏偏就来个柳暗花明了!反正啊,无论多少的苦难,最终仍会恢復原状,太阳依旧会升起啊,你可别妄自菲薄欸!」他安慰说。 是啊,无论多少的苦难,最终仍会恢復原状,太阳依旧会升起。 可她心中的太阳,早在一年前不再从她生命中升起,亦不再是暖她一个人。 一年多了,如今他过得怎样?大学生涯还快乐吗? 现在是否……也交了女朋友呢? 瞧着她面容浮现愁悵之色,高天尧也有些不忍心,继续安慰说:「别想了,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多往前看,况且你还年轻,才刚满二十岁,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常常因为高天尧的安慰,许善若也试着让自己的心只往前看,往前走,不再频频回头思念那个存在回忆里的人了。 - 每天忙碌的工作生活,渐渐取代了她的思念次数,那天,高天尧跟她聊起了私人感情,也曾表示他因为忙碌工作,常常没时间交女朋友,空窗的时间大概也二年了吧。 于是,他跟许善若提起,若自己的伴侣在同一职场,除了工作上能互相协助,甚至还能彼此陪伴,有个照应,办公室恋情也是有很多的优点。 许善若没表示别的情绪跟想法,面对现在的工时长,疲惫的身心让她未曾好好思考爱情这件事的发生,应该是要怎么开始?怎么选择适当性?要不要考虑是否对此人有感觉? 虽然她不知道出发点是什么,但又因为高天尧追求的诚意,于是她答应了。 其实他条件不差,又会赚钱。说到底,她并不吃亏。 爱不爱,似乎不再是恋爱的前提了,尤其身在充满经济压力的情况下,爱情似乎敌不过麵包的需求。 刚开始交往时,她依旧清冷淡凉,虽然让他牵了手,可每次载她回去时,高天尧想亲吻她来结束今天的疲惫,但都被她拒绝了。 开始的拒绝,他以为她害羞,为了表示体谅,所以多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新身份,可几次下来,频频被拒绝竟成了对男人的一种羞辱。 「善若,我总觉得你并未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看待。」高天尧凝重的提出自己一直存在不悦的感受。 「我本身比较冷感,希望你能尊重我。」她淡淡说着。 「你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来当做藉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男女朋友有像我们这样,连半点亲密都没有吗?」高天尧满满的无奈,也有不少的憋屈。 许善若沉默良久,她没有多作辩驳,毕竟是自己跨不过这道心坎。 「那我问你,你还愿意当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没有多作思考,淡然说:「愿意。」 「好啊,今晚我累了,就不送你回家,我们直接去汽车旅馆休息。」他提议,也是测试。 许善若能感觉到他的提议带着侵略性的想法,她却全然无意也无欲,「既然你累了,那我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即可,就不麻烦你再送我一程。」 「许善若你——」高天尧瞠目结舌,被堵了气,心里不快。 她静默未语。 片刻,高天尧不禁鄙夷冷笑一声,语带嘲讽说:「呵哼……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说自己没有男人敢爱,别说命运好坏了,就你这样的个性,根本生不出爱情。」 这话,字字如针尖,全往她心头扎去……此刻,她隐隐作痛着。 无法被理解的内心,却只有被误解的对待,爱情最盛开的模样,她却不曾看见。 或许……那份情感曾经在心里绽放过,却也曇花一现。 她黯了眸光之色,面对高天尧的言语激讽,她无话可说。 「你要是觉得我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女朋友,不如别继续下去了。」她提议。 「本想说找个人来过一生,没想到你这么不适合我,我都已经放了感情,想用心经营,可你却如此不上心,爱情对你而言算是什么?」 她曾想,没有爱的前提,该考虑适合度吗? 然而,适合的两个人,却不见得爱得着。感情对她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所有的未知的答案,在她心里都是茫然,不知心之所向。 40。彼端 这个月,他们本店的房屋销售业绩拿下本区第一名,店长乐得说要办庆功宴犒赏大家,于是选在ktv开party。 点了几桶啤酒畅饮,大家在纵声乐色之下尽欢,一股脑儿将平常高压的细胞大肆解放,也因为大伙儿都是年轻人,嗨起来都是人来疯,有时还会见到没尺度的画面,于是高天尧便要许善若坐在她旁边,以免被起哄抓去一起疯。 虽然前阵子俩人闹不愉快,但高天尧表示自己也就说了点气话,事后也跟许善若说些自己的想法,但不是有意嘲讽她。 许善若没怪罪他,就如同当初吸收妈妈给她的命运评价那样,别人怎么看待她,她自己也只能默默承受与吸收,宛如这些都没什么,不碍事。 对啊,没什么……一路以来,她都是这样自我安慰走过来的。 许善若虽然坐在他身边,身体却很僵硬,不像浓情密意的情侣会依偎在对方身上,此时她就吃点心喝饮料,偶尔还附和大家齐唱拍手。 后来,高天尧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跟着他们欢舞的同时,有一个别的分店的女业务跟店长很要好,她今天也来沾个光,顺道过来与大家庆功同欢,她端了杯啤酒来到高天尧身边,便坐了下来。 这名年轻女业务一袭长发,扎个马尾,身穿黑色短窄裙,一坐下来,裙子就随着臀部的弯曲而自然往上移了几公分,透肤的丝袜露出了大腿大半截,春色甚美。 「天尧,好久不见,来,乾一杯!」她举着杯子邀酒对敬。 高天尧知道这女人是店长的好朋友,自然得回敬她,于是他也举杯一饮而尽,原本就有点微醺,可女人还不依不挠的为他添酒,继续乾杯。 许善若一旁看着,自己还只是一个职场菜鸟,完全不敢挡酒,更不敢吭声。 过了半晌,女人醉得迷茫,不知不觉将一手环绕至高天尧的后颈,脸颊贴到他的耳后,轻语呢喃似的,十分亲密。 场面太嗨,高天尧也喝了不少,双眼一片朦胧,闻到了女人身上传来的淡香水,微微沁入鼻尖,舒服的味道让人更加放松心情,女人贴近而来的温度,在酒精的催化下,滚烫如烈火,俩人情不自禁,便互相抚摸了起来。 后来,女人直接跨坐在高天尧大腿上,俩人贴着胸,互相蹭着,早已不知醉到了何处。 他们从抚摸进展到直接拥吻,激情的双唇缠绕不休,前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现场气氛高昂,霓虹光影下的劲歌热舞,满地杯盘狼藉,即便有几个人瞄到沙发区有人在亲热,也并未前去干预。 