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暗恋者们》 二十五-01 「1994年??1994年??民国八十三年,民国八十三年??你老妹吼。」算命阿姨掐指一算,看着镜头说道。 电脑萤幕上播放的,是最近在社群媒体上爆红的一支影片。 网红惟妙惟肖的神韵及动作勾起观眾的共鸣,再加上无厘头的台词让人发笑,在在都是发烧影片的特徵。 在资讯爆炸、平台眾多的现在,没点创意巧思是很难在媒体界生存的。 近二十年内兴起的网络媒体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不仅是传统电视產业受到影响,大幅降低收看人口,连带着广告產业也从传统媒体发展出了网路广告。 作为一个广告ae深有体会,每日查看网路热门影片是我工作的日常。 「我觉得比起算命,你应该先考虑一下整形诊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男人弯下身看着我电脑萤幕上的暂停画面,这个贱兮兮的语气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我扶着额上突起的青筋,回头瞪他,「我想算一算什么时候可以了结你这隻老狐狸。」 「那有点难,狐狸九条尾巴,你得有耐心。」他还能煞有其事地回话。 「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回老家?」 他一手撑在我的桌面上,一手叉腰,不以为然地看着我说:「乔哥,我身为多年好友尽一个关心你的义务好不好,你都二十五了还是单身。」 「是二十四岁零八个月。」 「四捨五入二十五啊,欸,我话先说前头,你要是老来无伴我家可没有多的房间给你养老。」 「徐靖阳!」 「好啦,顶多阳台分你,不能再多了。」 我拿起桌上卫生纸丢到他身上。 「嘶,不能开玩笑欸,不过你看这干嘛?」他扬了扬下巴指着萤幕。 「你不知道吗?这个影片最近很红欸,超过百万观看了。」 他白了我一眼,「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看这干嘛?」 「观摩啊!学学人家爆红的优点,说不定也能用在我们的行销宣传上。」我说。 「那你观察出什么了吗?」 「精准到位的模仿、无厘头的搞笑对话、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没看出来。」我蹩嘴。 「因为没有了,这些特点跟影片爆红也没有绝对的关係,说直接一点,就是刚好红了,所以你看这么认真也没有用。」他冷静地近乎无情,却颇有道理,令我无法反驳。 「那就没有我们能效仿的地方吗?」我可是花了好多时间去研究。 「没有,这个影片确实做的很好,但是不是我们能用的方式,我们目前的客户是美妆跟食品保健,品牌调性也比较保守,不太可能玩这种创意。」他直接否定了我的努力。 我坐回位子上,无力地趴在桌上,思考下週的提案内容。 身后又传来徐靖阳的声音,「而且我建议你最好先准备等等跟老张开会的资料,你还有??十五分鐘。」他看着时鐘。 「开会?开什么会?」我倏地起身,险些跌倒,徐靖阳眼明手快地??躲开了。 「专案执行会议。」他皮笑肉不笑。 「不是明天吗?」我翻阅行事历。 「今天下午,客户那边临时要看这个月的媒体投放成果,看完之后不太满意,跑去跟老张告状了,老张一气之下通知所有人下午五点跟他报告专案执行进度,就在刚刚。」 「靠,谁啦,给报表之前不会检查一下。」 徐靖阳沉默了几秒。 我抬头看了看他,「不会吧?」 「就是你想得那样,你朋友温昕aka新媒雷公。」他无奈地说。 「这个温昕实在是??」我按了下额角突起的青筋,回头面对桌上满山满谷的资料。 我叫乔一帆,一帆风顺的一帆,爸妈在给我取名字时是希望我的生活能够一帆风顺,但我过去二十四年零八个月的人生中,就没顺遂过。 上学时,只要大考必定感冒拉肚子,穿新鞋那天一定下雨。高中选打扫区时,全班唯二的外扫区名额都能被我抽中,就连向暗恋对象告白时,也能遇到衰事错过。 考大学时,我以一分之差错过想念的科系,连出社会了都是做最血汗的广告媒体业。 作为一个广告ae,我除了面对客户各种合理及不合理的要求外,需要解决老闆对公司业绩经常性的焦虑,还有公司同事偶发性的出包。 唯一的幸运大概是,在这样高压劳累的环境,有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受苦。 我的高中好友温昕和徐靖阳,和我在同一间公司工作,这不是巧合,是我在进这间公司之后,秉持着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和他们分享我的苦难,如今,他们和我一起在地狱受苦。 温昕人如其名,是个温馨甜美的女孩,做事总是很迷糊,交代的事情经常办得零零落落,因此,人称她新媒体部雷公,只要她来,必定有雷。 但是,她做事总是充满干劲,可以为了一个专案的创意熬整夜只为了找出可用的资料,儘管客户的要求很艰难还是使命必达。 若非这样的干劲,老张可能不会留她。 而徐靖阳则和她完全相反,是隻狡猾的老狐狸,做事情谨慎縝密,还冷酷无情,儘管我跟他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好友,工作上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他可从来没有宽容过,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还有清秀斯文的外表让他在客户那里吃得很开,不分男女。 对,不分男女,上回我看见男客户搂着他的腰跟他谈事情。 不过,不得不说,这隻老狐狸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好,总能在短时间内想出最好的应对方案,每次发生了什么问题,我和温昕都会找他帮忙,然后被他嫌弃。 我想要不是他那刻薄的个性,他才不至于从高中之后就空窗到现在,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我转头看着徐靖阳,他在座位上收拾东西,似乎要下班了。 「干嘛?」他看着我。 「你不开会?」我指着会议室。 「人家我上週结了两个专案,现在可是自由之身呢。」他眨眨眼向我炫耀,还附送一个飞吻,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嘖嘖,听听他那个娇嗔的语气,我才不信他跟那个男客户没有什么。 我看着他摇曳生姿的背影,一边啐道:「老狐狸。」 「还有三分鐘,老张等你喔。」他看着打卡机提醒我。 一走进会议室,我就感受到一股高气压,老张就坐在会议室主位,面色凝重,除了老张里头还有一个人,温昕。 我走到温昕旁边坐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五点鐘一到,老张开口:「一帆,看看桌上的东西。」 桌上摆着一张纸,是我和温昕这个月的媒体成果报告,说实在,数据确实不好看,也难怪客户会生气。 「能不能告诉我这三个月绩效发生什么事?」 我和温昕低着头,没人敢回答。 「温昕,能告诉我吗?」老张冷声道。 「这几个月因为疫情,所以??」她瑟缩开口,声音发颤。 「疫情不能出门,难道也不能上网?」他打断。 「一帆,你说呢?」他话锋一转,向我提问。 「虽然网路广告能触及到在家的民眾,但是??毕竟不能出门消费,所以,业绩还是有影响。」我思考着前几天徐靖阳和客户对谈时那套话术。 老张满意地点头,接着说:「有道理,但我总不能拿这套话告诉客户,从上个月到现在业绩已经跌了近五成,光是疫情影响这个说法是不管用的。」 「因为疫情业绩差是事实,但客户不会接受,他们要的是方法,你改变这个现况的方法。」老张用手指在那张报告上点了点,「你们俩也不是第一天出社会了,这个道理应该懂吧?」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人要体谅你的苦衷和困境,他们要的只有结果,一个他们满意的结果。 「这个,是这个月的业绩总表。」老张将一张统计表推推过来,我和温昕所负责的专案是所有专案亏损最多的。 「从去年底我们流失了20%的客户,以公司目前的亏损,要是客户那边砍预算,我很难留着你们。」老张的声音在静謐的办公室响起,我连气都不敢喘一口,全身的血液彷彿凝结了。 「不过,毕竟你们一直以来都很努力,这是有目共睹的。」他又开口。 我和温昕抬头看他,似乎出现一线生机。 「解决方案,下週给我,我和客户那边说好了,我们会提出具体可行的方案,积极行销提高买气,做得到吗?」他询问。 我还未回答,温昕便抢着答应:「可以。」 「你呢,一帆?」老张看着我。 「我??」 二十五-02 隔天早上,会议室里。 「请问??」徐靖阳压抑自己的情绪开口。 「啊?你说什么?」我回头。 「我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扶着额头问。 「想企划啊。」温昕答得很快。 「我是指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想企划?」 「亲爱的,我们是朋友对吧?」温昕握着他的手。 「我们顶多算高中同学。」他反驳。 「朋友就该有难同当对吧?」我说。 「你上次这样说就是誆我来这里上班,我才不要。」他起身要走。 「等等!」我阻止他,「来不及了,我已经跟老张说你会跟我们一起做这个案子,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说得煞有其事。 「老张答应了?」他愕然回头。 我对了对手指,用撒娇的语气说:「你不是没有案子,恢復自由之身了吗?于是人家我就帮你争取了一个。」 「你是皮条客吗?」 「那你可就是小姐了。」我无辜地眨眨眼。 「??」 他颓然坐下,开口:「好吧,客户需求是什么?」 最后,徐靖阳还是没捨得放弃我们两个,我们三个就这样窝在小小的会议室,讨论到深夜。 大约凌晨两点,我们都已经精疲力尽。 「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温昕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声音饱含疲倦。 「真是年纪大了,才两点就撑不住了,以前我们不是常常熬通宵的吗?」我伸伸懒腰。 「拜託,那时候才几岁,天天熬夜还是跟一尾活龙一样,现在啊……」徐靖阳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欸,你们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办的那个吗?」徐靖阳突然开口。 「废话,当然记得。」我说。 高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成立了一个社团,经常做一些幼稚的事情,像是在老师还没到课堂的五分鐘上台说相声逗大家笑、校园晚会上表演短剧和非常蹩脚的舞蹈,但是最印象深刻的事情,是高三的时候后,我们办的一个活动,当你一天的月老。 在当时网路还不盛行的年代,没有现在的匿名告白网站,向人告白不外乎是直接告白或是写情书,但是总有些无趣,于是,我们推出了一个活动,担任委託人的「月老」,执行告白活动。 有趣的是,告白的委託任务千奇百怪,有的人高调夸张,让我们在空教室放满粉色气球,然后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我喜欢你」;有的人很含蓄,要我们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天气,多放一把伞在暗恋对象的教室门口,却不肯自己跟对方撑伞。 暗恋就是这样,既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又寧可对方不明白。 徐靖阳负责发想规划,那一整套东西全是他想出来的,我负责活动宣传,午休时间就去广播室蹲,逮着机会就借用广播室宣传,温昕负责整理堆积如山的委託单,什么时候要溜进教室偷放巧克力,在哪一个楼梯转角埋伏送人惊喜,都是她准备的。 细数高中三年,那个活动大概是为数不多让我骄傲不悔的事蹟。儘管当时干了许多荒唐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挺自豪的。 可能是当时太过风光了,总以为自己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风光耀眼的人,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窝囊,被客户使唤、被老闆压榨,仍敢怒不敢言。 狼狈不堪的二十五岁。 二十五-03 「欸,所以那个时候多的那张委託单到底是谁的啊?」温昕开口。 当年的活动有很多人响应,让我们在学校成了风云人物,当时有一张委託单没有署名,是在活动已经结束后才出现在我们的委託箱里头。 不过,那是在活动结束后才放在委託箱里头的,我们就没有处理了,等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张委託单了。 「管他是谁的,反正活动都结束了,逾时不候,不处理。」徐靖阳连眼都没抬,说着和当年一样的话。 「你有时间想是谁的,不如想想我们的专案怎么办。」我抹脸,看着白板上凌乱的笔记。 这次的专案要是搞砸,我跟温昕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 「吼——好烦喔,我不干了。」温昕把资料往地上一丢,那气势,彷彿她是个不用上班的富二代,能说走就走。 然而,我们都没有这样的幸运,只是在社会底层咬牙苦撑的小职员而已。 「我开玩笑的,我爱工作。」约莫两分鐘,温昕恢復理智弯下腰拾起那些资料。 「要是这些东西跟以前那些活动一样就好了,当当月老玩玩活动,多有趣啊,还不用看客户的脸色。」我实在很想念当时我们三个疯狂荒谬的计画。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徐靖阳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隔週的週三,我们一早就在客户的会议室准备。 这间公司座落在繁华的信义区,附近高楼林立,办公室很大很漂亮,从会议室窗外看出去,底下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 学生时期总想像自己可以在这样的大公司工作,出了社会才知道,有些工作真的只是办公室长得漂亮而已。 「电脑都设定好了?」 「好了。」 「书面报告跟其他影片呢?」 「都放好了。」 「好。」 徐靖阳和温昕确认稍后开会的前置作业。 徐靖阳回头,看了我一眼:「干嘛?你还紧张啊?」 「开玩笑,我都briefing过几次了,老ae了好不好。」我随口回他。 紧张?拜託,怎么可能??不紧张。 「我去厕所,马上回来。」我丢下这句话就走出会议室了。 我走到他们茶水间装了杯水,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不是我第一次跟客户提案了,但我对第一次提案仍记忆犹新。 刚到公司时,前辈带着我一起去跟客户提案,第一次提案,我前一天晚上紧张得睡不着,被会议的各种细节困扰,翻来覆去直到清晨时分。 当天我和前辈在一家食品公司提案,我如同练习的那样向客户解说,但是,毕竟没有经验,总像是看着稿子唸出来的,有些不自然,当时我就瞥见底下客户的表情不对劲。 「接下来,是我们过去曾经製作的??」 「先等一下。」客户端的一个代表打断我。 「你刚刚说你们擅长网路行销,但我们这一次更需要线下活动,有相关经验吗?」他的眼神中有满满的质疑与轻视。 初出社会的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不知道那叫做「坳东西」,客户当然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做网路的公司,而是希望我能在现有的预算内多加码一场甚至更多线下活动给他,好拿到这个专案,人嘛,总是想花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利益。 「呃??关于线下活动的部分??我们??也、也有相关的作品,像是??」我努力回想之前看过的资料,一旁的前辈也翻找手中的企划,试图找到相关内容。 「有实际案例可以给我们看吗?」 「实际案例??」我慌乱地在电脑里找之前的公司实绩,却发现没有存档。 会议室安静了一会儿,我隐约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悄无声息却有如千斤重。 僵持片刻后,客户端的代表冷冷地开口。 「我们的专案不是学生的分组报告,交了了事就好,它是一个方案,是下半年度我们要执行的方案。」他没有秽语辱骂,但已足够让我崩溃。 前辈还是维持笑脸,向对方解释。 「是,您说的相当有道理,这样的大案子不是学生作业,我们可以有学生的热情但不能只有学生程度的专业,因此,我们当然也准备了线下活动的相关规划,以我们去年所承办的活动为例??」前辈在短时间内找到之前公司的活动实绩,在没有简报及纸本资料的情况下,仅凭着过去执行的记忆向客户介绍公司的优势,整个人彷彿在发着光。 而一旁的我儼然是个没有用的摆饰,摆着占空间。 结束提案后,前辈带我去吃午餐,特别多请了我一份点心,甜的。 「来,哥招待,吃吧。」似乎是看出我的沮丧,他没有怪罪我,反倒来安慰我。 「paul哥,抱歉,我没有准备好,刚刚差点搞砸了。」 「正常,出来工作就是这样,就算看起来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也会有突发状况,这间公司本来就都是做线上活动的,他妈的突然跟我拗线下活动,你当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傢伙就是看你年轻给你下马威。」 我没有继续说话,低着头看着餐点。 他将点心推了过来,「吃不下饭的话,吃点甜的吧,你们小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些东西吗?」 「我不算小女生了吧?」我有些反抗,确切来说是不喜欢被当作小女生的感觉,自从毕业后我就很不想要被这样形容,因为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感觉变得更加没用了。 「就算不是小女生也可以吃啊,人生这么苦,就该吃点甜的,趁现在多吃点,因为以后也只会更苦而已。」 见我愁眉苦脸,他又说:「唉??我也当过菜鸟啊,什么都不会、被骂个半死、在办公室加班到半夜一个人哭,如果还哭得出来代表你还年轻,老以后想哭还哭不出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 那天,是我进公司后第一次嚐到喉头发涩的苦,还有鼻头发酸的甜。 二十五-04 茶水间外。 「是这间对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正好回头。 男人很高,身形挺拔,不知道是哪一个牌子的西装,在他身上没有迂腐老成的感觉,反而像是镀了一层贵气,整个人熠熠生辉。 相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他的侧脸非常清楚。 和记忆中一样。 感情这种事情很奇妙,当你以为它已经消失时,它又突然出现,又急又快,像潮水一样,将你淹没。 「学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等人,你呢?」 「我??也等人。」 「学长,你还好吗?」 「我等的人,不会来了。」 那些他说过的话,甚至是那天他低头的角度、落寞的神情,连空气中微雨的气息都还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彷彿他没有离开过。 「傅经理,怎么了?」他身旁的助理关心他。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发现他也看着我,表情??一言难尽。 「是认识的人吗?」助理又问,视线也落在我身上。 我愣怔地看着他们,忐忑不安。 他认出我了吗?我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老了、胖了?我今天的妆好像没画好,会不会太浓? 「不认识。」我听见他的声音,脑中纷乱的思才消停。 他说不认识。 也是,都过多久了,谁会记得我啊。 不过是一个曾经在他难过时陪他说说话的普通学妹,估计他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走吧。」他和助理说,进入了会议室。 正是我要简报的那间会议室。 「你掉进马桶里?」我一走进会议室,徐靖阳便走过来问我。 「刚爬出来,要闻闻吗?」我回他。 他只是笑了笑,将简报笔交到我手上。 简报很快便开始了。 这次的专案,我们三个以高中时曾经办过的活动为创意发想,设计幸运儿的匿名告白活动,只要在网络上公开分享產品使用照片及心得就能参加抽奖活动,除了丰富的实体奖品外,会从参加者中抽出五名幸运儿,为他们量身打造告白活动。 简报完毕后,客户提出讨论。 「你刚刚说告白活动,这跟我们產品有什么关係吗?」其中一个客户代表发问。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產品是以年轻男女为主要客群,且產品上架时间正好是情人节前,我们可以强调使用了產品后不仅改善肌肤状况,更能够让自己由内而外散发自信,连告白都更容易成功,即便不敢告白只要参加活动就有机会得到我们匿名告白的帮助,这样还能同时搭上情人节的讨论话题增加宣传强度。」 客户点点头,接受这个回答。 「那相关的网路宣传有什么特别的策略吗?」另一个女职员提问。 「我们可以针对交友网站加强广告刊登,关键字和社群媒体就如刚才简报所说的,针对情人节、告白,恋爱等关键字下广告。」徐靖阳很快地回答。 接着,其中一个从一开始就板着脸的主管开口:「你说了这么多,我要怎么确定你们这些告白活动能吸引到人,有什么调查佐证吗?」 「这个部分,有相关市调数据。」温昕很快拿出资料。 「市调数据有多少可信度,我就问问在座的人有多少人会认真做市调,不都是帮忙朋友填问卷抽奖,都嘛是随便乱填的,与其搞这些有的没有的噱头,不如直接办几场记者会,发发新闻稿就好了,你们年轻人不要不相信,老方法有他的好处。」这个主管滔滔不绝。 徐靖阳靠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这老傢伙不要这些活动是在砍我们预算,不要顺着他。」 我想着怎么说服他时,一直坐在主位的那个人说话了。「刘主任好像很懂这些行销手法。」他似笑非笑。 「呃,就是略有研究。」 「研究到什么程度?」 「也??也就是皮毛而已,当然没有这些专业的厉害。」那个主管比了比示意我们。 「既然如此,那就听专业的建议吧,我觉得不错。」他说。 我们三个人松了口气。 「不过,我有个问题。」他话锋一转,我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了。 「请说。」我看着他。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什么告白活动都可以吗?」 二十五-05 他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到我无法移开眼,就这样停顿了许久,直到徐靖阳用手肘碰了碰我才回神。 「对,什么告白活动都可以。」我回答得侷促,却意识到有些不对,立即补充道:「但是我们会与各个抽中的人开会讨论具体行动,设定最适合的方案。」 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谢谢你的回答。」 提案很顺利,我们三人几乎是跳着离开那间公司的,还一边讨论着要如何庆祝。 「等等,一帆。」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很确定我没有听错。 我转身,是他。 他一改方才在茶水间冷淡的态度,面容和煦地向我打招呼。 徐靖阳看了一眼,拉着温昕先去餐厅佔位子了。 那人朝我走来,三步、两步、一步,直到与我面对面。 「真的是你。」他似乎挺高兴的。 「学长。」我开口,有些尷尬。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的很巧。」 我只是点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刚才,不好意思。」他垂眸。 「啊?」 「我刚刚看见你了,但是却装作不认识。」 「没、没关係,你这么忙,也没时间跟我哈拉,这很正常。」我佯装着不在意,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不喜形于色是最基本的原则。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凝视我。 欸?什么意思? 「如果被人知道我们认识的话,我怕上面会说话,有利益回避的问题,我恐怕不能参加刚刚的提案会议,但我想继续跟你们合作。」他的眼神清澈,不像个被社会折磨过的人。 儘管社会世故又迂腐,那个活在心里的人,仍没有被岁月摧残,还是那么美好。 「谢谢你,学长。」我告诉他。 「对了,你同事呢?」他张望。 「噢,他们先去佔位子了,对了,他们也是以前三中的,我同学。」 他点点头,「你旁边那个男生我有印象,你们好像经常玩在一起?」 「就??朋友,也没多熟。」我打哈哈。 「这样啊,真羡慕你们。」 我指了指手机,「学长,他们在催了??那我先告辞,学长再见。」我挥挥手准备离开。 「一帆。」他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回头,看见他过分好看的笑容,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社会久了,太习惯被批评怪罪,偶而听见一句称讚,我竟有些想哭。 与学长道别后,我踏着轻快的步伐,前往徐靖阳他们所在的餐厅。 「二十三分鐘。」徐靖阳看着手錶说。 「蛤?」我不明所以。 「他是指你迟到二十三分鐘。」温昕在旁边补充。 「那我先罚三杯,我先乾,你们随意。」我拿起水杯往嘴里灌。 「一帆,刚刚那个是谁啊?」温昕好奇地问。 「傅延川。」徐靖阳一语道破。 我呛得喷出水来。 「嘖,有没有礼貌。」徐靖阳嫌弃地拿纸擦着身上被溅到的地方。 「那个传说中的傅神?」温昕惊呼。 「什么传说啦?有够浮夸。」我又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三中的傅延川傅神谁不知道,刚刚那个是傅神,我都没发现。」温昕撑着头说。 徐靖阳立马吐槽:「你要是能认得出来,就不会被人家叫雷公。」 「nice.」我和他击掌。 「噢,谢谢喔。」温昕蹩嘴。 「不过一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温昕睁着她无辜地双眼问。 「不然我要怎么样?」 「好歹要把人带来吧?」徐靖阳说。 「不然你要到电话了吗?」温昕也说。 我摇摇头。 「唉,出息。」这句话居然是温昕说的,两人还击掌。 「拜託,你们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单身、结婚了没?万一他早就结婚有小孩了怎么办?」 「藉口。」 「俗辣。」 两人再一次击掌。 「他现在是我们的客户,是甲方爸爸好吗?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我拍拍手试图让他们清醒点。 「暗恋对象变成爸爸??听上去真刺激。」徐靖阳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不要把你的喜好说出来。」我把湿纸巾往他嘴里塞。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徐靖阳躲过我的攻击,撑着头说。 「试什么?你真的被人包养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忍着火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试试看再去跟他告白啊。」 我张了张口,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十五-06 喜欢傅延川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想过告白,好多次我都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只是,每当机会来临时都不太顺利。 第一次有机会告白是高二的时候。 高二下学期,傅延川考上了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学校红榜上大大的字昭告所有人他亮眼的成绩,他的名号更是传遍校园各个角落,大家都在讨论三中的傅神以满级分的成绩考进顶大,还是三中这五年来最好的成绩,儘管已经有学校念了还是天天到校上课,没马虎过。 人人都夸他优秀。 我当然知道他多优秀,早就知道了。 当时,高二的学生开始晚自习,傅延川在老师的委託下接下纠察队的工作,每天晚自习都会到高二这边巡逻。 晚自习大概是很多人求学时候的阴影,听着放学鐘响却不能离开学校,短暂休息后,就要继续唸书,但对我来说,那一声声鐘响,都在告诉我,我又能见到傅延川了。 五月底的傍晚,天空一片赤霞。 我从正在晚休的教室里偷偷溜出来,轻轻带上门,躡手躡脚地准备前往福利社。 我左右张望。 前方,没有人,后方,没有人,教室里也没有人醒来的跡象。 很好,一切都很完美。 正当我要下楼梯时,身后传来声音。 「同学,请问去哪?」 完蛋了。 我缓慢地回头,是的,是傅延川。 他站在走廊转角处,馀暉映照在他的侧脸,更凸显他立体的五官,两道浓眉下精緻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他调整了手臂上的纠察队臂章,边朝我走来。 「学、学长。」我瑟缩地开口。 完了,好不容易遇到傅延川结果竟然是因为被他抓到晚休偷跑出教室,好丢脸。 这不是我要的巧遇啊。 「你哪一班的?」他走到我面前。 「我??」 他低下头看了看我的学号,开口:「是四班的,现在是晚休,你不在教室里要去哪?」 「我去厕所。」我随口说了个理由,总不能说我是为了抢福利社新出的麵包偷溜出来的吧? 「可是厕所在那边喔。」他指着走廊尽头。 我就知道。 咕嚕—— 咕—— 嚕—— 我的肚子就这么在傅延川面前叫了不只一声。 我好想挖个洞直接把自己埋了。 傅延川停滞了几秒后,开口:「没吃饭吗?」 「呃??我??」 我实在很难开口告诉他,我刚刚吃了十五颗水饺加上一碗酸辣汤,只是又饿了。 他看了看手錶,开口:「你先进去吧,晚休快结束了,待会晚自习打瞌睡。」 我点点头,走进教室。 没有多久,鐘声响起,晚自习开始。 我一下课便衝到福利社,但新出的麵包已经被抢购一空了,我只能黯然回到班上,走进教室,就看见徐靖阳站在我座位旁,桌上还放了什么东西。 「你干嘛?」我问他,视线落在桌上那个东西,是一个菠萝麵包。 「给我的?」我有些意外,这狐狸什么时候这么大方,平常连跑个腿都要收钱的人送我麵包? 他摇摇头,用下巴示了示:「不是我,红榜上那位送的。」 红榜??傅延川? 麵包是他送的,他以为我没吃晚餐特地去买的吗? 我问了徐靖阳,他说晚休一结束,傅延川就拿着麵包在教室外,託人拿给我。 那不是我心心念念的新口味麵包,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菠萝麵包。 他说完,伸手要拿那个麵包。 「干嘛?」我拍掉他的手。 「你又不吃菠萝麵包。」 「你管我吃不吃,这是我的,放尊重点。」我将麵包护在怀里。 「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他摇头回到位子上。 是啊,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最后我还是没有吃那个菠萝麵包,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我小心地将它放进书包。 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为了早点回家,抄了一条近路,那条小路荒僻、路灯昏暗,让我走得有些心慌。 走着走着,我经过一处民宅,那里有个男人蹲在角落抽菸,我低着头快步经过他,没想到他却默默跟了上来,我加快步伐,他也是。 没多久,那个男人突然抄到我前面停下,我吓得出声,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朝我走来。 我一步步后退,想着身上有什么东西能防身,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帆,你怎么在这?」我听见了一个清澈的男声。 我寻声望去,傅延川穿着外套站在几尺外的一盏路灯下,朝我走来。 「很晚了,走吧。」他说着,拉着我一起走。 我就这么愣怔地被他牵着,我抬头望着他,他直视着前方没有说话,我回头看着那个男人回到原本的位置抽菸,他出声:「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下次别一个人走这条路,太暗了、又没人。」 「好。」 他就这么牵了我一路。 许是担心我害怕,他严严实实地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方才的紧张忐忑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心跳加速。 他领着我走到大路上,才放开我的手。 「抱歉,刚刚太临时,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就装作你朋友牵你一起走了。」他浅声道歉。 「不会,谢谢学长来救我,我刚刚吓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学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制服上不是有绣吗?乔一帆,一帆风顺的一帆。」 我一怔,原来他记得。 「对、对欸,我都忘了。」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你家在附近吗?快回去吧,很晚了。」他扯紧了背包背带,准备离开。 我点头道:「好。」 「啊,对了,那个麵包,谢谢。」我说。 他微微笑着,眸光如星,全身上下都带着不被蒙尘的少年锋芒。 「不客气,下次记得吃饭,先走了。」傅延川转身离开那条街,背对着我挥手道别。 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相信那些人世间所称颂的美好,不是虚传。 那次,我终究没能将心意说出来,却没想到,天底下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你等着下一次告白。 二十五-07 我们的餐点很快送上来了,满满一桌的菜肴,有几分七月普渡的样子。 「你现在如果不试试就真的要等他结婚生小孩了。」徐靖阳说着,还挖走我一口饭。 「不要。」我闷声。 「你这样单恋下去,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轻轻地说。 「我知道啊??」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顿时没有了食慾。 「你说得容易,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交女朋友跟吃饭一样,只要开口就有得吃。」温昕撑着头说。 这话可不假,和我们两个不一样,徐靖阳从来没为感情的事情烦恼过,从他高一下转到我们学校开始,每个学期都有人跟他告白,认识的同学里也不乏有欣赏他的人,当然,是在深入瞭解他之前,因为那些仰慕者见识过他的刻薄和狡诈后,都知难而退了。 「那也要愿意开口啊,你们两个连张口都没有吧。」他说。 我和温昕心虚地撇头。 「好歹要有些行动吧?製造机会啊,我们以前那些告白的活动做假的?」他看着我们两个,继续说:「你喜欢一个人,但是不让他知道,那跟没喜欢过他有什么两样?」他鲜少如此认真。 「失败了怎么办?」我问他。 他一咽。 「如果我和他告白,但是他拒绝了怎么办?我没办法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也没办法,他势必会和我保持距离,我再也没办法当一个普通的学妹喜欢他,我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那我寧可没有告白。」我看着他。 暗恋的人就是这样,只要不告白永远都有机会被喜欢的人看见。 一旦被发现了,连偷偷喜欢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靖阳没有再继续说话,低着头喝水。 温昕有些尷尬,出声打圆场:「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不然……我们去拜月老?」 我和徐靖阳闻言望向她。 「你们没听过吗?北霞海、南祀典、中乐成。」温昕说地头头是道,我也跟着点头。 「等等,月老?」徐靖阳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和温昕。 「对啊,你知道吗?网路上有很多人分享拜月老之后遇到真爱欸,而且霞海城隍庙也不远,既然不知道怎么主动出击,那不如请月老帮忙,说不定傅神会突然感受到你的魅力。」 「还有这回事?」我两眼放光,月老大大这么神奇的吗? 「那听起来是中邪吧?」徐靖阳出声,极其不屑。 温昕睨了一眼示意他闭嘴,继续说:「我之前在网路上看到有人说她去拜了月老之后,分手五年的前任突然回来找她,两人復合,最后还结婚了!」 「这么神奇?分手五年还能结婚?」我惊呼。 「可是你和他十年没见了。」徐靖阳冷嗤。 温昕接着又说:「也有人是暗恋好久,拜了月老后去告白然后成功的,厉害吧?」