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病图》 序之章 他们把世界的灾难分食了。 四隻角的黑色妖兽被残忍的撕裂成块,头颅上的四隻角磨成细粉加入用圣火烤过的肉块里,然而妖兽并没有因此死去,牠深绿色的眼眸仍反射出生命的光泽,怨恨地望着围绕在营火前吞食牠的人们。 最后牠什么也看不见,这群人将妖兽吞食殆尽,他们相信只要这么做世界的灾难就不会再出现。 世界灾难的确没有再现,不过牠留下了诅咒,从那之后,吃掉世界灾难的四个大家族,陆续出现长角的人。 而长角之人,必定带来瘟疫。 ──《山海疫传.卷之一》 01雨之章 那是个初春的雨夜。 屋外轰雷巨响,瓢泼大雨敲打着摇曳的窗,时不时闪耀的雷光划过夜空,隐约照出外面的巨大阴影。 咚、咚。 雨中参杂着诡异的响动,转瞬间,声音被倾盆大雨掩盖过去。 窝在卧室角落睡觉的姜司猛地睁眼,一片漆黑漫入视线,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危机感令全身血液躁动,他静静缩着不动,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的窗。 又一道雷闪过,臭味主人的影子印在眼前,那是一隻巨大的野兽,头上长角,拥有长嘴与尖锐的利牙,姜司双手抱膝,屏息以待。 野兽的头颅靠近窗户,几乎比窗子还大的竖瞳左右转动,窥视屋内,牠腥臭的体味彷彿有意识般的浸染整座屋子,姜司瞪大双眼,动也不敢动,深怕一点动作就会激起野兽的攻击。 在下一次闪电落下之前,巨兽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半晌,凌乱漆黑的屋内这才迎来一丝光亮,姜司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嫌恶的捏住鼻子:「呼,居然被那东西臭醒,现在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一日 19:48 「原来我睡这么久了。」 覷了眼电量仅存5%的手机萤幕,他收起手机,在黑暗中离开卧房来到厕所想洗把脸清醒一下,转开水龙头却没有半滴水,这才想起这一区早已停水停电。 姜司走出厕所来到橱柜前一一翻找,没有能吃的食物,地上只有满满的空瓶与食物包装袋。 「没水、没电、没瓦斯、没粮食……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末日吧?乾脆变成那傢伙的食物好了。」姜司自嘲地笑笑,扔掉手里的空瓶,自暴自弃的倚着橱柜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下。 为了止饿,姜司几乎都在睡觉,野兽的臭味却将他唤醒,翻滚半天再无睡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去超市找食物吧。」 他正要起身,随后身子一僵脸色一沉,压低声音宛如另一个人:「但现在出去很危险。」 下一秒,姜司又恢復成一派轻松的模样站起来,「危险也没办法,我肚子很饿,而且牠应该已经离开了。」 「要是牠没走呢?小司,出去会被发现的。」 「不会,我会小心,嘘,你说话我才会被发现。」姜司推开大门,另一个声音才不甘不愿的哼一声,安静下来。 外头的雨非常大,大到几乎看不见远方,拜此之赐,不需担心被方才的野兽发现。姜司抖了抖身上的防水外套左右张望,眼前是好几栋并排的老式红砖建筑,没有灯光也没有人的气息,这条老街仍是维持一个月前的模样,既冷清又潮湿。 「溼答答的真不舒服。」 藉由雷光判断方向,姜司在雨中悠悠行走,大雨冲掉脸上的灰尘,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本来如墨般高耸坚硬的短刺发被雨辗过,纷纷垂了下来,遮盖住眼睛,彷彿从精神抖擞小刺蝟变成一隻温驯的垂耳兔。 黑压压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影子掠过,他一愣,连忙拉上兜帽,压低身子前进。 来到附近废弃的超市,超市的铁门半开,玻璃门破裂,姜司从破碎的玻璃门爬了进去。 里面比他住的地方更加凌乱,货架倒塌,物品散落一地,姜司用手机照明前进,地上尽是不可食用的物品,锅碗瓢盆之类的道具,他来到放置食品的区域,这里空荡荡一片,只有几具交缠在一起的骨架。 姜司记得,这是疫情最初爆发时发生的惨剧,人们为了抢夺物资在各个超市与卖场内大打出手,一开始只是皮肉伤,到最后人们开始相互残杀。 如此光景除了在新闻上看见,姜司也曾亲眼见过一次,那是在重灾区的一间大型卖场,人们犹如丧尸般推挤前进,如蝗虫般扫货,未知的病毒让人们的恐惧升到最高点,人群踩踏与抢夺造成大量死伤,不需要疫情人类便会自灭。 那之后,姜司鲜少去人多的场所,他暂居的这一带是逐渐萧条的老街,唯一有名气的只有街上的博物馆,因为停水停电外加疫情肆虐,大部分居民都撤离了。 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失去光芒的超市里静悄悄的宛若废墟。 姜司在一具枯骨下找到一个小罐头,罐头被埋在头骨里,恐怕是当时抢物资的人藏入嘴中却遭到重击而死,罐头就这么被留下来。 他拍掉罐头上的蚊虫,嘴角上扬:「大丰收!」 然而下一瞬间,姜司感到手腕一痛,手上的罐头被打落,回头一瞧,被突然出现的光芒闪花了眼。 「我就说一定有人会来,埋伏在这里果然是对的,还赚到一个罐头。」较高的男人拿出手电筒照他,「嘖,是男人啊。」 来者是两个拿着铝棒的平头男,神貌相似让人不禁猜测他们是父子关係,约莫四十岁的中年大叔紧抿着唇,另一名较高的青年则不怀好意的对他笑。 「吶,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你就去陪他们。」 「两位冷静,我身上没有食物,不然就不会来这里,我们是同伴啊。」姜司揉揉被打肿的手,目光瞥向来时的路,快速思索逃脱路线。 「往哪跑!」 只是还没来得及逃,无情的棍棒便落在身上,两人的攻击又快又狠,一棒又一棒往姜司的头上砸去。 02选择 姜司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说是财物,其实被拿走的也只有一块布,那支电力耗尽的手机被嫌弃的丢到墙角,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哎,好痛。」姜司趴在地上,一时间无法起身。 另一个声音说:「干嘛不让我出来?我一定能海扁他们。」 姜司缓缓坐起,用手压住正在流血的后脑,说道:「……你会被他们抓去吃。」 「不对!现在不是悠哉间聊的时候,小司,快点站起来,去追他们!把海图拿回来。」 姜司捡起手机往超市门口走,嘴上说着:「真麻烦,可以不要吗?」 「不行!」 「趁这个机会扔掉也是一个选择,我不想努力了。」 「你这阵子根本没努力,快去追回来。」 「小毕真是严格。」 「是小司太懒散,快点跑起来!」 姜司手插口袋在大雨中徐徐前进,目的地是老街尽头的博物馆,方才那两个男人以为打死他了,一边搜刮他身上的财物一边说要回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整体是灰黑色的,以清水模搭配钢骨架和大片的透明玻璃建造而成,在过去它曾是风光的陶瓷展示场,现在外观玻璃碎裂,成为野兽与病毒的巢穴。 若是本地人绝对不会往博物馆跑,从别处逃过来的外地人才会以博物馆为家,姜司被打到无力还手时故意不提醒他们这里是虎穴,谁让他们敢抢他东西? 博物馆门口有打斗的痕跡,地上残留几根羽毛,一名男人躺在地上,是刚才殴打姜司的中年男人,他头部受创,插着羽毛的染血胸口激烈起伏,见到姜司后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还活着?」 姜司摸摸不再出血的后脑,疼痛也缓过去,他痞痞的说:「哥锻鍊过。」 「……求求你救我。」 「先把我的东西还来。」姜司一脚踩在中年男人的伤处,令他疼的蹙眉。 「东西在我儿子身上,他在里面。」 「他咬了你就跑?」 「不,我是被突然飞下来的老鹰攻击……呼,呼,我们把食物藏在最顶楼,如果你救我,可以分你一点。」 「呵,你们是外地人吧?不知道博物馆最毒吗?哪里不去偏偏往这里跑。」姜司勾起笑容指向男人的胸口:「你已经没救了。」 「我、我会死?我只是被那隻鸟挠到……」 姜司蹲下身,拔起男人胸口上青色的羽毛,解说道:「这是罗罗鸟的羽毛,羽根里充满剧毒,而且你的头被牠的爪子抓伤了吧?爪子的剧毒含量是羽毛的五十倍,不过你放心,罗罗鸟很善解人意,大概十分鐘左右就会毒发身亡,不会痛苦太久。」 「不,我不想……死,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都在里面,他们在等……我。」中年男子惊恐地瞠大眼睛,这一吓反倒让他呼吸更加急促,视线逐渐模糊。 在夜色里,姜司墨色的眸子发出淡淡的萤光,「是吗?那么,我有个方法能让你被感染,在死前变成怪物的话就能活下来,只是,就像现在所有被感染的人一样,你会失去意识、记忆,只保有存活的本能。」 中年男人痛苦的颤抖,毒性比想像的还要快蔓延至全身,他深深吸吐一口气,接着觉悟的闭上眼:「……不了。」 「哦?不喜欢我的提议?刚才说不想死,现在怎么又想死了?」 「我不、呼呼,不想变成怪物。」 「但能活着耶!」 中年男痛苦地抓着脖子:「如果……只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活着有什么意义?」 「的确,活着本身是最没意义的事情。」姜司拍拍他的脸,说道:「放心,没多久,他们就会去陪你。」 紧接着,姜司双手插口袋离开,神情不快的呢喃:「呵,家人。」 他来到博物馆内,博物馆同样是停水停电,但有紧急照明和整排会发出萤光的装饰物,整体而言比外头明亮,宽广的一楼大厅有部分是挑高设计,仰头便能看见透明的天花板与不时闪耀的轰雷,大量冰冷的雨水从天花板上破碎的玻璃流入,创造出好几道室内瀑布。 姜司膝盖以下浸泡在水中,满脸嫌恶往中央通往二楼的斜坡走,他不喜欢水,淋雨就算了,泡在水里会让他想起厌恶的过往,因此快步走向二楼。 二楼有四个长型的展示区,走廊是同一条,他的运气很好,在第三展示区找到抢走海图的青年,青年蹲展示区内抱着头背对着他,姜司本来想开口随即脸色一僵,赶紧躲在木板后面。 霎时,听见声响的青年怪叫起来并转过头,他的脸五官突出,长满棕灰色的长毛,手脚也开始长出浓密的长毛,乍看之下就像一隻巨大的獼猴,不知不觉间耳朵也分裂成四个。 姜司无奈地摀住脸,低声道:「惨了,是长右。」 变成猴怪的青年不断呻吟,姜司放下手,双眼发直地说:「长右,南山图病毒,很爱呼唤同伴,擅长水攻,出现之处容易造成水灾。」 「小毕,不要在这种时候介绍病毒!」姜司眨眨眼,准备转身。 随着长右的呻吟声,在二楼静静流淌的水竟像是有生命般涌动起来,形成一股巨浪朝姜司扑去。 03青翼 姜司死命扒住木板仍是被迅猛的水流冲飞,在关键时刻抓住栏杆才没有被冲到一楼去,身边漂浮的是各种陶瓷与雕像,陶瓷上的花纹因有夜光涂料,散发出微绿的光芒,让二楼走廊变成一条汹涌却美丽的急流。 一波浪平一波又起,姜司再次被高大的浪潮捲入,呛了好几口水,在混乱中看见他的「布」卡在石雕上被水流冲过来,他拼命逆向游,好不容易爬到雕像上取回被抢走的物品。 远处的长右仍发出令人不快的鸣叫,听起来就像是呻吟声,水流一波波袭来,将他推往走廊尽头。 「呼,呼……咦?不会吧──」 姜司乘着雕像和水流一起越过栏杆飞了出去,他迅速起身往反方向跳跃,双手紧紧拽着栏杆,然而强劲的水流不断往身上灌,就在即将松手之际,一隻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他。 「抓稳。」 抓住他的是一个身段頎长的男人,声线低沉有力,他的臂力和他的声音一样令人有安全感,水柱打在两人身上,男人却能一点一点将他往上拉,当他被拉过栏杆,男人立刻松手转身,从腰间抽出枪枝瞄准黑暗中的某一点。 碰。 轰雷与水声盖过子弹的声响,只见黑暗中,一股神祕的力量破开浪涛稳稳打中长右的眉心,长右哀鸣一声,倒在逐渐平静的水中。 姜司怔愣地望向男人笔挺的背影,他穿着黑色军装大衣,正背面有个圆形的鸟纹,乍看之下像喜鹊,身上的羽毛却是青绿色,眼睛和长长的尾羽为白色,那是山海经中的一种鸟,叫做青耕。而在s国,会穿此种图徽制服的只有一个组织,那便是负责清理掉山海病患者的清洁队──青翼。 青翼之名取自青耕鸟的传说,传说中青耕鸟能够避疫,在疫情肆虐的时期青耕鸟是一种希望的象徵。 在疫情爆发初期,政府组建不少防疫用的组织,但随着成员一一被病毒感染兽化,这些组织接二连三崩溃,最后由民间的齐氏集团创建的「青翼」独揽大局,是现在s国最重要的防疫前线。 男人转过头来,金黄色的头发因沾染水气湿漉漉的下垂,一对狭长的眼眸透着冷意,在微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里可是一级警戒区,照理说这一区的居民已经撤离,你在这里做什么?」男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过姜司仍是掛着轻松的微笑。 「那就是改造过专门对付病毒的子弹吗?第一次近距离看真有魄力。」明显感觉到男人脸色变差,姜司又道:「别这么严肃,我叫姜司,住这里不行吗?我不想去保护区,你算算,至今有几个保护区反而成为病毒的温床,爆发了大型感染?」 「五个,那又如何?总比这里安全。」 姜司自然也明白保护区比这个地方要来的安全,保护区能维持基本机能,有的保护区甚至还有娱乐场所,和警戒区简直是两个世界。 霎时间,雨势变得又急又猛,打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与此同时呻吟声由四面八方而来,博物馆一楼门口涌入大量四隻耳朵的长毛獼猴,似乎是听见同伴临死前的呼唤而来。 金发男人摇摇头,「原来有这么多长右,难怪这里总是在下雨,你自己找地方躲好。」 语毕,只见他又掏出一把枪,双枪瞄准一楼的长右连续射出好几发子弹,发发命中,没两下便解决掉四隻,姜司不禁暗自惊讶他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依然能精准射击。 转念一想,能加入青翼想必有不凡之处,毕竟这个组织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消灭人变成的山海兽。 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倒下,长右群因此被激怒,纷纷乘着巨大浪花直上二楼,姜司见情况不妙赶紧溜。 明明趁长右群在二楼时往一楼跑就能安然离开,但姜司想也不想地往上衝,一口气爬了三个楼层的阶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透支所有体力,这样的运动量对肚子饿很久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这全是因为那对父子说他们把食物藏在顶楼,说什么他都要去看看。 在这层楼依然能听见楼下的枪响与水花洒落的声音,姜司捞起漂浮在脚边的发光瓷器,绕过一间间展示厅,终于在最末间的展示架上发现食物。 「只有三包pocky棒啊……还是草莓口味的。」姜司难掩失望的自言自语,真要说起来他比较喜欢巧克力口味啊。 小毕默默开口:「小司,这种时候就别挑食了。」 「说的也是。」姜司拆开包装狼吞虎嚥,没一下便吃个精光。「根本不够,好饿……再来睡觉好了。」 「小司,你要在这里睡吗!会被吃掉啦,等楼下那群长右消失我们就离开。」 姜司浑身湿透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溼答答的布扭乾,那是类似山羊绒的上等布料,他扭了好几次后将布甩开,摊在脚边。 这块黑色的布料只有半张报纸的大小,侧面有明显断裂痕跡,布料上的图案则是用白色顏料涂成,那是一个双弧半圆形,圆弧间有密密麻麻圆圈,其中写着令人费解的文字,圆弧外则是画着各种迷你妖魔野兽。 姜司叹口气:「小毕,反正我们也拿不到全部,不如扔了。」 「那怎么行,这是最后的希望。」 「它只带给我绝望好吗?」 「成功的话你可以拯救世界,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个。」 小毕沉默半晌,又开口:「你……」 「嘘──」 姜司瞥向一旁的门,展示柜旁边有一个器物存放室,本来关闭的门悄悄打开,有三个小孩在门后探头探脑。 「哥哥,那个人在自言自语。」看似只有八岁的女童抓住少年的裤管。 「哥,我在书上看过这种症状,这叫做变态。」个子介于女童和少年之间的男孩奶声奶气的说。 年纪最大的少年连忙将两人往后推:「嘘,你们不要讲话,他在看这边。」 「哦──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变态吗?」姜司收起图,手插口袋吊儿啷噹的向三人走去,在少年想关上门时用手肘挡住,顺利的闯入室内。 少年护在自己弟妹身前却被姜司揪住领子压制,眼睁睁的看着陌生男人拉住他的弟弟。 「你要做什么!」 「放开!!变态!」 「让我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变态。」姜司笑吟吟的把两个男的丢出去,锁上门,掛着变态的笑容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昏了吵闹的女童。 04误解 在储物室内绕一圈,姜司找到几条绳索和两包洋芋片,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姜司决定顺从慾望,先打开吃了再说。 咖咖咖咖。 睡着的小女孩穿着骯脏且褪色的粉洋装,她的手脚上都是伤痕,脚边有个破掉的布娃娃,颈部有被重复缝合的痕跡,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自己缝,却没看见他们的母亲在身边,可能是她的哥哥或是躺在门口那名中年男人替她缝的。 自从疫情爆发以来,已有太多人失去家园、骨肉离散,从女童身上的装束与营养不良的消瘦身躯来看,他们是长时间在外流浪的难民。 就姜司所知,附近就有个被规划为保护区的城市,由于山海病毒最初只在十岁以下的孩童间传染,因此有许多保护区拒绝收留孩童或是隔离孩童,导致亲子分离的情况。 基本上,这违反了s国的法律,然而在人心惶惶的时期,政府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果决行动,使病毒遍地开花失去民心,甚至有多达五个保护区因管理不周爆发大型感染,以至于某些保护区开始自主设立限制,而在齐氏集团的支持下,政府只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姜司面无表情地覷女童一眼,吃完最后一片洋芋片开始着手綑绑,将她牢牢绑在雕像上。 「别担心,一下子就不会痛了。」 处理完女童,姜司打开门眼明手快的抓住准备溜进去的男孩。 「放开我,变态,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姜司拉着男孩的手左右张望,「另一个小鬼呢?」 「二哥去找大哥和我爸,待会他们就会上来揍扁你!」他不断挣扎,对姜司又踢又踹。 「你大哥是不是平头,穿着牛仔外套,比我还要高一点?」姜司边问边关上门,打算拖男孩离开。 「你怎么知道?」 「他们死了。」 男孩瞪大双眼,忘记挣扎被姜司拉着走,灰扑扑的小脸上滑下几滴泪水。 「忘了你妹吧,她也……」姜司的话被走廊上跳出来的少年打断。 「叔叔,就是他!绑架我妹妹的坏人!」 姜司最先看见的是一条长腿,接着是那套合身的黑色军装,是刚才和长右群奋战的男人。在微光中,男人锐利的眼神如刀,在两人对眼那一剎那彷彿将他割裂成四五块。 这杀气…… 姜司一颤,旋即摇了摇头,露出微笑:「你不要误会,我是在帮他们。」 「小女孩在哪?」 「我妹在那个房间!」男孩趁姜司松懈挣脱开来,跑到他哥哥身旁。 男人逕直走向姜司,势如即将出闸的猛虎,在最后一刻与之擦肩而过。 姜司回过头,「喂,我只警告你一次,别开门。」 「我不叫喂,青翼九分队第一组,陆季则,记好了,我将会是逮捕你归案的人。」陆季则手握门把,毫不费力地推开。 姜司不甘示弱地回:「呵,那你也记好了,我叫姜司,同时也是你最后对话的人。」 门内,被绑在雕像上的女童正在痛苦呻吟,被綑绑住的手脚肿胀起来,陆季则看见女童的惨况,责备般的瞪姜司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他简直是个人渣。 「小妹!」少年和男孩从旁鑽进去,帮妹妹解开绳子。 姜司无所谓的耸肩,转身离开。 「小毕,就说英雄这个词不适合我了吧,不被大家理解真是难过啊,反正人是一种会自取灭亡的动物,根本不需要英雄。」 「我也无法理解你的恶趣味。」小毕顿了顿,说道:「那三个孩子都是感染者,你把他们分开有什么意义?」 「就算都是感染者发病也有时间差,我只是想,他们可能不会想看见自己的手足变成怪物的模样。」姜司叹口气,毫不意外地听见后方传来的尖叫与枪响,以及……少年撕心裂肺的吶喊。 「你为什么要杀我妹妹!」 回答少年的又是一连串的枪声。 05妹妹 陆季则在解开女童绳索时发现不对劲,登时领会姜司话中含意,他立刻揪住两个男生甩出去,对着脸逐渐胀大的女童就是一枪。 「可恶。」 发病开始细胞和组织会无限增生重组,无论多么惨烈的伤口都有可能復原,也就是说,这段时间被感染的人类是无敌的,目前尚未找到方法破解。 只不过,绑在女童身上的绳索似乎阻碍她的异变,增生的肌肉正在努力突破禁錮,只消一眼,陆季则便明白姜司这么做是在争取逃跑的时间,青翼存在的意义相当于第一道防线,首要任务是让没被感染的人远离病毒,其次才是大规模清消病毒。 「尽耍些小聪明。」随后眼角馀光瞥向少年们,「你们快走。」 他的枪几乎贴在女童毛茸茸的额头上,即使杀不了,快速破坏肉体也是推延变异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有个缺点,习惯枪击后女童的身体会对子弹有抵御能力。 「你为什么要杀我妹妹!」少年不逃反而抓住他的裤管,「你也是坏人。」 少年尖锐的指控唤起陆季则不合时宜的记忆,一名拥有金黄稻穗发色的软糯少女,穿着纯白花边连身裙,碧蓝清澈的眼瞳里盈满水珠,向他伸出手。 「哥哥……救我。」 少女纯白乾净的顏面逐渐长出丑陋的黑刺,她既茫然又无助,就这样坐在广场中央。 周围的人退得远远的,有人拿出了枪,被陆季则大喝:「不准动她!还不滚?想被传染?」 所有人惊恐逃离,广场内只剩下他和妹妹。 「小眠,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感染……」 陆季则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日子和病毒打交道的都是他,陆眠明明只在保护区里,为什么会被传染? 看不见的诡诈病毒在空气中游走,即使戴口罩也无法彻底防御病毒,只要人类还需要呼吸,病毒随时能趁虚而入,就目前的资料来看,年纪愈小愈容易被感染。 「抱歉,小眠……」 陆季则颤抖着手,举枪对准陆眠的额心,他明知道正确做法是射击陆眠拖延她变身的时间,等待青翼队员来除掉变成山海兽的妹妹。 但他下不了手。 紧接着那名身穿黑西装戴着绅士帽的男人就出现了,他说:「我有个方法能救她,这是让病毒延缓发展的药物,注射之后用冷冻技术保存病患,能暂时抑制病毒的活性,但药剂仍在研发中,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只要能救小眠,多少钱都行。」 「我不要钱,陆季则,你是警察吧?我要你加入青翼。」 「行。」 男人得到陆季则应允后爽快地替正在变异的陆眠注射,一针下去,陆眠身上不再长刺,同时昏睡过去。 「小眠。」陆季则赶紧上前抱住妹妹,确认她依然有呼吸才松一口气。 男人向他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我是齐氏集团的最高负责人,齐霄,我们正致力研发疫苗,但这次的病毒和以往大不同,只能寄託在传说中的『山海病图』上,据说图上记载了这次疫病和疫苗的製作方法,如果你想救她就协助我们。」 「不准伤害我妹妹!」少年的声音让陆季则再次扣下扳机,连续几发子弹近距离打在已经变成猛兽的女童脸上,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 「看清楚,她已经不是你妹妹。」 陆季则粗暴地推开少年,另一名男孩却跳过来咬他的手。 「她是,不管变成怎样她都是我妹,小弟,咬他!」 现场一片混乱,陆季则一拳揍在少年腹部,少年顿失力气滑落倒地,另一名男孩见状机灵的往后跳,带着警戒的眼神盯着陆季则。 霎时,女童完全变身为一头青色老虎,正在和绑在牠身上的绳索缠斗,少年忍着腹痛爬向青虎,替牠解开最后的束缚。 「小妹快跑……」话未完,只见青虎一口咬下,转眼间少年尸首断裂,喷出大量鲜血。 「哥──」 碰碰。 两发子弹准确的击中青虎的双眼,陆季则转身扛了男孩就跑,却被盲扑过来的青虎抓伤脚踝,踉蹌地撞上门板,与此同时,整座博物馆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有更多雨水灌入。 就着扛着男孩的姿势迅速转身,陆季则单手举枪朝青虎张开的大嘴再开两枪,才让青虎倒地死亡。 他视线落在头被咬断的少年尸体上,脖颈断裂处开始长出羽毛,手也逐渐化为翅膀,他啐一声,尸体是不会异变的,会发生此种变化唯一的解释是少年早已遭到感染,被咬断颈子恰巧在发病期,让他免于一死。 但他终究得死。 等到转化完成朝大鸟的头开了三枪,确认大鸟不会再动,陆季则才扛着哭闹的少年走出储物室。 「罗罗虎,海外北图病毒,爪子带神经性剧毒,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变得迟钝了?」姜司看好戏般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陆季则破掉的裤管上,被病毒侵染的部分正散出淡淡的黑气。 姜司随后收起笑容指向他肩上的少年说:「手上那个差不多可以扔掉,他发病了。」 陆季则转头,只见肩上的男孩头顶长出鸟冠,鼻子变尖变长,身体长出青绿色羽毛,他赶紧将人扔掉。 「竟然三个孩子都发病?」 「这是罗罗鸟,西山图病毒,爪子有毒,喜欢人血,只要跟着牠几乎都可以找到伤者。」 「我才不管牠是什么。」 陆季则被抓伤的右脚踝正隐隐作痛,身子有些钝重,他等待男孩完全转变成山海兽才结束掉牠的性命,本来要救的人全数死于自己手里,儘管唏嘘,陆季则对这种状况却习以为常。 「你特意回来看好戏吗?还不快走。」他和姜司走到长廊,才发现下面已是汪洋一片。 「你没全部杀光,活下来的长右不断呼唤同伴,害我被困在这里,真是办事不力。」 「哼。」 姜司邪魅一笑:「不过……既然你都要死了,就把身体交给我吧。」 06感染 「我以为孩子们随口胡诌,原来你真的是变态。」陆季则嫌弃的瞪姜司一眼,难以想像他有这种特殊癖好。 「我只是礼貌性的问问罢了。」 一针解毒剂打下去,身上压抑的钝感逐渐消失,陆季则活动脚踝,说道:「很遗憾,这种毒对我影响不大,劝你打消趁我虚弱动我的念头,倒是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感染?」 「这是商业机密。」姜司把食指放在嘴边,目光落在无辜死亡的罗罗鸟身上,「真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残忍,前一刻他们还是孩子啊。」 「异变以后他们就只是病毒,所有病毒都该死。」陆季则拉拉衣襬从姜司身侧走过。 姜司瞇起眼睛,待陆季则擦身而过时猛地一抓,没想到对方更敏捷,迅速闪过反踹他一脚。 「中毒还这么敏捷?很好,我愈来愈喜欢你的身体了。」姜司抚着腹部,「即使你个性很烂。」 「讨厌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来了。」姜司在短短一秒内惊诧抬眼,旋即朝陆季则扔出某种东西又被侧身闪过。 陆季则不悦的说:「搞什么?」 空气中潮湿腐臭的气味愈益浓重,姜司额上隐隐滑下汗水,眼瞳中蕴藏明显的恐惧,努力维持上扬的嘴角僵硬不已。 见到姜司如此,陆季则只觉得他想搞花招。 姜司低声道:「嘘,牠在上面。」 「谁?」 「你最讨厌的病毒,虽然是来找我,不过你也逃不掉,我们一起死吧。」姜司逞强的笑。 陆季则更加嫌恶了。 只闻上方传来巨响,转瞬间天花板破裂,巨大的黑蹄从天而降,石块飞溅而来,情急之下姜司拉着陆季则来挡,反应神经较好的陆季则立刻扑倒姜司,两人险险躲过坠落的水泥块,霎时烟雾瀰漫,只能用听力判断周遭情况,除了落石和雨声外上方还传来低浅兽吟。 压在姜司身上的陆季则恶狠狠瞪他一眼,从来没人敢把他当盾牌用! 烟尘渐息,陆季则迅速起身用枪回击,子弹打在巨大的蹄上鏗鏘几声四处反弹,藉由微晕的光仔细一瞧,那黑蹄子上还带着锐利的爪子,接着整条腿在他们眼前慢慢向上收。 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踩踏,整座博物馆剧烈摇晃起来,姜司掩着口鼻躲到栏杆边,他知道要逃只能趁现在,然而下方是冰冷的水,偏偏他泳技不佳,下去就是任人宰割,不过留在原地也是差不多的命运。 从破开的屋顶能看见怪物的影子,骇人的闪电划过,一道牛影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屋顶上有头高达五米的巨牛,一颗巨大的眼长在脸正中央,明明是哺乳类,眼睛却是爬虫类的竖瞳,被那眼神盯上彷彿会石化。 轰隆巨响。 巨牛刨开碎石跳到他们面前,粗长的蛇尾高举在身后摇晃,身上飘散腐败的气味,黑色的毛皮上尽是腐烂臭泥,姜司靠着墙不敢动弹,陆季则似乎也被这隻巨大的山海兽震慑住,三秒后才低垂着头对衣领上的通讯器说话,似乎在请求支援。 「找到你了,姜司,我找得好苦啊。」巨牛摇晃尾巴,瞠大的竖瞳显示他的兴奋,酷似一隻逮到老鼠的猫。 姜司紧抿着唇肩膀颓丧下来,这段日子他使出浑身解数躲避流非,这次却不如以往顺利,被流非逮个正着,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掉,着实心累。 他半放弃的说:「流非,躲猫猫我也玩腻了,你要吃就吃吧。」 「呵,这就对了,乖乖接纳自己的命运不是很好?」 就在巨大蛇尾直衝姜司时,陆季则挺身而出,用藏在腿侧的短刀刺向粗大的蛇尾,不偏不倚的刺入鳞片间的缝隙,流非立时惨嚎一声甩动尾巴,陆季则就这么抓着蛇尾被甩来甩去。 「蠢蛋,你这是以卵击石。」姜司骂了一句,眼里却充满讚赏。 小毕趁陆季则和流非缠斗的空档加以劝说:「小司,再被吃掉也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 「这次被吃掉就没救囉,毕竟,所有的图会落到他们手中,世界将会充满怪物,再无人类。」 「那不关我的事。」 自言自语间陆季则被摔在地上,流非的蹄子精准的落在他身上,和踩蟑螂一样无情。 「哼──哪来的螻蚁!」 姜司冷漠地看着事情发生,等待那犹如命运之槌的蹄子落在自己身上,意料之外的是陆季则并没有被踩扁,他巧妙的在蹄子落下时向上跳跃,把自己卡在爪子之间,拿出第二把短刀往指甲根部与皮肉相缝之处戳下去。 「吼嘎啊啊──」 「小司,那个人都没有放弃,你为什么要放弃?也应该清醒了吧!你只会逃逃躲躲,不主动出击永远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陆季则俐落的翻身落地,巨大的蛇尾立即扫来,他被打中侧腰飞出去,被击飞的同时不忘反击,两把枪在手上轮流扣发板机,明明知道赢不了,那股不认输的气势却悄悄撩动姜司的心。 这个人身上有他欠缺的衝劲和毅力,光是看着他抵抗的姿态便受到鼓舞,认为自己的处境也不是真的这么糟。 流非蛇尾如夺命鞭,准备向躺在地上的陆季则袭去,被正面拍中的话不死也残。 「小毕,也许你说的对,我姜司凭什么被命运吞噬?」姜司拔下一根黑发,朝被打倒在地的陆季则射去。 「流非,住手,看看这个。」姜司从怀里拿出海图,对流非扬了扬手。 「你果然藏着,拿来!」 「没问题,在那之前……」姜司收起图,左手用力一握,「看我表演吧?」 只见正要起身的陆季则压抑着呻吟,外貌逐渐变换,他的头儼如气球般胀大,长出一对头角与长嘴,变得像牛一般,身体逐渐拉长撑破衣装,黝黑的皮肤瞬间佈满湛色鳞片,双手变成蓝色的鰭,肋骨长有一对向上延伸的翅膀,尾巴则是蛇尾,除了鱼身和翅膀以外,与眼前的流非相似度高达八十七%。 「喔──是鯥啊,你想用这种小东西来挑战我?」流非冷笑,「我一掌就能拍死牠。」 「你试试。」姜司手掌一张一缩,幻化成鯥的陆季则动了起来,不太熟练地挥动翅膀低低飞近,让姜司骑在身上,乖巧无比。 「那么,再见啦!」姜司用力在鯥身上拍一掌,鯥载着姜司跃入水中,发现他意图的流非投入水中溅起巨浪,巨大的身子加速下沉,急速逼近水中的姜司。 姜司抓着鯥的牛角不断往水底游,鯥虽然有翅膀却不擅长飞翔,相对的,那双翅膀在水中成为一股助力,能够加快泳速,也因此没在第一时间被流非追上。 他们在水中展开追逐战,姜司刻意挑梁柱低矮的夹层躲藏,屡屡遭到流非撞毁,迫使他必须另外找地方躲,然而在一连串的追逐中氧气用尽,他下意识吸口气,强烈的呛水感让他痛苦地闭上眼,凭藉感觉躲避身后不断袭来的爪子。 可恶,再多一点时间就行了。 缺氧的关係意识渐趋朦胧,只要再撞倒几根樑柱,这座博物馆便会承受不住而倒塌,压在巨大的流非身上,姜司下水前早已模拟好计画,可惜高估自己闭气的时间。 紧握牛角的手倏地松开,姜司孤零零的沉在水里,眼看后来居上的流非张开嘴,准备一口咬下。 说时迟那时快,鯥一个华丽的回转咬住姜司的衣领,技术高超的在流非面前垂直上游,紧追在后的流非势态犹如虎鲸追击企鹅,生死一瞬间。 鯥看准时机急煞下潜,止不住的流非又撞破一层楼板,他烦躁的摇摇巨大的脑袋,甩了蛇尾在水中前进。 「可恶的小东西,别跑!」 鯥挥舞的鰭与翅在水里穿梭,博物馆摇摇欲坠已有倾倒之势,牠边游边计算,并引诱流非撞断樑柱,终于推倒支撑博物馆的最后一根支柱。 雄伟壮观的博物馆在一夕间坍塌,流非被大量石块击中并压入水底,大量的水被挤压出去在空中形成好几道瀑布,其中一道水流衝出一条像牛又像鱼的生物,张扬着双翅与鰭,背着一个人在夜空缓缓降落。 那画面,宛如在雨夜降临的精灵。 07带原 姜司被绑架了。 双手向后反折牢牢地绑在副驾驶座上,胸前被贴心的盖上一条毯子,他茫然地眨眨眼,窗外櫛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印入眼中,行人悠哉的在路上行走,就像病毒未侵袭这个世界般的美好。 他望向身旁冷峻的侧脸,霍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们遇上流非,为了逃命他感染陆季则在水中横衝直撞,最后一刻发生什么事竟然想不起来。 头好痛。 「唔。」 重点是,陆季则明明被他感染,照理说应该会维持山海兽的模样在路边发呆流口水,为什么人会好端端的在旁边开车?还把他绑起来! 难道他不是陆季则? 姜司上下打量男人,男人穿着白衬衫却配上完全不搭的亮黄色运动短裤,尺寸还有些小,紧勒着他賁张的大腿肌,视线再往下他居然穿着破坏形象的蓝白拖鞋。 如此诡异的穿搭风格,若非这人审美特殊八成就是陆季则本人,毕竟昨夜变身时衣裤爆光光,就算陆季则用某种方式变回原身,也没神通广大到连衣服一起弄回来。 那条老街没电没水居民撤离,变回原貌失去装备的陆季则只能全裸在老街里奔走,挨家挨户地找能用的衣物吧? 光想那画面就让姜司嘴角上扬。 这或许能解释男人现在的臭脸,明明发现他清醒却不愿吐半个字,姜司只好率先开口:「咳,那个……你是昨晚和我一起冒险犯难的伙伴吗?」 「谁跟你是伙伴。」男人声调冷淡嘴角下垂,显得十分不悦。 姜司再接再厉的问:「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是陆季则的双胞胎兄弟?」 「我就是陆季则。」 「那我昏倒之后发生什么事?流非呢?你为什么能变回来?」 陆季则用急煞回应他的连环炮问题,幸好姜司被绑得十分牢固,才没因此衝出去。 将车停在路边的陆季则解下安全带,掏出枪枝抵着姜司的左太阳穴,「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准问我问题。」 姜司毫不畏惧的耸耸肩转过头,「行啊,你能不能先帮我弄松一点,再给我弄点食物,我会很乐意回答你问题。」 「闭嘴。」陆季则用枪托揍姜司的脸,乾净俊美的脸颊立刻晕红一片。 「我问你,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姜司觉得这问法怪怪的,好似一个醉汉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损失某些东西来讨公道一样。 他痞痞的一笑:「嘿?难道你没记忆了?真可惜,难得我们昨天身心灵契合噗啊……」 坚硬的枪托再次撞击脸颊,这次红肿的是左脸。 「我当然记得,你把我变成山海兽,那是最新型的病毒药物?还是说……」陆季则压低嗓音,有如一隻炸毛的狮子,「你就是散发山海病毒的人?」 「冤枉啊,散发病毒的可不是我,是你看见的那隻牛。」如果可以,他真想举双手投降展现自己的清白。 「那隻牛是什么来歷?」 「他是自古带来瘟疫的异兽,蜚,名字叫做流非,我和他有些渊源。」在陆季则的眼神示意下,姜司续道:「简单的说我曾经被他吃掉,运气好被救出来,我被感染却没有异变,莫名其妙变成病毒带原者,除了能够感知病毒以外还拥有操控病毒的能力,昨天才能感染你。」 「那么,只要把你抓去病毒研究院,我们就有机会找出抗原製造疫苗。」 「哎,你是说一堆人会围着我,对我的身体这样那样的地方吗?」姜司见陆季则又要用枪托施暴,连忙垂下眼帘,改口说道:「我只是开玩笑,突然被绑架正常人都会害怕吧,我知道自己有病毒体质,离群索居就怕连累到别人,也因此饿了好久。」 这一番话语气诚恳,陆季则眉心一松,手中的枪仍指着他,杀意却不再浓重。 「所以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姜司眨眨他墨黑的眼瞳,望向车子前方的炸鸡店。「帮我买一桶炸鸡?」 姜司从车停下来那刻就在馋那间炸鸡店,陆续有人抱着炸鸡桶走出来,还有人边走边啃鸡腿,看得他两眼发直啊。 陆季则下意识瞟炸鸡店一眼,不料,姜司竟想对他使用头击,训练有素的身子迅速反应,扣下板机。 近距离打穿了姜司的脑袋。 08合作 「嘖。」 浑身浴血的陆季则怔愣片刻,凝睇垂下头动也不动的姜司叹口气,他还有问题没审问完,竟然失手杀死姜司。 用枪推推姜司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看起来也没有呼吸心跳,是真的被他一枪打死。 陆季则收起枪,赫然发现右手腕上插着一根黑发,他的头发是金色软发质,这显然是姜司的头发。窗外的骚动引起他的注意,车外有两个抱着炸鸡桶的路人被枪声吓到,惊恐地站在路边观望,其中一人似乎拿起电话报警。 「不妙。」陆季则欲驶离现场,驀然心脏突突跳动,每一下彷彿击鼓般又快又猛,这种感觉不陌生,昨晚被强迫变身前也有相似的经验,难道身上的病毒又发作了? 「唔……」陆季则大口喘气握住排档桿,全身颤抖冒汗,他必须快点开走,否则他要是变成怪物恐怕会袭击路人,这里可是鲜少受病毒侵染的保护区,他可不希望自己变成破口。 「放弃挣扎吧。」姜司的嗓音令他惊诧,陆季则抬眼,见到满头是血的姜司正对他微笑。 「别这么急着走,我的炸鸡还没买。」 「你……为什么……」陆季则全身酸软,手甚至被某种力道控制,但他凭藉意志力再次握住。 不能波及无辜,得快点离开才行,倘若病毒在这里传开,又会有一个保护区沦陷。 「哦,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姜司眼神一凛透出神秘光泽,「臣服我。」 陆季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松开排档桿,转而帮姜司解开绳索,排斥之馀,他暗自思索取回身体所有权的方式,比如昨日姜司昏厥后他便突然有了自主控制权,然而现在被控制的情况下要打昏姜司并非易事。 获得自由的姜司转了转被勒红的手腕,眼带笑意转过来,缓缓伸手指向车外的路人。「那么,你就……」 难道姜司復活的第一步不是杀他,而是想让他去杀无辜民眾吗? 陆季则轻喘着气,发现自己只剩咽喉以上的部位能动,连脖子都无法自己转动:「不准动他们。」 「我偏要动他们。」姜司掛着欠扁的微笑开口:「去把他们手上的炸鸡桶抢过来。」 陆季则神情愕然的打开车门,顶着满脸是血的容顏快步衝向吓傻的路人,顺利抢到一桶炸鸡。 姜司喜孜孜的抱着炸鸡桶啃起来,口齿不清的说:「好,开车,总之先离开这里,我可不想有人打扰我吃炸鸡,哇,真美味,我好久没吃炸鸡了。」 陆季则的手脚自动动起来,完全变成姜司的傀儡,但他的思绪依旧清明,就等着姜司露出破绽。 「对了,我的图呢?是不是在你那?」一口气吞了三块炸鸡,姜司露出满足的表情问道。 陆季则送姜司一个冷淡的眼神。 「好啦,脸别这么臭,我分你一根鸡腿。」陆季则嘴里突然被塞一根鸡腿,他的脸愈来愈臭,洩愤似的一口咬下,旋即发现他的脖子也可以动,看来病毒感染是有时效的。 「你是不是在想,待会就能挣脱我的控制?」姜司吸吮着沾满油光的手指,从容地拔下一根黑发,在手中转动:「没用的,只要我持续感染你,你永远也挣脱不了,当然如果你无法承受,就会直接死掉也说不定喔!」 他把黑发刺入陆季则的脖颈,陆季则顿感身子一僵,心跳再次加快,血液奔腾,即使痛苦双手仍是紧握方向盘,油门也踩到底,他彷彿被撕裂开来,一个是冷静开车的自己,一个是全身血液躁动的自己,幸亏在不久后满腔热血归于平静。 姜司宛如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讚叹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能被我二次感染还不死的人,照理说你就算没有变成山海兽,身体也会承受不住刺激而死亡,但你却没有这两种反应,真有趣。」 他接连试了几次,车子愉快的在马路上蛇行,在第五次试验时陆季则口中的鸡腿终于掉到地上,上面满是牙印。 「可惜了。」姜司遗憾的望着地上的鸡腿,思索着要不要捡回来吃,霍地表情一变。 「小司,别玩了,图在他身上。」 「谢啦小毕!」姜司朝陆季则伸出手:「还我,不然我就操控你把自己剥光。」 短暂取回自主权的陆季则单手转着方向盘,不甘不愿的从衬衫下掏出一条布交给姜司,姜司拿到图后随意的放在腿上,饶有兴致的盯着陆季则。 「停车!别这么紧绷,我们好好谈谈。」 陆季则将车停在巷道内,他只剩脖子能转,仍不屑和姜司对眼,「我和病毒没什么好谈。」 「你为什么想要这张图?还是你和那对愚蠢的父子一样,只想拿去换钱?」 在超市受到袭击时,姜司清楚地听见那对父子说:「欸爸,这不是齐氏最近在悬赏的那块布吗?我们要发了!」 