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若德克斯抉择》 01 这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阳光普照,清风和煦,舒适的气温让身心舒爽,乾爽的空气沁人脾肺,是个令人无比愉悦的好天气。 然而,艾薇儿的表情,并没有反映这些怡人的事物。她美丽的面容十分阴沉,并且严肃,眼神之中更存在一股肃杀之气,若是一旁有人,只怕会被吓得直打冷颤吧。 不过,坐在驾驶座上的她,现在是独自开着车,耳边听见的,只有车轮轆轆的运转声,以及偶尔擦身而过的车辆呼啸声。她不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音乐,此时此刻也没这般间适的心情。 「……这里吗?」 到了一个路口时,她看了看仪表板旁贴着的字条,确认地点无误后,拐了个弯,慢慢将车开进一个小港口。 这个小港口,规模是真的不大,充其量就是个可供船隻停泊的码头,而且老旧,一旁盖了几间仓库,有些时候也会有人在这卸点货,就是它目前最后的功能了,老实说,这里已经几乎快要废弃了。 这种偏僻的地方,平常应该不太会有人跡才对,可现在,艾薇儿还没下车,就已经感受到现场的喧哗,透过车窗,也能清楚看到聚集在这的人群。 很显然,有什么异常事件发生了。 而这--正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她打开车门,俐落地下了车,直接往人群密度的中心走去。 「我是克莉丝蒂警探,请借过。」 「……警探,等您很久了。」 一见到市警局所属警探--艾薇儿.克莉丝蒂,一名警员便殷勤地招呼,指挥群眾让出一条路给她过。 同时,他也趁这段时间,为警探对当前状况稍作说明。 「我们没有动现场任何东西,也已经依您和警长的指示,请法医先在旁边待命,不过,她已经先粗略检视过遗体了。」 「没触碰的情况下?」 「是的。」 「那就好。」 一般而言,在警探到场前,会先给法医检查被害人遗体,虽然不能动太多,初步的检视还是必要的,至少可以帮助釐清死亡时间。 只是,这一次情况比较特殊。 因此她和警长(主要是后者)已经下令,在她们检视完现场之前,尸体能减少碰触就尽量避免,好保持现场的完整性。 没错,在这里发生的,是一起兇杀案。 然而,也并非单纯普通的兇杀案而已。 「在这里。」 「……嘶……!」 稍微做好心理准备后,在警员的带领下,艾薇儿来到了被害人被发现的地点,看到了那具遗体。 然而,儘管有所准备,她还是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震撼到了。 被害者是一名女性,看起来可能……二十多岁吧,顶多三十出头--除非是保养得实在太好。皮肤白皙,身材挺好的,倒在一个仓库的门边。 之所以会特别注意到她的身材,是因为,她是全身赤裸的。 显然,是被什么人脱光了衣物后杀害,或者,也可能是杀害后才脱掉衣服?还有一种可能是,被害人自己脱了衣服后,才被人给杀的。究竟是哪一种情况并不得而知,不过,法医的鑑定应该可以让她们判断出来。 艾薇儿震惊的并不是这点。 而是那一目瞭然的--这名女子悽惨的死法。 「这究竟是怎样……?」 女子的头上,被套上了一个透明的袋子,应该是某种塑胶袋吧。 而这塑胶袋,紧密地贴在她的头上,毫无空隙,让整张脸都因此而变形。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牢牢地捆住,这应该是兇手为了防止她挣扎、逃脱而做的吧。 也就是说…… 「这个人,显然是窒息身亡的吧。」 正当艾薇儿思考之际,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回头一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孔。 「头被套上塑胶袋,然而,用某种方法抽掉空气,像是真空包装那样,让人完全吸不到空气而死,应该是这样吧。」 分析着女尸死因的这名女子,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可真是残酷,让人感到噁心。」 「芭芭拉,你怎么看?」 艾薇儿向这名叫芭芭拉的女子搭话 语气看似轻松,不过事实上,芭芭拉就是市警局的警长,也是艾薇儿的长官。 这位警长忍不住啐了一口。 「哼!一模一样。我倒不是说手法一致,你也知道,那个混蛋--不管他(或者她)是谁--已经变换过行兇手法了,可是,态度是一模一样的,大胆,嚣张,目中无人,简直不将我们警察放在眼里。」 「还有……残虐。」艾薇儿看着这悽惨的景象,神情黯淡。 「对,没错。我在警界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残酷的兇手,好像能让受害者多几分痛苦,他的银行帐户就会多几万元似的。脑子是有病吧?」 芭芭拉的语气不屑之至,对那狠毒的不知名兇手极尽唾弃。 「依我看,那人的脑袋确实是有病没错。」 她们正在对话之际,一名身穿白袍的女子走了过来,凑近两人身旁。 看装扮,便不难明白她的身份了,也就是隶属市警局的法医小姐。 「妮可,有什么发现吗?」 艾薇儿转向这位法医,向她询问意见。 不过,妮可只是耸了耸肩,无奈地拨弄着自己的金辫子。 「我能有什么发现啦?现在还没正式检查,只能告诉你们:这人已经死透啦。我可得等你们看完才能开始工作,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嘛?」 「啊,是这样呢……抱歉。」 继续拖着的话,对法医也好、鑑识人员也好,都会增加负担,太不好意思了,艾薇儿决定先放下其它事,好好检视现场一遍。 她向警长示了个意,两人一起朝无名女尸的方向凑近,在近距离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就更加突显出来了。 被真空挤压的脸庞,不知原本长得怎么样?就现在的状况,根本看不出来她生前的容貌。 可能,她的脸是十分美丽的吧。 回想起前阵子阅览过的那数张面孔,艾薇儿不禁如此猜测。 这或许也将成为一个线索,虽然挺薄弱的就是了。 无论这个人究竟是美?是丑?事实是,如今整张脸都被彻底毁坏,在塑胶袋之中变得扭曲而丑恶,只依稀分辨得出五官。脸色更是呈现缺氧的暗紫色。死亡的顏色。 「肯定十分痛苦的吧,这种死法……」 艾薇儿听见警长那不经意的呢喃声。 她并没有点头,不过,内心也同意芭芭拉的说法。 虽然也算是一种窒息吧,这种情况,根本是连肺里的氧气都被吸走、抽乾。 完全是小说中才会看到、根本不属于现实的杀人手段。 想必,她是在清醒的时候被这么对待吧,那痛苦的感觉,肯定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女子的双手,也很清晰地告诉了她们:那挣扎的痕跡,企图挣脱却无用的瘀青、血痕,是被害人绝望的临死遗言。 而兇手,则是无情地无视了这些。 想必,他是眼睁睁地、趣味盎然地在一旁盯着女子在挣扎中死去吧。 一想到这……艾薇儿就不禁反胃、想吐。 只是,她的职责,不允许她这么做。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一旁的警长似乎察觉到了,对她投以关怀的眼神。 而艾薇儿本人则是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你都看过那么死人了吧?这样就让你难受了吗?」 不,不是的,并不是难以忍受尸体什么的。 不过,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艾薇儿只是再次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便将注意力转回案发现场上。 警长也一样,她们一起检视着尸体周围。 并且,很快发现了她们要找的东西。 「果然呢……又是这个。」 「如果没有这个的话,也不会被归为同一类了啊。」 在尸体旁边的地上,留有一张正方形的纸卡。 在白色的纸面上,画有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六芒星,却又不尽然是。 这个符号,她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这带来死亡浪潮的恶魔符号。 02 大略看完现场环境后,芭芭拉还有警长的职务和职责,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于是先离开了。 艾薇儿留得稍微久些,不过,并没能因此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犯人太过狡猾,根本找不出蛛丝马跡。 脚印,指纹,菸蒂,血跡,体液,毛发,皮屑,或者任何能够帮助现代科学办案的细微线索,全都找不到。没有任何能验出dna的残跡,甚至连显示兇手身份的任何丁点证据,都不存在。 现场环境也对侦查没什么帮助--不如说完全是阻力。这个角落没有监视器,甚至,整个港口范围找不到几支监视器,看得出之所以选在这近乎荒废的码头作案的原因。由于地处偏僻,更不用想找到目击者,就算想要把猫也找来当「证人」都做不到。 蒐证方面几乎是徒劳无功。 唯一有进展的,是法医的鑑定结果。 当然,详细的鑑定报告需要正式验尸后才能得出,不过,就现场简单的初步判断,妮可已经有了几个结论。 首先,尸体是从别处运过来的,这间仓库--无论里头或外头--并非案发现场,而只是个弃尸的地方。 另外,死因应该是窒息没错,更精确地说是「缺氧」,而原因当然是套住头的那个塑胶袋。正式的死因报告还得等解剖才能得出。 如果没意外的话,很幸运的,应该也能查到死者的身份。妮可发现,这名女子有明显的补牙痕跡,只要她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大概率能够藉由牙医记录查明她的个人资料。 艾薇儿对此很有信心。一定能够查到的吧。 毕竟…… 由于待在现场也没什么帮助了,看完所有想检查的东西(一无所获)后,留着鑑识小组努力地工作--儘管大概还是没什么用吧--艾薇儿就驾车离开了。 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将车开往了市警局。 在离开停车场前,她在熄火的爱车里头待了一会儿。 「……」 没什么目的,只是想重新调整下思绪和心情。 被这案件搅乱的心神,如果不重整回来,对破案也没有帮助。 「……算了。」 在放空之际,她下意识地取出了放在车上的香菸--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不过,在意识到这点过后,她摇了摇头,将菸放了回去。 多想也没用,于是她果断地下了车。 没过多久,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看到这些就头疼。」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痛苦地对自己呻吟。 原本应该保持整洁的墙上、白板上和办公桌上,全都被案件相关的照片、资料,以及各种猜想、分析的字跡所佔据。 艾薇儿知道,再过一阵子,这些资料之中,又要再加上一些新的资讯,让已然挤满的空间被挤得更满。 她叹了口气。 这也没办法。 连续杀人案就是这样。她告诉自己。 ※※※※ 第一起案件,是在大约一个月前发生的。 警方接获报案,有人在清晨散步时,惊恐地发现一具全身赤裸、倒在公园一角的女尸。 被害人是遭到细绳勒毙,研判案发现场并非弃尸地点,而是另有他处,当时很快建立起的推论是,犯人行兇过后,将尸体拋弃在他/她认为人跡罕至之处,好延后发现的时间,却没想到有人会经过此地,让尸体提早被找到。 确实,以该公园的环境而言,尸体被发现的地点,确实平常不太会有人经过,而且,藏尸的地方也较为隐蔽,不太容易一眼看出来,只是兇手并不知道,有位老先生每周都会在同一天特地到这儿来散步吧,单纯是运气不好吧。 这个案子被当成一般杀人案处理,比较不寻常的,只有现场几乎找不出兇手留下的痕跡这回事,不过,杀人犯将现场处理得很乾净也不是难以想像的事,尤其那又不是第一现场。 警方的人员--包括艾薇儿也是--全都认为,只要找出被害人的身份,就能透过其人际关係找出可能的嫌疑犯,调查过后真相就能浮出檯面。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这种想法合情合理,并没有任何不适当之处。 直到--第二名受害者的出现,推翻了他们的猜测。 在第一名死者被发现后大约一周,整个案情有了出乎意料的走向。 第二个遭到勒死的全裸女尸,在一处小巷里头被发现了。 这两起案件的手法极其类似,让人不得不怀疑起是否有关联;儘管如此,也还是存在巧合的可能。 然而,两起兇杀案的其中一个相似--或者不如说相同--点,让巧合的说法变得没什么可信度。 那是,在两具尸体旁,一致留下的一张纸卡。 两张纸卡上,全都是一样的内容:一个类似六芒星的符号,不过,并不是标准的六芒星,以一个正三角和倒三角的合体来看,两个三角的顶端,分别被加了一道口朝内的圆弧,另外四个角,则全都线条稍微向外延伸出去一些,和三角形的角形成对顶角。 至于六芒星的中心,则画着一个眼睛,那隻眼还被画成格外邪恶、另人不寒而慄的模样。 整体而言,看起来像个什么魔法阵,或是祕密组织/邪教的纹徽。 这两张卡片的出现,让两件兇案的关联性大幅提高,原本在第一桩案件中并没有被注重,认为只是被人乱丢、无关紧要的垃圾,现在则成了关键的线索。 兇手在现场留下标明身份的象徵物,并不是很罕见的事,而这通常也意味着仇恨杀人,或许两名死者是招惹了什么人,导致了她们的杀身之祸。 然而,奇怪的是,后来查明了两名死者的身份,却发现,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 两人的生活圈大不相同,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就算有,看来也很勉强,没什么看来导致她们遭到杀害的共通原因。 事情至此,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心中泛起一个不祥的猜疑。 这些怀疑,到了第三名死者出现时,得到了证实。 这次的地点也是在一处暗巷,不过这无关紧要。 重点是,尸体的旁边,再度出现了那神祕的卡片。 