温昕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那也是她愿意告白啊,重点是告白,你们寧可相信这种虚幻的东西,也不愿意直接行动追求对方?」徐靖阳不耐烦地泼冷水,见我们的不满的表情就用手作了拉拉链的动作,乖乖闭嘴。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做不到。 人就是这样,寧可相信看不见的缘分,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努力的成果。 「怎么样?去吗?」温昕问我。 月老啊?? 週六,迪化街上满是人潮,不乏有许多穿着潮流的年轻男女,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拜月老而来的。 霞海城隍庙隐身在復古的街巷里,附近有杂货店、小吃摊、和旧式的布料店。 经过那天的激烈讨论,我们还是决定到月老庙拜拜,求个保佑,令人不解的是,百般痛恨怪力乱神的徐靖阳也跟着来了,还很准时。 呵,男人,口是心非的男人。 「啊,那里。」温昕指着五点鐘方向,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庙,上面有红色的招牌写着霞海城隍庙,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看上去也不是特别瑰丽庄伟,就这么守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安安分分为无数善男信女安排姻缘。 就像一个在背后为你的恋情默默付出的朋友。 我们跟着人员指示,买了金纸和香,放在供桌上后才惊觉自己没带供品。 这时,徐靖阳叹口气,将他一直提着的袋子递过来。 「给你们的,就知道你们没准备,拜月老连个供品都没带,我要是月老肯定不给你们红线。」他嫌弃归嫌弃,还是把东西放进托盘里。 「那你怎么办?」我问。 他准备了两份,给了我和温昕,他就没东西拜了。 「我在这等你们,反正我也不信这个。」他无所谓地收拾其他东西。 「呸呸呸,你这样对月老不敬,小心被惩罚孤独终老。」温昕赶紧捂住他的嘴。 我立马对着庙里的神像诚心祈求:「月老爷爷抱歉啊,我这个朋友天生嘴巴贱,他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不要让他孤独终老,我不想老了还得陪他聊天。」 说完,我拉着徐靖阳一起走进庙里。 二十五-08 我们跟着指示参拜,拿着几炷香站在殿前诚心许愿,庙里不大,挤满了来求姻缘的人,每个人手中攥着香,眼中满是期盼,像是握住了一线机会,获得爱情的机会。 我拿着香,抬头看着月老的神像。 虽然温昕把月下老人的神蹟说的天花乱坠,但是,许愿要傅延川马上喜欢上我什么的??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想,我需要的不是那样突然的奇蹟,只要一点点幸运。 让我在追求爱情的过程更加顺遂,也不会再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告白。 希望,我可以不再错过抓住爱情的机会了。 旁边的温昕很认真,目光炯炯地凝视神像,口中念念有词,而徐靖阳则目若死水,眼神毫无波澜,只是拿着几炷香,看神。 走完一轮流程,我们到庙外的空地歇息。 「你刚刚到底有没有认真拜啊?」我问徐靖阳。 「有啊。」 「你求了什么?」 「客户见到我就开心,老闆想到我就加薪。」 我指了指他的脑子,「老兄,你这里没事吧?这可是月老庙。」 「工作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徐靖阳冷冷地说,那语气彷彿他是个清心寡慾的尼姑。 我凑近,搭着他的肩,「身为你多年好友,乔哥跟你保证,你以后要是老来无伴要人陪,我会留着我家阳台那块地给你,哥儿们陪你,甭担心。」我拍拍胸脯。 一直在旁边滑手机的温昕听了直呼:「一帆,你也太小气了吧!没关係老徐,我留丸子的狗屋给你,遮风避雨,还附三餐,不用谢。」她拍拍徐靖阳的背。 「最毒妇人心。」徐靖阳看着我俩啐道。 原本,我们打算拜完之后再去附近的餐厅吃饭的,但徐靖阳接了通客户的电话后匆匆赶回公司,温昕也突然有事情要先告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一个去见客户,另一个神神祕祕地不知道去见谁,怎么,才刚拜完月老就实现愿望了吗? 这个速度比我叫外送还快,现在连神明都要这么拼业绩了吗? 于是乎,我只能一个人到原本订位的餐厅。 餐厅就在庙附近,网路上评价不错,店内是復古风的装潢,很适合拍照打卡,当然,这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老娘是来吃饭的。 我被安排在角落的四人桌,点完餐后一边充电一边寻找最近热门的网路影片。 「不好意思。」是一位服务人员,「请问,这位先生能和您併桌用餐吗?」 我转头,是一个高壮的大男孩,他正看着我笑得很开心。 「小刘?」 「一帆ㄍ??一帆姐!」 「你也在这?坐啊,别客气。」我惊喜地看着他,男孩挠挠头,靦腆的学生气息展露无遗。 「你看,我就说她会答应併桌吧。」小刘笑着对着那个服务人员说,估计从刚刚就看见我在这里了。 小刘是公司的实习生,目前就读媒体相关科系,是大四学生,外表阳光帅气,人很机灵,办事又俐落,从他进公司开始,每一天都有女同事请他吃点心。 「你放假没跟女朋友约会?」我问。 「我没有女朋友??」他可怜兮兮。 「男朋友呢?」 「什么男朋友,我是直男,姐你开什么玩笑?」他紧张地解释,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嗯,不排除深柜的可能性。 「那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他绕开话题。 「我除了吃饭还能干嘛?难不成我看起来像是来煮饭的吗?」我比了比。 「徐哥和昕姐没有和你一起来吗?」他左顾右盼。 好傢伙,一句话就问到重点了。 「没有,我和他们又不是连体婴天天黏在一起,他们早放我鸽子了。」我没好气地说。 「所以??你们原本也是要一起来吃的?」他想了想归结出来。 得,还是个人精。 我摆摆手,「别聊这些了,你呢?再几个月要毕业了吧?你要来我们公司吗?」 他迟疑片刻,温吞地回答:「我??我还在考虑,我还蛮喜欢媒体广告的,工作内容很有趣,虽然也很累??」 「薪水还不高。」我补充。 他笑,「对,可是??我很喜欢和你们一起做广告。边吃饭边讨论创意概念,讲到激动处还会咬到舌头;准备记者会的前置作业,忙到半夜直接睡在公司。最后,再一起完成很棒的作品。」他眼里闪着光,和初来乍到的我一样。 儘管这份工作每每让人沮丧疲倦,但只要想起自己完成了一个有趣的活动或是被人称讚的广告,那些兴奋的成就感便填满内心,滋润过被生活折腾得遍体鳞伤的自尊心,继续燃烧自己的斗志。 我也曾经,那么喜欢自己做的工作。 「不要忘记你现在的想法。」我告诉他,「生活会磨掉你的热情,难搞的客户、光说不练的上司、没有尽头的待办事项??,都会让你麻痹,而你继续坚持的原因只剩这个。」我比了比动作。 「手指爱心?」 「钱啊,孩子。」 「那姐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做广告?」 「因为喜欢做梦。」 初出社会的自己,看着那些事业有成的经理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用创意改变產业」、「用热情支持梦想」就一头热地跟着做大梦,直到跌得狗吃屎才知道,梦想是梦想,生活是生活。 这个社会很奇怪,在学校总跟你谈梦想,鼓励你追梦,出了社会没人想知道你的梦想,只跟你谈生活,人哪,要是没有点背景,梦想这件事,想想就行了。 餐点上来后,小刘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间,一阵尖锐的叫骂声打断我俩对话。 「你又要去找谁?那女的是吗?她知不知道你结婚了,加班?加班个鬼!你们两个贱人!」女人对着电话咆哮,声音之大,我和小刘尽收耳里。 不只是我和小刘,其他正在用餐的客人也侧目。 不一会儿,女人怒斥三字经,整个餐厅充斥她的声音,她掛了电话,低着头拭泪,没多久便离开了餐厅。 感情的事也一样,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在恋爱关係中浪漫的情怀不见得能在婚姻关係中发挥作用,因为我们的生活往往不是偶像剧,而是纪录片。 二十五-09 週末只忙着向月老求姻缘,忘了自己岌岌可危的事业运,一回到公司上班,就出大事了。 一到公司位子还没坐热,就接到老张的电话,我和温昕及徐靖阳被叫到办公室。 老张告诉我们专案的执行企划书提交上去后,活动部门却反应执行预算有问题,以目前的规划执行,公司一定赔钱。 会议上,活动部同仁很无辜地表示自己当初抓预算的价格是按照过去执行的习惯,这两天查价时才发现物价飆涨,很多报价都不符成本。 也就是说,活动部的人压根没想到我们会提案成功,当初规划时,预算抓得很粗略,现在仔细评估发现落差有点大,变成要修改内容。 经过几个小时开会讨论,最后决定修改执行企划书,隔天早上交给客户。 意思就是,要加班。 我抬头看着时鐘,好傢伙,下午两点,明天早上之前我们要生出一份新的企划书。 走出会议室后,徐靖阳深吸一口气,开口:「温昕,你负责背景资料跟市调报告,一帆,媒体宣传交给你,剩下的那些我处理,ok?」 我和温昕点点头,收拾东西回到位子上。 此时,一个人经过我的座位,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我抬头,是sam,活动部副理。 「帆姐,听说你们拿到case了,还是那个最难搞的客户,老张刚刚还跟我们炫耀你们新媒部业绩开红盘,真的是喔,我马上叫这些小朋友来跟你学习,欸,看见人不会叫啊?叫帆姐。」sam对着那些年资和我没差多少的同仁说,颇有家长叫小孩跟长辈问好的即视感。 「帆姐。」 「帆姐好!」 「请帆姐多多照顾。」 sam的脸上满是世故的笑容,他靠近,热络地搭着我的肩,「我们帆姐真的不一样,才来几年而已就搞定我们最难搞的客户。」 「看到没有?人家是真本事,学着点。」他对着那些后辈说。 「没有没有,副理过奖了。」我摆摆手,相当不习惯。 毕竟面对一个上週还叫我「欸,那个」而现在却一口一个「帆姐」的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抑制自己反胃的感觉。 「叫什么副理,叫我sam就好了。」他拍拍我的肩,客套了几句后,便带着那些同仁离开我的座位。 我刚坐下,温昕就走了过来。 「哇,也太夸张了吧。他上週不是还说新媒体部是拖油品,坐等别人养的冗员吗?现在态度也差太多。」她说。 「这算什么,我刚来的三个月他根本不鸟我,把我当空气一样。」我伸伸懒腰。 「现在我们业绩好了,他态度就不一样了,一帆姐——」温昕学着他矫揉造作的声音,令我起了一地鸡皮疙瘩。 我看着电脑萤幕上映着的自己,一样的五官、一样疲倦的神情、一样写在脸上的涉世未深,这张脸,上週还被人说是没用的菜鸟,现在却变成了业绩开红盘顶尖业务。 真是奇怪,有些事情,越长大,越不明白。 晚上八点半,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我们几个还在奋斗,我打了个呵欠,起身到公司楼下的超商买咖啡提神。 我在超商内晃了几圈,拿了几包零食,站在酒类的那一个冰柜前,犹豫几回,我挑了其中一罐浓度不低的啤酒,干这行工作的,都需要些酒精自己放松一下。 「乔一帆。」一个声音响起。 我呼吸一滞,转头。 果然是傅延川。 「学长??」我脑袋一片空白,不是,同样的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一样狼狈啊? 他挑了挑眉,视线移到我的手上,我手中的啤酒显得特别突兀。 「长进了啊,现在喝酒?」他说。 「呵、呵呵,我??我不是自己要喝的,我帮我同事买的。」 他浅浅地笑了,看起来没有要相信的意思。 「呃??我??」 他靠近我,伸手打开我身后冰柜的门,拿出一瓶同品牌的啤酒。 「走吧,结帐。」他转头看着我说。 我愣怔点头,跟在他身后。 超商靠门口处有几张座椅,我和傅延川挑了位子坐下。 「你们忙到现在?」 「临时有事情,加班。」 「我听说你们要调整企划内容,怎么了吗?」他打开啤酒,发出「啵——」的声音。 「就??一言难尽。」我笑了笑,试图打开手上的啤酒,尝试好久都没成功。 他拿过我的啤酒,俐落地打开,绵密的泡沫从开口处满出。 「谢谢。」我接过啤酒,和他碰了碰酒罐,一口饮下,冰凉的液体经过喉咙流淌进体内,却反倒带来阵阵燥热。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问他。 「我听说你们要改企划内容,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就来看看,结果还真被我逮到了。」 「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是这种场面啊?」我蹩嘴。 「对欸,高中那次也是,你那个时候也是蛮调皮的,晚休不好好休息偷跑出去。」他回忆着。 我只能一边乾笑附和,心中却有别样的欣喜。 原来那些回忆,不只我一个人记得。 他看向窗外一片夜景,有稜角的侧脸映着外头点点霓虹,和记忆中的他一样,也不一样,一样那么迷人,却不再那么遥远。 我从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傅延川,这一切都幸运得不可思议。 高中的时候,我最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没事就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看能不能见到傅延川。 傅延川的教室在二楼底处最边缘的班级,只要上专任课或是要去操场打球,都会经过我们班,上课前的五分鐘我都会偷偷趴在桌上,假装在看书,等到他经过时看他一眼,因为担心太过明显的举动令人生疑,我只敢用眼角馀光偷偷看他,直到确定他不会回头了,我才敢光明正大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我的每个课间时分,都有他的身影,儘管他未曾知道过,有些心酸,却又满足。 许是我看得太入神,没意识到傅延川早已注意到我。 「一帆,没事吧?」他在我眼前挥了挥。 「啊?」我忽地回过神来。 「累了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我摆摆手,「没关係,我案子都还没弄完,今天应该也要到半夜了。」 「也要?你经常加班吗?」他蹙眉。 「嗯,我们这一行都这样,加班跟喝水一样,喝多了就习惯了。」我挠挠头。 「也是,现代人谁还没加过班?我们也常常开会开到昏天暗地讨论不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得让下面的人加班做事,苦的永远是底下那些人。」他揉了揉太阳穴,笑得无奈,眼尾有些许鱼尾纹,在他脸上也有着社会风霜的痕跡。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关心傅延川的消息,只有偶尔透过一些老同学辗转知道,他在顶尖的大学毕业后到了一间大公司,依然优秀。 至于他是不是单身、结婚了没、有没有小孩,我一无所知。 可能是酒精作祟,我胆子也大了起来。 「原来学长也会有烦恼的时候。」我开口。 「怎么这么说?」他笑问。 「你知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人家都叫你什么?」 他摇摇头,浑然不知。 「傅神,三中傅神,春日繁花蔚满山,才貌双全傅延川。」我把当年校园里大家对他天花乱坠的吹捧完完整整地演示了一遍。 他笑着摇头,「这谁想的,怎么我当年都不知道?」 「你那个时候除了读书根本没把其他事情放在眼里,当然不知道。」所以才会连那么多人的爱慕都毫不知情。 「有吗?」他思忖。 我扬起下巴,「有啊,当时喜欢你的人可以绕学校好几圈了,大家都说傅神长得帅、成绩好,还是学生会长,能跟他在一起的女生上辈子肯定拯救了地球。」 他笑而不语,倚着身后的玻璃墙,窗外的霓虹闪烁将他的五官渲染出神秘的风采。 和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二十五-10 三中离我家很远,搭公车也要半小时以上的那种远,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但要是遇上特别的日子,那就很有可能会迟到了,譬如开学典礼。 开学第一天,我就遇上大塞车,直到快八点半才到校,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学校,警卫室里的警卫大叔看我慌张的模样,告诉我:「你太晚来了,人家都去开学典礼啦。」 「请问开学典礼在哪里举行?」我喘着气问警卫大叔。 「在大礼堂啊,就在那里。」他指向远方。 我看着他比的方向,似懂非懂地点头,他见我一脸茫然,喊了一个刚好经过的男生过来。 「帅哥,帮个忙!」 那人听见唤声后一顿,朝我们走来。 他身后是一片灿烂日光,那天太阳很大,光线刺眼,我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怎么了?」他的声音清冷。 「这个同学没赶上开学典礼,不知道大礼堂在哪里,你可以带她去吗?」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表情漠然,让我不禁有些紧张,总觉得自己给人添了麻烦。 「没、没关係,我自己找??」我瑟缩道。 「走吧。」他说。 见我没有动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带着催促的意味。 我加快脚步跟上他。 他领着我穿越一条蓊鬱的林道,经过了几栋风格古朴的建筑物,耳边传来风吹过枝椏的沙沙声和不时的鸟语啁啾。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林道的深处,通往一栋白色大楼,我跟着他走上三楼,走上三楼后印入眼帘的是偌大的礼堂。 里头已经坐满了今年入学的学生,班级很多,我站在后头逡巡张望着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啪—— 我撞倒后边的椅子,上面放着的书册掉落在地,我连忙道歉蹲下来捡拾那些书册,模样更加狼狈。 完了,我真是笨手笨脚。 我低着头收拾,汗珠从我前额流下,双手也微微地颤抖,倏地,一个人影靠近我,是刚刚那个男生,他蹲下来帮我收拾一地书册。 我不敢看他,他肯定觉得我很麻烦,这种紧张焦虑的感觉好熟悉。 国中时,我经常因为反应慢、畏畏缩缩的态度而被身边的人嫌弃,不是说「你怎么这么笨」就是露出嫌弃的表情,而偏偏这样的慌张让我更加容易犯错,于是每次班际活动我总在他们质疑的目光和小声的讨论中默默退场,站在一旁看着其他人。 现在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没事,你不要紧张。」他说。 我的手一滞。 他继续说:「没关係,慢慢来。」声音很好听,温和的像清澈的水流徜过山间,不疾不徐,还带点笑意。 我愣怔,抬头看着他,他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浅笑着将我手上那叠书册放回原处。 「知道自己是哪一班吗?」他回头问我。 我点点头,「四班。」 他寻了会儿,指着某一处,「在那里,快去吧。」 我恍惚地点头,小跑着到位置上。 我听见心跳声如雷,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心动。 终于坐定位后,典礼已进行到一半,教务主任刚讲完话,将麦克风交给司仪,我在台下左顾右盼,不见刚刚带我来的那个男生。 早知道应该问他的名字的。 「接下来,请学生会长为我们介绍一下学生会今年度的活动。」司仪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学校大礼堂的舞台很宽敞,深红色帷幕垂掛,台上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一个人缓缓走上台,他不疾不徐,站定位后接过麦克风台下的人自我介绍。 「各位老师、同学早安,我是本届学生会长傅延川,接下来为各位说明学生会这学期的……」 是刚刚那个男生,他叫傅延川。 我坐在台下仰望他,此刻,我才终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心中和其他人有一样的感叹。 「哇,真好看。」 「长得好像明星喔。」 「传说中的傅神啊??」 「星探都没发现他吗?太不认真了吧?」 「还是学生会长?老天爷是真的不公平。」 傅延川站在舞台上说了很多有关学生会的内容,但除了他的名字外,没有任何一句进入我的脑袋里。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傅延川。 而这份喜欢持续了很久、很久。 时至今日,我都记得学校的大礼堂里,舞台上灯光照在他身上顾盼生辉的样子。 ————————— 桌上传来震动声,是傅延川的手机。 他只是撇了眼,滑掉了。 「不接吗?」 他摇摇头,云淡风轻地说:「不重要。」 但他的表情却不是如此。 那通电话打来没多久,他收拾了东西,起身,「先走了,下次聊,别太晚回家。」 他拍拍我的肩,离去。 那些若有似无的微醺随着他的离去退却,清醒得令人疼痛。 回到办公室,温昕似乎在和谁通电话,非常投入,另一头的徐靖阳则罕见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果然,人还是要服老。 平常都是他拿着我打瞌睡的照片嘲笑我,这回被我逮到机会了吧。 我拿出手机,拍下他睡着的样子,不得不说,这老狐狸五官实在优秀,眉清目秀的,一双桃花眼睫毛又捲又翘,鼻子高挺锋利如刃,嘴型轮廓清晰,连打瞌睡的时候都挺好看的,就是个性差了点。 我要是有他这张脸我早跟人告白去了,还单身到现在,他还真是浪费这张脸。 我绕到他身后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却发现电脑萤幕上脸书专页跳了讯息通知,这名字??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她是徐靖阳的前女友,萧芸文。 萧芸文是大我们一届的学姊,也是这么多年来徐靖阳唯一一个交往过的女朋友,当时他俩的事可是精彩绝伦。 萧芸文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刚入学时就听说过萧芸文长得漂亮,还是管弦乐团的成员,有气质还多才多艺,追求者不计其数,甚至有篮球队的学长为她打架。 徐靖阳是高一下转来我们学校的,而高二上的时候,他就在学校广场上跟萧芸文亲上了,自此之后,徐靖阳就在学校一炮而红了。 打篮球的帅气学长没追到萧芸文,会弹吉他的男同学也没追到萧芸文,反倒是这个横空出世的学弟,不到一学期的时间追到一个这么受欢迎的学姊。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儘管他们俩都不承认但全校都默认他们就是一对。 只是,他们一到学测结束就分手了,果然,学生的爱情是脆弱的,从校服到婚纱什么的,是神话,不存在的。 不过,从他们在一起到分手期间,徐靖阳几乎没有和我们提过他怎么追到萧芸文,以及他们的爱情故事,就连分手后他也没表现出悲伤,我和温昕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情牵十年,徐靖阳仍旧没放下这个初恋啊。 通知持续跳出来,看得我心痒,我看了看熟睡的徐靖阳确认没有醒来的跡象,偷偷将手伸向滑鼠,我只是关心兄弟的感情关係而已,我告诉自己。 一切都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你在干嘛?」他突然出声。 「靠邀勒。」我吓得往后跳。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老兄。 他揉揉眼,声音慵懒,「你如果间着没事干去整理后台数据,我的脸书数据不用呈给客户。」 「她??找你干嘛呀?」我指着萧芸文的讯息。 「我还要跟你报告?」他挑眉。 我心虚地摇头。 「她和我们的企划没什么关係吧?」他声音有点冷。 「喔。」我心虚地应着。 从以前开始,他就很保护萧芸文,鲜少跟我们谈她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事情也隻字未提,或许他真的不想让人知道他感情上的事情吧。 「可以回去做事了?」 「喔。」我转身,走向我的座位。 「一帆。」他唤了声。 我停下脚步。 「没事,真的。」他说。 我点点头,应了声。 呵,谁信啊。 半生不熟的我们-01 经过一晚的挑灯夜战,隔天早上我们终于准时将企划书完成,提交给客户,下午我和徐靖阳就请了假回家休息,温昕则继续留在公司处理事情。 好不容易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了澡,躺在柔软的床上,正当我要进入梦乡时,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硬生生将我从太虚幻境拉回来。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徐靖阳。 不接。 我翻了身继续睡。 铃声持续响着,我厌烦地捂住耳朵。 铃铃铃—— 铃声又响,我抓起手机往床下一丢,终于消停了。 安静了一会儿后。 铃铃铃—— 「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娘要睡觉!」我起身抓起手机吼道。 接着,耳边传来徐靖阳如鬼一般阴森的声音。 「出事了。」 下午三点,我和徐靖阳赶到公司,走进办公室便听见女人的咆哮声。 啪—— 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伸手给人一耳光。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仗着年纪轻轻的勾引我老公,怎么?别人碗里的比较香,别人床上的比较好睡吗?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女人被几个人拦阻,张牙舞爪地挥动双手,像是要撕裂对方。 那个女人,我见过,就是在餐厅里对着电话咆哮的女人。 而她打的对象,是温昕。 温昕摀着脸被小刘护在身后,她双眼盈满泪水,豆大的泪滴落下,抽咽着,极力解释自己没有介入别人的婚姻,「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 「呵,不知道??那你和方桓打电话传讯息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他有个老婆,说不知道骗谁啊?」那女人拿起手机,上面是温昕和方桓联络的纪录。 原来温昕这阵子看起来如此欢喜雀跃,还经常埋头滑手机、讲电话就是因为方桓。那次找我们一起去拜月老,为的也是他吧? 方桓是公司的一个工程师,看起来老实憨厚,且为人低调,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单身还是已婚。 不过,我从没听温昕提过她和方桓有什么关係,怎么会被人家骂成这样? 小刘挡在温昕前面,对着那女人解释:「不好意思,她跟你先生只是同事而已,您真的误会了。」 「误会?这些讯息都是假的?是她梦游的时候传给方桓那个垃圾的?」女人歇斯底里。 原先站在旁边围观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着,质疑温昕是否真的是别人的第三者。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很单纯。」 「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装出来的吧?」 「真是,什么不当要当小三。」 然而,儘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事主方桓仍没有现身,任由他的太太在公司胡闹,任由他的同事看这样的笑话。 场面之混乱,连行政处室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议论的人也更多,温昕恐惧地对上他们的视线,缩在小刘身后,害怕极了。 「拿一下。」我把包包丢给徐靖阳,走向他们。 在职场这么些年,我悟出一个道理,不与人交恶,且用损害最少的方式解决问题,是最好的方法。 在社会走跳,没有不与人打交道的时候,能大事化小就不要闹大。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面对一个婚姻失败且误解别人的元配,要理智地向对方解释解除误会,并在圆融地解决问题。 可惜我不是成熟的大人。 我拿起茶水间斟满水的水杯,泼向她。 气焰嚣张的她像团被浇熄的火,懵了。 「啊——你谁啊?我找这女人算帐关你屁事,你他妈——」 「就他妈关我的事,你老公有本事在外面乱搞怎么没本事来收拾你?有时间在这边跟我们兴师问罪不如去找你那个瘪三老公,问问他都是怎么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还有你。」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来算帐还会被一个素未蒙面的ㄚ头骂得狗血淋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什么?你、你……不要脸??真不要脸??」 「不好意思啊,这位太太。」徐靖阳客气地出声,「刚刚是我同事太直接了,来者是客,我们都是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原则服务的。」 徐靖阳一身好皮囊和流利的口条让那个女人冷静不少,「还有个识大体的人嘛??」 「不过,我们服务的对象是人,泼妇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内,请你离开。」他面不改色,笑着对她说。 「啊——你们!你们这些贱人!全是贱人……」她被几个男同事架出办公区,凄厉的控诉延回盪在整条走廊。 那个泼妇走后,温昕像失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我和徐靖阳走过去搀扶着她走过围观的同事们,离开办公室。 计程车上,没有人说话。 「到哪里?」司机询问。 「呃??到——」我还没说完,温昕便打断我,「我不想回家。」声音奇冷无比。 我一噎,没了声音。 「陵南街二段,3号。」徐靖阳报出了一个地址,他没有看我们,声音轻飘飘的,「我家。」 车子起步,窗外的景物移动,上班时间街上没什么车子,一路无阻。 司机大概是觉得车内的气氛太凝重,随手打开了广播,音乐声响起。 若不是你的那一句你有的不多 却愿意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你要我住进你心里的防空洞不让无谓的思绪暗涌 再多纷扰也都没有用你决定了我所有喜怒哀愁 我听过这首歌,高中的时候,温昕总是拿着手机播放这首歌,还强迫我一起听,久而久之就熟记它的旋律了。 温昕靠在我肩上,用浓浓的鼻音说:「他说他也喜欢摄影,休假的时候会去看展览,他说他也有这首歌的专辑??」她的泪落在我肩上,滚烫得几乎要把我灼伤。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剩低声啜泣。 温昕以为她获得了一段甜蜜的恋情,结果是遇到了一个恶劣的骗子。 有人说生活就像巧克力,你不知道你下一块会拿到什么味道的。 你并不知道打开了美丽的包装后,是甜美甘醇的糖果,还是毒药。 到了徐靖阳家后,我们将温昕安顿在床上休息。 「傻女孩。」我看着她,既生气又心疼地骂她。 儘管从学生时期温昕就单纯又迷糊,我从未说过她傻或笨,因为我知道她是真诚待人的人,别人说「下次约」的敷衍理由她会相信,问对方下次什么时候再相聚。 徐靖阳随口编的请假理由她会相信,然后还打电话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甚至是我不敢向傅延川告白的微小理由,她也会认真以待,没有嘲笑我。 就算在尔虞我诈的职场,也没有改掉她过分纯真的缺点,儘管我不明白为什么纯真善良会变成一种缺点。 「不是她傻,是方桓仗着忠厚老实的形象欺骗她,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温昕,她哪来的本事当小三?」徐靖阳难得这么温情。 「你早就知道她和方桓的事了?」我问他。 「有猜到,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怎么发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她那阵子都守着手机傻笑,有事没事就往方桓的方向看,那样子跟你以前喜欢傅延川的时候一样花痴。」 真是抱歉喔。 「我真不懂温昕到底看上方桓哪一点,长得不怎么样,瞒婚还没有担当,出了事情就躲起来把问题丢给两个女人为他争吵。」想来就气,他凭什么这么糟蹋温昕? 徐靖阳点点头,「跟我比起来方桓是差多了,但是温昕就是喜欢他啊,所以,在她眼里方桓很有魅力,你觉得方桓长得不怎么样,但温昕可能觉得他是独具特色,同理,温昕觉得方桓低调内敛,在你看来他就是蓄意瞒婚。」 「难道这就是人家说的爱到卡惨死吗?」我瞠然。 「因为你喜欢他,就觉得他是最好的。」他说。 啪、啪、啪—— 我拍手讚叹:「感谢徐大师开示,请受信女乔一帆一拜。」 他睨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我的玩笑,转身走出房间之际,说着:「不过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他脚步一滞,瞅了眼温昕,「有些事,也许不说出来比较好。」 如果,温昕没有告诉方桓自己对他的喜欢,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他们可以一直维持若有似无的关係,可是如果她抱持着这样曖昧的态度继续下去,她能知道对方是个隐婚骗人的渣男吗? 会不会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错付,等到发现时早已覆水难收? 若我真的鼓起勇气跟傅延川告白,会不会反而发现他不是我以为的样子?那我还会喜欢他吗? 可是如果不向他告白,就这么默默喜欢他一辈子,这是我想要的吗? 我没有答案。 半生不熟的我们-02 几天后,方桓仍没有出现,据行政阿梅姐说方桓向公司请了两週的假,只说家里有事,但所有人都猜想是和他太太有关,非比寻常的「家里有事」。 阿梅姐还劝我要带温昕去庙里拜拜,遇到脏东西气场会被影响。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儘管公司的同事都很有默契地假装没有发生,难免还是会在某些时刻谈论到这件事,各种言论也甚嚣尘上。 听小刘说,有个资讯部同事和方桓是大学同窗,他之前就说过,方桓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单纯老实,其实交往经验很丰富,在温昕之前,他也早就在外面有其他对象了,只是没想到连公司的职员他都敢下手,现下他渣男的名号可是在全公司盛传。 相较躲着不见人的方桓,如常来公司上班的温昕就得直面那些异样的眼光了,儘管这件事情根本不是她的错,舆论却仍将矛头指向她。 就像那些被新闻狗仔揭露的外遇男女,出轨的丈夫和第三者千夫所指,但最终,丈夫能够再次復出,第三者却消声匿跡,这就是我们的社会。 好在,温昕经过这件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坚强,她很快便振作起来,不理会那些间言间语,而是更加投入在工作里,让专案如火如荼地展开。 我问过她需不需要在家休息几天,她告诉我:「成年人的世界,才没有时间失恋。」 帅气得像是甄嬛变成钮跍录氏强势回归后宫的那天一样。 失恋果然是成长的开始。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自从专案开始后,事情接踵而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我们第一波的活动从网路媒体下手,在几个知名的社群平台宣传新產品,找了网路kol以文章、影片等方式为新產品打响知名度。 接着举办线上產品发表会,邀请这些合作的kol分享为期一个月的產品使用心得,藉由新闻媒体和网路kol的影响力宣传后续的线上抽奖活动。 然而专案的一开始,我们就遇到头痛的问题了。 原先选定合作的那位美妆youtuber因为最近发生有争议的事情,在网路上骂声连连,负面评论排山倒海而来,无法接下这个工作。 通常这个情况,还是有解决方法的,例如原先提案中的其他kol人选能作为备案,但尷尬的是,这位美妆youtuber恰好是我们目前选定的所有kol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不管是老张还是客户都对她寄予厚望,我和温昕实在很难找到符合现下最适合的人选。 为此,我们特别到了客户那边重新提了宣传人选。 我和温昕抵达客户的公司后,就听见办公室传来脏话连篇的骂声,其实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是很多公司经常上演的日常,举凡言语羞辱、问候人家父母甚至是摔企划书都算基本操作。 令人惊讶的是,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是傅延川。 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眼中不甘的情绪膨胀,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多久便离开了。 