中年男人则回:「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贿赂检哨站的警卫……我们、我们终于能进那个保护区不用被分散。」 当时,姜司没有反击是想装死多汲取一些外界情报,毕竟他睡了太久,与外界有些脱节。 「呵,钱能救命?」陆季则终于扭过头来,「我妹妹染疫将近半年,虽然用特殊的方法延缓她被感染的时间,但只要没有疫苗或解药她就无法得救,据说山海病图上记载着消灭山海病的方法,只要有任何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这么说来,你想要净化病毒是吗?」 「废话。」 「真巧,这样我们利益就一致。」姜司放下炸鸡桶用陆季则的衬衫擦手,拿起膝盖上的海图摊开说道:「你说的没错,山海病图的确有这功效,但一定要是完整的图,上面显示的文字才会改变,否则只会是这种看不懂的乱码。」 陆季则冷哼一声,基本上姜司所说的情报并没有对外公布过,是只有青翼内部少数人才知道的情报,单凭这一点就知道姜司或许掌握了更多他们不清楚的资讯。 姜司续道:「我手上只有半张图,是被称为海图的部分,另外的山图流落在各地,在两个不同的人手中,我知道所有的图在哪里却没有能力从他们手中抢图,如果你的目标也是拿到全图,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陆季则感觉自己身体的主控权正在慢慢回归,他可以趁现在一枪爆头姜司,抢过海图,也明白这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他四处寻觅山海病图已足三个月,寻不着任何线索和踪跡的绝望,以及陆眠病情逐渐恶化的焦虑感都让他的情绪愈加暴躁。 现在有个机会能够找回全部的图救妹妹,何乐不为? 「行,要是发现你有什么其他意图,我绝对会毙了你!」陆季则凶狠的瞪他一眼。 「请多指教啦,伙伴!」 姜司瞇着眼,露出得逞的笑容。 09幻之章 在上古洪荒时期有十个太阳,正确来说是十隻三足金乌,牠们住在扶桑木上,九隻栖息在下方,一隻栖息在顶端,轮流为世界带来光和热。 然而有一天这十隻金乌齐飞,牠们散发的热能使草木枯萎,森林着火,动物不是被烧死就是高温脱水而亡,人类亦是死伤惨重,除了得对抗高温还面临粮食短缺的问题,苦不堪言。 四隻角的黑色妖兽吞食所有太阳,拯救在水深火热中的人类,但失去艳阳的大地只馀黑暗,漆黑寒冷的漫漫长夜让人类从一个深壑掉到另一个深渊,为了生存,人类决定对抗妖兽。 他们杀死妖兽,救出仅存的唯一一个太阳。 ──《山海疫传.卷之二》 *** 「现在呢?你打算去哪?」姜司随意地望向车外,目光落在马路边的电子告示牌上,上面写着「3c级」的绿色字样,沿路上已经看见好几个。 「回我家,我们两个身上都是血,不处理一下在检查哨会被关切,再说我必须准备一些装备。」陆季则开着窗,左手手肘靠在车窗上仅用右手转方向盘,若不去看下半身装扮倒是挺帅气。 「我问你,路边那个3c级是什么?」 「你不会自己用手机查?」 姜司无奈的说:「没电加泡水,不乐观啊。」 「是这个区域的危险等级,c是最安全的等级,能维持一定水平以上的生活机能,破坏程度最少的区域都是c级,这里是水电粮食优先供给区域,保护区内几乎没有山海兽的踪跡,就算有零星的一两隻也会很快处理掉,民眾可以安心出门採买物资,而三是这个保护区的代号,这里是第三号保护区,这不是常识?」陆季则鄙夷的瞥姜司一眼。 姜司笑笑地回:「我这段日子都在保护区外活动,和外界有点脱鉤,说详细一点吧?其他还有什么等级?有多少保护区?」 「总共有十五个保护区,基本上是从城市演变,b级是中度危险区,保护区内偶尔会爆发小型感染,不建议民眾在外游荡,商店只有少数餐厅和超市有营业,避免群聚感染室内禁止超过五人,因此在b级区域路上行人会少很多,景色萧条,有时候还停水停电和这里完全不同。」 姜司点点头:「只要餐厅有开我就安心。」 强风吹拂着陆季则的金发,仍打不断他有条理的说明:「最后是a级,也就是你待过的一级警戒区,保护区以外的地方通常是a级,爆发大感染沦陷的那五个保护区现在也被列入a级,这就不用介绍了吧?」 「何止不用介绍我还能帮你补充,两个字,废墟。」姜司拿起脚边的炸鸡桶,只剩下一点炸皮屑屑,他珍惜的吃掉。 「没错,还有什么要问?」陆季则的油门几乎踩到底,显然有些烦躁。 「c级保护区很多吗?」 「c级保护区目前只有这里,不过危险等级是会变动的,上个月的六号保护区也是c级,最近发现有小规模感染才降级。」 「我从刚才就在观察,这个保护区几乎没有遭到破坏的跡象。」姜司翻找车子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食物:「真是不可思议,山海病出现以来在国外蔓延一年半,在s国也有八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有近乎白纸的保护区,我想问的是为何这里没有遭到流非破坏?」 「那是因为这里有我们青翼总部,加上三区是武装设备最齐全的城市,齐霄决定在这里建设第三保护区并成立青翼以后,基本上没有任何山海兽敢在这里造次。」 「原来如此,这是你们的地盘啊,难怪流非不敢过来。」 陆季则分神瞪一眼打算爬到后座去的姜司:「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觉得没有很饱,还想吃点什么,对了,待会有餐厅能再停一下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煞车,姜司重心不稳向后飞撞上挡风玻璃。 陆季则露出嘲讽的笑容:「呵,这就是不系好安全带的后果。」 「你想杀我?杀掉我对你没好处。」姜司揉着后脑,本来就可怖的头又长了一个脓包。 「换我问你,剩下的图在哪?」 「嘖……小毕你来。」 陆季则满腹疑问,分心注视着姜司,只见他眼神一变周遭气氛变得凝重,他伸手操作导航,在导航中输入一串地址,写完字说道:「我感应到某部分的山图在这个方位,地址是抓那里的车站,实际位置要过去才知道。」 陆季则有点抓不清姜司为何突然变严肃,他望向导航中的地点,那是离第三保护区有些距离的第九保护区,是个山村,属于b级。 那也是妹妹被感染前最后和他去旅游的地方,那座山村人烟稀少猫却很多,放假的时候他会带陆眠去走走,手机里还存放许多陆眠在山村玩猫的照片……不,该死,他的手机遗失在博物馆了。 幸好他有存一份备份档在云端。 一想到陆眠抱猫开怀大笑的照片,陆季则表情变柔和不少,怀念的同时感到怜惜,她还只是个十五岁少女,今后应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而不是毫无反应的躺在冷冻舱里逐渐变成怪物。 「陆季则,你有在听吗?」姜司打断他的思绪,接着说:「那个地方到底有没有炸鸡店?如果没有的话我看你再去抢……」 砰! 陆季则默默收起枪。 很好,世界安静了。 10出发 姜司如愿地抱着炸鸡桶外加一份披萨坐在陆季则家的沙发上,不是因为陆季则善良,而是因为回程的路上姜司又感染陆季则一次,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让,最终是陆季则退一步,承诺要帮他买炸鸡才解除控制。 陆季则回家清洗后换上乾净典雅的休间服,同时给姜司一套蓝色休间衬衫,毕竟姜司本来穿的那件灰棉衣破烂不堪且沾满血,出去绝对会引起骚动。 趁姜司洗澡,陆季则拿出备用手机打电话给他的老闆,齐霄。 青翼组织由齐霄领导,实际上负责统整业务的人是总大队长薛成安,他掌管八个分队,这些分队再细分出各种功能小队,有的分队任务是消灭山海兽,维系城市和平;有的是在保护区外围设置检哨站,把关进出保护区的市民健康;有的负责运送物资。 而他们第九分队隶属于齐霄,最早任务是协助实验,而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搜寻山海病图,只不过效率太差总是被骂,齐霄最近改变方法用悬赏的方式找图,也因此打击到第九分队的军心。 陆季则不在乎上司信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他只想快点找到全图,这么一来陆眠就有得救的机会。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冷漠的声线。 「齐总,我是九分队一组陆季则,我遇见一名叫『姜司』的人,他是不死之身,而且拥有感染人类的能力,身上带着海图。」 「这名字我有印象。」齐霄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回想,随后说道:「罢了,你说只有海图?没有其他?」 「是,我确定只有海图,不过他知道所有图的位置,我假意和他合作,明日我们会到九b区找剩馀的山图,请齐总指示。」陆季则用手压着嘴,站在离厕所最远的大门边,紧盯着厕所。 「你继续跟着他,得到山图后与我联络,另外你说他拥有感染人类的力量,除了你们九分队的免疫者以外,其他人大概无法与之抗衡,为维护其他队员与社会大眾的安全先别声张,秘密行动,做得到吧?」 「没问题。」 「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等会我会传令下去,让其他队员随时支援,记得,别让他起疑。」 「是。」 由于重要物品掉落在崩塌的博物馆中,一时找不回来,陆季则打算挑重要的重办,申办证件、公务手机以及领取青翼专属通讯器会耗去不少时间,陆季则怕姜司逃跑,便让同为青翼九分队一组的何志渊来帮忙看管,顺便请他买炸鸡来。 何志渊是他的前辈却不会摆架子,心宽体胖好相处,怎么样都不会生气,战斗时却也能下狠手,然而战技上输陆季则一大截,通常做后方支援的工作,陆季则请他买炸鸡,他还多买了披萨和饮料。 由于何志渊同为免疫者,和他拥有相同的体质,不怕被感染直接死亡,但陆季则多少有些担心,本来想说回家会看见何志渊被姜司操控着玩,但意外地是,他们竟然把他尘封多年的游戏机给挖出来,两人在客厅愉快的打电动,一边享受垃圾食物,有说有笑彷彿结识多年的老友。 「何志渊,劝你别跟他太亲近。」陆季则冷冷的说。 接到指令的何志渊肯定也知晓姜司的身分,怎么就这么和病毒带原者玩起来了呢? 「怎么?你羡慕还忌妒?这么想玩的话就一起来玩。」姜司不正经的语调气得他差点再拔枪,但他们已经达成互不侵犯共识,陆季则只好忍着。 偏偏何志渊也补一句:「没事啦,不用这么紧张,陆季你也来玩啊,姜司人满有趣的。」 「不了,我有事要忙。」 陆季则花上许多时间清洗车子,整顿装备,以防万一还多带几套衣服,平时车上只会放武器绳索一类的道具,不带多馀的东西,这次被姜司震撼教育吓到,他可不想再裸奔一次。 何志渊回去后,姜司继续在沙发上吃吃喝喝,偶尔自言自语,乖得不得了,晚上进客房前还笑着和他说晚安。 陆季则愈来愈摸不清姜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他的客房有设置警报装置,只要姜司踏出一步便会铃声大作,他倒也不担心早上起来找不到人。 翌日一早他们往山村出发,由于炸鸡店没这么早开,姜司只能勉强在超商买早餐,他左手掛一袋御饭糰和包子,右手掛一袋零食饮料,简直是准备出游的小学生。 「谢啦,信用卡还你。」 看他买这么多陆季则有些火大,不是他小气,而是姜司这种彷彿要去郊游的气氛令他不悦,正要开口,脸颊霍地被冰了一下。 「冰拿铁,喝吗?」 姜司端一杯冰咖啡给陆季则,见状,陆季则缓了缓脸色,「先放着。」 他们顺利的离开第三保护区一路驶向目的地,沿途上只听见姜司咀嚼食物的声音,陆季则感到有些烦躁,与其听噪音不如问点问题。 「我问你,你说我们利益一致是因为你想净化身上的病毒?」 姜司满嘴塞满肉包:「唔对,只有完整的山海病图能治癒我,你也知道我这身体被打死也会復活,很麻烦。」 「不死不是挺好?」 「我只想和一般人一样,享受一般人该有的权利。」姜司顿了顿,微敛的墨色眼瞳里积鬱着一层阴霾。「死亡是这世界对生物最后的温柔。」 这一声很轻,轻的宛如在空中舞动的羽毛,轻巧地搔在心上,转瞬间什么也抓不住。 姜司扬起笑容:「还有,我不想被流非吃掉,所以要在被吃掉之前解决掉牠,这理由更好吧?」 陆季则不以为意的说:「被吃掉不就死了?」 「不会喔……你看看。」姜司趁陆季则停红灯时拿起咬一口的御饭糰,饭糰的气味漫入陆季则鼻尖,他不自觉拧眉。 姜司把饭糰剥一半:「假如这个饭糰被咬裂一半,但它会很快组合起来,就像这样。」 两坨饭糰被压在一起,变成扁掉不成形的饭糰。 「然后在胃里面被消化。」 饭糰被一粒一粒剥下来,再被黏回去,和原本的样貌相差甚远。 「我就会在牠肚子反覆被消化又反覆重生,因为流非不会排泄,被吃掉就没机会出来,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我明白了。」 陆季则点点头,儘管姜司身上依然有许多谜团,他姑且相信这段说词。 「但那个不能浪费,给我把它吃完。」 「唔,被你发现我讨厌这个口味啦?」姜司懊恼的凝视饭糰里看不出原型的配料,「为什么会有人想在饭糰里加榴槤?现在看起来更难吃。」 「谁叫你要玩食物。」 他们进入山村所在的山区,姜司开窗,让风冲散满车的榴槤味,葱葱鬱鬱的山林浸染视线,呼吸间尽是芬多精的气息。 不知经过多少蜿蜒山路,陆季则猛地煞车,隧道前方横着两根有如神木粗的巨木,色彩斑斕,绿底红纹,下一刻巨木动了起来,原来那是两条绿底红斑的巨蛇,蛇尾铺在路上,蛇身沿着山坡而上,仔细一瞧,这两条巨蛇共用一颗头颅,正阴森森的盯着他们。 姜司收起不正经的表情,急促的说:「快倒车,那是肥遗,北山图病毒,太靠近的话全身水分会被吸乾。」 话才刚落,两条蛇尾高高举起,眼看就要砸过来,陆季则沉声说了句:「抓稳了。」 和姜司预想的相反,陆季则竟然猛踩油门,朝肥遗衝去。 11肥遗 姜司紧紧扯着胸前的安全带,盯着肥遗巨尾拍过来,虽然他不会死,不代表他喜欢死的感受,若是被蛇尾碰到便会被吸在上面,活活抽乾身体里的水分才会被放开。 「你不要命了吗?」 姜司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比他还要更厌世,更不要命。 「闭嘴,抓好。」 陆季则将油门踩到底,在蛇尾拍到他们之前加速鑽过,侥倖躲过第一击,但还有第二条尾巴直扫而来。 「喂喂──」姜司一手抓着敞开的车窗一手抓着安全带,过快的车速让他难以维持身体平衡,陆季则飆车打碎他一贯的轻松,脸上终于展露惊恐。 第二条尾巴是从前方横扫过来,没想到陆季则方向盘驀地一转,直接将车往山坡上开,开在两个蛇身之间迅速接近蛇头。 姜司突然领悟他想做什么,陆季则和他不一样,不是会逃避的类型,此刻,陆季则右手抓着方向盘,左手掏出黑色手枪探出窗外俐落射出两枪,命中肥遗的双眼。 被击中的肥遗吃痛嘶叫,两条蛇身疯狂颤动,只见陆季则冷静的左弯右拐接着来个大回转,用最快的速度衝回车道上,一口气转入隧道。 姜司仍是惊魂未定,他不禁庆幸自己消化得快,不然早餐肯定全吐出来,隧道里昏黄的灯忽明忽灭的打在他脸上,失控的惊慌终于找到地方安放,他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 「好刺激,没想到你是个飆车族。」姜司压着砰砰跳的胸口讚叹,除了被流非追逐以外很少有机会体验这种刺激感,但这又比被流非追的沉重压力轻松许多。 「我曾经是个警察,偶尔需要追犯人。」陆季则淡淡地说,旋即瞥一眼后照镜,加快速度。「你还可以再体验一下。」 闻言,姜司望向后照镜,镜子里印出大蛇的脸孔。 肥遗不愿意放过他们,即使双眼受伤也凭着其他感官追上来,蛇类的捕猎本来就不是靠视觉,通常是靠热感应或是地面震动来追击猎物,因此肥遗没有眼睛也不成问题。 「牠真是不死心啊,不知道牠会不会吃饭糰。」姜司把没吃完的榴槤饭糰扔出车外,毫不意外地看饭糰被蛇压扁。「哎呀,真是挑食的傢伙。」 「你没资格说别人。」陆季则送他一个冷眼,专心开车。 「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牠两个身体加起来比隧道还粗,待会就会卡住。」 果不其然,肥遗的速度减慢下来,前端只有头和脖子尚能顺利通过,到身体分岔点便卡住,牠扯着身子撼动整座隧道。 「但隧道快崩塌了。」 「那就赌是隧道先崩还是我们先出去。」陆季则再度飆车,在隧道里超速甩尾,十分危险,姜司却觉得有趣,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盈满他全身。 隧道持续剧烈摇动,他们离出口只剩一小段距离,陆季则眼神一沉彷彿人车合一,在最后一个弯道甩尾离开隧道,没多久洞窟传来巨响,瞬间崩塌。 「呼──真帅!」姜司欢呼道,「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哼。」 隧道后方是一片苍鬱树林,绕过几个弯道后终于看见九b保护区的检哨站,或许是在偏远山区的关係,这里的检哨站是个简陋小木屋,旁边只用几个路障挡着,一名穿着青翼制服的平头矮胖大叔站在检哨站前,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刚听见隧道那边有很大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条蛇卡在隧道里而已。」陆季则拿出他的证件说道:「九分队一组陆季则,我想问一下九b区目前的状况。」 「目前不是很安全,这里的山海兽会成群出没,居民大多关在家里。」大叔一脸想问,这里鸟不生蛋你们来这里干嘛? 最后,他忍了下来,说:「那么,进入保护区必须做一点基本检测,麻烦两位。」 姜司乖顺的给他量体温,测视力、听力和脉搏,全没问题才被放行。 「为什么要做这些检测?」测量完姜司问道。 「因为在这一区的感染者会有丧失视力和听力的徵兆,到没有体温脉搏的程度就准备转换成山海兽,你们也多注意点,另外这半打水给你们,现在村里商店没开,你们可能会需要。」 陆季则本来想回绝,姜司却抢先笑着道谢。 「谢谢,那我们就不客气啦。」经歷过缺水缺电缺粮食的生活,姜司格外珍惜资源,噢,那个误拿的榴槤饭糰除外。 「祝你们平安,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两位。」大叔瞇起眼睛笑着说:「请小心狐狸。」 12狐狸 目送陆季则的车子开走,青翼大叔走回小木屋看电脑里的监视器,有几台设置在隧道里的监视器断讯,而在路边的监视器则清楚照出崩塌的隧道与昏厥的肥遗。 他立刻截图上传并打电话:「喂,总队长秘书吗?我这里是第九保护区检哨站,不久前有两个青翼九分队的队员进入保护区,他们应该是掌握了山海图的线索,我在他们身上安装窃听,若有消息会立即回报。」 「做得好,我会回报给薛队长,让你记功一次。」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说道。 大叔抑制不住地露出微笑:「另外,九区前的明罗隧道卡了一隻肥遗,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醒来,请尽快把牠带回去。」 「是蛇的肥遗?还是鸟的肥遗?」 「是蛇,单首双身,这是目前为止体型最大的肥遗。」 「二分队的回收员就在附近,你先到现场待命。」 「是。」 「哈哈哈,我立功啦!」掛掉电话,大叔不住仰头大笑边走向后方的储藏室,打开门,地上有隻被绑住手脚捆住嘴的狐狸,牠与普通的赤狐相同有一身金黄色毛皮,背后有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不过翼膜的部分破破烂烂,难以飞行。 「终于不用再上缴你这种没用的小垃圾。」大叔一脚踩在狐狸嘴上,旋即感到背脊一凉。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女性,用一根白色羽毛搔他的后颈。 「大、大人……」 「我就奇怪,为什么我的子民会不断减少,原来是你在做怪。」她慢条斯理的说,「我让你在这里目的是要防堵人类进村,你不但放人进来,还叫他们小心狐狸?」 「您、您都听见了吗?」大叔无助地颤抖,脚默默从奄奄一息的狐狸头上移开。 「是啊,一清二楚,若不是想抓现行犯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我问你,村里五隻獙獙都是你带走的吗?不包含这隻。」 「是的。」他声若蚊蚋,额上冷汗涔涔。 「抓去做什么?」 即便颈后的羽毛搔得他很痒也不敢乱动,他斟酌着词汇:「研究……研究病毒,还有山海兽的能力,这些能力或许对于人类未来的进化会有帮助,绝对不是抓去虐待。」 「毫不意外的回答。」她轻叹一口气,语气轻柔地说:「但你知道吗?你抓走的那些是原本生活在村里的居民,都是重要的『家人』啊,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大人,请饶命!我……啊啊──」 一阵冰光闪过,屋内满溢出大量羽毛,淹没男人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在车内的姜司若有所感的抬眸,望向车窗外,很快又被车窗外的生物夺去注意力。 他们被围攻了。 甫一入村,一大群有翅膀的狐狸飞奔过来猛撞他们的车,有两隻坐在挡风玻璃前敲打,四隻各围着一扇窗,后车箱也有两隻在挠窗,车顶恐怕也有。 陆季则不悦的说:「该死!这什么鬼。」视线被挡害他只能缓速开车,对一个飆车族而言这八成是最痛苦的事。 小毕好心的出来解说:「獙獙,东山图病毒,因为体质关係牠出现的地方不会下雨,永远在口渴,为了找水喝会四处移动,没水的时候会食人饮血,被当作移动型旱灾。」 「水?」陆季则指向后座那半打水,「快把水丢给牠们。」 「这怎么行!那是我的。」姜司拒绝。 「我们中招了,他明明知道这里有缺水狐狸却故意给我们水,你这蠢蛋还接收,你妈没教你不要乱拿陌生人的东西?」 「啊,我妈是没教我啊。」姜司脸色变得很差,「你就直接踩油门衝过去不就好了?」 不知是赌气还是怎地陆季则还真的踩油门,四周的狐狸跟不上车速纷纷落下,唯有挡在前面的两隻狐狸伏低身体,张扬翅膀,试图留在车上。 他们在山间小道上蛇行,由于视线受阻,在一个弯道没转直接开下山坡,衝入苍鬱的山林中,撞到一棵巨木才停下来。 姜司被安全带勒到胸痛,又因反作用力后脑撞上椅背头昏眼花,但前面两隻獙獙的状况比他们还惨,撞击力道过强牠们双双飞出,直接翻滚到山谷底下。 「这下可好了,你要怎么办?」姜司揉着脑袋,下方是见不到底的山谷,旁边是翠绿森林,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先把那该死的水丢掉。」 陆季则解开安全带下车,准备走到后座拿水,见状姜司也跟着下车,从另一处开门抱住水。 「水是惹你了吗?」 「放手!」 「这些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陆季则抓着姜司的手,用力掐。 姜司忍痛死命握住:「没水的话牠们就会吸血,那是不是也要把你杀掉?省得麻烦?」 这话堵得陆季则语塞,他本来就认为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该拿,不管这水有没有问题。 「废话少说,放手。」 陆季则掏枪,姜司连忙道:「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想转移注意力?」陆季则蹙眉。 「不是,仔细听,很像是婴儿在哭。」 风悄悄捎过森林,将树叶振得沙沙作响,其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啼哭,一声又一声逐渐增强,彷彿用生命在吶喊。 「这里怎么会有婴儿?」陆季则收起枪环顾四周,确定声音方位后往山坡上移动。 姜司先关上门才跟上去,眼神一沉,轻声道:「小毕,你说会不会是那个?」 「嗯,说到狐狸加上婴儿声,怎么想都是麻烦的傢伙,千万不要是那个。」 姜司点点头:「如果是的话就很难缠了。」 「喂,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快过来。」 婴儿的哭声渐渐压过风声,透明的声波如浪涛袭来,姜司感到眼前一花,立刻甩甩头衝向陆季则,压住他的耳朵。 「快摀住耳朵,这声音不能听。」 「做什么?」陆季则挣扎两下,看见空地上的某物后一怔。 「看见了吧?自己摀好。」姜司放开他用食指堵住耳朵,阻断声音之后,他终于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隻巨大的黑狐。 那隻狐狸的九个头正阴森森的瞪着他们。 13蠪蛭 在山海兽里,有九个器官的病毒都不好对付,特别是眼前这隻九头九尾的山海兽──蠪蛭。 蠪蛭的身形和一头成年虎相仿,倒鉤状的前爪锋利无比,当九颗头吐出频率相同的音质,发出宛如婴儿哭泣的叫声,听见此声波的人会看不见蠪蛭,过去蠪蛭便是用这种方式吸引人靠近,一口吃掉。 就算阻断声波看见本体牠也有后招,只见蠪蛭压低前肢,九条尾巴高举在空中挥舞,黑色尾巴上各有两条白色双环,舞动中各种环圈竟发光移动起来,姜司顿时感觉视觉疲劳,蠪蛭从一隻分化成两隻。 「是幻术!」 姜司赶紧转开视线,拍掉陆季则摀住耳朵的右手,在对方疑惑地转头过来时说:「别看,这是蠪蛭,尾巴光圈会让人產生幻觉,但耳朵也要摀好,听见牠的哭声就会看不见形体。」 「真是麻烦。」 陆季则乾脆放下手抽出枪,看不见形体的话便不会被尾巴上的光圈迷惑,他朝记忆中蠪蛭的方位连开三枪,有没有打到都不清楚。 姜司转过头去用单眼偷瞄,蠪蛭不但毫发无伤还向他们衝来,他丢下陆季则转身就跑,陆季则见他逃跑心里有底,闭起眼睛用听觉感知蠪蛭的位置。 哇──哇── 声音愈益强烈。 「这里!」侧身开枪的同时向后跳,陆季则仍是被打翻在地滚了好几圈,左手臂被利刃抓伤,留下一道骇人伤痕。 在战圈外的姜司看得一清二楚,陆季则的确是往蠪蛭的头上开枪,然而蠪蛭不退反进,用长爪拍向陆季则,若非他闪得快,恐怕早就被划破心脏。 蠪蛭安静下来现出身形,一颗头血淋淋的垂着,毫无生气,剩馀的八个头鸣出清丽如鸟的玄幻之音,每颗头颅鸣叫的音阶不同,在一轮高至低以后,被枪击中的头在鸣啼中逐渐復原,连姜司都不清楚蠪蛭有这种治癒自己的方式。 恢復的时间甚短,忍痛起身的陆季则再射两发,子弹却被声波震落,想必先前的三次攻击也是相同的结果。 不能看不能听实在棘手,唯一突破的方式是他们合作,蠪蛭的尾巴幻觉从正面看才有效果,如果陆季则诱敌,姜司或许能趁机从背后偷袭。 姜司脑内转过几个方法又纷纷放弃,别说给他偷袭,他根本没战力,那让他当诱饵?噢不,那肯定会被咬碎,这死法比五马分尸还要更惨,是丢到狼群之中被分食啊! 「抱歉啦帮不上忙,既然被我看中就展现一下你的能力吧。」姜司继续作壁上观,一边慢慢后退。 另一头,手臂受伤的陆季则专注倾听蠪蛭的叫声,以声辨位,惊险闪过好几次抓击,那些高音频的噪音令他头痛却是躲过攻击的关键。 必须一次定胜负。 当他双枪对准噪音源准备扣下板机的剎那,听见有人大喊「爷爷,住手!」,然而无情的子弹飞出,钉在两颗狐狸头上,蠪蛭发出一声悲鸣,不甘地望向山坡上的人一眼,紧接着隐于森林之中。 姜司抬眼,让蠪蛭住手的是一名少年,嗓音却是清脆圆润,想了想,他先走去看陆季则的状况。 「喂,没事吧?」 「不碍事。」儘管这么说,手臂上的伤口仍是不断渗血,陆季则压住出血点止血,脾气略差的说:「图在哪?早拿早回去。」 「小毕。」本来手插口袋姜司换了个正经八百的站姿,说道:「感应不到。」 陆季则挑眉,「什么意思?难道你在耍我?」 「山图还在这附近,但这片区域有某种力量干扰,我没办法确切知道图的位置,剩下的,你就问小司吧。」 「你到底是谁?双重人格也不是这样演。」 「我是小毕,是小司的伙伴,如果你再欺负他,我会让你好看,陆季则。」 警告完,姜司掛着笑容献宝的说:「我家小毕可爱吧。」 「找不到图,再可爱也没用。」 「别激动,找不到图但找的到图的拥有者,我确定就在这里。」 转眼间,少年从山坡上跑下来,当他看见陆季则手臂上血淋淋的伤痕,惊讶的摀住嘴。 「叔叔你伤得好重,跟我来,我家有药水。」 「不需要,我车上有急救箱。」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车子,远远看见三隻金黄色狐狸在挠车,陆季则蹙眉,手下意识握住枪柄,便听见身后少年大叫:「小芳、皮皮、阿豪,不可以玩别人的车!你们自己去旁边玩。」 那三隻獙獙似乎听得懂人话,牠们压低上身,耳朵后拉慢慢退开,其中一隻獙獙眷恋地望向车子一眼才依依不捨地离开,直到看不见狐狸,陆季则才开啟后车厢拿出医药箱疗伤。 姜司颇有兴致的拍手,「了不起,能够使唤山海兽,到底怎么做到的?」 「山海兽?连你们也被感染了吗?」少年退后两步,神色惊恐,「他们是我们村里的孩子,才不是什么怪兽。」 双方认知有着明显的落差,姜司按兵不动,微微展开笑容:「可能我们眼花了吧,我们从三区长途跋涉过来有些累,小弟弟是住在九区的人吗?」 少年摇摇头,鼓起嘴,一双圆润的眼珠盯着姜司:「我是女生,也不要叫我小妹妹,我十七岁了。」 姜司一愣,差他一个头的少女留着清爽的短发,穿着帅气的黑白色连帽外套和短裤,她若不说,真的很容易误认成男孩子。 「抱歉。」 她爽快地挥挥手,「没事,我习惯了,从小我就被当成男生来养,连名字都很男性化,叫做潘若松。」 「我叫姜司,偶尔也会被人叫成殭尸,幸好我没有被当成殭尸来养。」 这番话逗笑了潘若松,她笑着说:「我们村子在山坡对面,这里已经很久没外人来,你们要来做什么?」 「我们想找一隻绿头鸭,牠有一条很长的老鼠尾巴,你有没有看过?」 此话一出,潘若松立刻瞪大双眼,眼里泛起防备。 姜司微微一笑,中了。 14鸭子 「你们也要来烧我们的村子?」潘若松怒喊:「滚出去!」 「冷静点,我们没有要放火烧村。」姜司去副驾驶座上拿出他的零食袋,分一包洋芋片给潘若松。 被莫名其妙塞一包饼乾的潘若松呆愣片刻,把洋芋片丢回姜司的袋子里,她愤慨难平的说:「你的说词和那群人一模一样,他们找不到你说的鸭子,居然放火烧我们的家园。」 「姜司,我是要你找图,不是找鸭子。」正在包扎伤口的陆季则淡然的说。 「图就在鸭子身上。」面对陆季则一脸疑惑,姜司再补一句:「详情晚点告诉你。」 陆季则叹一口气,转而对潘若松说:「就算我们说不会烧村你也不信吧,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交出情报,那隻鸭子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很久没看见牠了。」潘若松眼神飘忽不定,肩膀高耸,表达出紧张与不自信。 姜司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但他没有戳破,而是问:「你说火烧村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潘若松怔愣半刻敛下眼眸,语气哀伤:「大约半年前,那时村内疫情爆发出现过几隻山海兽,你说的鸭子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们不知道鸭子去哪里,那群人找不到鸭子,一气之下放火烧掉两间屋子和后山,当时有好几个人丧生。」 「你说的是九区火烧山事件,那件事被认定是山海兽的杰作。」包扎完的陆季则走回车前,查看撞击损伤程度。 「才不是,是人为造成的,那之后……唔……」潘若松抱住头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潘小妹,怎么啦?」姜司蹲下,手轻拍潘若松的肩膀,眼神一凝,他感觉到病毒的气息。 喘上好几口气,潘若松才说:「没事,我只是旧伤復发,休息一下就好。」 「我们送你回去。」姜司回过头朝陆季则使眼色:「行吧。」 陆季则拉开驾驶座车门,说道:「上车。」 他们一路倒车到坡顶,转过那个先前没转过的弯,持续往下便能看见坐落在峡谷中的山村。 復古风格的木製三层建筑在村庄最中央,那是这个村庄的火车站,站前广场铺着扇形石砖路,中间有个小喷泉向两旁延伸出两条水道,水道边并排着落羽松,整片翠绿的松叶倒映在水面上。 封闭的车站安静无声,猫咪形状的打卡看板孤零零的立在售票口旁,一旁立着几个猫用的三角形小木屋,现在却看不见半隻猫的踪影。 车站广场的对面有三栋建筑,分别是警察局、里民活动中心和村长办公室,后面的民宅以扇形状延伸,中间夹杂着四五条弯曲的街道。另外有稀落几栋矮房沿着另一头山坡往上建造,上方有个看台能够俯瞰整个村落,那里是平时猫与游客最多的场所,此刻冷清的村落几乎没有人的气息,宛如被静止的时空。 「你家在哪?」 「警局左边那条巷子进去,第三间蓝色墙壁的就是,谢谢你们。」潘若松虚弱的说,她仍是压着太阳穴,但状况比先前好上许多。 汽车驶入安静无人的小巷,顿时,一声清脆的琴音打破寧静,姜司侧耳倾听,发现声音来自那栋蓝色墙面的房子,那是个一层楼的老式建筑,重新粉刷过的墙比周围的房子看起来还要新,然而靠近屋簷处仍能发现破裂的痕跡。 「你家有人在弹琴?」姜司转过头去问后座的潘若松。 「对,那是我妹,谢谢,停在这里就好。」 潘若松下车按门铃,他们看见有个约莫十岁的辫子女孩出来开门,还好奇的往他们这边探了探头,下一刻被潘若松推进去。 陆季则将车开走,在巷弄间转绕一圈后回到车站前广场。 「说吧,你在打什么主意?」陆季则靠在椅背上,拿起咖啡喝一口,幸运的是,这杯咖啡经歷过隧道甩尾与撞树却没有喷洒掉太多。 姜司覷了眼车站的时鐘,午后一点,难怪肚子有点饿,他打开一包咸饼乾,边吃边说:「山海病图在分裂之前是由我持有,换句话说,我是山海病图的管理者。」 这句话成功吸引陆季则的目光。 「那是在山海病出现之前的事情,我本来有三个形同家人的好友,只有他们知道这张图的存在,后来我被设计遭到流非吞噬,幸好在那之前我先藏了一半,其馀的图落入其他人手中,我逃出来才知道他们自己起内鬨把图撕裂。」姜司平稳地诉说自己的过去,他的眼神飘得很远,侧脸显得有些哀伤,接着又吞一块饼乾破坏气氛。 陆季则敏锐的抓到其中的关键,「那时候没有山海病为何他们要抢图?难道山海病图是造成山海病的原因?」 「没错,山海病图是古代高科技文明留下来的產物,里面有许多现代无解的谜题,这种东西一旦被知道绝对会造成轩然大波,因此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没想到我的友人覬覦许久……」说到伤心处,姜司直接抓一把饼乾塞嘴里。 「装什么可怜,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保管好?」陆季则看上去随时会给姜司一拳,端看他如何回答。 姜司回以一个冷漠又疏远的斜睨,只是仅仅一瞬间,短暂地彷彿错觉。 「别激动,追究又能讨回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放出病毒的理由,只能猜是为了利益,毕竟在病毒肆虐的时代里解药和疫苗何等重要?他们连我都能陷害,自然也能对付彼此,总之我逃出后来到s国,因为我当初把另一半的图藏在这里。」 姜司自嘲笑道:「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也跟着来到s国,你可以打我,这部份责任我愿意承担,他们来到s国后分裂在各处,现在有一部分山图在这里,肯定在我过往的伙伴手上。」 真让他打他又不打了,陆季则只冷哼一声:「你过去的伙伴是一隻绿头鸭?」 「不,是他们丧心病狂,把自己改造成那个模样,对了,他们说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姜司食指和中指夹着饼乾,轻敲脑袋,「啊,是进化!」 陆季则仍是半信半疑。 「我那位鸭子同伴,他拋弃自己过去的名字,现在改名叫絜鉤,是病毒带原者之一。」 15琴音 潘若松回到家后头痛平息许多,妹妺潘若梅拉住她的衣角问:「姊姊,那些人是谁?」 「是……观光客。」 「他们是来看猫咪的吗?」潘若梅纯真无邪的仰起头,「可是猫咪都被那些怪物吓跑了。」 「小梅,不要乱说话,我们村里已经没有怪物了。」潘若松板起脸教训妹妹,接着抬头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中年妇人打招呼。 「妈,我回来了,抱歉,今天没有拿水回来,我们剩下的水省着点还可以用半天。」 坐在椅子上的妇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置若罔闻,一时间只有电视内的声响盈满整个室内。 萤幕画面中有两人,穿着西装的主持人正在介绍身旁的男人,那男人穿着白袍一脸严肃,看上去正值壮年却是满头白发。 「我们有幸请到薛成安教授来演讲,他是我们s国病毒学的第一把交椅,之前在n国的病毒研究院从事研究,世界各地爆发山海病后立刻回到s国,着手研究山海病毒,现在是青翼的总大队长,领导青翼打击病毒。」 「各位好,我是薛成安,想必这次病毒侵袭s国造成大家的恐慌,不过,既然我们能挺过五年前席捲世界的肺炎病毒,那我们也不会输给这次的山海病,我们将会战胜病毒,得到全新的进化!」 潘若松关掉电视,妇人这才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失焦,潘若松熟练地从柜子上拿出水和药瓶放在桌上,靠在妇人耳边说:「妈,该吃药了。」 妇人点点头,问道:「今天外面如何?」 「村子很安全但没什么人,我中途遇上一点事没能取水,明天再去一趟,妈,你的眼睛和耳朵有好点吗?如果还是没什么用,我去城市帮你拿药吧?」 吞完药的妇人摇摇头,她生得标緻,即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跡,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若松,你不如趁我还听得见的时候多弹几首曲子给我听。」 「好。」 在狭小杂乱的客厅里有台老旧的钢琴,钢琴面对半开的窗,微风轻轻撩动窗帘,光影在窗帘下斑驳错落。 琴架上弹到一半的琴谱被风翻了几页,随后重心不稳掉下来,砸落放在琴椅上有些泛黄的白色狐狸娃娃,潘若松走过去捡起娃娃丢给妹妹。 「小梅,东西要收好。」 潘若梅接住娃娃抱在怀里,她看着姊姊弹跳的手指下滑出音符,哀伤却空灵的曲调漫出,浸染着苍蓝的天。 悠扬的琴音打破姜司和陆季则之间的沉默,转眼间,琴乐被山间鸟兽的叫声掩盖,宛若猴鸣,若仔细听能发现那是某个词汇。 姜司直觉不能听那些声音,不过这叫声有些距离应该没关係,要知道山海兽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特别是遇到叫声是自己名字的山海兽,通常声音带有力量,比如?,那是一种四角羚羊,听见牠的叫声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圈圈。 想起曾被?耍得团团转的过去,姜司就哭笑不得,陆季则沉吟一声,打破姜司的神游。「那你怎么能确定图就在絜鉤手上?」 「我们带原者身上有种特殊气味,平时能够隐藏自身气息,只有在使用力量的时候会感知到彼此,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察觉到他的存在,大概是正在使用力量。小毕说这块区域被神秘力量干扰,刚好絜鉤使用了力量,很难不做联想,退一百步来说就算图不在絜鉤手上,也能把他抓出来审问审问。」姜司展露出邪恶的笑容,看起来恨不得把过去的伙伴大卸八块。 「你个性这么糟,不能怪别人背叛你。」陆季则嘲笑一声,啜饮一口咖啡,翘起二郎腿。 「彼此彼此,你长得一副随时会被捅刀的样子,小心啊。」姜司吃掉最后一块饼乾,舔舔手指:「回正题,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个餐厅,我想吃点熟食。」 「这不是正题,正题是刚才那个潘若松身上有什么资讯?为何要我送她回家?」 方才所闻的猴子叫声愈来愈近,姜司依旧认真解说。 「她能够使唤山海兽,还说那三隻狐狸不是山海兽,不是她眼花就是我瞎了,后来我在她身上察觉到絜鉤的气息,这有两个可能,要么她被絜鉤寄生,要么她是絜鉤感染后操纵的人偶,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季则挑眉:「寄生?病毒带原者能做到这种事?」 「那是他的专长之一。」 「絜鉤也能感染别人?」 「当然能!我们病毒带原者都具有感染能力,但能力细节不同,像我可以感染你强迫你变身,絜鉤的话大概可以感染你强迫你变身,附带其他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听起来你的能力真弱。」 「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姜司揉扁手中的饼乾包装袋,朝窗外乱扔。「总之,只要监视潘若松应该就能找到絜鉤的踪跡,如果要操控,他势必会出现在附近,如果她是絜鉤寄生那更好,我们可以直接找她聊聊。」 「监视要花太多时间,不如直接把人绑来,威胁絜鉤现身。」 「好方法,真是简单又粗暴!」姜司眨眨眼,揶揄道:「不过我以为你会选择先救她。」 「救?何必呢?被感染就不算是人类。」陆季则眼神淡漠冰冷,那是被现实淬练后的冷厉,不肯面对现实而產生的悲剧,他已经见过太多。 不过,唯有一个人例外,陆眠是唯一能够撼动他原则的人。 「走吧!早点搞定早点吃饭。」 「你不是才吃过?」陆季则拉下安全带,排档踩油门,开车转入方才去过的巷弄中,却找不着蓝色墙壁的屋子。 「喂,是不是你开太快了?绕回去。」姜司指使道。 陆季则到尽头后回转,这次慢慢开过去,两人仔细地盯着房舍仍是没有。 「怪了。」 姜司乾脆下车一间间敲门,没有半个人出来应门,他想起本来悦耳的琴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鸣叫。 嚕嚕──呜呜──嚕嚕── 回音在山谷中回盪,一声又一声,吵得令人头疼。 姜司脸色难看的弯下腰趴在车窗上说:「陆季则,我们被困住了。」 16幻之回圈 「什么意思?」陆季则眉头深锁,搞不懂姜司的意思。 姜司乾脆拉开车门上车,说道:「你有没有听到朱鲁朱鲁的声音?」 「是挺吵的。」陆季则点头。 「那是朱獳的叫声,小毕你来解释一下。」姜司很快的坐正换人,照本宣科的念:「朱獳是美丽的白狐狸,侧腹带有巨大的鱼鰭,属于东山图病毒,牠的声音有致幻效果,一旦被拉到幻觉里只有死亡才能离开。」 陆季则眉头一跳,「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说?」 姜司懊恼的揉着太阳穴,反问道:「你身为青翼还不是没发现?」 「既然死亡才能离开,我先杀你看看?」儘管如此说陆季则却没有拔枪,他将车子开出巷弄,耳边持续有朱獳的叫声。 「逃不掉的,这是絜鉤的拿手好戏,叫做『幻之回圈』,大抵是利用好几种会幻术的山海兽,以声音或视觉刺激让我们產生幻觉,让我们进入他的术场,就算你现在开车离开村子,到了明天你就会发现我们还在村内。」姜司脸上难得没有笑容,右手紧握成拳,自责察觉太慢。 絜鉤的把戏不难破解,幻之回圈的成败在于由声音开啟术式,想提防突如其来的声音只要意识到那是幻术不听便可,然而他明明听见朱獳的鸣叫,却没有意识到那是幻术,为何? 「可恶。」 陆季则不死心的往检哨站开去,到目前为止他没遇过拥有此种能力的山海兽,他想先测试真偽。在两人心思各异下,车子在上山坡之前进入一层朦胧白雾中,回过神来便回到车站前。 