许善若从头到尾,看他们这般亲热举动,感到浑身不自在,虽未阻止他们,却隐隐泛着心酸,于是移到另一个沙发而坐,独自斟酒而饮。 于她而言,只喝过低酒精的水果酒,可此时入喉的啤酒竟如此苦辣,为什么这么难喝的东西,别人却是一杯又一杯从未停歇? 他们喝得是快乐,可她喝起来,却只有无地自容的味道…… 外面的一景一物太过震撼,不禁想,这就是出社会后成年人的世界吗? 这就是所谓轻易开始的爱情,所以也敌不过酒精的考验吗? 那一头,沉浸在亲热的氛围下,后面进行如何,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探究下去了,尔后,视线只放在前方萤幕与欢唱的一群人身上。 良久,许善若的酒量并不好,毕竟她很少应酬,大约喝了五杯啤酒,她就开始晕沉,双眼呈现焕散,此时她缓缓站起走去厕所时,因为里面有人在呕吐,于是她走出了包厢,想询问服务生有无其他公厕能使用。 眼前的视线感到晕沉,她脚步迟缓摸着墙壁缓慢行走,耳边阵阵喧哗声,包厢里的欢唱声,走道上人来人往的咆哮声,来自周围各种杂乱的声音,让她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那一端,有几名年轻学生从包厢走出来,正要去自助吧取食,于走道擦肩之际,见到有一名女生扶着墙壁缓慢行走,双脚无力,似乎是醉了。 「小姐,你人还好吗?」女学生开口问候,深怕她站不稳跌倒。 许善若微微抬头迎望,挥了手说:「还行……」 「许善若!」女学生这才清楚见到她的脸,不由得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啊?」许善若眨了眨迷濛的双眼,才稍微对焦到那人的脸孔,「江……楠雪?」 许久不见,如今却能在这里碰面,江楠雪开心说:「这两年你都去哪里了?」 江楠雪虽然有她的新电话号码,但不知道许善若都在忙什么,讯息都是久久才回一次,对于她的现况始终不太清楚。 许善若没有马上回覆,恍惚之中,抖晃了几下脑袋,再敲几下自己的太阳穴,看能否清醒些。 不过似乎无任何效果。 她扯开嘴角笑容,貌似招呼客户来看房的态度,本以为自己笑得真切,但江楠雪却看见了她笑得很苦,笑得很心酸。 学校这阵子课业实习的压力太大,好不容易遇到下午的空堂时间比较长,江楠雪跟班上一票同学来唱歌,却在这里巧遇了许善若,犹如他乡遇故知的那般喜悦。 「你是不是喝醉了呀?你今天跟谁来唱歌呀?」江楠雪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能站稳些。 「我跟……同事……他们还在里面庆功……」她昏沉说。 「啊呀!反正你也很久没见到同学了,不如先来我们包厢露一下脸,给大家一个惊喜!」 「不……不行,我现在这样子太……太难看了。」许善若只想推辞,她现在这样子应该很狼狈吧。 休学后,初来乍到社会,迎接而来的不是兴奋和喜悦,却是苦中作乐的真实感受。 她还是先不要面对同学吧。 于是,她转身想走回去原本的包厢,江楠雪又劝不动她,只好半哄半骗说:「好啦,你都走不稳了,还是我扶你回去包厢吧。」 许善若点了头,顺着江楠雪带路来到包厢前,开了门,除了正在激昂欢唱的同学,其中一人见到包厢门打开,眼前迎来的这一幕,除了江楠雪,还有那个人…… 她就在彼端,清晰可见。 眼底的震撼,迷离的身影,一次次从他的梦里模糊成碎片,最终淡去,所有的念想始终是梦中的幻影。 周悟生惊怔了半晌,震颤的眼球里有些溼意,却又不敢轻易眨眼,深怕这身影又一次从眼前消失。 他在心里自问,眼前这个梦,会不会又是一道浮光掠影…… 41。很打扰 同学们乍见许久不见的许善若,虽然都知道她因家庭因素才选择休学,但相逢即是有缘,便热情地招呼她入座,几位同学间聊叙旧,好奇问起她现在做了什么工作。 「欸!许善若你很不够意思耶,半途休学跑去工作也不跟我们连络,都不把我们当朋友了!」说话的人是夏郁青,她凑到许善若旁边沙发坐下,表示关切。 「别怪她了,她可能是在应酬吧,你没看她迷茫成这样,站都站不稳,早就醉了。」江楠雪首先替许善若回答,见她这模样,八成还在晕。 虽然她喝醉的确切原因还没弄清楚。 「不会吧!什么工作要应酬成这样?太危险了。」夏郁青伸手轻拍了许善若的肩膀,「你会不舒服吗?要不要醒酒呀?」 被酒精催化后,那双焕散的视线所看出去的影子,都特别模糊,许善若听着旁人在对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似乎听到同学们的声音? 可这里不是同事们的包厢吗…… 耳边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脑袋涨裂,伴随脉搏跃动的加速,更加辨不清楚此刻的空间与时间,是不是一种错乱? 她好想念学校的生活,想念那种明明只是芝麻绿豆般的忧虑,却总是放大到天要崩了似的学涯日常……可出社会了才知道,学生时期那些所谓的摩擦、口角、小动作等等,都是成年人最珍贵的青春回忆,也是最想搭乘时光机返回重温的旅程。 可却也回不去了。 职涯不仅复杂,还有各种人心叵测的情节,要不是高天尧常常在旁边细心教导、叮嘱,她可能吃了不少亏。 只是,她的这个男朋友,正忘情的跟别人抚摸拥吻,叫人情何以堪。 各种声音的振频下,耳膜在鼓动,那个熟悉的声音,彷彿从远方捎来的微风,传送喃喃细语,虽然听得不真切,但却听得薰心悦耳。 她想念这声音。 又想起他了…… - 昏沉之中,她靠在一道温暖的臂膀上,感觉周围有些摇晃,还听见陌生的声音问说:要载你们到哪里?接着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回答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地方。 酒精未退,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见旁边有人在讲话的声音…… 「你晚点再打来,她现在不方便。」 「看房子?呃……我晚点再请她跟你连络。」 「漏水的问题?那……她晚点抽空再跟你说。」 「凶宅?怎么会是凶宅……我请她再去确认。」 …… 一通又一通的,没个消停。 还很打扰。 周悟生光忙着接这些来电,个个像是冤亲债主找上门,他根本应付不完,虽然他不懂这领域,当下也只能马虎回应,搞得自己像在做私人秘书的工作。 这情节,特别像是老闆应酬醉晕在旁,他还得帮忙叫计程车接送。 想着,他不禁哑然失笑。 幸好,刚才同学们的交谈,许善若早已晕到魂不附体,也没回得上话,周悟生才赶紧跟同学谎称说自己知道许善若的住处,于是提议先叫计程车护送她回去。 