撞见如此尷尬的情形,我和温昕只能假装没有看见,趁他没看见我们,快步走到约定好的会议室。 这次与我们开会的专案承办人叫做maggie,和过去曾经交手过的客户窗口比起来,maggie算是和善亲切的天使。 准备好硬体设备后,我试探地问maggie:「maggie你们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我刚刚听办公室里面好像??」 maggie明白我的意思,压低声音说:「最近上面因为疫情的关係,天天钉人,你们刚刚听到的都只是小菜一碟,有时候还会直接把人轰出来,大家都提心吊胆的,我现在上班都绷紧神经。」 「这么火爆?」温昕惊讶地问。 maggie点头,看了看会议室外,确定没有人经过,神秘兮兮地开口:「刚刚被轰出来的,是我们经理,他算特殊案例。」 「怎么说?」我急问。 「刚刚骂人的是我们总经理,他其实一直看傅经理不顺眼,因为傅经理是靠着家里的背景才当上这个职位的,你也知道空降部队比较容易变成眼中钉??」 「家里背景?」我怎么没听说傅延川有什么家庭背景? 「傅经理的爸爸是公司老闆,他从一进公司就是主管级。」 「那不对啊,傅延??傅经理的爸爸是公司老闆,那不是应该对他客气点吗?」温昕皱着眉头提出质疑。 「那是因为??傅经理不是亲生的啊。」maggie说。 「蛤?」 「什么?」 我和温昕惊呼。 「嘘——小声一点啦。」maggie制止道,「听说老闆和老闆娘只有一个女儿,努力多年都没有儿子,但是你也知道老人家很传统,就想要一个儿子继承衣鉢,最后领养了一个男孩,就是傅经理。因为不是亲生的,老闆不怎么疼他,除了给他经理职位之外,没有什么特权,连股份都没有。所以大家都说他是假太子,空有表面而已,总经理当然就没在怕他囉,骂他跟骂狗一样。」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傅延川也有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 「欸欸,你们刚刚听到的,都不是我说的喔,懂吧?」她做了拉拉鍊的动作,示意我们口风紧一点。 「行,我金鱼脑,等等走出会议室什么都忘了。」温昕点点头,我也跟着点头。 接着,会议室打开,傅延川和另一个副理也来参加会议。 「抱歉,久等了。」傅延川微笑着,一如继往。 但我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单纯的欣赏他的笑容,我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有多少无法向外人道的辛酸事。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maggie开始主持会议。 简单说明完kol的替代人选后,他们客户端的三人面露难色,对目前的人选不甚满意。 副理率先开口:「你们提出来的这三个人虽然很符合我们產品的形象,但是老实说我连听都没听过,就你们提供的媒体数据来说,很难说服我。」他说得直白。 「我的想法是,如果要换人选的话,还是要实力相当的人会比较好,如果目前合适的kol知名度不足的话,要不要找明星或是名人合作,至少宣传效果会比现在的人选更好。」maggie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 我和温昕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找明星宣传要花掉多少钱,想想都头疼。 「不过如果要符合形象又要有相当知名度,大概会超过预算吧?」副理扶着额头有些苦恼。 我尷尬道:「对。」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从刚刚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傅延川忽然出声:「要有知名度而且符合產品的形象,我想我有个人选。」 我对上了他炯炯有神的双眼。 半生不熟的我们-03 台北的市中心,车流络绎不绝,林立的高楼在阳光照射下巍然屹立,不远处就是颇负盛名的高级饭店。 我从计程车上下来,走进饭店。 不愧是知名五星级饭店,除了大处显眼的贵气,细节也精緻地令人讚叹。 我边欣赏着边走到柜檯。 「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我要找1037号房的傅小姐。」 「有预约吗?」 「有,她知道。」我接着又补充:「是傅延川先生介绍我来的。」 柜檯人员点头,拨电话联系对方。 五分鐘后,她掛了电话,「这是房卡,到十楼后会有专人接待您。」 我收下房卡,前去搭乘电梯。 我看着电梯上头显示的楼层攀升,终于到了十楼,一走出电梯,果真有专人迎接我,他带领我到约定好的房间。 我深呼吸,敲了敲门。 半晌,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几乎忘记呼吸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还歷歷在目。 高中的时候,我第二次鼓起勇气想要向傅延川告白,是在他毕业那天。 对,懦弱如我,直到最后能与他见面的那一天,我才敢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 傅延川在毕业典礼当天,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词,而我经过一番正当与不正当的努力后,代表在校生上台献花给他。 那天,我像开学典礼时一样站在台下仰望他,待他致词结束,我作为在校生代表上台献花给他。 我记得那天我特意偷了妈妈的化妆品,学着电视上化妆师教的步骤,画了时下流行的妆容,连最毒舌的徐靖阳都给予称讚。 「学长,恭喜你毕业,鹏程万里。」像无数次练习的那样,我将花束递给他,我的心恐怕比准备毕业的他更加兴奋。 「谢谢你。」他的脸上满是光彩,欣喜地接下花束。 我记得,他的目光流转,快速掠过台下的观眾,像是在寻找谁,只是,他没找着,很快便垂下目光,收敛他方才的意气风发。 由于司仪炙热的视线驱赶,我没敢在台上多做停留,离开了光芒聚照的舞台。 毕业典礼在十二点准时结束,负责典礼机动作业的徐靖阳和温昕早已疲惫不堪,摊在椅子上休息。 我循着傅延川的脚步,一路从礼堂经过浓绿的荫林,最后到操场的司令台。 他坐在司令台的边缘,双手撑着,抬头仰望天空,我抬起头看着他凝视着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滴冰凉的雨滴驀地落在我的脸上,下雨了。 接着细密的雨丝纷至而来,我走进司令台躲着这场「及时雨」,我与傅延川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是怎么也触不到他。 雨势逐渐转大,淅沥的雨声隔绝了我们以外的世界。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我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他闻声回头,「等人,你呢?」 「我??也在等人。」虽然,那个人从来都不知道,我等的人是他。 我望着雨景,随口找了话题:「这雨真大,短时间内不会停吧?现在路上肯定塞车。」 他伸手,雨水沿着边缘流泻,浇在他的手心,他淡淡地说:「可能吧,路上也许有什么事,才耽搁了。」 对方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让他如此牵掛。 「一帆,你有喜欢的人吗?」他问。 我愣怔,他怎么会这么问呢?他早就发现我喜欢他了吗?我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东西。 他转头看向我,「有吗?」 我看着他,点头道:「有,很喜欢。」 他轻轻地笑,「我认识吗?」 我迟疑了好一会,在心中思忖他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其实——」 「我也有。」他这几个字哽住我所有的话语,「但我没有告诉过她,因为我怕她不喜欢我。」 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条件这么好,有哪个女生会不喜欢你?」我尽量保持轻松的语气。 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滂沱雨声。 「学长,你还好吗?」我问他。 他低着头,告诉我:「我等的人,不会来了。」 簷下的傅延川悵然若失,朦胧的雨景不及他的悲伤。 原本,我想告诉他,我等的人就是他,却不巧,还未开口就被一阵广播叫走了,等我匆匆赶回来时,我见到那个他等待的人了。 那个人撑着伞来接他,他们漫步在纷纷细雨之中,他很开心,脸上的阴霾不復见。 当时,我也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那个撑着伞来接傅延川的人,就是她。 半生不熟的我们-04 「你好,是乔小姐吧?」她打开房间门,温柔地问我。 我立即鞠躬,「是,傅小姐您好,敝姓乔,很高兴能与您见面。」 她很客气,立即招呼我入内。 「我前几天才刚落地,就接到阿川的电话,他说你们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她拿出一套典雅的杯具,动作优雅地像在舞着一曲华尔滋。 「咖啡喝吗?」她问。 我点头。 「前几年我都在国外,经常为了准备巡演抽不开身,连阿川都很少见,好不容易回来台湾,结果他第一通电话居然不是关心我这个姐姐过得怎么样,而是让我帮一个女孩子。」她眼中富饶兴味,意有所指。 我紧张地摆手,「我、我跟学长就是刚好遇到,他出手相助而已。」 她轻哂,「我跟你开玩笑的,来,这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你嚐嚐看。」 傅映熙是国际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多年来旅居国外,跟着乐团到各地演出。父亲是国内大集团的董事长,母亲是大学教授,如此优秀的家庭背景,让她整个人都蒙上一层仙气。 以前常听人说,学音乐的孩子不会变坏,虽然这句话这几年似乎不太准确,但我很肯定,学音乐的人气质不差。 傅映熙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户人家的矜贵气质,那是装也装不出来的,不是穿上名牌服饰,或是画个精緻的妆容就能佯装的。 就像麵包店的小西点,不管和马卡龙多像,终归不是一样的东西。 人与人的差别也是如此悬殊。 「阿川怎么会请你来找我呀?」她的声音像是早晨沁出的晨露,清澈细腻。 我回想起和傅延川他们开会的那天。 傅延川在会议上忽然提了一个方案,他提议邀请归国的音乐家傅映熙为第一波的网路活动宣传。 当时,副理和maggie都觉得这个提议太过大胆,儘管傅映熙在国内外都有知名度,总归和保养品牌牵不上关係,此外,她还是老闆的掌上明珠,谁敢要千金小姐像广告明星一样拋头露脸? 然而,傅延川却肯定地说:「她会答应的,宣传效果也一定超乎预期。」 到底傅延川还是公司老闆的养子,就算是假太子,身上披的龙袍也是寸缕万金,碰不得、赔不起。 于是,会议上的人们立即改变风向。 「傅小姐气质出眾,一定能为產品提升质感。」 「没有谁比傅小姐更适合宣传自家產品了,捨她其谁。」 「只要傅小姐答应,多少钱都付得起!」 要知道,社畜为了活下去,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虽然我和温昕都不抱持希望,但总归还是可以一试,所以我硬着头皮前来洽谈。 「学长相信您在国内外的知名度,可以为產品带来更好的宣传效果,就让我来找您聊聊,想知道您的想法。」 「他是不希望我结婚吧?」她像是说笑,眼神却很认真。 「啊?」 「我订婚了,这次回国就是要来结婚的。」她亮出手上的戒指。 儘管贫穷限制我的想像力,但丝毫不限制我的视力,我清楚的看见她手上那颗鑽戒闪着名贵的光芒。 「恭、恭喜您。」 「谢谢,但阿川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一直反对我和我未婚夫在一起。」她语出惊人,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啊,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很听话,其实固执的不得了,特别死心眼。」她唇角上扬,轻柔地说着:「他小时候,很喜欢吃家里附近的一摊鸡蛋糕,每天下课都会买,上国中那会,那个摊位老闆因为年纪大不卖了,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难过了好久。他一旦喜欢上一个东西就很难放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阐述着我所不知道的傅延川,青涩年幼的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他,令我无比羡慕。 「抱歉,乔小姐,我好像说得太多了。」她笑。 「不会,我觉得挺有趣的,没想到学长还有这一面。」 「等你以后认识他,你会知道更多他有趣的地方。」她颇有深意。 聊完傅延川的事情,我立刻切入正题。意外地,傅映熙比想像中更健谈和蔼,对我们提出的宣传活动配合度很高,宣传照、广告、记者会都没有疑义,非常乾脆地签约了,她有着大牌明星的质感却没有他们的架子。 不得不说,和傅映熙相处时有一种被阵阵微风轻拂的轻松感,她总能听出对话里的重点,并恰到好处地回应,不让人感到压迫或困窘。 以至于和她聊得太尽兴,回过神时已经傍晚,我惊觉自己担误她太多时间,歉然告诉她:「抱歉,耽搁您这么久的时间,刚刚讨论的内容我会再跟公司回报,今天很感谢您,那我先告ㄘ??」 「等等。」她拉住我,「阿川说他会过来,我让他送你一程。」 「没、没没关係,我搭车??」我紧张地推拒。 她立马拨了电话,「喂,阿川你到哪了?」,还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只好乖乖留下。 大约五分鐘,傅延川来了。 他看起来神采飞扬,连走进房间的步伐都是轻快的,不难想像他一路上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饭店,上楼之前在电梯里检查了几次仪容。 「姊,谈得怎么样?」傅延川从进来以后眼神没有离开过傅映熙。 傅映熙笑着拉他坐下,「你才刚赶来,先坐吧,一帆都处理好了,你担心什么?」 他莞尔,对我说道:「一帆,我就说她会答应吧。」 我跟着点头。 「姊,是不是跟我说得一样,一帆虽然年轻但很专业。」傅延川像个小孩,雀跃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怪可爱的。 「比你好多了,你看你有一个经理的样子吗?」傅映熙念叨。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有差吗?」傅延川难得与人拌嘴,他表情轻松,向后伸了伸懒腰。 「那人家一帆看了还以为你是国小生,这么幼稚。」她吐槽。 傅延川赶紧回头问我:「有吗?一帆,你说我哪里幼稚?」 傅映熙也开口:「像三岁小孩对吧?」 我看着他们,开口:「也还好??」 傅延川得意道:「你看吧。」 「大概五岁。」我立即回马枪,听见傅映熙轻盈的笑声。 傅延川立刻垮着脸,「你也跟姊一起欺负我。」 我无可奈何地耸肩,这两姐弟似乎觉得有趣,最后我们三人也打闹成一片。 「好了,现在很晚了,你送一帆回去吧。」傅映熙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叮嚀傅延川。 傅延川点头,随即又问:「姊,那你呢?」 「你姊夫等等来接我。」傅映熙笑着告诉他,像是丝毫未察觉他眼里的落寞。 傅延川的笑凝在脸上,情绪倏地冷却,简单应了声后就带着我离开了房间。 半生不熟的我们-05 车上,他面容冷淡,周身都泛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正逢尖峰时刻,路况壅塞,停滞不前的车阵令人鬱闷。 「你们刚刚都聊了什么?」眼看没有前进的趋势,傅延川找话题聊着。 「就??宣传的事情,映熙姐人很亲切配合度也很高。」我聊得很生疏,小心不碰触到傅映熙结婚的话题。 「你们只聊了这些吗?」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褪去西装外套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拘谨,领口的釦子开了两颗,若隐若现的,凝望远方的侧脸稜角分明,儘管表情冷峻,还是令人想多贪几眼,嗯,还真是副好皮囊。 「噢,她还说你以前很喜欢吃鸡蛋糕,下课常常去买,这么好吃吗?」 「其实还好。」他紧绷的唇线终于微微上扬,「是因为只要嚷嚷着我要吃,她就会带我去那家店买鸡蛋糕。」 我别过眼,忽略他眼底的眷恋,用羡慕的语气说:「真羡慕你有个这么温柔的姊姊。」 「她是我姊姊,但也不算我姊姊,其实我是领养来的小孩,我刚到新家的时候很害怕,都不敢说话,其他人都觉得我很阴沉、不讨喜,只有她会和我说话和我玩。所以我很依赖她,经常黏着她,一直到她高中毕业出国念书。当时我刚上国中,每天都在等她打回家里的电话,一开始,一天一通电话,接着一週一通,然后忙起来后,一个月才有一通电话,久而久之就不怎么联络了。」他似是看着远方回忆,语气有些无奈。 「那之后呢?」 「直到我高中毕业那天,她才从国外飞回来看我,那天我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以为她不会来了,我一个人坐在司令台,对了,那时候你也在。」他转头看我。 我点点头,「嗯。」 「我等了很久才终于见到她,她说因为班机延误才迟到这么久,可是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怎么没跟她一样出国念书?」 他苦笑,「原本,我打算考国外的大学跟她一起出国,但是我爸妈希望我留在国内,所以只和她相处没多久她就又出国了,然后现在回来??准备结婚。」 「你见过她未婚夫吗?」 他点头,「听说是在国外认识的,对方也是台湾人,家世好长得也不错。」 「和你比起来呢?」我说。 「差我一点吧。」他玩笑道。 「你不喜欢他吗?」 他迟疑了会,「没有,他们很登对。」 我品味着他语气里的苦涩,却无从安慰。 外面的缓慢移动的车流,看来还有得等。 路边有几个学生,他们手上拿着花束,胸前别着一朵小花,打闹着经过,看起来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算着时间应该是今天参加毕业典礼。 「又到毕业季了,时间过得真快。」傅延川也看到了他们。 「学长,你还记得毕业那天的事情吗?」 「你是说??」他回忆。 「那天,我也在等人。」 「嗯。」 我想起他高中毕业那天的情景,娓娓道来:「我喜欢那个人很久,但是不敢告诉他,一直到他要毕业那天我才跟他告白,我想如果不告诉他以后都没机会见到他了,结果,那天我没等到他,根本没办法告诉他。」 「为什么没等到他,他毕业典礼请假吗?」他拧着眉。 「不知道啊,就这么倒楣偏偏那天没见到他。」那天,我差一点就要告诉他了,却忽然被广播给叫走了。 有些事,或许都是注定好的,过去有的是机会怎么也不敢告白,偏偏在我有勇气告白时遇上这事。 「谁啊,跟我同届,我认识吗?」他追问。 我思考了会,「说不定喔。」 「不然你告诉我,我帮你联络他。」 「才不要,都过多久了。」 「这么神秘,是胡家伟吗?」他开始猜测。 胡家伟就是那个为了萧芸文打架的篮球队学长,身材挺拔又阳光帅气,除了成绩不太好之外,没什么缺点,当时也是迷倒一票学姊学妹。 「才不是。」 「还是姜磊?可是他毕业典礼有来啊??」姜磊也是学校受欢迎的学长,成绩也很好,仰慕他的人很多好像还有个同年级的女朋友,但听说他一毕业就出国留学了。 「也不是。」 「是谁啊,透露一下?」他居然来了兴趣。 「不能说。」我摇头。 见他转移注意力,我开口:「那毕业那天你说的喜欢的人呢?又是谁?」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噎,打迷糊仗,「你不认识。」 「真的?漂亮吗?什么星座?」 他学我摇头道:「不能说。」 儘管他没说,答案也不言而喻,傅延川的眼里全是她的身影。 他打开了广播,熟悉的乐曲声传来,是周杰伦以前的歌,有人说过,你的青春里总有一首周杰伦的歌,当时觉得浮夸,现在想想也颇有道理。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簷 此时,车流终于前进,他催动油门,车子起步。 我听着广播的音乐,视线落在夕阳尽没的地平线。 周杰伦唱着那首《不能说的秘密》,我也在心里听着属于傅延川不能说的秘密。 半生不熟的我们-06 晚上八点,居酒屋内人声鼎沸,黄晕的灯光照在酒杯上,耳边尽是其他客人的杂谈声,毫不受控,那些工作时间像条虫的上班族一离开公司精神就来了。 「蛤?你说什么?」我将身体凑近,仔细听温昕说了什么。 「我说??你就没多暗示什么吗?」温昕重述一次。 「暗示有屁用?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傅延川喜欢他姊,才不是暗示的问题,明示也没用,他才不会喜欢我??」我盯着酒杯里的液体,啤酒果然还是太温和了,应该要试试清酒的。 「他姊真的很漂亮吗?」温昕问着,又点了一杯酒。 我点头,再饮一口。 「有照片吗?」 「google一下倩女幽魂的王祖贤、逃学威龙的张敏、赌神2的邱淑贞就会知道了。」 「靠,这么夸张?」温昕睁大双眼。 我摇摇头,「你知道夸张的是什么吗?她不但家世显赫、长得漂亮,个性还很好相处,很有气质又优雅,明明一样都是人,但却完全无法想像自己和她是同一种生物,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啊??」我趴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地碰着啤酒杯上的水珠。 温昕凉凉地说:「那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啊,真会投胎。」 我拿起盘子上的一支铁汤匙端详,银色的雾光映着我模糊的脸孔,儘管看不清轮廓,我也知道有多困窘,「怎么比得上啊??」 十几岁的我因为错过机会没有告白,二十几岁的我则因为傅延川完美的白月光不敢告白。 本以为,有些问题长大了之后就能迎刃而解,现在却发现即使事过境迁,困难的事情一样困难。 温昕睨了一眼,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是,醉了吗?你才喝两杯欸?」 我又拿起温昕的梅酒,一饮而下,可喝得太快有些许酒液喷洒出来,「咳、咳??对了,徐靖阳呢?」 通常这种时候徐靖阳都会出声制止我们发酒疯,怎么今天没看到他人? 温昕递给我几张纸巾,又拿几张擦了擦桌面,没抬眼,「不知道,今天下班的时候,我看到他在老张的办公室,可能在忙什么事吧?」 「搞什么,喝酒的局不来,我打给他。」我拿起手机,却被温昕阻止。 她一把抢过去,「你找死啊,他加班还打给他,徐靖阳要是知道你醉成这样还打电话卢他,你明天就被他抓去埋了。」 对,徐靖阳最讨厌加班的时候被人家打扰,有次我在加班的时候闹他,他差点把我从八楼丢下去。 「连喝酒的局都没办法来,社畜,真的是社畜。」我感叹着。 所以说,投胎还真是门学问,出生在父母有钱的家庭,就不用因为加班连下班后的聚会都没有。 我一连喝了几杯酒,啤酒、沙瓦、梅酒,几种不同的味道混在一起,从味蕾蔓延至脑门,脑中忽然出现以前大学同学说过的话,其实酒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喝,又辣又苦,为了让它好下口,酒精饮料都会加入许多调味配方,可是既然酒那么难喝为什么还要喝呢? 我记得当时他说,因为生活有时候更苦,相较之下,酒精就没那么难以下嚥了,人们往往选择用高浓度的酒精忘记自己生活里无法缓解的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好多个温昕,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耳里全是店内客人的喧闹声,有人在欢声庆贺、有人怒喝斥责着谁、有人在低声哭泣,好像还有熟悉的人声,但我不记得是谁的声音了。 半醉半醒间,依稀听见有个人在和我说话,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比背景的噪音令人舒服许多,催人入睡。 半生不熟的我们-07 翌日早晨,我在床上醒来,叫醒我的不是对生活的热情,而是宿醉的胀痛。 「嘶……」窗外的光刺眼,我瞇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我摸了摸,嗯,该在的都在,还是原来那个我,没有因为流掉几公升泪而变瘦,也没有因为昨天几杯酒醉到忘记所有烦恼,所以事实证明借酒浇愁一点用也没有。 梳洗后,我打开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是小刘和温昕,我回拨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一帆,你今天也请假吗?」温昕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嗯,请半天下午进公司,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昨天喝太多,宿醉,我还在家呢。」 「你也喝醉?那我们怎么回来的呀?」 「小刘送我们回来的,好小子,连单都是他买的,今天还帮我们请假了。」 我们果然没白疼小刘这孩子,真乖。 所以,昨天那个在我耳边说话的人是小刘?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怎么这么嘮叨啊?跟个小老头似的,回头得跟他说一声,这样吸引不到女孩子的,遑论男孩子。 下午,我终于打理好自己,神清气爽地进办公室,一走到座位就发现桌上放了一盒点心,是一盒名牌巧克力,盒子上有张卡片,字跡工整,是傅延川写的,为了昨日拜访傅映熙洽谈宣传案的事感谢我。 「一帆姐,是仰慕者送的吗?」小刘张大双眼,脸上满是羡慕。 「羡慕什么?平常那些姐姐妹妹送你的还不够吃啊?」开玩笑,他收过的零食礼物比我这辈子看过的零食都多,谁羡慕谁啊? 「噢,我听温昕姐说送的人是个大帅哥,真的吗?」 瞧,这孩子双眼放光,脸上就写着一个馋字。 我虽然很疼小刘这个精明贴心的孩子,但不代表我可以把男人让给你,规矩还是得立的,于是,我走到他身旁,轻轻抚上他的脸,然后用力一捏。 「嗷!好痛。」他揉揉被我捏红的地方,眼睛水润润的,看上去委屈巴巴。 「这人是帅哥没错,但是是老娘的人。」我甩了甩头发。 「我又没有要做什么,姐你干嘛捏我。」 「立规矩,本宫的男人你也敢覬覦,想嚐嚐一丈红吗?」 「姐,就说了,我很直,我是直男,我喜欢女人!」小刘无奈地解释。 我拍拍他的肩,从容道:「没事,姐见多识广,不会这么大惊小怪的,爱最大。还有,昨天谢谢你啊,送我跟温昕回家,下次请你吃饭。」 他回想,迟疑地点头,「不会,应该的。」看上去就像个乖巧的孩子。 我摸了摸他的头,打发他回去做事,还没坐下,桌上电话就响起,我接起,是老张。 这是我这个月第三次被老张叫进办公室了,感觉好晦气。 我打开门,徐靖阳和温昕已经在里面了,我的目光巡了会儿,几个人的表情说不上轻松,这情况不妙啊,老张不会是要开除我们三个吧? 「一帆,你坐啊。」老张用低沉的声音邀请我,我敢说我现在一定比莱纳本人还要害怕。 我坐下,左顾右盼,徐靖阳和温昕冷着脸连一点眼色都没有给我。 完了,这次真的要完了。 老张清了清喉咙,「咳,找你们来是要跟你们商量一下,因为台中分部那边最近人力短缺,需要有人支援,所以我打算把靖阳调过去,时间也不会太久,大概两个月。」 老张,这不是商量,这叫通知。 徐靖阳看上去不太意外,似乎早就预期到了,我将视线转向温昕,和她交换了眼神,一样的愕然,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还不知道这件事。 「主要是担心靖阳调去台中后,会影响到你们现在在跑的案子,我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可以交接一些工作。」老张冷硬的声音继续解释,不带一点迟疑,连一点捨不得的时间也没留跟我和温昕。 「时间呢,什么时候去台中?」我问。 老张还没开口,徐靖阳抢先一步,「下礼拜。」 好样的,只留一週,是能交接个鬼。 老张继续解释他安排徐靖阳去台中的用心良苦,比张宇唱的还好听。 我对上徐靖阳的双眼,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似乎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 老张后来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徐靖阳。 走出会议室后,我叫住他,「你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老张前两週找我谈这件事,台中那边真的缺人,我手上又刚好没事,就答应了。」他语调轻松,彷彿是在说今天早上去买早餐时阿姨看他长得帅,多给他一颗荷包蛋一样。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我焦躁,「所以你早知道这件事了,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而且你手上哪里没有事,我们的专案不是事吗?」 温昕就温和多了,她拉住我,柔声问他:「是啊,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老张找的是我,我自己想清楚了也就答应了,再说专案也可以再找人接手,现在专案的主力是你们,我的部分谁接都一样。」他冷静地分析给我们听。 我从未听他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对我说话,客气得有些生份,像是在和我们划清界线一样。 「行,我自己,你们,说的真好。」我没等他回应,先一步离开,回到座位上,脑中都是他说的话。 什么叫他自己想清楚了也就答应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分你我了? 专案谁接都一样?谁在乎专案找谁接手,就算没有专案,难道就不用跟我们说一声吗? 我们是认识多久的朋友,好歹让我们先知道吧? 我越想越生气,连在键盘上打字的力道都不自觉加大,喀喀喀的声音引来不少同事的目光。 那天下午,没有人敢走过来跟我说话,包含温昕,直到下班时间,我饱含情绪的将桌面上物品整理好,发出偌大的声响,昭告其他人,不要惹我。 靠上座椅,我下意识地回头往徐靖阳的座位看,却瞬间想起自己今天才单方面地和他不欢而散,到了嘴边的「我先下班了」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真是的,都怪这根深蒂固的习惯。 从徐靖阳和温昕来到这间公司开始,我们都会相互道再见才下班,这并不是公司的硬性规定,也不只是同事之间的礼貌,更像我们之间的默契,先走的人一定会跟另外两个说一声,当面说也好,用讯息通知也罢,好像必须要做这件事情,今天才算结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起了变化? 我提起脚步,走到打卡处。 嗶— 「姐,你今天不加班吗?」小刘跟出来,面上满是疑问。 不怪他大惊小怪,从专案开始以来,我和温昕经常加班,我都快忘了在正常时间下班是什么感觉。 「我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走了。」我转身离开办公室。 半生不熟的我们-08 回到家,我卸除一身紧绷和偽装,梳洗后躺在床上。 不用战战兢兢,也不用对谁佯装一脸和气,笑僵的脸能稍微放松,弯着的腰终于能竖直。 厌世的表情、散漫的态度、毫无形象的大哭大笑,我可以尽情地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在家里活动,舒坦极了。 此刻,我才终于得以休息。 小时候总是不明白大人们为何说工作好累,直到自己也变成了大人,才明白不是只有身体上的劳累令人吃不消,心理上的累,有时更让人疲倦。 学生时期总嚮往着长大,觉得不用唸书只要到公司打卡,坐在电脑前打打键盘就能交出绩效、领到薪水,没想到真的长大后才知道那份薪水得来不易,除了付出时间与精力还要牺牲娱乐休间,开始怀念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 人果然是矛盾的动物。 夕阳斜照进房内,金色的光笼着书桌上的照片,照片上是我和温昕还有徐靖阳高中毕业那一天的合照。 高三那年,我和温昕因为学测没考好,硬是多努力了几个月才在指考考上学校。 我还记得看见学测成绩时,心脏像是被人揪了起来,巨大的挫败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害怕自己真的比想像中还要没有用,也担心父母看见成绩会有多失望。 学测后的两週内学校都没有晚自习,好不容易可以在天还大亮时就回家,大家到了放学时间就兴奋地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而我一个人跑到学校的空教室,躲起来偷偷哭泣,不敢回家。 直到馀暉尽没,夜幕沉沉,空教室的门被打开。 「原来你在这里啊。」先开口的是温昕,她汗涔涔的打开教室的门朝我走来,「我连实验室都找过一遍,你知道晚上的实验室有多恐怖吗?」 徐靖阳则冷静得多,斜倚在门上,双手插在口袋,冷冷地说:「你不会是笨到忘了今天没有晚自习吧?」 「你们怎么回来了?」我的鼻音浓厚。 「你连再见都没说就一个人开溜了,我们说什么都要把你逮回来。」温昕走到我身边坐在我身旁。 徐靖阳也走了过来,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一点:「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我吸了吸鼻子,怯懦道:「我学测没考好,不敢回家。」 我的声音在静謐的教室里回响。 「就因为这个?」徐靖阳挑眉。 我点头。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温昕松了一口气,安慰我:「我也没考好啊,我肯定要指考的,再怎么糟,你还有我陪你啊。」 「考个试而已,还能难倒你不成?你连去年圣诞晚会在全校面前丢脸都不怕了还怕这个?」徐靖阳桌在桌子上,还是那副又酷又跩的样子,他说的是高三上的圣诞晚会,我们三个上台表演了一个节目,虽然想起来觉得丢脸但广受台下好评。 「那又不一样,我如果真的很笨怎么办??」思及此,我又开始哭,张大嘴巴、五官扭曲、面上擎满泪水,样子有多丑,我看徐靖阳那廝嫌弃的表情就知道了。 温昕似乎也不知从何安慰我,她看向徐靖阳,徐靖阳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陪你们一起唸书吧,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如果我会也许能帮上忙。」 我哽了哽气,问着:「真的吗?」 徐靖阳无可奈何地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俩陪我走回家,还帮我编了个理由,说是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人,被吓哭了,幸好遇到巡逻的警察制伏对方,才没出事,后来之后因为和警察回派出所做笔录所以才这么晚回家。 爸妈看我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没捨得多责怪我,我就这么安然地度过了。 后来,徐靖阳和温昕真的如承诺的一样,天天和我一起到学校唸书,晨起到日落,仲春到盛夏,每天都好累,可是好充实。我知道,我只要走到教室我就能看见他们俩,被他们催促着写习题、订正考卷、背单字。 那段时间我可没少被温昕逼着背英文单字,也见识过徐靖阳紧迫盯人有多恐怖,每一题数学题目都有他阴森着脸教我的解题方法。 那年的夏天,课本书页间尽是我们仨的喧笑,甚至大过蝉鸣、覆过艷阳。 放榜那天,我如愿考上理想的学校,虽然差了一点错失了最想进入的科系,却也误打误撞进入了现在工作的广告科系。 儘管我们分别就读不同的学校,但是仍旧保持着默契,只要有人遇到困难,另外两个人就会出手相助。 大二时为了害怕上台专题报告的我,他们陪我在家练了一晚上;徐靖阳因为讲话刻薄、性格又冷淡,大学时得罪了人在网路上被攻击,我和温昕找了群朋友在网上声援他;而当温昕在工作上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我和徐靖阳也立刻支援她。 当时,我们都有彼此,会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喜欢什么、烦恼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温昕和一个人交往了我不知道,徐靖阳突然要去台中我也没听说,似乎无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到底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不会变的。 就像现在的我不怕上台报告,甚至能在很多人的提案会议侃侃而谈;徐靖阳学会藏起自己的冷傲锋芒,在客户面前营造出温和的形象;温昕最后也收敛了她的单纯。 或许,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半生不熟的我们-09 约莫七点半,我出门买晚餐。 租屋处附近的小吃店因为疫情的关係生意锐减,所以还没八点好多店家已经在准备打烊了。 