「果然啊……」姜司手肘撑着窗,盯着车站的时鐘,一点。 陆季则再试几次,他试图从不同的方位离开,每每闯入一团迷雾中,紧接着又回到车站前广场,他们能移动的范围就只有这个峡谷内。 姜司生无可恋的望向窗外,看着陆季则加速乱闯,暗中怀疑他是不是在藉机飆车。 他们不断回到原地,车站前的鐘永远落在一点。 「小毕,你上次是怎么放我出去的?」姜司不指望陆季则找到破解方法,只好从曾经解救过他的小毕身上找答案。 「上次我在外面啊……」小毕无奈的回。 「能用看看你的火吗?」 陆季则本来不以为意但听到火等关键字之后,不由得问道:「你想做什么?」 「放火烧了这里。」姜司勾起微笑伸出右手掌,嘴里吟诵一段彷彿念经般难以理解的文字,随着吐出的咒文愈来愈长,举起的手中竟燃起火焰,惊得陆季则踩剎车,手暗自压在枪托上。 火焰如花盛开在掌心,而在那一层层剥开的火之花瓣里站着一头迷你鹤,身长大约十厘米,一身青色羽毛中夹杂着红色火焰斑纹,鸟喙是白色的,只有一条腿。 牠一现身就朝陆季则喷一团宛如弹珠般的小火团,要不是陆季则闪得快恐怕会被烧到头发,那团火直衝车顶,将车顶烧出一个洞,发出滋滋声响。 「喂!这什么!」陆季则用手指摸摸烧焦的车顶,「你的鸟烧了我的车……你到底在干嘛?」 只见姜司蹲下身,用食指在地上黏东西,定睛一瞧,那是鸟身上掉落的鳞粉。 「这很宝贵,不能浪费。」蒐集完粉末,姜司才抬起头介绍:「牠是小毕,毕方,是我的伙伴兼帮手。」 「我早就想出来修理你,谁让你杀小司两次!你知不知道就算小司能復活也是会痛的?」小毕不满的挥舞翅膀,火焰般的鳞粉从牠身上落到手上。 「好啦好啦,不要为我吵架。」姜司用左手遮掩毕方的视线,认为挡住视线就能停止争吵。 「呵,你的鸟真是忠心。」 「那当然,我和小毕在一起很久了。」 「牠是山海兽?」 察觉陆季则一脸想拿枪打掉毕方,姜司向后挪了挪用手护住毕方,语气严厉:「牠和一般的山海兽不一样,能够寄存在我的身体里,你别打牠的主意。」 「我对这种小不点没兴趣,如果你没看好牠,我一样照轰。」 「你放心,小毕除了感知图的位置、解说山海兽以及偶尔放放火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陆季则哼一声指向车顶,「还有记得赔修车费。」 「去吧,小毕。」姜司装没听到手朝外一挥,小毕一飞衝天朝车站飞去。 小毕飞到火车站前,深深吸一口气,胸前火焰状的羽毛鼓起,随着牠吐火而消气,与小毕身形不符的大火窜向木造火车站,诡异的是,火车站竟是毫无损伤。 见状,小毕不死心再吐一次,壮阔的火舌飞向火车站,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啾。」小毕垂头丧气的飞回来,站在姜司肩上讨摸。 「别气馁。」姜司轻抚小毕的头,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贵重的宝物。 看那和谐的画面,陆季则不禁想起自己的妹妹,当初她蹲在这个车站前摸猫不捨离去,他的大掌拍在妹妹头上亲暱的揉捏。 ──走吧,下次再带你来。 当时的承诺到现在一直没有兑现的机会,山海病闯入世界,撕裂所有人的日常,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找回日常的碎片。 思及此,陆季则打开手机,赫然发现手机仍有讯号,他立刻向前辈求援,但何志渊目前在执行别的任务走不开,其他九分队成员一时半刻无法赶到,他们仍然只能靠自己。 他不可能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一定要找方法出去才行! 17火之章 何为睡?何为醒? 何为生?何为死?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万物沉睡。 有一簇火焰降临至此,唤醒大地。 ──《山海疫传.卷之三》 *** 三天了。 今天是两人困在幻境里的第三天,这段期间他们想尽办法在村中找离开回圈的线索,然而,絜鉤的幻术如同姜司所担忧的难以破解。 陆季则向外求援,期间第九分队的人来村中巡逻几次,仍是找不到让他们逃离幻境的关键,就连手机也无法被定位,若不是手机能通,或许早就被报失踪人口。 姜司照惯例起床后绕村一圈,依旧没看见半个人影,他已经快要疯了,不死的体质让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封闭感,这令他想起被囚禁在流非体内的日子,痛苦永无止尽。 幸好,这次有陆季则和小毕陪他。 幻境里没有食物,连水都是假的,潺潺溪水看着清凉却喝不到半口,真实的东西只有他们和那辆一起被关进来的车,以及车内的物品,为了让陆季则活下去,姜司忍痛将所有饼乾给陆季则。 他和小毕可以不吃不喝,身体有办法维持最低限度的能量,但陆季则可不行,陆季则一开始也是硬气,表示不需要他施捨,只是连续二日没进食只饮水,终究让他妥协。 姜司仍记得,被他撞见窝在车内偷吃巧克力棒的陆季则时,那人脸上精采的表情,他现在只能拿这件事回味。 食物能不能撑到底是一个问题,第二点是那随时在耳侧的鸣叫声,让他们根本无法好好休憩,姜司明白这是一种精神攻击,出不去的绝望感加上没有食物与水的压迫感,最后连睡眠也是奢侈的时候,人很容易精神失常。 连小毕都变得病懨懨不怎么说话,姜司对陆季则不禁感到讚叹,除了多几根鬍渣以外他看起来依旧威风凛凛。 「早。」姜司回到车上和刚睡醒的陆季则打招呼,瞥了眼后座的水,这两天省着喝还剩三瓶半,这也是陆季则生命的最后倒数。 姜司口乾舌燥的舔舌,他似乎能够明白獙獙的感受,口渴原来是这么的令人抓狂。 「你巡逻回来了?」刚醒的陆季则嗓音低沉沙哑,见他拿起宝特瓶咕嚕咕嚕地喝两口水,姜司羡慕的盯着水滑过鼓起的喉头,眼神逐渐晦暗。 「嗯,没看见朱獳。」 刚被关入幻之回圈大家还算是乐观,加上小毕提出「幻之回圈里面会有负责镇术的山海兽,只要打倒里面的朱獳就能破解」的观点,让他们一度以为立刻就能出去,再不济也有外面的青翼能帮忙,这种过时的小牢笼算什么? 然而他们错了,就算知道里头有朱獳,因噪音干扰,他们根本找不出朱獳的位置,而外头的人也找不出他们的位置,甚至有人因此失踪。 姜司轻叹一口气,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怔愣的凝视前方,两人静默,只有吵杂的背景音穿梭在他们之间。 这时,陆季则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萤幕,毫不避嫌的在姜司旁边接起电话,藉由蓝牙,何志渊的声音从车内音响拨放出来。 「陆季,早安!」他爽朗的声线冲淡吵闹的兽鸣。 「阿渊──」姜司有气无力的说:「快救我们出去……」 「咦,小司也在?你们还困在里面吗?」 「对,你听到这该死的声音了吧。」陆季则瞪姜司一眼,让他闭嘴。 「你们撑着点,研究室的团队正在研究破解幻术的方法,可能还需要几天,絜鉤这种山海兽我们是第一次听。」何志渊滔滔不绝的说:「不过我这次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陆季,之前你让我们去崩塌博物馆採集的山海兽毒液,现在查出来了,那是一种叫做蜚的山海兽。」 「我知道,据说牠是散播山海病的元凶。」陆季则淡漠的睨姜司一眼,接着说:「能查到牠身上的病毒吗?」 「很可惜,不行,和其他山海兽一样,抽不出任何特异的病毒。」 「姜司,这和你说的有矛盾,没有病毒却能传染和发病,我们究竟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谁知道?」姜司难得没有调笑,而是烦躁地抓头发:「我只知道我正在和鸭子对抗。」 「病毒的部分实验部门还会继续做研究,有新的发展会再告诉你,不过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曾经採集过蜚的体液,和这隻是同一个体但又不太一样,种种跡象显示牠正在变异。」 「哦?」 「目前还没有遇过会二次异变的山海兽,我推测牠仍持续在进化中,所以如果遇到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陆季则准备掛电话,被何志渊阻止。 「等等,还有小司,你想要的那款沉睡的美少女游戏我已经弄到啦,等你成功出来我们再一起玩。」 被点名的姜司没什么特别反应,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语气平平的说:「好,等我。」 掛掉电话后两人又是不言不语,各自沉思,姜司在焦躁中恍如看见一隻三隻脚的鸟从眼前走过,头是白色的,正面看彷彿有一张人脸。 「瞿如!」 「什么?」 「快!拿枪打牠,瞿如腿是全世界最美味的肉!」姜司激动地拍驾驶座的椅子,陆季则蹙眉。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是饿昏了吗?洋芋片拿去吃。」 但姜司置若罔闻,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烤瞿如腿、炸瞿如腿,啊,煎的也很不错,想着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 转瞬间,瞿如已不在原地,所有梦幻泡泡在一夕间破灭。 姜司深深的叹一口气,怪罪道:「你连一隻鸟都打不到。」 陆季则觉得莫名其妙,「我根本没看见,再说那可是山海兽,你知道吃山海兽等于吃人吗?」 「那你知道杀山海兽等于杀人吗?」 陆季则再次被堵到哑口无言,他没有认为自己比较高尚,杀山海兽的任务总是遭人厌,毕竟像之前那对兄妹互相袒护的情况很常见,不过,主动去猎杀来吃还是有违道德啊…… 「你不知道吗?」姜司垂着头,闷闷地说:「你之前买给我的鸡腿,都是鶡鸟。」 「那什么?」 始终待在姜司肩上默不吭声的小毕终于发声:「鶡鸟是一种黑青色野鸡,非常讲义气,若是听到同伴呼救就会一拥而上,虽然是野鸟,但肉质比家养鸡还要嫩。」 「对,你难道不知道三区的炸鸡店用的是这种鸟肉?其实……你们一直在吃人吶。」姜司故意怪声怪气,一说到炸鸡飢饿感更加强烈,这样下去只会掉入絜鉤的陷阱,他必须想办法。 「胡说八道,虽然山海病肆虐但我们的畜牧业并没有完全停工,怎么可能抓山海兽来吃。」 「随便啦,我现在只想吃瞿如,这样好了,你不是想要图吗?拿三千根瞿如鸟腿跟我交换。」姜司拿出海图在陆季则面前挥舞。 「瞿如?什么鸟?」 姜司收起图,「三足鸟啊,我帮你算过了,你只要猎一千隻瞿如就能跟我换图,怎么样?划算吧?」 陆季则的耐心濒临极限,他拿出枪抵着姜司,「我看杀了你比较快。」 「好啊。」姜司笑着同意,「帮我照顾好小毕。」 说完,他伸出手自己扣下板机。 18滷猪 復活的姜司睫毛颤动,失去焦距的眼珠转瞬间光波流转,驀地他转向驾驶座对上陆季则讶然的目光,染满血的手仍维持举枪的姿势,他藉此判断死亡的时间不长。 他的身体重组速度会随着死亡频率下降,比如说第一次被杀死能在一分鐘内活过来,第二次恐怕就会拉长到五分鐘,接下来是半小时,损伤的细胞重组速度会逐次下降,但只要花上几天补充能量又能恢復如初。 这几天和陆季则相安无事,使他能够快速復活,然而残留在脑门上的尖锐痛楚仍是被记忆下来,他实在不喜欢痛。 「好痛啊。」姜司揉着额头,哀叹道。 「自作自受,你是疯了吗?还把我的车弄脏。」陆季则语气冷漠,一边拿布擦血淋淋的手与枪,冷不防被喷一脸血,是谁都会不满。 「你以为我是自杀着玩?」姜司挑眉,正要说话被振翅声打断。 「小司!」被姜司自杀举动吓到飞出车外的小毕飞回来,停在他的肩膀上,担忧地发出一声:「啾。」 「我没事。」姜司边安抚小毕边环视外面,站前广场没有任何变化,朱獳的叫声犹在,街上依旧没有人,宛若死城。 「陆季则,我死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有,你復活了。」陆季则垂首擦拭沾染到血的军装外套,冷冷地回。 姜司嘴角一抽:「我现在才知道你会说笑,认真点,有没有晕眩或是什么违和感?」 「没有。」 「那你开车绕村一圈。」 「为何?」 「你记得小毕的话吗?朱獳的声音会致幻,离开幻觉的唯一方法是死亡,所以我猜,只要我们之中有人死亡,状况与条件就会变得不同。」 「但我看起来一样,这鬼叫也没有消失。」 姜司用衣服擦掉头上的血跡,摇头说道:「事实上,我曾中过一次类似的圈套,当时我自杀好几次什么都没改变,幸好小毕在外面偷袭正在施术的絜鉤救了我,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不过这次和上次状况不同,牠得同时对我们三个使用幻术,也许有人死去会有效果。」 陆季则没好气地指着前方车站的鐘,「事实是没有,我们还困在这个车站广场,那个鐘也不会走……」 见陆季则沉默,姜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撇过头去,鐘上的时间竟然变成两点。 陆季则俐落的开门下车朝车站跑,姜司不明所以的跟在后面大喊:「喂,你是怎么了?」 绕过虚假小喷泉的陆季则举枪对着车站前的猫咪看板连射两枪,看板支撑不住倒下,后面有隻纯白长着鱼鰭的大狐狸。 「是朱獳。」姜司开心的和肩上的鸟说:「小毕,我成功了!」 自古以来,白狐狸总是给人优美神圣的印象,这隻朱獳也不例外,牠的体形略大于狼,身侧数对半透明鱼鰭微微搧动,彷彿是妖精的翅膀,湛蓝的眼珠锁在陆季则身上,身后蓬松的白尾轻轻甩动。 四周安静下来,陆季则和朱獳有如两个即将过招的高手,敌不动我不动,就等对方露出破绽。 最先动手的是陆季则,他瞄准朱獳的头开枪,在零点一秒后又朝朱獳可能闪避的左右两侧连开两枪,想藉此封锁动线,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朱獳不闪不避迎面而上,紧接着消失在眾人的视线当中。 姜司感应到浓重的气息一闪而过,这是身体本能对病毒的感知力,先前因为幻术干扰,等于到处都是气息才无法找出朱獳的藏身处,现在可不能让牠再躲起来。 「左边!」姜司话才落,陆季则的左侧立即现出白色狐影,陆季则几乎在同时开枪,子弹穿过影子打在不远处的落羽松上。 「前面,牠在你前面。」 朱獳昂首阔步,踩着优雅的步伐经过陆季则面前,那姿态有如玩弄猫的老鼠,篤定陆季则打不到牠。 敌人大意往往是得分的时刻,陆季则抽出怀中的短刃以极快的速度斩下,力道快狠准,就算这隻调皮的狐狸再怎么会躲也躲不过这迅猛的一击。 姜司松一口气,他确实看见陆季则的短刀镶入朱獳的脑袋,击败朱獳他们就能离开幻境,不料朱獳竟化分为好几匹,霎时间,他和陆季则被十来隻朱獳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牠会分裂繁殖?」陆季则拧起的眉简直能夹死蚊子,朱獳群围着他们没有攻击,而是嘲笑似的绕着他们转圈吟叫。 朱鲁朱鲁── 朱鲁朱鲁── 多重唱听在姜司耳中不知不觉变成滷猪滷猪,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飢饿感再起,姜司受不了的喊:「不是分裂这是幻觉,本体只有一个,快杀牠。」 「哪个才是真的?」 「九点鐘方向,不不,现在是十一点鐘方向,啊……不对!」 姜司看陆季则乱射心中感到崩溃,恨不得那隻枪拿在自己手上,转念一想,他开枪的技术没有陆季则神准,有枪在手也没用。 既然如此,只剩一个方法…… 站在陆季则背后的姜司眼神一凛,拔下一根头发刺入陆季则的后颈,忙着和朱獳周旋的陆季则根本无暇顾及,很快的被他感染。 发现身体不受控的陆季则愤怒的说:「你失约了!」 「这是能快速击倒牠的方法,你听我的!」在姜司的控制下,陆季则缓缓举起枪,随即枪被调换位置,对准姜司。 「凭什么听你的?」 「哦?凭我的力量比你强。」姜司游刃有馀的挥手,陆季则像个人偶般转过身,瞄准移动的朱獳们。 「是吗!」陆季则凭藉意志力将枪对准地上,就是不愿遂他的意,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拉扯,浪费不少子弹。 围在外面看戏的朱獳笑得更大声了。 「你配合我一下会怎么样?」姜司咬牙切齿,他第一次遇到会反抗控制的人,再说他们现在目标一致,他出力,陆季则出身体,有什么不对? 「免谈。」陆季则额边掛着汗水,抵抗控制耗费他极大的力量,加上被感染后体温上升心跳加速,身体逐渐失控的恐惧感让他反抗更加剧烈。 「你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小毕飞起来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肚子愈鼓愈大。 「小毕,等等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要无差别攻击吧?」姜司瞪大双眼,放开箝制转而去阻止小毕,牠的火会烧死陆季则的。 而重获自由的陆季则第一反应竟是拿刀捅了姜司的后心。 19摩擦 即使陆季则捅很深,连手都陷入他的肌理之中,姜司仍然没有被一刀毙命,他拚着最后一口气转身推倒陆季则,死在小毕的火焰之下。 灼热的赤焰如滚烫热油当头浇下,姜司挨不住再度死去,只是復活后眼前只剩下小毕。 「小司。」小毕发现他醒来,赶紧飞到他面前道歉:「啾,对不起。」 「没事,陆季则和朱獳呢?」姜司伸出手让小毕停在手上。 「朱獳趁我放火的时候跑了,陆季则去追牠。」 姜司发现那可恨的滷猪声停了下来,终于能够集中精神观察周遭细节,抬头看鐘,时针落在十的位置,果不其然,他的死亡造成幻术场的变化。 放眼望去,水道上的一排落羽松產生变化,叶片由茂盛的绿化为黄红渐层,而从太阳的方位判断现在是傍晚,正是逢魔时分。 「他往哪个方向走?」 小毕举起单边翅膀指向村内,姜司点头把小毕放在肩上,经过汽车时打开后车厢借用一把枪,带着武器防身总比两手空空好。 安静的巷弄里只有鞋子踩踏路面发出的声音,儼然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股强烈的孤寂感袭来,姜司耐不住开口:「怎么不说话?」 「小司,你为什么要保护那个人?」小毕吐出内心的疑问,方才若是姜司没阻止,牠绝对能够烧死那个人。 姜司微微勾起嘴角,「因为他是我的玩具,在我玩腻前他不能死。」 「少来,你想留他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他是免疫者,对吧?」小毕戳破姜司的谎言,「既然你想要免疫者帮忙,何志渊也可以,个性比现在这个好太多。」 「何志渊武力完全不行。」姜司沐浴在斜阳中,思绪回到几天前,在陆季则家的何志渊和他大眼瞪小眼,当时他们小小切磋一番,何志渊秒败,后来他们改为用游戏对决就这么好上了。 小毕不死心的问:「不然再找别的免疫者?」 「要找到陆季则这么合我胃口的免疫者不容易,同样是免疫者也是有分体质好坏,以小毕之前喜欢的那个山海经游戏来做比喻的话,陆季则就是等级最高的五星角色,何志渊的话大概只有二星吧。」 「那、那不用他们,我也可以战斗。」小毕在姜司面前飞来飞去,展现自己的速度。 「小毕……你的能力不是用在战斗上,不用勉强。」 他们绕过第三条巷子,没看见陆季则和朱獳的踪影,姜司决定去村子里最高的暸望台看看。 「我可以!」小毕不服输的追在姜司后面,「用我的火焰把他们通通烧掉。」 「可惜我们两个打不赢流非。」 一提到流非,小毕不禁沉默下来,当时看姜司被吞掉的那种无力感席捲而来,无奈、气愤、恐惧在心中蔓延。 「更不用说现在的流非正在进化,我们需要更强的帮手,所以你就别气陆季则了,好吗?」姜司朝小毕伸出手,小毕歪头思考半晌才停在他手上。 「那你尽量别激怒他,别让他有理由杀你。」 「好。」 沿着山坡来到村内最高点的暸望台,从这里能够俯瞰整个村庄,陆季则在看台的一角,见到姜司后立刻板起脸,眼里带着警觉。 姜司率先问道:「你在这里干嘛?朱獳呢?」 陆季则不语,姜司远远的站定不动,微风轻抚两人的发丝,气氛紧绷。 「我向你道歉。」姜司手插口袋,毫无歉意的说:「但我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合作才是最佳解,只是来不及向你解释。」 「就算你解释我也不会同意你随意感染我。」 姜司瞪大眼,「我是在帮你耶。」 陆季则高傲的扬起下顎:「不需要你帮忙。」 「难道你没感受到,感染后身体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所提升?」姜司向前走几步:「我们俩能力搭配才是最强的,如果我往右你也往右的话就会是双倍的力量与速度,我能感知朱獳的位置,你出招杀牠,这不是很完美?」 陆季则冷冷的瞪着姜司:「不需要,我会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幻境。」 说完,他翻过围墙踩着斜坡滑下去,待姜司跑到围墙边,陆季则已经安稳的站在谷底。 「你怕我吗?跑这么远。」 陆季则头也不回地离开,气得小毕喷出小火焰:「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不用。」姜司苦笑:「抓回来无法改变他对我的观点,只会让他更讨厌我,看来,幻境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 「虽然我不想这么做……」姜司拿出预藏的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小毕察觉他的意图,连忙劝阻:「应该有不用自残的方法吧?」 「这方法最快,小毕。」姜司露出苦涩的笑容:「我死了以后幻境必定会发生变化,你去找出朱獳用火烧牠。」 「我觉得这方法不好!你刚刚说我不适合战斗……」 「交给你了。」 同时落下的,是结束生命的枪响。 20疯魔 姜司復活后孤零零地站在车站广场,天色晦暗,车站前的老旧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芒,满天星斗犹如一张大网,感觉随时会盖下来。 他确认时间,两点。 现在资讯不够,无法确定幻境内时间与时鐘的关係,不过倒是能作为幻境改变的证据,证明他的死亡不是徒劳。 陆季则和小毕都不在身边,也许他们趁他復活的这段时间去找朱獳,他把玩着手中的枪等待好消息,然而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顺利,小毕绕一圈回来表示没看见朱獳,别说朱獳,幻境里的活物仍只有他们三个。 一切都回到原点,姜司咬着唇面色沉重,推测道:「絜鉤会把我们关在这里的目的不是要杀死我们,就只是关着而已,老实说这不像他,上次他关我的时候可是在里面放满怪兽,不折磨我就不开心。」 小毕点点小巧的脑袋,问道:「他为什么要关我们?」 姜司耸了耸肩,「我们继续,趁还有水的时候对抗他,否则,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个幻境里。」 砰。 姜司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復活的时间从三十分鐘拉长到一小时、三小时、七小时、甚至是一日,自杀的疼痛不断累加,这还不算什么,更惨的是精神上的绝望无声无息的袭来。 每次自杀他们都会被拉回车站广场,陆季则和小毕会在第一时间去寻找朱獳,吃过一次亏的朱獳也找出应对方式,据说在他死去和復活的两个时间点,小毕都会感觉到幻境动摇,动摇的幻境外还有一层幻境,就像把他们关在俄罗斯娃娃里。 用自杀动摇朱獳的术法已经变得不可行,偏偏姜司不愿放弃,他们没多少时间了,弹尽粮绝的时刻更要发挥他的价值,出不去的话,首先陆季则会先死,再来小毕也会耗尽能量而沉睡,最终只剩他一人在这杳无人烟的幻境里。 没有食物、没有人、没有可以谈话的对象,只能拥抱一辈子的孤寂,世人追求的永恆,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渐渐的姜司听不见小毕的哭喊,只是麻木的重复毁灭,被心魔吞噬导致他无法停止,也不在乎死亡是否带来帮助,自杀变成一种反射性动作,六发子弹用完他就换刀子,熟练的割断颈动脉,在小毕的哭声下倒卧在温热的血液之中。 直到某次他要动手时发现刀不在手上。 「嗯?我的刀呢?」姜司茫然地转过头,看见血淋淋的刀被陆季则踩在脚下。 陆季则眼里蕴藏着怒意:「够了吧?这么做根本不是解决方法。」 「不,牠总会露出破绽,只要我继续努力……」 「你这根本不叫努力,只是无意义的消耗,不死之身不是拿来这样用的。」陆季则蹙眉,右掌紧握成拳,努力克制衝上去的衝动。 姜司挑眉,无所谓的摊手:「又没差,我的命不值钱。」 陆季则忍不住怒火,一拳揍在姜司俊逸却血腥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一拳难以洩火,陆季则旋即扑上去,拽住姜司的衣领又送一拳,他的拳头很硬,姜司左右两颊以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清醒了吗?」 「我一直都很清醒,倒不如说我太清醒……」姜司肿着脸扯出难看的微笑,墨色眼瞳里锁着浓郁的悲伤。 两人对视半晌,陆季则放开姜司,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装,背过身去遥望远方。 「我为了救我妹妹答应加入青翼,一开始的任务是当作实验体,每次抽好几管的血,还得忍受痛苦又漫长的实验过程。」 姜司坐在地上安静的听。 「我们九分队都是体质特殊的人,不容易被感染,于是齐霄寻找我们这类人去做实验,也因此壮大我的免疫能力。」陆季则垂首,话锋一转:「但也有很多人在实验中死亡或是变成山海兽,再也变不回来。」 「他们本来不需要承担死亡的风险,却为了拯救世界牺牲自己,有些人在痛苦中死去,最悲惨的莫过于那些无法死去的人,何志渊的弟弟何志宇正是其中之一,他变成半人半兽,由于细胞再生速度极快,几乎拥有不死的体质。」 「哦?真想见见他。」听见有同伴,姜司总算提起兴致。 「他死了。」陆季则转过头,朝日在他的侧脸上刻下光泽,「他和你一样不断寻死,终于找到杀死自己的方法,在你们想死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想活下去?我看见你们这种人就满肚子火。」 「你就因为这样打我?」姜司揉揉仍然红肿的脸。「我自杀跟你没关係吧?我想怎么挥霍都是我的事。」 陆季则难得没有反呛:「生命可以挥霍,但应该挥霍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有多少人来不及就这么没了。我能理解你们因病毒而疯狂,但根本不需要自暴自弃,只要凑齐山海病图你就能恢復原样,现在放弃的话反而无法前进。」 「看不出你这么会说,陆老师。」 意识到陆季则对自己稍微改观,姜司觉得方才的苦肉计值得了,不枉费痛这么多下,他不惜装疯卖傻,等的就是陆季则心软的这一刻,只不过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自己和自己人,因此心魔是真的,他的恐惧和担忧也是真实的。 人都有好几层面纱和防备,陆季则这么硬气的人不能硬碰硬,只能好声好气的说,问题是陆季则憎恨病毒,偏偏他身上带着病毒,两人根本没机会好好谈,从各种反应来看陆季则依然在警戒他,所以姜司在赌,赌陆季则心软,赌他良心尚存。 看看,这不就钓到了? 「其实你人挺好。」 「你一直死会打乱幻境,我只是在帮我自己。」陆季则双手还胸转开视线,「而且我实在看不下去某人耍蠢。」 「那么作为交换,我也说个祕密吧。」姜司盘腿而坐,让小毕停在肩头。 「我身上的病毒和山海病毒有些差异,你已经体验过了,感染初期肾上腺素会大幅提升,身体会变得更有力量,速度也能加乘,那段时间等于是无敌状态,不过极限放大身体效能也是缺陷,细胞增生不会停止,最后所有器官会承受不住爆裂而亡。」 陆季则松开手,两手自然地垂摆在身侧,「你的感染的确和实验室里的病毒不同,实验室出现的案例是个别部位山海兽化,无法復原,一旦完全变成山海兽就会失去心智变成真正的野兽。」 「儘管我的感染能够復原,但只有免疫者能恢復,一般人被我感染的话最后还是会死。」姜司仰头,神情脆弱无比:「我是病毒带原者,不管愿不愿意,在我身边的人都会被感染,这就是我不轻易靠近人群的理由。」 陆季则兇恶的表情舒缓不少,眼瞳中的敌意与警戒减少许多,姜司边观察他的表情边用富有感情的语调说:「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对我来说……你很特别,有你在感觉很安心,就算我身上带着海图也不用和之前一样战战兢兢,到处躲藏,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在这个幻境里,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前进,找到剩馀的图,那时候才会不假思索的控制你,抱歉。」 一隻手掌伸到姜司面前,陆季则略微不自在的说:「起来吧,你不需要再自杀,我找到出去的线索了。」 21行动 ──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对我来说……你很特别,有你在感觉很安心。 耳机里传出真情告白,坐在办公室里穿着白袍的薛成安咂了咂舌,「搞什么?以为在演八点档?还两个男的,噁不噁心?」 ──就算我身上带着海图也不用和之前一样战战兢兢…… 听到这句他勾起奸邪的笑,起身走向窗户自言自语:「总算听见不错的消息。」 「什么不错的消息?」恶魔般的呢喃在耳畔响起,薛成安瞪大双瞳,全身紧绷。 薛成安拿下耳机塞入口袋,在弹指间调整自己的表情,戴上一层假笑的面具回过身,说道:「没什么,部下回报抓到一些稀有的山海兽罢了。」 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身后,近两百公分的身高十分有震慑力,即使在室内仍是戴着黑色绅士帽,金色细长的眼瞳被黑色细框眼镜稍稍遮去了锋芒,依然不减他散发出的霸气,彷彿只要佇立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对他下跪。 这个人是他的合作伙伴,齐霄。 薛成安负责研究,齐霄出钱以及应付各种商谈,他们合作到齐霄成立青翼第九分队才开始分裂,他知道齐霄正在秘密实行某种人体实验,和他明明是伙伴关係却又保密到家。 他靠自己的管道打探到齐霄正在製作「免疫者」,儘管不确定具体方针,最主要的关键却是山海病图,齐霄手中拥有图的某部分,或许他解析出图上的资讯,找到部分对抗山海病的方法。 「是吗?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 「很遗憾,没有。」薛成安仔细的观察齐霄,对方心情似乎不错,搞不好能问出一些情报。 「齐霄,看在我们合作这么久的份上,你也差不多该跟我说九分队的实验了?」 「你不需要知道。」齐霄冷着脸,「我倒是想问你,为何九分队的人不断失踪?」 「八成被山海兽吃了吧,你不都让他们负责危险区域?」 「你还真清楚我的人在哪里。」齐霄猛地掐住薛成安的脖子,力道和速度宛若猛虎,将他按在墙上。 「薛成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捏死你这种垃圾根本不用耗费几秒鐘,是我太慈悲才让你活下来。」 「唔!」薛成安被掐得脸色涨红,神色痛苦地抓住齐霄的手。 「回答呢?」 「……是。」 听见回答的齐霄放开手,如同来时无声无息地消失。 薛成安喘着气愤怒的踢倒无辜的垃圾桶:「跩什么?明明是我先找到让人类进化的钥匙,绝对不能被他抢走所有功劳!」 洩愤后他走回办公桌,打电话给秘书室:「把除了检哨站以外其他有空的人集结起来,猎图行动开始!」 另一边,没察觉自己被窃听的姜司等人走在山坡上,本来车子开不过去的地方变得能通过,姜司推论应该是他的死亡导致幻境崩毁又重製,因而出现破绽。 到达坡顶,陆季则指着他们曾经摔下去撞树的山谷说道:「下去最底层,线索就在那里。」 「走吧。」姜司率先滑下去。 陆季则跟在后面盯着姜司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姜司的背影竟然和记忆中的何志宇重叠,先前姜司不断寻死,他也同样在姜司身上看见何志宇的影子。 明明有必须完成的任务,陆季则却停下脚步盯着左手腕,儘管此刻乾净光洁,但被姜司感染前他的手上充满针头的痕跡,那是经歷过无数实验的证明,每週有两天是痛苦的日子,但这是他们自愿的,通常不是为了谁而努力,就是为了理想。 齐霄设立的青翼组织带给大家美好光明的想像,只要挺身而出成为青翼的一份子,人类便能战胜病毒。 何志宇和何志渊比他早加入青翼,他们希望能为人类做出贡献,然而,在做出贡献之前何志宇就变成半人半兽,由于具有传染力他被限制在实验室内,无法接受身体变异的他有时候会变得像野兽一样大肆破坏,醒过来后更加悔恨。 「季则哥,我明明是来帮助人类,却变成危害人类的病毒,那我之前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何志宇哭丧的脸至今仍在他脑内。 当时负责看守何志宇的陆季则找不到词汇安慰他,昔日的战友是今日的敌人,在这个时期是极为普遍的事。 所有的错都是病毒造成的! 他的心里有一把尺严格划分病毒和人类,是病毒都该杀,但被感染的是自己认识的人呢? 看着何志宇一再自残寻死,他帮不上忙,只觉得何志宇过一阵子会想开,却迎来了悲剧,如果他有劝上两句,或许憾事就不会发生。 陆季则不懂姜司的想法,却能读出他的绝望,姜司和何志宇身上有一样的绝望,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这么一想,陆季则倒是对自己开枪伤害姜司感到内疚,他的确不该把一个好好的人当作病毒恣意虐待,因此看到姜司不断自残,他才会忍不住阻止他,儘管那人说话依旧讨人厌。 树木愈来愈茂密,陆季则必须集中精神下山,潺潺水声划过耳际,想必已经接近谷底。 不远处能看见河谷旁正在燃烧的两间木屋,木屋前有名他们见过的辫子小女孩,小女孩见到他们后用力地挥动双手。 「你们终于来了!」 「哦,真不敢相信还有我们以外的人。」姜司帅气的滑到底,站在小女孩面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叫潘若梅,被我姊姊关进来的,叔叔,请你……」小女孩的话被姜司打断。 「叫哥哥,他才是叔叔。」姜司指向站到一旁的陆季则。 小女孩怔愣了下,从善如流地说:「大哥哥,拜託救救我姊,请你们杀了她。」 22妥协 「你冷静点,杀掉是什么意思?」姜司安抚道。 潘若梅拥有和潘若松相似的墨瞳,相较之下,潘若松的眼睛有如被蒙上一层雾,潘若梅的眼瞳水灵波动,所有思想都呈现在脸上。 双手紧握显示她的害怕与不安,而眼中透漏的是终于看见一丝曙光的兴奋,姜司只消一眼便明瞭,这女孩已经被逼至绝境,他们或许是她最后的救命药。 潘若梅搅动手指,慢悠悠的说:「我姊被山海病毒感染,拥有製造幻境的能力,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只要我不乖,她就会把我关进来让我反省一天,但如果是观光客,她会把人丢进来直到饿死为止,我不希望姊姊继续杀人,所以故意让她生气好进来找你们。」 「妹妹,你真是太善良了。」姜司摸摸她的头,问道:「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潘若梅指向正在燃烧的两间木屋,说道:「左边那栋屋子里面有一架钢琴,碰到钢琴的按键就能出去,平时我都是被关在车站那边,这次因为你们在那里我才会在出口旁,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火……」 「火啊……」姜司望向肩上的小毕,问道:「有办法灭掉那个火吗?」 小毕摇摇脑袋:「我只能控制自己的火。」 「真可笑,旁边不就有水?」陆季则踏入溪水之中,不料这里的溪水也只是幻觉,那种感觉就像在看幻灯片投影,听得见声音却抓不着。 「如何?」 「水是幻觉,你说过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幻觉,如果是幻觉的话直接走过去?」陆季则不放弃,他走到燃烧的屋子前停下脚步,否决了自己:「只有这个火是真的。」 三人在木屋前沉思,火焰的热气闷红他们的脸颊,姜司灵机一动拍了手掌:「对了,用水!」 他不怀好意的瞄向陆季则,陆季则不甘示弱地回瞪:「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们根本没水。」 「你愿意和我合作吗?我用感染让你变成会下雨的山海兽,说不定就能扑灭火焰。」姜司诚恳地说,随后附上一句保证:「放心,只帮你变身而已,我不会控制你。」 陆季则沉默的盯着姜司,稍微认同姜司和把自己身体交出去又是一回事,然而,经过方才的倾诉他明白姜司没有表面上那么坏,姜司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他们脱离幻境,那么,他也该释出一点善意。 「好吧。」陆季则伸出手。 见陆季则妥协,姜司拔下一根头发刺入他的掌心。 痒痒的,犹如搔在心间的羽毛,霎时陆季则心跳如鼓,血液窜流,这次他平静的接受感染,感觉和之前十分不同,其实没这么讨厌。 变身的速度十分迅速,他没感觉到疼痛或是不自在,倒是变身后身体缩小,衣服裤子掉落在地,他变成一隻红色的野鸡,羽毛丰满而艳红。 陆季则瞧瞧自己,再抬头看高大的姜司,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他被骗了?变成鸡之后刚好被烤来吃? 「……你把我变成什么?」 「胜遇,西山图病毒,因为喜欢吃鱼会自己创造水流,只要挥挥翅膀就会下暴雨。」小毕体贴的解说。 姜司两眼发直地说:「你就挥动你的小鸡翅吧,仔细一看,你的腿看起来也不错吃呢!」 陆季则后退两步,和姜司拉开距离,接着在潘若梅惊讶的目光下拍翅,本来晴朗的天际快速积累乌云,不用五分鐘的时间他们的头顶便下起暴雨,把眾人淋成落汤鸡。 姜司把小毕藏在衣服里,一边开心的接水喝,心諳早知召唤雨云有效就这么做了。 山海兽的能力在幻境中依然有效,只不过小木屋的火焰更加顽强,一开始被雨淋到灭了一点,随后如同喷发的火山爆出猛烈的火星。 「雨浇不灭。」姜司喝饱水,满足的抹抹嘴,「小毕,还有什么山海兽可以用?」 躲在胸膛口袋里的小毕冒出头来:「祸斗如何,那是专门吃火的山海兽。」 「好。」 陆季则从野鸡变成一头黑色大狼犬,身上燃烧着火纹,长而蓬松的尾巴末端燃烧着一簇簇的小火苗,身高几乎和成人差不多高,这一变自然是吓到在旁边观看的潘若梅。 「喂,这又是什么?」看着自己被变成鸡和狗,陆季则愈来愈不爽,要变就变,问过他了吗? 「抱歉抱歉,时间有限,待会你的免疫发动就会变回来,你想在小女孩面前全裸吗?」 「哼!我要做什么?」 姜司豪气的指向小木屋:「祸斗是可以吃火的狗狗,上吧!把那些火吃掉!」 黑色的大狼犬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小木屋,他一张嘴,小木屋上的火焰自动被吸入口中,竟有一种神祕的饱足感,这么多天以来他自然是又累又饿,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温饱,陆季则也不再抗拒。 ──虽然是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姜司羡慕的看着陆季则吞火,那姿态感觉在吸长条义大利麵,好不容易被雨水灌饱的肚子又咕嚕嚕的鸣叫起来。 然而,小毕忘记告诉他们祸斗有个特性是吃火放火,陆季则吃到八分饱左右无法控制的喷出小火球,喷火的位置在尾端,这疑似排泄的特性让陆季则顏面扫地,他不开心的摆尾想阻止火球乱喷却不幸的烧掉他的衣裤,恰巧连那个他们都不知道的窃听器一起烧毁。 「姜司──」陆季则转过头压低上身,全身炸毛,愤怒的尾巴高高举起。 「等等,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姜司连退几步,「我去帮你拿衣服来,你继续吃火,现在先出去要紧。」 小木屋上的火只剩一半,这时,一阵悠扬的琴音从木屋里传出,一眨眼,烈火重新包围整栋木屋,而陆季则到达极限,感觉到身体异状的他双眼一瞠,躲到小木屋后方去。 姜司回来后看见完全没改变的小木屋,心知这招无效,他拿备用衣物给陆季则,趁陆季则穿衣时向潘若梅问话。 「平常你被关在车站但出口在这里,根据我们先前的探索,车站和这里不相通,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潘若梅眨眨眼,惊道:「我想起来了,平时车站有个时鐘,如果时间指向九表示通往这里的通道被打开,那时候这两间屋子不会着火。」 「原来如此。」姜司摸摸下顎,「我懂这个幻境的秘密了。」 原来答案就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23燃烧 姜司猛然抓起潘若梅的后领,让她与自己平视。 「你就是朱獳,对吧?」 潘若梅瞳孔一缩,吵着要姜司放开她。 「她是刚才那隻狐狸?」陆季则惊讶的望向他们:「喂,搞清楚,她会讲话怎么可能是山海兽?难不成她是你那三个损友之一?」 「不,她只是普通的被感染者,只是隐藏了气息,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姜司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不断挣扎的潘若梅身上,「你知道你哪里说漏嘴吗?」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潘若梅停止挣扎,一脸纯真的问。 「喂,接着。」姜司觉得手有点酸,将人丢到陆季则怀里,陆季则吓一跳,依然紧紧抱住怕她溜走。 姜司在他们面前徘徊:「首先,假如你是普通人,你怎么有自信能带我们出去?根据你刚才的说法,只要时间是九点出口就会打开,那么你根本不需要冒险进来,你会进来是因为你知道这里的时间不会动。」 潘若梅反驳:「那是因为你们是观光客时间才不会流动,我进来的话就不一样,姊姊不可能害死我。」 「所以你是想进来给我们线索?」 「对。」似乎是想获取他们的信任,潘若梅继续说:「但姊姊怕我坏事,所以才把我关在这里。」 姜司点点头:「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是因为我长得帅你就认定我是好人?你有意识到这里面只有两个『飢渴』的男人吗?就不怕我们对你做什么?」 「……我也是别无选择。」 「最后一点,你的话太有引导性了,从提示火焰的出口到时鐘,彷彿想测试我们的能力,你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带你们出去』而是『杀了我姊』,如果我们不答应你,你打算把我们关到死吧?」 「才不是,我是普通人啊,我和你们不一样!」 姜司墨色的眼瞳微瞇,拔下一根头发对准潘若梅的右眼。 「你现在才知道我们不一样?