有一股失而復得的心情,在他心中隐隐欢跃。 侧目望了她一眼,双眼闭沉依靠在他肩头上,瞧得他欣慰,却又无奈叹息。 想不到她休学后去做了房仲工作,想来因为她家中变故,经济状况危及才要做这么高压且高薪的工作了。 良久,计程车将他们载到指定地点,周悟生搀扶她下车后,可她双脚堪比铅块的重量,沉重又无力撑起,连膝盖也挺不直,才站立不到三秒鐘,又软脚跌倒一次。 眼看这样不是办法,周悟生弯身蹲下将她靠在自己背上,固定好重心,便起身缓缓走向住宅处。 「好沉……到底是胖了几斤……」好不容易走到了电梯处,周悟生停下脚步,喘了片刻,自言自语一番,还不望回头瞧她一眼,确认她清醒过来了没。 居然……还没清醒。 好吧,再努力。 他伸手正要按电梯上楼键,却看到上面张贴一张公告,这是周悟生租得套房,位在一般电梯大楼。 公告单上面写:今日电梯维修,预计下午五点恢復,如有不便,敬请见谅。 !! 维修还真他马的会选时间……现在才三点多。 而他那间套房位在九楼! 算了,横竖不过是牙一咬的体力活,暂且忍耐一下。 后来,他揹着许善若爬上了楼梯,脚下步履蹣跚,最后汗流浹背才爬到了九楼。 没累死,但也估计剩半条命。 拿了钥匙开门,且将她搁置沙发上倚靠着,他自己也瘫坐在旁,仰靠沙发,稍作歇息片刻。 思潮涌乱,如今的突然,所有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消化,面对想保护的人消失了两年,却在不经意的情境下,却又来到他的眼前,就在咫尺,他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 他伸手探摸她的脸颊跟额头,可她却毫无动静。 应该是醉到睡着了。 静静望着她,酒精的循环涨红了她满脸,颈部还泛出一片红色酒疹,醉意应该还未消退。 「到底是喝了多少,不会喝还学人家应酬……」他倒是喃喃自语,却满怀心疼之意。 凝视片刻,她的电话又响了。 这手机实在够吵,够扰民的。 周悟生拿起她的手机,连来电显示都不看一眼,二话不说,直接切掉电话,顺手按下关机键。 时光如指尖流沙,来得那么珍贵,即便带着残缺之美,就让外界的纷扰暂时设下一道结界,将那些缠人俗事阻挡在外,不闻也不看。 他就坐在她旁边,伸手握住她的掌心,默默地,沉稳地,将自己的情怀透过掌间的温度传达,想让她感受到安心的力量。 不管她去哪里,做了什么,只希望她一切过得安然快乐。 若能换得岁月静好,负重前行又何妨。 42。真心 这一睡,竟已是隔天了。 不知什么原因,这次的睡眠来得比平日还要安稳深沉,如同充饱了能量,才缓缓从梦中甦醒。 许善若的屁股顿时坐起,大呼一声:「糟糕!几点了?」 脑中想着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多久,睁眼那一瞬,映入眼前的场景怎会如此地陌生? 心下感到慌乱,环顾一下四周环境,旁边并无其他人,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猛地低头检查一下自己一身衣服内裤还在不在? 呼……幸好,完好无缺。 好在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她只记得前一刻喝得有些迷茫,还梦见同学也出现在ktv,接下来听到心里思念的声音,尔后的事,脑波已然断电,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次环顾屋内环境,以她仲介的经验判断,这是一间不到十坪的套房,屋里摆设简易朴素,书架上堆放了不少书,远远看,似乎有几本书还特别眼熟。 她起身走向书柜望了望,有部份是一系列相关课本,但这不是她大学所唸的科系吗? 目光一路循望到小餐桌,上面放了几本书籍,有的看到一半,好奇心驱使,便随手翻动了几本。 蝴蝶效应?内向心理学?被讨厌的勇气?秘密的力量? 无意间还翻到其中一本……紫微斗数? 莫名的,心里震颤了一下。 视线搁在这本书上,过了半晌,顿时触及心中的牵掛,她愣了。 此时,左侧方的厕所门被开啟了,缓缓地,从里面走出一位壮健的少年,头发还溼着,短袖短裤衣着,四肢皮肤上还有残馀水滴,应该是刚洗完澡…… 刚洗完澡? 但……等等。 那人为什么要洗澡?莫非是对她做了什么事…… 「哇啊!」她瞬间发出吃惊声,吓得手中的书籍瞬间松脱,摔落在地。 一双视线顺着那人的体格往上瞧去,更让人惊惶失色的是,这个人……竟是周悟生。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心中一阵百感交集,思路如驾着失控的车辆,胡乱衝撞,慌得不知该怎么应变,只剩瞪大双眼,一阵愕然。 时空让人置身于错乱之中,还未釐清思路,便激动问起:「你是……做了什么要洗澡?」 见她醒来后的第一句问候,居然是带着这种奇怪的问法,周悟生不禁皱了眉,「我以为你会以好久不见为开场,没想到开门见山第一句就是问我干嘛洗澡,这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他苦着脸,微微叹笑。 许善若摸不清此刻前后因果关係,心中惊喜万分,却又慌得来不及想好见面要讲的台词,只好改口说:「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租屋处。昨天你在ktv喝醉,恰巧我们一票人也在那边唱歌,江楠雪先遇见了你,后来由我护送你回家,但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也不能把你丢路边任人捡尸,所以才先把你带回来了,不对,是揹回来,好不容易从一楼揹到了九楼,全身虚脱本想先休息一下,却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就去冲个澡,再来就是你现在撞见的情况了,懂了吗?」周悟生简述一遍。 隐隐约约,见到他的嘴角有些微微上扬的喜悦之色,溢满了感动。 听他这么说,她才卸下了那种乱七八糟的预测,于是松了口气,低喃道:「原来如此。」 屋里空气漫着一股不明氛围,流缓的时光,心里的动盪,还有一些想要说的内心话滞塞于喉间,隐隐顿住,互相对望了半晌。 周悟生一直以为,能有再一次碰面的机缘,或许真的是来自祕密的力量这本书。起初,看着有些荒谬又玄乎,正因为真心想要,透过吸引力法则,反覆练习书中所提到的心法。过程虽然并未如愿马上实现,但他也一直告诉自己:只要相信,宇宙就会让你愿望成真。 经歷过一段苦涩的时光,周悟生也曾自我检讨了一番。 至于检讨了什么,首先就是关于自己个性问题,至于是什么毛病、什么障碍,也就那回事吧。 关于这些时日,他也堆放了许多心事,想细说一遍给她听,无论是苦楚或喜悦。 