兜转许久,我走到那间经常光顾的麵店,其实这家店并没有特别美味,但是因为店开到很晚,就算加完班都还能来这里吃顿宵夜再回家,我带着温昕他们来过好几次。 老闆娘一见到我便热情招呼:「欸,又来啦,今天比较早喔。」 「今天没加班,老闆娘我要一碗阳春麵、一份黑白切,不要香菜不要辣。」我轻车熟路地跟她点餐。 老闆娘动作很俐落,不一会儿就将餐点都打包给我,我拎着晚餐准备回家。 我租的地方离捷运站不远,周边生活机能很好,举凡日常生活食、衣、住、行、育、乐大抵都找得到去处。 我经过一间书店,拐了个弯走进一条街,街上有间新开的电影院,电影院外张贴着一张海报,上头是《神隐少女》二十週年的纪念版电影,看得我心痒。 如果说傅延川是我懂事后第一个暗恋的对象,那我人生中的初恋应该就是《神隐少女》的白龙了,小学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神隐少女》时我就深深为他着迷了。 虽然近年来《神隐少女》经常被人恶搞,平行时空的塔矢亮、吃太胖会被杀掉的千寻父母、白龙的财力只给得起白饭糰等,网路上各种梗图盛传,但是只要电视上重播我都还是会看,跟着剧情说出早已滚瓜烂熟的台词。 看见千寻与父母走失时感到惊慌,见到白龙出手相救时仍旧心动,最后他们都想起自己的名字时,我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而随着年纪增长看见无脸男时更有感触了,我忘记是谁和我说过,曾有人分析无脸男在电影里的形象。 暗恋者。 没有声音、没有名字、就这么默默跟在喜欢的人身后,甘愿为其付出一切,但讽刺的是没有人知道他面具下的样子,就像每个暗恋者一样。 每个暗恋者,都戴着一副面具,一副能确保自己的爱慕不会有破绽,却永远无法被知晓的面具。 如我一般。 这几天,我和徐靖阳保持着尷尬的关係,除了工作的事之外不会主动找他说话,午休时间和下班也不会和他有交集,这样的转变引来许多同事注意,但都是在背后讨论没敢正面说给我听。 而徐靖阳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面对客户和同事还是长袖善舞的。 不过,我也是此时才意识到,徐老狐狸的桃花,是真的旺。 中午,我吃完饭要去丢便当盒时不小心听见楼梯间有人在谈判。 原本我不想偷听的,但是他们对话的内容实在太让人难以忽略了。 于是我秉持柯南的精神「每个谈判都有可能是毒品交易」,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以及守护世界的和平我只好一听究竟了。 不听还好,一听不得了。 这两个对话的人是徐靖阳和一个女生,谈的内容还挺曖昧。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徐靖阳客气地说。 「这??这就是一点心意,这段时间经常受前辈照顾,当作谢礼送您的。」那女孩带着点羞怯。 「我真的不能收。」 「那个??我??,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前辈。」女孩子娇滴滴地说着。 「谢谢,但是我不喜欢你。」徐靖阳拒绝得又快又狠,堪比行刑的刽子手。 那女孩没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没承受住哭了出来,良久,我才又听见徐靖阳说:「不是你不好,是因为……」 「因为什么?」女孩哽着声,委屈巴巴的。 对啊,因为什么?我又靠近了一点。 「我有女朋友了。」 靠!真的假的?连徐靖阳都有女朋友了,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人??我认识吗?」那女孩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你不认识,是以前的朋友。」他说。 徐靖阳哪时候有其他朋友?他手机通讯录里撇除同事和客户剩下能被称为朋友的人大概只有五个,其中两个还是我和温昕。 没道理啊,他哪有什么曖昧对象…… 等等,难不成……是萧芸文? 那天加班我撞见的该不会就是萧芸文要找他復合吧? 在他们还未发现我时,我溜回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搜寻了萧芸文的脸书。 萧芸文的脸书发的几乎都是美食的照片,偶有合照也几乎都是女孩子,生日收到朋友的祝福大抵都是公司同事,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啊?? 我更进一步点开她贴文的打卡地点,发现她近期活动的地方都在台中,工作地点也在台中。 果然有鬼! 徐靖阳这廝肯定是为了萧芸文去台中的吧? 说什么为了支援分公司去外地出差,原来还是要跟旧爱复合啊。 呵,恋爱脑。 虽然很想找徐靖阳问一问,但徐靖阳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件事从以前就没变过,他从未与其他人谈论过萧芸文。 那是他小心翼翼收在心里的人。 此时,徐靖阳从外面回来,经过我的座位,回到位子上。 我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尖锐冷傲的少年,更加成熟圆滑,也更懂人情世故。 经年流转,我们都不一样了,没办法像过去一样站在同样的地方,我们都被时间推着走,无论想或不想。 或许徐靖阳也非刻意疏远,只是一个人成长必经的过程,总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面对,的确像他说的,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这些事。 半生不熟的我们-10 週六上午十点,阳光照进房内,今天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空气没有比较清新,晨光也没有更加灿烂,倒是温昕的来电接连不断,声声催人。 我接起,她的声音有些侷促:「一帆,你今天真的不来吗?」她指的是徐靖阳今天要下台中,她和小刘要去送他一程。 「去台中出差而已,又不是移民,你们搞得跟他不会回来一样。」说真的,从台北到台中搭个车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地为他饯别吧? 「他这一去就是两个月,你不来看看他吗?我们中午在车站这里吃饭,等他一点搭车,你要是改变心意就过来。」她不等我拒绝就掛了电话。 一点啊??我看着床头柜的闹鐘,慢悠悠地起床,梳洗完毕后,开始准备早餐,我看着时鐘,十点半。 霎时间,门铃大响,我赶紧开门,快递送来一大箱东西,沉甸甸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搬进客厅。 我拿起手机,发现妈昨晚传了讯息给我,她整理了一些亲戚们最近送的土產、水果,还有我心心念念她独门的辣椒酱,全包在箱子里。 怪不得这么有份量呢。 我打开箱子,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收好,原本空晃晃的冰箱顿时被填满,像是妈来过一趟,唸叨着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尽叫外卖来吃,女孩子家里这么乱到时候怎么嫁得出去,然后再被我撒娇矇混过去。 东西收拾好,吃完早餐后,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我终于出门搭车前往车站。 十二点二十分,台北车站内人潮汹涌,我躲过几个拖着行李箱差点撞上我的行人,在一处空地停下,靠着柱子,拿出手机看刚刚温昕传给我的餐厅位置。 「是这附近没错啊,已经去月台了吗?」我在人群中搜索着,全然不见徐靖阳的影子。 「可恶,死去哪了?」我愈发不耐烦,烦躁地在手机萤幕上打字。 萤幕驀地上出现一通来电,是徐靖阳。 「喂?」我接起电话。 「要不要检查一下手机有没有坏?」 「蛤?」 「你打字那么大力萤幕应该坏了吧?」 他看到我了?我左右张望,没见到他。 「柱子后面。」他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飘来。 我绕过柱子,见他一手插在口袋,另一手拿着手机朝我晃了晃,一派轻松道:「还没死喔。」 十二点四十分,我和徐靖阳站在进票口前的空地,偶有经过的行人瞥眼。 「怎么来了?」他说。 「这个给你。」我把袋子给他。 他接过袋子,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我妈寄来的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 出门前,我打包了些妈送来的东西,林林总总一大袋。 他低头翻探袋子。 「阿姨做的辣酱?」他尾音上扬,听起来有些开心。 「三罐我真的不行,分你一点吧。」 「谢啦。」他笑着。 我吸了口气,问他:「你真的只是因为支援分公司才想去台中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敛起笑容。 「没有,就是好奇。」 「的确不只是为了分公司,也和某个人有关係。」他垂眸,若有所思,那是我鲜少看见他认真的样子。 我呼吸一滞,「连我也不能说对吗?」 他不语,我们僵持了片刻。 「没关係啦,我就是问??」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话音一噎,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现在还不能说。」 他抬头,我对上他坚定的视线,好似在说着他一定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勇气与自信,令人称羡。 愣了一会,我才缓道:「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哥们挺你。」我的拳头轻触着他肩头。 他咧嘴一笑,点点头。 此时广播响起,催促旅客们搭乘即将出发的车次,徐靖阳和我挥手道别。 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喊住他,「欸,两个月后可以告诉我吧?」 「行。」他没有回头。 「会活着回来吧?」 「没让你见最后一面不敢死。」他继续往前走,背对着我挥手。 时间是下午一点整,徐靖阳踏上属于他的旅程,我朝着他的背影挥手,目送他离开,期待他归来。 我会等待两个月后,听见他的好消息。 关于成长-01 送徐靖阳离开后,忙碌的生活仍然持续前进。 隔週週一,我和温昕还是回到公司上班,继续执行专案。 自从上次和傅映熙谈妥广告宣传后,活动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今天是傅映熙拍广告的日子,作为代理商,我负责到现场监工。 拍摄现场一早就准备好了,傅映熙抵达时,场地、摄影团队、妆发都已准备就绪。 傅映熙留着一头亮丽的黑发,五官端正秀气,走起路来长发飘逸。 她没有什么大千金的架子,亲切地向所有人打招呼,方圆几尺内都馥满她嫻静的气息,连妆发师看到她时都不禁小声讚叹。 我似乎明白了小小年纪的傅延川为何对她如此痴迷,美好如斯,怎么能不着迷? 那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的样子。 她走到化妆间准备,和妆发师间聊起来,态度从容。 我站在化妆间后方看着她们,手上的手机传来讯息,傅延川关心拍摄的情况,并告诉我他一会过来。 我简单说明拍摄情况后,关上了手机,回过神来时傅映熙已经在换衣服了,她的声音从换衣间传来。 「一帆,你在吗?」她轻唤。 我应声。 「你能帮我拉个拉鍊吗?」她的语气有几分女孩子的羞涩,和她气质的外表有些出入,却颇为可爱。 我走进试衣间,她背对着我,手指着后背处敞开的拉鍊,「就是这里。」 我的视线向下,那个拉鍊卡在后腰处,要自己拉上确实困难。 才正抬头,我就瞥见在她的后颈及上臂处有浅浅的瘀痕,定睛一看,是人为的伤痕。 我的手便这么悬在半空中,直到她呼唤:「有看到吗?」 我愣怔回答:「有。」 我将拉鍊拉起,走出试衣间,心里不断回想刚才看见的那些瘀痕。 是谁做的?谁敢这么做?谁有可能会这么做? 傅映熙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和我道声谢后就跟着其他人走去拍摄现场。 拍摄工作相当顺利,敬业的主角、专业的团队、每个人战战兢兢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我参与过的拍摄都顺利。 但我却没有以往欣喜的心情,反而心神鬱结。 中场休息时,傅延川来了,还带着咖啡请全场工作人员喝,气氛和乐得不像话。 「大家辛苦了,喝咖啡休息一下吧。」傅延川拎着好几袋咖啡放在桌上,更亲切招呼大家。 果然是一家人,连行为都这么像。 「怎么样,还好吗?」傅延川拿了杯咖啡给傅映熙。 「很好,多亏一帆。」她说着,回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脸上堆着笑容。 我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心里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傅延川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些。 傅映熙身边有什么人会对她施暴,是意外还是长期累积?傅延川知道这件事吗?如果贸然开口,会不会反而造成他们的困扰? 几个问题让我纠结不已。 「一帆、一帆?」 「蛤?」我回神,赫然发现傅延川站在我面前。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低着头俯视我,距离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些许菸草混合沉稳的木质香气。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他又靠近了些,我驀地后退。 「没事,就是刚刚在回老闆的讯息。」我乾笑。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他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接过咖啡,笑道:「辛苦的才不是我,我只是来盯场而已。」 傅延川只是简单应了声,视线又回到傅映熙身上,我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问他。 「怎么了?」许是查觉我的视线,他突然回头唤我。 我迟疑地开口:「映熙姐她最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问?」他皱起眉头。 「呃??她看起来很开心,我想说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 他顿思片刻,缓声答道:「她最近都在准备订婚的事情,应该挺忙的。」 「这样啊??」 我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告诉傅延川。 也许是我看错了呢?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既然映熙姐看起来没有异样那应该是我多心了。 但如果真的如我猜测,有人对她施暴,那该怎么办? 这些疑问,一直到產品发表会当天有了答案。 关于成长-02 第一波的线上活动很成功,傅映熙的广告推出当週就有相当可观的观看次数,其馀媒体投放数据也很漂亮。 线上產品发表会当天更是吸引了许多人观看,由于疫情,產品发表会以线上直播呈现,现场除了傅映熙还邀请了几位美妆youtuber一起分享產品使用心得,而傅延川作为產品开发代表也参与其中。 直播的人数从发表会开始后就不断攀升,我和温昕相视而笑,看来这次可以跟老张交代了。 直播到一半,小刘突然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地说:「傅小姐的手机响了,对方好像有急事找他。」他指了指化妆间的方向。 我应了声,到化妆间去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个男人的名字,对方鍥而不捨地打来,大概持续了五分鐘才消停。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讯息通知声在安静的化妆间响起,我脚步一滞。 我迟疑半晌,回头走回化妆间的座位,看了手机萤幕一眼。 上面显示的讯息让我愣了几秒鐘,那些尖锐粗鄙的字眼几近恐吓,一连传了好几则,并威胁如果映熙姐不在时间内回电给他,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自负。 映熙姐有欠债吗?对方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传讯息给她? 「姐,换你了。」小刘从外头唤我,我只好带着疑问离开化妆间。 直播很快便结束,从回报的数据来看,这次宣传的曝光和触及率不但达标还比预期更多,几乎可以开庆功宴,傅延川也确实这么做了。 「今天感谢大家的努力,產品发表会的成果非常好,等会我请各位一起吃饭,希望大家一定要来。」傅延川站在台上向团队的所有伙伴喊话。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欢声雷动,连来盯场的maggie都手舞足蹈的,我笑着,回头找寻映熙姐却不见她踪影。 我走到化妆间,还未进入就听见映熙姐的声音,她卑微地道歉:「抱歉,刚刚在直播我没办法听电话??是,那是因为??好,我知道了。」 映熙姐的解释声渐弱,最后没了声音,只是听着对方训斥。 虽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电话彼端的咆哮声大到我能感受他的歇斯底里。 没多久,化妆间恢復静謐,担心与映熙姐撞上,我打算离开,没想才后退一步,就撞到了人。 我倏地回头,是傅延川,他神色复杂。 他一定听到了。 「你们怎么了?」映熙姐从化妆间走出来,面带微笑,仿佛刚刚的电话只是我的幻听。 「呃??我??」 「我们要去庆功,姐你要一起来吗?」傅延川问她。 「不了,你们去吧,我等会还有事情。」她捋了捋稍乱的发丝,看着手錶:「再不过去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我送你??」 「没事,我自己过去就好。」她提着包包快步经过我们,没有理会傅延川后头的唤声。 傅延川怔怔地站在原地,凝睇她远去的身影,而我亦然,我们都望着不可能回头看见自己的对象,痴等着。 庆功宴在一间餐酒馆举办,仗着有人买单,每个人都兴奋地举杯庆祝,往死里喝。 拍摄团队的人比想像中还疯,几个执行製作连拼了几轮酒,经过两轮啤酒后现在开始的第三轮换成了清酒,他们拿着酒杯的手越来越不稳,但喊酒的声音到是越来越大,通常这样喝的人最快倒。 另一头,温昕和maggie交流起自己的恋爱史,同仇敌愾地怒骂感情路上经歷过的渣男,果然渣男这种生物不是ssr卡,哪里都刷得到。 两人脸颊驼红、身躯摇晃,昭示着她们早已迷茫。 酒精这个东西很可怕,能让清醒的人变得不清醒,让开心的人变得不开心,让疼痛的事情变得不疼痛,然后忘记自己伤的多重。 坐在角落处的傅延川从庆功宴开始后几乎没有说话,他笑着,拿着酒尽往嘴里灌。 乍看之下像是他因为今天专案的成效很满意因而纵饮,但我知道,他很难过,难过极了。 我坐在远处凝视他许久,不知道第几杯酒见底,他似乎喝累了,忽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今夜的晚风带着淡淡的青草气,有点凉,酒吧外的空地明明是都市的一隅,却没有白日紧促的烟硝味,安静得很。 时间像是被人刻意捋慢,似乎连人们的呼吸都缓了几拍。 夜晚和白日的不同,在于人们卸下了矜持与偽装,让感性肆无忌惮地放大,让疯狂的念想随夜色无止尽蔓延,酒精令人疯狂,黑夜亦是。 傅延川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他仰着头,闭目养神。 我不敢太过唐突,只坐在距离他几尺的另一张椅子上。 月光流泻,浅浅地落在他的侧脸,如果时间真的暂停,或许,我可以一直这么看下去。 「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带点沙哑。 「不想喝酒就出来了。」我瞅着他,继续说:「你心情不好?」 他没有睁开眼,沉默片刻,开口:「我看起来像不开心吗?」 我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很多时候,笑不代表开心,哭也不见得难过,有很多悲伤不能用眼泪衡量。 这是我长大后明白的道理。 「我知道,我很擅长等待,十天、十个月、十年,我都等得起,只要在她身后等,有一天??有一天会等到她回头看我??」他仰头,视线投向遥远的皎月,声音半哑,「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呢?」 「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她,要变得更成熟、更聪明、更有责任感??可是等我能保护她的时候,她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他哽咽,委屈不打一处来。 我想安慰他,但无论什么语汇都没办法平復他的心情,没有人能给他他真正想要的。 他紧紧地跟在傅映熙身后,而我也像个傻子努力追在他们身后,可是没有谁真的追上谁的脚步。 我好嫉妒傅映熙,她拥有傅延川所有的关爱,让他的心情都随之起伏,为她笑为她哭,为她甘愿卑微地活着。 但她偏偏又那么美好,美好到让我输得心服口服,美好到让我唾弃自己嫉妒她这件事。 「映熙姐如果知道你为她这么伤心,会很难过的。」我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跟着微凉的风飘来。 「你今天下午在化妆间外是不是??」 「我听到了,是她未婚夫打给她的。」他语气平淡,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映熙姐的??未婚夫?」我愕然望向他。 他一点也不讶异我的反应,娓娓道来:「她未婚夫是某个集团的继承人,家业庞大,是公司重要的合作对象,姊和他结婚是商业联姻。我见过那个人,世故圆滑,很会偽装,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另一个样子。」 「映熙姐??喜欢他吗?」我瑟缩开口。 他闻言,嗤笑了声,很轻,半晌才缓缓开口,「我问过她,她说不重要。」 「为什么?」 「这段婚姻关係可以保障公司未来的经营发展,这很重要。」 「比她的幸福更重要?」 他一滞,勾起唇畔,无奈地点头。 原来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没办法决定自己会吃到什么料理,那一刻,我觉得这世界很公平,却又很荒谬。 出生在有钱家庭、头脑聪明、长得好看不代表就能幸福,要背负的责任远比想像中沉重,人生有更多资源却有更多限制,这很公平。 但即便已经家世显赫、才貌双全,仍要为了追求幸福而苦恼,甚至比一般人更痛苦,这很荒谬。 「她不能和其他人结婚吗?譬如你。」 「她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他像是在回想什么,继续说:「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今天不和这个集团联姻,之后也会有其他类似的人选,但都不会是我。」 声音之悲凉,更甚是夜的温度。 「是因为这样才不和她告白吗?」 「就算没有他,姊也不会喜欢我。」他眸光黯淡。 「你知道爱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感觉吗?」他的声音在夜里响起,两道泪在月光下,若有似无。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意外地发现傅延川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在暗恋的对象面前,卑微得可怜。 我爱的那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微不足道。 但我随即可悲地意识到,儘管如此,我却依然喜欢他。 「我知道。」我说。 我亦明白他的心情,我们都爱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关于成长-03 自从上次庆功宴后,我就没有再与傅延川见面,由于专案没有什么异状我也无从藉公务联系他。 我看着通讯软体上与他的对话纪录,一直停在上次见面时聊的内容。 我看着时间,早上九点,窗外的艷阳照进办公室,令人睁不开眼,桌上冰块半融的超商拿铁,杯面沁出的水珠积成一小滩水,熟悉的茶叶蛋味道一点变化也没有。 我的生活,又回到原本平淡无奇样子。 「欸,他来了欸。」 「我有看到,他怎么还敢来,把人家害得还不够惨?」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呵,渣男。」 几个同事从门口走进来,窃窃私语。 接着,我看见后头跟着的阿梅姐也走进办公室,她朝我走来。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谁吗?」阿梅姐有些喘。 我摇摇头,看着办公室外的方向。 「方桓!他居然来了。」阿梅姐靠近我,压低声音说。 「他不是都离职了吗?」我嚼到一半的茶叶蛋顿时因为这傢伙变得好噁心。 所以,人不要低估自己的影响力,渣男光是名字都能让人食不下嚥。 方桓当时和公司请了长假,没多久便提离职,对之前他和温昕的传闻没有一句解释,就这么突然离开公司,不知道是负气还是愧疚。 而他们的传闻只剩下「办公室恋情」、「疑似介入别人婚姻」这种模稜两可的结论,至今没有还给温昕一个清白。 「他在哪里?」我问阿梅姐。 「公司楼下,好像是来找温昕的,把人堵在门口。」 还有脸堵人?真的没被打过是吧? 我起身到茶水间抄了扫把,往门口走去,阿梅姐在后面出声问:「你去哪?」 「收拾脏东西。」 到了公司一楼,我就看见方桓和温昕,他们站在一角落,不知道在说什么。 温昕看上去很平静,倒是方桓看上去像是在街上流浪了几天,头发凌乱,鬍茬蔓生,双眼佈满了血丝,神情疲倦,像是老了十几岁,总之,看上去真的不算好。 方桓不知道和温昕说到了什么,情绪激动处,他紧紧执着她的手,近似哀求地拉扯,温昕抗拒地挣扎,来回拉扯间,衣服被扯破了人还差点摔倒。 我立刻朝他们衝去,霎时间,有人出手,给了方桓一拳。 方桓摔在地上,发出了闷钝的撞击声,嘴角还带着血跡,看上去更加狼狈了。 温昕被人扶了起来,她愣怔开口:「小刘?」 小刘俯身检查她的伤势,动作轻柔地攥着她的手,反覆确认没有伤痕,生怕她哪里磕着、伤了。 「昕姐你有没有受伤?」小刘问她。 温昕摇摇头,不着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 小刘愣了一瞬,没太惊怪,「没事就好。」 方桓缓慢起身,身躯摇晃不稳,唤道:「温昕??」 小刘率先挡在温昕面前,防备地盯着方桓。 「我现在和她一点关係都没有了,我被她净身出户在你家外等了好几天,但没等到你??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哽咽,眼泪潸然而下,「温昕??」 「我只有你了。」 这句话像是可怕的魔咒,小刘身后的温昕别过了头,却红了眼。 不知道方桓曾经跟多少人这样说过,我想一定屡试不爽。只要这句话一说出来,对方就会心软,他做过的事都能一笔勾销。 他前进一步,亟欲和温昕说话,却被高大的小刘挡着,冷声警告:「站这说就好。」 场面有点尷尬,周围不时有赶着上班的人经过,不乏投以好奇的目光,更有些人停下脚步探听八卦。 「温昕??你不能怪我太晚才知道我爱的是你??人总是需要时间,我经过这段时间之后,我才明白我是爱你的??」方桓的语气诚恳, 「够了。」温昕没有看他,凝视地上一角,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方桓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小刘冷峻的模样只能落寞地转身离去。 「昕姐,你要不——」小刘转身关心她,但温昕没等他说完便离开了。 温昕经过我,逕自搭了电梯到办公室去,徒留小刘站在原地,他瞥了眼温昕的背影,苦笑着。 随后,他马上看见愣在原地的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你怎么在这?」 「我来扫地的。」我举了举手中的扫把。 「你都看到了?」 「差不多。」我点点头,「喜欢温昕?」 他頷首,没有否认。 「可是??」我没接着说下去,我想说,可是她发现了,而且似乎不喜欢你。 「没关係。」他抬起头与我平视,笑得淡然,浅浅的笑容藏着深深的情意。 没关係吗?怎么会没关係? 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朝我走来,领走我手上的扫把,往电梯方向走去。 回到办公室后,许是看见温昕面色凝重的模样,没人敢大声谈论这件事,顶多是眼神交流。 我回到座位上,瞥了眼温昕,她恢復平常工作的样子,皱起眉头研究数据报告,整理桌上纷乱得一点秩序都没有的纸堆。 桌上的分机忽响,我立马接起。 「欸,结果你收拾得怎么样了?」阿梅姐还掛心这件事,虽然是用追八点档剧情的口气问我。 于是,我也用八点档预告的方式回答:「拋家弃妻的方桓出现在公司楼下哀求温昕原谅,到底温昕会不会原谅他呢?而他和元配妻子还有没有机会重修旧好呢?明天同一时间敬请收看??」 「一帆,你是不是压力大?」阿梅姐平静说道。 「没,我开玩笑的,方桓被赶走了,温昕根本不想鸟他。」我乖乖告诉她。 「被赶走了?」 「嗯,他原本死缠烂打,后来被我跟小刘赶跑了。」我不以为然,开玩笑我可是抄傢伙去助阵的欸,他当然被赶跑了。 没多久,我便听见阿梅姐的声音:「欸,一帆,他还没有走,他在公司楼下。」 我听闻,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查看。 真的如阿梅姐说的,方桓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公司外,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和我一样站在窗边的还有温昕,她俯视在公司楼下徘徊的方桓,但没有多久,她面无表情地就回到位子上了。 她真的一点也不留恋了吧。 回到座位上,我继续投入专案,窗外仍是烈日高照,直到邻近中午时分,窗外传来滴答声,下雨了。 炎炎夏季经常有对流雨,雨势又快又急,猛烈得猝不及防,几乎是一瞬间,外头变成滂沱雨景,光听声音就知道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有多痛。 这时方桓该不会还在公司楼下守着吧?要是如此,肯定是淋成落汤鸡的。 午休时间一到,我极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还没打完就有阵风从我身边窜过,是温昕,她拿着伞急忙走出办公室。 不会吧? 我跟了上去。 温昕撑着伞走到公司外,这场雨很大,她拿着伞的手都有些被雨打斜。 我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在绵密的雨雾中找人,我知道,她在找方桓。 中午时段进出办公大楼的人很多,她在来往的人群中搜索,找了好一会,她找到了。 在部分人潮散去后,她看见不远处建筑物的角落有两个人。 方桓和他太太。 他太太撑着伞为他遮雨,一边念叨,距离太远、雨势太大,我无从得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最后方桓还是跟着他太太走了。 就像那句婆婆妈妈们经常提到的,男人嘛,在外头玩够了还是得回家的。 方桓仍是被这么拎回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昕收了伞,往回走,她马上就看见了我,朝我跑来拥抱住我。 我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望着大楼外的瓢泼大雨和早已对此司空见惯撑伞游走自如的行人,好似这猛烈的雨势都不阻碍他们。 有人说过成长就是不断告别的过程,向青涩告别、向天真善良告别、向过去的自己告别,每一次告别都像失去一部分的自己,疼痛不已。 我不知道一个人要经过多少次疼痛,才能对这样的事情从容自若。 半晌,她终于哭出声, 温昕不甘的抬头,她吸了吸鼻子,擦乾眼泪走回了办公室。 有人说失恋是长大的开始,也有人说妥协是长大的开始,更文艺一点的人说,当你难过却不敢哭出声的时候,就是成长的开始。 人啊,距离长大总是差一点决绝、两行眼泪以及无数次失望。 关于成长-04 当我买完午餐回到办公室时,看见小刘拿着一个便当放在温昕桌上,那是公司楼下一个小摊贩卖的,前阵子温昕还讚不绝口,但此时此刻温昕坐在位子上没有理会他,也没有接受那个便当。 小刘垂头,拿着那个便当,独自走到用餐的座位区埋头吃那个便当。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问他:「还好吗?」 他没有抬头,咀嚼着饭菜开口:「姐你是问谁,我还是昕姐?」 我瞅了眼温昕,再回头看着他,「有差吗?」 他停顿半晌,「我没事。」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温昕的啊?」我打开刚才买的大肠麵线,可恶,老闆忘记我不要香菜了。 「很久之前。」他说,「还没来公司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这么早?」我惊讶,「不对啊??你去哪里认识温昕的?」 「她是我们学校的校友,大一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会打扮自己,没什么朋友,都是一个人。有一次我修了一堂通识课,要分组做作业,但是当时我很内向不敢邀请其他人和我同一组,眼看大家都已经分好组了,但我还找不到组别,那天昕姐刚好迟到很晚才进教室,她到教室时很自然地邀请我跟她同一组,就像我们早就是认识的朋友一样,后来还找了几个人加入我们。」他回忆着,嘴角不自觉透露笑意,「她很开朗,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活络了整组的气氛,不过,直到她和我聊天时,我才发现她把我认成她的另一个朋友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但却沉浸在回忆里。 我愣了几秒,虽然荒谬但的确是温昕本人会做的事,她脸盲的程度大概是末期,医生都会摇头説没有救的那种。 「你进公司的时候她没认出你吗?」我用汤匙拨开大肠麵线上那一坨香菜。 「没有,因为后来她没有继续修那堂课,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认识她,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对温昕来说那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甚至没有印象但是这个大男孩却默默地放在心里,直到现在。 「见过一次面就喜欢?」我说完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什么资格说他,我对傅延川也是一见钟情。 毕竟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无论是因为多小的事情萌芽,一旦种下了便在心中蔓生,悄然茁壮,蔚然可观。 「嗯,喜欢。」他点头,眼神坚定,「我后来向其他人打听才知道她是企管系的,已经大四准备毕业了,直到她毕业离开学校我都没有机会见到她,后来??」他顿了顿。 「后来什么?」我像个追剧的观眾,亟欲知道后续剧情。 他微笑,「后来我辗转知道她在这间广告公司工作,一直想来打工,但是你们都没有开放工读生职缺,直到去年才来学校招募实习生,所以我就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去年公司正缺人,但是老张不愿意花钱请正职的员工,于是让人资去找学校建教合作,开放相关科系实习的名额,讲白一点,就是免钱的工读生。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会是人资的责任而已,人资的何组长一接到这个任务,马上跑来问我们有没有认识的大学学弟妹想要实习,我跟徐靖阳马上就推託掉这件事,只有温昕真的回了趟学校帮忙找实习生。 没多久,她就带着小刘这个阳光大男孩到公司,当时我和徐靖阳都不敢置信,这个大男生看着聪明伶俐的是怎么被温昕骗进我们公司的,现在想来被骗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所以你说的那些喜欢做广告也都只是讲讲的囉?」我记得之前在餐厅问他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他是这么说的。 「也不全然,我也是真的喜欢广告业,只有做喜欢的事情,才能做得好。」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诚恳如斯。 我不以为然地点头,行,追女孩子就追女孩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想了想,我又问他:「你不担心吗?你的底被发现了。」 告白就像一场豪赌,不是大获全胜就是倾家荡產。 一旦被暗恋对象发现自己的心意,就等于没有任何退缩的馀地了,无论是当朋友还是情人,要么赢者全拿,要么一点不剩。 「不会。」他说,「既然喜欢,那当然要告诉对方啊!」