哦,对了,你看见他被我感染,只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没有逃走,我们可是你想杀的山海兽耶,你认为我们会杀害同类?不然这样吧,我让你变成山海兽如何?」 霎时间,各种情绪展现在脸上,潘若梅五官几乎扭在一起,眼泪扑簌簌地掉,抽抽搭搭的说:「你说的没错,我是山海兽……我姊也是,这个幻境是我们一起创造的,为了杀死那些想要打破和平的人。」 「我们只是路过,被说打破和平可是言重了。」姜司掛着无奈的笑容。 陆季则冷瞥姜司一眼,掏出一把刀架在怀中少女的脖子上问:「你知道絜鉤吗?」 姜司哭笑不得,「有必要听到是山海兽就变脸吗?对小妹妹温柔点吧,好歹现在还是人类,她跟你一样是免疫者哦。」 犹豫片刻,陆季则默默收起刀放开潘若梅。 「知道,就是他赋予我们能力,使用能力的时候我会变成朱獳,但姊姊不会,她被絜鉤催眠了,一直想维持村子和平的表象,这个村子除了我、姊姊以及检哨站的大叔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村民都变成山海兽或是被杀害,但在姊姊眼里她们还是原本的模样,就连我妈……」 「慢慢讲。」姜司拍拍哽咽的潘若梅。 潘若梅泣不成声,好一会才说:「我妈也不在了,可姊姊认为她还活着,整天对着空气说话,她拒绝接受现实,利用絜鉤的力量让整个村庄维持在半年前的模样,这里的风景一成不变,我受不了这种生活,如果能和那些整天玩耍的狐狸一样什么都不用想的话就好了。」 「你有好好和她谈过吗?」 「当然有!」潘若梅泛红着眼望向姜司:「我甚至举证告诉她,明罗村的水都被那些狐狸喝光了,我们才得一直去检哨站取水放进水塔,还有电视上有时候会播报明罗村是b级区域,表示是中度危险区,姊姊也视而不见。」 她愈说愈委屈,「每次提起这些都会被她关入幻境,姊姊有絜鉤的帮助,幻术比我还要强,我顶多做些手脚,让她现在以为你们还在村子里团团转。」 陆季则不解:「絜鉤为何要帮她?」 「絜鉤说姊姊是重要的家人却寄生在她身上,我觉得絜鉤只是想要我姊的身体,所以……」潘若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希望有人可以杀掉她。」 以姜司的了解,潘若梅似乎对絜鉤有所误解,儘管絜鉤是背叛他的人之一,但那也是有某些原因,不过听到絜鉤提起家人一词,果然还是会有些不爽。 絜鉤拋弃了他,现在又在到处寻找「家人」吗? 姜司按捺着脾气,好声好气的问:「这样好吗?她不是你家人?你竟然想杀死她?」 潘若梅露出一个不符合她年龄的苦涩笑容:「有时候就是因为是家人,才会为对方做出超过对方需求的打算啊……」 这话让陆季则想起陆眠,他的做法究竟是否正确?正在转化成怪物的陆眠会希望得救吗?还是……即使生为怪物也要活下来呢? 他没有机会问也没让陆眠选择,因为一旦解除冷冻,陆眠就会变成他陌生的模样,形同天人永隔。 「我明白了,我也想叫絜鉤出来问个话,解决我们多年来的恩怨,那么,你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听姜司认真的语气,潘若梅抹去眼泪,说道:「掌管幻境的是姊姊,我只能告诉你们出去的方法,先前之所以让你们去转时鐘,就是因为时鐘是这个幻境的能量中心点,能量点连接施术者的内心,九点……不,九月是姊姊一直不愿意承认的记忆,它被尘封在这里,我想,只要打开那段记忆就能干扰她施术,瓦解这个幻境。」 「你不能直接帮我们调到九点吗?」姜司双手放在脑后,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潘若梅摇头:「那里的能量太强,碰到时鐘我可能会死。」 「喂喂,那你还叫我们去?你这小孩有没有良心啊!」 「可是,你们一个是不死之身,一个会变身应该没什么关係吧?」潘若梅这时反倒像个孩子,无辜的偏着头。 姜司目光在两人间逡巡,认命说道:「好吧好吧,看来这苦差事只能由我来。」 他们来到时鐘前,姜司爬上大鐘把指向十二的时针转到九,转动间,身旁狂风呼啸,天雷震震,强烈的痠麻感逐渐爬上姜司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他忍着疼痛持续转动时针,旁边整排落羽松从红色快速转黄,随着时间倒流,叶片甚至变成黄绿与翠绿,时针指向九的剎那他浑身一震彷彿被电流贯穿,惨叫一声从上面掉下来。 姜司隐约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视线模糊,旋即感到周遭明亮起来,他被快速翻动且充满杂讯的画面包围,宛如在看一场场的梦境。 他垂下头,发现自己站在巨大的冰块上,冰块被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仔细一瞧,冰块中心有一名沉睡的少女。 「潘若松?喂,潘若松!」 姜司呼唤她,冰块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姜司蹲下伸手触碰那条生锈的锁链,霍地,锁链嘎啦嘎啦的移动起来,冰块发出冰绿色的光芒炸裂开来,姜司眼睛一花,被解放的画面跃然入目。 那是在方才他们待过的小木屋前,小木屋没有着火,姜司看见有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围住潘若松,语气粗暴地询问絜鉤的下落。 潘若松不断摇头说不知道。 「别装傻,我们老闆说这附近有絜鉤的气息。」西装男粗鲁的推潘若松一把,害她蹌踉两步,看见人群外一道高大的背影,那人背对她们抽着菸,悠哉地彷彿在欣赏溪谷的风景。 姜司一下就认出那道背影的主人──齐霄。 那人冷然的声调传了过来:「罢了,不在就不在,容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屋里的人时日不多,这是那隻鸭子造成的。」 齐霄领着手下离开,松一口气的潘若松赶紧推门进屋,屋内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不住打颤,两手在空中挥舞,惊慌地大喊:「若松,若梅,你们在哪里?我看不见了!」 画面再度模糊,直到清晰时姜司看见,潘若松在自家门前叠满柴火,泼上汽油,屋内还能听见妇人的意义不明的怪叫,接着她跑到山坡上,打开喷枪扔下去。 炽热的火焰在瞬息间包围整栋木屋,甚至燃烧到山坡上来,潘若松听着屋内的惨嚎一路往上逃,中途遇见一群正在砍材的樵夫,她连忙大叫:「我家失火了!有一群穿着西装的人来我家放火!」 那群人神色惊慌赶紧丢下斧头去救火,然而,火势大到难以控制,失控的火焰如同野兽吞噬了半片山和部分村民的性命。 姜司不禁猜想,或许这就是潘若梅想杀死潘若松的真正理由。 24三个问题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姜司昏沉的醒来,比起身体更痛的是脑袋,他按摩着太阳穴视线逐渐清晰,他们的车停广场上,而潘若梅倒在前方喷泉边。 眼前的景象有如来到平行时空,荒废的喷泉长满乾枯藤蔓,车站旁两排枯垂的老树显得情景萧瑟,令本来寂静的车站更加残破,猫咪看板倒在地上被撕裂成好几段,偶尔随着尘土飘动。 坐在旁边的陆季则没什么表情,神情迷茫,好一会才说道:「半年前的火烧山,原来是潘若松放的火……」 「你有看到?」 「在时鐘转到九的那刻突然膨胀出一个大球,你被吸入那空间,我们被隔离在外,我看你蹲下捡起什么,脑里就流过某些画面。」 「那八成是潘若松的记忆。」姜司左右张望,「小毕呢?」 「在我这。」 小毕从陆季则的军装中探出头来,欣喜地飞到姜司手中,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委委屈屈的说:「小司,还好你没死,不然那个傢伙不知道会怎么虐待我,他刚刚很粗鲁的抓住我塞进口袋,害我掉了不少毛!」 随着姜司的视线上移,陆季则昂起头回应:「那时候幻境摇盪,若不是我动作快抓住牠,搞不好牠就死了。」边说边摆出一副我没有错,反而是你该感谢我的姿态。 「话说回来这是哪里?我们打破幻境了?」陆季则眉头深锁,「难不成又是另一个幻境?」 「不是,我们出来了,我们突破她的幻境肯定有伤到她,因此连村子的假象都开始动摇,重点是我感觉到絜鉤微弱的气息,就在潘若松家里。」 「刚才来不及问,你说她是免疫者?」陆季则指着慢慢甦醒的潘若梅问。 「对,絜鉤感染的方式和我不同,只要在他的领域里随时会被感染,潘小梅恐怕是在某种条件下不断地被感染又免疫,才能保有自己的思想且变回人类,至于潘若松……得会会才知道。」 「待在村里就会感染?」 「但他没办法感染你,因为你身上都是我的气味了。」姜司瞇眼笑道。 陆季则狠狠瞪他。 「小毕,接下来会很危险,你先回我身上休息。」姜司嘴里唸出一串咒文,小毕化为一抹橘色的烟尘鑽入姜司的身体里。 倒在地上的潘若梅正好爬起来,瞥见车站广场的变化以及地板上若有似无的震动,她顿时神色惊恐的奔过他们朝自家跑去,嘴里喊着姊姊。 姜司和陆季则对看一眼,陆季则立即开车追去,半途姜司打开车门拉潘若梅上车。 「你想去哪?我们载你一程。」 「回我家,快点!」潘若梅坐在姜司腿上,激动的拍打他。 「你是急着回去杀她吗?」 「你们读到她的记忆了吧?其实……最初她没有将记忆藏在这么深的地方,因此被我看见,我一直以为是那群人害我妈在大火里丧生,后来才知道是被姊姊蒙在鼓里。」 姜司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所以你想替你妈报仇?」 「我问她为什么烧死妈妈,结果她像疯了一样大叫妈妈没死,我知道她有个想像中的妈妈,常常对着空气讲话,对着空气倒水倒药丸,说那是治疗耳朵听不见的药。」 「你母亲耳朵不好?」 「我妈耳朵很好,她过去还是钢琴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看见什么,连山海兽都能看成村民,反正她已经不正常了。」 「呵,你想杀她不是因为她不正常,而是因为你无法谅解她烧死你们母亲吧?」车驶入巷内,蓝色墙壁的房屋近在眼前,姜司把握时间说:「但你看完那段记忆,难道没想过你妈被感染的可能性?山海病无法医治,那么,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是谁?」 潘若梅紧抿着唇敛下眼眸推门下车,姜司跟在后面,一进门便看见满屋子飘盪的白纸,在钢琴旁的潘若松两眼泛红地撕琴谱,一把一把拋出去。 「姊姊!」 「潘若松。」姜司呼唤她,她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本撕完又拿出一本来撕,随着她的动作连整片大地都跟着摇动。 陆季则从两人之间穿过,阔步而去,大掌一捞抓住失控的潘若松,粗鲁地将她的脸按在琴键上,登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粗糙的琴音让潘若松冷静一些,她的眼睛不再失焦,而是侧着脸盯着门口的姜司:「你们擅闯民宅!放开我!小心我报警。」 姜司朝她大喊:「絜鉤,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潘若松持续尖叫,挣扎间鼻头在琴键撞出血,潘若梅赶紧提醒:「不要让她弹琴,她是用琴音施术。」 陆季则立即将人拉起,反手锁着,并用下巴示意姜司,叫他把絜鉤弄出来。 「你以为你在驱魔吗?」看这情境,姜司不禁苦笑。 潘若松愤怒的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小梅,快点去叫人来。」 姜司注意到潘若梅有些内疚的神情,悠悠开口:「放弃挣扎吧,她不会去叫人来,我们知道这个村庄的秘密,你的记忆也被我们看光光囉!」 「哼,看了又如何?只要在这里杀死你们,明罗村不会有任何改变。」 「老实说,我没兴趣管别人的家务事,你只要让絜鉤出来,我不会继续找你麻烦。」姜司一脸为难地望向妹妹,「毕竟姊妹吵架我们外人不好介入。」 潘若梅满脸震惊──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我开玩笑的啦。」姜司眉眼半瞇,十分愉悦。 潘若松沉默半晌,说道:「絜鉤不想见任何人。」 「如果我杀了你,他不想见也得见……你后面那位一定会这样说,不过我这么绅士,怎么可能轻易对女孩子下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姜司眨眨眼,要陆季则放人。 一向讲求效率的陆季则陷入挣扎,先前在幻境里他们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关係,现在看姜司简直要抽筋的眨眼表示他有方法,那么是要照他的方法还是自己的? 不过……先让他试试也无妨。 陆季则放开人退到姜司身旁低声道:「要是情况不对我会射杀她。」 「行。」 姜司坐在浑身警戒的潘若松对面,陆季则和潘若梅则站在他身后。 「我问你三个问题就离开,第一,半年前你放火烧屋子,其实是想烧掉变成山海兽的母亲,对吧?」 潘若松微怔,随后点头。 「第二,你明明是女生却剪短发扮成男生的样子,这不是你的喜好,而是这么做才能得到关爱?」 她的表情明显动摇。 「第三,你看起来很思念母亲,但你根本不爱她,因为她也不爱你,只是把你当成某个人的代替品。」 「才不是……」 姜司目光灼灼盯着潘若松:「不用急着否认,因为絜鉤也是这样的人,只会找与他有类似境遇的人寄生,他只想重演他的悲剧,这就回到第一个问题,你烧死的真的是山海兽吗?我推测,你烧死的是被感染但尚未山海兽化的母亲,当时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听从絜鉤的建议,对吧?」 潘若松没有承认,表情却十分纠结,坐实姜司的猜想。 「就算他製造幻境让你生活在虚偽的过去里,幻境却不是一成不变,它会随着你的记忆变化,所以,你现在看见的母亲真的是你母亲?如果她正常为何需要吃药?」 潘若松神情苦涩:「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希望她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我也恨她……但有一点你错了,絜鉤并没有指使我杀人。」 一个人的起点是哪里呢?应该是从拥有名字那一刻开始吧?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是我凭自己的意志动手的,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不该存在的人。」 25影之章 「若松,是我死去哥哥的名字。」潘若松娓娓道来。 真正的若松是个音乐天才,才十岁就拿到国际钢琴比赛的优胜,那一天却也遭到恐怖份子袭击而亡,痛失爱子的母亲决定再造一个拥有优秀音乐血统的孩子,即使离婚仍缠着前夫,一番折腾后生下了她。 然而她一点音乐细胞也没有,只有长相与哥哥相似,连胸口的三点痣都在差不多的位置,母亲篤定她是若松转世,每日逼迫她接受严格的训练,一旦弹错就会挨揍,导致她非常讨厌钢琴。 她的琴艺不如哥哥至少外表举止要像哥哥,这样才能得到关爱,只不过妈妈总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眼神,让她感到无比寂寞。 潘若松寧愿相信妈妈是爱她才会如此严厉,殊不知,母亲后来和一个男人闪电结婚,为了那个男人搬到偏僻的明罗村来,对她的严格管教甚至在一夕间消失,这种若即若离感在潘若梅诞生后最大化,即使不想承认,她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潘若梅喜欢狐狸,所以妈妈买了许多狐狸相关的玩具,而她喜欢猫,妈妈却连一个猫玩偶都没买过,因为哥哥不喜欢猫,她也不能喜欢猫。 在这个家里她就是多出来的替代品,更惨的是,失去替代品的意义后她什么也不是,即便掛着母亲的姓氏、拥有哥哥的名字以及装扮成相似的外貌,她依旧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她忌妒潘若梅,同样憎恨放弃她的母亲,潘若梅一家三口过着幸福洋溢的日子,只有她是被遗留在过去的人,随着母亲的对哥哥的释怀,她在母亲心里的影子愈加淡薄。 因此她总是找机会欺负潘若梅,姊妹关係恶化到极致,直到潘若梅的父亲外遇离开,她才停止找潘若梅的麻烦,因为她们都是被拋弃的孩子。 一样可怜,悽惨。 意料之外的是母亲又想起她的存在,儘管母亲在她身上看见的依然是哥哥,比起完全被无视,被当成某人显然要好得多。 潘若松以为和平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她发现母亲的异状。那是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当时母亲视力模糊而跌倒撞破头,她带母亲去诊所治疗却查不出眼睛有什么毛病,医生建议她们去都市做精密检查,然而那时大都市疫情肆虐,她们不敢随意进城。 由于母亲的听力与视力逐渐退化,她的脾气变得很糟,不安、焦躁等负面气息瀰漫在整个家里,潘若梅整日往外跑,照顾母亲的工作落到她头上。 那日,被种种情绪压抑的喘不过气,她跑出家漫无目的地往下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公里外的明罗湖,芦苇丛里有隻奇怪的鸭子,明明是绿头鸭却有一条细细长长的黑色尾巴,那隻鸭子被捕兽夹夹住尾巴动弹不得,不知是否被困太久显得奄奄一息。 潘若松出手相救,才发现那是一隻会讲话的山海兽,絜鉤虽然是山海兽却不若新闻报导那样恐怖,不会随意吃人还愿意听她倾吐心事,只是,有一群人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她偷养山海兽而跑来询问她。 那群人离开后母亲的病情急速恶化,她向絜鉤求助,但絜鉤无能为力,只对她说:「等你母亲变成山海兽,她将听令于我,届时你想怎么復仇都可以,你不是恨她吗?」 这话让潘若松感到恐惧,不敢再和絜鉤见面,当夜她在床上反思,或许,她对母亲的情感不是恨,而是爱,因为爱才希望从对方身上取得更多,当对方无法满足她,那股情绪就会转变成恨。 潘若松决定在母亲完全病变之前烧死她,拟订一连串的计策,大火烧去屋内所有家当,她们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村内有个好心的阿姨借房子给她们住,房子内有一台老旧的直立钢琴,她着魔般去触碰她最讨厌的琴,悦耳的音符让她想起过去种种,她怀念三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面对潘若梅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感到内疚与后悔。 潘若松回到明罗湖去求絜鉤,絜鉤说:「只要你愿意让我寄生,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回来。」 「寄生之后……我会怎么样?」 絜鉤轻笑一声:「你担心被我控制吗?不用担心,我会给你退路,我想想……就用你妹常抱的那个脏兮兮的狐狸好了,如果你反悔就抓着狐狸说『结束』,这么一来我便会和你分开。」 「拜託了。」 潘若松让絜鉤寄生,顿时光芒绽放遮掩了视线,她在光中找回母亲的笑顏,母亲来明罗湖找她,跟她说山底下的房子烧毁要搬到村庄里,明知是假的,潘若松却不由自主牵起那覆上皱纹的手,走入光彩之中。 这个母亲有些地方不一样,即使她不穿男装不扮成男孩子,母亲依然会欣然接受,她们之间的关係变得无比融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母亲会生病,不过没关係,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母亲就会復原。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待在幻觉里。 然而这两个陌生人却打破她的幻境,把她尘封已久的不堪记忆拉出来,无法承受的她先是疯狂的砸东西、撕乐谱,直到姜司和她坐下来谈才冷静下来,这个男人有种魔力,让她不知不觉说出自己的故事。 「原来如此,你和絜鉤真的很像,他也是辗转在各个家庭里面当替身,想要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到最后抓到的是一场空。你和他最大的不同是你还有救,放掉虚假的寧静正视现实吧。」姜司沉稳的嗓音有如一壶刚热好的茶,散发出沉沉香气。 「我……」 「姊!我终于知道你讨厌我的理由,我以前也超级讨厌你!」潘若梅眼眶泛红:「你知不知道我难过到想杀了你?可是,我只剩你一个姊姊了。」 「小梅,你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是因为你生病所以看不见妈妈?不然我求絜鉤治……」 话未说完,潘若梅走过去给潘若松一巴掌,「不需要!你不清醒,那我就打醒你。」 潘若松捂着染红的脸颊,神情动摇,嘴上仍是说:「不,你还不懂吗?我不想再次失去重要的家人,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潘若梅红肿着眼打断她:「姊!妈已经死了,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是真的很恨你,但、但他说的没错,我早就察觉到妈身上的病有问题,只是被你欺骗让我有点生气,拜託你醒醒,这个村子里早就只剩我们两个人而已!」 姜司沉默的判读潘若松的情绪,补上最后一刀:「沉溺在虚偽的光阴里不会得到幸福,你明明知道是假的却执意如此,表示也没多看重家人,你真正重要的人不是还在你身边?继续待在幻境里的话,你们会永远走不出来,你不但赔掉自己的人生,连妹妹的青春都要一起葬送吗?」 站在沙发后方的陆季则别有深意的望向姜司,默默地握拳。 潘若松凝睇忍住不哭的妹妹,发现她年纪其实还很小,而这半年来妹妹却顺从她的心意陪她做尽坏事,话语和神情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该有的,她到现在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残忍。 她抱住潘若梅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梅,我都对你做了什么……」 心中深处传来冰碎的声响,那个被困在冰里的女孩终于爬出来,絜鉤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不要做傻事,我寄生你太久了,现在我们血水相融,把我赶出身体你会死的。」 「没关係。」潘若松放开妹妹,在地上找到方才在慌乱中被踩踏的狐狸娃娃,「够了,絜鉤,结束吧。」 潘若松身上迸裂出炫彩的光芒,她彷彿看见母亲在明罗湖畔的另一侧,没有笑容严肃地望着她。 是了,这才是母亲真正的样貌。 随后,母亲伸出手轻轻地挥了挥,潘若松释怀的笑开,与她挥手道别。 待光芒散去,幻术解开的潘若松吐出大量的血,倒地不起。 26疫苗 一时间大地摇动,猛烈的摇晃让天花板坠下许多碎屑,窗户玻璃震碎,屋内的物品纷纷倾倒,幸好这场地震结束的快,否则这栋屋子恐怕会倒塌。 「姊姊!」地震一停,潘若梅衝过来跪在潘若松身边,像个孩子般大哭:「笨蛋、笨蛋!我不要你死啊。」 真难搞,一下想杀一下又不要她死,女孩子的心真难掌握,姜司暗忖。 这时,旁边浮现出一抹高挑的人影,穿着疑似古代人的青衫袍,袖口是白底青纹,有一头如瀑的黑发,渐渐清晰的五官精緻秀气,细长的丹凤眼上画着青色眼影,端看长相难辨雌雄,但从额心那支黑色的角可知他不是普通人。 姜司瞇着眼:「絜鉤,终于见到你了。」 陆季则一顿,「她就是絜鉤?女的?」 絜鉤的出现让潘若梅吓到忘记哭,她拖着姊姊后退,想离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 「虽然很漂亮,但他是男的。」 陆季则拔枪指向絜鉤,被姜司伸手压住。 「姜司,你是故意的吧?用你擅长的话术给人无谓的希望,让她主动脱离我的寄生。」絜鉤的声线高亢,除了外表,他的嗓音也是介于男女之间。 「我是在救她。」 「不,你杀了她。」絜鉤瞥一眼躺在血泊里的潘若松,愤怒的说:「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很抱歉,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你寄生过的人会死,这是个意外。」姜司无辜的耸肩,放开压住枪的手:「我们好好谈谈?把山图交出来。」 「谈谈?你跟齐霄一个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絜鉤冷笑,抖抖宽松的袖袍,拿出姜司朝思暮想的半边山图,说道:「你为了这种东西害死她,先让我杀个几遍洩气,等我舒爽再考虑……」 碰! 陆季则先下手为强,子弹正中心脏,絜鉤却没有倒下。 「本体在后面。」姜司快速回身,只见一群长角的绿头鸭夺门飞出,他连忙大喊:「絜鉤,不是想杀我?跑什么?」 「来明罗湖,打赢我就把图给你。」 陆季则朝空中的野鸭群射几枪,纷纷射在幻影上,他回头望姜司一眼便追着絜鉤离开。 「等等,那她们呢?」 姜司犹豫半晌,蹲下安抚不断哭泣的潘若梅:「别哭了,我替你报仇,告诉我明罗湖在哪里吧?」 另一方面,陆季则追到车站广场野鸭群顿时四散各处,手机还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他能打一隻是一隻,偏偏没能击中本尊,望着渐行渐远的絜鉤他收起枪接电话。 「喂?」 「陆季,在忙吗?」 何志渊不像平时语调轻松,陆季则收起不悦,回道:「你说。」 「我成功骇进薛成安的电脑,在他电脑里看到几段影片,影片包括他专属的实验室里正在做的秘密实验。」 「什么实验?」 「简单来说,他想要把山海兽和人类结合,他的计画是让人类拥有山海兽的能力,影片里有隻肥遗蛇,肥遗蛇的皮肤具有吸收周遭水分的能力,薛成安把蛇皮剥下来试图缝合在人类身上。」 陆季则哼一声,一边往回走:「真蠢,先不论实验成功与否,普通人接触到山海兽尸体难道不会感染?」 何志渊压低嗓音:「没错,所以他用来实验的是我们九分队的人,前几天李芳影和林昱不是去九区找你们却失踪?其实是被薛成安抓走,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还活着?」 「都死了,就算我们是免疫者也禁不起那种实验摧残。」何志渊难得发火:「他到底懂不懂免疫者是什么,我们也是会被感染啊,只是不容易被感染以及感染后能復原罢了,他以为我们是超人吗?居然异想天开把山海兽的躯体缝在人类身上!」 「冷静点,就算生气也没有用。」陆季则知道他想起弟弟,因为他弟也是被实验所害,那次事件后他们对齐霄的实验抱持疑心,暗中调查齐霄和薛成安两人。 「还有一件事,薛承安的电脑里面有几份让我在意的资料,那是五年前危害全世界的肺炎病毒调查与疫苗报告。」 「嗯。」 二零一六年,神秘的肺炎病毒席捲全世界,造成大量人口病亡,一年后n国研发出疫苗才压制住病毒,但肺炎病毒并没有消失而是流感化,每年都必须注射疫苗预防重症,到二零一八年,主要的疫苗由世界最大的n国与最有钱的y国厂商製造输出。 「有份清单是二零一九年在n国某区施打疫苗的人员名单,里面有部分的人被註记感染山海病,几乎都是孩童。」 「那份清单是二零一九年几月?」 「呃我看看,九月。」 「但山海病毒第一起病例的时间是在十一月。」 「也许薛成安早就发现异状却隐藏消息?我猜,他怀疑肺炎疫苗引起山海病,这样才能解释我们找不到山海病毒的原因?」何志渊话说的保守,陆季则却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我记得,这两间疫苗大厂似乎和薛成安有关係,你的推测有可能,但反过来呢?」陆季则走入巷内,看见姜司从屋内走出来向他挥手,嘴里咬着不知道哪里拿来的麵包。 「我有事要忙,先掛。」 「好,有新的进展我再通知你。」 结束通话陆季则来到车边,姜司递出两个红豆麵包:「怎么样?有没有抢到图?这给你补充一下体力,小梅好大方啊,说随便我拿。」 「没,你那边呢?那对姊妹情况如何?」陆季则接过麵包撕开包装三两下吞掉,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姜司无奈摇头:「我答应小梅要替她报仇。」 「上车,我们追过去。」 「不用开车,我知道有条密道可以快速到达明罗湖,那是明罗村深处的旧时代矿坑,是这个村子里大家都知道的祕密通道,只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山海兽。」 「那好,这你拿着护身,别打到我。」陆季则将枪和子弹交给姜司,打开后车厢取出更多枪械掛在身上,最后拿出一把日本刀。 姜司惊讶不已:「你连刀都会用?」 「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剑道,加入青翼后才又拿出来用,因为有些山海兽不怕子弹。」陆季则安置好装备关上后车厢,「带路。」 他们走向潘若梅曾经的家,第二次走这条山坡道能明显感觉到明罗村的残败,四周尽是枯枝,满山翠绿不过是幻梦一场,整个山头没有半点绿意,象徵这座村的死亡。 「这才是九区真正的样貌?」刚才急着追絜鉤没有感受到周遭景色变化,陆季则边走边拿起手机拍照记录,准备之后回报给上级。 「对,絜鉤的幻术有如看不见的蜘蛛网包围整座村庄,让进村的人不知不觉被催眠看见虚假的景象,獙獙围车时我有感觉到他的力量,接着潘若松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姜司边抓着树干慢吞吞的下山坡,没办法像陆季则那样灵活。 陆季则哼道:「当时抓住潘若松就没这么多事。」 「嗯?或许是吧,但我觉得因祸得福。」姜司笑着盯着陆季则,想到被关在幻境的那几天儘管恐慌又飢饿,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的体质后对他说要珍惜生命,让他有点开心。 「收起你噁心的笑容。」陆季则感到恶寒,转过视线已经能看见山谷底烧得焦黑的残破木屋钢架。 「看到木屋后往下游走,左侧有个矿坑。」 他们来到旧时代的矿坑,由于坑洞崩塌过十分狭窄,里面基本上没有山海兽栖息,只有几隻手掌大的耳鼠,那是一种有兔子头麋鹿身体的生物,叫声似犬且能够用牠的大尾巴飞行。 顺利通过矿坑迎来光明,眼前便是乾涸大半的明罗湖。 「这里居然还有水?」姜司一愣,随后看见絜鉤以人形站在水面上,身旁立着他们见过的那隻九头黑狐狸蠪蛭。 「原来如此,这里是他的地盘,难怪那些小狐狸不敢过来。」 「小心点,他会特意引我们来明罗湖或许早就设下陷阱。」陆季则挡在他们之间,悄声说道。 「不会,他让我来这里只是单纯想要淹死我……」姜司厌恶的望着湖面,「因为我讨厌水。」 「我是不是该夸你没捲着尾巴逃走?」絜鉤双手环胸,冷酷的眉眼一瞥:「蠪蛭,淹死他!」 27弱点 黑狐狸踏水而来,牠拥有九颗头颅与巨大身子却能在水面上奔跑,宛若轻盈的舞者。 「真奇怪,蠪蛭什么时候会水上飞了?」 姜司正感到奇怪,陆季则便朝蠪蛭开枪,孰料,蠪蛭发出一声长鸣后消失,子弹射入水中没激起半点水花,只馀湖面波光粼粼。 啼哭声接近岸边,陆季则准确地攻击声音来源仍无法阻止声音前进,他想起先前遇到蠪蛭的情况,当机立断摀住耳朵,果然看见奔过来的黑狐狸。 摀住耳朵就无法攻击,陆季则向姜司喊道,「过来帮我。」 「哦,好。」 能看见就好办,陆季则屏气凝神眼神微瞇,瞄准移动中的蠪蛭一一爆头,被射穿的头颅垂下不动,但在其他头颅的鸣叫声中快速復原。 「真棘手。」 没有一次射穿九颗头,这隻狐狸便会不断再生,陆季则想起何志宇的状况,他必须找到蠪蛭的弱点,否则只是无谓的消耗弹药。 五颗头流淌着血液的蠪蛭来到岸上,他停止吠叫,现身在两人面前,绚丽蓬松的九条大尾一摆,尾巴上的白环绽放白光,耀眼的让人下意识闭眼,再次睁眼,絜鉤的身影消失无踪。 「哇!」姜司被闪到放开手,揉揉眼后警觉的左右扫视。 陆季则额心冒汗,即使无法看见听见,一股危险逼近的危机感不断包拢着他,他知道蠪蛭在某处盯着他们。 周遭安静下来,微风吹动陆季则柔软的金发,他的目光凝重,全身肌肉绷紧,彷彿一隻蓄势待发的猛虎。 忽地,他转过身推开姜司,破空声划过姜司耳畔,甚至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黑色爪子拍在地上,留下一道爪痕。 陆季则抓紧时机用枪托往眼前敲下去,击中蠪蛭毛茸茸的头颅,硬得要命,震得他手麻,同样的,强烈的力道震得蠪蛭哀鸣不已,他快步移到姜司身边,护他周全。 蠪蛭的目标是姜司,只要拿姜司当诱饵就能掌握蠪蛭的动向,反正那傢伙也不会死,然而陆季则不想这么做,他说不出原因,或许从姜司的影子和何志宇重叠开始便下意识把对方当成同伴也说不定,而牺牲同伴并非他喜欢的战法,因此总是一个人行动。 面对看不见的敌人,陆季则只能不断开枪扫射威吓,阻止蠪蛭靠近,子弹有用完的一日,只守不攻迟早会被敌人抓到破绽。 被粗暴推来推去的姜司也在想法子,不只是蠪蛭,连本该在湖心的絜鉤也不见踪影。凝视空荡荡的湖面,姜司想他们大概又中了某种视觉上的幻术,絜鉤和他一样不擅于近战,比起自己动手更喜欢让人们產生幻觉自相残杀。 想突破幻术的前提是明白自己中了幻术,吃过絜鉤不少亏的姜司在某种程度上知晓如何应对,他放开双手闭上眼,渐渐地,他感应到絜鉤的两道气息,一道在湖心,一道在他们附近快速绕圈。 「陆季则,牠在五点鐘方向。」姜司脱口而出,转瞬间蠪蛭移动到另一个位置,「不,现在在那里。」 「喂,帮我保管。」陆季则转过身将手机递过来并不耐烦的说:「快点。」 姜司疑惑地接下,给他手机做什么?打电话给蠪蛭吗?不如给点实用的! 下一刻,感应到几乎在眼前的气息,他立刻指道:「牠来了!」 「我知道,你快点!」陆季则朝姜司指的位置开两枪,伸出的左手没收回,反而抖了抖。 「啊?」 「力量借我,你知道牠在哪里吧?」陆季则别过头说道:「别擅自乱搞,告诉我位置就好。」 会意过来的姜司勾起微笑,顿时明白陆季则将手机交给他保管的意思,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必要的时刻同意让他变身。 拔下黑发刺入陆季则掌心后,姜司眼神遽然一变,手指一挥,陆季则宛如被牵线的人偶,霍地转身朝三点鐘方向射出一发子弹,让蠪蛭哀叫出声。 但蠪蛭也不是省油的灯,牠持续靠近,下一刻姜司感觉到蠪蛭的鼻息,锐利的牙甚至割破他伸出的手指,他能确定蠪蛭就在正前方张大嘴。 糟糕! 陆季则俐落抽刀挥斩,刀光从姜司眼前划过,一颗黑色狐狸头就这么落下,温热的血洒满全身。 被砍落一颗头的蠪蛭现出身形向后跳,断掉的头颅没有再长出来,陆季则和姜司立刻明白这是牠的弱点。 「谢啦。」 「继续。」陆季则提剑再上,见状,蠪蛭再度隐身,叫声自他们后方传来。 察觉到陆季则分心,姜司大喊,「牠在前面,别被声音骗!」 「我当然知道。」 两人同心协力砍掉蠪蛭的头,转眼间,已有三颗狐狸头滚落在地,只要处理掉蠪蛭,絜鉤也没什么好怕。 「很好,就这样砍死牠!!说起来絜鉤呢?」沉浸在胜利美好中的姜司赫然发现絜鉤太过安静,明明在盛怒之下,怎么可能看着他们获胜? 果不其然,湖面上早已没了絜鉤的气息,姜司心一沉,正要集中精神捕捉絜鉤的位置,竟感到背后传来杀气。 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感到小腿肚被踹一脚,整个人失去重心扑倒在地,紧接着腿被人抓住拖走,絜鉤浑身散发出凛冽之气,在他挣扎时絜鉤射出一排白羽,落到他身上化为冰锁,扣住他的双手。 「可恶……」他脸朝地被拖行,双手手腕因为有冰的关係沉得举不起来。 被拖到湖上,姜司这才看见湖面上有数条冰製成的道路,因为幻术隐蔽他们一开始没能察觉,以为絜鉤和蠪蛭站在水面上。 「陆、陆季则!」 专注和蠪蛭奋战的陆季则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奇怪的是,即便姜司大声吼叫,陆季则依然没反应。 「哼,想讨救兵?」絜鉤冷淡地说:「放弃吧,他以为你就在他的身后,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 「絜鉤!」姜司挣扎道:「我道歉,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会死!况且,你会在乎那种小丫头?你连这世界会变得怎么样都不管了,不过一个小女孩……」 话未说完,絜鉤翻过姜司放开手,一脚踏在他脸上,神态漠然像是在踩毫无价值的垃圾。 「对你来说只是小女孩,对我来说却是新生。」絜鉤的黑发在风中飘盪,狭长眼眸透着冷峻,冰凉语气儼如寒风吹拂。 「呵,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渴望投射在潘若松身上,你这是在害她,夺走了她的人生。」姜司半瞇着眼忍着脸上的疼痛,见道歉没用,他故意讲些会让絜鉤生气的话。 「害她?一辈子活在美梦当中有什么不好?」絜鉤用力地踩了踩。「若是没有你们介入,会一切顺利。」 姜司扯开笑顏,使劲举起沉重的手,抓住絜鉤的腿:「不想要我们打扰,你一开始交出图不就得了?你明知我的来意却不想见我,难道是因为愧对于我?」 「说什么蠢话。」 「不是吗?那么就是你害怕,你怕图交给我们任何一人,世界会迎来末日。」 「呵,愚蠢。」絜鉤移开脚,改踩在他的肚子上,「世界会不会毁灭与我无关,你和那些人的纠葛也与我无关,但你们总喜欢拖我下水,摆佈我的人生,带走这张图是单纯不想让你们好过,没想到你们一个个来找麻烦。」 「是吗?」 「废话少说,先来算帐。」 絜鉤蹲下身抓住姜司的后领,粗暴地把人扔进湖里。 28冰破 三月中旬的湖水沁凉入骨,姜司沉入水中呛了不少水,受桎梏的双手难以移动,他拼命摆动四肢想要往上游,好不容易接近湖面,却发现湖面被絜鉤用一层冰封住。 他凝望湖面上絜鉤模糊的影子,用力撞那层冰,碰撞间,幼时痛苦的记忆流淌而来。 水缸里满溢而出的水纹宛如漩涡,他被母亲压着头浸在水里,使尽力气哭喊挣扎只会换来更剧烈的暴力。 「闭嘴,你这个孽种。」 母亲铁了心要折磨他,头压在水里还不够,甚至把他扔进水缸里,敲不破的缸壁成为巨大的心魔,即便后来被及时救出,在黑暗中逐渐窒息的徬徨无助依旧残留在他心上。 从那之后姜司就讨厌水,絜鉤知道他的过去故意用这招对付他,兴许是错付了真心,才招致今日的悲剧。 儘管手腕上的冰圈开始融化,敲打冰面的四肢被湖水冻僵,力道愈益薄弱。这时,他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不是他熟悉的铃声,循声摸到口袋里的手机,他自嘲一笑,陆季则寄放手机时肯定没想过会被丢来泡水。 同时,他摸到另一个坚挺的物品,那是陆季则交给他自保用的枪,凭着最后一口气掏枪朝冰块上面的影子开枪,冰面被打出洞,他也因后座力被往深处推,水面变得遥不可及。 黑暗侵染视线,姜司认命等待死亡,暗自祈祷復活后会被水冲上岸,剎那间,有人拉住他往上扯,在水中飘动的金色发丝犹如穿照云层的日光,融化包裹他的冰牢。 「噗哈──」破水而出,姜司大口喘气,见陆季则先爬上冰道向他伸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姜司湿淋淋地爬上岸,他敲掉手上结构不完整的冰后左顾右盼,没看见絜鉤的身影。 陆季则倔傲的回:「不是你跟我求救?一直想把我拉过来,况且我不是来救你,是来救我的手机。」 「你如何发现岸上的我是假的?」 「直觉,我砍死蠪蛭你居然没说垃圾话,所以我用智慧型手环找手机位置,发现声音在湖中央,竟然会被抓走,真没用。」 「絜鉤呢?」 陆季则扭乾衣服上的水,目光落在水面上,说道:「被我砍断落水了。」 「砍断!」 「那时絜鉤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像在施法,我过去时他正好被你射穿头,并用那张噁心的脸望过来,我下意识补刀他头就断了。」陆季则望向自己的手掌:「你的感染真不可思议,速度和力道根本超过人类的极限,简直是怪物。」 听见怪物一词,姜司苦涩的说:「使用这份力量的代价是生命,多数人体验到极限的力量之前就会死去,只有你活下来,只有你能保有自我意识,这么一来就不算是怪物了吧?」 陆季则不答。 「总之,你是我战胜他们的希望,合力把图拿到手吧。」姜司盯着水面上的涟漪,说道:「要来了。」 「嗯?」 姜司带着枪退到陆季则身后,「絜鉤,他的弱点是头上的角,砍断角才能阻止他重生。」 「他也会重生?搞什么,早点说啊。」 长角的绿头鸭衝出水面,同时射出五六发冰锥,陆季则反应极快抽刀打掉,被拍入水中的冰锥扩散开来,冻住部分湖水,宛如在湖面上开出一朵朵的白花,陆季则这才明白他一路走过来的冰道是絜鉤製造出来的。 「这隻山海兽真是麻烦。」陆季则甩了甩刀,摆出防御架式。 会幻术会寄生会製冰,能控制其他山海兽还杀不死,当初姜司轻描淡写带过絜鉤的能力,那所谓「有的没的」的能力十分难缠,难怪姜司拿他没办法。 冰锥接二连三袭来,动态视力大幅提升的陆季则使出浑身解数,一一拍落,然而絜鉤和他们保有一段距离,拒绝近距离接触。 既然对方用远攻这边也用远攻回击,陆季则拿出只馀四发子弹的枪,瞄准空中的絜鉤想击落他,然而娇小而灵巧的绿头鸭速度极快,时不时对他们放物理上的冷箭干扰,不过这难不倒陆季则。 他预判絜鉤的飞行方位,浪费两颗宝贵的子弹引导絜鉤的路线,打算在他最后的落点上开枪。 絜鉤察觉他的意图,利用幻术放出许多残影,空中霎时多出一打绿头鸭,导致子弹全送给明罗湖。 「该死。」陆季则收起用完子弹的枪,继续拔刀对抗絜鉤,冰锥从四面八方而来,有的是真有的为假,愈来愈棘手。 姜司想把枪交给他,陆季则却语重心长的说:「远攻没用,要想办法接近他。」 即使肉体能力有所提升,他也无法变成能飞的超人,或是得到在水上行走的轻功,唯有一个方法可行。 陆季则将日本刀递给姜司,表情纠结:「把我变成能飞的,我去把那傢伙抓下来,到时候由你来斩断他的角。」 姜司明白陆季则是百般不愿,他笑着把刀推回去:「刀你带着,我怎么能抢走你的风头?」 陆季则疑惑蹙眉。 姜司这才老实说:「絜鉤的飞行速度很快,我不认为有山海兽能够赢过他,加上你第一次飞行,在空中待太久反而会成为他的标靶,先尽量接近他到攻击范围内再变身会比较好。」 「原来如此。」陆季则试着踩踏湖上的冰,比想像中还要稳固,他持续砍落絜鉤的冰锥,直到他们脚边佈满冰花,他回头说一句:「交给你了。」 「我会替你掩护。」姜司含笑单眨右眼,拿起他不擅长的枪对准空中的絜鉤大喊:「絜鉤,来打我啊!」 这句话如同暗号,陆季则提刀在冰上奔跳,有姜司的指引,他知道满天飞的绿头鸭里面哪个是真正的絜鉤,絜鉤始终在最外环的位置。 絜鉤放出大量冰锥,真正的冰锥全往姜司身上袭去,陆季则没有回头,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奔跑,无视周遭如弹雨般的冰锥,专心致志地向前。 踩踏到最后一块浮冰,陆季则纵身一跃而起,变成巨大的蛊雕,那是种拥有鹰头兽身的山海兽,白色的头颅上有两隻角,身体和翅膀则是棕褐色,前肢是鹰爪,后肢为兽足,像极了西方传说中的狮鷲兽。 