上头的符号一模一样,死者也同样都是被绳子勒死、全身赤裸。 本案正式被归为无差别连续杀人案。 ※※※※ 「……」 艾薇儿坐在办公椅上,双眼发愣般地瞪着眼前的照片和资料。 她企图想从中找出些条理,找出那怕一丝也好的灵感,让她在破案之路上能有所进展。 然而,事情并不是想了就能成这么简单。 她现在是【市内女性连续兇杀案】的专责警探。 在接下这任务之前,她已是多个重大案件的破案功臣,闯进警界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经缔造了不少功绩的新星警探。 艾薇儿以她敏锐的感官、独特的思维,以及对罪犯的深刻理解为武器,为自己打响了名号,办案无往不利,栽在她手里的罪犯可是多不胜数。 也因此,她被安排到这棘手的连环兇案之中,负责担任查案的领导人。 长官们期盼她以优秀的能力,再一次解决这让人闻风丧胆的案件。 只是……这一次,连她也碰上了瓶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受害者们的照片,资料在脑中转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艾薇儿还是忍不住呢喃出不知已说过多少次的那句话。 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有人能告诉她的话,她还真想知道答案! 一般而言,要查这种连环杀人案,最重要的,当然是找出被害者之间的「关联性」。 这里所谓的关联性,并不是指被害人的生活交集、他们(或她们)的人际脉络,诸如此类的事情。并非如此。如果是有目的性的犯行,那通常确实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案情;可是,「没有目的性」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就是「无差别」的意思。杀人的目的,并非出自实质的利益、纠纷、仇恨之类的事物,而是更加縹緲、虚妄的东西。 娱乐性的犯罪,简单来说,就是愉快犯。 为了杀人而杀人,享受、沉浸杀人快感中的罪犯,连环杀人魔。 艾薇儿认为,这个案件很明显就是属于这类。而这也是最最麻烦的案件类型。 杀人本身就是目的。 因此,从利益也好、人际关係的角度也好,这些事情上,是看不出犯案动机的。通常的破案流程完全失效。 想要找出「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的动机,只能从另一个层面思考。 『这些被害者,存在着什么「共通点」?』 03 到目前为止,若加上最新发现的这名死者,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一共有五人。 除了刚才提到过的三人,在此之前第四名受害者也已经出现,而那也是另一个本案的重大转折点。 第一位受害人是米莉.詹森。 二十八岁,独居,父母均住在其它城市,未婚,但有一名男友,两人(在兇案发生时)已交往两年。 红发,长相清秀,身材高挑。 职业是美发师。 由于这一起案件发生后,警方还未朝连环案件的方向思考,以人际关係调查的结果,一度怀疑其男友为重大嫌疑人;然而,由于对方拥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之后更因为第二案的发生而完全排除,不过,仍然持续追踪了一段时间,确认其它案子并非其所为,才解除嫌疑。 米莉的死因如前所述为遭人勒毙。 第二名受害者是爱丽丝.布莱克。 二十七岁,单身,父母双亡,有一个姐姐但不同住,两人也不是经常碰面的样子。 金发,长相也不错,身高较矮但体态窈窕。 当下似乎是无业状态,在案发前一个多月从事销售员的工作,后来因故辞职;没有从事不当行业的跡象。 警方完全找不出她与米莉的关联性。两人的生活圈没有交集,住的地区并不是离很远,但也没近到可以当成关係点。比起米莉,爱丽丝的人际圈显然更狭窄一些,个性文静,属于不太喜爱交际的人。 她的死因一样是勒毙。 第三名受害者是凯瑟琳.富兰克林。 三十一岁,父母离异,和母亲以及女友同居,有多位兄弟姐妹,不过大多只在特定节日往来,对案情而言没什么影响。 金发,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身材纤细,贫乳。 与给人的印象不同,职业是中学教师。 至此,警方已确定这是一系列连环兇杀案,然而,对于兇手的身份,还是一点都没能掌握。 凯瑟琳的死因同样是勒毙,不过,她有可能是最后一位了。 第四名死者,是安娜.格林。 十九岁,是这几起案件中年纪最小的。 父母健在但与她不同住,单身,不过有名前女友,在案发过后不久主动通知警方,并提供协助,只可惜并未帮上什么忙。有个胞弟,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 棕发,长相普通但很讨人喜爱,身材也普通。经常被人说个性才是她魅力的所在。 职业是餐厅服务员,将来的规划则是希望成为内场厨师,听说案发之前已经有跳槽的准备,等合约期满将离开现在的职场。 这起案件最引人注目的,或许该说是安娜的死因吧。 和前面三人不同,她并不是被勒死的。 而是--被抽乾血液而亡。 这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当时让很多警员满头雾水,简单来说,兇手将她体内的血液不断抽出来,人体自然无法承受,还没被抽光时就已经死了,可还是继续抽血,最后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乾尸。 简直像是被吸血鬼袭击似的。 由于死法太不一样,一开始警方还没将这和前面三起案件联想在一起,不过,现场不容反驳的证据,证明了它们之间的关联性。 安娜的身旁,摆放着同样的方形纸卡。同样的符号。 再来,就是最新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了。 至于她的资料,则要等到一阵子才会出来了吧。 ※※※※ 艾薇儿反覆地看着这些资料,一遍,又一遍。 「……」 她沉默不语,深锁的眉头显示其内心的纠结。 在这一团乱麻之中,完全找不到出路的死结。 姑且先不论欠缺资料的第五名死者,先前的四名受害者之间,她几乎找不出合理的关联性,以致案情迟迟无法获得突破。 这些案件的相似处?当然有的,而且还不少,神祕的纸卡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之所以能辨识为连环兇案的关键;除此之外,所有被害人都是全裸的,而且都是女性,让人不禁联想到性犯罪。 然而,所有死者却都没有遭到侵犯的跡象,至少法医是这么说的。 这让艾薇儿感到百思不解,更是她认为本案的第一个大矛盾。关于这点,之后还会再多加说明。 上面说的都是「案件」之间的相同处,提到受害者之间的相似点的话,却完全没有答案。 顶多只能说,她们都是女性。就只有这样。 她们的年龄、感情状态、生活圈、习惯、爱好、职业、外貌、家庭情况等等,全都没有明确的关联。 缺乏了这类连环兇案的重要要素:兇手的「嗜好」。 连环杀人魔经常有所「偏好」,喜爱杀害一定类型的人,用个可能让人不太舒服的比喻,就像是去餐厅点菜,通常而言,顾客当然会挑选自己喜欢的料理来吃,尽量避开讨厌的食物。 虽然也有纯粹喜爱杀人、「不挑食」的类型,可艾薇儿不认为这次的兇手是这样的。 这些案件,有着某种程度的--艾薇儿是这么形容的--「艺术性」存在。 看尸体摆放的方式就知道了,她们不是被随意拋弃的,而是显然经过摆放和调整,呈现出兇手想要的姿势(目前为止都是十分整齐的平躺)。 有着这种「艺术坚持」的兇手,通常不会是单纯的嗜血魔,他--想必对下手目标有所挑选,因此,受害者之间应该有共通之处。 可艾薇儿却找不出那个(些)共通点在哪。 确实,都是「女性」这点是一个共通处,可并不足够。 案件调查就是在此碰壁。 若是能找出兇手的嗜好,也就多少能从中下手,不仅有机会保护潜在的被害人,更能建构兇手的心理特质模型,进行分析,找出可能的嫌犯。 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不仅被害人之间没能看出关联,就连犯案手法都很奇怪,前三名死者都是遭到绳索勒颈,第四人却是截然不同的诡异死法,到了第五人又变了一次。 简直乱七八糟。 如果全都是绞杀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统一的手法是这类连环案件常见的要素。 或者,每次的手法都不一样,那也没什么好质疑的,有些这类型的兇手就喜欢玩这种花招。 现在的状况则是两者皆否,让艾薇儿大伤脑筋。 她很清楚,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可却不知道实际上究竟漏了什么? 当然了,若能简单得知自己忽略的事物是什么,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她阅览过无数次这些资料,和被害人的家属、亲友,伴侣,全都进行过详细的访谈,该调查的、该调查出来的,全都应该早就查出来了。 却仍旧毫无斩获。 今天也是,看着手头上那些资料,脑内的想法阻塞成一团,像是因为车祸而大打结的高速公路,几乎每个脑细胞都在发痛,简直像快要死了一样…… 「……还想不通吗?」 「啊?」 回过神来,芭芭拉正站在门口,一手拿着咖啡倚靠门框,轻笑着看着自己。 「已经看你这副模样……都不知道多久了。」 对她的感叹,艾薇儿只能苦笑以对。 「顶多也才一个月不到吧?」 「这种样子,就算只看三天也很令人难受。」 警长走进室内,将手中的连锁品牌咖啡放到桌上,随手拿起一份案件报告书。 「说实在,真想一把火将这些资料全给烧了,不管这些恼人的事情。」 「那样的话,你反而会更麻烦吧?」 艾薇儿打趣地这样回应,而芭芭拉也笑了起来。 「是啊,对长官们没法交代呢。不过,」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最得力下属的头,「若要我在还得看到你这无精打采的脸之中选一个,我说不定会选择烧资料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艾薇儿再次叹气。这案子真是搞得她快疯了。 事实上,整个警局都被这案件搞得七荤八素。由于受害者眾多,短短一个月内就发生四起惨案(现在已经升为五起了),警方受到的抨击是不可避免的,几乎每家媒体都大幅报导、追踪相关案情,而警方的迟缓进度也成了舆论的最佳谩骂对象。 「不只是你,我也受到很大的压力啊。」 芭芭拉无奈地耸耸肩。艾薇儿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对自己的期许--想要早日破案却无法得偿所愿的不甘心,舆论什么的对她来说倒无关痛痒;而芭芭拉则是另一方面,想必,更高层的警界长官已经对她多次施压了吧,而这些上司也承受着另一些压力……那就是和艾薇儿不同的地方了。 只要一日不破案,这样的状况就会持续下去,让无数人现在胃溃疡的风险之中。 「说起来,第五名死者的报告出来了吗?」 「当然还没有啊,你在想什么?」 芭芭拉露出傻眼的表情。想要查明一具无名尸的身份,可不是到书架上翻翻那种等级,再怎么说,缺乏身份证件(全裸嘛,随身物品也全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几个小时内就查出来的。 至于验尸的部份,法医那边想必还在进行吧,就算速度要快上一些,也还得等一下。 「这样可不行,艾,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什么?」 对上司的话感到无法理解,艾薇儿双眼睁大,看着一副理所当然表情的芭芭拉。 「你这几天一直留在警局里,对吧?这样可不行,人是有极限的,不适当休息就会超载,反而对工作不利。」 「我没事啦,不过就是加班几天而已……」 「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哪有什么『只是加班几天而已』啊?」 说的没错,她们是警察,需要加班的情况,比起其它很多工作而言,对身心的负荷都要沉重许多。 「你今天先给我回去。」 芭芭拉并不严厉,然而态度不容反驳地下着令。 「虽然你大概做不到,我还是要说:尽量试着放空,别去想这该死的案子了,至少暂时拋开它。」 「……」 「这是用脑的工作,暂且先转移注意力,再回头过来重新审视整个案情,说不定反而有奇效,不是吗?」 「……说的也是。」 虽然无法说完全同意,艾薇儿至少被说服了一部份。 她不再坚持,同意自己先回去休息。 「大伙们不会生气吧?」 「我会跟他们说的。」 同仁们还要上班工作,自己却可以回家休息,多少还是会因而有些抗拒。 不过,警探这种工作就是这样,反正就算回家,多少也还算是在工作之中。 只要案件没落幕,罪犯没落网,工作就没法停下。 就算是平时,也几乎没有「假日」的概念可言。 「好了,快走吧。」 芭芭拉拍拍艾薇儿的肩,催促她赶紧离开。 「好好向你那可人儿撒撒娇吧。」 「……你这傢伙。」 被这样调侃,艾薇儿没好气地回话。 在整个警局,大概只有她敢对警长这样说话吧。 「那,明天见。」 「嗯,掰。」 艾薇儿收拾好东西,便走出了办公室。 那一堆资料实在不想在家里看了,就留在桌上了,反正老实说,公事包里还有简版的备份。 04 开车十五分鐘左右的距离,便能到达艾薇儿居住的公寓。 在驾车期间,如同芭芭拉说的一样,她试图放下心神,不去想那天杀案子的事情,思绪却还是总不经意地飘到上头。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家门口了,连车什么时候停好的都没印象。 她苦笑了下,疲惫地摸了摸脸颊,皮肤因为连日的操累而变得粗糙,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掏了掏口袋,准备取出钥匙的她,突然愣了一下。 「啊……对喔,忘记联络一声了。」 右手摸到的是手机,让她想起了这一回事。 然而,都已经到家了,现在才传讯息也来不及。 她只能再苦笑一下。 因为要放手机,钥匙放到另一边的口袋了,记起这件事的她,用左手将钥匙取出,打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 「……艾?!你回来啦!」 