我对上他逐开的笑顏,像是春日晨间的朝阳,温暖灿烂。 我有些摸不清小刘这孩子,说他单纯吧,他总能在短时间内清楚所有人物间的利害关係,将事情看得透彻,知道每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你说他心思深沉吧,却又毫不保留地展现他对温昕的爱慕,开朗得不像话。 我还真没看懂他呀。 「但她不喜欢你,怎么办?」我这句话可真扫兴。 「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决定,但我要不要告白是我的自由。」他眼神坚定,继续说:「就算她不喜欢我也没关係啊,光是能喜欢她??我就很开心了,我想让她知道,有一个人很喜欢她,只是这样。」 原来世界上所有的暗恋都是一样的,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独自喜欢一个人,拥抱着这份情感暗自神伤,时而炙热得不能自已,时而沮丧低落得不像自己。 这份感情无法被回应却依然顽强地活在身上,令人生厌却无可奈何。 自从温昕知道小刘的心意后,就明显地和他保持距离。 中午吃饭不和他有交流,工作上的交集也变少,除非真的有必须要沟通的事不然温昕不会主动找他说话,实打实的冷落。 每每我都能看到小刘注视温昕那委屈的眼神。 就像急需主人关爱的幼犬,无助又可怜。 然而这样楚楚可怜并没有软化温昕的态度,仍是油盐不进。 但丝毫不影响小刘的决心。 例如今天早上,小刘依旧为温昕送了一份早餐,不知道几点起的床,一早就拿将早餐放在她桌上,然而,温昕没赏脸,她一口也没吃,反倒是拿给了我,那些餐点全进了我的胃。 我走到小刘身旁,用指尖敲了敲他桌面,「几点起的床?」 他抬起头,带着笑容的双眼弯起,「没多早。」 「六点?」 「??五点。」 好傢伙,你上学都没这么勤劳过吧? 「没关係吗?温昕没吃倒是给我了。」我倚着他座位的隔板问他。 他没有马上回答,安静下来的气氛显得有些尷尬,隔板间传来空调规律的杂音,远处有同事讨好地和客户讲电话的声音,以及老张在会议室的劈头骂声隐约可见。 半晌,他才回答,低哑着声说:「我没关係。」 我很熟悉这样的表情,曾出现在傅延川脸上,他们把喜欢的人放在了自己之前,所以不管多委屈多心酸都无所谓,真傻。 下午,几个同事围在温昕座位旁似乎在讨论什么,我走近,发现他们正看着电脑萤幕上的一张照片。 那上面的人我很认识,我从上学时就经常看他那张脸,经年结霜的脸上永远都是淡然的表情,身材高挑但算不上壮,总体来说算是标志好看的男人,而现在他正被人抱在怀里,一个男的。 「我操??」我看着萤幕上的照片不由自主地惊呼,「徐靖阳玩得挺大呀??」 照片里,一个壮硕的男人环着徐靖阳,面上红润,有些醉意,应该是喝醉了,但徐靖阳看上去可没有任何迷茫的样子,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抱着他的男人半瞇着眼,似享受般的将下巴靠在徐靖阳肩上,我在徐靖阳的神情中看见了一丝欲拒还迎的味道,嗯,真香。 身为多年的腐女,我敢肯定是痴汉忠犬攻和禁慾毒舌受,要是出本本绝对会大卖的。 「原来他平常是这样吗?」 「之前好像也有男客户很喜欢他欸,他该不会?」 「天啊,我喜欢这个cp!」 「所以谁攻谁受?」 「那个比较壮的应该是攻吧?」 「但我觉得靖阳哥有时候也很攻欸。」 「不,你们太单纯了,攻受跟身材不一定有关係。」 「欸?」 「真的假的?」 几个女同事看着这张香艷的照片小声讨论攻受和体位的问题。 「所以他真的是弯的吗?」我也跟着说。 我还以为他这次去台中是为了萧芸文,结果他现在居然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男人抱在一起,怎么,萧芸文对你来说是一个笑话吗? 「不过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啊?」其中一个同事问。 一直站在旁边的温昕回答:「台中分部的同事,这几天他们有聚餐喝嗨了才会这样。」 台中分部的人传来许多照片,不乏有行为荒谬搞笑的照片,我滑了滑视窗一连看了几张,几乎所有与会的人都喝的醉醺醺,但看起来欢乐无比。 「看来他在那里过得挺不错的呀!」我感叹。 温昕跟着点头,「果然是狐狸,男的女的都喜欢他。」 接着,电脑视窗上出现一个讯息,很快就把徐靖阳的事情给盖过去了。 知名生技集团千金傅映熙元财团公子即将结婚。 关于成长-05 人生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譬如不想到公司上班的蓝色星期一、每个月会固定报到的生理期,还有纵然不愿面对但仍如期举行的暗恋对象婚礼。 前两项我深有体悟,但最后一项大概只有傅延川明白这个痛苦。 映熙姐的婚礼在七月初举行,这个消息我是透过新闻媒体知道的,知名生技公司千金和大财团公子的婚讯一出便引来各界关心,新闻铺天盖地,好像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件事。 全世界都在告诉傅延川,他爱的人要和另一个人结婚了,他能躲到哪里,来逃避这件事呢? 公司内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哇,真不愧是有钱人,她未婚夫是财团二代,真是会投胎。」不只是我,我身边的同事也看着新闻讨论。 「他们要是结婚那可是世纪婚礼,他们财產加起来得多少钱啊?」 「不知道,反正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得到那么多钱。」 「不知道会在哪间饭店举行?」 「会在国外办吧?有钱人不都出国结婚吗?弄个欧式城堡或是海岛婚礼什么的??好羡慕喔!」其中一个女同事沉浸在幻想中感叹。 我听着他们说的话,想起之前不小心撞见映熙姐身上的伤,还有对方对她的态度,这真的值得羡慕吗? 但从其他人讨论的话题看来,他们在乎的是婚后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认识多少名流,被多少人羡慕。 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相不相爱。 就连问出这个问题都显得太过天真。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有讯息。 【一帆,你有空吗?】 是傅延川。 时隔两週,傅延川终于联络我,意外之馀,我迅速在手机萤幕上打字回覆他。 【有空有空,学长找我怎么了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晚上方便见个面吗?】 【好】 傅延川约我在一间高级餐厅吃饭,餐厅位于东区精华地段,一看就是我消费不起的那种,一走进映入眼帘的便是偌大的空间和精緻的装潢,只接待预约的顾客,而且没有一定背景的客人是不接待的。 我跟在傅延川身后走进餐厅包厢,服务人员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令我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下班前临时去服饰店买了一套新衣服,但是仍觉得配不起这里的消费价位,经过的客人无不背着价值不斐的包包,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有名的精品品牌。 我衣服穿对了吗?鞋子会不会不搭?这时候应该和服务人员说什么? 一股心虚感从背脊蔓延上来,令我不自觉低着头,要不是傅延川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来这样的餐厅消费,我和他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进入包厢后,服务人员候在桌边等待点餐,傅延川客气地问了我想吃什么。 我看着菜单犹豫,上面尽是复杂的菜名,看得我眼花撩乱,我抬头,看见傅延川在等我回答,服务人员也等着我开口,让我愈发紧张起来。我支吾了会儿,他笑道:「你慢慢看,想好了再点就好,反正我还不饿。」 他的声音和煦,缓解了我紧张的情绪。 后来,我们点了两份一样的餐点,因为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我不知道怎么点比较不会出糗,于是在傅延川点完以后我直接说了一句「跟他一样。」 服务人员离开后,我率先问他:「学长,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会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我一个没钱没背景的人能够帮他做什么事? 「你应该有看的新闻吧?」他微微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目光。 「嗯。」 「你能陪我参加婚礼吗?」 他抬起头,脸上有些羞赧的神色。 见我愣怔,他紧接着解释:「没、没关係,我只是问问看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 「可以。」我一口答应他,甚至没有多想自己那天要穿什么衣服,会遇到哪些上流社会的人,自己有没有资格出席典礼。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诚恳,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是在邀请我去参加我和他的婚礼。 「真的吗?太好了。」他眉眼含笑。 我失笑,「这么开心吗?」 他点头,「嗯,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 「最适合?」我的心一紧,咚咚地跳着。 「你很开朗又活泼,那样的场合应该不太会尷尬,而且也认识我姐。」他挠挠后脑勺笑着说。 「这样啊??」心在一瞬间平復了,似乎比之前更无波澜。 「还有??」他的声音再起,吸引我的目光。 「如果是跟你一起,婚礼会好过很多。」一丝栖然闪过他的眼底,原来,他没有忘掉那天晚上的悲伤。 他只是,装作不记得罢了。 「谢谢你找我,我一定会到的。」 我知道傅延川不会喜欢我,但我还是无法拒绝他,暗恋的人就是这样,没尊严。 关于成长-06 因为映熙姐的婚礼,我和傅延川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他经常回到公司楼下接我下班,偶尔会被公司同事撞见,一些曖昧的传闻也在公司不脛而走。 「欸,你把到那个主管了?」一个活动部门的女同事在茶水间小声地问我。 「蛤?」 「就那个啊,富二代。」她挑了挑眉。 「没有啦,那是我学长。」 「喔??难怪之前那个case拿得到,原来是这样,我就想说他们哪有那么好搞定??」她话中有些许轻蔑,认为之前的专案是傅延川看在我和他的关係而给我们的。 「欸欸,你们之前认识那还不追,人家家里多有钱,长得很帅欸,还是其实你们已经??」她语带曖昧。 「才没有,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好不好?」我转身冲了一杯咖啡。 「他有女朋友?」她有些惊讶。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开口道:「不是,他就是喜欢对方而已。」 傅映熙应该算不上女朋友,也许更像白月光吧。 「既然没有女朋友,那就衝啊。」她拍拍我的肩。 「衝什么?」 「他追到对方了吗?」她问。 我摇头:「没有。」 「那还不简单,在他追到喜欢的人之前先追到他你就赢了啊。」 不是,这年头谈恋爱也跟赛跑一样比速度吗? 见我没有反应她接着说,「有人规定心里有对象就不能追吗?又不是在演偶像剧,都几岁的人了,还讲究什么,你跟人家抢案子的时候还先问客户有没有比较属意的广告公司吗?」 我摇摇头,商场上没有人跟你客气,无论客户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合作厂商,都不影响我们到客户那边提案,仍要经过一轮轮比稿、简报,最后在眾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拿下企划案。 「还记得老张的座右铭吗?」她的手搭上我的肩。 我吶吶开口:「只有拿到了才是真的。」 这是老张教会我们的。 她拿着马克杯站在茶水间门口,转头向我说:「所以啊,你管他喜欢谁,让他喜欢你比较重要。」 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会运用各种眼花撩乱的手段达成目的,但成年人的世界也特别简单,无论选择什么手段,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几天映熙姐正在挑选婚礼上要穿的礼服,她透过傅延川邀请我到婚纱店陪她一起挑选。 傅延川开车载我到婚纱店时,映熙姐已经在里面试礼服了。 我跟在傅延川身后,一走进店里,店员便上前询问:「欢迎光临,想找什么样的婚纱呢?」 她把我和傅延川当成来店里看婚纱的新人了,眼神期盼地拿着型录要为我们服务。 我摆摆手,她却继续称讚:「你们很登对欸,要不要试试看我们新的方案,这个??」 我转头向傅延川求救。 傅延川出声解释:「我们是来找朋友的,傅小姐在吗?」 虽然只是店员会错了意,但有一瞬间,我很满足于被人认为和傅延川是一对情侣的感觉,因为在别人的眼里我是有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店员意识到自己会错意,连忙笑着致歉领着我们去找傅映熙。 映熙姐在试衣间挑选礼服,一见面就眉开眼笑地拉着我们寒暄。 「好看吗?」她转了一圈向我们展示身上的礼服,她身上穿的这套不是白纱,而是一套接近粉肤色的典雅礼服,展现她纤细高挑的身材,衬托她白皙的皮肤,闲静恬淡的面容让整幅画面美好得过头,让人呼吸一滞。 身旁的傅延川定定地凝视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好看。」 这一刻的映熙姐,看起来很幸福,我不禁想着,若映熙姐过得很幸福,傅延川会不会就不再总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就能安心地放下她,回头看看我呢? 映熙姐莞尔一笑,走向我们,「我也觉得这套最好看,婚纱已经挑好了,这是第二次进场的礼服,但我觉得风格好像太近了,一帆,你陪我看看?」 她亲切地挽着我的手,我恍地点头,和她一起走进试衣区。 店员拿出了婚纱,就像映熙姐说的那样,风格和她刚刚穿的礼服有些相近,这套婚纱是全白色的,款式并不暴露,颈处到手臂是透肤薄纱的设计,上头有细緻的刺绣,细看礼服上镶着价值不斐的鑽石,一闪一闪地。 「好美。」我讚叹。 「对吧,我犹豫很久还是选了这一套。」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一旁的店员打趣地说:「原本新郎更喜欢另一套,但傅小姐坚持留住了这一套。」 「我先生比较喜欢另一套,但我觉得样式太露了,我更喜欢这一套。」傅映熙拧着眉回忆。 「这套更好看,婚纱就该挑新娘自己喜欢的,只有幸福的新娘才是最美的。」我告诉她。 傅映熙笑弯了眼,面上有些少女般青涩的稚气,果然女人无论到什么年纪,对美丽都有着自己的坚持。 「那新郎的礼服大概什么时候来试呢?」店员低声询问映熙姐。 「他可能没时间,就之前说的那套就好了,谢谢。」映熙姐吩咐她。 「直接包起来吗?」店员再次询问,有些惊讶。 映熙姐点点头。 在这么重要的婚礼前有什么要事会让新郎倌缺席试礼服呢? 从刚才进婚纱店到现在也不见对方关心的电话,究竟是多么忙碌才会让新娘独自一人和亲友到婚纱店试礼服? 这样的婚,真的能结吗? 没多久,映熙姐跟着服务人员到柜檯确认一些事项,而我留在试衣区。 在静謐的空间里,忽然响了几声,是映熙姐的手机。 这感觉有些熟悉,上次在產品发表会时我也是不小心看了她的手机,意外发现她未婚夫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坐在沙发上犹豫着,那是映熙姐的手机,我不应该看的。 很快,手机声响消停,我松了口气。 只是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讯息传来的通知声,我实在很好奇,起身走向桌面上那隻手机。 我只是看一眼,看一眼而已。 我拿起手机,萤幕上显示了张照片,衣衫不整的男女搂抱在一起,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忘情地拥吻,他们在做什么一目瞭然。 对方一连传了几张过来,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掌镜的是女方,但被拍的男人丝毫没有错愕慌乱,确切地说,他无所谓。 那个男人我见过,是映熙姐的未婚夫,即将要和她结婚的人。 一连串的照片传完之后,对方终于打了一句话。 「下次也让他带你这样玩,新婚愉快。」 关于成长-07 极具挑衅的话语带着满满的恶意,儘管不是当事人,我看着都觉得反胃愤恨,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一帆,你可以来一下吗?」映熙姐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我倏地抬头,吓得将手机放开,手机就这么落在桌面。 「怎么了吗?」映熙姐在远方呼唤。 如果映熙姐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而且她会不会就此打消结婚的决定? 况且?? 如果她不和对方结婚,傅延川是不是就会和她在一起,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了,连一点侥倖的心理都没有了呢? 可是如果映熙姐不知道这件事和他结婚,这段婚姻真的会幸福吗? 我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逼近。 怎么办? 他会和她在一起?? 会在一起?? 在一起?? 我不会有机会的?? 门忽然被打开,是傅延川。 「一帆,你还好吗?我们刚才在找你。」 「抱歉,我刚刚睡着了没听到。」我挠挠头笑道。 映熙姐的手机已经被我放回原处了。 方才天人交战间,我将那些讯息删除了。 最后,我自私地把自己的机会放在了第一位。 就像老张说的那样,只有拿到了才是真的。 归根结底,人是贪心的,暗恋的人并不会一直满足于一个人的喜欢,他们心底真正要的仍是两个人的恋爱。 「很累吗?」傅延川垂眸关心我。 「还好,睡了一下现在好多了。」我展露笑容。 「你那天要穿的衣服挑了吗?」他微微低头,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愣怔摇头,这阵子因为专案进行到下一阶段,实在没有时间去买衣服,这件事就一直被我搁置。 「走吧,我们挑一件。」他揽过我的肩带我到展示礼服的地方。 傅延川和映熙姐陪着我挑了一件小礼服,浅粉色系削肩礼服,款式不张扬,顏色也很淡雅,穿上的那一刻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好漂亮。」店员称讚。 映熙姐仔细端详,缓声道:「很适合你,很好看,喜欢这一套吗,一帆?」 我有些迟疑,看向了佇立一旁的傅延川,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和以往不太一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才出声,「很好看。」 「男朋友都说好看了,就选这一件吧!」店员露出曖昧的笑容。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傻了,随即红晕上脸,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办,说话也磕碰:「没、没有,我们??」 映熙姐忍不住笑,用手掩着不断上扬的嘴角 傅延川没有主动澄清,只是笑着制止,「你们别闹她了。」 他走过来柔声问我:「就这一套吧?」 我瞅了价格,老天,是我两个月的薪水,我瑟缩道:「可、可是??有点贵,我可能没办法??」 买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他喉间的轻笑。 「你只要告诉我喜不喜欢就好。」 他离我很近,连他的呼吸都能微微的触到我的皮肤,有些酥麻。 「喜欢??」我没敢看他,视线锁在他衬衫上第二颗扣子。 他转头向店员说:「这件包下来。」手上拿了张卡,他连价钱都没看就买下了这件礼服。 「可是??」我抬头想告诉他不需要这么破费的,他却立即回头制止我,将食指竖在嘴唇中间。 「嘘。」 店员开心地拿着卡到柜檯结帐,映熙姐也趁势溜走,只剩下我和傅延川。 见人都走了,我又开口:「那件衣服很贵的??」 「你喜欢比较重要,这钱花得很值得。」他勾起唇畔 丝毫不在意那笔钱。 「况且??」他话音顿了顿,「是我要你陪我参加婚礼的,佔用了你一整天,当然是我付钱,我想也当作礼物送给你。」 他的声音太温柔,就算只是客气地要我帮忙都像在説着情话哄我。 心里的满溢情感又开始躁动,令人紧张又兴奋,儘管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他了,这份情感却还是能持续膨胀,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最后,我收下了傅延川送我的礼服,让他把我送回家。 离开前,他还温声地叮嘱我早点睡,这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实,像一场梦,一场我们真的在一起的梦。 此时此刻,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从这场梦中醒来。 走进家门,我就瘫软在地,我摩挲着那套礼服,脑中回想方才在婚纱店的种种。 映熙姐手机里那些极露骨的照片和挑衅讯息,还有傅延川对我说的话。 「你喜欢比较重要,这钱花得很值得。」 真的值得吗? 这么自私的我,配得上吗? 七月初的天气,晴朗无云,儘管傍晚时分天空仍然明亮,空气中瀰漫一股台北特有的湿气,有些闷。 映熙姐的婚礼在台北知名的饭店举行,当天宾客云集,不少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场面相当盛大。 我跟在傅延川身边进入会场,典礼会场的庄严华丽超乎我的想像,让人连呼吸都谨慎了起来。 我和傅延川安排在主桌附近的位置,席间尽是新人双方的亲友,看上去都是名门子弟,虽然没有像坊间传言的那样一开口就会说得几国语言、极尽炫富之能事的样子,但是毕竟在好环境用大把资源好生培养出来的人,从仪态、眼神以至于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底蕴都不一般,像第一次见到映熙姐时那样,这场面不由得令我紧张,此时我才想起自己和这群上流人士的差距。 忽然间,一隻温暖的大掌覆在我后背。 傅延川看出我的不安,低声地关心:「还好吗?」 我微笑,点着头:「嗯,没事。」 「川,女朋友吗?」不远处一个男人走来,随手抓了张椅子坐下,面上带着神祕的笑,相比其他人,他显得不太稳重,就连打扮也是所有人中最张扬的。 他的问候引来同桌其他人的注意。 傅延川只是轻笑,没有回答,对方当他是默认继续道:「哪家千金这么厉害呀?你以前不是成天跟在你姐后头转,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朋友的?」他轻轻向后倚着,神态自若,眼神中带点轻蔑。 「你不认识。」傅延川仍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但却是在回答他。 「所以才要你介绍呀,美女,怎么称呼?」男人转而问我。 我可没想到会被人叫起来介绍自己,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川很纯的,没交过女朋友,因为他只喜欢他姐。」男人继续带着戏謔说道。 我微愣,看了眼傅延川,他面容冷峻,下頜线紧绷,隐隐地不悦。 儘管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但看到傅延川被这样直接且带着恶意地调侃,仍让我错愕不已。 原来他身边的人也知道他喜欢映熙姐。 「不要说了路子,阿川都不说话了。」同桌戴眼镜的男人制止他。 「川本来就不爱说话啊,他不是从小就那样,跟个哑巴似的,况且这里又没有他姐,他怎么会想跟我们说话,对吧?」他针对傅延川这么说。 见傅延川没有理会,男人变本加厉挑衅着,「我今天来就想看看,傅大少有没有追到他喜欢女人,不过看来没有,乾脆这样,这一桌的桌牌换一下,不要叫亲友桌了,改成淘汰区,因为我们都输给今天的新郎了。」 「别说了路子,人家今天结婚,你好歹给映熙姐留点面子。」又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再次出声阻止。 那个叫路子的男人呿了声,悻悻地转头向身旁的女伴聊天,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僵滞,没有人继续说话。 傅延川低着头若有所思,表情阴霾。 我思忖半晌,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回过神,有些发愣地看向我。 「没事,我在呢。」我微笑,试着安抚他的心情。 他恍惚地点点头。 随着宾客陆续进场,会场也变得热闹起来,声音纷乱嘈杂。 傅延川忽然看着我说了什么,但会场内声音太大我听不清楚,他靠近我耳边,距离不到几公分的距离,「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他带我到会场外,走出会场后我松了口气,人果然还是不能勉强自己,路边摊的地摊货是没办法跟专柜精品放在一起的。 「不好意思,请你陪我来还让你看到这么尷尬的场面。」傅延川语带愧疚。 「刚刚那些人是你朋友吗?」 「算小时候的玩伴,我们几个家里是世交,经常有来往,其实我们以前关係不错,那个叫路子的虽然性格比较衝动但很照顾我,我很内向不擅长社交,他经常找我一起出去玩,可是后来??」他戛然而止。 「后来怎么了?」 他停顿了会,又说道:「我们发现彼此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我姐。」 「我们打了一架,闹得很大,我差点被我爸赶出家门,那之后我们好几年没见面,直到今天。」 怪不得那人方才阴阳怪气的,旧恨难消啊。 他忽然笑出声:「当初打得你死我活,结果最后我们没有一个人赢,都输了。」 多心酸啊。 关于成长-08 一阵震动声,是傅延川的手机。 他查看手机,对我说:「一帆,抱歉,我妈那里有事情要找我,你先回里面等我好吗。」 我应了声,目送他离开。 待在会场外头虽然自在得多,但有些闷热,我脸上的妆都开始泛油光了,于是我坐了会便起身往会场内走。 这间饭店实在很大,方才有傅延川带路我很顺利多走出来,现下只有我自己要走回原处就有些困难了。 我沿着饭店的指示摸索,弯弯绕绕走到了陌生的地方,我左顾右盼都没见到有人经过。 完了,我好像迷路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联络傅延川,身后却突然传来声响,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对话。 我停下手边动作细听,是对男女,似乎低声地在讨论什么,但声音忽大忽小,听不清确切内容。 本来我想着,一对男女要在这里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係,就是要找刺激偷情也跟我无关。 准备离开之际,房里头传来一阵相当明显的曖昧声音,似疼似爽的呻吟,明眼人都知道在干什么。 我靠,真的在偷情。 这声情难自禁的呻吟让我僵了脚步,随即我隐约听见了映熙姐的名字,但我听不清楚,只好将耳朵贴在门上。 但里头却没了声音,我将整个人都贴在门上,还是没有听到那对男女的声音。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有听到,我很确定里头有人,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等等,现在可是农历七月,我不会是遇到了什么灵界的朋友吧? 接着,我听见了门把转动的金属声。 同一时间,我的视线也落在走廊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完全无法反应。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走廊上突然出现的傅延川,他朝我走来,而我正贴着的门也同时打开来。 门打开的瞬间,我猛地回头,终于看见房内那对男女。 映熙姐的未婚夫,也是今天的新郎倌,和一个陌生女子从房里走出来。 我在映熙姐的手机里看过他们,现在则是看见本人了,追星都没这么幸运过。 男人看见我时有一瞬间惊讶,却很快平復,而女人丝毫没有芥蒂,脸上还佈着红晕,妖嬈地和他道别后走出房间。 我吓得愣在原地,眼神不自觉转向一旁的傅延川,他也看见了。 视线交会的那瞬间,我感受到他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震惊又愤怒,我甚至以为他会衝上去打那个男人,但是没有,他忍了下来,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那个男人比傅延川高一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视他,口气嘲讽:「这不是小舅子吗?」 傅延川面对着他紧握拳头,慍怒地发抖,像是用尽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出手打他。 「学长??」我出声制止,怕他真的打人。 「小舅子带了女朋友啊,真稀奇。」他瞥了我一眼。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傅延川问他,他忍着情绪声音微哑。 「啊??她啊,刚好遇见的朋友。」男人声音慵懒,没有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傅延川一把扯过他的一领,恶狠狠地质问他,「刚好遇见的朋友?我姐刚才还在关心你人在哪,结果你在婚礼开始前跟一个女人从房间出来,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 男人轻蔑地笑了声,没有反抗,「你确定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小舅子。」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点愉悦,却十分具有威胁性。 傅延川的手紧紧攥着他衣领,颈部的青筋突起,双眼紧盯对方,眼神中满是不甘,他像是要将对方撕裂一样。 对方丝毫没有被他狠戾的模样吓到,仍是神色自若。 半晌,傅延川放开他,告诫他:「婚礼就要开始了,快去准备,待会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也不会好过。」 男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对着我们说:「小舅子说得有道理,我得去找我太太了,那就先告辞了。」 男人离去,傅延川仍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能感觉到他复杂的情绪满溢,像是随时会爆炸一样。 早知道我就不乱跑了,还让他看到这种画面。 知道自己最爱的人要交给这样的垃圾,还无从阻止,他该有多愤恨不甘?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情绪带着我回到会场。 目睹了那场面后,我和傅延川都没有说话,表面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实际上那震惊的画面却一再在脑海中重放。 门打开的瞬间,那对男女靠得很近,几乎是依偎在一起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在房里都做了什么事。 我记得傅延川惊愕的表情,在看清那对男女从房里走出来后瞬间转为愤怒。 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要结婚的对象,居然会这么可恶。 此时,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响起,婚礼主持人用轻柔的嗓音介绍着即将出场的新人。 傅延川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桌上的菜餚他也没有动过,整张脸阴鬱地可以。 直到映熙姐从大门进场,傅延川才终于回过神来。 映熙姐穿着那套她坚持留下的婚纱,由远处走向舞台,不仅是我,整个婚礼现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身旁的傅延川也凝视着她。 我看见他眼中若有似无的泪光。 他最爱的人哪,终于要结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有股复杂的情绪,明知道只要映熙姐结婚了,傅延川就不会再留恋她,我就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可是一想到傅延川知道映熙姐的未婚夫有多恶劣时,心痛又愤怒的样子,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我低下头吃餐桌上的菜餚,冷盘、主菜、汤品,每一道我都夹来吃,像是饿了几天的人。 只要埋头吃饭,就能不理会现场发生的事,无论是台上光芒聚照的新郎新娘,还是台下黯淡无光的傅延川。 不仅是菜餚,就连酒水我都喝了不少,还没到新人敬酒,我已经有点微醺了。 傅延川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在我耳边道:「一帆,你是不是喝太多了?」 他扶着我的肩,仔细查看我的脸色,我摇了摇头想把迷茫的感觉甩掉,却更加晕眩,说出口的话也愈发奇怪。 「你明明不开心啊??」我看着他说。 他愣了一会儿,抚上我的脸:「你有点醉了,待会用果汁敬酒就好。」 像是哄小孩一样。 我却不依不饶,抓着他的手问他:「你哪里比不过他,为什么不抢回来??你凭什么这么委屈啊!」 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人啊,凭什么这么委屈自己。 许是我的声音太大,引来身旁宾客的注意,傅延川又柔声哄我:「我不委屈,这里人太多,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好吗?」 儘管知道我发酒疯还是温柔地劝着我,直让人着迷的无法自拔。 他正起身要带我出去,却不巧映熙姐和那个男人已经走来,准备向我们这一桌的宾客敬酒。 傅延川只好作罢,他赶紧装了杯果汁让我拿在手上。 映熙姐身旁那个男人看见我的样子开口调侃:「阿川的女朋友兴致可真好。」 引来眾人的笑声。 接着,全桌的人向映熙姐还有那个男人敬酒。 因为先前吃下的那些菜餚,还有早已填满胃里空间的酒水,现下喝进嘴里的这杯果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阵噁心感涌上,我感觉胃里混杂着酒液的食物翻涌,不过一瞬间,我便相当华丽地吐在了映熙姐身旁那个男人的身上。 呕——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我,还有那个男人。 我用手擦了擦嘴,愣怔地向他道歉:「抱、抱歉,我刚刚??兴致好,喝多了??」 接着,我听见一个男人的笑声,我寻声转头,是那个叫做路子的男人,他坐在另一桌拍手大笑,甚至笑出泪水。 耳边也传来其他人议论的声音,傅延川赶紧拿纸巾为我擦拭手和嘴。 那个被我吐了一身的男人模样狼狈,表情阴鷲,在眾人劝说下他暂时离开会场去更换衣服,而映熙姐也一边哄着他一边离开会场。 婚礼顿时延宕下来。 似乎因为刚刚的呕吐事件,原本婚礼温馨的气氛也消散不少。 傅延川则是不断关心我的情况。 「一帆,还能走吗?我先送你回家。」他起身要扶着我离开。 「没关係??我??唔??」我捂着嘴又想吐。 傅延川立即又拿了水给我,让我漱口,一边替我整理一边轻声地唸着:「怎么喝这么多?」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川,没想到你女朋友挺有趣的。」我抬头,是路子。 傅延川没搭理他,继续拿着纸巾替我擦手。 「她刚刚一吐真是太精彩了,你没看到那傢伙的脸色,他也有这一天。」路子似乎也很讨厌那个男人,他继续说,「川你别装了,你明明也很爽。」 傅延川还是没有回话。 「美女你真有本事。」路子转头对我说道。 「她喝醉了,听不懂你说什么。」傅延川这才回他。 接着,路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先送她回去吧,我看她这样没办法撑下去了,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我没喝,我送她就好。」傅延川说完,将我抱起,走出婚礼会场。 关于成长-09 恍惚间,我被带离开婚礼会场,当我清醒时,人已经在车上了。 「醒了?」傅延川在驾驶座问我。 我缓慢地开口:「这是哪里??」 「车上,我等等送你回家,现在还会想吐吗?」 我摇头。 「那你先睡一下,待会到了叫你。」 车子经过繁华的夜市商圈,一条街的小吃摊热闹的不得了,我看着不禁吞了吞口水。 「想吃吗?」傅延川问。 我犹豫了会,点点头。 说来实在可惜,好不容易到高级饭店用餐,吃了一堆精緻的料理结果全吐出来了。 傅延川将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在一间小吃店吃饭。 夜市的附近有条河,饭后我们漫步到河滨休息。 