哪怕说了三天三夜,他也可以有耗不完的体力。 「说说这两年吧,你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被命运虐待了?」他温和问起,揪着眉宇,凭他的直觉,可能没有想像中的好,至少没看见她眼中呈现快乐的光泽。 此刻,她内心的澎湃,犹如海浪触礁,激起心中一片浪花,始终有说不出的感动。 明明过得一塌糊涂,明明她也隐藏得很好,却还能被他用心看见。 或许这份感动,就是她命里唯一能私藏在心中的幸福了。 「我……」她垂首,有些迟滞,「还可以,普通,就那样吧……其实也不算多好。」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目光疑虑。 许善若深深吐息,眉眼垂落,无奈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面对出社会的日子,那些简单而纯粹的样貌,反而成了一种响往,工作也是,生活也是,就连感情也……」 话搁在这里有些停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想到高天尧昨天……算了,不提也罢。 「感情?」周悟生想探究这个点,「想必你现在也差不多有交往的对象了?」 此刻,周悟生感到问这句话的同时,心里有点沉,又有些焦躁不安。 希望答案能如他所想的那样。 不料,许善若点头了,「嗯。」 周悟生一颗心揪紧了些,全身彷彿在下坠,原来转身再见之时,不是失而復得,而是易主他人。 他神情落寞,心里一阵酸楚。 「我一直认为,最虔诚的力量就是相信,没料到,我太过相信自己,以为我鑽研命理可以挽救一个被命运栓住框架的那个人,也期望她,不要再被带着枷锁的世俗给綑绑住,失去了希望,失去了快乐……本以为我相信自己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过风雨,一起欢笑,一起跌倒,就算是淋着雨前进,那也是彼此生命中共同走过的痕跡,如今这一份相信,却突然……没了。」 没了这二字,语意萧瑟,如凋谢的落叶,满地苍凉。 而周悟生眼中的黯然失色,终于再也掩饰不了。 这番话,同时也触动了她的心扉,愣怔怔的望着他的神情……他口中说得那个她,是他曾经的那位白月光,还是……她自己? 乾涩的嗓音,哽在喉间,颤抖不止,眼中被一片湿矇浸润,这才语带哽咽说:「你说得她……会是我吗,还是你心中那个……予薇?」 这也是她心里一直不敢提问的真心话,只因周悟生曾经错认了她。 还有,夏郁青也曾告诫过,不要过问周悟生初恋的事,这一切,都是因为害怕自己侵犯到对方的忌讳,以至于预设了框架,始终不敢开口去向他本人证实。 原来在乎一个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喜欢,同时也会存在害怕的立场,转眼间,也铸成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 * 作者说说: 女主那一句话「或许这份感动,就是她命里唯一能私藏在心中的幸福了。」 终于能呼应到书名了,开心写到这一句了! 43。机会 时光里的温度渐渐扩散,轻轻拂过,她似乎能望见周悟生眼中的情意,内敛而含蓄,这样的味道,在学时的生涯,她也曾见过几回,也曾悸动过,却只能私藏于心里。 只是,曾经的迷惘,看不清的答案,自我怀疑的声音总在内心的小剧场里起起伏伏,反覆演着,生命中那么多的不顺遂,到后来才逐渐发现,原来都是她心里的障碍。 从来不敢为自己肯定一次这样的情意,会是为她而来。 是啊。 她从来都不敢自我肯定,哪怕就一次,命运想给她力量,却不敢伸手接下它。 过往的经歷,长期接收命运被人否定的讯息,无形中被内化,成了一个发自内心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美好的人生,无论是生活,或是爱情。 于是卑微的活着却不自知,深怕别人看见她的卑微,不自觉长出了刺蝟心,以为抵挡了外界,却也抵挡了内心。 原来最强的矛与最坚固的盾,互相撞击,谁都没有得利,最终两败俱伤的,还是她自己。 此刻,周悟生的心思早已全然写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只是眼前人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他又能如何。 半途掠夺吗? 不,他不是徐盏那样的肖小作为。 于道德,他不能让许善若成为夏郁青那样,成为爱情里见异思迁的负面形象。 于私心,他可以等,也愿意默默陪伴她心灵成长,直到她摆脱了框架里的那隻恶魔;即便俩人最终没有开始,可也换来了她对命运的重新认定,又何偿不是功德一件…… 缓了缓心绪,虽然泛着苦涩,却也得强忍吞下,他稳住了心,沉缓诉说:「从初见开始,我说得那个她……是你。」 听到这句,心里一阵翻涌,滚烫的像是侵灼了她的心,瞬间化成了摧泪弹,顷刻,如倾盆大雨落下。 周悟生见状,赶紧拿卫生纸递给了她,连忙安慰说:「哭一哭也好,会哭是好事,表示你的良心还是有点热的,没凉透。」 「你是不是怪我换了手机号码……」她拭去脸上泪水,想想自己最后的绝决肯定被他记恨在心。 「当时我非常的挫折,以为你会做傻事,幸好,有一次江楠雪无意间透露出跟你连络的事情,我才知道你还安然无恙,心里才有些放心。」 「其实,我不敢再面对你……我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才会酿成家庭悲剧,所以才躲了起来。」她抽噎回说。 「不要把别人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太过偏激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从一开始就能猜想到了,而你妈妈对算命这件事执迷不误,到头来都是一场伤害,只是差别在于伤害自己,或是伤害到旁人而已。」他说得这番话,总是带有宽慰的力量。 许善若垂首,片刻未语,像是深思,又像稳住心里的坏念想。 周悟生瞧她情绪稍稍平缓,缓徐说:「不是都说了,我能陪你走下去,就算你现在有男朋友,我们还是好朋友,有心事可以聊,遇到问题也可以一起讨论,哪怕你以后要结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神色渐入灰暗。 许善若感觉的出来他说不下去,也说不出口。 「其实我跟他……」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响了门铃。 俩人同时望着大门,许善若被中断的话只好暂时收了回来,好奇问:「是有人找你吗?」 