一进门,一道怀念的身影迅速朝艾薇儿奔来,眨眼间便抱住了她。 嘛,虽说怀念,其实也只是几天没见而已啦。 不过,没见面时还没意识到,到了久违的重逢时刻,艾薇儿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对方。 她也紧紧回抱住她。 「我好想你,苏。」 「嗯,我也是!」 两人不约而同凑近对方的脸,不一会儿,便深情地拥吻着彼此。 ※※※※ 艾薇儿和苏珊已经交往三年了。 用个更浅显易懂的说法,在艾薇儿升任警探的职位之前,两人就已经陷入热恋,没过多久就同居了。这样的关係已经维持了三年,她们完全没有分道扬鑣的打算。 若要让她们的关係更进一步,大概就只剩结婚一路了吧,可惜的是,这座城市并不承认同性婚姻。她们曾考虑过,到其它城市或国家举行婚礼和登记,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她们还没打算搬家,各种方面都不是可行的方案。 现在的生活很愉快。苏珊是名护理师,热爱助人的她,相当喜欢自己的工作,职业上的发展也很顺遂,没什么可埋怨的;唯一有些不满的,就是身为警探的艾薇儿,经常忙于勤务奔波,待在家里陪伴爱人的时间变少了很多,不过,这也是升迁过后的必经之路,人人都一样。 这一次,她们整整三天没有见到面--连见上一面都没有。艾薇儿待在警局时,苏珊不敢去打扰她,期间两人只有透过简讯和电话零碎地联系。 这可让她们都想死对方了。 「你怎么没先告诉我一声?还以为你又要在外头待一晚了。」 「抱歉……忘记先传个讯息了,芭芭拉急着要我回家,就……」 「没关係啦……这样也算是惊喜嘛!」 苏珊开朗的笑声,让艾薇儿的内心逐渐被温暖填满。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久违的暖意,甚至让佔据她脑中的案件,也逐渐变得淡薄、遥远,被温馨的爱情所取代。 「对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洗澡啊?」 苏珊瞧了瞧艾薇儿全身,让后者感到有些害臊。 「嗯……那个,我是不是很臭啊?」 毕竟自己这几日都待在警局里研究案情,连衣服都没换,更别说清洁身体了,想必是会有些味道的吧? 然而,苏珊摇了摇头,「没这回事啦!就算有味道,也是艾的香味唷。」 「……真的吗?」 「真的真的。」她笑了笑,说:「不过,没洗澡肯定很不舒服,你赶快先去冲一下吧,午餐还要一阵子才会好。」 对了,说起来,确实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 苏珊的料理啊……好几天没吃到了,真的好想念。 「那我先去浴室了。」 「嗯!」 艾薇儿脱光已然沾满脏污和汗渍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走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并不大,仅仅足够用来冲澡,不过对这对情侣已经很够用了。 「呼……」 随着热水冲刷身体,艾薇儿发出了一声长叹,将连日以来累积的烦闷一吐而出。 嗯,或许芭芭拉说的没错,回到家里休息一下,是比较好的选择,不如说真是太好了。 简单清洗过后,在雾气朦胧的浴室里,艾薇儿望向墙上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前,是熟悉不过,却又有些陌生的--自己的脸。 感觉很久没有端详自己的脸了。 黑色短发,有些中性的脸庞,比起美丽,苏珊称其为帅气的脸,如今看来确实呈现了疲态,接连数日、甚至数周的辛劳,可不是开玩笑的。 希望待会可以尽量消除这些疲倦。 镜中也显现她赤裸的身体,嗯,这方面就一目瞭然,就算不是一丝不掛,也很明显能看出是女性。 她莞尔一笑,拿起一条浴巾,披在身上后就走出了浴室。 「洗好了吗?再等一下喔,还要几分鐘才能烤好。」 苏珊的声音从厨房那里传来,不过从这边虽然能看到厨房,却没见到她的身影,看来是蹲下身看着烤箱了吧。 「没关係,慢慢来就好。」 听苏珊的话,看来这天的午餐应该是她拿手的牛肉馅饼,真是太好了。 艾薇儿慢慢走到餐桌旁,懒懒地坐到椅子上。由于觉得有点麻烦,她还没穿上衣服;她以前在家就有脱衣服的习惯了,所以,嗯,还好吧? 「需要饮料吗?」 「嗯……有苹果汁吗?有的话我想喝一点。」 「有唷。我等一下拿过去。」 没过多久,苏珊便端着馅饼和果汁一起过来了。 和艾薇儿不同,苏珊是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黑色的秀发比艾薇儿长,不过也只是大致及肩的长度,她和善的个性几乎得到所有和其相处过的人的喜爱。 她比艾薇儿矮十多公分,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的个子矮,事实上,是艾薇儿的身高,以女性而言算是比较高的。 「咦?你又没穿衣服啊,这样会着凉的!」 「……应该还好吧?天气也不算太冷啊。」 唉,才刚想不穿衣服应该没关係,就被训了啊。 不过,连这样的嘮叨都让艾薇儿忍不住露出笑容。 「至少要披个衬衫吧。」 一边碎念着,苏珊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件白色的衬衣,剑及履及地披到艾薇儿身上。 「不用这么麻烦啦。」 虽然这样说,艾薇儿却温柔地轻抚这件上衣,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的爱人看到这副景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我们开动吧。」 「嗯。」 用餐的时候,两人很默契地一句工作的事情也没提。 艾薇儿想要尽量拋开那些恼人的难题,自然避开有关的话题,苏珊也察觉到她的想法,因此也刻意不谈自己的工作。虽然她们的职业大相逕庭,还是会不免引起联想的。 餐桌上的话题,只剩下苏珊这几日一个人在家的生活境况。 不过,这也让艾薇儿听得津津有味。 饭后,久违地回到家,让艾薇儿的疲倦感整个爆了开来。 已经洗过澡了,她便身子一摊,瘫软地倒在久别的床上,深深陷在床垫、床单、棉被和枕头的柔软之中。 「真是累死了……」 就算想抱怨也有气无力的,这阵子的她,就是这么地心力憔悴。 一开始以为很快就能破案,却迟迟看不见结束的曙光,更是让人心累。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乾脆放弃算了。 兇手什么的,抓不到就抓不到吧,那又怎样?就算逮捕犯人,死者也不会復生,那样的话,还不如…… 「……很累吗?艾。」 ……嘛,只是想想而已啦。 才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不可能的。 还没睁开眼,额头就感受到温柔的抚摸,如同慈母一般慰藉着虚脱的心灵。 「嗯……很累,几乎快要累死了。」 「这样啊……辛苦你了。」 艾薇儿睁开眼,看着坐在自己身旁,温柔凝视着她的苏珊,她一生的挚爱。 「不过,见到了你,辛苦就减少一大半了,亲爱的。」 她笑着,挺起身子,轻轻地吻了苏珊。 是啊。 怎么可能说什么抓不到兇手就放弃。 就算……为了她,自己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苏珊为了替恋人解忧,主动询问着。 其实,两人在以前就经常这么做了,虽然理所当然不能将侦查的机密洩漏,艾薇儿会将自己遭遇的困境、困扰的琐碎问题,在有分寸的限度下和苏珊讨论。苏珊并不是警探,身为护理师的专业也不一定帮得上忙,不过,光是和她谈论案情这回事,就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有时,自己独自苦思不得其解的障碍,在和人谈论过后,反倒可能豁然开朗,发现之前从未想过的新方向,从而迎刃而解。 「嗯,目前看来,这案子很麻烦。」 艾薇儿一想到此,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劳累,主要和肉体无关,而是心理累积的压力、烦忧,再持续下去,会抑压成病也说不定。 「我和你说过吧?现在我负责的,是那起连环杀人事件。」 「嗯嗯,我知道,最近新闻也一直在报这件事,真的好可怕呀。」 苏珊露出不安的表情,这也难怪,毕竟虽然案情十分不明朗,这兇手看来专杀女人是少数确定的事之一,身为女性的她自然会感到紧张了。 「艾,你千万要小心吶,我不希望你遭遇危险……」 啊,原来如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爱人担心啊。 艾薇儿心内一暖,情不自禁动身抱住了枕边人。 「放心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可是……」 「反倒是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喔,别让我担心。」 「……我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双脣忍不住又轻轻地互啄几下。 「老实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找不出犯案动机。」 动机,一般指的是犯人为什么要作案?目的或其利益是什么? 通常而言,警方有非常多关于动机的参考方向,例如金钱往来、债务、继承权等等,情感方面,则有情杀、仇杀等案件类型的可能。 不过,现在这种案子则不一样,要说动机嘛,应该就是杀人狂吧,除非像是小说里头那样为了掩饰特定目的而创造一系列兇案……也太不现实了。 艾薇儿她们要找的,是「兇手基于什么指标选择被害人」。 所谓的「无差别杀人」,并不全是随机下手、看到人就砍。 例如,专杀妓女的杀人犯,在歷史中就曾经出现过。杀人狂也很可能有特定的「目标」人群。 艾薇儿向苏珊大致说明了警方目前掌握的情资,以及还未能突破的点。 「这样啊……那名兇手,我想,是不是仇视女性呢?」 苏珊瞭解状况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被艾薇儿摇了摇头否定。 「我想不是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仇女的话,确实,被害者们彼此间的不一致性就能得到解释,可是,这未免也太单纯了,只因为这样就行兇的杀人魔,手法恐怕不会这么细緻。」 「是这样吗?」 「嗯,这是以我的经验来看啦。」 如果是因为仇女而杀人,死者的数目恐怕也会远比现在还多。 艾薇儿的想法是:这名兇手挑选目标有指向性,并非纯然地随机犯案,他下手是细选过的,受害人都是满足特定条件的。 问题只在于她看不出那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被害人都是本国人,不如说,都是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可是,这也没什么参考性就是了……」 在这座城市里随机挑选几个人,全都符合这个条件的可能性非常大。 况且,既然是连环犯案,挑选偶然来到这座城市的非本地人也太怪了,尤其在有挑选目标的条件下,更是不可能。 艾薇儿试图找出每一个--无论多么细微--所有死者之间的共通点,却屡屡更加感到困惑、迷惘,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因此而鑽牛角尖了。 「……艾,你有什么怀疑的方向吗?」 苏珊想了一想,对一脸困扰的艾薇儿提了个指引。 「例如说,虽然好像不太对,可是你隐隐觉得有点怀疑的地方?」 「……确实,是有的。」 在苏珊的提问下,艾薇儿点头承认,自己是有一个很微妙的猜测。 那个猜测,由于并非每个被害人都相关,她虽然觉得不太对劲,却还是将其拋开,认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那念头依然存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直到现在,因为苏珊的提醒,又悄悄浮了上来。 「有几名被害人……应该说,其中的两个人有个共通点。」 她不太自信地说着:「那是少数我能找到的明显共通点,而且,很不自然,应该说,如果这点不是兇手下手的条件,而是偶然的话,以出现的比率而言,我认为有些不自然。」 「这样啊。」 「可是……还是不太对。」 窘迫地搔着头,她也将自己拋弃这想法的原因说出口: 「虽然我觉得不自然,可是……毕竟也是有可能的,或许,真的只是偶然罢了,机率也不是那么低……况且,并不是每个受害者都符合这条件。」 最后那一句,可说是最重要的原因。 总不能推定杀人魔有杀人的条件,却又说其中几个被杀的人不符合条件吧。 「所以呢--卡关了,因为找不出动机,所以就更难找兇手了。」 说到这里,艾薇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不知名的兇手,一点儿线索都不留,什么能用以追踪的鑑定证据都找不到。 现代,已经是科技时代,以现在的办案技术而言,许多从前的悬案,现在都有办法可以予以追查,更不用说在这充满电子、数位的世界,犯人想遁形是难上加难的,城市里到处都有监视摄影器嘛。 可是,或许这也是个双面刃吧。 破案的技术提升了,原因是人们的知识增加了;同理,犯人也一样。 虽然不是全部,那些「技术高超」的罪犯,他们的相关知识也同样地提升。 如何不留下指纹、脚印,避免毛发、皮屑残留现场,怎样清除尸体上的痕跡,避开监视系统……等等。 警方能想到的,罪犯也能想到,甚至可能技高一筹,魔高一丈。 令艾薇儿烦恼的是,这个兇手看来属于技术很好的那一群,而且,还是高手中的佼佼者,顶尖的罪犯。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 艾薇儿双手一摊,再次将这该死的案子从脑中挥开。 她不是放弃了,而是想起芭芭拉的建议。 老在死结上打转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好好放松,搞不好突然就转个念头想通了。 况且,刚才和苏珊谈了那么多,也不算什么都没获得。 她脑中的概念,多多少少有些重组,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今天的进度这样已经很够了。 