浑身插着冰,血流如注的姜司半跪在地,勾勒出胜利的微笑:「让你帅一次,去吧!!」 蛊雕陆季则用前爪抓住变身时甩落的剑,咬在嘴里,拍动不熟悉的翅膀往上衝,絜鉤的冰箭如雨落在他身上,幻象中参杂着真正的冰锥,他依旧不闪不躲,直直衝进绿头鸭群之中。 刀光一闪黑角坠落,陆季则削掉位于最中间的绿头鸭的头角,俐落无比。 登时周围幻影尽失,角被削掉的絜鉤痛苦的拍翅坠落,儼如一隻翅膀的受伤的鸟儿,飞得歪曲,姜司摇摇晃晃踏冰而来,缓缓举起手中的枪。 「别了。」 一声枪响,终结了他们的恩怨。 29犹豫 桌上放着两块摊开的黑色布料,一块大一块小,只差最后半块山图就能拼成完整的一幅图。 「小毕,只剩最后一块了。」姜司的嗓音略显激动。 坐在姜司肩膀上的小毕说:「应该趁胜追击,但那傢伙还在睡,不然我去把他烧醒?」 「你会烧死他的。」 「嘖。」 小毕沉默下来,姜司手中把玩着绿色羽毛若有所思地盯着山海图,没察觉陆季则来到身后,直到他咳了一声。 「啊,你醒啦?身体还好吗?」姜司连忙将羽毛放入口袋里。 「我发生什么事?」陆季则头痛欲裂全身痠痛,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全裸躺在床上,身边有一套摺好的衣服,那是他带来的备用军装。 「你都忘了吗?」姜司嘴角浮现诡异的微笑,「我们这样那样你全忘了?亏我这么努力……」 「别说傻话。」陆季则斜睨他。 「你被我感染太久身体承受不住,打赢絜鉤带我回村后便昏过去,事实上你已经睡两天,我连络过何志渊,他说会请其他人过来。」 陆季则应了声,旋即视线落到桌上的图,想到絜鉤坠入水中的画面,「你怎么拿到的?在湖底捞吗?」 「絜鉤死后他的幻术场完全崩溃,小毕就能查出图的位置,其实絜鉤根本没带在身上,他把图藏在那个小狐狸娃娃里面。」姜司指向角落被分尸的白狐狸娃娃,「我问了才知道,那是潘若松第一次送给潘若梅的礼物,或许,絜鉤知道这个娃娃的意义非凡才把图藏在里面。」 陆季则抬头环视,发现这是潘若梅家的客厅,先前地震崩落的碎屑已经清扫乾净,掉落的物品回归架上,只不过,地面的血跡似乎洗不掉,就这样留在原地。 「那个小孩呢?」 「她说要去后山静静心,等你同事过来以后再讨论如何安置她。」姜司一顿,把手机还给陆季则,「我替你拆开擦过吹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本来想再打给何志渊问人到了没,可惜开机要密码。」 「嗯。」 陆季则打开手机输入密码,看见何志渊打了五六通电话,再登入通讯软体,有不少讯息跳出来,他先挑重要的看,齐霄不知哪来的消息知道他们已经打败絜鉤。 齐总:「打败絜鉤怎不回报?」 陆季则眉毛一挑,快步走到门外打电话给齐霄。 「齐总,我是陆季则,因为某些原因昏迷两天,我妹……陆眠她没事吧?」 电话那头的齐霄沉默半晌,说道:「她的状况愈来愈糟了,现在情况如何?图呢?」 陆季则压下心中的不安,回应道:「已取得半张山图和海图,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拿到最后半张图。」 「不用,最后那份在我这,你现在立刻带着那两张图回本部,那个叫姜司的人还在吗?」 陆季则一顿,望向屋内的姜司:「嗯,还在。」 「他身上是不是有一隻鸟?」 「是。」 「抓起来,那隻鸟是唤醒山海图的关键,姜司也抓回来,你有带麻醉针吧?把他弄晕带回来。」 陆季则感到不解,「齐总,您要抓他做研究吗?」 「当然,先前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他的身分后反而让他起疑,姜司曾是n国实验室的科学家,拿许多无辜的人做实验,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山海病图最早也是出自他,这次山海病说不定跟他有关。」 凝视屋内悠哉和小毕玩耍的姜司,陆季则对齐霄的话存疑,仍是应道:「明白,我会小心行事。」 「最近我们的实验有很大的进展,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有山海病图实验有很高的机率能成功,成功的话不只是陆眠全人类都会得救。」齐霄的语调压低,充满危险感:「但你妹妹时间不多了,最好在今天内把人和图带回来,能够拯救陆眠的关键就在你手上。」 齐霄掛断电话后,陆季则立刻打开冷冻舱的即时监控app,萤幕显现出一名沉睡的少女,不,也不能说是少女,她的头几乎变形,宛若一隻长角的鱷鱼,手臂上长出许多凹凸不平的疣,要不是穿着沉睡前的连身裙,陆季则搞不好认不出她是谁。 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小眠……」 他一向能分清人和怪物的差别,唯有陆眠不管变成什么模样,在他心中仍是那个爱撒娇的妹妹,然而理智上他也知道陆眠正在转换,以那样的外貌判定,无论是谁都会说那是山海兽,就连他也无法完全欺骗自己。 或许他就和潘若松一样,沉浸在美好的幻梦之中,期许事情能朝理想的方向迈进,当事与愿违时自然会產生负面情绪,那股无处发洩的愤怒最后全落在山海兽身上。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趴在阳台上对月独饮,弔念山海病发生前的时光,愈是想念就愈憎恨带来病毒的山海兽。 然而,在这场疫病下所有人都是牺牲者,谁对?谁错?残酷的是,即使是没有伤人,只要阵营不同便会成为敌人,他和姜司打从一开始立场就不同,现在山海病图入手,也该把碍事的人消灭掉,更何况他还是病毒带原者。 屋内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挖到八宝粥罐头,欢快地吃起来,陆季则轻叹一口气,回车上拿麻醉针。 小毕的存在确实离奇,但姜司应该不是齐霄口中的罪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认为姜司没有想像中那样坏。 在车上犹豫半晌,陆季则将麻醉针藏在口袋里,手插口袋慢慢走近姜司,姜司敏锐的回身,笑着说:「要不要嚐一口?虽然好像过期了。」 「不用。」陆季则瞥开目光,「我们该走了。」 姜司笑吟吟地说:「看来你知道最后一张图在哪?」 陆季则的目光在姜司脸上流连,各种思绪在脑中流转,最终他敛下眼眸,手离开口袋打算劝说姜司和他一道回去。 这次他难得没走效率路线,齐霄的命令固然重要,不过他还有些问题想问,姜司是齐霄以外最了解山海病图的人,说不定知道如何使用山海病图。 「你……」 话未完,顿时有一群穿着军装的人闯入屋内拿枪指着他们,仔细一瞧,他们胸口上皆有青耕鸟的图徽,是青翼的人。 「别动!手举起来!陆季则,姜司,你们被逮捕了。」带头的人如此说道。 30进化论 姜司手一挥巧妙地收回小毕,被那人吼了一下:「叫你别动还动!手举起来!」 他无奈的说:「叫我别动又叫我举手,举手就是动啊?」 一声枪响划过耳际,墙上被子弹打穿一个洞。 「废话少说,手举高!」 「好、好。」 陆季则在一瞬间评估胜率,对方至少有八个人,难以在第一时间全部放倒,只好假意顺从,嘴上依旧凌厉。 「逮捕是什么意思?青翼不是真正的军人或警察,注意你的用词。」 「把他们绑起来。」领头的人无视陆季则的话,其他人俐落的将两人双手往后折,銬上手銬再用绳索綑绑全身。 「喂喂,你们这是绑架。」姜司不只被綑绑,还被套上类似雨衣的白色防护装,深怕被他传染似的,全程小心翼翼。 随后,穿着白袍的白发男人缓步入屋,直往桌上的图走去,一双如狼的眼眸散发出贪婪。 「山海图啊……太好了,总算回到我手中了。」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宛如恋人般抚摸从絜鉤那夺回来的山图,接着拿起海图打量,频频点点头说道:「还有意外的收穫。」 「薛成安,你想做什么?」陆季则一眼认出来人,国内不认识薛成安的人大概很少,他等于是青翼的招牌。 「做什么?我只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你的?」姜司抬眸,「我看是你在哪个地方捡到的吧!」 闻言,薛成安才正视姜司,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你就是病毒带原者?真有趣,我一直在等待你这样的人出现,自然进化者!」 「啊?」 薛成安滔滔不绝的说:「在充满病毒的环境下进化出反制病毒的能力,能够感染他人,同时拥有不死之身,你是这个世界的奇蹟啊!」 「呃,虽然不太懂,但谢谢夸奖。」 「不懂?」薛成安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我想也是,你们这些凡人无法理解我伟大的研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抽乾你的血,砍断你的手脚来做实验。」 姜司回以一笑:「真是变态。」 「带他们上车。」薛成安手一勾,收起山图和海图便往外走,巷口停了四五台车,姜司和陆季则一起被塞入后座,薛成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爱不释手的摸着山海病图。 姜司和陆季则对望一眼,他发现陆季则被绑住的手微微颤动,似乎正在解开手銬,他需要帮忙拖延时间。 「薛教授,你知道你犯法了吗?你是青翼总大队长,在s国颇负盛名,要是被人知道你是个会随便抓人民做实验的科学家会怎么样?」 「哼,你以为你有机会活着离开?」 汽车发动,前排的车子缓缓驶出巷口,姜司眼珠子转一圈,决定换个方法,哀求道:「我不懂什么自然进化者,他也是吗?不是的话至少放他走吧?」 「不可能,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实验素材,别这么恐慌,你们可是人类进化的钥匙,应该以此为荣。」 「狗屁。」陆季则脱口而出:「如果你的实验只是把人和肥遗结合,那么我能肯定你根本搞错『进化』这个词的定义。」 薛成安微愣,转过头来阴森的说:「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陆季则回瞪:「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从二零一九年开始就研究山海病毒,不过现在看来,搞不好你不是在研究病毒而是在扩散病毒。」 薛成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扭曲不已,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顺了顺手中的图,他徐缓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无法活着离开我的实验室,没错,我就是施放病毒到全世界的人!」 听见此话,后座的两人没什么反应,没得到应该要有的掌声欢呼或是惊讶,薛成安有些寂寞,他咳了咳:「为什么你们没反应?」 姜司抢先说道:「哦,因为听起来就很假,不然你说说怎么做到的?」 「那还不简单,二零一六年出现的肺炎病毒因为流感化,每年都得打疫苗,现在出產的两大疫苗厂商都是我的人,我在疫苗里加料,自然而然就能让山海病毒扩散出去。」薛成安得意的说。 「真是个邪恶的科学家,那么你加的料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机密。」薛成安贼笑着说:「不过我可以跟你说的是,多亏了这张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张图也有相等的效果。」 陆季则立刻反应过来:「山海病图上面有病毒,是吗?」 「对一半,这图上面有种肉眼难以看见的红色鳞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它不是病毒,甚至是不曾发现过的物质,神奇的是,这种物质进入到人体内就会產生作用,让人变得虚弱。」 薛成安开始高谈阔论:「我本来想要把它当成生化兵器发表,却在无意间发现在某个剂量下人类会变成山海兽,而山海兽拥有人类没有的各项能力,比如说调节天气,不断再生,不需要翅膀也能飞翔的能力等等。」 姜司瞄了眼脸色愈来愈差的陆季则,刻意缓和气氛说:「哦……所以你想要飞才抓我们做研究?」 「怎么可能!我的最终目标是永生,我在n国的同事发现,其实山海兽不须进食也不须排泄,牠们的生命能量永远维持在刚转化的那一刻,虽然病毒本能让牠们会攻击人类,但只要能像他一样保有自我意识,人类是能达到永生的。」 陆季则再也无法忍受,朝他怒喊:「真是愚蠢,为了你的永生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为此牺牲!」 「那是没办法的事,人类唯有不断的进化才能达到永生,为了进化必须付出相应的牺牲。」 31长大 一排闯入寧静村落的车子出现诡异的状况,经过广场,开上坡道的第二台蓝色跑车不受控制到处衝撞,硬是在山坡间转弯,姜司他们的车在最后面,正巧停在广场前方未受到波及。 「怎么回事?会不会开车啊?」薛成安不满的拿起通讯器,试图呼叫那辆车的驾驶,然而对方没有回应,像是在玩碰碰车般不断碰撞,最后调头直直往他们的方向开来。 薛成安不由得抱紧山海病图,指示身旁的下属:「喂喂喂,快闪开。」 幸好这位驾驶技术不错,即时倒车才没有被拦腰撞上,陆季则凭藉良好的动态视力,在两车最接近的时刻看出那辆车的异状,位于副驾驶座的人昏厥过去,而开车的人正是刚才綑绑姜司的人。 他悄悄瞅旁人一眼,只见姜司露出狡诈愉悦的笑容,被反绑的双手微微勾起,转动。 这傢伙……原来早已铺好后路,难怪有恃无恐。 陆季则加速解开手銬,只不过车子大幅度晃动降低他的准确度,甚至在一次转弯躲车中,姜司整个人压到他身上,两人差点跌到座椅下。 薛成安也发现失控的蓝色跑车有问题,连忙对着通讯器大喊:「是叛徒,杀了他!」 那些人下车朝失控的车开枪,姜司他们的车也中了不少流弹,幸好两人没系安全带在后座东倒西歪,免于被射破车窗的流弹袭击。 车内充满薛成安的怒吼,他愤怒地骂驾驶,「搞什么?你怎么会让齐霄的手下混进来?该死他又来了!」 前座的两人专心处理那个叛徒,没察觉陆季则巧妙地解开手銬和绳索,正拿着一把小刀替姜司划开束缚,解开手銬。 紧接着,陆季则迅速掏出口袋里的麻醉剂,扎在前座驾驶右肩上,同时大腿一跨和姜司换位置,一手勒住薛成安,另一手用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对姜司说:「够了,停下。」 姜司脱去身上的防护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再玩一下没关係吧?反正他都会死。」 「这不是他会不会死的问题,我们不需要增加无谓的损伤。」 两人对峙几秒,姜司摆摆手:「好吧,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乱衝乱撞的车一停下所有人蜂拥而上,这才发现驾驶身中数弹没了气息,方才不知道是靠什么力量坚持住,确认车内的两人死透,他们走向薛成安所在的车回报,却看见更不得了的情景──他们的老闆被擒。 陆季则手一用力,脖子上立刻涌出鲜血:「让他们回去车上待命。」 「唔。」薛成安朝车窗外的人说:「回车上。」 「图拿来。」陆季则一个指令薛成安一个动作。 收回图,姜司贼笑道:「嘿嘿,接下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是要抽乾你的血?还是先砍手呢?放心,我会很温柔,不会太痛。」 「你们是怎么挣脱的?」薛成安不甘心的问,「还有,你如何操控那个人?」 「区区手銬怎么困的住我们九分队的菁英?对吧!至于操控……为什么要告诉你?真想知道的话不如让你亲身体验?」 「姜司,别闹。」陆季则瞥他一眼,维持勒住薛成安的姿势说道:「把他的手銬起来。」 「銬起来干嘛?把他丢出去就好了吧?这种人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 说是这么说,姜司在陆季则冰冷的目光下依旧乖乖拿起手銬,銬完还不忘损两句,「教授,这模样真适合……」 驀地,姜司脸色大变冷汗直流,僵硬的说:「来了!」 「什么?说清楚。」 「快,快走。」 姜司慌乱地望一眼被麻醉的司机,当机立断开门衝下车,把司机拖出去自己坐上驾驶座,其他人碍于薛成安还在车上而不敢有什么动作,当他们发现地面震动,才看见山坡上的巨兽。 有隻巨大的山海兽款步而来,牠身上充满恶臭,头上有对锐利长角,脸上只有一隻眼睛,乌黑亮丽的毛皮反射着夕阳的光泽,那是一隻巨大的牛,也是姜司的恶梦。 和上次见面相比,流非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粗长的蛇尾也成长为上次见面的两倍大,目光始终落在姜司身上。 「姜司,这次你逃不掉了。」 「天吶,你也长得太大了!」姜司失去平时的冷静,连挡都忘记怎么打,所幸有陆季则在后面指导,他才顺利打到正确位置。 站在山坡上的流非拔腿奔来,姜司赶紧踩下油门,却因为来不及转弯而撞上前方的车,他立刻排档倒退,闪过流非横扫过来的蛇尾,前方来不及开走的车就这样被蛇尾打上天,在空中翻几圈落地爆炸,幸好驾驶及时跳车,但下一刻他就被流非吞掉。 所有人都慌了,广场上的车撞成一团,薛成安忘记自己被挟持的处境,不断对姜司发号施令,不时参杂几句「你这废物会不会开车」,姜司无暇回应他,反倒是陆季则奋力揍一拳,让薛成安痛得闭嘴。 姜司打着方向盘鑽入小巷里,由于紧张加上车技平平,他几乎是蛇行前进,陆季则完全看不下去,但也因为这样成功躲避流非的踩踏。 在这狭窄的村庄里转绕根本无法躲太久,流非随便衝撞就能撞倒整排房舍,再被衝撞踩踏三四次,明罗村也差不多毁了。 看着破裂的车窗与凹陷的门板,陆季则提议:「待会转到巷子里换我的车,我的车性能比这台好,驾驶也要换一下。」 「……我尽量。」 陆季则看着姜司紧张到颤抖的手,安抚道:「你冷静听我说,下个路口如果他尾巴挥过来你就左转,如果他衝过来,你就继续蛇行前进,我观察过他的行为模式,照我说的一定能躲过。」 姜司紧抿着唇,百般庆幸现在不是他一个人面对流非,在陆季则沉稳的声线中他慢慢找回理智,初见流非的恐惧感稍微压下来以后,终于能冷静应对。 当流非的尾巴扫来,他立刻左转弯入巷内,来到陆季则的车子后方。一熄火,两人奔逃似的跳下车,姜司一顿,要回头拿山海病图,却发现山图在薛成安手上。 他眼明手快抢下另一张图:「拿来!」 「不给!」 姜司猛拉薛成安手中的图,听着逐渐靠近的巨大脚步声,冷汗涔涔,最后果断放弃,逃回陆季则的车上。 抢到图的薛成安得意大笑,殊不知巨大的牛蹄就在头顶,当他听见车顶的声响为时已晚,正要拉开车门便和车子一同变成废屑。 32飞车追逐 逃到车上的姜司依依不捨回望薛成安的车,旋即,视线被黑色巨蹄挡住,下一刻便看见那台扁掉的车卡在流非的蹄缝里,他转回身压住急促乱跳的心脏,打消拿回来的念头。 他万分懊悔,怎么会在下车时忘记先拿图?这失误太严重啦! 陆季则全神贯注地开车,把轿车当越野车来开,在破碎的瓦砾堆颠簸奔驰,有好几次姜司以为会翻车,在陆季则出神入化的驾驶技术下,他们屡屡化险为夷。 只不过流非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他发现攻击模式被陆季则掌握以后,立刻换另一种追击方法,将村中剩馀的房舍一一击碎,拍飞碎石阻挡他们的路,同时用尾巴扫荡钢筋残骸,有条理地堆在某处。 陆季则转动方向盘左闪右躲,不一会便察觉流非的计谋,他想困死他们,必须在流非的石墙堆出来之前逃出去才行。 「抓紧。」陆季则调整后照镜确认后方逼近的蛇尾位置。 「你想干嘛?」姜司扯扯安全带后握住车门内侧把手。 「衝过去。」 黑色轿车在家具堆前大回转,追在他们后方的蛇尾来不及剎车打入那堆家具中,陆季则握紧方向盘衝向前方的巨牛。 先前姜司能鑽过流非脚下是靠运气,却让陆季则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到流非踩踏的习惯,只要在牛脚前蛇行有极大的机率能通过。 「住手,我们会被踩扁!」 他开始加速,脚下油门踩到底迅速来到流非面前,似乎打算正面对决。 「噢不……」姜司瞪大双眼,盯着黝黑的蹄子朝着他们落下,霎时间,车身狠甩漂移,绕着流非的蹄子转起圈来,姜司被转的头晕目眩,只能用力抓着把手稳住自己。 转绕三圈,流非的另一隻脚踩过来,陆季则眼神一凝,抓准机会直衝过去,速度慢一步的流非踢到自己的腿,大声嘶叫。 开离广场来到山坡上,陆季则给成为废墟的明罗村最后一眼,毫不留恋地加速离去,到检哨暂时他选择与来时不同的路,持续加速扬长而去。 惊魂未定的姜司喘着气,第一句话是问:「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图卡在那傢伙的脚趾缝里。」 「回去?你想卡进去和薛成安作伴?」 「当然不!只是……好不容易拿到的山图就这样送人,实在有点不甘心。」姜司摸着腿上的海图,想到和陆季则初次见面的情况,当时他陷入绝望,是陆季则奋战的精神让他重整气势。 陆季则缓下速度,摇下车窗让晚风灌入车内,「先撤退,之后再想办法拿回来,不过他对你有超乎想像的执着,居然追到深山里。」 夕阳馀暉潜入丛山峻岭之间,被染上深蓝色泽的天空映在姜司眼底,让他更显忧鬱,他徐徐说道:「流非是我说过的三个好友之一,是我最早的搭档,我们曾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后来他渐渐变得兇暴,变得更有侵略性,于是我就和他拆伙了,在他的认知里是我拋弃了他,当他变成怪物后总想着要吃掉我、撕裂我、折磨我。」 「听起来是你自作自受,有个词叫做负心汉,用在你身上刚刚好。」 姜司无奈道:「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係,是住在一起,还有一起做点什么事情的关係。」 这说法欲盖弥彰,在陆季则耳里听起来就是有点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后照镜里巨大黑牛的身影。 「嘖,他怎么知道我们走这边?」陆季则感到疑惑,中途明明有好几个岔路,为何流非能准确找到他们? 姜司抬眼一瞧,发现流非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他舒缓紧张后开口:「只要我使用力量,他就会知道我在哪里,你有玩过潜行游戏吗?被敌人发现之后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隐形,大概就是那种感觉,我一直在躲他,为了隐藏气息忍着飢饿睡觉,最后还是被他找到,拜託你,现在只能靠你了!」 陆季则嘲讽道:「难得看你怕成这样,像在躲恐怖情人,姜司,你也有这天啊。」 姜司苦笑:「对,这是我的报应吧。」 陆季则长叹一口气:「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既然你楚楚可怜的求我,我也不会这么残忍把你丢下车,抓紧,他来了。」 说完,他开始加速,强风从车窗灌入打乱姜司乱翘的黑发,和他相比,陆季则柔顺的金发在风中显得狂放不羈,眼神凌厉姿态沉稳,飆起车来简直换一个人。 陆季则有许多不同的样貌,从初次见面的冷傲、对病毒的决绝与矛盾、以及他极力隐藏善良的那份不坦率,在姜司眼中都鲜明无比。 姜司在虚假中生存久了,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由谎言堆积而成,因此更能感受到陆季则的真实,滚烫的令他难以放手。 在最一开始的计画里,他只想利用陆季则拿到图,如今山图卡在流非的脚趾里,倘若是一开始的他,必定会让陆季则变身去和流非一战,即使,他知道获胜的机率十分渺茫,只要能把图弄下来就行,陆季则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但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只能被动的坐在车上,想不出任何应对方法。 一个俐落的转弯让姜司撞上窗户打断他的思考,他从倒车镜看见流非就在不远处,庞大的身形并没有拖慢他的速度,四个蹄子一蹬便能跑得老远,追上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陆季则使出浑身解数,加速疾驰在山道上飆车,过弯也不减速,直接在弯道上甩尾前进,一气呵成通过连续弯道,拉开和流非的距离。 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流非奋力一跳又缩短彼此的距离,他根本不需要乖乖走马路,姜司感觉自己彷彿在生命线上拔河,先不说这台车在山路上衝刺会不会翻车,流非这种吨重的胖子在山上跑跳,整座山都在摇晃,再震个几下恐怕会引发山崩。 沿途有不少土石被震落,姜司灵机一动,想到陆季则对付肥遗那招,连忙道:「这附近有没有隧道?」 陆季则立马明白姜司的意思:「有个明祈隧道,但那段路很久没有人去过,隧道前的明祈大桥年久失修,走状况不明的路是一场赌注。」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追上。」 陆季则握紧方向盘半晌说道:「好吧。」 流非的脚步愈益接近,陆季则靠着接连几次甩尾拉开双方的距离,姜司不禁庆幸他们一路是上坡居多,流非难以一次跳到他们面前。 迅疾的黑色轿车在夜间高速衝刺,若非开着车头灯,整辆车都能融入夜色之中,这一路段飘荡着细雨和淡雾,即便如此,也没能遮蔽流非的视线,他依旧执着的追着姜司。 在朦胧夜色里他们终于看见明祈大桥,只要通过桥,后方就是明祈隧道,然而陆季则开上桥后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明祈隧道已经坍塌了。 「嘖。」他放缓速度,脑里转着其他方案。 「居然是死路。」姜司不可置信地抱着头,大喊:「天要亡我!」 「还有机会,我再从他脚下鑽一次。」陆季则打算在桥上调头,被姜司阻止。 「流非不是笨蛋,一定会防堵你这招,到时候我们都会被他踩烂。」 望向镜子里奔来的流非,姜司惊惶的表情逐渐镇定下来,他拔了一根头发拍到陆季则身上,「你也陪我够久了,就到此为止吧。」 「你想做什么?」 姜司手指一勾,陆季则体内热血涌动。 「喂,你想让我去战斗?」陆季则停下车,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姜司把海图推到他怀中。 「反正你也打不赢,我不要你了。」姜司让陆季则下车,一路奔向大桥栏杆翻身跃下,为了避免他淹死,姜司在他入水前还好心的把他变成鯥。 身后传来的震动终于停下来,姜司抹了把脸,调整情绪下车转过身,仰望他从未停止的恶梦。 33生之章 日荒兽与月荒兽是最早出现在这世界的生命体。 祂们融化冰川唤醒大地,带来风雨和温度,撒下生命的种子让荒芜的土地上长出绿意,为了孕育生命牺牲自己。 耗尽力气的祂们化为单羽单眼的蛮蛮鸟,在广袤的大地上寻觅彼此,最终,祂们在世界的尽头相遇,完整彼此的生命。 多年后,合体的蛮蛮鸟生出一个蛋,蛋里孵出了人类。 ──《山海疫传.卷之四》 *** 站在桥上的流非的视线紧抓姜司不放,他终于逮到姜司,这次姜司身边没有那个讨人厌的傢伙,绝对不敢再跳河。 没错,他最了解姜司了。 流非望一眼汹涌的水流,看不见陆季则的身影,说道:「我很高兴你把碍事者丢掉,但你居然把图也丢掉?」 「与其把图给你,不如放水流。」姜司握紧拳,他只希望陆季则漂得愈远愈好,这个念头居然让他能抗衡对流非的恐惧感,说话也不怎么抖。 「姜司,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上次是我太急,没叙旧就想吞掉你所以吓到你了?因为我想要你很久,我们以前感情这么好,真怀念那些一起杀人的日子,好想快点和你融为一体。」流非的竖瞳里透着邪气与兴奋:「一起把这个世界毁掉。」 雨势渐增,湿湿冷冷地落在姜司身上,他厌恶的退几步,回绝道:「没兴趣,腻了。」 流非步步逼近,不知不觉来到桥的正中央,「你不可能改邪归正的,姜司,死在你手里的人并没有比我少,何必在意什么人伦道德?你我天生就是恶的化身,比起笑声,人类的呻吟和尖叫更加美妙不是?」 「我从以前就认为你的偏激思想非常噁心。」 流非一尾巴扫过来缠住姜司,「别装了,你矜持什么?你和我有什么不同?我们天生是一体的,如果你不想破坏这世界,为何要蒐集山海病图,还将山海病图的事情告诉我们?」 「唔,放开!」姜司被往上拉双脚离地,他拍打蛇尾挣扎只换来更紧的束缚,流非甚至摔打他,儘管有蛇尾保护,被震盪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是你,让世界变成这模样。」似乎是觉得打够了,姜司被高高举起和流非视线齐平,流非的话重击他的心,只能不甘垂首。 的确,如果他能永远埋藏山海病图的秘密,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问题。 「你说的没错,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再进入你体内。」姜司垂望着逐渐裂开的桥面,他从刚才就在赌,赌这座年久失修的桥无法耐重,现在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况且你吃掉我,齐霄也会再杀你一次,把我弄出来。」 「哼,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看看我的角!为了变强我努力吃人,进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你们,上次和他打到两败俱伤才会让你逃跑,现在没有谁可以阻止我!」流非威风凛凛地展示他那一对头角。 「很可惜,如果齐霄拿到所有的图,你必然会输给他。」 「别提那个总是来打扰我们的混帐,没关係,我会先吞了你,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之后我会代替你把所有图蒐集到手,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语毕,流非张开嘴打算吞掉姜司。 「流非。」姜司勾起狡诈的笑容抬头:「同归于尽吧!」 「什……噢!」 明祈大桥乘载不住流非的重量崩裂开来,流非想要往回跑,蹄子踏碎桥面,加速崩落,一人一牛随着石块落到河中。 姜司被拖到水里,趁流非落水放松尾巴勉强脱困,体重相对轻盈的他很快被河水冲走,由于水势湍急,他迟迟找不到上岸的机会,在急流中载浮载沉,不时被漂流物撞到,没一会便全身是伤。 这还不打紧,姜司赫然发现水流有尽头,也就是说……前方有瀑布,他使劲挣扎往回游,然而水流的强度大过他的泳速,仍旧快速地被推往边缘。 「不……」姜司闭上眼,没察觉瀑布前端有块巨石,就这么迎面撞上,撞得头破血流,接着以头下脚上的姿势跌落瀑布。 坠落中,他自嘲的想,看来又能解锁一种新死法。 跌入水面的姜司全身泛疼,被水流拖着往深处捲,偶尔又被拍出水面,每每浮出水面都会呛一次水,这种反覆呛水的过程对姜司而言甚是煎熬,没多久他便昏厥过去。 姜司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和三个男孩携手奔逃,后面有一群兇恶的大人在追杀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四处躲避,恰巧处于饥荒时期,餐餐飢饿,生活难过。 他们太弱小,得不到其他人帮助,还有可能成为被狩猎的那方,各个瘦骨嶙峋,没有逃跑的力气。 「不如我们互吃吧?」 流非提议割肉互食,他和另外两人立刻拒绝,这个念头却在他们心中成形,最终他们妥协了,因为割肉的痛不会比飢饿难耐,吃自己的肉心理上又过不去,吃别人的当然是最好。 第一次割肉是由提出主意的流非开始,他们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空虚许久的胃得到了满足,只有流非一个人窝在角落,浑身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姜司看不下去,于是他拿起刀有样学样地割一块肉送给流非,酒足饭饱后他才发现,割肉的痛其实也没有比飢饿难忍,这是不一样的痛楚。 流非惊讶地望着他:「这次不是轮到你,这样好吗?」 「我都割了,你不要,我就送给他们。」 流非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颤颤巍巍地接下,望向他的眼神晶亮无比,或许从那时开始,流非就想着总有一天要吞掉他也说不定。 34过往 姜司在一片暖意中醒来,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空调发出嗡嗡声响,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拜此之赐,泡过水的衣服几乎乾了,先前撞击造成的伤口也正在恢復中。 「醒了?」 陆季则坐在他旁边,穿着黑色棉衣与酒红格子衬衫,以及不够合身的黑裤,看起来有些彆扭。 「咳咳,这是哪里?」姜司一说话便感到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痛,陆季则将桌上的开水递给他,姜司坐起身道谢接过,边喝边扫视周遭,这里是个布置典雅的卧房,床边紧邻着书桌,桌上堆着零散的漫画,不似陆季则的风格。 「大概是某人的别墅。」 「噗──」喝水喝到一半的姜司不由得喷出一些,「你擅闯民宅!」 陆季则嫌弃地拍拍袖口上的水,说道:「地上尽是灰尘,没有生活的痕跡,这个家的主人不是变成山海兽就是去哪个保护区避难。」 「哦……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姜司脑子还在晕,这才会意过来陆季则早该被水冲走。 「还用问?如果我不在这里,是谁把你拉上岸?」 姜司这才发现陆季则眉毛倒竖,似乎隐忍着愤怒。 「那流非呢?」 「不知道,他没追来,倒是我想问你,为何要把我推下水?」 「当时只是想救你才会把你推下去,别怨我,流非看见你一定会先踩死你,独自面对他也让我紧张得要命,还好桥崩了,不然我现在就在流非肚子里。」 陆季则双手环胸,冷笑着:「呵,你们本来就是一体,被吃掉也无所谓吧?」 姜司挑眉,「你都听到了?桥和河水有一段距离耶。」 「托你的福,让我变成听力相当敏锐的鱼,我本来是回去捡手机却听见不得了的事,老实回答你和流非是什么关係?一起杀人是怎么回事?」 好几种情绪在姜司脸上流转,他小口小口啜饮着水,思绪千回百转,好半晌才说:「我的过去很离奇,鲜少对别人说,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长话短说。」 姜司刻意回避陆季则的眼神,说道:「我和流非都是中了诅咒,活了非常久的人。」 「诅咒?」 「对,那是距今大约两千五百年前了吧……」 姜司一出生就长着角,一块肉色突起长在头顶,因此被认定是不祥的徵兆,但家族迷信的关係,他们不敢杀死姜司,只能慢慢将他养大。 由于他们家生出了被诅咒的灾厄之子,他的父母和兄长们在家族里被厌恶与惧怕,地位十分低下,最后全家搬到深山里与世隔绝,那是姜司恶梦的开始。 五岁左右,姜司的母亲试图杀死他,时常把他的头压在水里,喊着:「都是你!要是你不存在的话就好了!灾厄是由我带来的话,就由我亲手结束。」 儘管屡屡遭到父亲阻止,有一次他被成功杀死丢到森林里餵狼,但又活了,姜司至今难以忘怀父母看见他走回去的表情,那不是惊喜,而是深恶痛绝与惊恐。 父母用尽各式各样的方法杀他无果,之后他被囚禁在小房间里,有一餐没一餐的在黑暗中慢慢长大,本来还能贴着墙听外头哥哥们的嘻闹与吟诵声,渐渐地听不见,粮食和水完全断绝,他独自忍受飢渴,直到某次风灾破坏墙角才重获自由。 他被家人们拋弃了。 还只是个孩子的姜司只能拔拔草,摘摘树果来果腹,到十二岁以后他的头角和身高完全没成长,他只好花上大把时间研究父亲遗留下来的竹简书,看看有没有关于角的记载,边读边回忆兄长的吟诵内容,看久竟也略懂一二。 从一册竹简上看见关于灾厄的传说,因为祖先杀掉世界的灾难,牠才会将诅咒降临到他们身上,长角的人都是生长缓慢会死而復生的怪物,并且会带来瘟疫,而像他这样的灾难之子总共有四个人。 「停──我不是叫你长话短说?」陆季则揉揉眉心,没耐心地打断他的话。 「哎,可是前情提要很重要欸。」 「实在是难以置信,听起来就像是随便拿三流网路小说的内容来糊弄我。」陆季则瞥了时鐘一眼,催促道:「认真点。」 「总之我发现有另外三个可怜虫和我同病相怜,就出发去寻找他们,最先找到的是流非,他和我的际遇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双亲隐瞒他长角的消息,要求他和普通人一样,角一长出来就砍掉,强烈的痛楚让他从小个性就怪怪的。」 见陆季则无所谓的表情,姜司强调:「你知道吗?角看起来很坚硬,其实里面充满神经,砍掉的痛堪比自宫。」 「那又如何?听起来只是在胡说八道。」 「我发誓我现在句句属实。」 陆季则想起絜鉤,难怪当时絜鉤会如此痛苦,又不禁思考如果姜司所言为真,那絜鉤此刻是死是活?当下被一枪毙命,若是不老不死的体质,那么肯定会再復活,这也说明姜司最早根本是一派胡言。 「只有现在?你果然是个骗子。」 闻言,姜司露出受伤的表情,陆季则不吃他这套,而是冷酷的板起脸说道:「假如我相信你,那么,你曾说砍断角才能阻止絜鉤重生是在骗我?」 「是真的,当下他没办法重生,断角后死亡得花上一天的时间重组身体。」姜司的声音愈来愈小:「我只是没说他会復活。」 「哼,你说被流非吃掉才变成病毒带原者这件事也是假的吧?」 姜司微怔,抱着歉意说道:「是,抱歉骗了你,因为这不是谁都能接受的真相,我当时照实说你肯定也不会信。」 陆季则双手环胸,摆出拒绝接受的姿态。 姜司懊恼不已,他难得对人敞开心胸,没想到换到的却是对方的质疑,但这是自食恶果,由谎言开始的关係必然会遭到报应,面对曾经的欺骗,他只能承认并且承受陆季则的怒火。 唉,自作自受。 35恶的化身 两人间流淌着僵硬的气氛,外头淅沥的雨声打在窗上,压过室内空调的声音,而和室外的寒冷相比,开到最强的暖气又让姜司浑身燥热。 姜司活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有些不知所措,以往谎言被戳破就拍拍屁股离开,这次情况不允许,他还需要陆季则的力量,更何况在种情况下拆伙他肯定会感到遗憾。 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挽回陆季则对他的信任,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欺骗是事实,他的谎言不只如此,姜司能想到的只有把自己的过往摊开,他小心翼翼地抬眼:「那,你还想听后续吗?还没说到我杀人的事。」 陆季则神情十分厌弃,他抬头望鐘,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薄唇微啟:「讲重点。」 「后来流非带来瘟疫害他的家族全灭,我们一起行动然后就杀了人,结束。」 「这也太简略。」 「我遇到流非的时候,他一个人生活在没有人烟的废墟里,我带着他四处流浪,在因缘际会下找到剩下两个伙伴,一起逃命,逃了几百年,我们的身体成长速度很慢,维持在少年时期,那时也不懂怎么隐藏角,常常遭到人们围攻与猎杀,特别是飢荒时期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姜司的目光迷离,怀念的说:「流非是个处事偏激的人又只黏我,和另外两人合不来,小时候几乎是我在罩他,那段一起成长的日子可以说是既快乐又痛苦,直到我们长大有能力自保之后才和另外两人分开。」 「说起来,你的角呢?」 「我藏起来了,死亡后身体重组可以把角移到身上某处。」姜司总算提起精神,指着两腿之间,「如果你看到角才会相信我的说词,我可以脱给你看。」 陆季则怒道:「你在耍我?不准脱!继续说!」 「我开玩笑的啦。」姜司续道:「后来我和他相依为命,但渐渐的流非认为只是在一起还不够,在漫长的生命中他变得愈来愈空乏,儘管有我陪伴,我们却变得相看两厌。」 「哦?」 「在永无止尽的生命里,人终究会失去方向,体会不到生与死的差别,我们都陷入这种折磨之中,空虚的流非无法宣洩这种痛苦,开始以伤人为乐,看别人痛苦就能忘记自己身在痛苦之中。」 陆季则眼神锐利如针:「所以你就跟着他杀人?」 姜司苦笑:「就算我不想,这体质也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只要在一个地方久待,那个地方的人便会开始生病,因为我们是病毒啊。」 抱着已经空了的水杯,姜司垂下头,语气有些哀伤:「我是杀过人没错,曾经我们定居在一个村落,邻居都是非常友善的叔叔阿姨,可最后他们都染上疾病,我不想看他们受苦就和流非就放火烧掉那个村落,那是我们第一次杀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司仰头思考:「嗯……很久了,大概是在十四世纪左右吧,那场流行病人们称它为黑死病,之后还有天花和霍乱之类的大流行都是我们带来的,这就是流非说我和他都是恶的化身的意思。」 陆季则认真的凝视姜司,想从他的表情中窥见这句话的真偽。 「我不否认曾经沉沦过,认为生命脆弱又毫无价值,我们会亲手杀掉那些染疫的人,反正在那个时代那些人也无法得救。」 姜司的神情变得阴冷,墨色的眼瞳里划过无情厉芒。 「流非却变本加厉连没生病的人都杀,那时我终于受不了流非的偏激思想决定离开,结果刺激到他,从那之后他就疯疯癲癲不太正常,他杀人,也被杀,歷史上几个有名的杀人魔都是他的化名,他逮到我也是慢慢折磨致死,那执念根本是恶鬼等级。」 陆季则怀疑回望:「歷史上的杀人魔是他?那他死而復生怎么没被报导?」 「齐霄为了不让我们的事情曝光,会去替他善后,虽然这么说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你的老闆才是最不能相信的人,他千方百计想拿到山海病图不是为了拯救你们,而是想得到山海病图的力量,进而毁掉这个世界。」 陆季则摆了摆手:「前半段我姑且相信,这一句我可不能听,我们只是暂时合作的关係,蒐集到全图后终究是敌人。」 见陆季则维护自家老闆的态度,姜司叹口气,思索要如何拉拢他:「那我告诉你一个情报,没有我,你们蒐集不到全图,其他图也无法合起来,因为我身上藏着让山海病图融合的关键。」 「原来如此。」陆季则起身欺近,冷不防把姜司推倒在床上,压住双手。 「是啊……嗯?你想搜身吗?搜不到啦,是在肚子里喔!」姜司一挣扎才发现双手被绑。 陆季则以极快的速度起身,拿枕头盖住他的头怕他感染自己,顺势把姜司的脚绑住,让他无法动弹。 「你终于露出马脚了。」 「什么意思?」姜司甩甩头,终于把枕头甩掉。「为什么要绑我?」 「如果我信你刚才说的那一大串,那么在我眼前的你就是个怪物,为何不绑?」 「所以你和那些人一样,也认为我是怪物?」姜司蹙眉,他希望陆季则否认。 陆季则冷漠的声线浇熄姜司的希望:「没错,还是个把疾病带来祸害社会的怪物。」