周悟生一脸不知情,也感到疑虑,「我没约谁啊,你先在这边等,我去看看。」 他走去开门探视,突然传来热烈且振奋的声音,音色听起来是个年轻女人。 「哈囉,宝贝!」女人对着周悟生招招手,开怀迎笑。 接着,她就脱了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子。 「喂喂,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说来就来、突然降落啊?」周悟生一见到这女人前来,瞬间眉宇揪成一团…… 简直头疼欲裂。 挑在这时间点来造访,这情景……真不妙。 女人看似二十来岁,相貌微甜,算不上美艳,但姿色也不差,她拎了个小包包随性扔在茶几上,瞥见屋内空间还有另一人。 「宝贝,家里有客人啊?」她友善笑说。 「你要是不想让我早点往生的话,就别再乱喊。」周悟生瞄了一眼许善若的表情,对于这种敏感的字眼,千万不能引人暇想。 「可是我喊了那么久,也习惯了,改不来。」女人也不管周悟生的抗议,没打算屈服,于是走到桌旁拿起水壶倒了水,自己喝下。 挺逍遥自在的。 许善若顶着半懵着表情,看着她自然的走进门,又看着她似乎熟识这里的环境,接着,视线又转到周悟生的表情,直怔怔望着。 周悟生收到她的眼神含意,自然知道这事……糟了,坏透了。 女人喝完了那杯水,转身来到许善若面前,并迎送了个友善的笑容说:「你好呀,初次见面,我叫胡净草,是周悟生的女朋友。」 话才甫落,周悟生的眼球有股爆裂感,好像瞬间就能化作核弹,空飞,然后炸掉。 至于谁死谁活,便不得而知了。 任谁听到这种答案都会震撼,她才刚哭过,情绪都尚未完全平缓,不料,双眼又是一片模糊,热泪盈框。 「欸你别哭呀,见面礼不必这么感人呀!真的不必。」胡净草连忙安慰,不太明白她的哭点。 此时,周悟生只想把胡净草连根拔起…… 「胡净草!女朋友跟女性朋友,能是一样的吗?我怀疑你是来添乱的!」周悟生慌急解释,并指控她的用字遣词。 只见胡净草乐呵呵说:「都嘛差不多。」 「天堂跟地狱的差距,你说差不多吗?」周悟生用力揪正她的语病,「还有,不要逢人就乱喊宝贝,你这样会让很多人死无葬身之地。」 「哎喔,我就习惯了,你知道的啊,都职业病了。」胡净草自我解嘲一笑。 职业病?从没听过喊人宝贝会是一种职业病。 许善若旁边哭得一愣一愣,眼里的雾水与头顶的雾水,几乎快分不清了。 「善若,你别听她胡说,她这个人一向都疯疯傻傻的,她在不孕生殖医学中心工作,是一个胚胎师,专门在培育生命,照顾受精胚胎,只要见到新生命,她都会习惯喊宝贝。」 「你怎么把我的底给洩了!」胡净草嘟嚷着,表示抗议。 「你培育新生命,却把我推入地狱,抓交替?这样对吗?」 听了他们拌嘴的内容,许善若这才止住了泪水,瞬间破涕为笑。 这种乌龙真的会让人心脏直接坠落,刚才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幸好,眼前这一切都还有机会。 44。表现满意 回到工作岗位后,许善若走进店里,稍微整理上班前的房屋资料,后来她去了一趟厕所,不到一会儿,她在厕所里隐约听见外面的同事正在窃语。 似乎是在嚼舌根。 但也见怪不怪了,这样的环境本就复杂,八卦消息也是家常便饭的事。 「欸,那天你都看见了吗?」其中一人小声私语说。 「嗯嗯嗯!都看见了,两个人醉到像乾柴烈火一样!」另一人也窃语附和着。 「后来你知道怎么样了吗?」 「散场后大家都已经茫成一片了,后面的事谁知道呀。」 「嘘,我只跟你说喔,那个高……哎,他后来叫计程车跟她一起回去,听说是去了旅馆。」 「真假啦?太震惊了吧,那许善若不就……」 声音突然断在这里,然后就听到两人同时喊:店长早啊! 之后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许善若才打开了厕所门,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被男友背叛,竟无丝毫伤感的情绪,异常的,嘴角却微微弯起,明明站在暗影处,却彷彿看见了狭缝里的阳光。 那一瞬,她展露了笑容。 原来,周悟生曾经告诉她的那句话,并没有骗人。 『阴晴圆缺是常态,悲欢离合是人生,你要相信有些事情的发生,是上天在保护你。』 磕磕撞撞走到这里,终于才有些领悟;甚至,不仅觉得上天在保护她,还给了她一道曙光,让她明确的看见了希望里的那个人。 ——周悟生,等我。 之后,许善若选择与高天尧直接摊牌,原因就不用她说了,高天尧自知那天酒意浓厚,一时迷乱了心,才会酒后乱性,关于这点,他也无话可说,于是答应了许善若的分手要求。 到底是心情变好了,所以运气也跟着变好? 还是运气变好了,心情才会变好? 总之,心里很轻松,柔软的像云朵那样,彷彿能随心所欲飘盪在空中。 - 义式餐厅里,清雅舒心的氛围,窗边一对年少男少女同桌对座,他们二人脸上有说有笑,似乎相谈甚欢。 许善若原先约好了周悟生吃饭,就想告诉他已经处理了那段关係,来到约定好的餐厅,一眼就看见了周悟生,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对面还坐着一位年轻女人。 虽是不明所以,还是走到了他们旁边,三人就这么尷尬的望着。 周悟生目光迎上了她,见到她来了,柔和的神色依旧如初,便微微一笑,温煦的像是…… 绵里藏针。 许善若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今天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为什么……」对于现在状况,她一时之间不太明白。 周悟生倒是轻描淡写,一本悠然自得,说道:「她同时也约了我。」 据她所知,约周悟生的人无非都是因为算命分析、寻求解决,会是前一组约访还未结束的朋友吗? 许善若是这么想的,随即将目光转向那位年轻女人身上,展开友善的笑容说:「小姐姐,你今天是来算命的吗?」 女人长相秀气,短发勾至耳后,神情含蓄,不自觉的紧张。 「不是的,我是……是……」她有些难以啟齿。 周悟生见此情节,女孩子怎好意思说得出口,于是直接代答。 「她是来相亲的。」 ……? 许善若一愣,怎么会?怎么可以? 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千万不可以。对,她要告诉自己,勇敢站出去,伸手指向命运,大声吶喊着:他,就是我要把握的幸福! 甩开那些礼义廉耻、三从四德,矜持先放一边,接下来,许善若换了一张脸色,状似哀悯,对着女人说:「你条件好,又年轻,为什么要相亲?听我劝,好好去谈个恋爱,况且,你眼前的这个人他……唉,我看别提了,你赶紧打退堂鼓吧。」 