「还得继续工作呢。我要先休息,等明天新的(死者)报告出来,想必会有新的线索吧。」 「这样啊……」 苏珊的呢喃声,让艾薇儿有些在意。 「怎么了吗?」 「……艾,你应该很累了……对吧?」 「嗯,想好好睡一觉呢。」 在警局里根本睡不安稳,各种资料就在旁边,时不时还会鑽进梦里头吓自己。 「那样的话,也没办法呢。」 苏珊露出惋惜的表情,「既然这么累,应该是没办法……做那种事的吧。不过,没关係,你好好休息比较重要……」 「……」 听了苏珊的话,艾薇儿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突然粗暴地翻过身,双臂撑着床面,将爱人压在身下。 「咦!艾、艾?!」 「……没问题的唷。」 「咦咦?」 凑近耳边,轻柔却充满渴望野性的话语,让苏珊全身不自禁颤抖起来。 「我们好久没做了……我呢,也早就欲求不满囉?」 「艾……!」 两人的双脣深深贴合,粉色的细蛇往彼此的深处探鑽。 在娇喘声中,其中一人的衣服被渐渐地剥开、褪去,露出飢渴难耐的美丽胴体。 至于另外一个人?她从一开始就没穿好衣服啊,早就蠢蠢欲动了。 05 早上。 艾薇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应该躺在旁边的苏珊不见人影。 不过,她并不着急,她知道苏珊一向比自己早起。 而且,仔细一听,可以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烧菜声响,显然她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这让艾薇儿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坐起身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身心状况都很不错,尤其昨晚那美好的春宵……别人的话可能这天得瘫在床上了,对她而言却是补充精力的美味良方。 摸了摸肩膀,嗯,有些抓痕,这也没办法,不过,反正穿上衣服就看不见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下了床,想一想,姑且穿上了一套衣裤,这样就不会被念了吧? 「亲爱的,早安。」 「艾,你醒啦,早安。」 两人相互问好,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今天吃培根,还是火腿?」 「嗯……火腿好了,三片可以吗?」 「真奢侈呀,不过没问题。蛋也三颗?」 「多吃点蛋白质,我才有体力工作嘛。」 「热量的话,明明是碳水化合物才对唷。」 她们谈笑了一阵子,艾薇儿还没梳洗,就先去厕所刷牙洗脸了。 喔,顺带一提,她邋遢的衣装还是被叨唸了几句。 「今天报上能说的果然不多。」 享用早餐期间,艾薇儿也关注了下报纸的消息,果不其然,这天的头条正是昨天发现的兇杀案。 现在,这个连续杀人案已经成了市民们最关注的事件,几乎每天的头版、副版,都是满满的相关报导,既然又有了新的受害者出现,不成为第一线的热闻才怪。 不过,由于昨天死者身份还没查出来,正如她所言,报上的资讯少得可怜,可以看出记者已经竭尽所能挤出东西来写了,却仍然贫乏。 「想必大眾又要一阵恐慌了。」 「事实上,现在大家都已经人心惶惶了。」 就苏珊表示,她身边许多亲友,例如她们的邻居、医院里的同事们,都对这个案子感到非常的恐惧。 尤其是女性友人,甚至有人提到想要暂时逃出城外,避免自己落为下一个被杀害的人。 「会有这种想法也是难免的吧。」 艾薇儿这么说的时候,正好手机收到了讯息,响了起来。 她打开一看,发现是警局那边传来的,态度立刻变得严肃。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啊,这次动作倒很快。」 「是案件的消息吗?」 「嗯,芭芭拉传给我的。」 苏珊也认识几位艾薇儿的同事,芭芭拉就是其中之一,两人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嘛,通常是在她送东西(大多是食物)到警局给心爱的伴侣的时候,不过芭芭拉偶尔也会到这个家作客,和她也算有些交情。 「真有效率呢,想必她大概是连夜工作了吧,明明还赶我回来的说。」 「真辛苦呢。」 「老实说,她可是不输我的工作狂。」 虽然艾薇儿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在很多人眼中,她已经算是工作狂热者了。 而芭芭拉--据她表示--则是更加夸张,一旦认真投入工作模式,就什么都不管,全心全意投入其中,直到工作结束。 很多同事们都戏称,就是因为这样,这名警长才三十多岁了还没法结婚,也找不到情人……好吧,或许这多多少少算是事实。 「我得赶紧出门了。」 将苏珊准备的美味餐点稍微可惜地狼吞下肚,艾薇儿连忙更衣,做好出门的准备。 「虽然有些放心不下,我今天晚餐时间应该还是会回来的。」 「真的吗!」 「嗯,要是又在警局待一天,感觉又会被训一顿嘛。」 她苦笑了一下,随即转变成温柔的微笑。 「况且,我怎么捨得下心,留你一个人在家呢?」 「艾……!」 两人甜蜜地相吻,苏珊目送艾薇儿走出大门。 「对了……苏,你这阵子真的要小心唷。」 在离开前,艾薇儿还是放不下心,回头多告诫了几句。 她那模糊的想法,还是缠绕在心头,无法轻易抹灭、否定。 而那也让她更加为苏珊感到担忧。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苏珊则是以笑容回应。 儘管没办法说完全放心,工作还是得做,艾薇儿挥了挥手,离开了家门。 ※※※※ 到了局里,人人看来忙得不可开交。 若是平时,这里的状况并不会这么繁忙--至少会多些从容的感觉。可是,非常时期得另当别论。为了处理连环兇案带来的影响,焦头烂额的人可不只一位,几乎所有部门都忙翻了,还有些地方人手不够,紧急调派了人手应付临时的需求。 看到这景象,艾薇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叹气几乎成了这段时间的日常。 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按照惯例,芭芭拉应该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你来啦,艾。」 一如所料,警长正站在办公桌旁,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不过,除了她以外,还有名不认识的男子。 「嗯,抱歉这么晚才来。」 一边客套地道着歉,艾薇儿一边观察着陌生男子。 这个男子年约三十多岁,长相看来挺斯文的,留有一些小鬍子,衣装十分整齐,貌似是商业人士或律师一类的,以艾薇儿的直觉,她认为应该是前者。男子的神情哀伤,显然才刚遭逢重大的打击。 芭芭拉想必不会无故叫人过来这儿--尤其在案情如此胶着的这个时刻,所以这名男子不会是无关人士,加上他悲慟的表情,艾薇儿猜测他应该是被害者的家属或亲友,而且很有可能…… 「艾,这位是最新一案的被害者的丈夫,查尔斯.爱丁顿。」 「……请让我为您致上哀悼之情。」 艾薇儿与这位丈夫握了握手,内心为这个新消息感到困惑。 对案情而言,有新的人证、事证、物证,都是再好不过的事,能见到受害者的关係人,虽然并不一定有帮助,总是能釐清很多事实,艾薇儿自然不会不高兴。 只是……这人的出现,让她那微妙的怀疑更加动摇。 他的存在,和她的理论相悖,让她很困扰。 或者说,难不成自己真的完全弄错了?可是…… 算了。她暂且先放下这些想法。专注在眼前的关係人身上比较要紧。 「我从没想到吉儿会遇上这种事。」 查尔斯痛苦地说着,内心的沉痛让他的表情无法控制地扭曲。 「我很抱歉,实在是我们办案不力,让您的妻子遭逢这种事故……」 艾薇儿想不出其它安慰他的话语了,不过查尔斯反而摇了摇头。 「不,我明白你们的辛苦,想要抓到这个狡猾的混蛋是很困难的,我相信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 「我现在只想尽早抓到这个傢伙……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配合警方,只求能早日让兇手落网,以慰吉儿在天之灵。」 「……我向您保证,爱丁顿先生,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一切的元兇逮到,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艾薇儿坚定、诚恳地,向查尔斯做出这般誓言。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06 第五名死者是吉儿.爱丁顿,三十岁,已婚,婚前原名吉儿.毕夏普。 丈夫是查尔斯.爱丁顿,两人目前尚无子女,先生的职业是贸易商,妻子则是家庭主妇。 其遭杀害的手法让人看不出生前的容貌,不过,就照片上看来,是个普通好看的女子。顺带一提,她是黑色长发。 在和查尔斯谈话之前,艾薇儿先从芭芭拉那儿瞭解了这些情况;她也拿到了法医的鑑定报告,并且有了不寻常的发现。 解剖报告指出,死因正如她们所见,是真空导致的窒息,可推断的是,在她生前就已经被脱光衣物、捆住手脚,以极其悲惨的姿态被凌虐致死。 身份是从牙医那边取得的,也随之通知了她的丈夫,不过,查尔斯即便去认尸,只怕也很难辨识出那是他深爱的妻子,而且想必会让其遭受精神创伤,但又不能不办,这方面还很伤脑筋。 这些艾薇儿都差不多早料到的,在验尸报告中,真正引起她的注意的,是一个小细节。 报告中指出,在吉儿被杀害前不久,曾遭到过某种程度上的「侵犯」。 简单来说,其阴道有明显的被入侵的痕跡,但报告中并没有明确将其称为「性侵」。 关于这点,让她感到有些古怪。 在这件案子之前,所有被害人都没有遭到性侵犯的跡象,当初这也是让艾薇儿感到异样的其中一点。这类犯罪总是伴随着性侵害行为,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这桩案子会是例外。 如今,突然出现了被侵犯过的受害者,反倒让她觉得更加突兀。 当然,兇手不是不会或不能变换手法,可是…… 另外,法医那边没有明确定为「性侵」,也让她觉得箇中并不单纯。 她就此询问芭芭拉,得到更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问过妮可了,她说,这名被害人确实被侵入过阴道,可是不像是被男性生殖器(就是阴茎啦,你懂的)侵入,在体内也没留下精液的痕跡。」 「不会是杀害过后清除掉了吗?」 「我也这么问了,可妮可说看来不像,没有清除的痕跡,更像是根本没有过。」 也就是说,妮可的判断是正确的话,吉儿是被兇手用「不知名的物体」插入阴道,而不是一般意味上的性侵。 ……这究竟是搞什么鬼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艾薇儿完全不懂兇手的思维。嘛,本来就不可能懂吧,杀人狂的想法什么的,可是,那至少是在可理解范围内。妮可的报告,让整件事朝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向突进。杀人之前,还在被害人阴道里塞东西?究竟是怎样? 「顺带一提,解剖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这样啊。」 ……而且,人死后还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不,也可能是杀人之前就拿出来了啦,就妮可的判断,好像倾向于前者,不过似乎没法完全肯定的样子。 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古怪作为。 不管吉儿死前的遭遇是多么奇怪,目前而言多想也没什么用。 初步瞭解状况后,艾薇儿便准备与查尔斯谈话,希望能找出些有助破案的线索。 「吉儿是个很和善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对她下这种杀手……」 丧妻的丈夫难掩痛心,说出这种时候常见的对亡者的评语。人们总是说,不应该对往生的人太过苛责,加上这是丈夫的意见,主观性相当高,所以参考性并不高,不过总归是要听一下的。 而且,多少可以瞭解到一些事情。 每个被害人之间,也并不存在性格上的一致性。 这位吉儿,以及前一名死者--安娜,都被形容为个性很好、很柔和的人,可是并不是每个受害人都被这么形容。 例如说,第三名死者凯瑟琳,据说就是挺强势的个性,并不惹人讨厌,但也没人会说她柔和。 印象中,最初的那位……她是叫米莉的吧,评价就没这么好了,听说有些自我主义,在感情上有点刻薄的样子,不过似乎和当时的男友处得挺不错的。 「在这种连环兇杀案中,我们是很难从动机的角度追寻兇手的。」 为了得到进展,艾薇儿对查尔斯这么说明。 「被害人的人际关係、利益纠葛、人们对她/他的评价……大多时候,都不是这类兇手、杀人狂的重点。兇手确实可能认识被害人,可能是工作伙伴、亲朋好友等等,但也很可能不是,不如说他们之间互不相识的可能性更高。我们当然会查您太太的交友状况,釐清其中是否有着可能的嫌犯,但,我必须说,这方面的希望很渺茫,我必须请您不要抱持太大的期望。」 「……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帮上忙?」 「我想从您这边获得的,是另一些东西。」 「什么呢?」 艾薇儿考虑了一下,思考该怎么恰当地将这些事情说出口。 「这个嘛……由于我们(警方)有些事情不方便公开,我也不能全部透漏给您,还请见谅。」 「不,没关係,我能体谅。」 「那么,请恕我失礼了,我想尽可能瞭解您太太的私生活,以及所有……和她相关的一切。」 这番话,让查尔斯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吉儿的一切?」 「是的。」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们认为,这有助于找出为什么您的太太会遭到杀害。」 用更精确的话来说,就是「找出兇手下手的目标特质」。 