「学长你会难过吗?」我看着傅延川的背影问他。 他脚步一滞,摇摇头。 见我没有继续说话,他安慰我:「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有些人你一辈子都得不到。」 他叹息着:「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它偏偏就是这么难,这是命。」 他站在我前面,背影凄凉,声音消散在一片夜景里。 脑海中突然浮现多年前见到他时,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想到多年后的他会变得如此模样。 我见不得他难过的样子,更受不了我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为力。 「胆小鬼。」我低语。 他迟疑地回头。 「傅延川,你就是个胆小鬼。」我又朝他吼道。 「你说什么?」他大概没想过我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说你他妈是个胆小鬼,你明明已经离她那么近却什么都不敢做、明明可以告诉她你爱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你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不敢,你只会在这里说自己命不好的丧气话,爱情才不是说说就能得到!」 眼泪在我的嘶吼中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哭,为了被社会折腾的他还是为了一直以来懦弱的自己。 他也被我吼得来气,嘶声反驳我:「你又知道什么?我当然想带她走,可是我的任性妄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你又没有我的压力你当然不懂我的痛苦,难道你就敢跟你喜欢的人告白吗?」 他气得涨红了脸,面上表情鲜少这么生动活跃,胸腔因刚才的怒骂而起伏着。 「我怎么不敢?」我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我驀地上前,点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吻了他。 此刻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与傅延川有关的回忆,他在学生时期总是光鲜亮丽受人景仰的样子,还有他在现实面前只能无奈低头的样子。 因为我的唐突他吓得连气都忘了喘,直到我放开,他才后知后觉地喘着气。 他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望着我,似乎全然没想过我会喜欢他。 「我喜欢你,傅延川。」我用尽所有力气告诉他,浓浓的鼻音几乎要盖过我的话语,「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是我很孬,这么多年都不敢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了,乔一帆再也不是胆小鬼了。」 语毕,我近乎虚脱,步履蹣跚地离开那里。 别回头,我告诉自己。 我不敢看傅延川此刻的表情,是惊吓、厌恶还是惊喜,没有一种是我能承受的。 学生时期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我和傅延川告白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要嘛,他客气地拒绝我然后慢慢疏远,要是运气差一点,他可能义正严辞地训我一顿,要我专心在课业上,又或者,他会莞尔一笑,点头答应。 可我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向他告白。 告白是一场豪赌,而我也是倾家荡產的人。 我一路走到和河滨有段距离的空地,杳无人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了雨,雨势由细微的雨丝渐渐转为豆大的雨滴。 这场雨很大,仿佛不会停止。 无边的夜幕笼罩,此刻的我无比渺小,似乎怎么大声哭喊都会湮没在照片广阔的夜空。 滂沱的雨水打在我身上,体无完肤地。 雨滴匯集成水流,混杂着眼泪流泻而下,经过脸颊、渗进唇间,很苦涩,我分不清楚是雨水多一点,抑或是泪水更多一些。 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十五岁的乔一帆是怎么喜欢着他,心口温热的感觉、忐忑不安的心情都晃如昨日,我的青春回忆里有太多他的身影,在成长的过程无不充斥他的光辉。 可那些喜欢他的心情却仍不听话,在心里膨胀。 儘管在我心里犹豫了好多次,只要我自私一点紧抓住傅延川,有一天他能看见我,会跟我在一起。 可是我没有办法忽略他因为映熙姐的不幸而难过的神情,我越是不去面对就越清楚自己会因为他得不到映熙姐而难过。 我也是把自己摆在喜欢的人之后的傻子。 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可怜。 我的哭声被漫天大雨盖过,无论如何嘶声都没有人听见,就像我的悲伤没有人会知道一样,没有人知道有个女孩在喜欢了十年的对象面前亲自搞砸了告白,累积了十年的爱慕,就这么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被这淋漓大雨一点点洗掉。 十年间对他的喜欢,全部,留在这场雨里。 关于成长-10 早上十点,外头天已大亮,我看了眼手机,今天是婚礼后的第五天。 婚礼隔天我就发了高烧,待在家休息了好几天。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担心到公司可能会面对傅延川,还是选择待在家里,这是逃避。 一如这几天,傅延川一直有打电话来,但我都没有勇气接起。 温昕知道我在婚礼闹出这些事还在雨夜淋了一场雨,直接把我骂了一顿。 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换作以前她肯定担心得要哭出来。 手机传来讯息,是温昕,她催促我赶紧回到公司,专案第二阶段的抽奖活动已经结束,要开始准备告白活动了。 接着,她又传来一个新闻连结。 我漫不经心地点开,新闻内容却让我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 映熙姐和那个男人的婚礼因故终止,且婚约取消。 我看着新闻标题瞪大了眼,婚礼那天虽然出了点插曲让婚礼延宕,但是并不需要终止婚礼,而且连婚约都取消了,这可非同小可。 新闻内容并没有阐述婚约终止的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段婚姻不会继续,不过确切来说也没有开始。 正当我还在思考这件事情怎么发生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整理了仪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怎么是你啊?」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嫌弃。 徐靖阳提着一个袋子,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眼睛半瞇着,「我可是特地买早餐给你欸,尊重一点好不好?」 他扬了扬手上的袋子,里头是我们以前经常吃的早餐。 我皱着眉头把门打开让他进来,嘀咕着:「不是在台中吗?怎么突然回来啊?」 「你这个态度也太冷淡了吧?我听温昕说你出事连夜北上欸。」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走到我家的厨房拿出餐具,再将袋子里的餐点拿出来摆放在盘子里。 我伸手要拿餐具,被他挡下,「先给我去刷牙洗脸,有够邋遢。」 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搞得跟我妈一样。 我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去洗漱。 我回到客厅时,桌上已经摆好餐点了。 「你真有种欸,吐在人家新郎身上,还害婚礼取消了。」他拿了筷子给我,比我还像个主人。 我接过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轻笑了声,突然伸手过来,我一把挡开。 「你干嘛?」 「你不是发烧吗?我看看退了没?」 「嘖,我好歹也是单身女性你尊重一点,而且有耳温枪这种东西,不劳烦您。」我挥了挥手,让他离我远点。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免费送我我也不要。」他嫌弃。 「你这样的,给我钱我也不收。」我恶狠狠地瞪他。 我们一边拌嘴一边吃着早餐,不得不说,徐靖阳这时候出现的确让我安心不少。 「结果怎么样了?」他忽然开口。 「什么怎么样?」我心一紧,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 「傅延川,跟他告白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脑海中又浮现前几天的画面。 告白是告白了,但和想像中不一样,那种告白肯定会失败的。 叮咚—— 门铃又响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家这么热闹。 我没有起身,徐靖阳去开了门,他站在门口。 「谁啊?」我咬着煎包,含糊地问他。 他转头看我,慵懒道:「找你的。」 我看着他的方向,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是傅延川。 我靠,他怎么来了。 我连忙放下手上的食物起身,走到门口。 「学、学长。」 他有些紧张,瞥过徐靖阳后看着我说:「我有事找你,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站在我和傅延川中间的徐靖阳显得有些尷尬,他手插着口袋,轻飘飘地说:「我帮你顾家。」说完便走回客厅 。 我看着眼前的傅延川,犹豫几回,还是点头答应。 我和傅延川来到附近的咖啡厅。 「那天,对不起。」他率先开口。 「我才应该道歉,让婚礼变成那样,还??说了那些话??」 「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喜欢我,还让你陪我去婚礼,让你??看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他语气歉然。 他和我想像中的一样,用温柔的语气和我说着抱歉。 其实他没做错什么事,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怎么会需要道歉呢? 「那当然啊,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你。」我苦笑。 「不过多亏你那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后来回去找了我姐,告诉她了。」 「欸?」我睁大双眼,难道是因为这样取消婚礼的吗? 「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婚礼的来宾都离开了,一问才知道婚礼终止连婚约都取消,原因是我姐陪着新郎去换衣服的时候撞见那个女人,不只是我姐,连双方家长都看见了,原本我姐还想着就算了,但我爸气得直接打那个男人,当场就取消了婚约,他说合作对象可以再找,但女儿只有一个。」 「好有魄力??」我吶吶开口。 「原本我以为我爸一点也不在乎我姐的感受,但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 「原来是因为这样取消婚约的,那之后呢?你告白了?」 他点头,「嗯,我听了你的话之后,告诉她了。」 「她答应了?」 他抿着嘴,浅浅地笑着,告诉我:「没有,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我愣了好久,反覆回想着他说的话,映熙姐没有接受他的告白,不只是我,连傅延川也失败了。 「怎么会,她??有喜欢的人吗?」我追问。 「没有,就像我说的,就算没有这个男人,她也不会喜欢我。」他与我对视,告诉我:「不过我告白也不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只是想告诉她而已。」 我点点头。 「那你呢?」他话锋一转,盯着我问。 「我?我怎么了吗?」我不明所以。 他身体前倾,靠近了我一点,问我:「你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而告白的吗?」 我迟疑了会,摇摇头。 「这样啊??」他敛了眼神,似乎??有点失望。 但他随即又恢復,对着我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关于喜欢-01 下午两点,我回到家。 一打开门就看见徐靖阳坐在沙发上,我在玄关脱了鞋,换上室内拖,将外套和背包掛好,洗完手后坐在沙发上,全程不发一语。 徐靖阳就这么看着我一连串的动作,待我坐下后,他开口:「他??说什么了?」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凝视着地板。 他安静了半晌,又问:「他拒绝你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思考了会,小心地开口:「他不喜欢你,你再喜欢其他人就好啦,世界上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他……」 「徐靖阳。」我打断他,他倏地噤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看着徐靖阳想起傅延川在咖啡厅对我说的话。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傅延川看着我。 「经常和你走在一起那个男生……」他悬着话音。 「徐靖阳?」我问他。 他点头,「婚礼那天,他找过我,就在你离开之后。」 我怔然。 他继续说:「他说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请好好拒绝你。」 「什么意思?」 「他希望我无论要不要接受你的感情,都要把话讲清楚,如果喜欢就好好地回应你的感情,不喜欢也要义正严辞地拒绝,不要留一点希望。」 这个徐靖阳怎么这么狠?我平时哪里对他不好?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想要你再花时间在没有希望的关係里,如果这场暗恋一点机会都没有,就明白的告诉你,让你可以把时间用在值得的对象身上。」 「值得的对象??」我疑惑地复述着。 「他很诚恳地拜託我,希望我不要再让你继续暗恋下去,因为暗恋的人,最可怜。」傅延川莞尔,「我想这个值得的对象就是他。」 后来,傅延川郑重地向我道谢,感谢这些年真心实意地喜欢他,他说他很荣幸,能被一个人如此爱着。 「谢谢你。」他说,眼神像极了他高中时眼眸带光的样子,「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值得被这样喜欢。」 记忆中十七岁的他与眼前的他重叠在一起,挥别了之前的阴霾,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眼眶一阵温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这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满足。 像是永远站在千寻身后的无脸男,终于拿下自己的面具,说出自己的感情。 我花费所有青春爱着的男孩终于知道了,曾有一个人那么喜欢他。 我似乎明白了小刘和傅延川说过的话,告白,不是为了和对方在一起,只是想告诉对方,他值得被爱。 最后,我和傅延川说好了,还要继续当朋友,不因为一场告白搞砸一段友谊。 我向他告别,也和自己没有错费的青春告别。 ————————— 「你喜欢我吗?徐靖阳。」我又问了他一次。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承认了这件事。 我不敢置信地开口,「是真的?」 「不是,我、我??我是乔一帆,你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我们相识十年了好吗大哥?」我指着自己的脸,要他看看这张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再平凡不过的脸。 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我立刻噤了声。 「不行吗?」他靠近我,我猛地向后退,背抵在沙发上。 他俯身,单手撑在沙发上,距离我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的鼻息轻轻打在我的侧脸,我不敢抬头,只能凝视前方,好死不死,正前方就是他的锁骨。 该死的性感。 我吞了吞口水。 他像是故意的,靠在我耳边说着:「我就不能喜欢你吗?」 耳朵又酥又麻。 我屏住呼吸不敢大意,因为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变眼前的狐狸拐走。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悠悠传来:「既然你喜欢傅延川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要不要换成喜欢我?」他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调调。 我一把推开他,怒瞠着,「什么没结果,他虽然没答应但我们说好了还是朋友。」 他被我推倒在地,缓慢起身,慵懒地拉了长音:「喔??还是朋友啊,看来还没死心。」 可恶,说溜嘴了。 「这才不是重点,现在的问题是你,你没事喜欢我干嘛啊?而且,你他妈不是弯的吗?」我突然想起之前看见他在台中分部聚会的照片。 他分明就是个受啊,妥妥的傲娇受。 「我他妈什么时候弯了我还不知道?」他皱了眉头。 「你在台中分部聚会的照片,你不是跟个男人抱在一起吗?」 「那是对方喝嗨了,人家都结婚有老婆了。」他冷道。 「你这么多年都没和女人在一起过,我怎么知道你是直的!」 「因为我只想和你这个女的在一起。」他直白的令我哑然,毫无头绪,无从回应。 我傻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无奈地叹气,「我没打算告诉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延川会跟你说这些,我听温昕说你发生事情就赶来台北,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而已。」 他起身,收拾东西,瞥了眼桌上的菜餚,「东西记得吃,不吃要冰起来,走了。」 他准备离开。 「等等。」我喊住他,「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鞋穿到一半,闻言回头看我。 他凝视我半晌,郑重地告诉我:「对,乔一帆,我喜欢你。」 临走前,徐靖阳留下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一点玩笑的意味也没有。 明明只是一个再浅不过的表情,却让我整夜无眠。 关于喜欢-02 一整晚,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多年的好友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这件事情的震惊程度就像工藤新一不喜欢小兰反倒和平次搅基、蜡笔小新不摇屁股也不跟在漂亮姐姐身后。 没天理啊。 直到天际泛白,鸟鸣四起,我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好死不死,我的假只到今天,我得去上班。 到公司时,许多人关心我??不对,确切来说是八卦映熙姐的婚礼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取消婚约。 我拿出了那套打哈哈的伎俩,秉着持二不一没有原则,「不知道、不确定、没有听说欸」总算是混过大家的攻势。 儘管发生了这么多荒谬的事,生活还是要过,因为我刚到位子坐下没多久就被温昕拉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除了温昕还有小刘,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比之前平静多了,似乎已经习惯温昕的冷落。 「你看一下,这些是我们抽出来的活动得奖者。」温昕递给我资料,上面列出专案第一波网路活动中奖的人,他们能委託我们进行客製化的告白活动。 得奖者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是萧芸文。 我看着她的名字愣了很久,仔细看发现真的是我知道的萧芸文。 温昕清了清喉咙,「中奖的人有三个,我们分头去联系,先确认他们的委託内容是什么,回报后我们再拟定计画。」 接着,温昕快狠准地分配工作,我刚好负责联络萧芸文,不禁又让我想起昨天的事情。 我以为徐靖阳是为了萧芸文去台中,但是他现在却和我告白,难道之前我撞见萧芸文联络他是误会吗? 「一帆,你发什么呆?」温昕敲敲桌面。 我立马回神,「啊?没有。」 「对了,徐靖阳说有去找你,有遇到他吗?」 一听见这个名字我就绷紧神经,紧张地开口:「有、有啊,他昨天来找我了,还把我唸了一顿??」 最后还告白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唸了,他不是一直都那样吗?不过也真是的,他没事去台中干嘛,这种时候最需要他了,告白活动可是他的专长。」温昕抱怨道。 我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我们之所以会办月老活动就是因为徐靖阳,他明明是个讨厌怪力乱神的人,但是却办了一个以月老为主题的活动。 「欸,温昕,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那个活动吗?我们为什么会办啊?」 温昕眉头微蹙,「不是教英文的小八和女朋友分手,你说要去帮他挽回,结果最后误打误撞成了告白活动吗?」 对了,当时教英文的老师姓钟,但是因为长得像电影忠犬小八里的主角小八,所以我们都叫他小八。 小八是一位很年轻的老师,经常和我们有说有笑,会和他关係这么好是因为当初我们要成立社团时,需要一位社团指导老师,但是没有一位老师想来指导我们,最后我们找到当时刚来学校涉世未深的小八,他很乾脆地接下这个工作。 而他到底后不后悔就是后话了。 高三考完学测没多久小八和他女朋友分手,听说对方是因为小八工作太忙而分手,他消沉了好一阵子。 我看不下去于是自己自作主张地说要帮他把女朋友追回来,徐靖阳当时直接泼了我冷水,说我连学校都还没有着落就想管别人的事,有时间还是担心自己的未来。 但是我死活不放弃,成天嚷嚷着小八很可怜,最后徐靖阳和温昕都被我感动才答应帮忙。 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替人告白。 现在想来都还歷歷在目。 我们事前先搜集了小八前女友的各种资料。 小八都叫她倩倩,她和小八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是一座有美丽喷水池的公园,平常都看日剧,最喜欢浪漫的日剧情节。 为此,我们特地让小八先练习偶像剧中浪漫的告白台词,但他实在背不起来只好准备小抄给他。 那天,我和徐靖阳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埋伏,事先准备好气球和花束。 倩倩到约定的地点后,我们接到温昕的电话。 「喂,完蛋了,路上塞车,小八被困在计程车上。」温昕听起来很着急。 我紧张地看着徐靖阳,他也很慌乱,却努力镇定下来,告诉我们:「温昕,让小八下车用跑的过来,我和一帆拖住时间。」 「蛤?这里跑过去至少三公里欸?」 「他如果还想追回女朋友就他妈给我跑过来。」徐靖阳对着电话说。 接着,我们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声音。 「好。」小八坚定地回答。 掛断电话,我问徐靖阳:「我们怎么拖时间?」 徐靖阳左顾右盼,然后视线在某一处停留。 「怎么了?」我问他。 「有办法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倩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不时低头看时间,微微蹙眉。 她抬头看着前方的喷水池,若有所思。 接着,一个牵着柴犬的女孩走到她身旁。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二中的校友吗?」女孩笑容可掬地问她。 倩倩迟疑地点头,「??对,请问你是?」 「我以前也是二中的,你是不是??」女孩热情地和她攀谈。 我和徐靖阳在一旁观看,我转头问他:「你刚刚干了什么了?」 「我请那个女生帮我搭訕小八前女友,让她们聊一聊拖延时间。」他擦了擦因为紧张逼出的汗。 「怎么搭訕?」 「你不是调查小八前女友是二中毕业的吗?我让那女生用这个理由搭话,能聊多久就聊多久。」 「她怎么肯帮你?」 徐靖阳没有说话,指了指自己的脸。 好,很好,人帅真好。 过了一段时间,那女孩似乎找不到话题了,但小八还是没出现。 倩倩有些按耐不住,开始拨打电话,但没有被接听。 我和徐靖阳都紧张地张望着。 这时候,小八的身影突然出现,他满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公园入口跑来。 身上的衣服因为出汗而贴在身上,原本抓好的头发也一塌糊涂,整个人就两个字形容,狼狈。 我和徐靖阳在一旁脸都绿了。 倩倩就这么看他跑到她面前,小八气喘吁吁地开口:「倩倩??我??我不??等一下,我喘一下??」小八腿软在地。 「你??你还好吗?」倩倩低下头关心他。 小八猛地起身,认真无比地看着她,「倩倩,对不起,我这段期间因为工作而忽略你,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跟我说要分手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像是要死掉一样难过,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倩倩,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小八没有像练习的那样拿着花束和气球帅气地出现在公园,也没有说出偶像剧里浪漫的告白台词,他有的只是一片真心。 倩倩愣了很久,久到我和徐靖阳还有温昕都紧张地不敢呼吸。 倏地,倩倩抱住了小八。 「嗯,我也还是很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倩倩的声音轻轻的,但我们都听见了。 小八欣喜若狂地将她抱起,转了好几圈。 我们在一旁看着他们小俩口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告白活动没有想像中简单,不过很有成就感。 每个不经意的巧合,其实都是另一群人煞费苦心的安排。 每一个为了你的恋情付出努力的人,都是你的月老。 小八和女朋友復合的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传开,不少人追问小八怎么追回女朋友,他才说出是归功于我们的告白活动。 于是,陆续有人委託我们帮忙告白,一开始,徐靖阳觉得这件事很烦,全都拒绝了,但是在我和温昕的软磨硬泡下他仍无奈地答应了。 当然,是在我们熬过他的魔鬼训练努力准备指考的前提下。 我记得,当时发想活动时我们纠结了很久应该叫做什么名字。 讨论了好久都没有头绪,直到徐靖阳开口。 「那我们就来当月老吧,与其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缘分,不如直接行动,既然月老没时间处理这些业务,那我们就来帮忙,就当是??月老人间分部。」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现在想想,这人真是矛盾,明明不相信月老却当了好多人的月老。 关于喜欢-03 下午,温昕找了我。 「一帆,徐靖阳约吃饭,去吗?」 我打了个寒颤,「我、我等等还有事,你们吃就好。」 「有事?」温昕很怀疑。 「我??我要联络得奖者,我今天就不跟了,你们好好吃。」 「好吧。」她回到座位上。 其实这话不假我是真的要联络萧芸文,但最主要还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徐靖阳,只能躲着。 我照着资料写了电子邮件给萧芸文,又拨了电话,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处理完专案的其他琐事后我收拾东西早早下班。 下班前,我经过活动部同仁的座位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其中一个男生看见我,开口:「帆姐,你要不要一起来投票?」 「投什么票?」 「员工旅游的地点。」另一个女同事探出头回答。 我一惊,马上走过去,压低声音说:「今年有员工旅游?」 他们一群人朝我点头。 我震惊好几秒才继续说:「老张发达了?」 「不知道,应该还是有赚,重点是我们要去哪里旅游,现在澎湖高居第一,台中、台东紧跟在后,你选哪个?」一个男同事问我。 我摆摆手,「你们选就好,反正都是国内线,我都没兴趣。」 语毕,我背着包包打卡离开。 我一如往常搭乘公车回家,今天路况不佳,塞车塞得很严重,看来今天得晚点到家了。 我拿出手机选了一首歌来听。 车子缓慢地前进,经过了一处空地,有几个学生在跳舞,看上去应该是为了社团活动练习,看得出来他们已经练习有一段时间了,脸上却还是没有疲态反倒精神奕奕。 他们跳得很好动作很流畅,比当年在圣诞晚会上跳舞的我好多了。 高三的圣诞晚会,我们三个在全校的舞台上表演。 其实也不是我们真的多有表演慾望,而是因为高二时为了争取在傅延川的毕业典礼上担任在校生代表献花,我们和学校达成协议,在圣诞晚会上表演炒热气氛。 当时为了准备表演我们午休、下课时间、就连放学后都会拨时间出来练习。 相比徐靖阳和温昕,我的舞姿几乎是可以上电视的,我是指搞笑节目。 这实在令我很困扰,每一次我都很认真地跳,但是每个看的人都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得人仰马翻。 除了舞蹈以外,我们还准备了开场的短剧,原本,是我要和徐靖阳演对手戏,剧情并不难,就只是演一对情侣而已,但排了几次戏之后,他死活不跟我对戏,只好换成让温昕去演那个角色。 我就不明白了,和我演情侣到底多委屈他,我虽然没有温昕可爱但也多差好吗? 歷经一个月的准备,我们终于在圣诞晚会上表演,演着荒诞的戏、跳着像復健操一样的舞,虽然丢脸却成功炒热气氛,大获好评。 那时候虽然每天都好累,但是很充实,有老师天天盯着念书、有朋友陪着打闹偷间。 曾经以为最痛苦的高中生活,居然在多年后变成最美好的回忆。 我往窗外看,那处空地的学生还在练舞,不知道他们未来会不会为现在的自己感到骄傲呢? 时间已过了半小时,公车仍困在车阵中。 我向前看,眼前长长的车龙没有尽头,往前往后都没有退路,就像二十五岁的我们,无法进阶到更成熟稳重的样子,也退不回懵懂单纯的自己。 晚上八点,我终于从公车上下来。 天色已黑,走路声也变得清晰可见,月黑风高的夜晚让人不得不小心,我加快了脚步。 忽然间,我听见我自己以外的脚步声,这让我整个心都揪紧了。 顷刻间,脑海中浮现杀人魔一百种杀害我的惨烈情况,在在促使我加紧动作跑回家。 但是身后仍传来脚步声,而且也跟着加快频率。 我立刻拔腿就跑,对方也在后头,我脑海中的杀人魔已经尝试着把我的头扭断,接下来要把我肢解了。 不要啊,我的头跟手脚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还有内脏,一点都不值钱的! 好歹留我个全尸! 直到终于跑到家楼下,一看见警卫室的大叔就紧张地喊着:「大叔救命有人要杀我!」 警卫大叔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我的身后,我也跟着看过去,在他视线尽处,有个人影。 是徐靖阳。 还是一脸无语的徐靖阳。 我看着他,比他更无语。 兄弟我可以解释的…… 警卫大叔警惕地走出警卫室,指着徐靖阳,「他骚扰你吗?」 我立马解释:「没没没,认识的。」 他皱着眉头,悻悻然道:「现在年轻人出头真多。」,说完便走回警卫室。 不远处的徐靖阳佇立,夜空的薄云消散,月光洒在他身上,此刻的他有些陌生。 自认识他以来,我见过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刻薄嘲讽的样子也见过他愉悦轻笑的样子,却从没有见过他这么专注的模样。 我走向他,开口:「你怎么来了?」 「温昕说你在忙,就来看看。」由于身高的差距,他的视线微微向下,落在我头顶。 换成之前的他说这句话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但现在怎么听都觉得曖昧。 害得我顿时不知道怎么回他。 「那个??你那天说的??」我犹豫了会,还是开口。 「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吧。」他说。 我抬起头,他的脸庞在月光下变得柔和。 「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他与我对视,透过月光,我终于看清楚他的双眼,他明明带着笑,却不开心。 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愣怔地看着他。 他缓了缓情绪,又恢復他平时淡然的表情。 他伸出了手似乎想摸摸我的头,但是太突然,我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便这么悬在空中,气氛变得无比尷尬。 我张口想解释,但他先一步出声:「嗯,就是这样,先走了。」 他转身,朝我挥了挥手,没有留下什么话便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结果既没让我松口气,也没有比较开心。 那天之后,徐靖阳就回台中了。 像是刻意避开伤口那样,他没有再与我联络,讯息、电话都没有,我的世界突然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关于喜欢-04 手上的专案继续进行,经过几天鍥而不捨的联系我终于连络上萧芸文。 这几天她刚好来台北出差,特地拨空与我会面,我们约在一间餐厅。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萧芸文参加这个活动是想要跟谁告白?是徐靖阳吗?还是另有其人? 如果她真的是要跟徐靖阳告白怎么办? 还在想着这些,萧芸文人就到了。 「萧小姐您好。」我起身向她致意。 「你好。」她徐步而来,身上是一套俐落的套装,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很有商业女强人的样子。 说到萧芸文,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听男同学提起,三中最出名的几个美女分别是三年级的萧芸文、吴姿晴、二年级的黄安琪,当时大部分的人对萧芸文的评价是,高冷美人。 萧芸文不是什么成天嗲声嗲气的娇弱美女,相反的她总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就算三十度高温的夏天都能硬生生逼成早秋。 相较亲切温柔的吴姿晴、娇小可爱的黄安琪,身材高挑但冷淡寡言的萧芸文儼然是一座冰山,不过人美话不多、成绩好、有才华,依然吸引了许多仰慕者。 我曾听过同班同学这样说过,萧芸文的美是连女孩子也会心动的,令人屏息的美。 说来好笑,高中三年我都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美人,她的长相还是我从校刊社採访她的文章中看到的。 虽然她曾经和徐靖阳在一起过,但是那隻小气的狐狸连一次也没有要把他女朋友介绍给我,无论我和温昕如何央求他都不答应,连看一眼都捨不得。 我虽然好美色但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这么说来,徐靖阳肯定很喜欢她,想到这件事,总觉得心理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关于今天要和您讨论的……」我拿出企划书,准备和她解释告白活动。 「我听说你是我学妹对吗?」她忽然开口。 「呃……对。」我点头。 听说?听谁说? 「靖阳和我提过你的名字,我有印象。」她眼中含笑,面上妆容相当精緻,明明是很有距离感的一张脸却带着些许曖昧的笑,平添一股禁慾感,我似乎有点懂所谓女孩子也会心动的美。 「这、这样啊,我们是高中同学,学姊那时候很出名,大家都知道。」我被她看得有些脸红,真不知道徐靖阳都是怎么面对这张脸的…… 她漾起微笑,「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你们帮我告白。」 