谁都听得出来,许善若刻意在话里吊人胃口,可女人就是吃这一招,她好奇问:「为、为什么呀?是因为不合适吗?」 听着她们二人开啟对话,周悟生也没打算插话,默默观赏,他倒是想听听许善若如何劝退女人。 「合适,绝对百分百合适。」许善若真诚的回答。 可眼神,怎么看都像是“等等就让你原地放弃”。 「既然合适,你却要我打退堂鼓,还是你……」女人略显迟疑,心里窜出一条揣测。 「我直接告诉你吧。」语毕,许善若微倾身子,对她附耳窃语一段话。 周悟生没听见内容,此时的他与其说不动声色,不如说是看戏成份居多。 女人听完真相后,马上起身,拿了包包,略表歉意对着周悟生说:「那个……非常抱歉,我想回去再考虑一下,有缘下次再会,掰掰。」 女人走得很仓促,亦没有回头,待她离开彼此的视线后,周悟生摇头叹笑。 看来,她有进步了。 周悟生起身,瞧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痕跡,刻意收敛了快要扬开的嘴角,悠然问说:「说说你现在的心情。」 当然是泛着酸意啊,明知故问。 「先说你、为什么相亲?」 「想知道吗?」周悟生迎来的笑,乾净的不掺杂质,可又隐隐带着别的心思。 「不是说好了,你要陪我走下去的吗?」许善若的眼神不小心露出了渴望。 难得一见的渴望,落在周悟生的眼里,感到特别的珍贵。 「是啊,可是……似乎没看见你的成长进步。」周悟生的语意中放下了暗号,似乎空着这一题,就等着她填写生命中的正确答案。 许善若又一愣,看不明白。 他刚才是不是、说她没成长进步? 好,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退缩,而是为了跨一步,就为幸福攻顶插旗。 一眨眼,许善若露出了笑容,摊开了真诚与心悦,脚下往前迈一步,张开双手,朝他胸膛里投奔而去—— 周悟生绽开了笑容,待命已久的一双臂膀,就这么顺势环在她的腰背上,轻轻抚着,像是揉进了许久未绽放的怜惜。 两颗心最入味的时间,已然渗进了最温柔的香气。 他笑着,似乎对于她此刻的表现极为满意。 贴着他的胸膛,紧拥相依,感受温度伴着鼓动的心跳声……良久,许善若开始暗自窃笑,笑得双肩微幅颤抖,万般止不住。 原来,周悟生喜欢主动一点的女孩。 怪不得。 可又……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 周悟生发现她的颤抖,低头瞧了瞧,忍不住想问一个问题。 45。洩题 「说实话,你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周悟生脸上的愉悦之意,却又忍不住露出微量的邪笑。 松了松拥抱的力道,许善若从他胸膛里探出了半颗头,仰望着他,不小心露出羞赧的表情,毕竟是她投怀送抱,这样的情节想起来还是有些难为情。 一定是安排好的,无须绞尽脑汁也知道。 「当然异常,半途杀出一个相亲的女人,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她笑嗔说。 「不错,总算有了解我的性子,不过一开始面对这样的情境,你没有大闹一场,反而用小聪明赶走对方,你果然有在我身上做功课。」他明明心里欢喜,明明佔了上风,却还故意揶揄。 大概是觉得,以他这般恬淡温徐的男人,愿意为他流连忘返的女人,世界上……嗯,不多了。 缘份捎来的美意,弥足珍贵。 许善若嗤笑一声,马上从他胸膛移开,发出科科声的贼意说:「多亏你家那位宝贝,她事前就已经告诉我了。」 「你说什么?」想不到,这下换他大吃一惊了。 「胡净草跟我说,今天我们约好的见面,你会安排一个来相亲的女人,要我一开始就假装做戏,只需跟那女人随便说了个理由,目的只是要赶走她,所以不需要闹场,等到赶走她之后,你就会给我一个惊喜,但她却没透露会有什么惊喜。」 她向周悟生坦然揭露了这个真相,说得自己都想笑出来。 就笑周悟生的主意,被胡净草给洩题了,一场被剧透的戏码,演起来确实颇有新鲜感。 经她这么一说,脸上还笑得如此得意,周悟生估计要吐血了。 对,周悟生的笑肌瞬间裂了一痕。 「那傢伙居然……」他咬牙切齿,现在知道被洩题了,这还不打紧,不至于构成吐血的点,而是……「事前她跑来问我说,我是不是很喜欢你,如果是的话,她有个好办法可以相助,起初我不想採纳她的主意,但她说保证一拍即合,也要我假装作戏,只要在你赶走那女人之后,我出一道题暗示你,就能逼出你最后的勇气,甚至有可能投怀送抱。嘖嘖,现在想想,这心机……」 闻言,许善若怔了一下,她终于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 「原来!胡净草先跟你串通之后,为了要让我顺利过关,私下又跟我串通,难怪你刚才说出“似乎都没看见你的成长进步”的暗示,还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态,引来我心里慌张所以就投怀送抱?好厉害的手法,好一个逼出勇气的谋划啊。」 她倒抽了口气,这才彻底摸清了前后脉络。 「你已经事前知情了,还能配合得这么逼真,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想投怀送抱?」周悟生感觉自己前半段被矇在鼓里,像是被耍了一样。 一切都是胡净草的鬼主意,早就该坚持拒绝她的这等美意,这种套路根本就不是周悟生擅长的领域。 要抱她,何须出谋划策。 说得他很被动,不懂得抓紧时机一样。 就算是,也要装成不是……说什么他也要替自己圆补那个缺。 「她才没有教我投怀送抱,就算她要我这么做,我也肯定不从,就因为你刚才的那一句话,害我一时顾不了别的了,我也是被逼的好吗……」后面那句,她弱弱的脱口而出,也说得极为心虚。 「再说一次,你是被逼的?」周悟生上身微倾,目光锁定她,并挤出凝重而狰狞的表情。 盯紧。 「呃欸不不、不是……」许善若连忙改口,慌乱笑说:「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 「可以,就是要这样说话才对,正向的语言就会有正向的反馈。」周悟生这才满意了她的答案,于是收回了假装狰狞的表情。 不是,他这是摆出好好说话,才能获得好人缘的纠正毛病吗? 许善若撇撇嘴,「知道了!周老师、算命师。」 「早跟你说过了,多认识我,对你有好处的,现在你觉得有收获了吗?」周悟生摆起了老师的架势,一副老师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没有在听的话,他可以再倒带一次。 「有有有,收穫不少。」许善若眉欢眼笑似的,嘴上服软。 可是周悟生感觉不对,她在敷衍? 「说来听听,你最大的收穫是什么?」他肯定要考问,毕竟许善若的心灵还需加强整修。 