艾薇儿不能这么公开地讲,不过,她认为这样的说法,应该足够让眼前这位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知道了,有什么你想问的,请尽量问我。」 没考虑多久,查尔斯就点了点头,完全同意配合警方。 艾薇儿也很感谢他的合作。 只是,很遗憾的。 就查尔斯能提供的资讯来看,还是找不出吉儿与其他受害者的关联,状况还更加复杂难缠了。 07 …… …… …… 「--!」 朦胧的意识突然惊醒,可柔注意到,自己正身在相当诡异的处境。 全身都动弹不得。身体本身是能动的,并没有被麻醉了什么的,但显然被什么束缚住了,手、脚、身躯甚至头部,全部都被固定在地上,只有手指脚趾能动,再来就顶多是眼珠子能转而已。 头顶感觉得到,像是嵌在什么砖块之中,连转头都做不到。 其它的躯干,则似乎是被铁环之类的东西套住。 「唔……!」 而且,口里塞了东西,完全说不了话。 不,在此之前,更令她在意的是,她似乎全身赤裸,一丝不掛。 原本由于状况太过莫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但身体凉颼颼的感觉,还是让她察觉到自己完全失去了衣服的遮蔽。 怎么回事?说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看不清周遭,她凭直觉认为这里不是她的家,也不像是任何她知道的地方。 「……!」 朝唯一能注视的方向--也就是正上方--看去,所见到的事物让她全身发冷而颤抖起来。 那是,掛在天花板上,一个巨大的漆黑刀刃。 简单形容之,就像是断头台那样的利刃,给人直接的死亡威胁感,一旁,隐约还能看到绑着它的绳子,就是这绳索,让这刀子不至于掉下来的吧。 而这断头刀,正在她的头上,看起来,似乎精确对准了她的脖子。 一想到如果那绳子断了,或者松脱开来…… 「呜……!呜呜……!」 『……你醒了啊。』 「!」 一个古怪的人声突然响起,让她大吃一惊。 那个声音,充满着机械的电子感,显然经过变声之类的处理。 没过多久,一张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 嘛,虽说是一张「脸」,其实那脸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五官,周遭灯光昏暗,彷彿连眼睛都是黑色的空洞,十分怖人。 『接下来,游戏即将开始。』 「……呜!」 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想这样大喊,可现在被塞住嘴巴的她根本做不到,只能不住地发出无力的呻吟声。 没想到的是,那个明显是将她绑架过来的人,突然伸手将口中的东西取出,她现在能够自由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想要对我做什么!」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质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么突然我很抱歉,不过,正如我说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什么游戏啊!」 正当可柔还在发火的时候,那神祕人突然蹲下身子,再次凑近她的脸庞。 『嘛,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呢?』 神祕人拿出一张纸卡,放在可柔面前给她看。 可柔一看,便倒抽了一口气。 那纸上画着的,是一个诡异的符号,类似六芒星却不尽然是,像是什么邪教的图徽…… 她知道这个是什么。 那正是,近日来引起大量恐慌的女性连续兇杀案中,不停出现的符号。 恐惧从胸口扩散,蔓延至她僵硬的全身,那图上的魔鬼之眼,其视线更是直直贯穿她的内心,令其淌血。 「这个……难道说……不会……!」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唷。』 神祕人这么说着,收起了纸卡,同时咯咯地笑了出来。 可柔则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泪水缓缓溢出,从眼眶旁慢慢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为什么非得是我落入这恐怖的杀人狂手中?为什么--! 『请不用恐慌,我说过,这是个游戏。』 神祕人这么说着。 然而,怎么可能不恐慌?这种话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一次,你不一定会死。』 「……什么?」 竭尽力气,从可柔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令人吃惊。 神祕杀人狂走到一旁,从可柔的视野里暂时消失,随后,旁边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声响。 然后,可柔发现,绑着她上方断头刀的绳子抖动了几下,让她的心跳急速加剧,而且无法自拔地狂叫出声。 『……请安静,不然,你可能马上就会死。』 「……!」 听到这番话,儘管仍然害怕得想叫,可柔也只能乖乖听话闭嘴。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而紊乱。 杀人魔回到视线之中,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接下来,要请你咬住这根绳子,不然的话,刀子就会掉下来,而你应该明白会发生什么后果吧?』 「……!」 心跳得几乎要猛然停止。 神祕人根本不管这些,逕自蹲下身,将手中的绳子一端,凑近可柔的唇边。 『好了,请赶快咬住。』 「……」 不照做一定会死,可柔只能张开嘴巴,让那绳子塞进自己不住颤抖的唇间。 绳子似乎绑着一个结,是方便她咬住不松开吗? 『好了,游戏开始。』 神祕人这么说完,松开手过后,可柔便感到了绳索的拉力。 没错,这条绳子正是连接上方断头刀的那条。 『接下来,只要你松开了口,这里就会直接变成刑场,你宝贵的生命也将就此消逝了。』 那恐怖、无情的话语,让可柔的体温又似乎降了好几度。 然而,她无法回话。 只要一张开嘴,迎来的,就是死亡。 『所以,要请你忍耐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张开嘴。』 即便经过变声,杀人魔的话语,仍听得出来满满的笑意,以及恶意。 『只要能撑到……有人来救你的时候,你就赢了。怎么样?这规则很简单吧?』 「……」 可柔没有回答。她不能回答。 『至于救援什么时候会到?请原谅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这只能请你自己努力了,尽量撑住,撑到有人来就得救啦。』 「……呜……」 『那么,祝你好运。』语毕,神祕人从视线中退开,此后再无声息。 「……」 可柔死命地撑着。 牙齿几乎不停打着颤,可是,绝不能松口。 口里的绳结,让她能较为容易做到,要不然,可能早就不小心让绳子溜开,刀刃也砍断自己的脖子了吧。 究竟要撑多久,才会有人……过来呢? 「……」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有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有没有人会经过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能做的,只有撑下去,然后等待。 每一秒,都是煎熬。 每一秒,都像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一样长。 牙齿,牙齦,脸颊,下巴,全都好痠、好痛。 可是,死亡的恐惧感更加痛苦。 黑色刀刃的反光,彷彿来自地狱的恶魔目光。 「……?!」 当她不知道已经撑了多久的时候。 突然,状况发生了异变。 她的下体,感受到强烈的衝击。 更精确来说,从她的阴道里头,传来某种物品的震动。 按摩棒,跳蛋,情趣玩具……什么的,名称不重要,总之是这一类的东西吧,先前由于异常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体内被塞了这种东西。 现在,那东西被啟动了,搔动着她的身体。 「……!」 可以称作快感吗?按摩器的震动,產生一波波对神经的衝击,如同惊滔骇浪涌来,袭捲可柔全身。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身体甚至变得更加敏感,几乎每波浪潮都有绝顶的高度。 可柔难受不已,在这高潮的波涛底下,她忍不住想放声大叫,释放那几乎要让脑袋坏掉的强烈快意。 然而,只要一开口,一切就结束了。 不能开口,不能开口……! 她拚死咬住绳子,同时,身体已经陷入一阵阵的痉挛。 「嗯……!嗯呜……!」 她没松开。 即便到达了顶峰,她也强忍了下来,未曾松开过自己的牙齿。 然而…… 拚命撑住的结果,是她紧紧地、用力地咬着那条救命绳索。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两排牙齿,竟然撕裂了绳子。 从接近绳结的地方,绳子被咬断了,与其分离了开来。 并且迅速地从可柔口中滑出。 「!」 啪嚓一声。 她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死神的兇刃,已然无情落下。 08 吉儿.爱丁顿命案的第三天,艾薇儿一大早就到警局报到。 她的眉头依旧深锁,困顿的思绪持续找不到出路。 迷宫的深处有隻怪物,她的任务,就是找出那嗜血的怪物,将牠捉住关入大牢。 可是,她的手中没有丝线,也没有长剑。 比起那传说中的勇士,她只是一介软弱无助的--小警探罢了。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唉……」 案情还是没进展。 死者的丈夫查尔斯虽然愿意全力配合调查,从他身上,却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当然了,警方从一开始就没当他是嫌疑犯,在查明数个不在场证明后,更是完全排除了他犯案的可能;他们想从查尔斯那儿得到的,是关于兇手可能的线索。 连续杀人狂要作案,也得要有资源的。 例如说,掌握被害人/潜在目标的行踪、习性、日常行程等等,有了这些资讯,才能在合适的时间、地点控制住受害者,将其拐走或杀害。当然,随机犯案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是,艾薇儿她们已经定调,这桩案件显然并非随机杀人,而是有目标性的连环杀人,如此一来,可以设想兇手存在锁定这些目标的管道,也就是说,很可能曾经和被害人本身或者其亲友有过接触。 如果真是如此,就是一个可以追踪兇手的途径了。 很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所有对被害者的调查中,没能看见有这种管道的存在,如果有的话,应该是某个特定的事物、活动、场所、团体或人物等等,可她们之间几乎没有生活圈的重叠元素,至少,没看到有涵盖了所有人的。 也不能排除兇手从多个管道寻找目标,或许谨慎一点的人(杀人犯)会这么做吧,可是,这样做要花的心力时间大上许多,而且,兇手的活动范围必须要很广,并不符合艾薇儿心中的杀人魔形象。 儘管如此,这方面其实也调查过了,虽然由于范围太广而还没得到完整结论,初步看来,没能明确指出特定的可疑人士,简单来说,搜查还是扑了空。 最后仍然回归到艾薇儿最初的想法:想要追查这个兇手,就必须瞭解他的「特质」,看穿其习性,再设下陷阱诱捕他。 这是一个知名的小说人物提过的作法,不过,后来在故事内容里,并没有真的执行就是了。 问题是,连第一步都还没办法突破,更不用说后面的行动了。 艾薇儿待在办公室里,阴鬱地在案件资料中打转。 除了烦恼,还是烦恼。 不过,可能芭芭拉的建议起了作用吧,这两三天她的精神状况好多了,回家休息的作法确实有些成效。 「……嗯?现在几点了?」 思考得出神,直到突然听见肚子的悲鸣,抬起头来才发现竟然已经中午了。 有人觉得,需要用脑的时候吃东西会浪费能量来消化食物,因此选择饿肚子,可艾薇儿不是那种人,对她来说,飢饿会让大脑的状态下降,反倒不利于思考。 该吃东西时就要吃东西,抱持这理念的她,不悦地站起身子,准备到外头觅食。 午餐吃什么呢?嘛,去看看那间三明治店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好了。虽说注重饮食,却是重量不重质,有得吃就好了。她真正会享受的,大概也只有家里爱人的手作料理而已吧。 「嘿!克莉丝蒂!」 一走出门,迎面就碰上两名同事。 「你要出去吃饭吗?」 「嗯,是呀。」 其中一名较年轻、面容较为和善的男子这么问她,她也如实回答了。 至于刚才喊住她的,是另一位体态魁梧的中年男子,此时,他露出揶揄的笑容,对她说: 「唉呀?你要出去吃啊?我还以为,你家那个『小可爱』会帮你做便当呢。」 「……」 对方的冷嘲热讽,艾薇儿沉默以待,倒是那人的同伴察觉不妙,惊慌地对他说: 「山迪!别这样!」 「别怎样?我说的是实话吧?」 山迪继续歪着嘴说道:「克莉丝蒂警探不是有『爱人』吗?女友对吧?帮男友做个午餐是很正常的嘛。」 「……」 「啊啊,我都忘了,你可不是男人,是女的啊。」 他奸笑着追击:「不是男友,难怪女友没办法帮你送餐唷,才需要自己到外头买--」 「够了啦!山迪!」 年轻男子想要劝阻他,却似乎没什么用处。 只是,这酸言酸语也没能持续多久。 「……好了,你说够了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话语,山迪脸色陡变回过了身,他的搭档更是直接吓傻了。 站在他们目光之处的,是警长芭芭拉。 「警长……!」 「我说过多少次,敢再说这种歧视性的言论,会有什么后果,你是真的不明白呀?」 她的表情,与其说慍怒,看起来竟然像是在笑,但是,从那其中展现出的怒火,却是更加令人不寒而慄。 「那、那个……不是的……」 说了不该说的话,只能支支吾吾地,想不出辩解的话语。 「我只是开个玩笑……」 「喔?