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山海病不是我的锅,是那个薛成安搞的。」 「姜司,我不会再信你,对我而言你只是个骗子,彻头彻尾欺骗我,你以为我这么好骗?我配合你行动,只是为了利用你拿到图,和你聊么多也只是想问出病图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病图?」 「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我和齐霄联络过,齐霄早就知道病图的存在,病图就是那隻聒噪的鸟,能够融合所有山海图也能当雷达,所以牠才知道所有图的位置,没想到牠的本体就被你藏在身体里。」陆季则从桌下抓出一个安全帽套在姜司头上,预防被他感染。 「乖乖待着,等会我同事就到了。」 「唔……」躺在床上的姜司瞪视退开的陆季则,打算把小毕叫出来烧掉恼人的绳索,没想到小毕才刚飞出来就被飞刀刺穿,钉在墙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姜司眨眨眼才瞭解状况,小毕被一击毙杀,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这样慢慢在墙上化为鳞粉,消散。 「你、你……陆季则!」 姜司奋力坐起,却被陆季则一脚踹回床上。 「齐霄说那隻鸟不会死,但能压制你的小动作,瞪我做什么?」 「你就这么相信齐霄的话?」 姜司红着眼试图再次起身,陆季则用凛然的声线威胁:「不要逼我现在切开你的肚子,姜司。」 这下可好,没骗到人反而被人欺骗利用,姜司一股气梗在喉头,紊乱纠结的情绪说不出是气愤多些还是悲伤多些。 随即他勾起嘴角,凄凄惨惨的笑起来:「陆季则,你我都掉入齐霄的陷阱,你还没醒悟吗?你妹妹……早就没救了吧?你不过是齐霄的旗子,被他利用和掌控,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陆季则一顿,目光移向桌上的手机,这支悲惨的手机泡过两次水,十分艰辛的存活下来。 他点开萤幕打开监控程式,画面里的陆眠几乎和怪物相差无几。 陆季则背过身,沉痛的说:「你想说我活在虚假的幻境中也好,活在不切实际的希望中也好,只要还有一点机会我就不会放弃她,齐霄向我保证能救她,而你是解除山海病的关键,不要怪我。」 陆季则的思绪回到不久前,救下姜司是想问清楚他和流非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和他说的不同? 当时陆季则感到一股怒火縈绕在心头,他至少曾经试着要相信姜司,以为他真的身不由己,和他们一样都是被某些无奈的现实缠身,但居然不是? 一起杀人?恶的化身?还是姜司蒐集山海病图让世界陷入苦难?因为如此,陆眠才会遭受到她不应该受的苦。 噢!他可怜的妹妹。 关于陆眠他想过很多,疫苗是否有救?或是没救?继续拖着对陆眠是否是好事?还是他只是为了自己无谓的希望增添陆眠的痛苦?一直以来,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找到疫苗和解药,陆眠就会得救,然而另一方面他也明白那是自我欺骗。 这还不打紧,重点是陆眠在齐霄手上,加入青翼的这段期间他渐渐对齐霄產生不信任感,齐霄的话中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若不照齐霄的话去做,妹妹就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他也曾想要带陆眠离开,但齐霄却突然出现在身后,对他说:「你要三思。」 这句话能解读成好意,反过来看也是一种威胁,陆季则有一种被迫待在青翼里的压力。隐约的威胁直到何志渊向他说「他们的行踪都被监控」,他才确定是齐霄的恶意。 但他无可奈何,找不到解救陆眠的方法,找不到山海病图,他逐渐变得麻木不仁,执行任务时变得公事公办,是病毒就杀,不是病毒就留,别人伤心难过与他何干? 不知不觉间,和他搭配的人不再和他一同执行任务,于是他总是孤身闯入危险係数较大的区域,愈是危险的地方就愈有可能得到线索,山海病图是他和妹妹脱离齐霄的希望。 他不信任齐霄,更不能信任这个只认识几天的病毒带原者,儘管他曾试着信任,姜司的出现和山海病图的情报都让他看见一丝曙光。 他救起姜司后找到一栋别墅栖身,齐霄正好打电话过来,他将听见的事报告上去,想测试齐霄的反应,齐霄笑一声,说:「我早说过他是个罪大恶极的科学家,你可以套话看看,他搞不好会说些三流故事来敷衍你,到时候你就能顺便问问他病图在哪里。」 关于病图的情报他也是第一次听齐霄说,之后等姜司醒来,他半信半疑的套话,没想到姜司真的胡乱瞎掰一个故事来糊弄他,他本来以为姜司是可以合作的对象,经过这次对谈决定把人抓起来丢给齐霄。 而山海病图,他会靠自己的方式去弄到手! 36山海疫传 「小毕……」 「小毕……你在哪?」 「回应我好吗?」 偌大的房内只有昏暗的灯光,集中照射在正中央,在灯光下的姜司被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断喃喃自语。 他伤痕累累,身上的蓝色衬衫残破不已,眼里几乎失去光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啊啊啊──陆季则!!亏我这么相信你,早知道就不要救你。」他突然仰头长啸,发疯似的挣扎却无法撼动椅子一丝一毫。 站在房间隔壁,透过玻璃窥视姜司的齐霄露出愉悦的笑容,他把通话中的手机转向自己,说道:「他这么说呢!」 电话的另一头的陆季则沉默。 「真无趣,真搞不懂姜司为什么会受得了你。」齐霄语调一转,凝视手中的追踪定位器,明知故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没一起回来?现在人在哪?接下来有个重要的任务只能由你完成。」 陆季则说:「我正在追踪流非,齐总有何吩咐?」 看着手机上不时闪烁的蓝点,陆季则的手机还在山区里。 「何必追?让他自己来。」 「齐总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是邀他来作客,明天他一定会来第三保护区,现在得做好战斗的准备,明白就快回来,我要所有九分队成员到齐。」 「是。」 掛上电话,陆季则没急着走而是在车上划另一支手机,终于等到何志渊的来电:「喂?如何?」 「陆季!告诉你个消息,我骇进李特助的电脑发现很不得了的事情。」 「李特助?」 「就是那个很久以前跟着齐樊,在齐樊死后才辅佐齐霄的李特助。」 陆季则侧头回想这号人物,齐樊是齐霄的爷爷,在齐霄接掌公司之前整片齐氏江山皆由齐樊和李特助管理,他们把齐霄保护得很好,一直到齐樊死后齐霄才露面,是唯一的齐氏继承人。 而齐樊死在s国初次爆发山海病的城市里,当时情况乱成一团,新闻聚焦在山海病入侵s国,齐霄默默地坐上齐氏总裁的位置这事鲜少有人关注,等大家回过神来,齐霄已经和政府合作,建立青翼组织。 「在齐霄成为总裁以后他的过去完全被抹去,找不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跡,我在李特助的电脑里发现一封齐樊给他孙子的草稿信,信上提到他孙子在国外念中学,以年龄来判断,那个孙子现在顶多十六岁。」 陆季则眼神微瞇,「你的意思是齐霄不是齐总?」 「对,八成被调包。」 如果现在的齐总不是齐樊之孙,那么真正的齐总在哪?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陆季则不禁感到毛骨悚然,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竟听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儘管早就从齐霄身上感到违和感,但也没明着怀疑过他的身分。 「该死!」 「其实,这封信有写一个地址,我调查过后发现那可能是齐樊的孙子长大的地方。」 「地址给我。」陆季则立刻倒车回转,说道:「我现在过去看看。」 「但、但很危险吧?」 「无妨。」 保护区外的道路上人烟稀少,陆季则在夜里飆车,靠着导航转转绕绕,终于来到齐樊的老宅。 这是一栋位于山间的别墅,外观儼如童话里的城堡,但似乎遭到山海兽破坏,处处是断垣残壁,只剩一部份完好。 陆季则用手机照明,散落在地上的物品被大火烧过,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他随意踢走几块大石,想找出齐樊之孙的线索。 夜色渐渐浓烈起来,山中的夜梟鸣啼,偶尔参杂着不知名山海兽叫声,一整晚经歷这么多事情的陆季则也感到些许疲累,幸好他很习惯高强度的任务压力,彻夜未眠只是基本中的基本。 他揉揉眉心,想起姜司那张讨人厌的笑脸又突然清醒许多,提振精神继续寻找,终于在一块门板下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口。 「这是……」 陆季则用手机当手电筒往下方照了照,小心翼翼地下楼,地下室倒是完好无缺,没有受到大火侵蚀,却充斥着野兽的气味。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排排的书架,陆季则推测此处曾是城堡的书库,恐怕很难找到和齐霄相关的线索,因此他快速瀏览过,接着被其中一本古籍吸引住目光,那本书名叫做《山海疫传》。 《山海疫传》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古籍,这本是后人註释本,第一页就是山海病图的全图,内容共有五卷,第一段皆是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其后是关于那故事的各种解读,在山海病发生之前,这只是一本考究传说的幻想类书籍,然而现在听过姜司的自白,陆季则实在没办法把传说当成普通故事。 倘若姜司所言为真,那么这本书记载的就是所有事情发生的源头,又或许,今日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悲剧,在两千五百年前就已经被确定了。 过去的决定影响到现在,而现在的决定影响到未来,更别说这种群体造成的灾难,必定会成为改变未来的巨大力量,这不单单是某一个人的错,他不应该把一切的错怪罪到姜司头上。 这场疾病的出现不是掉了一张山海病图这么简单。 陆季则以极快的速度翻阅,最后一章的内容令他震撼,正想细读,驀地感到一股杀气接近,他俐落转身对着黑暗中移动的身影开枪,把那东西逼到角落,随即移动手机,让灯光照向那个生物,那生物的眼睛反射出晶亮的光芒,牠的额头上有花纹,是一隻白色的豹。 「雪豹?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 有钱人家总是喜欢养一些奇怪的宠物,在地下室养雪豹似乎也说得过去,陆季则思索要怎么处置这隻雪豹,牠却叫了一声。 「孟极。」 不是兽吼,而是某个名字。 「孟极!」 陆季则立刻会意过来,会说话的野兽只有山海兽,叫声是自己名字的山海兽又特别多,他不再留情,朝着压低身子准备扑过来的孟极开枪。 这隻孟极挨了两发子弹失去准头,撞上一旁的书柜,因为疼痛的关係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上拍打,掀起不少灰尘,陆季则又朝牠腹部补一枪,反而激起孟极的反击。 锐利的爪子急速逼近,陆季则惊险的后仰下腰闪过孟极的飞扑,随后听见牠撞破书柜的声音,烟尘四起的地下室除了让视线模糊,对呼吸道也十分不友善,陆季则单手摀住口鼻打算速战速决,瞄准好不容易起身的孟极,一枪结束牠的性命。 「咳咳咳,该死。」 地下室暂时是不能待了,他决定先出去透透气,才踏出一步便踩破一个玻璃製品。 陆季则用手机照射,那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相框,而那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齐樊,另一人则是约莫十岁的少年,两人的眼睛和鼻子如出一辙,能够感受到基因的浓烈。 他取出照片翻过来看,后面写道──给我最爱的爷爷by齐东豪。 照片上的日期和现在比对,齐东豪的年龄大概是十六岁,那么齐霄果然不是正统继承人。 专注在照片上的陆季则没发现有人悄悄的下楼,直到他被拍肩膀才猛地回头,陆季则惊恐地喊:「齐……」 一声闷响后,他手里的手机和照片纷纷坠地。 37解咒 姜司禁不住疲惫昏睡过去,醒来依旧被绑在椅子上,他覷了眼墙上的蓝色电子鐘,早上九点,距离他被抓来到现在已经不吃不喝超过八个小时,不知道陆季则现在怎么样了? 在别墅时,陆季则表示要去追踪流非,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押送他回来,避免万一还给他打了麻醉针,再次睁眼就被绑在椅子上,周围不见半个人。 姜司有些意外,他以为齐霄会马上来找他,难道是太晚回本部,齐霄还在睡觉? 他趁没人的空档不断呼唤小毕,小毕的真身是病图,虽然不会死,但凝聚出来的精神体却很容易因为一点攻击而溃散,一旦溃散便很难再凝聚出来,必须牺牲生命力且不断呼唤,他现在身上有伤加上疲惫不堪很难呼唤成功,因此他千辛万苦保护小毕,尽量不让牠受到伤害,没想到伤害依旧造成。 至于陆季则,姜司对他是又爱又恨,他怨他杀害小毕,却又没办法真的恨之入骨,这段时间和陆季则相处的记忆一一划过脑海,从最开始的相看两厌到后来携手合作,他从未遇过如此有趣又合拍的人,然而层层叠叠的谎言堆积起来的情感脆弱无比,一碰即碎。 「真是做人失败。」 姜司叹了口气,若初遇时真诚相待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然而他太久没遇到能够付出真心的人,漫长的生命中只接收到各种谩骂和厌恶的情绪,不知不觉间戴在脸上的虚假面具坚固到拔不下来,在各种虚偽的应对下磨损生命的热情,渐渐对活着感到麻木,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找到终结生命的方法。 直到遇上陆季则,姜司才发现生命里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事物,本来平淡无奇的事情,加入了不同的人之后而变得精彩无比。 只是,他太晚才明白这一点,现在他只求陆季则平安,毕竟齐霄狡诈多变,又善于掌握人心,在他身侧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会被吞蚀殆尽。 这时,昏暗的室内一瞬间变得光亮无比,他难以适应的瞇起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有个人正在靠近。 「姜司,好久不见。」 等眼睛适应光线,映入眼帘的是在电视上时常能看见的那张熟面孔,高大俊美,棕发金瞳,总是带着绅士礼帽与细框眼镜,看起来就是个沉稳可靠的总裁,知道他真面目的只有寥寥数人。 「齐霄,是你做的吧?」 齐霄望着他,问:「你是指哪件事?」 「让薛成安把山海病毒扩散出来的人就是你,对吧?」 「这还用问?我们四个之中,只有我有这种头脑。」 姜司嘲弄道:「齐霄,真不像你,我记得毁灭世界不是你的梦想,还是你改正归邪,开始想毁灭世界了?」 齐霄一步步地走近:「世界会变得如何,我根本没兴趣。」齐霄眼里闪过厉芒,「这一切都是为了抓你,谁叫你这么会跑,既然你跑,我就让世界跟着你陪葬,只要散发山海病毒,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管?」 「我故意让薛成安当诱饵,带着半张山图来s国,你便傻傻追过来被我们反困在这里,你无法离开也没办法从我们手上抢到其他图,等到s国所有人类变成我们能使唤的山海兽,你就无所遁形了。」 这话勾起姜司的回忆,四年前,他把山海病图的情报告诉其馀三人,山海病图是和山海疫传一起流传下来的古物,能够解除他们身上的诅咒,缺点是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其他人则会当场死亡,灵魂永远被封锁在诅咒里。 为了争取谁能活下来,昔日的友好情分尽灭,各个变脸想从他手中抢图,拉扯之中,碰到山海病图的他们纷纷变成了怪物,只剩早已变身过的姜司没有反应,那时流非的体型顶多是北极熊那么大,咬碎吞下他却是绰绰有馀。 姜司在流非体内待上许多日,他不怕死,但无尽的死亡与復活不断凌迟他,在体内的小毕也因为他体力耗尽而无法召唤,那段日子脑海里只有绝望两字。 后来齐霄发现图不完全,打算联合絜鉤杀死流非把他弄出来讯问,那次混战两人同归于尽,姜司狼狈爬出来后看见絜鉤站在他面前,以为自己又要遭殃。 「你走吧,逃远点,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也不用妄想拿回来,那东西齐霄藏起来了。」絜鉤拿起地上的短刃,划开自己的胸口前说:「说真的,姜司,你不应该告诉我们这东西存在,我们四个的友情到此为止。」 此后,三人都在夹攻他,他寻回预先藏好的海图在世界各地东躲西藏,苦无机会取回其他部分,藏着躲着山海病便爆发了,其他人有山海兽的帮助,姜司愈来愈难脱身,有一次甚至掉入絜鉤的幻境里,幸好小毕出其不意的攻击救了他。 那段时间他几乎不敢外出,直到发现部分山图在薛成安手中,于是追着他到s国来。 察觉姜司沉默,齐霄含着冷然的笑意:「怎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只是有点吃惊。」姜司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没想到你这么爱我。」 「当然,我们两千五百年的交情可不是喊假的,不过我的爱没有流非那样深。」齐霄攫住他的下顎,强迫他抬头,「看看你这副惨样,何苦呢?四年前你乖乖待着不至于如此,现在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悲啊!」 姜司耍嘴皮子回道:「也没有人人喊打,只有你想打。」 「姜司。」齐霄放开他,正色道:「脾气闹够了吧,我可没时间安抚你的小情绪,收起你那哭丧的表情,我为了我们四人重逢特别准备一场派对,流非晚点会过来,但他只听你的话,届时,你能让他乖乖站好别扫兴吗?」 「我不能保证,你知道他疯起来不听人话,况且,我为何要帮助绑架我的人?除非你放开我,把我的图还来。」 「要求真多,你没听懂我的『请求』是命令句?」齐霄一把抓住姜司的头发往上扯,「姜司,山海病图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不管你愿不愿意配合,流非都会来到这里,他会为了吃你而来,我可以等他吃掉你之后再把他杀死。」 简单的说,齐霄想用他当诱饵引流非进城,并且趁流非进食的时候取回山图。 「真棒的计画。」姜司假笑两声。 齐霄放开手,双手环胸:「不喜欢?告诉你,我也不喜欢,我们四个为什么一定要决裂?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你我是最棒的搭档,我们之中该有人来结束这场闹剧,不然这样吧,多年来的心结就趁这次通通说开。」 姜司斜睨着他:「我们理念不同,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单纯想要活下去,根本不需要散播病毒不是?」 「病毒的事岂能怪我?就算你站着不动也会让周遭的人生病,同理可证,即使没有山海病,恐怕也会有另一个病毒侵蚀世界,我把图给薛成安一方面是让他当诱饵,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张图有什么能耐,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你就是这样絜鉤才会背弃你,齐霄,你清醒点,过去你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谁说他背弃我?」齐霄对着墙面打一个响指:「进来。」 没一会,一名长发飘逸面无表情的男子开门进来,脚步优雅,身上的青衫衣袖随着步伐摆动,宛如出尘仙人。 姜司惊道:「絜鉤!」 38变 没想到会在敌营遇见不久前才海扁过一顿的人,本来头上长角的部分留下短短的根部,俐落的断面显示陆季则下手之狠戾。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离开他了吗?」 「离开?」絜鉤冷哼一声,「我只是去度假,多亏你破坏我美好的假期。」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当初见到絜鉤那模样,简直是逃出去的。 姜司咬牙道:「八成是齐霄用什么手段威胁你?」 絜鉤冷漠的摇头。 姜司不死心的问:「你来到s国这段时间都被压榨吧?就拿齐氏总裁的身分来说,你肯定被迫做过不少事,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拿下总裁的位子,还能快速的和政府结盟,创立青翼组织?」 齐霄绅士的一笑,「那不叫压榨,是自愿帮我,他从以前就是我的好帮手,更何况齐樊和知情者都是由我出力解决,絜鉤做的事情顶多只有催眠董事会的人和一些政府官员。」 「这还叫不多?你总是运用他的幻术为所欲为,他只是有苦说不出,看在兄弟一场,我来替他发声。」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次我真的没威胁他,是他自己找上门,你们似乎有些过节呢!」齐霄满意地笑了笑,「虽然欺负我们家絜鉤,看在家人一场,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一抹怀念感油然而生,姜司没想过会再听见这句话,针对齐霄的敌意逐渐消散,他赫然发现,或许身边的人没有变,变的人是他。 姜司苦笑,「过去你也是这样,齐大哥。」 两千年前,带着流非四处流浪的姜司凭藉传闻来到絜鉤的家乡,那时候絜鉤不叫絜鉤,而是叫做任心,他们的家族在北方,是个非常神秘的家族。 传闻中他们被称作无继民,没有后代子嗣,平时以天地精气和鱼为食,族人死后会在一百二十天復生,因为听起来太像妖魔鬼怪鲜少有人靠近,不过姜司不以为意,毕竟传闻通常不可靠,出来旅行之后,他也曾听外面的人形容他的部族是擅长使役虎豹熊之类的动物,放到现在来看他家根本是开动物园的。 与其说擅长使役野兽,不如说他们部族擅长狩猎大型猛兽,时常捕捉活体才会被外人误会吧? 姜司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絜鉤的部族,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传闻中那些特质,而是有更厉害的能力,他们是巫术家族,人人会法术。在那个年代神巫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他们是隐世族群,才会放出一些消息遏止别人靠近。 絜鉤因为有角被锁在塔里,塔的最上层放置着山海疫传,据说那是他们的镇族之宝,任族认为这么做就能压制瘟疫的力量。 除了被限制自由,絜鉤能够要求任何物品,包含学习法术,不过体质的关係让他注定无法和其他族人一般,轻轻松松掌握法术诀窍,幼年时期几乎没成功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四人之中饱读最多诗书的。 姜司遇到他时,他正趴在塔上窗边吃着糕点,本以为所有长角之人都会像他们一样悽苦的姜司顿时心理不平衡,当下口出恶言,演变成两人隔空对骂,流非想替姜司出气,徒手攀藤爬了三层楼高的塔,从窗户跳进去揍絜鉤。 听到骚动赶来的大人们把他们抓起来关在另一座塔底监牢,当晚,齐霄站在牢笼面前,对他们说道:「虽然你们欺负我们家絜鉤,看在家人一场,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谁跟你是家人?」正处于叛逆期的姜司不愿接受齐霄的好意。 齐霄取下他的头巾,露出位于头顶的角,「这样的话呢?」 「你是第四个人!」姜司不可置信地望向齐霄,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是贵族的服饰,胸口掛着一串昂贵的玉珮。 齐霄简单做个自我介绍,他是齐氏部族的人,在当时是赫赫有名的贵族,儘管部族正受瘟疫所苦,他在族里却被当成神来供奉,在族人的打听下,齐霄知道任氏部族的存在,因此前来拜访。 他们在任族住一阵子,希望能找到解咒的方法,某日,齐霄开心的说:「任冴神巫说,他有办法让我们脱离诅咒,前提是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去寻找任族丢失的信物。」 任冴是任心的父亲,亦是族里除了上神巫以外最有权力的人,负责保管山海疫传,山海疫传和山海病图是一组的,当时要找的信物正是山海病图,最后以失败收场,他们才离开短短三个月,齐氏和任氏却遭到不明病毒侵害而毁灭,山海疫传被倖存者带离,从此消失无踪。 齐氏部族被病毒歼灭让齐霄的立场变得十分危险,外界开始流传他们是灾祸之人,那之后他们一边寻找山海病图一边逃难,在患难中成为真的接纳彼此的家人。 经过两千多年,他们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少年,而是四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被时间磨损,变得黯淡无光,早已遗忘能够解救他们的唯一希望,只有姜司不放弃,只找到散逸不全的山海疫传。 苦寻已久他只好放弃,浑浑噩噩度过好几百年,却在无意间打听到山海病图的存在,然而找寻山海病图的初衷却从解咒变成从人世中解脱。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有好几段从记忆中淡去的情谊,失去的痛楚被彻底遗忘,也想不起当初和那些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因此,他想消灭自身的存在,而得到山海病图是唯一的方法。 姜司曾经很接近自己的心愿,他大可不管其馀三人的死活,让自己解脱后自杀,看在曾是家人的情份上,又没办法瞒着他们拿走所有好处,结果说出来的下场更糟,假若知道未来会变成如此,他寧愿再把图埋起来也不会透露一点口风。 「真是怀念,你自从长大后就不曾这么喊我,姜小弟。」 相隔千年后再次听见熟悉又陌生的称号,姜司有些鼻酸,他们聊起儿时趣事,聊起对生命充满热忱的时期,他们一起做过太多事情,拥有过太多的回忆,无论是开心抑或是痛苦都在一起。 啊啊,如果早点发现自己身在幸福之中就好了,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明明都那样耀眼,为什么他过去会感到烦躁? 「齐大哥,你该放开我了吧?」 「再等等,我想送你个礼物,怕你太激动打坏。」齐霄对着墙面勾勾手,「拿进来。」 一名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那人手中捧着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盒。 「把它打开。」齐霄用下巴点了点。 他将蝴蝶结拉开,慢慢打开米色的盒盖,能够隐约看到盒内金色细软的发丝,姜司绷紧神经,瞪大双眼,方才愉悦的情绪一扫而空。 「该不会……」 随着男人走近,他渐渐看清盒子里的物品,那是一颗立着的人头。 「我很贴心,替你把你的小宝贝带来。」凝望姜司震惊的神情,齐霄愉悦无比。 始终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絜鉤冷冷注视,冷漠的神情彷彿盒子里的是垃圾而不是人头。 姜司难以言语,思绪一片混乱,他想靠近而拼命挣扎,然而固定在地上的铁椅文风不动。 「因为你说早知道就不要救,我想,你一定很想看见陆季则的人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齐霄露出残酷的笑容,说道:「我们和解吧,姜司。」 39怪兽来袭 晚上七点,三c区的中央广场被净空,中间只有一人。 在广场中心的姜司双脚掛着脚镣和锁链,约莫半径两公尺的移动范围,齐霄还贴心的备给他两把防身用的长刀,儘管作用不大。 「齐霄,你果然变了。」 姜司苦笑,过去齐霄是带领他们前进的人,正向、聪颖也有相应的勇气,总能下正确的决策,相当可靠,也因此絜鉤喜欢跟着他。 渐渐的,齐霄对他们的语气变成上对下,对絜鉤特别明显,那时候他受不了齐霄的脾气才带着流非离开,即使分离,他们在外面惹麻烦齐霄仍是会来帮忙擦屁股,在姜司心里,齐霄依旧是那个可靠的大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没有任何情感能够维系到永远,所谓的永恆,只是人类的自我安慰。 姜司垂头望向錚亮的刀锋,现在想逃跑的话唯有那个方法──用刀砍断双腿爬走,等脚长出来。 可再抬头望向四周高楼上各种枪械火炮,姜司明白他要是有什么动作一定会先被射杀,更别说,齐霄根本不顾他的生死,那些大砲正是用来击杀即将到来的流非,没有人在意他会不会被打到! 附近的民眾似乎已经撤离,本该是城市最热内的大街上空荡荡的,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和知道自己底细的人作对就是这么麻烦,齐霄防他防的严密,和薛成安那个自大的科学家完全是不同别级,一想到那个可怜的脚下魂,姜司只觉得一个好端端的科学家没事来前线干嘛呢? 胡思乱想间,大楼警报响彻云霄,附近拥有萤幕看板的大楼萤幕点亮,显示出正在城市边缘的流非。 他变得更加巨大,宛如踏入城市里的哥吉拉,不过这次是一头十二米高的巨牛,巨大的身躯撞倒排列紧密的住宅,流非头顶附近有许多苍蝇似的空拍机,不过他没受到干扰,而是朝城市中心的高楼奔跑,高楼楼顶释放出蓝蓝绿绿的雷射光束,似乎在引导流非方位。 那是齐氏办公大楼,位于中央广场的尽头,也是全三c区最高的建筑,高达八十八层楼,最上层是玻璃帷幕建成,齐霄大概就在那里观览整座城市。 流非用头上弯曲的长角顶开障碍物,长驱直入,很快的姜司便听见刺耳的爆破声,他惊慌抬头,一头黑色巨牛映入眼帘,明明一开始没有这般庞大,流非是怎么做到快速成长? 「该不会是……吃人吧?」姜司冷汗涔涔,他知道流非变成怪物的样貌后有吃人的坏习惯,但吃人就能增强力量? 山海病图上具有病毒,病毒让他们改变外貌并赋予他们感染的能力,但初始病毒并没有这么强,一般人摸到也没有反应,是薛成安汲取山海病毒加入疫苗注射到人体,人类才会被他们感染。 疫情爆发初期他没间着,一边躲藏一边蒐集病例研究,山海病毒和以往的大型瘟疫不同,找不出任何病毒该有的遗传物质,彷彿凭空现世,然而感染特性偏偏和病毒极其相似,就好似某种看不见的病毒。 由于手中的山海疫传不全,仅有的片段并没有提到山海病的由来,姜司只好推测,山海病毒是现阶段科技无法解释的部分,这世界过于广袤,人类知晓的知识不过是太仓一粟。 又或者,山海病不是病毒造成的? 人变成山海兽以后会想吃人或饮血,对其他物种的兴趣不大,姜司最初的猜测是因为山海病是病毒,而病毒会选择能够感染的宿主,山海兽才会攻击人,现在看来是人类身上有什么营养,能够补充山海兽需要的能量,所以流非才会长这么大。 他愈来愈觉得这个论点正确,毕竟在博物馆时流非的状态不正常,比之前更臭不说,身上有许多诡异的黏液,现在想来他当时正在进化中吧。 「早知道我也去吃几个……开玩笑的。」身边没人陪他一搭一唱,姜司的背影有些寂寥。 现在得到答案为时已晚,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庞然大物,姜司心若死灰,第一次身边没有任何伙伴,他感受到浓烈的孤独与无助,但他已经离哭泣的年纪太远,时间风乾了他的泪水。 中央广场前方有一条宽敞的马路,站在马路尽头的流非看见姜司,兴喜交加的嘶吼衝来,每个步伐皆引发一次震动,这时周围的军队开始攻击,各种砲弹打在坚硬的牛皮上,仍无法阻止巨牛衝刺。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流非被道路上放置的地雷炸伤脚,身子倾斜压倒身旁的一栋高楼,掀起大量烟尘,轰隆巨响划破夜晚。 轰炸机和武装直升机迎面而上,连番轰炸,天空坠下的炸弹彷彿在流非身上绽开一朵朵火之花,刺眼的光芒把夜晚照得恍如白昼。 空气中充满的烟硝味让姜司咳了咳,好一回才缓过气,中央大道上瀰漫着大量烟尘,烟尘中流窜着火焰,要不是还有点距离,他恐怕早已陷入火海之中。 「解决了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大地再次震动起来,流非扛过砲火的攻击慢慢踏出烟尘,身上伤痕累累,自傲的头角被打断一小截,这令他愤怒无比。 他转而攻击那些战斗机,用尾巴捲起大厦根部收紧便有了现成的棍棒,战斗机展开第二轮轰炸,流非不甘示弱用大厦挥击,必要时还会扔出去,没一会,只剩零星几台战机在奋斗。 地雷、飞弹、大砲全不管用,姜司不知道有什么能阻止现在的流非,只能拖着锁链往后跑,离战区愈远愈好。 「怎么办?真的要砍脚?」 姜司握紧手中的刀,脑海里浮现出陆季则的脸,这时候陆季则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激烈挣扎,反抗到底。 深呼吸一口气,儘管他没有陆季则的枪法和刀法,甚至是身手,但他也曾有过不输给陆季则的信念,为了变回普通人而努力的信念。 流非来到中央广场,喘着粗气,眼里闪耀着贪婪,好似梦寐以求的宝物就在眼前。 姜司不愿坐以待毙,他尽情所能的奔跑,想模仿陆季则在流非脚下穿梭滑垒,找到机会就用刀扎他,扎死他!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他才刚起步就被流非踩住铁鍊,跌个狗吃屎。 「姜司,我为了你到这里来,我会救你,乖乖让我吃掉吧。」流非低下头张开嘴,语气十分诚恳,姜司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姜司慢慢爬起来:「救我是什么意思?」 「齐霄告诉我,今晚我不来他就会吃掉你,与其让他吃,不如给我吃。」流非用蹄子踩断姜司的锁链,脸色丕变:「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要自己走进来还是被我咬得稀巴烂?」 面对那张腥臭的巨嘴,姜司感到意外的是这次他居然不怎么害怕,计谋在脑中流转,他笑了笑回答:「好,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吃掉我?」 「齐霄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因为某些原因被分散,你是日我是月吼──」 说到一半,流非被突如其来的三爪枪击中大腿,惨叫一声,旋即,周遭事先设置好的超巨型砲枪纷纷射出,有倒鉤的巨大三爪枪镶入流非的身体里,枪尾连接着对付大型山海兽专用的坚固锁链,被射中便难以逃脱。 原来这才是齐霄的计策,先用前两轮攻击削弱流非的体力和警觉心,在他专注在自己身上时射出三爪枪,一举两得,真不愧是齐霄。 不过姜司没时间钦佩,受到突袭的流非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张口吞掉来不及跑的他。 40我陪你 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姜司仍眼明手快的用手中的长刀刺在流非柔软的舌头上,在舌头上划下深刻的刀痕,最后在舌根处下猛力,将手里的两把刀钉得更深入。 受到内外夹攻的流非疼地晃动脑袋,姜司被甩的头昏眼花,却不放过任何一丝生机,他死死抓住刀柄,现在被甩进食道一切就结束了,他还想活着出去问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流非似乎察觉到他卡在舌根,不停的捲动舌头,可惜差一点点,他不停变换角度,希望能把姜司弄下去。 在口腔内的姜司看到前方有光透入,本来以为看到希望,迎上来的却是紫黑色的大舌,犹如巨大黑蚯蚓在眼前晃动,舌尖沾染的唾液不断甩到他身上,姜司觉得臭得不得了。 这傢伙到底多久没有刷牙! 「唔唔……我不会输给你的。」 才这么想,周遭剧烈晃动起来,从摇晃感来看应该是外部造成的衝击,害得姜司险些松手,他使劲稳住身体,舌头又灵活的移动,倾斜角度有时候是六十五度,有时则降为四十度左右。 这边姜司死命对抗,外面流非也正在受苦受难,他没空处理舌头上的捣蛋鬼,而是辛苦的和齐霄的人对抗,高楼大厦间藏着不少砲兵,天空再次佈满战机,就连搭载高射砲台的装甲车也毫不留情的炮击他,被三爪枪钉住的他无处可躲只能挨打。 「吼,滚。」 黑色的毛皮变得千疮百孔,满身是血的流非发了疯的衝撞挣扎,三爪枪的另一端深埋在土里,即使把水泥地踩破,仍是难以挣脱困住他的锁链。 在密集的炮火下喷血如涌泉,他的眼眸甚至被追踪导弹集中攻击,没多久便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在齐氏大楼上观战的齐霄双手背在背后,玻璃反射着他邪佞的笑容,他头也不回的说道:「絜鉤,是时候了,回收他们。」 「是。」 接到指令的絜鉤推开逃生门,化身为绿头鸭叼着一件披风往战场飞去,只馀一片翠绿的羽毛缓缓落地。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直到左边的头角被炸断,流非突然暴怒,转守为攻,尾巴以破竹之势横扫周围,距离较近的装甲车被他掀翻,随后被尾巴缠住拖过去踩碎。 身上插着的三爪枪在他剧烈挣扎下剥落,同时把他的血肉连皮带骨刮下来,看着死命挣扎的流非,絜鉤觉得他眼前的不是怪物,而是在战场上奋战的勇士。 但再厉害的勇士都敌不过他的幻术,更遑论流非现在分身乏术,絜鉤拍动翅膀悄悄飞近,在附近盘旋却意外看见仍在流非口中的姜司。 「……真是命大。」絜鉤左顾右盼,降落在邻近尚未被破坏的大楼上,变回人形准备施术。 幻术一落,流非顿时停下动作,有如一尊佇立在城市中央的石像。 在舌头上的姜司察觉到絜鉤的气息的同时流非也安静下来,他辛苦的拔出刀,踩在柔软的舌头上往牙缝跑去,透过微张的齿缝,他隐约看见外面聚集许多战机,也有不少装甲车逼近,准备给流非致命一击。 「流非?流非?」 口腔里依旧有气息在流动,姜司确定流非还没死,大概是被絜鉤的幻术镇住,他试着搬动比他还长的牙齿,然而露出的缝隙只够让手伸出去。 「救人啊──不要连我一起炸啊!」 姜司不抱期待的大叫,用刀戳流非的牙根也没能让他张嘴,「谁来都好啊!救救我吧!救我得永生……虽然是野兽的模样。」 眼看砲弹一一就定位,他开始思考躲到胃里能不能逃过一劫。 驀地一束强光炸开,姜司紧闭双眼却没感觉到被炸到的疼痛,只有微微的暖意,他睁开眼,身上燃烧火焰的迷你鹤在他身边飞舞,姜司高兴得快哭了:「小毕!」 「小司,我来了,我救你出去,护身符先给你。」小毕在他手中放一个蓝色小鸟的束口袋。 小毕深吸口气,小小的肚皮鼓成球状,身上羽毛炸开,把自己变成一团小火球,以全身带火的状态在流非口中衝撞,找出最容易灼烧的内皮后专攻那处,姜司在旁边帮忙戳刺,没多久,他们在流非嘴上开一个洞,过程中流非没有任何反应。 这太奇怪了。 出来后,姜司面临更加严峻的选择,流非的身高太高他跳下去会摔死,不跳会被炸死,那是跳还不跳? 「有了。」姜司拔下几根头发交给小毕。 「小司你等等我。」小毕了然抓着头发飞走,下一刻姜司却听见流非的呢喃。 「不要走……」 「你走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我不想再被丢弃。」 姜司一愣,流非似乎在对他说又不是在对他说,他抓着嘴上的细毛往上攀爬,来到流非的鼻子上,对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眼眸。 流非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脆弱到彷彿拒绝他,整个人就会破碎掉。 姜司不清楚流非看见什么幻术,但他也曾有过类似的心情,他们都是被拋弃的孩子,差别是他是被主动拋弃,流非是渐渐失去身边的亲人,因为诅咒的体质,让他们注定无法和别人一起生活,愈是重视的人就要推愈远,最后他们只能相依为命。 「都几岁了,别像个小孩撒娇。」姜司无可奈何的回。 流非眼神涣散,他徐徐开口:「我不知道,我好像看不见你,上次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就拋弃我。」 姜司总算想起来,这些话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那时他刚找到流非不久,流非的家已是残破的废墟,久无人居,独自生活在井底的流非状况很差,那口井底几乎都是毒虫。 营养不良的消瘦体态加上全身皮肤溃烂,眼睛被井底的毒虫刺伤而失明,平时挖挖土吃吃虫,口渴便继续往下挖水,井水不多不至于溺毙,因此他维持着看不见的姿态,十分狼狈的在井底苟活。 他和年幼的流非讲几句话,之后表示要去找绳子拉他上来便听见流非强烈的哀求。 「不要走……求求你……」 「上一个经过的人也这么说,可是他没有再回来。」 「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 姜司隐约明白流非看见的幻术为何,他八成回到年幼时期的井底,黑暗潮湿又寒冷,孤零零的缩坐在水里,失明的双眼看不见晴空,如同他们在恆长的时间里看不见尽头,日日夜夜受到寂寞啃噬。 难怪流非对他的离去反应如此大,原来是过去有过心结,姜司无奈的笑:「我当时拋弃你的话,现在又怎么会和你在这里?流非,清醒过来吧,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眼角馀光瞥见上空发射过来的导弹,姜司蹲下来拍拍流非的鼻尖,说道:「不怕,我就在这陪你。」 转瞬间,他们被猛烈的炽焰吞没。 41灭之章 (古语) (古语) (古语) ──《山海疫传.卷之五》 《山海疫传.卷之五》以不同于前四卷的复杂古语记载,分为上下两册,由于字体不清外加竹简污损,有各式各样的解读方式,笔者参考目前公信力最高的资料《山海疫传解说》,作此整理归纳。 综合以上四卷的内容,可知这是一本关于古神的着作,卷之四提及的日荒兽和月荒兽并非地球的產物,祂们属于异次元的存在,那是个称为「命界」的次元,祂们从命界来到地球,是将生命带来地球的始祖,带来生命的同时也带来疾病,让生命有所消长。 日荒兽司掌生之力,拥有现世所有动物的基因;月荒兽司掌死之力,吞灭日荒兽诞出的所有生命。 孕育生命与消灭生命需要消耗巨大能量,牠们因此失去回到命界的力量,只好留在地球上,创造各种神奇的生物,比如会飞的鱼,能招水的兽,能引起火灾的鸟等等,除了创造还协助各种生物演化,某一天出现了人类。 