我确实没想到,像萧芸文这样长得好看条件又好的人也会需要别人帮她告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真的是徐靖阳吗? 「学姐要告白的对象是??」我开口问她。 萧芸文拿出手机,手机萤幕上是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我曾经在她的脸书上看过。 她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我想跟她告白。」萧芸文看着我的眼神不同了,很认真。 我呆愣着。 「有办法吗?」她问我。 我回神后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我想了想又问她,「学姊你……」 「我喜欢女孩子,一直都是。」她微笑。 一直都是?那徐靖阳呢? 萧芸文似乎看出我的疑问,向我解释:「我和靖阳没有在一起,确切来说,是假装在一起。」 「为什么?」 当时全校都讨论着徐靖阳和她的事情,大家都说徐靖阳把到了全校最难追的高冷学姐,还有人说看到他们接吻了。 这些年徐靖阳对待和萧芸文有关的事情又是那么认真。 怎么可能是假装的? 「那个时候,我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她的声音驀地低沉许多,有些苦涩。 我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和她国中就认识了,是同班同学,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在练习室练小提琴、她在体育馆打排球,直到晚上,我们一起回家。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日復一日,关係渐渐变好,我也不知不觉开始依赖她,某天她不在,我一个人练琴,突然觉得很孤单。」她回忆着,看起来很陶醉。 「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喜欢她。可是,她好迟钝,无论我怎么暗示她都没有发现,上了高中之后,开始有男孩子追她,但她始终没有答应,我想会不会……她有可能是喜欢我的,所以,我请靖阳帮忙。」 「让他和你在一起?」 「是假装在一起。」她说,「我让他假装和我在一起,然后告诉其他人,我想知道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因此介意。」 「结果呢?」 她顿了会,轻轻叹息:「没有,她很为我高兴。」 「那……为什么有人说看到你们接吻?」 「你确定他是亲眼看见的吗?」 「这也是假的?」 她点头,「我只是和他在学校广场做了个样子,没有真的亲。」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因为这样最快最有效,这个消息透过看见的人传播,很快就会全校都知道,也不会有人怀疑,全校都知道,那我喜欢的人也会知道。」 我想,萧芸文说不定也是属狐狸的吧? 「那为什么要找徐靖阳?」学校的男生这么多,为何偏要找一个素昧平生的学弟?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她直勾勾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肯定不会喜欢我的,所以他很适合帮我这个忙。」她笑着,眼神像是有魔力一样,能看进你内心深处。 我想她肯定知道什么,她也打算告诉我。 「他??喜欢谁?」我的声音发颤。 她的眼神愈发柔软,娓娓向我道来:「我问过他,他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他的好朋友。我一直很好奇,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所以,真的是我。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呢?」这些讯息太多太复杂让我思考不过来。 「天底下可没有平白的好处,既然他帮我,我也帮了他。」她神祕地笑。 「啊?」 「我在试探喜欢的人,他难道不是吗?」她笑着,有些无奈,「算了,让他下次直接告诉你吧。」 与萧芸文深聊后才知道,她喜欢的对象是公司的同事,是一个开朗可爱的女孩,年纪比她小一点。 她还告诉我,高中的时候她之所以那么难追是因为追她的都是男孩子,但偏偏她喜欢可爱的女孩子,所以她只好装作很难接近的样子,为此她可是烦恼了好一阵子。 真是奢侈的烦恼。 与她深谈后,我回报给温昕他们着手准备告白活动,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这天早上,老张慎重其事地把大家聚集到会议室,是我进公司以来最大的一次规模。 他清了清喉咙,走到会议室主位,身后是一整块的白板。 「是这样的,今天把大家找来是要宣布一件事。」他看上去有些严肃,不禁令人紧张。 「就是本公司的员工旅游已经确定了,地点在台中。」他一改方才的态度,眉开眼笑地向大家宣佈。 「台中?不是澎湖吗?」一个男同事偷偷问旁边的人。 对方压低声音说:「开玩笑,去澎湖跟去台中价钱差多少,老张一定是『技术性』选择台中啊??」 接着,老张马上解释:「犹豫目前疫情的情况还是严重,所以经过考量之后公司避开人潮较多的景点,决定员工旅游的地点是台中。」 似乎见到大家失落的眼神,他又接着说:「但是为了犒赏今年大家努力工作的成果,公司招待各位去木槿集团饭店住宿。」 这话一出,原本低迷的气氛瞬间欢腾,大家欣喜地讨论着。木槿集团是知名的国外财团,前几年在台湾设立饭店,是全台湾数一数二的高级饭店,不但很难预约而且要价不斐。 「老张果然是发达了啊??」我跟身旁的温昕说。 「不,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温昕持保留态度。 就在这片欢乐的气氛中,老张又开口:「但是,这次员工旅游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为我们的品牌拍摄一支广告。」 会议室又恢復了原本的气氛。 嗯,是熟悉的老张。 总而言之,这场员工旅游忧喜参半,可以住进全台最高级的饭店但是仍然要工作,但对大多数的人来说仍是个值得开心的消息。 关于喜欢-05 员工旅游这天,全公司员工早早抵达集合地点搭车,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台中。这次出游比起员工旅游更像公司集体出差,大家都带着工作的傢伙,随时准备要开工。 早上到了饭店寄放行李后,大家各自准备拍摄作业,老张说了,第一天上午要先完成拍摄作业,好在,我没有被分配到工作,所以这段时间我可以自由活动,但温昕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和小刘留下来协助拍摄工作。 饭店在山上,周围没有什么商店,我在附近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一间早餐店,一大早就起床还没有吃饭的我迫不及待地光顾。 直到走进店里,我才发现这是一间复合式的早餐店,本业是民宿。 一个男人朝我走来,虽然已多年不见,但我仍一眼就认出他。 「小八?」我惊讶地唤他。 小八拿着吐司的手一松,比我更加讶异,「一帆?你怎么在这里?」 我立刻衝上前,「好傢伙,小八你现在居然自己当老闆了。」 他笑了笑,和以前一样憨厚,拾起刚才掉落的那条吐司,「台北的生活步调太快了,所以和我老婆回老家开民宿。」 「你老婆?」 他笑着用眼神示意,我看向他指的方向,就是当年那个我们帮他努力挽回的女朋友倩倩。 「天啊!你们结婚了?这也太??太不够意思了小八,我没喝到喜酒!」我转头对他说。 「哎,因为这两年疫情嘛??只能延后办婚礼,到时候一定给你保留席。」他挠挠头。 简单寒暄后,小八告诉我因为台北的工作愈来愈繁重,又碰上疫情,实在吃不消,所以他和倩倩去年来这里开民宿。 「只有你一个人吗?」小八招待我一份早餐,他左右张望。 我将蛋饼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对啊,不然哩?」 「喔,我想说靖阳跟温昕怎么没跟你来?」他有些失落的样子,看来几年没见还是怀念我们这些欠打的小鬼。 「温昕还在忙工作,下次有机会我带她一起来??另一个嘛??」想到徐靖阳就头痛,上次跟他分开后就一直没有联络,我都不知道自己和他算是什么样的关係了。 「就很麻烦了。」我叹道。 「怎么了吗?」他关心。 「没有啦??就是??好像??吵架了?」 「靖阳吗?」小八很怀疑。 「嗯,严格来说是我单方面惹他不开心了。」和徐靖阳认识这么久,我似乎没有什么和他吵架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尷尬的局面。 「你惹他不开心?」小八似乎很惊讶,欲言又止。 「嗯。」我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小八的语气像多年前他作为一个新人教师开导迷惘的我们那样。 我将我和徐靖阳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静静听着,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讶异。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他说。 他展开笑容,「我想他应该没那么容易生气。」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你们参加毕业典礼为毕业生送花吗?」 我点头,那是我们拜託小八向学校争取来的机会,交换条件是在圣诞晚会表演。 「其实,原本学校没有答应,也没有开出交换条件。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靖阳的时候,他很诚恳地请我帮忙。」 「徐靖阳?」 他点头,「靖阳问我如果你们为学校做一点贡献,那学校愿意让你们上台献花吗?老实说,我很意外他会说这样话,我刚来学校的时候,他是你们几个里面话最少的一个,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的样子,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件事情这么努力争取,所以我想帮忙,才去跟学校沟通,很幸运的学校答应了。」 我惊讶得忘记要说话,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幸运过头,全然没想过这个机会是徐靖阳帮我争取的。 「他怎么??」 「我知道他是为了让你可以代表在校生上台献花,所以问他为什么想帮你。」 「他怎么说?」 「他说??」小八仰头思考。 「那个笨蛋一百年都考不进全校前三,不可能上台献花的,到时候肯定会哇哇大叫,一定很吵。」 「??」 我谢谢你啊,老徐。 「我想??」小八话音悬而未落,我抬起头直视他。 「他一定很喜欢你。」 他的声音在闹哄哄的早餐店里显得特别微弱,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其他客人的聊天声盖过,但还是清晰地落在我心里。 活了将近二十五年,暗自喜欢一个人十年,头一次知道,有人喜欢我。 原先还半信半疑的想法被其他人证实,心跳声咚咚地响着,放肆不已。 脑海中不禁浮现有关徐靖阳的回忆,傅延川和萧芸文都说他喜欢我,他也亲口承认,现在就连小八也这么说。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喜欢一个这么普通的我。 在那些青春年少的背后,有多少他没有告诉我的事? 而真正的你又是什么样子呢? 徐靖阳。 约莫十一点,我向小八他们告别,并答应他们会参加疫情后的婚礼,也一定会再来光顾。 在小八的推荐下,我前往人潮聚集的市区,台中的市区和台北没有太大的区别,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商家店面宽广,每一家都像是旗舰店一样。 在熙来攘往的十字路口,抬头望去就是一幅非常巨大的广告幅,是神隐少女二十週年纪念电影的海报。 先前在台北时还没到上映时间,现在刚好在院线放映。 我走入电影院,买了一张票,走到对应的座位等待电影开始。 我查看手机,十一点二十四分,还有几分鐘就要开演了。 此时,眼角馀光瞥见有人站在我旁边,似乎是要到另一边的座位,我立刻将腿收进座位让出空间,只是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佇立在原地。 我抬头看向他。 是徐靖阳。 我呆滞地看着他,他睨了我一眼,开口:「你不会是f9吧?」 他扬了扬手上的票,是f10。 我眨了眨眼,指着座位椅背的数字编号,f9。 他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在我身旁坐下。 怎么会刚好在这个时候遇到徐靖阳?一个电影院这么多位子偏偏两个人坐在一起,这什么要命的缘分,我谢谢你啊,月老。 随着他坐下,我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想开口聊天但又不知道能聊什么,保持沉默却又尷尬难熬。 我又看了手机,十一点二十七分,距离开演还有三分鐘。 我敢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分鐘。 「怎么只有你?」徐靖阳开口,语气平淡,像过去十年那样。 「温昕他们在饭店帮客户拍广告,我刚好没事就来看电影。」 「员工旅游还拍广告?果然是老张。」他嗤笑。 见气氛缓和,我又开口:「你怎么也来看这部电影?」 此时,厅内暗了下来,大银幕上的广告已经播放完毕,要正式进入电影了。 「因为有个人跟我推荐过,她说一辈子一定要看过一次。」他的语气仍是轻轻淡淡,像阵风,却扰乱我的思绪。 电影开始。 关于喜欢-06 高中时,某次的表演艺术课老师让大家分组做报告介绍一部电影,我和温昕还有徐靖阳介绍《神隐少女》。 这部电影只有我和温昕看过,徐靖阳这人对电影音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赶紧度过这门课。 讨论时,他问过我为什么执意要选这部电影,我告诉他,这是一部一辈子一定要看过一次的电影。 当时的我说不出个动人的理由,只是被剧情深深感动,所以我立即收到徐靖阳鄙视的眼光。 但是毕竟要上台报告,徐靖阳还是花时间研究了这部电影,他找时间去看了电影更上网搜索资料,那天报告他讲得滔滔不绝。 从那次之后,他好像也跟着喜欢上这部电影了,偶尔看见跟这部电影相关的文章都会分享给我。 我想起来了,大学的时候,他分享过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分析这部电影的角色和隐喻。 我也是透过那篇文章知道,无脸男作为一个暗恋者的形象。 此时,电影里的无脸男看着即将离去的女主角小千,他没有像过去跟在她的身后,而是对着她挥手道别,目送她搭电车离去。 无脸男因为小千无意间给予的温暖,展开他了一路的暗恋,从萌芽到茁壮,进而失控,最后放下。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没有结果的暗恋者终于向自己的执念告别,可以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 就像徐靖阳对傅延川说的那些话。 「我看过一张图,是网路上的二次创作,有人为无脸男画了他拿下面具的样子。」徐靖阳看着眼前的大银幕,却是在告诉我。 「面具下的他有一张清秀帅气的脸庞,当时那张图片下有人留言说,如果小千知道无脸男长这么好看,她会不会为他心动。」他的声音带着笑。 他徐缓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眸深处有我看不明白的情感。 「你说如果他够勇敢,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拿下面具,他喜欢的人会心动吗?」 我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轻轻笑着,「怎么可能。」 那若有似无的情感转瞬即逝,他的双眼又恢復原本毫无波澜的样子。 电影结束,厅内的灯光亮起,观眾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徐靖阳也收拾好东西起身,然而我还坐在位子上。 他居高临下地瞅着我,「不走?」 我坐在位子上,抬起头回答他:「老徐,不太妙。」 他见我不对劲,敛了神色,「怎么了?」 「我好像那个来了??」我的声音颤抖。 「??」他非常无语。 「没带卫生棉?」不愧是老狐狸,一句话就问到重点。 我尷尬地点头。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开口:「等等,你没沾在人家座椅上吧?」 我骤然起身,转身一看,座椅没有事,但是站在我身后的他马上就绿了脸。 「裤子沾了。」他冷冷地说。 我伸手要遮,他一把挡开我的手,把身上的衬衫脱下,系在我腰上。 「还好我多穿一件衬衫,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有点自觉好不好?」他扶着额头说。 我指着自己裤子上的血渍反驳,「当然,我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他投以鄙视的眼光。 「我等等去买卫生棉。」我闷声道。 「走吧。」他领着我走出电影放映厅。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脱下衬衫的他只剩一件白色短袖t恤,看上去有种学生的青涩感。 从前跟在他身后,看他穿着白色衬衫,又高又挺拔的身材总会引来许多人的注目,出了社会,他也穿衬衫,但多半是深色或其他顏色的商务套装。 此时此刻莫名有种回到学生时期的错觉。 徐靖阳让我在电影院等着,不消一会儿,就帮我买了卫生棉和一件裤子。 换好衣服后,他开车送我回饭店。 一路上,我都在想小八告诉我的那些事,还有方才在电影院他说的那些话。 「想什么?」他直视前方路况,开口问我。 「想你啊。」我一直想着刚才那些事情,一个不注意就脱口而出,说完马上就后悔了。 车上陷入一片沉默,比刚才更安静。 完了,真的完了。 驀地,他轻哂出声,接着逐渐变成开朗的笑声。 「你有毛病??」 听见我的吐槽他笑得更大声了,我从没看过他笑成这样。 「很可怕的老兄,你要是压力大别憋着,去看医生。」我又说。 「没事,我只是很开心。」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手足无措,因为一句话开心成这样。 车子继续前行,他的心情似乎真的比方才好多了,嘴角微微上扬。 思考后,我开口:「萧芸文都告诉我了,高中时候的事。」 「你都知道了?」他轻哂。 我点点头,「但??我想听你怎么说。」 「想听什么?」 「不是,这件事情太荒谬了,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我是乔一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就差没穿同一条裤子了,你、你怎么会喜欢我呀??」 「我是不介意穿同一条裤子。」他语带曖昧。 「你是不是欠抽?」 他乖乖闭嘴。 车子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他看着眼前的路况开口。 「我也想知道,可是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这个感觉已经存在很久了,久到我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它已经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天只要睁开眼睛我就感觉到它在那里,只要看到香菜就会想到你厌恶的表情,听到下雨的声音就知道你会用什么语气抱怨,提到傅延川,就会想到你有多开心。」 他是见证我这些年来暗恋的人,儘管知道我有多喜欢傅延川,他还是喜欢我。 怎么这么傻呢? 「你这些年都没有提萧芸文的事,那么保护她,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她。」 「她没告诉你吗?她不喜欢男人,不过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没说,而且……」 「而且什么?」 他瞥我一眼,「我想知道你的反应。」 我一愣,终于明白那时候萧芸文说的话。 「我在试探喜欢的人,他难道不是吗?」 我吶吶开口:「毕业典礼的时候也是......」 他頷首。 「为什么?」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何要帮我争取上台的机会呢? 「至少你很开心。」他的语音轻轻的、淡淡的。 车子起步。 关于喜欢-07 抵达饭店时,温昕他们已经在饭店大厅集合了。 「呦!老徐,你怎么来了?」温昕站在不远处朝我们招手。 「刚好遇到,你们今天有什么行程?」徐靖阳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等等要去丽宝乐园,晚上回饭店有晚会,你要一起来吗?」温昕问他。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接着又转头回去,告诉温昕:「好啊。」 「糟糕,那门票钱??」温昕皱着眉头。 这时,徐靖阳伸出了手,指向我,满怀笑容地说:「这位金主会处理的。」 「??」 误会了,我对包养狐狸没兴趣的好吗? 「一帆要付钱?」温昕有些疑惑。 徐靖阳又看向了我,具威胁性地笑着。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对,我付钱,老子嫌钱多没地方花。」毕竟刚才受人帮助,总得回报一下。 「谢谢乾爹。」徐靖阳巧笑着。 「我真是不懂你们。」温昕一脸迷茫地说道。 几个同事收拾好工具,也到大厅集合,见到许久没出现的徐靖阳不禁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你说老徐的人缘是不是越来越好了?」温昕走到我身旁。 徐靖阳被眾人包围,面对这么多人看起来依旧游刃有馀,换做以前的他肯定很不适应,还真是今非昔比。 没多久,人群终于散去,他朝我们走来,蜕下虚偽的笑容,一脸冷淡:「吵死了。」 刚刚那个谈笑风生的他早已不復见。 「你刚刚都和他们谈了什么?」我问他。 「我问他们明天的行程,然后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再说几句『好羡慕』他们就说要带我一起去。」徐靖阳眨了眨他那双桃花眼,说着如此冷血的话。 我和温昕异口同声地说:「狐狸。」 不一会儿,阿梅姐就召集大家上游览车准备去丽宝乐园,上车后,徐靖阳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 「你干嘛?」我瞪着他。 「搭车啊。」他不假思索。 「不是,位子那么多你坐我旁边干嘛?」 「你旁边的位子有镶金还是有写名字,我就坐这里。」他死死地定在座位上不肯走。 「走开。」 「不要。」 我起身要换位子,结果他腿一伸,封死我的出路。 「徐靖阳你幼不幼稚?」 「嗯,今年五岁。」 「一个位子至于吗?」 「我原话送还给你,一个位子至于吗?」 算了,反正我从来也没在口舌功夫上赢过他,索性放弃,我坐回位子。 车上的同事们开始起鬨闹着最爱表现的sam唱歌,几个活泼的同事也跟着一起唱跳。 我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肩膀一重,徐靖阳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他的脸上没有平日嘲讽的表情,神情放松,难得平静,似乎是真的累了,我也不好将他推开,就任他这样靠着。 我看着肩上的他,回想起以前的事。 徐靖阳刚转来的时候,我们关係并不好,他总是一身尖锐的傲气,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讲话又总是带刺,所以他在开学之初吸引来的仰慕者没多久就放弃了。 一直到他转来的两个月,班上重新分配打扫工作,我和他抽中外扫区,我们班外扫区域在教学大楼的边间,离教室很远,光是来回就要花上一大段时间,所以是大家最不想抽到的扫区,就是传说中的籤王。 我是在那段时间和他混熟的,原本我和他没什么话聊,是某次他提到傅延川时我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话,本以为他会嘲笑我,没想到他却说这么认真地喜欢一个人也挺好的。 那次开始我对他改观,之后便成为朋友,一路走到现在。 下午两点,我们到达丽宝乐园,一进入乐园大家分头去排各种不同的游乐设施,不少年轻的男同事相约去赛车场比拚,喜欢玩水的同事则换上泳衣前往水上乐园,而年纪大一点的或是不喜欢活动的同事则留在主园区内。 温昕跟着几个女同事去了水乐园,适逢生理期的我被徐靖阳留在了主园区。 见我失落,他陪着我逛园区,每见一个游乐设施就问我想不想玩。 「要玩吗?」他指着旋转木马。 我摇头。 「海盗船?」他继续问。 「会吐出来。」 「云霄飞车?」他又指着远处那座火山问道。 我回头睨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不太精神,我回答:「你现在要是坐那个会休克吧?」 「你怎么回事啊?看起来快昏倒的样子,刚刚在车上也很累。」我问他。 他露出一个逞强的笑容,「昨天比较晚睡。」 我白了他一眼,谁信啊。 「不然……那个。」我望着远方的摩天轮。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 乐园的摩天轮很高,乘坐在上面可以眺望几乎整个园区的景色,底下的人顿时变得渺小,往上看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广阔的景色令我雀跃。 「欸,你看。」我唤徐靖阳,却没听到他的回应,一回头发现他椅在车厢,模样虚弱。 「你怎么了?」我赶紧到他身边。 「应该是晕车,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很晕。」 「那你还跟着我上来,有够乱来,真有出息。」 他闭着眼张了口:「我才不像某人喝了几杯酒就醉到睡在居酒屋,还一边碎念,哭了一路,那才是真的有出息。」 「谁他妈醉到……等等……」我语音一顿,意识到他话里的不对劲。 喝到睡在居酒屋,不是之前跟温昕约的那次酒局吗?他不是没来吗,怎么会知道? 「你刚刚说我喝到睡着,什么意思?那天你也在?」 他睁开了眼,没有回话。 「我在问你。」 「那天是我送你回去的,我加完班后跟小刘赶到你们约的居酒屋,你们两个直接睡在人家店里,我和小刘一人一个送你们回家,你一路上都在哭,还吐了我一身。」说完,他又闔上眼。 原来那天是他送我回家的,耳边那个温柔的声音也是他。 「徐靖阳。」我喊了他的名字。 「嗯。」 「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关于喜欢-08 他缓缓睁眼,双眸晶亮,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 他炯然凝视我,好一会才终于回答:「高一的时候为了和你同一个扫区和别人交换打扫工作,但天天听你说自己更喜欢另一个男人,高二晚自习为你去抢福利社新口味的麵包,可是傅延川早一步送你你明明不喜欢的麵包,毕业典礼怕你真的和傅延川告白所以让人用广播找你,打断你告白的机会,爱了一个人十年但她却浑然不知,除了这些,没别的。」 他一气呵成,语音有些颤抖。 那些久远的记忆随着他的话语自心底翻涌上来,一幕幕都渲染上别样的色彩,在在都是他不曾被我知道的爱慕与嫉妒。 那些我自以为的缘分,其实是他处心积虑的安排,我的青葱岁月里,都藏着他细碎的温柔。 我呆愣在原地,满腔的情绪凝在喉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所以说,有些事不说出来比较好。」他的声音苦涩。 我们这样僵持片刻,直到车厢缓缓落下,窗外景色不再辽阔。 我低哑着声音,艰涩地告诉他:「徐靖阳,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喜欢我了,别像我一样可怜。 车厢转回了原处,工作人员打开门,我逕自下了车厢。 偌大的园区里,人来人往,我走进一间餐厅。 里头很吵闹,但我却异常平静,耳边不断回放徐靖阳刚刚说的话。 他是怎么保持着这样的心情喜欢我,看着我暗恋傅延川一面为我觉得委屈,一面也让自己委屈。 忽然间,过去他曾说过的话又再次浮现。 「因为你喜欢他,就觉得他是最好的。」 「你说如果他够勇敢,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拿下面具,他喜欢的人会心动吗?」 「所以说,有些事不说出来比较好。」 其实他早就在暗示我了,我却浑然未觉。 他站在我身后十年,看着我喜欢傅延川十年,明明站在咫尺之近却不敢告诉我。 原来最近的距离,最遥远。 他也是那个最傻的暗恋者。 直到傍晚,大家集合上车回饭店,这次,徐靖阳没有上车,听其他人说他临时有事自己先回去了。 我看着身旁的空位,落寞来得后知后觉。 回到饭店,老张让大家先回房休息,晚上七点在饭店餐厅集合参加晚会。 我和温昕同一间房,从房间的落地窗能眺望整片山景,夕阳悬在山间,一片橙黄的灿光笼罩山峦。 温昕先进去浴室洗漱,我坐在床上静静欣赏这幅景色。 此时,手机一连震动好几声,公司群组突然多了很多讯息,点进去才发现,徐靖阳出事了。 阿梅姐在群组说徐靖阳回家路上昏倒了,载他的计程车司机及时注意到,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还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但人目前在急诊室病房,需要有人去照看。 几个同事语带关心的回覆讯息,但也只是关心。 【我去找他】 回过神时,我已经按下发送键了。 晚上七点二十分,我在医院的病房里。 徐靖阳从急诊室被转到一般病房,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 医生向我说明他是贫血晕倒,没有大碍,要注意生活作息。 怪不得他脸色那么苍白。 我坐在病床边,凝视他熟睡的脸,忽然间,他眼睫颤动,睁开了眼。 他直视天花板,似乎还没回神。 「徐靖阳你是白痴吗?」我忍不住啐道,哪有人这么不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鲜少乖乖听我教训,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不屑的样子。 「你自己身体怎么样不知道?要不是司机好心送你来医院你??」 「一帆。」他驀地打断我。 我凝住呼吸,知道他会说出令我无措的话。 「你不要说。」 「一帆??」 「你不要说!」 我害怕他继续告诉我他喜欢我,更害怕他说他想放弃他的单恋从此不再当朋友。 「我等很久了,一帆。」他的声音沙哑,苍凉如斯。 他坐起身,直视着我,幽深的黑眸一瞬不动,「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每天吐槽你、捉弄你,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出手帮你,你知道吗?你当初找我进公司的时候,我很开心,虽然知道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受难,但是你第一时间就想到我,我就在想,我对你来说会不会??也很重要。我把自己的心意藏在我们的友谊背后,看着你喜欢一个很遥远的对象,既想帮你又不想你成功,一帆,我等得够久了。」 「不要说了??」我哽着声制止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徐靖阳娓娓道来,语气温柔无比。 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几乎能掐出水的眼神。 他凝睇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除却了戏謔和一身傲气的他。 我感觉到他指腹在我眼角轻轻摩挲。 「你哭了。」他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哭,就是想哭,想到他像自己一样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收拾自己的心,无法付诸的温柔落零碎地在我所不知道的日子里,就替他难过。 在那些我不知道事情背后,有多少无奈,他对自己说了多少次「没关係,至少她很快乐。」 原来,我所以为的命中注定都是一个人精心安排的牺牲,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暗恋。 「不喜欢我也没关係的,我没要你答应。」他说得很轻。 「笨蛋??」我只能无措地骂他。 今夜的月光不再那么朦胧,清晰地落在他的脸廓,终于让我清楚地看见这位暗恋者。 他是终于拿下面具的无脸男,也是一个喜欢我很久的人。 翌日,徐靖阳就要我帮他办出院,原本他还想跟着公司的行程继续玩,但在我的要胁下他乖乖地答应回家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一次揭露了多年来没说的心里话,徐靖阳和我又恢復以前那样,嘻笑打闹、互相打击,但却又不太一样,总觉得他的视线里那份温柔更加明目张胆。 我叫了计程车送他回家,他的租屋处在一个有管理员的社区大楼,警卫是个特别亲切的大叔,能和你从国际新闻头条聊到哪些住户管理费还没缴的那种。 「呦!今天这么早。」大叔朝气蓬勃地打招呼。 「今天没上班。」徐靖阳也客气地回应着,我跟在他身后也向大叔点头微笑。 「女朋友啊?好漂亮。」大叔笑着问他。 我摆手解释:「没??我??」 徐靖阳一把牵住我的手,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压低声音对大叔说:「嘘,大哥你太大声了,她还没答应呢。」 大叔立马摀着嘴,「啊,当我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眼神中却有藏不住的期待。 我在他身后怒瞪着他,他莞尔,向大叔打过招呼后,继续牵着我走进他家。 走进电梯,他的声音飘来:「开玩笑的,我就是和那大哥闹着玩,你别介意。」 「我的介意什么时候有用过?」我扭头不理会他。 半晌,他又开口:「那个大哥特别照顾我,总是催我要找个女朋友,所以刚刚才哄他的,你别生气,没有下次了。」 他这么诚恳地抱歉我反而不好继续计较了,我催促着他进家门。 他家一如继往的乾净,徐靖阳这个人有洁癖,任何东西都要收得整齐乾净,因为怕被别人弄乱秩序所以不随便让人来自己家里,就像没有人能轻易走进他的内心。 「真是,都是你害我整个员工旅游不得安寧,还错过昨天的晚会。」我将他的东西放好一边碎念。 确认东西都齐了,我准备离开。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 「等等。」他喊声。 「干嘛?」 「待会附近广场有音乐活动,要不要去看?」他拿着传单给我看,补充道:「当作昨天晚会的补偿。」 「你现在这样还想出去,我才??」 「有你喜欢的歌手喔。」他指着传单上的表演嘉宾。 「??我去。」 他勾起微笑。 关于喜欢-09 午后的广场聚集了许多民眾,有遛狗的、遛小孩的、遛另一半的,也不乏有单纯是来看表演的乐迷。 阳光灿烂过头,白光毫不客气地照在我身上,就连身旁的徐靖阳在这样的烈日下感觉更加苍白了。 「你等等不会晕倒吧?」我斜睨他。 「出门前我在你面前吃完一整份的套餐,整整一份好吗?」 为了不让他因为血糖太低晕倒,出门前我逼着他吃完整份套餐,确认他状况稳定才放他出门。 「不过吐出来倒是有可能。」他补充道。 我瞪他一眼。 「表演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要不要先去逛逛?」他手插在口袋里。 今天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搭了件浅色牛仔裤,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他出眾的外表,走来的路上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偷看他。 确实是好看。 我迟疑半晌,才慢半拍地回答:「嗯,好啊。」 他下意识伸手要牵我的手,但僵了瞬间,随即抚上他的后颈,不自在地说:「走吧,那里有市集。」 徐靖阳没有说话默默跟在我身后。 广场附近的文创市集聚集了许多摊贩,有很多别具特色的手作小物,也吸引不少人潮。 我驻足在其中一个摊贩,老闆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扎着马尾,充满热诚。 她的摊子上摆放着各种手作的吊饰,手工相当精美,而在这之中最吸引我的是一个小狐狸的吊饰,那隻小狐狸瞇着眼笑,彷彿一肚子诡计都藏在那对眼睛之后,明明看上去不怀好意的样子,却又带着几分讨好,令人可爱又可怜。 明明诡计多端又高傲,将你算计得死死的,偏偏又那么诚恳,毫无保留地在你面前翻出最柔软的肚子,要你伸手摸摸牠。 真狡猾。 「这个剩最后一个喔。」女孩很懂得做生意,知道什么样的话术最能让人掏钱买东西。 「就这个。」我当即付了钱,将小狐狸拾在手里。 「你买了什么?」徐靖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好奇地顾盼。 我攒紧手中的小狐狸,看着眼前这隻老狐狸,平静地回答:「没什么,一个没用的东西罢了。」 「什么啊?」 我不理会他的疑问继续往前走。 人潮逐渐增加,往前往后都有不少游客,走到愈发拥挤,人与人之间的碰撞也形成一股阻力。 