那,我就跟你说清楚吧,你以后再开这种玩笑……」 芭芭拉向前踏了一步,其威压让两个男的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我或许没办法开除你,可是,我能让你痛不欲生,后悔曾经活在这个世上,明白了吗?」 「……是。」 山迪似乎相当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艾薇儿一眼,随后悻悻然地朝外头走去。 嘛,他自己还不是要去外面买饭吃嘛。 艾薇儿耸了耸肩。这种人她已经见多了,刚才那瞪视对她也没什么效果,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山迪的搭档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抱歉……艾薇儿,我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太责怪他。」 男子叹了口气,他说,山迪也是因为这连日来的兇杀案件,被搞得心烦意乱的,才会忍不住说出那种话。 「哼!自己心烦就能说那种话?就算要发洩怒气到他人身上,也给我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 面对芭芭拉的指责,男子双颊一红,无言以对。 「……我并没有很在意啦,法兰克。」 艾薇儿拍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那傢伙是个混蛋了。」 「……确实是这样。」 「得和这种你自己都帮他辩解不了的人搭档,你也真够辛苦的。」 艾薇儿笑了笑,法兰克也苦笑了起来。 「这也没办法,个性上有问题,可那人在工作能力上是个好警察。」 芭芭拉也这么表示。 她对法兰克挥了挥手。 「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问题,放心吧,你搭档的事我不会怪罪你头上,只是,以后要看好他。」 「……我明白了。」 法兰克的苦笑更深了,想必他觉得这任务相当艰难,只是警长的警告可不能不听啊。 他随后也出了警局,找午餐去了,留下艾薇儿和芭芭拉两人。 「你要出去吃对吗?乾脆我们一起去?」 「嗯,我没问题。」 她们不仅是上司下属关係,也是多年的好友。 儘管芭芭拉已经高为警长身份了,和艾薇儿之间并没有对彼此另眼相看,像这样两人一起共进午餐仍是常见的事。 「我请客吧,就当作是投资。」 「……什么意思?」 「希望请你吃这一顿,能让你的头脑运转灵活一点,早点破解这该死的案子啦。」 「你想的可真美啊。」 两人互相打趣着,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楼的警局大门。 这时,她们看见一名陌生女子,在入口处不停地踱步、徘徊,脸上的神情表明其踌躇的心境。 「怎么回事啊?」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询问。 不过,毕竟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最后还是作罢。 警局有专门负责处理这种事务的人,就交给他们吧。 两人决定按原订计画去吃午餐。 「……啊!」 只是,在经过女子身旁时,却听见她惊呼出声。 她刚才似乎是看见了艾薇儿的脸,才叫出来的。 「……那个,有什么事吗?」 这下没办法了,艾薇儿停下了脚步。 那名没见过的女子,匆匆忙忙地凑近她们身旁。 「不好意思,你是报纸上的……那名警探吗?」 「……大概、是吧?」 艾薇儿这么回答。由于主导这次的连环兇案的侦办,她的照片已经刊登在不少报章杂志上头,女子指的应该是这个吧? 也就是说,这名女子是案件的关係人吗? 「而你是……警长没错吧?」 「嗯,是的。」 看来没错了,芭芭拉的照片也同样有刊载,女子确实是来提供线索的。 「我……那个……」 女子的神情忸怩,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说出了惊人的讯息。 「我名叫珊卓拉.怀特,我是……爱丽丝的前女友。」 午餐计画临时取消了。 09 第二名受害者--爱丽丝.布莱克的前女友的出现,让整个案情出现巨大的转折。 说来惭愧,警方先前并没有查出这号人物的存在。 由于性情孤僻,爱丽丝一直被认为是单身、从未结交过恋人,就连其亲人都不知道她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恋情。第一时间,珊卓拉的说词当然遭受了质疑,不过,她展示的证据显示她真的与爱丽丝交往过,而不是个想要扰乱侦办、提供假线索的人。 就珊卓拉所言,她和爱丽丝交往了约一年的时间,后来,爱丽丝那边提出了分手,原因则不明;虽然很难过,珊卓拉还是同意彼此分开,而她们也就此断了联系,直到珊卓拉看到新闻报导,才惊觉以前的女友竟然惨遭杀害,认为自己有责任义务出面。 至于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现身?她好像之前是待在国外的样子,直到两天前才回国,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有关这连串杀人案的消息。查询的结果证实了她的说法。 珊卓拉表现出协助抓住兇手的强烈意愿,显然,她内心仍对死者怀抱相当的情意吧。 可惜的是,两人分手已经超过半年了,而且分别后并未保持联络,因此,还是提供不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过……对艾薇儿来说,这已经够了。 光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线索了。 ※※※※ 「我的推论终究还是对的吗……?」 身子倒在小沙发里头,艾薇儿已经呢喃自语了好几十分鐘。 不过,每次她都随即摇了摇头,说着「可是还是不对啊……」,这副模样也维持了半小时以上。 案情的新进展,和她的理论不谋而合。 这是在第四起案件发生后產生的想法。 当时已发生的四起案件中,有两名受害者是同性恋者。 这座城市里,当然居住着许多的同性恋者,而其中女同性恋的比例也不会特别的低,所以,发生了连续杀人案,有受害者是女同性恋并不值得讶异,在第三名受害者凯瑟琳出现的时候,艾薇儿并没有对此特别关注。 可是,接下来的安娜也是同性恋,她有前女友。 这就引人深思了。不能说没可能,可是,四名死者中有两人是同性恋,比例太高了。 据说,世界人口之中,同性恋的比率不到10%,虽然不能排除调查误差的存在,可以确定的是,与异性恋相比,同性恋确实是少数族群。 以这样的数据来看,四分之二的比例,实在是偏高的。 让人不禁怀疑这其中是否经过刻意的挑选,也就是说,很可能和兇手的「嗜好」有关。 然而,其他受害者都没有同为这种性向的跡象,而且,第五名死者还是有丈夫的人,除此之外,第一名死者也是有交往中的男友,两人都是异性恋。 这些都打击着艾薇儿的猜想,让她一度将这念头压在心底,当作不存在。 可是……现在的状况又不同了。 原本以为根本没有过恋人的爱丽丝,其实有过女友,她是同性恋者。 这下,五名受害者就有三人是女同性恋了。 再怎么说,都太不合理了--除非这真是兇手的「动机」。 专挑女同性恋下手的连续杀人魔?听来很有可能,仇视同性恋的人,不用说,遍地都是,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此而杀人,以往确实也曾听说过这类歧视心态导致的兇杀案件,完全是可以想像的。 可是……那样的话,要怎么解释米莉和吉儿的案件? 吉儿这件事还有话说,说不定是模仿犯所为,毕竟由于一些疏忽,唯一能做为这连环兇案凭证的神祕六芒星图案,已经早成了公开资讯,那种纸卡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要稍微找一下就能买到,想要模仿犯案的话是做得到的。 可是,米莉的部份就无解了,那可是第一起兇杀,不可能是模仿。 到底怎么回事呢……? 「……艾,又有什么困扰吗?」 「……苏。」 可能是窝在沙发里、神情萎靡太久了吧,苏珊忍不住前来关切,她也无奈地笑了笑,想让她放心。 「没事的,只是有点卡住了……明明最新的消息可以印证我的推测,可还是存在些矛盾,让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样的矛盾啊?」 「嗯……」由于侦查上的机密,终究还是不能对苏珊说出口的,艾薇儿犹豫了一下,找寻着恰当的方式来比喻。 「简单来说……我觉得我找到了受害者之间的某个共通的特质,你就假设是某种爱好好了,可是,虽然其中几人确实有着这个爱好,可也有人看来不是这样,这就让我很伤脑筋了。」 「原来如此啊。」 大概能理解的苏珊,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我想,有可能是另外那些人其实也有这样的爱好,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这个嘛……」 艾薇儿苦笑了一下。 她用「爱好」来进行比喻,可实情并非如此。 现在的状况是,同性恋和非同性恋的问题啊。 「毕竟,有很多人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某些爱好被人知道呢。」 苏珊笑了一笑。 「可是,喜爱的事物就是喜爱嘛,即使藏在心里不说,也是存在的,不是吗?」 「……」 艾薇儿突然陷入了沉默。 这异常的举止当然让苏珊更加担忧了,「艾,你没事吗?」 「……该不会?」 艾薇儿猛然站起身子,把苏珊吓了一大跳。 「呜哇!怎、怎么了?」 「抱歉!我有事情要确认一下!」 她拋下苏珊,急忙地衝进卧房,拿出自己的手机。 查了查记事本,她拨通一个号码。 『……你好?』 「喂?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不过,情况紧急,还请见谅了。 「我是克莉丝蒂警探,查尔斯先生,能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吗?」 『啊,是警探小姐啊,没问题的,只要能协助办案,我愿意回答任何问题。』 「那,不好意思,先前遗漏掉这个重要的问题……」 事实上,这件事是当时根本没想到要问。 可以说,是她思想中的盲点,百密一疏的漏洞。 「我想请教,吉儿女士她……以前的交往对象。」 『以前的交往对象?』 「是的,在和您结婚之前。」 『……吉儿曾经有过多段恋情,一时之间可能有点难以讲清,你要现在在电话里听吗?或者我明天过去也可以。』 「不,不用,事实上,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艾薇儿深吸一口气。 然后,抱着可能激怒对方的觉悟,她提出了问题。 「吉儿女士她,是不是有和女性交往过?」 『……』 「……」 电话那头没传来声响,艾薇儿自己也不敢出声。 刚才的问题,要说是不是很失礼?或许,可以算是吧。 若查尔斯先生因此而勃然大怒,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怎么知道?』 不过,担忧没有成真。 对方回话的语气,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听不出有生气的感觉。 而且……她猜对了。 「不好意思,请告诉我详情。」 透过查尔斯的转述得知,吉儿在结婚之前,似乎曾经与数名女性发生过关係。 成为家庭主妇后,她是个很贤淑的妻子,可是,婚前似乎是个爱玩的人,而且男女通吃,不过大多数都是浅尝即止,并没有深入交往。 印象中,好像有过认真交往的对象,不过这方面查尔斯一时之间没办法透露太多,因为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 「我明白了,这样已经很有帮助了,谢谢您。」 结束通话后,艾薇儿随即又打给另一个人。 那是第一名死者--米莉的男友。 「史密斯先生,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给您,可以向您确认一些问题吗?」 『……有什么新发现吗?』 「现在还没法透漏,不过,可能有新的进展,希望您能协助调查。」 获得史密斯的同意后,她提出了一样的问题。 而得到的答覆也是肯定的。 『我不确定对方是谁,不过,在我之前,米莉确实有和一个女的交往过……当然啦,我是不太在意这种事啦,对女同志也不能抱以偏见的眼光嘛。』 「这样啊,好的,谢谢您。」 艾薇儿掛断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确实是这样。 她的想法没错,只是,先前有些偏了,稍微偏了一点点。 她的猜想是,兇手的目标是女同性恋者。 这,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太对。 并不是狭义的「女同性恋」。 而是--「和女性发生过关係的女性」,的话呢? 先前的那些矛盾,就全都解决了。 后来有没有和男性交往、有没有结婚,全都不重要了。 她之前竟然没有想过这点,实在是十足可以自嘲的事。 或许,自己身为同性恋者,让她的观点有些偏狭了吧。 明明应该早点想到「双性恋」这个概念的,却直到最后才猛然惊觉。 「……艾?你谈完事情了吗?」 房门被悄悄地打开,苏珊怯怯地探头进来,艾薇儿对她笑了笑。 「嗯,已经确认完了,或许可以说,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了。」 「咦?真的吗?」 「是啊。」 确认了这点,之后的行动、部署,就可以以此发展了。 「这都要多亏了你唷,苏。」 「咦?我?」 是呀。 苏珊那一番话,给了她灵感,才得以突破思维的墙壁,找出真相。 在这方面,苏珊可以说是一个大功臣吧。 嘟嘟嘟……嘟嘟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看,是芭芭拉的来电。 「抱歉,我接一下。」 向苏珊道歉后,艾薇儿接通了来电。 「芭芭拉,怎么了吗?」 『……艾,情况有些不妙。』 从电话那端传来的话语,严肃而充满不祥。 「……」 艾薇儿听着对方的话,表情也愈发严峻。 「……我明白了,马上到。」 结束了通话的她,神情十分糟糕,让人窥见事态的严重性。 「抱歉,苏,我得立刻出趟门。」 「……咦?现在吗?」 