当时的人类和现在差异甚大,有的人长羽毛,有的人只有单眼,有的一隻手,有的会生蛋,有的有神奇的力量,他们有各自信奉的神祉,唯一共通的信仰是创世主的日月双神。 这个时期出现的物种被记载在《山海经》里,当时的人们以这些兽类为食,因此记述的方式是某个地方有什么动物,那个动物的特徵以及可否食用,食用后有何种疗效。 简单来说,山海经也可以是一本食谱。 由于生命耗弱,日荒兽为了收回力量开始吃人,为了逼出人类到处放火,导致世界生死失衡,久而久之,日月双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人人惧怕的存在,甚至被称为世界的灾难。 各种族的人类联合起来诛神,意料之外的是当时月荒兽也参与这场战役,似乎是为了制止失控的同伴,将祂吞食入腹,用自己的力量压制祂,万万没想到人类会在后头补刀。 无力抵抗的月荒兽被祂的子民诛杀,避免復活,人类把月荒兽分食殆尽,双眼被认为有剧毒没人敢吃。 祂腹中昏厥的日荒兽也惨遭杀害,但肉质焦苦难以下嚥,最后在擅长巫术的山海族提议下,他们把日荒兽的皮切开,包裹住没被食用的月兽之眼,浸泡在药剂里面,在上面施展古术以封印月荒兽之力,完成的封印是一张印着山海图的兽皮,名为山海病图。 有巫术保护的关係,山海病图无法用普通方式破坏,他们用巫术把山海病图分成三份各自收藏,而日兽之眼作为解除封印的钥匙,被另外收藏。 照理说世界该安全无患,但事情没有结束,第一场人畜共通的大型瘟疫爆发,死伤上万,这场瘟疫被视为日月的復仇,可讽刺的是,只有食用过月兽肉的人才能免疫存活,吃过月兽的四个家族反而奇蹟似的全员生还。 其馀部族倖存者发现四个家族的人免疫,纷纷向他们求援,四家族将自己的血分出去,饮其血的人虽然不至于免于感染,却也不会重病致死。 那场瘟疫除了害大量人民丧生,也杀死当时的生态系,造成好一段时间无肉可食,之后迎来的是漫长的飢荒时期,世界宛若寒冬,万物沉息,只剩少数物种悄悄繁衍进化,大型瘟疫让人类只剩几个种族,其样貌便是我们现在的祖先。 那之后又发生过几场流行病,有的是兽病,有的是人,彷彿不把世界清洗乾净不罢休,幸好人类有月兽之血的加持不至于全灭。 …… ……… 以上为上册神话篇,下册字体与书写风格有别于上册,内容是关于角之子。 不知过了多久草木重新滋长,万物復甦,四大家族的人开始出现长角的人类,应验了传说的诅咒。 第一个出现的是齐氏部族,在当时,他们是势力非常庞大的家族,因为能够復活的体质,齐家的角之子被当成神膜拜,然而关于诅咒的研究资料也几乎是从他身上取得。 第二个出现的是任氏,由于任氏是个行事作风隐密的部族,流出的资料稀少,但撰写山海疫传的原作者是任氏族人,他们知道角之子会带来疾病,因此将他隔离养育,此方法是奏效的。 后因齐氏受传染病所苦,齐氏角之子离开齐家求助于任族,根据史料记载,当时四个被诅咒的孩子齐聚一堂,引爆了任氏部族潜藏的疫病,孩子们为了找山海病图而离开,不久,任氏家族迎来猛烈的传染病,写下山海疫传的作者也在此疫情中病逝。 互通两族的使者将疾病带回齐氏,齐氏也跟着沦陷,此后关于角之子的研究随着纪录者病逝而减少,只馀口头传承,因纪录零碎缺乏可信度,至今仍被当成幻想,不过神话和传说通常具备某些意义,故记载成书。 附件为《山海疫传》古本资料,最后一段古本文字因字跡潦草,尚在解读中。 另,第一张为存放山海病图的方位图,笔者依照此寻宝图的指示到地点寻宝,并没有发现山海病图,因此,角之子与山海病图是否真的存在,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然而去年爆发如此严重的肺炎病毒感染,让人不禁猜测,有没有可能是那四位角之子带来的感染?若传说为真,那么积蓄两千五百年力量的他们是否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病毒? 42祭祀 姜司在千钧一发之刻,被大型鸟山海兽抓走,留在原地的流非立刻被砲火淹没。 在空中的他受到炸弹爆开的气流影响,飞得摇摇晃晃,更糟的是,这隻山海兽实在不给力,能使用的时间很短,很快的大鸟便失去意识,一人一鸟同时坠落到某栋大厦的顶楼。 姜司在地上翻滚几圈,爬起来一看,大鸟已经没有呼吸,这是正常被他感染致死的速度,看来这个人不是免疫者。 「抱歉了。」姜司沉声道,在战场上本来就是各自豁出性命,他不会轻易对一般平民出手,对「敌方」却能杀人不眨眼,因此他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善良,或许流非说的对,他早已是恶的形状。 要道歉的还有一人,那是被集中轰炸的流非,各式火砲毫不留情的往流非身上炸,深色的夜幕里炸出绚烂的花火,隐约的还能听见流非的哀号。 「抱歉,流非,虽然说了『陪你』这种话,但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死在这里。」姜司双手合掌呢喃,然而道歉完还未转身,后颈却被人用刀抵住,在不知不觉间他被青翼成员包围。 「姜司,你得跟我们走。」 说话的人是何志渊,他的表情严肃手中握着冰冷的枪械,好似只要他动一下就会被射穿心脏。 姜司悄悄瞄向旁人,这些人两两一组搭配,一个拿枪一个拿刀,他们大概也都是免疫者,单打独斗的话胜算不大。 「好,我投降。」 姜司配合的同他们回去,反正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更何况他还有些话想和齐霄谈谈。 他被何志渊等人带回齐氏总部,搭电梯时姜司有些紧张,不小心蹭掉小毕给他的护身符。 「这什么?」何志渊蹲下捡起。 「还我,那是我的宝贝。」 何志渊反而收起来,冷酷地回绝他:「没收。」 「呜呜呜,阿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变得和陆季则一样?要是我们不是敌对关係,现在我搞不好可以和你一起打电动。」姜司被另一名队员用手肘撞了一下,这个大汉看起来不好惹,于是他乖乖闭嘴。 他被带到齐总所在的八十八层楼,挑高的天花板镶着金黄色灯具,偌大空间铺着柔软的豪华地毯,以暗红色为基底,上有许多几何图案与繁复的花纹,踩在上头便感觉整个人都高贵起来,但他现在是个比囚犯还不如的人。 一身黑西装的齐霄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揹在背后,姿态间适,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其他人撤退,没一会,这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齐霄。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加长型的办公桌,姜司注意到桌上有两杯红酒,一叠资料以及山海病图,两张山图和一张海图被排列桌子最中央,让他蠢蠢欲动慢慢朝桌子移动。 「姜司,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找到解脱的方法,不是该先庆祝一下?」齐霄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杯红酒,金色的眼瞳散发出强烈的威吓感,让姜司不敢轻举妄动。 「嗯,合作愉快。」姜司不冷不热的说,思考着要如何把图弄到手,他灵机一动,自然而然的往办公桌走去:「那杯红酒我就不客气了。」 「等等,那杯不是给你喝的。」齐霄阔步走近,将手上那杯红酒放在桌上,三杯红酒呈现三角形:「那杯是祭祀的酒。」 「哦?」 齐霄单手撑着桌面,冷酷的说:「祭祀你、流非还有絜鉤。」 姜司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儘管他知道门已上锁,依旧充满生存意志往门边移动。 「别急着走,我不会这么快杀你。」齐霄看穿他的意图,「那扇门是特製的防火防爆隔音门,由电子锁控制,你打不开的。」 姜司依旧尝试踹踹门,真的坚固不已,他只好转过来问:「你杀了絜鉤?亏他那么信任你。」 齐霄眼里隐约闪出一抹淡淡的悲戚,「正因为他信任我,所以我更该给他个痛快。」 姜司嘴角抽了抽:「意思就是,你要慢慢折磨我?」 「不,我说只有你理解我是真话,同样的我也理解你。」齐霄用食指和中指端起一杯红酒,轻轻地转了转,杯中散发出酒红色的光泽,在办公室的金色灯光下宛如一匹丝绸。 「这一路走来,你我都辛苦了,我知道你没放弃找山海病图,其实我也没有放弃,只是我用的方式和你不同。」 「在我看来你和他们两个差不多,甚至比他们夸张,你滥用絜鉤的能力取得各种假身份,挥霍本尊的财產和权力,连王公贵族都能取代,四百年前当国王那次实在是太扯了……」 上次和齐霄聊天让姜司慢慢想起他们的过往,齐霄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件事,儘管小时候齐霄便对军事兵法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姜司也没想过,齐霄真的某天就当上国王,派军出战,当然,他们三个「属下」也被列入军队的一员。 「我还记得你自以为聪明躲在战壕里,竟然第一个被炸死。」 姜司耸耸肩:「我本来就不是打仗的料,好歹你也让我当军师或指挥官。」 「其实我也挺想和你各持一军来一场对战,可惜没机会了。」齐霄遗憾的晃着酒杯,酒水在杯缘转动,一滴都没洒出来。 姜司勾起嘴角,冷笑道:「少假惺惺,齐霄,你从来没和我对战过,正是因为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们三的都是我的战友兼家人。」 「家人?不是吧!你利用完就想把我杀掉,就像你杀掉陆季则、絜鉤、流非一样,在你眼里失去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结束一个身分就会彻底把自己的痕跡和相关人士清理乾净,要不是我们三个会復活,早就被你杀无数次了。」 「真像隻炸毛的刺蝟,那么,我就释出一点诚意。」齐霄放下酒杯,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扔给姜司。 「你自己看看吧,最后面有你花两千年也没能拿到的山海疫传手抄本。」 有如接飞盘般的接住书籍,姜司匆匆翻阅,这本山海疫传看起来还很新,内容是针对古本山海疫传的解析,总共有五卷,这令他双眼一亮,他只得到一到四卷,迟迟找不到传说中的第五卷,而第五卷的长度比前四卷还要多出三倍,内容和他的猜测完全不同。 此卷以古语书写,由于记忆遥远姜司读得不太顺畅,幸好有作者翻译参考,让他找回关于古语的记忆,但古本最后几句话因为字跡撩乱没有清楚翻译出来,只能自己解读。 第五卷记载日荒兽和月荒兽的由来,山海病图形成的原因,以及关于角之子的详细研究。 「齐霄……这份资料是真的还假的?」 「你看古本最后的记录者属名。」齐霄抬眸,晕黄的灯光将他的金色眼瞳照得灿亮。 闻言,姜司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页尾的署名上。 「是任冴。」叫任冴的人几千年来或许有不少,但会在名字后方画咒文的只有这个人,这本手抄本把他的咒文画得微妙微肖,任冴是絜鉤的父亲,也是提议让他们去寻找失散山海病图的人。 姜司接着看向签名上一行的字── 四个孩子相聚以后村里的病患与日俱增,或许不该让他们相见,但命运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彼此纠缠,毕竟他们是月荒兽的一部分。 上神巫大人决定要将他们各别关押以便研究,我能想像的到孩子们悲惨的未来,因此我以找图的名义赶他们走,由于山海病图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触碰的神物,我给他们一张假的寻宝图,目的是让他们离任族愈远愈好。 为了让我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我背叛族人,愿以死谢罪。 43真相 姜司神情严肃,眼皮突突跳动:「如果上面所写为真,打一开始我们……」 「没错,两千多年前,任冴让我们去找山海病图只是个幌子,知道真相的任族怎么可能放我们走?让我们拿到山海病图的下场只有一个,日月双神会降临毁灭世界。」 「所以任冴选择让我们逃走,絜鉤知道这件事吗?」 「当时知不知道我不清楚,现在肯定知道,这本书是他拿来的,再说……这本书并没有出版,我怀疑是絜鉤自己写的。」 姜司翻了翻书末,赞同道:「的确没有国际标准书号。」 「不过,重点不在那里。」 「重点是山海病图的真相,对吧?」 齐霄微微点头,嘴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多亏这本书,人类被感染会变成山海兽究竟是什么机制,我已经解开了。」 「哦?愿闻其详。」 齐霄从西装口袋中拿出遥控器,放下书桌上方的白色布幕将它转向门口,开啟投影片,影片中闪过几个画面,几乎是实验数据。 微薄的唇说明:「人类接触到我们的血液、体液,甚至靠得太近都有可能变成山海兽,我本来以为这和以前一样是病毒感染,然而,山海病不是病毒造成。」 「真巧,我也有这番猜想。」 画面瞬变,萤幕里出现一蓝一红两条线,以波浪型相互交错,乍看之下儼如dna的形状,红线标示着「日」,蓝线则标示着「月」。 「山海病是一种无法根治、没有疫苗的疾病,源头正是这些图,既然山海病图是日荒兽的皮製成,上面带有奇特的能量也不为过,我姑且称这股能量为日之力,日之力和月之力相辅相成,必要时会互相压制,这就能解释为何我们初次碰到山海病图会变身,是因为我们身上带着月之力。」 齐霄取下他的绅士帽拋到桌上,蓬松的棕发里突出一根十分违和的黑角,齐霄的角又粗又圆,彷彿是根黑犀牛角。 「我们是月兽的一部份,这隻角是我们的力量来源,与日月之力接触便会相互影响引发共鸣效应,四年前,接触到山海病图的剎那我感应到某种热流窜入体内,那便是从日荒兽皮上传导过来的日之力,之后那股力量存在我身上,让我能够感染人类。」 姜司蹙眉,「照你的说法,过去只要有人触碰到山海病图,山海病就会爆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事?」 「我相信山海病图本来没有效果,只是一张画着山海图的兽皮,是因为你唤醒牠。」 姜司微怔,齐霄接着说:「对,我说的是你身上那隻鸟,牠是病图,更正确的说法牠是日兽之眼。」 姜司了然一笑,耸耸肩说:「你说的没错,我找到小毕的时候牠仍在沉睡,是我用血液餵养才让牠活过来,从那之后牠就寄存在我身上,吸取我的生命维生,齐霄,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问我把小毕藏在哪里吧?」 「别急,我还没说完。」齐霄比了禁声的手势,「简单来说,日兽之眼的甦醒活化山海病图,你也是靠那隻鸟才找到全图不是吗?就像我们四个距离遥远依旧能感应到彼此,那三张图上的日之力也悄悄甦醒,但封印没解开的关係力量还很微弱,人类接触到并不会被影响,是薛成安手下的研究员无心插柳,不小心吃到山图上汲取淬鍊而成的液体,让他意外变身。」 画面上有个研究员竟然把饮料带入实验室内,由于过度认真判读数据,他没注意到拿到的杯子里是黑紫色的萃取液,就这么喝了一大口,儘管当下努力挖喉呕吐,没多久他便开始变身,那是第一隻人类变成的山海兽。 「薛成安把实验结果告诉我,我们接着做各种实验,研究出能够让人类变身的『疫苗』,为了避免嫌疑,这个疫苗不会让人立刻发病,而是潜藏在身体里好一段时间才会发病,只有年幼的个体因为身体素质不稳定,难以控制发病时间。」 「智慧型犯罪者就是这么令人害怕。」 「多谢夸奖,后来我发现有一群人即使注射『疫苗』也不会受到山海病的影响,就算感染也能变回来,就是外面那群第九分队的人。」 姜司的目光在萤幕上流连,上面跳出一张张的照片与各种身体素质,紧接着,他看见陆季则的照片。 「免疫者吗?」 「对,为什么会有人能抗衡日之力?在追捕你的过程中,我持续对他们展开研究,从n国到s国我研究超过五百个免疫者,你猜答案是什么?」 听到此,姜司脑海率先闪过流非巨大的身形,他进化的秘密或许就和齐霄的研究有关联,结合方才看过的山海疫传第五卷内容,心中有了猜想。 姜司紧抿着唇,半晌才开口:「他们和我们有些相似,也许,他们的体内也有月之力,拥有月之力的人不会受日之力的影响,因此我们能随意变身,至于他们为什么有这股力量……我想,他们就是吃掉月荒兽的家族后代子孙吧。」 「没错,日月荒兽死后曾经有一场人畜共通的大型瘟疫,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的人不是带有月之力就是饮用过他们血液的人,因此后代都带有薄弱的月兽血,血液中沉睡着能量,触碰到日荒兽的能量才甦醒,日月两股力量相交,若是月的能量输给日就会变成山海兽,这就是我的结论。」 44日之力 现今存在的人类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人类,他们没有直接食用月荒兽,只饮过四大家族的血,故身上的月之力十分微弱,儘管薄弱,依然能和日之力相互作用。 通常日月能量一致不会发病,而是像病毒的潜伏期,当日之力增强到一定程度,两者交融的结果便是让人变身成山海兽,也就是俗称的「发病」。 另一种是拥有月之力的人,这是当年四个家族的后代子孙,他们的血缘传承千年,体内的月之力也被流传下来,因此能够稍微抗衡日之力的效果,被感染后不至于变成山海兽,即使短暂变身也能靠体内有如免疫系统的月之力压制变回来,陆季则就属于这一类。 姜司习以为常的感染,其实是控制被感染者体内日月之力的平衡,触碰到山海病图得到日之力的他们,能将这股力量用于自己身上,进而变身成山海兽,也能压制日之力变回人形。 感染别人更是如此,只要用自己的体液、血液或是毛发作导体,他们便能一次性的控制对方体内的日月能量,使其变身。身上有日兽之眼的姜司更特别,与絜鉤他们只能用命令或威吓山海兽的方式不同,他能够直接操控被感染人,现在想来,应该是拥有日兽之眼的关係。 假设人类体内普遍有一股小量月之力,遇到小量日之力时自然没反应,但是遇到中量日之力会因力量不平衡而发病,在这样的前提下,假如齐霄的假疫苗是一颗种子,种子内部装载中量日之力,接种疫苗后于人体内沉睡,只有完成某些条件才会爆发,便达成延迟爆发的效果。 其中的某些条件也许是时间、也许是温度,抑或者是齐霄主动感染引爆,但这难以解释快速爆发群聚感染沦陷的区域。 姜司整理思绪后问道:「那么,我有个问题,你用假疫苗让多数人得到日之力,在二零一九年使第一波疫情爆发,之后的第二波第三波都算是合理范围,但是在两年后的现在,山海病毒还在人群间传染是怎么回事?都这种时候了,总不可能他们每个人都还继续打那个有问题的疫苗吧?就算你想控制人类体内的日之力,那也必须每个人都吃过你的口水。」 齐霄笑了笑:「这就是关于山海兽的玄妙之处,你知道吗?每隻山海兽身上有十分强大的日之力,大到能够辐射到体外,再加上日月之力会彼此吸引,山海兽才会专咬人类,人类太靠近山海兽也会被山海兽的辐射引起体内的共鸣效应,进而发病。」 「原来如此……事实上,我有观察到流非快速进化的原因是吃人,那是因为人体内本身带有微量月之力,但进化如此快速,我猜他吃了不少免疫者……」姜司一顿,迟疑道:「是你餵他的?」 齐霄扬起愉悦而残忍的微笑:「为了证实我的论点正确,流非是我实验的一部分,反正他染上吃人的恶习,乾脆让他吃到饱,我三不五时会派一些免疫者给他吃,研究他吃普通人和免疫者后的变化,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齐霄,你真是丧心病狂。」 「不仅如此。」齐霄得意的说:「我不时注射不同剂量的日之力给免疫者,诱发他们体内的力量,再从他们身上抽取血液食用,以增加我的月之力。月之力就像是免疫系统一样,理论上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不过有些废物体内的月之力会被消弱,最后无法抵抗日之力就会变成山海兽,你的陆季则也被我喝过不少次血呢!」 姜司蹙眉,即便他想替陆季则报仇也没有那种能力,只能不甘的握紧拳头。 「你这么想要月之力的话我们四个互吃不是更快?何必迫害其他人?」 齐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但流非吞掉你的那段时间异常虚弱,这表示我们不能用山海病图以外的方式融合,那只会相互折损。」 「研究这么多,还收集月之力,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回我自己!一切本该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然后,我会让这个世界回归于无。」齐霄步步逼近:「山海病图真正的功用是解除封印让我们合体,并不是你说的谁死谁活,那么你当初为何这么说?」 「是小毕告诉我的,他说封印解除,我们四个之中只有掌握到月兽之眼的人才会变成主体,其他人会失去身体变成类似次人格的存在,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诀别似乎还太早。」齐霄来到姜司面前,居高临下凝视他:「看来我们还要相处很久,也许我心情好会让你们出来玩玩?干嘛?这什么眼神?」 齐霄迅速扣住姜司的脖子将他压在门上,右手抽出一把刀,在姜司眼旁比划。 「呵,真是弱,怎么了?你以前没这么弱,是那隻鸟让你耗尽生命吧?对了你的角呢?」齐霄用刀拨开头发,怜惜的望着姜司头顶微微的凸起。 「可怜吶,连角都长不出来,我这就让你解脱。」 姜司毫不畏惧,目光如炬盯着齐霄:「齐霄,最后让我说一句话,我的确怨过你、恨过你,但这些日子还好有你在,日子变得有趣许多,你是个可靠的大哥。」 「怎么?想用温馨喊话让我松懈?」 「不,只是看透我们两之间实力悬殊,这局棋你赢了,从失去陆季则开始,我对上你便没有胜算。」姜司哀叹一声,自己摸上腹部好心提醒:「病图在这个位置,下刀可要准一点,我怕痛,或是先杀死我再取更好。」 齐霄一瞬间闪过几个想法,以姜司狡诈出名的性格怎么会如此快放弃?转念一想,姜司在s国当懦夫躲躲藏藏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更何况,陆季则还是他亲手安排给姜司的棋子。 儘管一开始是误打误撞,他只是要拿陆季则去餵流非,没想到却撞出姜司,他太瞭解姜司,也明白陆季则的性格和姜司肯定不合,但两人合作的话或许会擦出什么火花,即使没有,只要能掌握到姜司的底牌便能致胜。 思来想去,姜司也没有什么花招能耍,他的模样简直是斗败的野兽。 「我不杀你,破例让你见证我成神的一刻。」 说完,刀锋俐落的划开姜司的肚皮,接着伸手进去掏,果真让他掏出一颗温热的球。 那是一颗里面有火光流转的透明水晶,只有乒乓球的大小,齐霄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上面的血跡,擦乾净后能清楚的看见里头有两颗红色小圆球,不时互相碰撞擦出火花,这便是日兽之眼。 齐霄满意的走回办公桌前,手中倏地感到一热,随之而来是强烈的热浪和衝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拿在手里的不是病图,而是炸药。 45逆转 爆炸的前一刻,姜司身后的门突然横向打开,瘫在门上的他被外面的人扯出去,门瞬间关上,旋即听见里面传出一连串惊人的爆炸声。 「根本没防音,防爆倒是不错……」 将他扯出门的人本来还担心动作过于粗鲁,现在听被扯到伤口的姜司还能笑着讲无关紧要的事反倒是安心不少。 「这么有精神,肚子上的伤难道是假的?」 「是真的,很痛啊,陆季。」姜司可怜兮兮的抬头仰望一身劲装的陆季则,黑色军服衬出他天然的冷傲气质,他果然最适合军装。 「走。」 「等等,先还我。」姜司拉住他的裤管。 陆季则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鸟形状的蓝色束口袋丢给姜司。 「谢啦。」 「走了。」陆季则向身后五人招手。 爆炸声停歇,陆季则一声令下带领其他队员往里面衝,留下在外面替姜司治疗的两人,那两人正是何志渊和撞过他的大汉。 闯进去的陆季则压低身子埋伏在烟尘之中,经过爆炸摧残,这层楼的灯具被炸得歪七扭八,只剩下少数几盏垂落的灯具,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房内物品四散,地板受到炸药衝击被掀了好几块,办公桌前方的玻璃也禁不住爆炸衝击而破裂。 陆季则鹰眼般的目光直盯中心点,待烟尘散去后朝后方队员比了个「进攻」的动作,率先往爆炸点衝过去。 躺在地上的齐霄右手被炸断,右侧腹破洞深可见骨,身上没一处完好,他躺在血泊之中尚存一口气,陆季则连发两枪打碎他的心脏。 死了。 「快,动作快。」他不敢松懈,连忙朝伙伴大喊。 「找到山图了。」 「这边找到海图,最后一块呢?」 「有了有了!」 「好,拿到就先撤……」陆季则感到背脊一凉,下意识往前翻滚躲过来自背后的袭击。 他翻滚后起身,动作一气呵成,只见浑身血淋淋的齐霄拿着刀,刀锋停留在他本来站的位置上。 在他开口前,齐霄扯着受伤嘶哑的嗓子说:「造反啦?别动,除非你们不想要脑袋。」 此时,外面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响,数台在齐氏大楼附近巡逻的直升机被爆炸吸引过来,里面的武装人员发现齐总被挟持,纷纷用狙击枪红外线瞄准室内的人。 红外线在陆季则脸部游走,他按兵不动,说道:「齐霄,一直以来你都在欺骗我们,你抓住我们的弱点,用治疗我们家人为由,让我们替你做事,或是骗我们替你做实验,刚才的对话我们在外面全听见了。」陆季则从口袋中拿出窃听器,随手往旁一扔。 被揭穿真相,齐霄无所谓的耸肩,优雅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他的躯体生长快速,右侧手脚已经长回大半,难以想像前一刻仍是肢体残缺的状态。 「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何你会站在这里?我记得我亲手砍下你的头。」 「嘿嘿,想知道真相吗?」姜司不知何时出现在房内,他已经能够站立行走,只有他不惧怕直升机攻击,一步步走向齐霄,意外的是齐霄也没下令攻击,两人中间隔着陆季则,目光如电在空中廝杀。 姜司肚子上绑着止血巾,上下打量着齐霄,他头上那根粗大的角消失无踪,若是炸断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看来这个狡猾的老傢伙在重生时将自己的角藏入身体里,毕竟角是他们的弱点,断角被杀就得花上二十四小时重生。 他们彼此知道这是一场时间竞赛,谁恢復得快,谁就能左右战局,齐霄为了恢復自己的伤需要时间,姜司则是有另外的打算,他要的是大获全胜,可不能让好不容易「復活」的陆季则死在这里。 「齐霄,我告诉你吧,你杀死的不是陆季则,而是薛成安倒楣的部下。」 「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能确定你杀死的就是陆季则?」 「替身吗?」齐霄莞尔一笑,脑中流过各种可能。 「昨晚我被抓来这里并没有看见你,我猜,你原本的计画是等我被陆季则送过来之后,在我面前杀掉他故意打击我,就像你今早做的。」姜司谴责的目光落在齐霄身上,齐霄完全不在意。 「我甚至知道你随时监控九分队成员的手机位置,他们只要安装你要求的app,你就能随时掌控他们的位置,但你知道那个app能够逆向操作吗?正好我们这里有个专家,他能够利用app反追踪你。」 齐霄收起笑容,表情逐渐凝结,十分难看。 「我知道你昨晚的动向,你没先来见我是为了掌握陆季则的位置,然后你发现他去了你家老宅……」姜司想了想,改口:「你偷来的老宅,之后你跟上去趁他不注意杀了他,根据我对你的瞭解,为了确保成功,你在这种细节总会自己出马。」 齐霄危险的瞇起眼:「你的意思是我掉入你的陷阱?」 「没错,我只要在老宅里换一个人,你就会因为手机定位在那里而误以为是本人,至于长相的问题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计画如果陆季则不愿意配合我,那他一定会亲自送我回总部让你一网打尽,为了说服他,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牺牲多少东西。」姜司感慨的说 陆季则冷漠的斜睨他:「说重点。」 「你知道陆季则是我的底牌,所以杀掉他,好让我放弃挣扎,但你知道我真正的底牌是什么吗?」 「我没兴趣跟你猜谜。」 「进来吧。」姜司模仿齐霄的语气,走进来的人是絜鉤。 「絜鉤?你没死?」齐霄领悟道:「原来如此,是幻术,之前我杀死的陆季则也是假的,你真会演啊,姜司。」 「齐霄,这才是幻术真正的用法。」姜司露出胜利的微笑,勾勾手指,瞄准陆季则等人的红外线则是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聚集在齐霄身上。 外头那些受絜鉤幻术迷惑的人同时扣下板机,四五颗子弹同时穿透齐霄。 46第一步棋 这个局,姜司从被绑架到三c区那天便开始思考。 首先他需要有个信任他的打手,陆季则是不二人选,身手好的没话说,又能承受他的感染,在他反覆测试过后,他就选定了陆季则。 更重要的是,陆季则还是传闻中第九分队的人,这分队的人能够直接和齐霄联系,某方面也算是齐霄身边的人,只要能让他们倒戈,他便不再是孤军奋战。 对,他需要队友,最好是从敌人墙角挖来的队友。 第二个目标是被叫来看守他的何志渊,何志渊一开始对他充满警觉,两人切磋一番何志渊很快投降,并深深佩服姜司的力量。 姜司不再追击而是和他坐下来吃炸鸡聊天,一下就套出何志渊的话,他和弟弟何志宇来青翼奋斗,弟弟却因为变成怪兽不断自残,甚至多次自杀未遂。 他无意间发现他的手机被某个app定位监控,反追踪到主机程式后他能看见所有安装系统的人的位置,不过他没声张,只当作自己的小秘密,还能随时监看弟弟的行动。 某日,弟弟的手机居然在一个偏远的海滩,感到异状的何志渊连忙衝去现场找弟弟。 何志宇被人迷昏躺在海滩上,差点落入山海兽口中,他赶紧将弟弟带回来关在地下室里,齐霄这时也传个节哀的讯息给他,何志渊便是从这时开始怀疑齐霄。 他另外办理一隻手机连络用,做各式各样的蒐证并拉拢战友,打算来个窝里反,只是为了怕齐霄起疑,他对外声称何志宇已死,可其实一直在找方法治疗何志宇,这件事连和他关係最好的陆季则都不清楚。 姜司手中握有那个方法,当时姜司还不清楚日月之力的存在,只知道在临床实验上,小毕羽毛上的鳞粉能够驱散病毒,缺点是病人使用后会昏睡一个月。 听完何志渊的话,姜司让他在客厅等,自己回房间收集小毕的鳞粉,小毕的鳞粉十分稀少,他会等一段日子採集一次,幸好最近没怎么使用,能够採集到两人份的鳞粉。 自房里走出来的姜司露出神秘的微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透明的玻璃瓶装着橘红色粉末,份量约莫是瓶子的一半。 「这什么?星砂?毒品?」 「你仔细看。」 粉末随着姜司的动作排列成渐层色,彷彿一隻隻火萤在其中穿梭,最后匯集成一隻鸟,何志渊揉揉眼,那堆沙又恢復成原状。 「这是不死鸟的粉末。」姜司狡黠的微笑,「只有这罐药能救你弟弟。」 当时为了骗何志渊合作,他把效果讲得太夸张,但故弄玄虚却意外地让何志渊信服,一方面也和何志渊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有关,由于他的情况紧急,比陆季则还要好突破。 听完姜司交代的事项,何志渊紧紧握着玻璃瓶,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陆季则他妹的事情。」 姜司用一罐药换到陆眠的情报,他知道陆季则是为了拯救妹妹才和自己合作,也考虑过直接把鳞粉交给陆季则,但相较之下,陆季则对他敌意深防备心强,有很高的机率不相信他的话,说不准还会先把鳞粉上缴给齐霄做研究。 那样的话,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棋子就毁了,他还妄想操控陆季则去给齐霄捅一刀呢! 姜司一开始的确只把陆季则当棋子,他想要有能和陆季则谈判的筹码,计画在脑内逐渐成形。 「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把陆季则的妹妹从齐霄手中弄出来,把你手上的那份药餵一半给她。」 何志渊眼中出现犹豫,他可以为自己弟弟的生死负责,可是对陆季则的妹妹用药就…… 「那你看情况用吧,只是我不保证齐霄会不会心情不好就去弄死她,他是那种利用完就把人丢弃的类型,相信你也懂。」 计画的第二步是拉拢絜鉤,恰巧山图也在絜鉤手上,运气好的话还能一石二鸟,但显然絜鉤不想和他扯上关係,连见一面都不肯,这时候唯一的好消息只有何志渊偷偷把陆眠弄出来,并且用「游戏」当密语转告他。 误入陷阱不打紧,更糟的是,姜司低估陆季则讨厌他的程度,关键时刻他们俩不合作,别说打倒齐霄,连絜鉤都能干掉他们。姜司在幻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为了取得陆季则的信任,他使出浑身解数总算骗到陆季则心软,与此同时,得到的回馈却也盈满他的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为了谁不要命,对方竟然反过来叫他珍惜性命,不觉得很可笑吗?之前还把他当标靶打,然而,姜司竟能明白陆季则这句话的潜在意思,除了态度软化以外,陆季则把他当成一个人看待。 成为普通人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他想要找即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依然能够接纳他的人,陆季则是第一个。 但齐霄肯定会对陆季则下手,因为齐霄懂姜司,知道他本身没有什么力量,会藉由折断他的武器来削弱他的反抗,陆季则和自己同路开始就被决定了命运。 由于心中的份量渐增,计画悄悄偏移,姜司开始思考要怎么保住陆季则,这个转变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47第二步棋 突破幻境之后姜司用小毕的鳞粉拯救潘若松,潘若松长年被絜鉤寄生,身上沾染大量的日之力,脱离寄生后没有絜鉤压制那股力量,差点承受不住日之力而死,连变成山海兽的机会都没有。 姜司趁乱餵食她鳞粉救她一命,确定没事才交给潘若梅照顾,出门和陆季则应战,那场战役打得很苦却也不是没有收穫。 絜鉤被砍角杀死,过了一整天才復原,第一件事便是飞回村里找姜司,这时的絜鉤冷静许多,他望向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潘若松,问姜司:「为何你有这种力量?」 面对老朋友的疑问,姜司老实说:「小毕的力量可以驱除病毒,除了已经变身太久完全固定型态的山海兽,其他刚发病或没发病的人都能被驱除,只是会有昏睡一个月的缺陷。」 絜鉤板起脸,无法苟同的说:「既然你有秘密武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你早点让科学家研究那隻鸟,世界或许不会沦陷。」 「小毕的鳞粉產出有限,不可能救全世界的人,况且净化过一次,也不代表不会有二次感染,再说,小毕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让牠当实验体?絜鉤,你也明白的吧?过去齐霄代替我们承受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有他的实验数据你才能躲过一劫,你对他有所愧疚,因此跟随他。」 「别提过去的事,你现在想做什么?」 姜司沉吟片刻,脑里组织着话语:「我们活得够久了,我知道你掛心这个世界,但我们的存在永远会带来灾害,我向你保证,拿到山海病图后不会毁掉你喜欢的世界,你愿意……跟我一起看这场剧的最终幕吗?」 絜鉤总是以冷漠包装自己,但对于救过他的人会一辈子感念在心,他对潘若松的作为不是出自于恶,最终却差点害她丧命,事实上,他对自己的体质也感到万分无奈。 絜鉤认真的盯着姜司,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冷冷地说:「随便,反正我也累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家庭。」 姜司知道絜鉤总是在思念家人,时不时用他的古代秘术寄生在别人身上,体验对方的人生,但对方的家人终究不是自己的,他只会愈来愈寂寞,到最后,选择寄生的对象也渐渐变成一些得不到关爱的可怜孩子。 双方达成共识开始讨论下一步,絜鉤先假装投诚混入齐霄阵营,和何志渊一同掌握齐霄的动向,接下来就是拉拢陆季则。 他趁陆季则昏睡时修好他的手机并好奇打开看看,里面除了一堆陆眠的照片以外并没有什么亮点。顺带一提,陆季则的手机密码实在太过好猜,只要输入陆眠的生日便能解开,妹控就是这么好懂。 「真是个妹控,这傢伙的生活只有妹妹吗?太无趣了。」 把玩间,他发现陆季则手机里有奇怪的app,和何志渊讨论过后才知道那是齐霄用以定位他们的程式,陆季则一直都知道自己被监控,因此不太有反抗齐霄的举动。 本来想等陆季则醒来告诉他计画,他们却遭到薛成安绑架,薛成安的出现完全是意外,流非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幸好陆季则良心大发把他捡回别墅,然而那时的陆季则又回到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 姜司心下一惊,难道多日培养起来的感情要付之一炬了?无论怎么解释陆季则通通不接受,他才知道,变数最大的其实是人心。 无可奈何下,姜司只好搬出陆眠。 「你妹妹在我手上,她死了。」 这句话让姜司挨了不少拳,就算半信半疑,陆季则也不允许他诅咒陆眠。 「但重生了,你要看看她吗?」 姜司让陆季则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何志渊的私人手机,让何志渊亲口说明,本来陆季则还半信半疑,直到看见陆眠的影像才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陆眠脸上的那些刺呢?」 「被我的『解药』处理掉了。」 「陆眠为何没醒?还有我看见的又是谁?」陆季则不再杀气腾腾,态度软化许多。 「药的副作用是昏睡一个月,至于你看到的那个是替身,是身形和陆眠相当的女孩,替换的时候脸上已经长满刺,被感染的程度和陆眠差不多,齐霄肯定认不出来。」 听完解释陆季则仍是有些不放心,对擅自替他下决定的何志渊也颇有微词,儘管如此,心底深处反倒是松一口气,他的妹妹……没有变成怪物。 见状,姜司用鼻青脸肿的脸委屈地对他说:「我很抱歉骗了你,若你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现在就可以带你妹妹离开,最好是离开s国才不会被齐霄抓到。」 陆季则深深叹一口气:「我加入你们。」 成功拉拢陆季则的姜司在别墅里开起视讯会议,眾人集思广益沙盘推演,最后拟定出现在的计画,由姜司和陆季则分头当诱饵,姜司被抓回时陆季则在外面开车乱绕,等待时机。 齐霄果然催促他回去,接下来等何志渊查出齐霄老宅位址,陆季则过去就定位,找到地下室和山海疫传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无意间接近了真相,当絜鉤拍他的肩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齐霄。 絜鉤带一个青翼的人过来,那是之前听命薛成安的人,现在因催眠幻术而听从絜鉤的话,絜鉤让他在这里找某样资料,接着让陆季则把手机放在地下室,躲在附近等齐霄上鉤。 齐霄进出地下室不到五分鐘,便提着山海疫传和一颗头出来,化为山海兽飞走,直到那时,陆季则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对抗。 至于姜司这边,在别墅会议结束之后,他切开肚子取出体内的日兽之眼交给陆季则保管,毕竟这东西若在齐霄手上,很快就能凑齐所有图,届时,世界肯定大乱。 「小毕就交给你保管了。」 陆季则却哼道:「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你,是因为陆眠在你手上,才不得不照你的话做,你最好确保陆眠会醒来。」 姜司哭笑不得,但他听出陆季则言不由衷:「我都还没骂你!虽然牠被你射散,但只要有生命能量牠就能再恢復,既然我不在身边,牠维持这模样也好,省得你们吵架。」 来迎接他的九分队成员是何志渊的战友,事实上,大部分九分队的成员比起齐霄,更信任何志渊。 姜司藏好他带来的特製炸药,安心的上车睡了一路,在齐霄总部内佯装悲伤,其实有一半不是装的,一想起陆季则提防的神情他就有些难受,真假参半的情绪流淌,这表情成功让齐霄放下戒备,以为自己佔了上风。 面对流非一战也是先前讨论过的,姜司百般不愿也只能被丢去当诱饵,谁叫他忘记拿图,絜鉤看他可怜,趁送餐时偷偷告诉他:「我说服齐霄给你武器防身,你撑久一点或许不会被吃掉,这要看你的造化。」 即便被吃掉也不妨碍他们原本的计画,在运气很不好的状况下,流非吞掉他引爆体内的炸药,到时候,负责回收他的何志渊会在他肚子里重新塞一个炸药。 幸好姜司够争气死命攀着舌头,陆季则发现后想救下他,因为他对姜司有所亏欠,他划开皮肉用血餵养日兽之眼让小毕现身,搭着战机靠近流非把装着日兽之眼的束口袋扔至流非头上,让姜司顺利逃脱。 解决掉流非拿回山图,最后一步便是齐霄,骗他割开姜司的肚子拿取假的日兽之眼,而在门外待命的陆季则只要等爆炸声起,进去收割齐霄的生命便可。 这计画必须排除万难,仰赖所有人的合作才能成功。 48跂踵 齐霄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组装残破的身躯,这次避免復活就被杀,他释放强大的力量变成一隻巨大的猫头鹰。 一身棕色羽毛间参杂着一环一环的白纹,头顶上有两簇白色的耳状羽,正中间则有一根粗圆坚挺的黑角,牠的身形堪比一头水牛,若直立起来,在挑高的高级办公室里会撞到头。 这隻巨大的猫头鹰只有一隻脚,在长长的尾羽后端硬生生长了一条猪尾巴,尾巴末端的白毛炸开,宛如白色的巨型海胆。 陆季则边开枪边后退,然而他厚重的羽毛难伤分毫。 「这是什么?」九分队的人被吓到忘记跑,这么大型的鸟山海兽实在少见。 「跂踵,传说在遥远的过去,只要看见牠就会爆发全国性的大型瘟疫。」姜司解释。 陆季则哼一声:「跂踵?难怪选齐氏企业下手。」 「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也变得这么大……」看来食用月之力能够使他们成长,这便是齐霄口中的进化吧。 齐霄金色的眼瞳在昏暗不明的办公室内轻易地锁定目标,毫不畏惧窗外直升机打过来的子弹,翅膀轻轻一拍,彷彿瞬间移动般消失在原地,姜司感到杀气逼近,他来不及闪避便被旁边的陆季则扑倒,随即感到一阵风从身侧掠过。 