他可以帮忙重建修復,就像物理治疗那样。 许善若咧嘴一笑,「收穫了一个你呀。」 像是被挠了痒,微量的电流悄然滑过心尖,触得周悟生刺麻了一下,顿住。 「你居然学会了油嘴滑舌?」赶紧稳住那股跃然撩拨的情愫,缓了缓理智,这才联想到一个人——「我就知道!不能让你跟胡净草接近,只要跟她接近的人,脑子没一个正经。」 许善若抿唇憋笑,好似在忍住一股快要飞扬心情,这感觉特别舒筋活血,整个人也畅快。 「那谁?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呀?」 忽地,一道热忱洋溢的嗓音,直接插了话,朝他们面前走来。 两人侧头一看,出现的还真巧,巧的像是埋伏多时一样。 「你看,始作俑者出现了。」周悟生无奈叹笑。 「宝贝,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这样说我,你的良心是不是被扔进了火葬场,太伤我心了。」胡净草哭丧着脸,表情的哀慟程度就只有浮夸能形容。 周悟生拧紧眉宇,太阳穴有点胀,感觉又迎来了头痛……「你这个叛徒。」 「好哇,帮你满足了心愿,你却过何拆桥,周郎的心怎能如此……」胡净草再度加强哀怨之色。 许善若瞧着有趣,一旁乐的开怀。 周悟生扶额,只想敲晕她,「我还真想报答你,替你找一个愿意收容你的男人,要不要算命帮你算一个对象?友情价,免费。」 打发她走才是正事。 「算过了呀,都说没姻缘,你要是能算一个给我,红包要多大就有多大。」胡净草乐呵呵笑说。 「没姻缘啊……」周悟生犹豫了一下,于是改口说:「可惜我功力不够,你另寻高明吧。」 语毕,他握住许善若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满载的情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千万别乱学她。」周悟生认真叮嚀着,深怕她学坏。 许善若凝望他一眼,心思不知打量什么,还露出窃笑的神情。 她好像看见了。 躲在周悟生灵魂里的那位害羞小男孩。 46。最好的恩典(终) 周悟生现是大三学生,别人可能还在茫然未生涯,他却常在课业之馀,研读进修命理学,也在社群网站上写下他帮人算命的案例分享,比如人际关係、家庭不和睦、两性相处、爱情议题、亲子关係这一类生活中的难题,并提到如何改善,以及如何补足自身命运所缺的那一块。 他对命理学的职责,除了算命解析,并以心理学来辅佐,只要身而为人都有自己的命格缺憾,不要陷入自我缺陷的那一部分来否定自己、怀疑自己。 他在网路上所写的文章案例,引起许多人的共鸣,粉丝关注量也不断地增加。 与人的互动频繁,朋友群也持续扩编,常常有人给他的留言都类似: 老师,你的文字好温柔,有时候遇到人生低潮,从你的文章里都有心里疗癒的效果。 老师,身为算命师,若你也遇到人生中的困惑,都怎么面对处理? 老师,有没有改运变有钱的方式? 老师,我也想像你一样,愿意收学徒吗?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可不可以撩你? …… 当然不接受。 只接受许善若撩他,哪怕心痒到不要不要的。 他在想什么啊,竟然情不自禁想起她学坏的样子…… 尤其许善若提早出社会了,常常得打扮成职业ol,褪去了学生的稚气,别有一种风味,只是周悟生还是学生身份,这样乱想总是不太好,嗯……还是先别急着吃棉花糖。 如同果实未熟,嚐起来的味道是酸涩的;果实完熟,嚐起来的味道才更香甜。 刚刚好的熟度,赏味最是刚刚好。 落叶凋零,景色萧条,寒流来袭的那几天,周悟生拿了一颗茶叶蛋,一颗水煮蛋,来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算命? 她二话不说,直接选择了茶叶蛋。 但下一秒就把它给啃了。 见她吃得香,周悟生倒也笑得宽心,并告诉了她: 茶叶蛋之所以入味,是因为它的命运有了裂痕,再经过熬煮,时候到了,才是最香。 许善若心满意足笑了笑,她懂了。 之后,周悟生带她回来学校走一趟,跟她分享最近的活动讯息与趣事,俩人牵着手,慢步其间,操场上的喧哗,广场前的悠间谈天,活动参展的廊道上,还有图书馆的那场景。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图书馆,他牵着她绕到了心灵书籍这一排,停下了脚步。 「还记得你当时来这里找书的事吗?」周悟生对这一幕的印象特别深刻。 许善若点头说:「当时我对墨菲定律一直感到很玄,所以才偷偷来这边找答案。」 「早让你来跟我求解,你却偏不要。」他瞇了眼,还敛着笑意。 「因为怕被你发现我……」许善若垂眸,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发现什么?」他故意探问下去,彷彿也在品嚐回味的时光。 她囁嚅,难为情的说:「怕被知道我不小心喜欢你了,当时你的身份跟夏郁青还是扯不清,我只能假装不喜欢你。」 周悟生看着她,嘴角笑弯成一道弧形,特别温煦,接着述说:「我与夏郁青高中交往不到一年,她的劈腿并未让我过度伤心,反而是难堪的感受居多;在她之前,也就是我的初恋因为家庭给她的课业压力后来选择跳楼了,半年后,之所以接受了夏郁青,是因为听信疗情伤最好的方法是开啟新恋情,当时年少无知,对感情也懵懂,才轻易接受了一段不成熟的感情,坦白说我并未全然投入,总是淡如水那样,以至于情绪比较不受她的影响,或许不够喜欢,所以你看到的我对她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听完他陈述过往的心境,许善若想起夏郁青曾经告诉她与周悟生的事,再比对一下,内容大致吻合。 「那……你对我的心态也会是夏郁青那样的吗?」她心里难免会有疑虑,感情的开始充满未知,总是因为不安而不敢肯定。 周悟生倒是轻松一笑说:「你要相信自己的心所感受到的一切,处处都能发现答案。」 许善若侧头,抬眸对上他的眼,咧嘴笑说:「嗯哼,我终于明白了,胡净草说得果然没错,你是一个不擅长说肉麻情话的男人。」 闻言,周悟生揪起眉头,貌似苦恼。 又是胡净草这叛徒,都不知道洩了多少底。 他投出一道深炯的目光,双手搭上她的肩,立马将她扳回正面相对,眼神里有些蠢蠢欲动的浮躁。 「不会说,可不代表不会做。」 剎一愣,许善若被他眼中的切盼之意给勾去了,一阵怦然。 糟了,她刚才好像误入了挑衅男人的禁区。 由不得她抽神反应,他的手掌迅捷的窜至她的背上,手劲一紧,将她抵在自己胸膛,另一手窜至她后脑勺,顺势轻推,低头凑上了她的唇。 「唔……」她怔了。 「投我以怀抱,报之以香吻。」周悟生温情附着她的唇畔,低语浅嚐,还在她唇上轻轻蹭着,轻揉吮含,意犹未尽。 不是、这样可以吗? 在光天化日下回报她这个,也太害羞了。 