忽然间,我被一个高壮的男生撞到,向后退了几步,原以为会摔倒,却被身后的人接住,落在一个殷实的怀抱。 他身上乾净的沐浴香传来,似乎还混着些阳光的味道。 徐靖阳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轻柔地扶着我的肩膀,转头便对上他的双眼,他的眼神澄澈又专注。 但下一秒他抬起头怒瞠撞到人的那个男生。 「抱歉!」那个男生连声道歉,看见徐靖阳吓人的表情后,更是吓得说不出话。 「小心点,很危险。」徐靖阳警告着他,将我拉进怀里,带我离开市集。 一路上他都绷着那张骇人的脸,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没事??」 他没有说话逕自带着我走回广场。 「徐靖阳??」我又唤了他。 他缓下脚步,叹了气,「对不起,我明明想让自己跟平常一样,可是还是失控了。」 从认识徐靖阳开始,他从未如此暴戾地与人发生什么争执,大多数的时候是嘲讽几句,或是嗤之以鼻,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这一刻,我明白了,我们早就回不到过去那样单纯的朋友关係。 时至下午四点,音乐活动开始,我和徐靖阳坐在草坪的一处,几个乐团已经开始表演,台下观眾热情地跟着乐团唱歌。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日辉明媚,经过最炎热的时段,此时阵阵凉风徐来,令人放松无比,是最美好的时刻。 吉他弦声响起,很简单却很深刻。 不是因为天气晴朗才爱你 不是因为看见星星才想你 不是因为刚好没有别的事 才一直一直一直 在脑海里复习 拥抱你什么角度最合适 歌手的嗓音温柔,让人暂时忘记烦恼,放下戒心。 「徐靖阳。」 「嗯?」 「我问你一件事。」 「嗯,说吧。」 「如果我拒绝了你,我们不但没办法在一起,连朋友也当不成,那不是得不偿失吗?」这是我暗恋傅延川时最大的顾忌,我想知道他是否也一样忐忑。 静默片刻,他终于出声。 「选择当最好的朋友就没有办法让关係更进一步,但选择告白也许也会连朋友都当不成。」 「人生是两难,你注定只能选择一种。」他接着说。 我看着他想起了自己,无论向傅延川告白与否,我都害怕失去,害怕被他拒绝失去喜欢他的机会,而即使不告白我也会失去他,怎么选都错。 他话锋一转,「但你永远不知道你没有选的那一条路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意思?」我抬头直视他。 他微微低头,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选择继续当你的朋友,我就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会一直后悔要是跟你告白就好了,可是我不知道选择告白之后是不是一定就是好结果,也许我没有选的那一条路,并没有想像中好,有可能我告白了,然后你拒绝了,我们因此大吵一架老死不相往来,但也有可能,你其实喜欢我,答应和我在一起。」他的唇畔微微勾起,自信得毫不避讳。 「谁喜欢你啊?」别过头,我躲开他愈发炙热的眼神。 他耸肩,「我也只是假设,毕竟它没有发生。」 「我们永远会为了自己没做的选择后悔,但是那些我们错过的选择不会发生,所以永远没办法知道结果。」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点点流进耳朵里。 「所以啊??」他拉了长音,带点悬念,「没有什么需要后悔的。」 他忽地出现在我面前,与我对视,「不论哪一刻,早一点或晚一点,只要你喜欢上我,那就好了不是吗?」 这人真是没脸没皮。 接着又有几组乐团上台表演,表演很精彩,让人没有注意到悄悄落下的日头。 红霞漫天,晚风轻拂,舞台的灯光亮起,在观眾的期待之下,下一组的表演歌手上台。 她没有太多的开场介绍,只有熟悉的乐音在偌大的广场响起。 扑火我们相视笑着扑火 什么都不说不说的是真的 我们相视笑着是梦也快乐 当你穿越爱的歷史向我走来 我在你眼里看尽了相恋的年代 曾经的黑白此刻灿烂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艷火 如果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亦回头 我们就错过 她的歌声伴着我度过许多时光,高中准备指考的时候、大学办活动做道具时、一直到出了社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让我陶醉。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许多回忆,每一帧,都有徐靖阳。 「这么喜欢傅延川?那也挺好的。」 「不是我,红榜上那位送的。」 「我陪你们一起唸书吧,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如果我会也许能帮上忙。」 「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吧。」 「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我等很久了,一帆。」 「不论哪一刻,早一点或晚一点,只要你喜欢上我,那就好了不是吗?」 演唱的歌手站在舞台上,舞台上的灯光炫烂夺目,她身后的乐团卖力地演奏,每个音符都如记忆中一样熟悉。 「徐靖阳??」我吶吶开口。 于是你不断的爱我 我能如何便如何 在遥远的路上即使尘埃看今夜艷火 我等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不回头你要不要我 你要不要我 「现在这一刻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关于喜欢-10 我看过徐狐狸的各种表情,唯独没有见过他哭。 他总是不服输,无论发生了什么令人绝望愤怒的事情,他总是能保持自己的态度,扬起下巴,鄙视所有人。 而现在的他红着眼,眼眸氤氳,愣怔足足有半分鐘。 「你??你再说一次?」 「没听到就??」 「一帆。」他哑着声。 「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没敢直视他的双眼,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沦陷的。 他拥抱我,胸膛因他的轻笑而起伏着,清脆开朗的笑声传来,像个情竇初开的少年。 他收紧手臂让我更贴近他,在胸膛之下隐隐能听见他的心跳声,砰砰地响着。 「我很开心,一帆。」他带着气音,像是在感叹什么。 我在他怀里抬起头。 他笑容灿烂,满足的瞇起双眼,眸中泛着泪光,眼尾的一点红更显他明艳动人的桃花眼。 有点像我刚刚买的那隻小狐狸,还带着点傻气。 「笨狐狸。」我埋进他怀里,闷闷地骂了声。 驀地,天空开始飘雨,从几滴零散的雨点,逐渐转为豆大的雨珠,回过神来时,已经变成滂沱大雨了。 老天,我谈个恋爱至于吗? 广场上的人纷纷找地方躲雨,徐靖阳撑着伞拉着我回他的住处。 虽是夏天,但到了晚上依旧有些凉,风吹在身上令人有些发寒,回到他家后他催促着我去洗澡,并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没有多馀的衣服,洗完澡后我只能穿着他的t恤,坐在客厅,浴室传来他洗澡的声音。 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的,但现在却觉得很彆扭,我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间。 喀—— 浴室的门打开了。 靠,他出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我该说什么?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温暖的大手覆在我的后脑勺,他轻哂出声。 「走光了。」他说。 什么? 「真的假的?」我猛然抬头。 一瞬间,映入视线的是他近在咫尺的脸,他蹲在我面前,双眼含笑,唇畔上扬,头发还滴着水,狡诈的表情一如过往。 「假的。」他说。 「果然是在躲我。」他瞇起眼,更像狐狸了。 「哪有。」 「喔?」他尾音上扬,表示怀疑。 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倏然逼近,微张的双唇离我的只有不到几公分的距离,他每吐一次气,我都能感受到炙热的气息。 和他靠近就更嗅得出他身上乾净的香气,不过此时此刻我的身上也被那股味道包裹,就像我也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下一秒,他说了一句话。 「这是初吻吗?」 我惊得不能自已,老兄你说你有必要这时候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吗? 重点是这还真他妈不是我的初吻。 见我沉默的样子,他愣了一瞬,然后便退开了。 不会吧?生气了吗? 「徐靖阳……唔……」 他趁我不注意的瞬间压了上来,想说的话全被他堵了,柔软的唇瓣一点一点含吮着,比想像中更加繾綣,他强势地扣着我的后脑勺,丝毫没有要让我躲开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结束这一吻,他放开我。 「不是你的初吻,但我是。」他说。 原以为他很介意初吻这件事,还想跟他解释,没想到这廝下一秒便妖嬈地吐气:「既然人家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可得负责喔。」 敢情小爷我还能换一个试试? 吹完头发,我和他坐在客厅,斜阳照进室内,我看看墙上的时鐘,已经很晚了,公司的人应该准备要回台北了。 「时间很晚了,我??」 「要走了?」 我点点头,随即对上他有些失落的表情,他有些无奈地撑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我。 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可爱。 我止不住笑意,就这么笑出声,「哈哈哈??」 他忽然从身后抱住我,将头靠在我肩上。 「怎么了?」 「你多笑一点,让我多混一点时间。」 「白痴。」 「我就抱着,不会干嘛的。」他语气诚恳。 「呵,得了吧。」当我未成年的妹妹呢。 「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你以为你有那种东西吗? 「对了,你知道小八开了一间民宿吗?」我想起小八那张憨厚老实的脸。 「嗯?」 「就在我们住的饭店附近,跟他老婆一起开的,就是之前我们帮他追回来的那个女朋友小倩,居然都已经结婚了!」我雀跃地告诉他。 「没白费他那时候努力跑的三公里。」他悠悠地说。 「他还告诉我,毕业典礼上台献花的机会是你去争取的。」 「原来就是他洩的底。」他挑眉。 我想了想,又问他:「既然你帮我争取机会,那当天又为什么要找人广播我的名字把我支开?」 他埋进我的颈窝,动作愈发曖昧。 「我看见了,你跟傅延川在司令台说话。」 「欸?」 「我听见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但我猜那人不是你,一方面担心你被拒绝会很难过,另一方面??」 「是什么?」 他靠近我的耳朵,低沉的嗓音流进耳里,「因为我怕你被抢走。」 他语带委屈,明明那么嫉妒呢,却还是得帮我追傅延川。 我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我怔然地问他。 「因为也许你知道了以后会更心疼,会同情我这么可怜,明明吃醋还要帮你追男人,然后愿意跟我在一起。」 好心机,却又好心酸。 「谁会希望自己是被同情的啊?」我唸道。 「至少我成功了啊。」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得意的小情绪。 「我才不是因为同情。」我反驳。 他一愣,「什么?」 「没有。」我别开头。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我的下巴,轻轻摩挲我的下唇,「一帆,再说一次。」 低哑着磁性的嗓音蛊惑着我。 「我才不要。」 他轻轻用唇抚过我的脸颊,再到我发热的耳际,半哑着的嗓音传来,妖嬈的没边。 「一帆,告诉我,好吗?」 我被他磨得没法,只好坦承:「不是出于同情,是真的喜欢你,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相处的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了,不是朋友,是另一种感觉,我不想只跟你当朋友了。」 说完我直视他,他眼神繾綣,似笑非笑,半晌才开口:「原来你才是最狡猾的。」 「蛤?」 「这样我怎么捨得放你走。」 他的唇又覆了上来,呼吸比之前更粗重,双手强而有力的环抱我,两人交缠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晕眩。 他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他。 「我后悔了。」 「什么?」 「我的人格不值几个钱,我想做的远不止这些。」 「狐狸。」 关于温柔-01 时至八点,温昕打来电话催促我赶紧回饭店集合大家要回台北了。 离开徐靖阳的住处时,又碰上了那个警卫大叔,这次他刻意改变了问候的话。 「小伙子你朋友要回去啦?」 「是啊,要回台北了。」徐靖阳似乎很喜欢那个大叔,对他特别客气。 「哎呀,妹妹下次再来,我带你跟你男??呃??不是??」 「是男朋友没错。」我牵着徐靖阳的手告诉他。 大叔愣了一秒,接着欢声道:「好小子,终于成功了!干得好,就是这样!」 结果因为太大声被其他住户制止了,我和徐靖阳哭笑不得。 徐靖阳开车送我到了集合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我就被温昕还有几个等很久的同事架上车带回去台北。 週一早上,会议室里。 「欸,一帆你发什么呆?」温昕唤我。 「好!」我抬起头回答她。 「你好什么啊?我在问你发什么呆。」 「没有啦,就是昨天没睡好,有点累。」我揉揉太阳穴,昨晚回到家后,徐靖阳的讯息几乎是没断续地传来,直到深夜撑不住了,我是握着手机睡着的。 早上起床时,我看见手机显示最后一条讯息。 【徐靖阳:晚安】 害我一大早的心跳快得吓人。 温昕靠近我,上下打量着,「你不对劲喔?干嘛了?」 生平头一次,我居然是被温昕质问,而且紧张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属实没想到。 「我哪有,开会啦。」我催促道。 「好吧。」她终于放过我,交代接下来专案的执行事项。 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讨论完所以内容。 「所以……,小刘负责场地,愷子准备好道具,然后anna跟莎莎联络舞者,都ok吗?」温昕做最后确认。 大家纷纷点头回应。 「那我……」我恍惚地开口。 「你那天在公司待命,我们都不在公司要有人留守。」她平声道,不容置喙。 自从失恋之后,温昕真是愈发像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了。 我只好乖乖点头。 活动这天,我负责留在公司处理后勤工作,时至下午,老张突然打了分机给我。 「一帆,来一下。」老张没多说什么就掛电话了。 我立马赶到他的办公室,一打开他的办公室,我就看见一个人。 「学长?」我下意识开口。 傅延川闻声回头,莞尔一笑,「你来了。」 老张告诉我,客户那边年底有一个外包的案子,有意要发给我们製作,想先跟我们讨论可行性。 老张偷偷靠近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傅经理指名要你跟他开会,下半年业绩就靠你了,一帆。」 为了迎接傅延川这个大客户,老张特别准许我到附近咖啡厅聊这个案子,算他的。 我和傅延川到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今天另一位专案负责人不在,只有我跟您讨论。」我朝他笑了笑。 「没关係,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贵公司下半年有什么需求吗?」我问他。 「下半年有一个新的系列会推出预计十二月初会上市,在那之前想先跟你们讨论。」他说。 我认真地听着,拿出笔记记下,一边思考可以做什么样的宣传规划,「那这个系列目前有规划主打什么特色吗?」 「有,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他说。 「你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吗?」他看着我的眼神认真。 「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他的笑容里有些许无奈。 晚上六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一走到门口,就看见頎长的身影佇立。 「徐靖阳?」我唤着他。 他站在警卫室旁若有所思,听见我的声音立即回头。 我快步朝他走去,「你怎么来了?」 他一滞,说道:「想你了。」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似水的双眸带着委屈,看得人心发软。 「看到你了,那我回去……」他可怜兮兮地说。 「回哪去啊?上去吧。」我拉住他。 他回握我的手,跟着我上楼。 一进家门,他便把我压在门板上,炙热的气息洒在我颈间,我感受到他蠢蠢欲动的渴望,平时看着有些单薄的身躯,此刻才发现比想像中厚实强劲,他强而有里的扣着我的腰,不容拒绝的吻就这么袭来。 「我今天……」他低哑着嗓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看到你了,跟傅延川在一起。」 我呼吸一滞,他居然看到了。 「那是——」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你喜欢他很久了……」他打断我的解释,语气之卑微,卑微的令人心疼。 「我今天上来台北,小刘说他们今天出活动,你人在公司,我到公司时,阿梅姐说你跟客户出去谈案子了,我又跑到了咖啡厅,然后……」 「看见我和傅延川在聊天?」 「嗯。」 「有听到我们聊什么吗?」 「没有。」 「他问我,有没有机会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他。 徐靖阳眼神凝滞,透着深深的不安。 「我告诉他——」 「一帆,我……」他悬着语音,半晌,才接着说:「我不想知道。」 看,他多担心。 我抚上他的脸庞,轻轻啄吻他,然后告诉他:「我说……不可能。」 他瞠然,似乎一点都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傅延川,真是,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我说,我和一个爱了我十年的男人在一起了,那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喜欢我到现在,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知道我所有的喜好,看似冷淡尖锐,其实最重情义,我不是将就着和他在一起,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他。」 他过了好久都没回神,怔了许久,我叹道:「亏你属狐狸的,怎么这么傻呀?」 他又俯身压了下来,吻得没有章法,又急又贪心,这个吻一发不可收拾,自唇瓣蔓延到颈间,锁骨以至于衣领尽处,我也情不自禁的拥抱他,从所未有的急切荒唐。 「我今天可没带我的人格来保证。」他红着眼说,眼底的慾望肆无忌惮。 是夜大概不会太好过了。 关于温柔-02 直到高中前,我都以为狐狸是草食性的。 自认识徐靖阳以来,我也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性冷淡的清秀帅哥,至少在昨晚之前都是。 但从床上醒来的那瞬间我便明白,我真是大错特错。 狐狸不是草食性动物,徐靖阳也非性冷淡,望周知。 「嘶——」全身的痠痛随着我的动作此起彼落,才刚伸展四肢,身旁的人便有动静。 那傢伙的手环在我的腰际,胸膛贴着我的背,四肢与我交缠。 我瞅着他,行,还没醒呢,即便在沉睡中怀抱却一点也没有松懈,和昨晚强势又磨人的架势不同,现下的他安分又乖巧。 趁着他还没醒,我轻轻抚触他的轮廓,从前只知道徐靖阳好看,却没注意过这人好看得妖媚繾綣。 眉眼细緻、肤白唇红,面上的五官错落有致,没什么瑕疵,令人好生羡慕。 「要不顺便亲一下?」他闭着眼问,声音饱含笑意,沙哑得恰到好处,真要命。 「哪来的小公主啊?」我笑他,可一开口嘶哑的嗓音便暴露了昨晚一夜的放纵。 「是睡美人。」他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地吻在侧脸,他这一动作让盖着的被子落下,身上星罗棋布的痕跡红得曖昧又嚣张。 「你属狗的是不是?」我没忍住啐他。 「汪。」 「??」行,你赢了。 我推开他,翻身下床到浴室洗漱。 打开莲蓬头,温热的水流倾泻包裹着身体的每一寸,像昨晚绵延无尽的欢晌。 种种荒唐又翻涌而来,那傢伙不知疲倦地驰骋,红着眼的攻城掠地,讨饶和挣扎都没有用,固执地要听到他满意的话,折腾了一整夜。 旖旎的春光几乎要将人淹没。 偏偏还用温柔的嗓音一遍又一遍诱惑,让人心甘情愿上他的当,精疲力竭之际,才恍惚地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呢喃。 「只怕我会被宠坏的。」 走出了浴室,他已经准备好早餐了,从容的将麵包摆在桌上。 「只有吐司,我煎了蛋。」他轻车熟路地拿出我家的食材和餐具。 我抬头瞥了时鐘,已经要迟到了,我动手收拾准备出门,刚抬起脚步就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我落在徐靖阳的怀抱里,就坐在他腿上。 「先吃早餐。」他知道我赶着出门,硬是将我按在怀里,塞了吐司给我。 我咀嚼着吐司,含糊地说:「迟到的话温昕会不高兴的,我这个月已经迟到十几次了。」 这不是假话,上次温昕是真的抓着我的肩膀训了我一顿。 他笑着,「她现在这么剽悍啊?」 我嗯了声。 「可是??」他靠近,收紧了手,拖着嗓音,「要是没吃早餐就出门,你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嗯,吐司配煎蛋果然还是太甜了。 「对了。」他忽然道,我跟着抬眼,「老张要我调回去了。」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朝他点头。 「知道代表什么吗?」他问。 我摇头。 「你放风的日子结束了。」他瞇起眼微笑,但一点也不可爱,昨天那个小可怜肯定是我的错觉。 在那之后的一星期,徐靖阳就调回了台北总公司。 公司里的人都很兴奋,因为过量的工作终于有人能分担。 而其中最开心的应该就属温昕了,这段时间作为专案主力她真的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徐靖阳回来了,她赶紧交办手上的工作。 「老徐,今天你跟一帆去拜访这个委託者,时间是下午三点,要问细节,喜欢对象、告白方式??越详细越好,明天资料整理给我,懂?」温昕俐落地交代。 徐靖阳点头,「知道了。」 温昕走后,他回头,「这是温昕?」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说。 「新媒雷公直接变成铁娘子。」他评论着。 「就是如此。」我频频点头。 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办法变成九天玄女?」 「你先转生成九尾狐吧。」我依旧和他斗嘴,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会宠溺地伸手揉揉我的头顶。 下午,我们与委託者见面,对方是位气质清雅的女士,女士姓吴,看上去大约五十几岁,却不显老态。 吴女士和我们说明了她要告白的对象,对方是个年纪和她一样的大叔,和她一样离过婚。 他们是高中的同窗,失联了十几年后好不容易因缘际会遇到,当年没说出口的感情希望能透过这个告白活动传递。 吴女士的故事着实把我感动到了,我开口问她:「请问您有这位大叔的资料吗?」 她点头,「他叫蒋明远,这是我整理了一些关于他的喜好,他??」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连络上他的?」徐靖阳冷不防出声。 吴女士迟疑地回答:「是五年前,他从外地回到家乡,他说在外打拼没有结果,决定回来重新开始生活。」 「他就只说了这些吗?」徐靖阳态度怪异。 吴女士茫然地点头,不清楚他想问什么。 「谢谢您。」 拜访结束后,徐靖阳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我们将搜集来的资料整理好给温昕,而下班时,我却发现徐靖阳已经先离开办公室了。 自那天开始,他一直维持着不对劲的状态,经常失神,情绪低落,但是问他他却总是回避着。 直到吴女士的告白活动前一天,他不见了。 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人连络上他,手机关机、也没有交代任何人他去哪里,更不在家里。 我顾不上吃饭,跟温昕简单交代几句便请假去找他。 生平第一次,我像疯了一样找一个人,也才知道世界之小,可无数擦身而过的人没有一个是他。 直到夜幕低垂,我拖着脚步走回家。 「妹妹,你男朋友在等你。」警卫大叔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终于找到那个失踪了一整天的傢伙。 终于见着找了一天的人,焦急和慍怒顷刻间全爆发出来,我一开口就是连珠炮地骂他:「徐靖阳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手机办假的是不是,我——」但一见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表情,原先一肚子怒气全咽在喉间。 「你去哪了?」我努力冷静下来问他。 「我去找了一个人。」他带着鼻音,语气凄然。 「谁?」我不安地问。 「他应该……是我爸。」语音轻微,散在无声的夜里。 关于温柔-03 夏夜的晚风从窗外拂进室内,徐靖阳的声音娓娓道来。 「那天我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愣住了,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见过他的名字了。」 「你是说……」 「蒋明远。」他轻蔑地笑,「我国小的时候,他和我妈离婚,不顾家里有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小孩需要他的照顾,把家里的重担丢给我妈。」 「他离开的那天,我哭着在火车站追他,一遍又一遍在后头喊着,『爸我会乖,我会好好用功,你不要走。』可是他走得太快了,我迷失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那年我才八岁。」 我在脑海中想像他小小的身影跟在父亲身后,稚嫩的声音哭喊着不要丢下他。 鼻头一酸,我哽着声问他:「所以你今天是去找他了?」 他垂首,「我约他到一间咖啡厅,问他……」他悬着话音,眼眶渐红,压抑着情绪,「为什么不要我们?」 「我奶奶在他离开后一年就走了,我改跟着我妈的姓,我们相依为命,她一个女人要负担家计很辛苦,年轻时候一个人兼了几份工,落下了病根,所以现在身体很差。」 从认识徐靖阳以来,我没有听过他提起家人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如此不堪。 或许,这也是他上高中后,总是刻意冷淡疏离的原因,为了不被再次伤害,他得收起一片真挚的感情。 「那他怎么说?」我问他。 「他说他和我妈当年太年轻,两人都不够成熟,每天吵闹闹得,直到后来他受不了了,他想去更大的地方打拼,撇下了家人离开家乡。现在他在外吃到苦头了,想回来故乡了,你知道吗?我最气的是他回来后竟然没有一次想过要来找我和我妈,他刚刚还说……」说到此他已不成声,面上擎满泪水。 「要我别再去找他。」他轻蔑地笑着。 他的笑声逐渐变大,像是听到什么好笑得荒谬的事情,笑得双肩颤抖,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停流下来,低不可闻地撇了句:「凭什么啊?」 此夜,我环抱着受伤的他,像过去他陪我度过每个难过的关口那样。 如计画地那样,日光明媚的下午,我们一群人在一间餐厅里待命。 依照吴女士的需求,我们事先安排好机动人员扮成餐厅的客人,所有人穿上吴女士高中母校的制服,帮他们重温高中时同窗的回忆。 餐厅舞台上的歌手演唱着当年最热门的民歌,坐在舞台下的蒋先生沉浸在回忆里。 据吴女士的资料,蒋先生年轻时和朋友一起组乐团,当时吴女士就对他倾心,只是没有勇气向风流倜儻的蒋先生告白,后来,蒋先生与徐靖阳的妈妈一见钟情,高中一毕业就步入婚姻,吴女士的暗恋只能无疾而终。 现在,吴女士把握机会,告诉蒋先生她的心意。 歌曲尾声,吴女士走到蒋先生面前,手中还纂着一张稿子,有些怯生地向对方表明心意。 蒋先生大受感动,他满是歷练的脸上出现怦然的惊喜,许是在外打滚了多年,再次感受到情感的温暖,他眼框泛红。 最后的桥段,是工作人员将准备好的花束,献给蒋先生,作为祝福。 此时,一直在角落不发一语的徐靖阳捧着花束,徐缓地朝着他们走去,我看见蒋先生的表情,他的笑就这么凝在脸上。 「恭喜两位。」徐靖阳莞尔,他的脸上漾着温暖的笑意,没有一点破绽,将花束交给蒋先生。 蒋先生足足愣了一分鐘,直到吴女士察觉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蒋先生顿时慌张地支吾,似乎担心徐靖阳会说出来。 「不认识,我们不认识。」徐靖阳带着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 他转身,离开餐厅。 一别两过吧,他的背影彷彿这么说着。 吴女士的告白活动是整个专案最后一个活动,执行完活动后终于可以了结这个专案,温昕号召大家一起到ktv庆功。 包厢内所有人都像被放出来的野狗,在舞台上和沙发上放肆地歌唱舞动,温昕更是那个带头作乱的。 几个本就活泼的活动部伙伴被灌了酒后大声高歌,看得坐在沙发上的人放声狂笑。 小刘则是一如既往被女同事包围着,有些慌乱地推拒,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舞台上的温昕。 我看着眼前慌乱的景象叹气,瞅了身旁的徐靖阳,从进包厢开始,他就很正常,正常得很诡异,他开心地笑着,一连喝了好多酒,跟着音乐欢呼,喊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半闔着眼注视着大家。 一点也不对劲。 「你没事吧?」我问他。 他笑着,瞇起了眼。 「难过的话,你可以哭出来。」 他笑得更欢,摇摇头,「我很开心,很开心啊……」他靠在我的肩膀,呢喃着:「从此以后和他没有关係了。」 「没事,我在这呢。」我抱着他轻叹。 怪不得他特别喜欢在台中时那个社区的警卫大叔,那个亲切的大叔指不定比他亲生父亲更像父亲。 直到深夜,包厢的时间到,大家准备离去时,徐靖阳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我和小刘处理这群醉倒的社畜。 「今天的金额一共是......」服务生将帐单给我,我准备掏钱,此时,徐靖阳却忽地抓住我的手。 他含糊地唸了几句,我没听懂。 「什么?」我凑上前。 「我……唔……付钱……」他迷迷糊糊地说。 「不用,我有钱啊。」我拉开他的手,他却固执地不退让。 他靠在我耳边,灼热的气息全进了我耳里,「不能......让、让女朋友付钱……」 真是要命。 他手伸进包包里想翻找皮夹,但因为太醉整个人栽进包包里,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起,在他的坚持下拿出他的皮夹,在他眼前掏出纸钞。 「这样,行了吗?」我问他。 他终于点头,笑得像隻笨狐狸。 这群傢伙真会折腾人,那天直到凌晨,我们才回到住处休息。 自那天之后,徐靖阳就恢復了原本的样子,而且变得更加开朗。 关于温柔-04 入秋前的某天,手上这个专案终于结束,但是结案工作也没有比较轻松,压在时限内,我和温昕将活动的资料整理成册,忙活了一整天才将结案报告书送到客户那边。 离开前maggie和傅延川还客气地跟我们间聊。 原想早点回家休息,结果温昕死活不肯,拉着我到餐厅吃饭,说什么要庆祝自己完成大案子,就连平时温和乖巧的小刘都跟着劝我。 你小子为了追女人连基本原则都没有的吗? 我无他法,只能被他们拉到一间餐厅,不得不说,温昕实在很贴心,这家餐厅是前阵子我嚷嚷着想光顾的店,店员带着我们到包厢里,一打开门,我就看见一群熟悉的傢伙。 「生日快乐!」不仅是几个熟悉的同事就连小八和倩倩都在,他们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是早就在这等我许久。 「怎么回事?」我问温昕。 「你日子过到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二十五岁的生日。」她说。 我恍然,怪不得她坚持要带我来吃饭,原来是为了帮我庆生。 「你连小八都找来了?」我惊讶。 「不是我找的,是他。」她扬起下巴指了指。 我顺着看去,从门口走进来的是拿着蛋糕的徐靖阳,他眼眸瞇起,带着笑,「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哑然,心里的喜悦氾滥得一塌糊涂。 驀地,温昕打了我的背,嫌弃道:「好了好了,你们眼神收敛点,噁不噁心?」 「你知道了?」 「我还能不知道,你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他就巴不得长在你身上。」她虽鄙视地说,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温昕催促着大家开动,欢笑声在餐桌上不绝于耳。 阿梅姐分享着最近公司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乌龙,小刘烦恼着毕业后该不该继续留在广告业,温昕立志要再拿下一个大案子,小八和倩倩打算着婚宴要何时举办。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我的朋友、师长、情人,那些以为会在岁月里渐行渐远的人,此刻相聚在一起为我庆祝。 许是太开心了,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喝得太多,在眾人的道别声中,被徐靖阳架上车带回去。 迷茫之间,我已经被带回了家,踉踉蹌蹌地到浴室洗完了澡,他拿着吹风机帮我把头发吹乾,我靠在他怀里,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没多久,他关掉吹风机,温声道:「好了,你要睡了吗?」 我摇头,死赖着他。 他回抱着我,轻声吟道:「生日快乐。」,他的鼻息轻颤,忽地补了句:「我好像还没送礼物给你?」 我迟缓地点头,接着就听见他低哑着声音问:「想要什么?」 我仰起头,注视他如星的双眸,开口:「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 他愣了一瞬,俯首亲吻我,眼神深邃,繾綣无边。 「礼物本人很开心,决定再送你一个。」低醇的嗓音使人沦陷。 我思忖片刻,告诉他:「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皮夹给我。」 他茫然地拿出皮夹给我,我打开,从夹层内拿出一张纸条,告诉他:「送我这个吧。」 他见我拿出那张纸条,神情温柔,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你喝醉的时候,要我从你皮夹拿钱,那时候我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明白。 「要不是我发现你会瞒我多久?」我晃了晃手中的纸条。 那是高中办月老活动时最后那张没有署名的纸条。 是徐靖阳的委託。 请告诉乔一帆,我喜欢她。 我看着那张纸条,上头的字跡仍旧工整但因时间久远已经有些斑驳,那是徐靖阳十年前无人知晓的告白。 迟了整整十年,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爱恋。 「你这十年间都没有想过告诉我吗?」我问他。 「有,但不敢。」他思忖了会,继续说,「过去的时间我没有勇气告白,就算有机会也会放弃。」 「那后来呢?」 「后来时机成熟了,所以告白。」 我瞅着他,不甚明白。 他轻抚我的头,「每件事情都有它最好的时机,就像我告诉你这件事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 都说不正经的人最正经,看不见的温柔最温柔,我可算是领悟到了。 这个被我认为是没正经样的男人谨慎地对待这份感情,十年来小心地将他的爱藏在戏謔的外表下,温柔地维护这段关係。 我伸手拥抱他,回应着十年前早该揭露的爱恋。 迟来的幸福,在我满二十五岁的这一天,看来二十五岁也没那么糟糕。 「你要这张纸干嘛?」他问。 「这是我的红线欸。」我扬起下巴。 他无奈笑着,任我将纸条收走。 这个人花了十年让我明白,月老能给的只是无形的红线,只有你真正跨出脚步追求,才能将它变成真正的缘分。 致暗恋者们,所有的缘分都是留给愿意勇往直前的人,只有付诸行动的人才有机会得到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