齐霄的目标不是他们! 意识到被声东击西的姜司回眸,站在他后方拿着海图发愣的男人被齐霄锐利的鸟嘴当头啃下,连他手里的海图一起吞掉,见状,絜鉤双手结印施术。 当下齐霄眼前一晃,转头望向旁边的絜鉤,双眼微瞇,霍地衝向墙角的平头男,将他钉在墙上。 「你……怎能破解?」被钉在爪下的男人惊诧不已,粗旷的平头男子慢慢长出柔顺的黑发,那是絜鉤。 「你认为我会上两次当?」 絜鉤被齐霄的巨大鸟爪钉在墙上,他想反抗,然而黑色鸟嘴快上一步,墙上立即溅满鲜血,只馀纤瘦的身躯留在爪下,没有头颅。 避免他重生,齐霄三两下把他吞掉。 姜司不可置信的盯着这一幕,不是说互食会变虚弱吗?看来齐霄已经无路可走,打算吃掉他们速战速决。 最有威胁的絜鉤被处理掉,齐霄的头转了两百七十度回望姜司,他舔了舔嘴:「下一个是你。」 这句话彷彿开关似的让在场所有人找回行动力,登时枪声四起,无论是室内还是在直升机上的人皆对准齐霄开火,齐霄仍朝姜司飞过去,姜司被陆季则抱着灵活的滚走,让他扑了个空。 由于室内对他而言有些狭窄,又有直升机砲火干扰,齐霄翅膀一拍撞破玻璃衝出,用强而有力的脚爪掐断其中一台直升机。 距离他最近的直升机驾驶改用直升机附带的旋转式枪砲轰炸齐霄,齐霄轻松平飞闪避,引得子弹射穿八十八楼玻璃,在里面的人立刻趴到地上,被陆季则压住的姜司则是还未爬起。 齐霄突然拔高,旋即消失在直升机驾驶的视线内,再次出现,他一爪子抓住螺旋桨将整台直升机向齐氏大楼扔。 「姜司,出来。」 齐霄边吼边用头角撞落最后两台直升机,「来顶楼,我只给你三分鐘,把山海病图带上来,否则我无法保证这个保护区的人安然无恙。」 赤裸裸的威胁让姜司等人不得不有所动作,齐霄飞到顶楼收起羽毛等待,齐氏大楼的顶楼铺着一片舒适的草皮,夜灯在四个角落绽放,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来到顶楼,把所有灯关掉躺在草皮上仰望星空。 此刻夜幕低垂,呼啸的强风刮搔他的羽毛,挺拔的身躯沐浴在月光下,姿态有如天地的王者。 不,不他本来就该是,打从知道自己与眾不同的那天起,齐霄就在寻找自己的本源,早在两千五百年前,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是谁? 记忆穿梭到遥远的过去,在齐氏部族的他受人景仰,然而那只是光鲜亮丽的表面,回到私人领域的齐霄只是个没有人权的实验品,由于他是第一个出现的角之子,人们敬畏的同时也害怕,有个神巫认为要面对未知,因此他的生活產生巨大的变化。 一天被分为两个部分,早晨在外他是受人敬重的角之子,要什么有什么,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在夜里他是囚,被绑住全身割肉放血,一片片的失去自己,日夜落差巨大的身分也造成强烈的割裂感,使他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 长达五十年的实验让他麻木到不知道什么是痛,唯一庆幸的是那些人发现他的角有毒以后鲜少动他的角,他的实验者同时是陪伴者,然而这些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找不出解开他身上诅咒的方法,看不见希望与尽头的生活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一日接触到日月荒兽的神话,他深信自己就是月荒兽,只是像现在一样被切裂,总有一天他会找出传说里其他长角的人,从他们身上取回自己该有的东西。 想要完整的生命、想要补足生命的空缺、想要和日荒兽一起回到命界,那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齐霄忍辱负重,总是以愿意牺牲奉献的正面形象与人交流,博得齐氏部族高层的信任,得到更多自由,打听到第四位角之子出生时,他的部族也开始有疾病蔓延。 族内炸开了锅,他提议要去寻找解药很快被放行,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机会,那一次他在任氏部族找到任心他们,以为自己的梦想终将实现,现实却一次次地将他打回谷底。 这两千五百年来,他换过许多身分,品味过各式各样的人生,有花不玩的钱,吃不完的食物,玩不完的男人女人以及同伴擦不完的屁股,除了没办法生育拥有自己血统的孩子以外,他几乎什么都做的到。 但物质生活怎么样都无法弥补心里空缺的那块。 现在,只差一步他就能取回自己,届时,他会好好清理这个令他厌烦的世界,收回他和日荒兽遗留的所有力量,回到他真正的归所。 而这个世界就该回到最初,让一切回归到原点。 49月之力 齐霄等的不耐烦,正打算拆楼才见到姜司等人姍姍来迟,总共二十多人聚集在顶楼,姜司多穿了一件黑色大风衣,腰间一边掛着通讯器另一边系着刀鞘和陆季则站在最前头。 「图呢?」 「藏起来了。」 齐霄的语气变得危险:「那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要图。」姜司伸出手,「吐出来!」 陆季则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三颗子弹往齐霄身上招呼,后头的人也跟着射击,他们想藉由出其不意的攻势击倒齐霄。 意料之外的是子弹全卡在齐霄的羽毛上,齐霄毫不在意地抖落损坏的羽毛,露出羽毛下方类似烂泥的躯体,很快又长出新的羽毛,姜司察觉齐霄的再生力上升到他无法想像的程度,连流非都无法和他比较。 「别浪费子弹,你们伤不了我的。」 「齐霄,你身上的力量……」 「没错,要不是吞食絜鉤压抑我部份能力,你们连我的羽毛都打不穿。」齐霄得意的说:「这就是进化的好处,食用更多月之力就愈能感受到自身能力有所提升,这两千五百年来,我们居然没有好好使用这股力量,真是暴殄天物。」 「原来这就是你蒐集月之力的目的。」姜司感到全身发寒,他似乎太小看齐霄,方才齐霄在办公室里被炸伤枪杀,恢復的速度竟是平时的三倍,他应当有所警觉,不该给齐霄机会变身。 现在可好,这么大一隻鸟虽不至于刀枪不入,但极强的恢復力也等于打击无效,真和他打起来肯定是场硬战,因此他绞尽脑汁思考回避战斗的方法。 齐霄不满地瞪着他:「姜司,我看你是没搞懂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交出图,我就让全保护区的人陪葬。」 将近五米高的猫头鹰,身高比流非还矮,压迫感觉是流非的两倍,姜司知道谈判时不能畏缩,若是妥协便会失去一切。 「你在虚张声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做,先前你想捕捉流非而把保护区居民撤到城市外围了不是?你想要帮手或是迫害他们都做不到。」 「我难道不能把他们叫回来?」 姜司勾起狡黠微笑,拿起掛于腰上的通讯器说了几句话,高楼大厦上萤幕顿时显示出方才齐霄变换成山海兽的影像。 「幸好办公室里的监视器没有全部被炸毁,现在全保护区……不,全s国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会过来的只有准备把你炸成烤小鸟的军队,你还要反抗吗?把图交出来吧,齐霄。」 姜司胜券在握,方才他们正是讨论这件事而拖延上楼的时间,剩馀的山海病图绝对不能交给齐霄,因此由何志渊另外保存,其他人的任务便是拿回齐霄腹中的海图。 齐霄转动头颅,随意撇过高楼萤幕上的影片,冷冷地说道:「拍的真丑,姜司,你以为这么做所有人都会站在你那边吗?」 远处传来飞机的引擎声,中央广场上回收流非尸体的青翼队员们也重整装备,往齐氏总部赶来,经过何志渊紧急联系,原先属于齐霄的青翼组织全数倒戈,另外政府方面也答应会派军应战。 「哦──你认为,这些螻蚁对我能造成什么伤害?」齐霄注视着慢慢聚集过来的军队,游刃有馀的笑着说:「但是这些人恐怕会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 「什么意思?」姜司神色凝重,不敢大意。 齐霄接连拍动棕色羽翼,掀起阵阵狂风,姜司和陆季则必须压低上身稳住自己,随后齐霄鸣放一声,那声音难以形容,并非是一般鸟兽的鸣叫声而更像是液体沸腾的声响。 啵啵。 啵啵啵啵。 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犹如巨大的海面开始沸腾,一波又一波向外传导蔓延,此声一出,除了姜司以外的人跪倒在地,就连陆季则也是半跪着用刀撑地。 「齐霄,你……做了什么?」姜司感觉到齐霄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他发现有些人开始变化,长出羽毛和锐角,他赶紧望向陆季则,陆季则身体没有变化但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那神情和姜司初期感染他时如出一辙,倔强的拒绝向命运低头。 「你可以看看。」齐霄用翅膀指向栏杆外。 姜司退到栏杆边朝下一瞥,楼底的人纷纷变成山海兽,八十八层楼的距离算远,齐霄的力量居然能够波及到他们。 「你感染他们?」 「没错,刚吞掉的图恰巧供应我满溢的日能量。」 「只是拥有图不可能一次感染这么多人,距离还那么远……」 俯瞰楼下满满的人姜司惊呆了,即便他有日兽之眼,要感染别人也是有一定的范围和数量,因此他先前才会开玩笑地问齐霄是不是大家都吃过他的口水。 那时齐霄的话语浮上脑海,难道…… 「不仅如此呢!」齐霄翅膀一挥,在后方变成山海兽的青翼队员发疯似的扑过来,幸好那只是一隻人面三足的瞿如鸟,和鸡差不多大,特色只有跑得快和肉超级好吃,没什么杀伤力。 姜司被踹了一脚,牠的三个爪子划破裤管,在腿上留下细长的血痕,当牠绕一圈准备再次攻击时,姜司眼明手快的抓住牠的脖子提起,瞿如鸟不甘示弱,伸长脖子反咬姜司的手臂,锐利的牙齿割伤他的皮肤。 齐霄半瞇着眼,显然对战力薄弱的瞿如感到失望,他转而盯向另一个浑身长毛即将变身成的男人,揩擦鸟喙,加速他变身。 男人长成一隻有条纹的猴子,边跑边大笑,姜司拔腿就跑仍是跑不过野兽,在他以为要被猴子攻击时,那隻猴子突然扑倒翻躺在地上。 「嗯?啊……」这是北山图病毒,是一种名为幽鴳的猴子,见人装死是牠的习性。 「嘖,又抽到下下籤。」齐霄摆摆翅膀,放弃对牠的控制。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两次姜司便确定了:「你居然还能操控?」 「姜司,别以为你是独一无二,你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热衷研究日月之力让自己进化便是为了这一刻,我想想,就让你的伙伴来杀你如何?」 姜司大眼圆撑,幸好陆季则姿态挺拔的护在他身前,让他有了底气。 「哦?为什么你还能站?」 姜司心绪稳定下来,齐霄能让少数人变成山海兽,这点也在他的计画里,他步向陆季则,墨黑的眼瞳盯着齐霄:「那是因为他是我的人啊!齐霄,你这么做,顶多只有九分队的人和一些打过问题疫苗的人会受到影响,乖乖就范吧!」 陆季则立即拔枪攻击齐霄,想阻止他继续迫害自己的同伴,子弹依然只能卡在最外层的羽毛上,更别说齐霄一拍翅掀起的狂风就能改变弹道。 他的攻击简直微弱到可笑,齐霄连反击都懒,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们,发现其馀九分队队员靠自己的力量克服感染,重新起身,也只是遗憾的叹口气。 似乎是等时机差不多,齐霄发出最后通牒:「姜司,我最后说一次,把图交出来。」 「想得美!」 不远处的天空黑压压一片,大量山海兽逼近,有的是鸟,有的是兽,共通点是牠们都会飞行,而本来在楼下的山海兽也开始攀附大楼往上爬,数量比方才还要多上数倍,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会受不了。 「怎、怎么回事?」 「喂喂,这数量太多了吧?」 「下面也有一堆爬上来了!」 不安在眾人心中徘徊,姜司冷汗涔涔,对上齐霄的眼:「你真的……把保护区的居民全变成山海兽?」 「我一向说到做到。」 「可是……怎么可能?」 齐霄跋扈的大笑:「怎么不可能,这个保护区的每个居民都是我精心筛选,不收小孩正是因为孩子的体质难以掌控,无法让他们长期处于『潜伏期』。」 「那也要有媒介,难道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你的口水?」 齐霄得意洋洋的说:「是血,我定期在保护区的水源里注入我的血,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会被感染,换言之,只要找时机引爆他们体内的种子就会是你现在看见的成果。」 姜司想起他刚来到这个保护区时的模样,櫛比鳞次的高楼大厦,行人悠哉的在路上行走,炸鸡店还有开,就像病毒未侵袭这个世界般的美好……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这个城市早就沦陷了。 50信念 大批山海兽压境,登时,城市内出现各种乱象,某些区域暴雨灌顶水淹街道,某些区域火球四射导致瓦斯爆炸,某些区域狂风大作,铁皮屋顶和树枝乱飞,唯一的共通点是引起这些灾害的山海兽正在向他们逼近。 青翼第九分队的人数和其他分队比起来稀少许多,全盛时期也不过四十多人,今晚全体被召回与流非作战,在几个小时前的流非一役中又有三人不幸殞命,多达六人负伤,能战斗的只剩下和姜司一起上顶楼的二十二人,与分开行动的何志渊六人。 二十二人中有两名顶不住齐霄的感染变成山海兽,可战斗人数只有二十人,敌眾我寡的情况下,难免心生畏惧。况且,这些山海兽前一刻还是他们保护的居民,甚至是前一场战斗在身边奋战的伙伴,转眼间却要刀剑相向,争个你死我活。 他们塌下肩,无不露出绝望的神情。 陆季则环视周围快速评估敌我胜率,山海兽多归多,不过是乌合之眾,而他们青翼九分队皆受过扎实训练,是经常出生入死的勇士,输赢还不一定,然而畏惧会让人退缩,这些人在打之前就投降了。 明明,只要战胜心中的恐惧情况便能转变。 陆季则很不熟练的在脑中组织词汇,他很少安慰人或是说什么好话,一向是批评谩骂居多,他悄悄瞥向身后的姜司,如果是他这时候会说什么? 兽鸣侵占了夜晚,会飞的、能爬的山海兽慢慢聚集过来,因某些山海兽的特性带雨,雨云也被拉过来,豆大的雨淅沥淅沥落在眾人身上。 陆季则拿起通讯器说道:「各位,虽然顶头上司是这副模样,但你们一开始是认同青耕的理念才会加入青翼,为了付出自己的一份力让世界变好,我们以危险为邻,替同胞们奋战,即便牺牲自己也无怨无悔。」 他念的后半段是青耕信念,刚加入青翼的人都会念的一段誓言,青耕是山海经中的一种鸟,乍看之下像喜鹊,身上覆满青绿色渐层羽毛,眼部、喙和尾羽末端为白,图样就印在他们的背后及胸口。 由于青耕是一种能抵御瘟疫的益兽,没有在现存山海兽中发现过,被人们视为希望的象徵。 青耕信念听起来高大上,事实上是齐霄为了欺骗人们入队而编造的词语,此刻却起到激励人心的作用。 「如此漫长的抗战我们已经走过一大半,即便过去的战友变敌人也不能在这里退缩,否则只会浪费他们的牺牲,我们见过太多悲剧,而青翼的存在正是为了终止悲剧,在这最重要的时刻更应该拿出武器,战到最后。」 只见青翼队员们一个个眼神明亮振作起来,陆季则拔出腰际的刀,大喊:「杀!」 「杀──」 眾人齐喊,与扑来的山海兽战成一团,与此同时,齐霄同时鸣放一声,所有山海兽方向一转,往姜司袭来。 「哼哼,你们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我今天可是武装姜司!」姜司掀开外套,内侧全是枪械,他拿枪连射,儘管射歪居多仍有不少子弹击中靠近的山海兽,阻止牠们进一步行动。 「别离我太远。」陆季则在他身侧转绕,提刀斩掉接近的山海兽,不时用枪瞄准空中山海兽的翅膀,将之打落。 二十一个人同心协力在屋顶上奋战,依靠彼此相互掩护,快速拉出一道防御战圈,身上有病图的姜司是他们重点保护对象,但防守并不会逆转胜,攻击才是唯一的道路。 陆季则多次尝试突破重围,直攻齐霄,然而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子弹齐霄都能挡住,看来只能靠大型枪砲助阵,他抓了空联系何志渊。 「你那边状况如何?」 在警卫室里监控影像的何志渊说道:「我这暂时没事,但、但所有山海兽都往你们那去啦,楼梯间有好多熊之类的大型山海兽,阿豪他们去开战机了,你们再撑一下。」 收了线,陆季则转头一愣,姜司正在被狐狸扑咬,他一个翻身侧踢,踢翻正在咬姜司的山海兽,把人拉起来骂道:「搞什么,小心点!」 随后夺走姜司手上的枪,朝他的头顶击发,击中一隻飞过来的蛊雕,姜司也有样学样拿走他手里的刀,刺向他的脖颈,最终在颈边几吋停下来,刀尖戳穿一隻张牙舞爪的罗罗虎。 「咳,有进步。」陆季则接过刀柄,将刀插的更深确保敌人已死。 四面八方皆是山海兽,第一波山海兽以有翅类为主,第二波则是沿着大厦爬上来的灵长类,第三波是何志渊提到的陆行山海兽,已经有少数几隻站在楼梯口。 时间拖愈长对他们愈不利,幸好这时我方的助力前来,五台战机在空中飞舞,朝空中的山海兽一阵扫射,友军不敢直接炸顶楼,怕连同伴一起炸掉,只能小心的用机枪清理在空中的飞行兽。 姜司终于从兽群中脱困,对上齐霄沉静的目光,齐霄一直是这样可靠的人,他的聪明才智,处理事情的手段总是很难找到缺点,一旦与这样的人为敌就会变得十分麻烦。 他们是该有个了断,两千五百年来的恩恩怨怨必须在这一刻有个结果。 姜司率先提枪上阵,陆季则殿后,两人杀出一条血路,站在雨中的齐霄伸懒腰似的伸展翅膀,慵懒的挥了挥,将羽毛上的水挥洒到他们脸上。 下一瞬,齐霄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夜里,他以极快的速度滑翔过来,锐利的脚爪大张,就要往姜司头顶扣下。 陆季则脚步挪移举刀格挡,恰巧卡住齐霄的爪子,他送一眼给姜司,领悟意思的姜司立刻近距离朝大鸟的肚子射击,努力朝同个位置连射六发,两人合作无间。 这次攻击和之前一样,无法对齐霄造成巨大伤害,只见他抖掉羽毛,受损的腹部分泌出极臭的黑泥,转眼间又长出新羽。 姜司看着齐霄把陆季则甩开,头一转,尖锐的鸟喙往自己袭来,下意识举手抵挡却被咬住叼起,双腿离地的他冷静应对,对着齐霄的脸射击终于命中又大又圆的瞳孔,齐霄疼得嘴下用力把他的手咬断,两败俱伤。 「呃痛痛痛……」 失去左手的姜司在地上翻滚几圈狼狈地爬起,陆季则趁他跌落的空挡提刀戳刺齐霄的脚爪,防止齐霄对姜司不利。 其馀免疫者在战机的帮助下得以喘息,有几人过来帮忙陆季则,有人用刀砍脚,有人用枪射头,逼得齐霄不得不先处理掉他们。 姜司起身后便看见陆季则抓着齐霄的羽毛攀上去,并且拿刀插入方才受伤的那隻眼,这迫使齐霄猛拍翅膀,掀起阵阵狂风,他被风压逼退到栏杆边,紧紧抓着栏杆以免飞出去。 战场上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低低飞起的齐霄不断挣扎,翅膀乱挥尾巴乱甩,带刺的猪尾巴就这么朝姜司打来,他来不及闪躲就这样硬生生连同栏杆被打飞出去。 「唔呀──」 在齐霄头顶的陆季则见姜司坠楼,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去,他调整姿势笔直朝下,减少空气阻力,很快地在空中追上姜司,拉住他。 「感染我,快。」 只剩一眼的齐霄收翅俯衝追上来,打算在空中一口吞掉他们两个。 仰望着巨大的鸟逼近,姜司觉得时间彷彿变得很慢,他仅存的右手被陆季则扯住,头发乱飞无法控制,这种情况下要感染是难上加难,他只好努力往陆季则凑过去。 在陆季则惊愕的目光下感染了他。 51青耕 陆季则的背肌胀大,肩胛骨裂开长出两片棕色羽翼,身体不断膨胀,头长出毛变为白色鹰头与双角,前爪为鹰后腿化为兽足。 把他变成蛊雕有两个理由,一来蛊雕是身形巨大的山海兽,儘管仍是比齐霄小一号,用于逃命足矣;其二是陆季则曾变身过蛊雕,在身体运上用会比较熟悉。 变身时黑色军装爆裂开来,姜司只抓到一部分的布料便加速坠落,幸好陆季则的爪子抓住了他并直直往前飞去,后方来不及剎车的齐霄一头撞入地面,引起大地震动。 「呼,得救了。」 「这笔帐以后再跟你算。」陆季则冷冷地说。 「别这样,这是为了确保感染啊,你又没有少块肉。」 「哼。」 大雨淋在两人身上,陆季则抓着姜司在大厦间穿梭,终于离开雨云区,半晌,满头是血的齐霄追了上来,不过他的再生力强大,在飞行中身上的创伤逐渐復原。 「啊啊──」面向后方的姜司惊恐盯着齐霄逼近,他紧紧拽着手里那块布,脑里转着获胜的方法。 没想到陆季则在空中俐落回转,选择和齐霄硬碰硬,他锐利的鸟嘴啃在齐霄刚硬的羽毛上,拔掉一根长两根,拔两根长四根,难以攻击到齐霄的身体。 随即他们被齐霄的头角一撞,两人分散,陆季则在空中翻滚好几圈才稳住身势,姜司则是被拋到一旁大楼的屋顶上。 齐霄张嘴衝过去,陆季则挡在面前抓咬他的脸,一大一小在空中打起来,陆季则凭藉速度优势打游击战,在齐霄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然而这些伤口復原极快,没一会便完好如初。 宛若对着空气挥拳,一股无力感在陆季则心中滋生,面对强劲的怪兽自然要有强大的火炮,但他们现在人力不足,加上齐霄恐怖的再生力,即便伤到他也只是暂时占上风,必须有一招致命的攻击。 陆季则一眼判断双方实力的差距,不再抢攻而是抓起姜司转身逃命。 经过这么一摔,断臂处又涌出不少血,姜司拿布压着伤处,一抬头便见到欺近的齐霄:「快点快点,他过来了。」 「我知道,别吵!再吵把你扔下去。」 「……你刚扔过一次。」 「那是被打的。」 姜司狡诈的瞇起眼:「而且,会扔的话你一开始就不会救我。」 「……那只是因为病图在你身上,掉下去的话肯定会被齐霄拿走,说起来,那隻鸟呢?怎么这么安静?」 「虽然你用血滋润过,但小毕现身救我耗尽力气,现在在休息。」 齐霄的速度快归快,然而在机动性上略逊一筹,因此当陆季则突然九十度转入巷弄里他会没办法跟上,陆季则用这招多次甩开他。 「现在怎么办?如果能拖延到流非復活,或许我们会有胜算。」 「他多久会復活?」 「要到明天晚上……」这么一说,姜司也觉得不实际,别说拖到明天晚上,他们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依然是个未知数。 「那不然,用我们最早合作的那招来压死齐霄?」 最早在博物馆里,他便是和陆季则一起合作,撞倒柱子让整栋建筑物倒塌,压住巨大的流非,现在只要比照当时的模式,把附近的高楼撞倒,用高楼来制衡齐霄。 「我试试。」 他钓着齐霄在高楼大厦间飞行,但齐霄身子巨大无法在高楼间展翼,只能侧飞或是高飞,偶尔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把大楼弄倒,并没有上当。 两方各自在楼间飞舞,齐霄在上姜司他们在下,彼此都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其间,有三台战机追在后方干扰齐霄,找到机会就用机砲射击。 齐霄终于感到厌烦,一个空中回旋抓住不小心追得太近的战机,将之踩入地面引发爆炸,他接着拍翅追击剩下两台,至于姜司他们就让他的小兵追踪。 陆季则降落时附近的山海兽一拥而上,对此刻的陆季则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只见他一爪击倒一隻,锐利的鹰嘴也不是好看的饰品,咬下去半条就没了。 他们且战且走,撞破一栋楼的门躲了进去,姜司发现那是一间大卖场,这间卖场的货源充足,入口处放置许多新鲜水果,惹得姜司多看几眼,可惜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后面零星几隻山海兽追来,全被陆季则解决掉,姜司趁着空档抓一颗苹果放进布里,本来还想再抓一根香蕉,看见陆季则不悦的眼神后悄悄缩手。 解决掉三台苍蝇战机的齐霄为了揪出他们,把遮蔽物全部推倒,中央广场附近的大楼几乎被夷为平地。 听着外头的巨响,姜司和陆季则蹲在逃生门下讨论战术,晦暗的绿白色萤光映照他们的脸。 「你觉得他现在在做什么?我使用力量感染你,他一定知道我的位置,为何不追来?」姜司放下手中染血的布料,拿出里面的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咬下去,「哇!!好脆!」 「大概想让我们无处可躲,都命悬一线你还吃!」 「这苹果太香啦,我忍不住,况且思考需要糖分。」姜司再咬一口苹果,分析目前的情况:「齐霄根本是铜墙铁壁,我们需要更多帮手,只要撑到政府的军队来就行了吧?」 「政府军被感染的机率的确不高,但是你有想过这个保护区有多少人吗?现在这里的山海兽不过是十分之一,政府军要进来恐怕有难度,更别说和山海兽对战时被辐射感染。」 「还是问看看。」姜司用通讯器联络何志渊:「阿渊,阿渊……我们需要更多援军,政府军什么时候会来?」 通讯器传来吵杂的声响,好一会何志渊才回话,他气喘吁吁地说:「不知道,现在无法联络,警卫室被攻破,我正带着山图逃命。」 「我们去支援你。」 「不用,阿豪来接我了。」 姜司听见对面有极大的声响,以及有人大喊:「快跳过来。」 「那你守好图,我们待会找地方会合。」 姜司气馁的吃掉最后一口苹果:「不能指望了。」 「没差,本来就没打算靠政府,能把我变成其他山海兽?」陆季则伸出鸟爪般的手,「这副身体实在不好用。」 「还挑啊,我想想……」姜司用手背抹嘴,目光落到地上那块染血的布料,图案里的青耕鸟被染红,炫目刺眼。 「青耕……说起来,为什么没见过青耕?」 陆季则疑惑地盯着他,等他继续说。 「青耕鸟是山海经里的一种益鸟,过去曾有人研究指出『青耕御疫,跂踵降灾』,把这两者作对比提出,表示青耕能够对抗我们的力量。」 姜司抬起头,目光盈盈:「也就是说,如果把你变成青耕鸟,或许就能抑制齐霄的月之力。」 52牺牲 「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姜司呼唤道:「小毕,醒醒,山海兽里有青耕吗?」 他手上的苹果掉在地上,语气平板:「有,青耕是属于能够吸取月兽力量的山海兽,当牠吸走月兽之力,只剩下一种力量的人就会变回原样。」 陆季则刨刨地板,「既然有这招怎么不早点说?」 「青耕是力量非常接近我的山海兽,必须消耗大量日之力才能转换出来,所以没有自然生成的青耕鸟,再者,吸取月兽力量的青耕恐怕会承受不住月之力而死,你有这种觉悟吗?」 陆季则正要答话,通讯器里却先传出眾人的声音:「有!」 「现在的我们啊,觉悟多到满出来呢!」 「对啊,有方法早说,把我们都变成青耕,啾啾。」 小毕想了想,说道:「但我不确定是否对齐霄有用,也许你们只是浪费生命。」 「没关係,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总比愈来愈多人牺牲好吧?」 「不早一点打倒齐霄,就会有更多人进来保护区,进而被感染不是吗?」 听到大伙回应,陆季则先悄声抱怨姜司怎么没关通讯器,随后回应眾人:「好,各位,我们重新集合。」 他们悄悄从后门溜走,回到齐氏总部顶楼,这里的山海兽已经被清空,剩馀的山海兽大军都被引诱到中央广场附近的街道。 现场包含姜司有十二人加一兽,所有人灰头土脸,满身是汗,陆季则依旧维持蛊雕的模样。 儘管他们口中说愿意被感染,神情不免有些哀愁,空气中瀰漫着忧伤的氛围,即使想交代遗言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何志渊把两张山图交给姜司,率先拍了拍脸,大喊:「好!!大家不要这个脸,提起精神来,让我们搏命演出吧!吓──」 「哦──」 「用力一点!!有精神一点!」 「哦!!」 眾人用吶喊替自己打气,何志渊拍了陆季则,递给他一把刀说:「陆季,你就别变了,等我们削弱他的力量,需要有人来了结一切。」 「不。」陆季则衔起刀转交给姜司,「你才是该结束这一切的人。」 「好。」姜司接过刀,「但我需要你,不会这么早让你变身,等到需要时才变。」 陆季则点头,和他的同胞们深深望一眼,所有人的眼神坚定而决绝。 姜司逐一感染所有人,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化为娇小的青耕鸟,只有喜鹊一般大,没人知道他们的攻击是否会奏效,但他们心中存有击倒病毒的信念。 没多久,他的身边出现十一隻青绿色的小鸟,姜司骑在变成蛊雕的陆季则身上,齐霄带着一群山海兽飞回来,那片移来移去的雨云跟着移动,风雨交加儼如魔王降临。 「解决他!」姜司拿刀指向齐霄,陆季则在同时起飞衝向山海兽群的中心,所有青耕鸟跟在他们身边,身上的羽毛闪烁着微光,在空中拉出一道青色的桥。 陆季则率先进攻,在齐霄的头附近飞来飞去,以自己当作诱饵,好让其他青耕有机会接近齐霄。 「齐霄,剩馀的图都在我身上,来一较高下。」姜司补一句,顺利吸引住齐霄的目光。 攻击总是比防守来的有用,那些山海兽不敢离齐霄太近,反而隔出一个安全空间给他们,一整群青耕围上去,对齐霄又啄又啃,齐霄完全不在意这些小东西,只专注击落陆季则,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形开始缩水。 姜司努力在陆季则靠近齐霄时戳两刀,他的刀法没怎么进步,但渐渐的陆季则开始会配合他出刀的姿势调整速度与角度,两人感觉到彼此的默契,恍如人兽一体。 「飞来飞去的,你是苍蝇吗……嗯?」齐霄赫然发现自己有些使不上力,体内源源不绝的月之力开始匱乏,他总算认真瞧在他身上搞破坏的小鸟。 「这是……青耕?」 「没错,齐霄,认命吧!」姜司搭乘陆季则衝过去砍他一刀,齐霄被砍伤的腹部血流不止,不再有淤泥补上替他疗伤。 「怎么可能!」察觉不对劲的齐霄赶紧振翅高飞,想要摆脱有如寄生虫的青耕鸟,然而那些鸟紧掛在他身上,像啄木鸟一样猛力的啄击,在飞行中有几个被甩掉,几个因承受不住力量而失去意识坠落,皆被下方衝上去的山海兽吞掉。 牺牲的人愈来愈多,姜司和陆季则遭到扑上来的山海兽们围攻,遍体麟伤,两人依旧努力向上,突破层层兽群。 姜司用仅存的一隻手拿刀挥舞,还必须使劲平衡免得自己掉下去,有陆季则在令他安心不少,就算真的掉下去陆季则也一定会来接住他。 而此刻,齐霄像个消风的气球逐渐缩小,大小已经和陆季则化成的蛊雕差不多大,他身上黏着最后一隻青耕,那是何志渊。 「阿渊,够了!放手吧!」姜司喊道,一边挥刀砍扑过来的鸟型山海兽。 「不,我加把劲。」何志渊肚子撑得鼓鼓的,感觉随时会爆炸,过度的能量使他的形体扭曲,翅膀与脚开始变形。 「何志渊!让开。」陆季则振翅飞衝过去,姜司压低身子举刀向前倾。 何志渊吸到不能再吸才放爪,他双眼模糊全身剧痛,与一头棕色的鹰嘴兽擦肩而过,那头兽背上还坐了一个人,那是他们的希望。 「去吧,陆季小司,这个世界靠你们拯救了。」 陆季则本来想抓住何志渊,然而齐霄一拍翅吹开娇小的青耕鸟,害他抓空,事到如今也不能回头,他加速往齐霄衝去。 齐霄也不甘示弱朝他们俯衝过来,第一次短兵相接姜司挥空,陆季则和齐霄用头角互伤,在彼此身上刻画出鲜红色伤痕。 「可恶,再一次,这次我不会挥空。」 陆季则优雅的回转,教道:「冷静点,他攻击的时候头会微微上扬,你抓紧时机攻击。」 「但我怎么知道那个时机是什么时候?」 「我会告诉你。」 在空中停留两秒,这次换上方的陆季则俯衝,齐霄则是率领一帮山海兽进攻,若这次分不出胜负他们恐怕又会负伤累累,况且,不能浪费何志渊他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双方间的距离快速缩短,就在即将交会的瞬间陆季则身一侧,姜司感觉到一股引力拉扯,那感觉十分奇妙,明明感染操控陆季则的人是他,掌线的人也是他,却被对方拉着走。 姜司迎着风,气流成一条条具现化的丝线,雨点如同天空垂下来的布帘,齐霄的一举一动变成慢动作电影,而后他清楚看见齐霄抬头的那一瞬间。 就是现在! 双兽交锋,于空中碰撞出激烈花火,而锐利的刀光划破胶着的战况,齐霄粗硬的头角断裂坠落。 撞进山海兽群的陆季则被抓咬几下,歪歪斜斜的他立刻摆翅回升,再次逼近断角的齐霄,齐霄没和絜鉤一样坠机,而是红着眼向他们逼近,他到最后依然不放弃抢图。 「图拿来──」 「齐霄,死心吧!」 姜司握紧刀目光凛然,在齐霄最接近的那一刻挥刀斩首,登时鲜血如泉涌,下一刻血水又被雨水洗净。 齐霄一死,包围他们的山海兽立刻鸟兽散,只有几隻较为凶猛的仍旧留在原地,护卫地盘。 姜司和陆季则避开多馀的战斗,降落后捡起齐霄的遗体便往齐氏总部飞去,山海病图终于集齐,但九分队的成员除了陆季则以外全数阵亡。 陆季则淋着雨,凝望在黑夜中四散的山海兽群,心中一阵凄然,儘管获胜,却没人愿意讲一句话。 54梦醒之章(完) 「如果能变成山海经里的动物,你会想变成什么?」 曾有人这么问过,还记得那时候的回答是…… 「乘黄!」 「那是什么?」那人笑着问:「等等,我好像听过,是马?」 「是一种背上有长角的狐狸。」 「为什么要变成那种动物?变成九尾狐或是凤凰之类比较有名的动物不是比较好吗?」 「听说骑上乘黄就能活到两千多岁,这样妈妈就能活很久很久,可以陪我很久……」 接着,她变成各式各样的动物,怎么样都无法变成能够使人长寿的乘黄,她痛哭起来,在绝望下清醒了。 陆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对话是她和母亲说过的话,那年她才十岁,她非常希望生病的母亲好起来,然而希望终究破灭。 那年有个兇猛的肺炎病毒在全世界流窜,疫苗尚未研发出来,人人生活在恐惧之中,她和母亲明明那么小心谨慎生活着,却仍是感染到病毒。 她母亲从染上肺炎到离世只有短短一个月,最后那段期间,她对母亲的印象只剩下憔悴的容顏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由于肺炎会传染,她甚至不能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病患。 她们是单亲家庭,幸好大她十四岁的哥哥已经毕业工作,成为家中的经济支柱,她能做的只有多多陪伴母亲,并且为她祈祷。 母亲走后,本来就很宠溺她的陆季则变本加厉,怕她寂寞怕她伤心,十分努力的满足她的需求,但陆眠知道虽然哥哥嘴上什么都没说,他才是最伤心的人。 因此她故作开朗,要求哥哥带她去各式各样的打卡景点,也是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的伤痛,既然不能一起哭,那么就一起笑吧,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他或许会露出真正的笑容也说不定。 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郁,陆眠不禁皱起眉头。 「陆眠?」 有一道朦胧的身影印入眼帘,那人的轮廓她很熟悉,是可靠又安心的存在,接着,陆眠感觉自己被用力抱住。 「你醒了。」 「哥……」陆眠的声音沙哑,「你抱、太紧……」 陆季则赶紧松手,突然察觉到自己失态,装模作样地拉拉白衬衫的领子,瞥开了头,但视线却偷偷瞄向陆眠。 陆眠感到好笑地瞇起眼。 陆季则拿桌边的保温瓶倒一杯温水给她,陆眠接过水一口一口地啜饮,温润的水滋润喉咙,找回了声音。 「咳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用急着说,好一点再说。」 陆眠放下杯子,望向自己的手:「我是怎么……啊,对了我记得被感染山海病,手好像还变成怪物的爪子。」 她左右翻转,现在的手是正常的手。 「现在已经没有山海病了。」 「真的吗?」陆眠眨眨眼,「我睡了多久?」 「大概半年。」陆季则侧头思考,现在四月多,而陆眠是在去年被冷冻失去意识到现在。 陆眠不解地眨眨眼:「我怎么睡这么久?山海病会让人昏睡吗……还是,我其实变成怪物过?」 她在梦中似乎一直在变身,变成许多种动物。 「没有,你没变,未来也不会变,山海病已经消失了。」陆季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痛。 陆眠圆眼大睁:「那么恐怖的病一下就消失?怎么可能!」 「嗯,因为发生很多事,总之事情解决了。」 「哥,什么意思啊?你这样有说等于没说。」 说着说着,陆季则感觉到有一抹黑影从门外闪过,那种似曾相似的气息和脚步让他想起一个人。 「跟你说个故事,在上古时期有一头黑色的妖兽……」陆季则慢悠悠地讲姜司的故事。 是了,那个狡猾的傢伙没有消失,因为── 陆季则打开手机,手机的桌布是他与姜司的合照,说合照也不尽然,因为照片里的他正在呼呼大睡,而姜司在前面自拍,那是他们刚战胜絜鉤的那日,姜司得意洋洋的对着镜头比出ya的手势。 后来才发现手机里有这张照片的陆季则十分无言,但这也是那傢伙唯一存在过的证明,只是,都离开了还这么讨人厌,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刺眼。 「哥,然后呢?」 陆季则回神抬头,「后来,我准备动手时那隻鸟抢先一步把他带回命界。」 「咦咦?被绑架了?」 「我就想那隻鸟怎么可能这么乖,但我想阻止也来不及,姜司被日荒兽推入次元通道里几乎是一眨眼的事。」陆季则深深叹一口气,每每想起这件事他的心情都极为复杂,一方面可以不用杀死姜司,但又担心姜司在另一个次元是否能好好过活。 说起来,他干嘛没事去担心一个男人? 只是,想起那日姜司仰望星空的寂寞神情,陆季则就会感到遗憾,当时没能多想,也许会有更多更好的解决方式吧? 「可是……他会很不开心吧?明明一心求死,却被逼着活。」 「是啊,其实我超不爽。」一道嗓音插入他们的谈话,陆季则一愣,迅速转过头。 姜司穿着深色t恤与浅色长裤,胸前掛着一条银色项鍊,陆季则转身时他正好将墨镜往上推,露出灵动狡黠的双眸。 「哟!好久不见。」 「你怎么回来了!」陆季则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紧张,不,应该先紧张才对,日月双兽再度回到地球不知道会引发什么灾难? 「看见我不开心吗?真难过,我还以为你会想念我。」姜司泫然欲泣的说:「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找你找的多苦啊。」 山海病被日月双兽带离的那个夜晚,全世界掀起了波澜,特别是在第三保护区,一群人裸身昏死在街道上,直到阳光照射到大地才将他们唤醒,但有更多的人永远不会甦醒。 山海兽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彷彿只是人类的一场恶梦,若不是有影片纪录,人们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病疯了。 然而,倖存下来的人们依旧站起来,努力让生活回归正常,即使悲伤会一直残存于心,经歷过这次流行病的人们却会变得更加坚强,紧紧抓住自己身边微小的幸福。 陆季则发现姜司话中含义:「嗯?你说一个月?但你一个月前不是被那隻鸟带走?」 「没错,我居然又被绑架!你们每个都是这样,不能好好说话吗?绑架是不对的!」姜司突然发起牢骚,接着道:「小毕想直接把我带回命界,但命界是和这里不同的次元,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次元的產物,于是我被踢回来!小毕发现之后本来想过来捞我,但祂被月荒兽本人带走了。」 「月荒兽本人?」陆季则挑眉,「是齐霄他们吗?」 「不是,是上古的月荒兽,祂沉睡在月兽之眼里,在我撞次元壁以后他就醒过来并取回身体主导权,我被祂分离出来,回到这个次元掉到一个不知名的海岛上。」 「简单来说,你被当成秽物排出来?」 「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吗……」姜司垂下肩,旋即情绪一变,高亢地说:「不过优点是我身上的伤口回復速度和一般人一样慢,也没有那些奇怪的力量可用,也没有角!现在的我也是普通人了──」 第一次看见有人当普通人这么开心,陆季则不禁放松紧绷的嘴角与眉头,打从心底替他开心。 旋即,姜司抓住陆季则的肩膀:「总之,我花了不少时间回到里,回来后到处打听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收留我!」 「嗯?」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知道我是谁,我不像齐霄有车有房,也不像流非是个流氓,你不收留我,我只能到处流浪。」 陆季则冷哼一声,已在思考如何安置姜司,替他弄到一个身分应该不难,他家房间也够多,多住一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怎么能让妹妹和其他男人住一块! 「啊,你就是陆眠吧!幸会,我叫做姜司,是你哥哥的好伙伴!」姜司见陆季则沉默,打算从陆眠开始攻陷。 才要握到陆眠那双嫩白的手,姜司的手就被陆季则抓开。 「不准碰我妹。」 「哥,没关係吧?」始终沉默的陆眠开口。 「什么没关係,怎么能随便给男人碰?」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让姜司住我们家没关係吧?他那么可怜……而且我还想好好和他聊山海经,拜託。」 姜司补一句:「你不是叫我活下去吗?说这种话是不是该负责?」 陆季则心中的天秤摇摆不定,在陆眠的眼神攻势下逐渐妥协。 「好啦,看在我们共患难一场,你就收留我吧?」姜司跳过来勾住他的脖子,陆季则难得没有拍开。 「喂喂喂,你注意点,离姜司远一点。」倏地,姜司口中迸出这句话,使陆季则一愣。 「你说什么?」 「谁让你和姜司勾肩搭背?还不快放开?」 「勾住我的是你啊!」陆季则不明所以的挣脱开,只见姜司努力摀着自己的嘴,似乎正在和自己吵架。 「你别吵,谁让你出来了?」 「我要教训他!」 「你安分点,流非!」 流非?这名字让陆季则进入备战状态,他立刻把姜司转过来,问道:「姜司,你解释清楚。」 「注意你的语气!有什么好向你解释?姜司根本不需要你的钱,他用我的钱就够了。」姜司狂妄地笑起来,这骄傲自大的语气他曾经听过。 「你们两个别闹!别随便讲话!」姜司困扰的揉揉眉心,抬头向陆季则解释:「一个月前我不是变成月荒兽吗?当时融合他们三个的记忆和人格,现在都成为『我』的一部分,不过你放心,他们顶多只能嘴砲,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 下一刻他语气骤变,变得阴森怪异:「假如让我控制身体,我绝对会先杀了你!」 嗯?这个是流非吧? 「不对,应该让我动手,之前没砍到本尊让我的人生出现污点,只要杀掉你,姜司就不会再反抗我。」 你怎么还再执迷不悟?齐总。 「哼!」 这是……絜鉤? 姜司无辜地望着陆季则,有些尷尬的说:「呃……我再问一次,你能收留我……外加三个房客吗?」 陆季则冷冷地扫过姜司的脸,一言不发的走向柜子,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手銬在食指尖旋转。 「本来还在考虑,但现在不得不收留你,我可不能再放你们出去祸害世间。」 姜司走到陆季则面前,伸出右手,那姿势宛如在舞会上邀舞的王子。 「那么,请多多指教囉!」 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