「这里是……图、唔嗯……」本来要说这里是图书馆,会被人看见,无奈被吸住了唇,含糊吐不出字句,刺麻的电流扎得她全身又松又软,捨不得挣扎。 此刻她羞怯的想关掉这里的灯。 「嘘,你们看那里。」周围有些细微的声音,视线朝这边偷瞄过来了。 「那不是周悟生吗!天啊,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呀。」 「看他平常正人君子,想不到喜欢在书堆里找刺激!」 …… 太过沉醉,估计他们也没怎么听见。 半晌,俩人松了松,许善若的双颊早已一片晕红,羞涩不已。 周悟生瞧着,也不禁难为情,望着她那一瞬,笑而不语。 「偽君子……在图书馆都不害臊的。」她含嗔带羞。 「善若,我有一句话想送给你,这也是你休学的这二年,我在命理学所体悟到的。」 她点了头,心中开出期盼的一朵花。 「你知道算命很多时候是算不出人生真正的解答,我偶尔也会迷茫在追求答案的过程,后来渐渐发现,追求答案不重要了,我只期望有一个人陪着我,我也陪着她,我们一起活出答案。」 一字一句,情深落语,像是在一场裂痕的命运里,扎了根,暖了心,即使暴风雨来了,终究会停,终究会回到最初的风平浪静。 她的眼眶泛着热泪,瞬间惹得她一阵鼻酸,说不出的感动…… 「好,就陪着你……我们一起活出答案。」 这是她听过最真诚的情话,也是最动人心弦的命运之说。 『陪着你,陪着我,活出命运的答案。』 两颗心,从私藏到珍藏,她要永远保藏它。 永远永远。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感恩命运的馈赠。 周悟生——便是她命中的恩典。 ——正文完—— 后记(可以先看无妨) 终于爬到了终点(颤抖)…… 没想到我全程裸更、发挥了用生命在写文的意志力,顺利迎向了完结这一站,这个过程真的好折磨,因为一定会遇到卡文,还要兼顾工作,暑期陪伴孩子……等要静下心来写文时,已经是一整天的身心疲惫了,所以我常半夜硬撑着写,更新也都是半夜居多,真的好伤身啊呜呜呜……以后不能再裸更了知道吗!(然后明年又是老样子呵呵呵) 本来我今年没有打算参赛,我曾经连二年都来参赛2019、2020年,结果就是落榜啦,也许是把故事写太搞笑,也许剧情不好,反正也只能接受这个挫败的结果。 在去年2021年,文友还问我要不要再来参加比赛,我说不要了,我自己心知肚名,努力永远都没人看见,就连我认识的文友都一个个被看见,不管是编推,还是入围,还是得奖……我看着他们的作品被成长认证,面对他们,除了替他们感到开心,当一转身面对自己的时候,心中却是如此落寞。 别人都被看见了,我呢?我又在哪里? 是因为我的努力还不够吗? 不是,我的努力已经竭尽所能,伤身又伤脑的自杀式写文,这还叫不够努力,那等我体力负荷不堪倒在医院就是努力到尽头了……生命的尽头?(笑) 于是,今年再次决定参赛时,顿时想到,不如加入我自身的体悟,想说就以「不被看见」的命运做为女主的爱情线啟动的设定,当她被男主看见后,并察觉到她的异常,女主心中就渐渐动摇了。 有了这个设定后,接下来剧情要以什么为走向?刚开始参赛时,我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故事,脑袋全是空白,反覆构思好多天,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命理师的朋友发的文,他写算命个案时让人有人生百态的感触,于是我心生一个念头,就来写「爱情成长文」,以命理为背景,将女主设定为:被命运定罪的女主。 虽然我本身不是命理背景,但为了要掺入这个元素,我还做了功课,採访了命理师的朋友,聊聊他命理的生涯,一开始研究命理的起心动念,命理的本意是要传达什么旨意,以及算命的客群都如何经营来的……等等,大至上对于命理学有了基本的认识,这时男主的理念跟背景设定才有了一些雏型,然后再稍为构思一下,于是有了这样的设定。 非男神却有高情商的命理师x性格颯冷被命运定罪的女主。 再来,聊聊我替角色取名的由来,我很喜欢从词句里截取,一来不伤脑,二来不俗气(应该吧?) 了悟馀生-周悟生。 上善若水-许善若。 故事里,男主因为过去的经歷,因为无能为力而发生了遗憾,所以他鑽研命理当作是他的人生职责,许多人常常被算命的话给框架住,从此產生定锚效应,这故事剧情里也有提到。 命理师告诉我,算命的基础还是脱离不了大数法则,如果你曾有坊间算命的经验,大部分都会听到他给你的答案是:你的姻缘不太好、你的财运不好、你人生容易坎坷、你最近运途不顺…… 喂,就没一句好的吗? 当然啊,就是要说你命里哪里不好,你才肯花钱改善啊(误) 总之,不要被算命骗钱就好,我曾经看过阿翰的採访(就是九天玄女红起来的那位),他有聊到自己曾经去算命的经验,算命师就断定他会出一场大车祸,所以要花6万来改运,听到这里,你应该知道了吧。(后来阿翰也觉得是骗人的,事后也没出大事啊) 作品的命理学,跟坊间的算命不同,它不是在宣判你的命运,看了内容就会知道,周悟生一直都是以正向的解读方式,循循善诱。所以啦~他会有这样的高情商也是靠修出来的。 聊聊女主,因长期处于命运被否定的情况下,所以心里性格设定一开始并不好(应该没有人能好得起来),也没有人从一出生就性格极好,这不太可能,人生都是来磨练修行的,如果一开始性格就很好,那肯定已经修道成仙啦~哈哈(误) 所以啦,性格不好也有谈情说爱的权利,咱们给她折磨一下,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修炼场(坏笑) 这本书写得很匆促,但我回顾时也觉得挺满意的,呵呵(凡是自我肯定就是好的开始)角色刻划、剧情演变、传达正面理念都在里面,由于时间不够,很多日常的剧情我只能删去,最后在收尾那一章,作者本人写到被自己感动到鸡皮疙瘩,还捨不得断笔(千万别!)哈哈哈……是真的写到有感情了! 再来,能顺利完成这本书,真的要感谢太多人了,特别谢谢:焚焰、无聊种子他们会给我一些卡文的建议,有时候会聊到变歪剧,很有趣,但也因此给了我一些剧情走向的灵感。 另外,有缘进来看看作品留言的朋友们:高灰、珞芋薇、素素、后艳、靳雨、星之晨的留言,谢谢你们的打气,因为朋友很少,所以很容易列出来,没列到的要赶紧跟我说一声,立马补上嘿^_^ 总之,我又完成了一部参赛作品,感谢自己的努力没有半途而废。 如同书中的主角,所有命运的发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后剧里出现的那位角色,是新书「疾风知净草」的女主角喔,等我近期拟好文案,再来开坑,欢迎来坐坐! 十步芳草202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