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这种深夜时分,竟然还要出勤,让苏珊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又一名受害者……被找到了。」 「什么?」 「所以,我得赶去案发现场才行。」 现场似乎还有些不妙的东西,得要赶快开展调查……艾薇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做好外出的准备。 苏珊跟着走到门口,在出门前,艾薇儿回过头来,温柔地吻了她。 「我走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处理,明天不能回来的话,我再跟你说。」 「嗯……好的。」 「还有,」她补充最后一句:「这几天,你千万要小心,可以的话,尽量别出门。」 说完这句提醒--可能更像是警告--她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10 第六名受害者的发现地点,是一间废弃的工厂。 当艾薇儿赶到的时候,甚至心想,这么偏僻的地点竟然有人找到尸体啊。 原本已经停摆、杳无人烟的厂房,现在充斥着警方人员,眾人进进出出忙于採证、调查,不到喧闹的程度,可也让人感觉到那违和的匆促感。 「艾,这里。」 早已抵达的警长,一见到她,就立刻招呼她过去。 芭芭拉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门。 「就在这里头,又是新手法,先警告你,场面不太好看。」 随着她的指示,艾薇儿走进门内,并为眼前的景象震慑得倒抽一口气。 门后是一个较大的厂房空间,天花板挺高的,面积也挺宽敞,原本可能摆放着机器设备,只是废厂的时候撤掉了,留下一个颇大的房间。 在这房间中央,是一具尸体,即便在诸多警察的包围之中,仍是最为醒目的事物。 很明显的,那是具女尸--和先前一样,被害者被脱去了全身衣物,因此一眼就看得出来。 目前看不见死者的头部,原因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矮小的墙壁般的东西,在脖子那边挡住了视线,凑过去一看,和艾薇儿猜测的一样,那是一个巨大的刀刃,将死者的脖子活生生切断了,这显然就是死因。 虽然被断了头,被害人的头却没有因此滚到一旁,事实上,她的全身都被固定住了,手、脚、躯干、甚至头部全都不能动,在砍断头与身体的连结后,所有部位仍旧留在原地,刀子本身也不知为何保持着矗立,一切像是被冻结住一般,只有鲜血不断喷出,将地面染成恐怖的红毯。 仔细一看,被害人的嘴里似乎含着什么,经过鑑识人员和警长同意后,艾薇儿将其取了出来,发现是一个绳结。 她往刀子的上缘望去,那儿绑着一条很长的绳索。 「也就是说,这混蛋让这女子咬住绳子,她松口的话就会被断头?」 芭芭拉也看了看她的发现,并且做出了同样的推论。 她唾弃地骂道:「这个令人作呕的人渣!」 ……同感。 这是将生命当成玩具一样看待,恣意玩弄,藐视人命的恶劣态度。 艾薇儿检视了手里的绳结,发现绳子似乎是被咬断的。 也就是说,这名女子并没有松口,然而绳子还是断掉了,导致她命丧黄泉。 绳子大概动了什么手脚吧,要不然,一般而言不太可能被这么咬断的。 她将绳结交给鑑识人员,请他们调查。 深呼吸几下后,环顾四周,艾薇儿发现,一旁不远处摆放着一张桌子,上头还有个笔记型电脑和类似摄像机的东西,连接地上一些用途不明的电子设备。 凑过去查看,屏幕上显示的是这个房间的画面,看来,摄像机对准的正是被害者的方向。 电脑上还有一些程式在运作。 「我已经请人看过了,传到局里的消息好像就是这台电脑发的。」 芭芭拉露出疲惫的表情,这么说着。 听她说,警方之所以会知道这里有受害者,并不是有人发现了后通报的,而是,兇手主动传了讯息给局内。 讯息是一段影片,基本上就是被害人被杀死的过程,从一个戴面具的神祕人物(显然就是杀人魔)让她咬住绳子,到刀子落下来砍断她的头,过后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影片才结束。 随着影片附加的,是一个地址,查询过后,就是这间废弃工厂。 「……竟然是这样吗?」 艾薇儿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状况。 这名兇手,已经不只是自己好玩而杀人了,他将杀人影片寄到警局,完全是公然向警方挑战,企图玩弄警察于股掌之间。 原本的事态就已经够严重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你认为这就是最糟糕的了?不,你过来看看吧。」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芭芭拉冷冷地这么说着,摆着手让艾薇儿跟着她,两人离开这个房间,走到厂内的其它区域。 「这……!」 另一间房内的景象再次让艾薇儿大吃一惊。 这里原本应该是用来当作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吧,并没有特别宽敞,在不算太大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椅子。 那并不是普通的椅子,后头立着一根柱子,而上头还有个绳圈,后方则是看来可以用来旋紧绳圈的把手。 这显然是执行西班牙式绞刑的器具。 还不只如此,在天花板上,还绑着另一个绳圈--或者,更贴切地说,一个绞索。 地上,也放着一条绳子,上头有着明显的摩擦痕跡。 墙上贴了三张照片,一看,一张是一名全裸女子被吊在天花板的画面,另一张,是同样全裸的女子坐在那张刑椅上头、遭受绞刑的景象,最后一张,则是全裸女子被人用绳子绞杀的影像,显然用的就是地上那条绳子。 艾薇儿很清楚那三名女子是谁,她见过这三个人。 米莉.詹森。爱丽丝.布莱克。凯瑟琳.富兰克林。 这起连环兇杀案的头三名受害者。 「吶,你知道这些照片代表什么意义吗?」 芭芭拉突然这么问道,然而,艾薇儿对此保持缄默。 她不是不知道对方的答案,只是,她并不想亲自将其说出口。 「这代表,这三个人是被用三种不同的方式绞杀的。」 芭芭拉似乎愤怒到极点,反倒笑了起来:「更进一步说,这三人是三种不同的死法!这天杀的兇手想说的,就是他在杀每个人的时候,用的手法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像我们说的,前三名死者都是绞杀,第四名被害者才开始改变手法!就是这样!」 「……」 没错,艾薇儿也明白,这大概就是兇手想表达的吧。 「简直……不把警方放在眼里!」 她也这么认为。 还有最后的呢,芭芭拉这么说着,又将艾薇儿带进了下一个房间。 或许是前面的衝击已经太大了吧,或者是已经有些麻木了,艾薇儿这次并没有那么震惊,而是忍不住深深叹气。 这里放着的,是两台机器。 艾薇儿的知识,并没办法分辨这两部机器的用途,不过,上头贴着的照片,让她可以不用多加说明就猜到。 其中一台是用来抽血的,另一台,则是抽真空用的吧。 所有受害者的死法,都集中在这间工厂之中。 而且,可以推断,所有人都是在这里遭到杀害的。 「大概之前是将这里当成据点吧。」 芭芭拉这么分析,艾薇儿也同意她的说法。 这里地处偏僻,根本没人会过来,不会被发现已经改造成杀人魔的基地。 完全是理想的杀人地点。 不过,兇手却特意将这个地点告知了警方,他这么做,可想而知日后不可能再使用这里作为据点。 用意究竟是什么?单纯地想对警方下战帖吗? 「我想,大概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据点吧,这里就直接弃置了,还顺便嘲弄我们一番。」 「嗯……」 这么说来,或许可以根据这点来进行追踪? 能够执行祕密杀人的隐密地点,在这个市内应该有限,全都调查一遍的话,总是查得到的吧? 艾薇儿将这想法说给芭芭拉听,然而这位警长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行。 「就算地点有限,也不代表数量不多,要派遣警力搜查每一个地点,那得耗费多少人手和时间?再加上,也不能真的确定已经准备好下个地点了吧?说不定要等到下次行兇时,他才会到那个地点去,我们该怎么办?在每个点上派驻人手监视吗?」 「……确实不可行。」 除此之外,其实也不确定兇手还会再使用废弃厂房这类的场所。 说不定,他下次会在自己家里犯案,这谁也不好说,调查徒劳无功的可能性太大了。 「令我比较担心的,是这次的作案时间啊。」 芭芭拉突然感叹起来。 这,也正说穿了艾薇儿的心思。 这个连环兇案,到目前为止,都维持着约隔一周出现一名死者的规律,从一个月前开始,直到最近。 但,这天却打破了这个规律。 从先前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吉儿算起,怎样算都才过了三天而已,她们原本还预估,这一阵子应该暂时不会再出现兇案,没想到,兇手却已经下手了。 是血腥的欲求加深了?或者对杀戮感到得心应手,决定提升速度了?这并不重要。 重点是,她们--警方的脚步,也必须因此加快了。 间隔的缩短,会让死者更加频繁地產生,无辜的人们将陷入更绝望的炼狱之中。 「长官!我们在后头有些发现,可以请您们过来看一下吗?」 一名警员喘着气跑过来,对望了一眼后,芭芭拉和艾薇儿决定跟着他,看看究竟在这厂区里还有什么诡异的发现。 她们走到位于更深处的一个房间,在警员的指引下,发现房间内摆着一个铁桶,里面有东西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和焦炭。 「我们推测,兇手将被害人身上的东西,例如衣物,全都丢进这个桶子里焚毁,消灭证据。」 「嗯,看来应该是吧。发现就是这个吗?」 「不,我们还在这里找到了一个箱子……在这里。」 警员递给芭芭拉一个提箱,上头没锁,她轻易地将其打了开来。 艾薇儿和她一起看了里头的东西,发现那全是一些证件,有十几二十张,林林总总的。 不过,总共有六张身份证,艾薇儿将它们取出。 上头大多数的名字和人像,她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米莉.詹森。爱丽丝.布莱克。凯瑟琳.富兰克林。安娜.格林。……以及吉儿.爱丁顿。 五名被害者的证件,全都集中在此。 身份证之外,似乎是其它的个人证件,例如驾照等等的,信用卡也被留在这里了,全都同样是被害者们的。 引人注意是,在这五个人之外,有个名字,艾薇儿还没见过。 可柔.汤普森。 虽然是陌生的姓名,可她的长相却并不陌生。 就在刚才见到的那具断头女尸……即便表情已变得十分扭曲,艾薇儿仍然能轻易分辨出来,那和这张证件上的照片里的人,是一模一样。 「……看来,这次调查身份比较轻松啦。」 在一旁的芭芭拉,如此低喃着。 11 经过调查,可柔.汤普森的身份已经确定。 她是一名报社记者,二十三岁,年纪轻,资歷也很浅,但工作能力很强,在遇害之前似乎分配到负责这起连续杀人案的报导,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成为了下手目标。 艾薇儿认为不只如此。 她正惴惴不安地,在警局的办公室里等待着,等着某位人士的到来。 在此之前,她先研究了下法医开出的验尸报告。 大致上没什么神祕的,死因就是断头,毫无存活可能的致命伤。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外伤。能确定的是,在被杀害之前可柔就已经被脱光衣服、綑绑着躺在那里一段时间了,药物检验的结果,显示她是被某种麻醉药给迷昏的,这和前面几名死者的状况相似。 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她的体内--准确来说是阴道中,被塞入了一个电动按摩棒。 根据法医的判断,这按摩棒是在她生前就被置入的,而且,在死前不久曾经啟动过。按摩棒上头动过手脚,透过现场那台电脑及附属的设备,可以定时遥控啟动。 也就是说,兇手安排好自己离开后,让按摩棒震动起来,导致死者必须强忍住被玩弄的衝击感,死命咬着口中的绳结,以免丧命。 然而,最终她却咬断了绳子,终究一命呜呼。 关于这点,鑑识小组也确定了,那绳子上头也有玄机,要不然,一般而言是不可能被牙齿咬断的才对。一切都在兇手的布置之中。 对那台电脑的勘察结果倒是颇令人失望。摄影机录下现场的影片后,会透过那些设备自动将影像传到其它地方,然而,追踪其去向的尝试却失败了,犯人用了高超的手段,阻绝了所有追踪的可能,就连警方的专家也无能为力。 设备的来源也是一个追查方向,但艾薇儿并不抱太大希望。能够隐匿线索到这种程度的犯罪高手,她不认为会栽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头。那些设备,想必是在黑市之类的管道取得,而且也不知道转过多少手,要将其和犯人连上线,可说是难上加难。 不行,她得要从另一个方向查下去,才可能有所斩获。 在时鐘的滴答声响间,光阴渐渐流逝,一步,一步,一步…… 「……警探,克莱茵小姐找您。」 「啊!」 久候多时了!艾薇儿连忙起身迎接来者。 「抱歉,在这种时候请您过来。」 「……没关係,请不用在意。」 进到办公室里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神情哀戚,红肿的双眼显示不久之前才刚大哭过,想必是强忍着悲痛过来的吧。 一想到这,艾薇儿就于心不忍,几乎想要直接送她回家,让她免于再受到进一步的煎熬。 然而,自己的责任,使她无法这么做。 她得狠下心来才行。 「请坐。」 「谢谢您。」 让维多利亚.克莱茵坐下后,艾薇儿稍微沉默了一阵子。 维多利亚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两人待在这寂静的办公室内,一时之间沉浸于彼此的无言之中。 这是让心情调适的一种手段,艾薇儿认为,最好先让对方沉淀一下心情;一部份,也是基于同情的心态。 「……汤普森小姐的事,我很遗憾。」 认为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艾薇儿开了口,这令维多利亚抬起了头,她充满悲愁的双瞳与警探对视,让后者忍不住想要撇过头去,不忍直视。 维多利亚,正是已死去的可柔.汤普森的伴侣。 她们两人已经在外国成婚了,而后回到这座城市定居,虽然这里的法律并不承认她们的婚姻,但两人并不在意,仍然以彼此的妻子的身份自居,可说是令人称羡的同性情侣。 ……直到遭遇如此的噩耗。 「在这个杀人魔出现后……我好几次告诉过她……我很担心她。」 说着说着,泪水,再度盈满维多利亚的眼眶。 「尤其是她又担任这案子的主要报导……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深怕她因此而遭到不测,她每次都笑着对我说『不会的啦,别那么担心』,可是……!现在却……!」 忍耐不住情绪,双手掩面的她,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抖,抽泣声如同刀刃割伤聆听者脆弱的心墙。 艾薇儿静静地等着,让她宣洩那沉痛的感情。 「呜……呜……!」 「……」 一对幸福、美满的伴侣,就这样破碎了。 被一个将杀人当成嗜好的兇残罪犯,硬生生给毁坏了。 不只如此,还有多少家庭、多少人的幸福,全都毁于这个该死的杀人魔手中? 回想起了查尔斯.爱丁顿对妻子的悲思;在那之前,她还见过凯瑟琳.富兰克林的女友,以及她的母亲;当然了,还有安娜.格林那心碎的双亲…… 艾薇儿紧紧握住拳头。 她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将这混蛋逮捕归案,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逃过法网。 「……抱歉,失态了。」 维多利亚哭了将近十分鐘,情绪稍微和缓后,一脸歉疚地这么说。 「不不,您不必道歉,这不是您的错,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还得请您过来,我才要说声抱歉呢。」 「请不必这么说,我是自愿过来的。」 维多利亚微微低头,语气仍无法掩盖伤痛,但也表现出其坚定的决心。 「我希望……能尽快抓到杀了可柔的人,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让这个兇手继续嚣张下去。」 艾薇儿也用坚定的语气,这么说道。 什么时候,能抓到这个目无王法的杀人狂?在这期间,他又还会杀掉多少人? 她不知道。这是在她的掌控之外的。 但,最后的最后,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这是,她唯一能承诺的事。 「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当然了,如果会触及您的伤痛,就请您提醒一下……」 「不必在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明白了,那么,首先想请问……」 和维多利亚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除了最基本的,和她确认一些资料的流程外,艾薇儿也收获了不少资讯。 维多利亚是名调酒师,在市内的一间小酒吧工作,不过,在此之前她是住在国外的,当时的工作场所则是女同志酒吧,而她也是在那和可柔相识的。 可柔当时是到该国留学,在酒吧遇见维多利亚后,两人逐渐熟络并陷入恋情,最后决定结婚。她们也是在那个国家登记的,可柔虽然是留学生,好像也符合资格的样子,办理手续没任何麻烦,很快便正式成为彼此的伴侣。 后来,在相互讨论过后,两人决定搬回可柔出生的这座城市。维多利亚并不在意离开家乡,并且认为到这儿来或许能得到更好的发展空间,而可柔还有对父母的掛念,她们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做法。 回来以后的人际关係?可柔好像没和以前的朋友切断联系,她那边的影响并不大,投身记者工作后,也结识了一些同行的朋友,虽然有时会抢彼此的工作,大致而言关係不错;维多利亚自己则是完全来到新国度,一开始根本没有人际交往可言,不过,应徵上现在这份工作后,身为酒保,接触的人势必就多了起来,也因此结交了不少友人,当然,大多是酒吧的常客,偶尔也会遇上一些搭訕,不过她都巧妙地回避了。 她们和邻居的关係也不错。没错,有时确实会因为同性恋的关係,而遭受异样的眼光,不过那种事发生得并不是特别频繁。 有没有因此受到威胁?印象中只有一次较为严重的,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蹲在牢里。维多利亚不认为那名男子会和这件事有关係。这方面很容易查证,艾薇儿决定晚点去查一下那人是否还在服刑中,不过照维多利亚所说的事发日期,她也认为应该关係不大。 最近身边是否曾出现可疑的人事物?她不太确定,因为酒吧的客群多少有些复杂,对于这种事的敏感度会稍微降低,她并不是那么有自信;至于可柔那边,最近没听她说有这样的事,只是,她的个性有些逞强,所以有可能只是瞒着不说。 可柔的东西都还留在家中,如果警方需要的话,维多利亚很愿意提供,若是可以从中找到线索就太好了。 毕竟身为记者,可柔留下的资料,可说是至关重要,说不定藏有关键性的线索,艾薇儿自然不能错过。 谈完话后,艾薇儿向维多利亚致谢,吩咐两名女警员护送她返家。 虽然不见得会有什么危险,多少还是提早防范较好。 维多利亚离开后不久,这次是芭芭拉走进了办公室里。 「有什么新发现吗?艾。」 她期盼地看着这位正背靠办公椅、盯着天花板思考的手下。 「……多少有点吧,她提供了我不少资讯,不过有没有用还要看看。」 首先,维多利亚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再次印证了艾薇儿的理论。 关于杀人魔专挑「与女性发生过关係的女人」下手的想法,她已经告知芭芭拉了,而这位警长也同意她的看法。最新案件的发生,让这个理论的可信度更加提升,几乎可说是已经确定了。 再来,维多利亚也提到了一些艾薇儿觉得可能的「管道」。 精确地说,是兇手用来寻找杀害目标的管道。 她并不确定,这杀人魔实际上究竟是怎么锁定被害者的,有可能和她所想的完全不同,但至少值得一查。 「不过,确实还有几点想不通的。」 「……如果只有『几点』想不通的话,我就感到谢天谢地啦。」 芭芭拉此话一出,两人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确实是如此,现在案情方面令人不解的地方,用「几点」来形容有些太轻描淡写了。想不通的事物还很多,虽然稍微有所突破,也不过像是刚从种皮内探头的小芽,要长成树、结出果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芭芭拉,有件事,我想先徵求你的同意。」 艾薇儿想了一想,突然这么一说,让芭芭拉感到疑惑。 「是什么事?」 「我……想和『那傢伙』见一面。」 一边说着,艾薇儿面露厌恶的表情。 「你是指谁?」 「……」 她沉默了一下。 然后,从她的口中,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让芭芭拉大吃一惊。 「你要去见那傢伙?!为什么?」 「……我认为有必要。」 「有什么必要!你不是不明白吧,那傢伙有多危险多糟糕……究竟为什么,你想要去见他?有什么理由?」 「……老实说,我也说不太清。」 艾薇儿叹了一口气。 显然,她也并非真的「想」去见那人。 「那……」 「……可是,我觉得有必要。」 她睁开双眼,目光炯炯。 「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为了这起案子,我得和他……会个面才行。」 12 「我回来了。」 「艾!」 一进门,立刻就被紧紧地抱住。 「苏?!」 「太好了……我好担心你呀。」 苏珊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而看不见,不过听她的语气,是真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让艾薇儿忍不住怜爱地笑了,她轻轻地抚摸爱人的秀发。 「不用担心啦,我可是警察唷,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啦。」 「可是……大家都在说,这个杀人魔已经向警方宣战了……!」 啊,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就连他们自己--警方本身也这么认为,新闻报导会这样下标题也是不奇怪的吧。 不过,这种说法多少有些误导就是了。 「真的没事啦,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她又更加温柔地摸着苏珊的头。 「而且啊,我不是有传讯息给你吗?已经说过我没事的呀。」 「嗯……是这样没错……」 胸前的苏珊仍然嘟囔着,看来,她是真的很担心吧。 「好啦,先进去吧。」 「……好。」 两人挽着彼此的手,回到了房里。 这是可柔.汤普森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时间接近深夜了。 根据留在案发现场的证件,查明死者身份的时间缩短很多,也让原本预计得住警局一晚的艾薇儿得以回家,不过,整天下来的工作还是不少的,因此忙到很晚才得以抽身。 「艾,你吃过晚餐了吗?」 「……简单吃了一些。」 由于想早点摆脱工作,艾薇儿根本没什么时间用膳,只吃了某位同事带来的甜甜圈充飢,连晚餐都很难算得上。 大概也看穿了这点吧,苏珊叹了口气。 「我去煮点东西。你要多注意一点,别搞坏身体了。」 「嗯……明白了。」 对身为护理师的苏珊的告诫,艾薇儿实在没法不当一回事,然而,现实之中还是难以做到,她只能不住苦笑。 没过多久,用了冰箱里剩馀的材料,苏珊端上了一盘热腾腾的宵夜,填饱了爱人空虚的肚子。 ※※※※ 隔天,艾薇儿阅览了大量的报导。 各方媒体又一次大肆报导最新发生的案件,并且,全都一致认为这名狂妄的兇手,已经公然地向警方宣战,可说是对公权力最大的一次挑战;同时,警方的办案不力也再次被强力抨击,多个评论指出,至今为止警方仍没办法掌握兇手行踪,让市民们陷于水深火热的恐惧之中,显示出公家系统的运作失调,导致行政效率的沦丧,甚至认为官僚制度在长期的趋势看来,已经彻底摧毁了警界原本应有的信赖感,政府的失能造成的人民生命财產损失已无法挽回。 ……对这些社论,看了只能苦笑。 很多人完全没法明白警察们究竟有多辛苦吧。 以她的视角,警方决不是报上写的那么无能。确实,官僚体系让很多事情窒碍难行,使得许多层面上的行政效率低落,可是,这并不是他们这次破案速度迟缓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那兇手确实太狡猾,案情也太复杂,警方已经拚尽全力追查了,得到的成果还是少得可怜。 而民眾不知道这点,只看成果说话,结果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批评声浪。 ……算了,其实她对这种事并不太关心,有些事情在她的专业之外,她没能力也不想多加理会。 继续看下去,这次的被害者是一名记者,这件事也被大幅报导,甚至到了有点炒作的味道了。 可柔所属的那间报社,甚至用了「英勇殉职」这样的说法,让人看了不禁直摇头。既然是殉职的话,就请您们发点抚恤金给她的遗孀吧,不要只会拿这件事来给自家打广告。 回归正题。对于犯案间隔突然缩短,也受到了大量的关注,一瞬间涌现了各种理论、猜测、臆想,从看似有理有据到荒诞不羈的都有,说起来,网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艾薇儿将这些推论大致看了一遍,作为参考,然而看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意见,倒是没啥用处的阴谋论见到不少,总感觉只是单纯污染了自己的头脑。 看来……最终,还是得看看和「那个人」的会面,能不能带来一点新的契机了…… 「艾,你今天真的不用去上班吗?」 苏珊一边清扫着地板,一边问着坐在沙发上的艾薇儿。 「是呀。」 艾薇儿这天没去警局,而是待在家里,看来像是翘班了一样。 不过,并不是这样,这是她和芭芭拉讨论过后得出的最佳做法。 现在,由于新案子的发生,警局势必受到密切关注,艾薇儿此刻前往警局的话,很可能被记者团团围住,问东问西的,引起大骚动。 她们都认为,她乾脆这几天别到警局去比较好。 当然,虽然待在家里,并不代表怠惰了下来,艾薇儿还是在工作着的,此时,她手里还拿着案件的报告,回顾过往案情,仔细地研究着呢。 其实,苏珊也一样,她今天原本应该到医院里工作的,然而,在艾薇儿的劝说下,她向院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艾薇儿希望她这一阵子尽可能待在家。 原因很简单,就是避免危险。 在得出杀人魔的下手目标特质后,她做出这个决定,尽可能保护自己的挚爱之人。 两人一同待在家里,更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有什么事的话,芭芭拉会通知我的。」 艾薇儿并非锁在家里头了,一旦案情有什么变化,例如说,找到新的受害者的话,她还是得立刻赶过去的,这是她身为警探的责任与义务。 而且,最近她也得去见「那个人」。 只是,由于需要办理一些手续,这阵子还得等申请核准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批准,这方面,她也是随时待命,只要许可发了下来,就要立刻出门。 在此之前,就只能先自行研究案情了。 「我能待在家里头陪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吗?」 艾薇儿笑着这么对苏珊说,后者则是苦笑了一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比较希望不是现在这样,而是你没有工作负担的时候在家陪我啊。」 「……说的也是。」 只是,目前是没法期待那样了。 这个案子一日不结束,警方的工作就没完没了。 他们每个人都想早日抓到这个杀人犯。 不只是为了市民这种好听的理由,更是,为了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亲人、爱人--他们所关心的一切。 ※※※※ 可柔.汤普森案发生过后第四天。 这段期间内,没收到新的案件报告,看来,杀人魔下手的日子开始变得不规律,或许,是想呈现他「随心所欲,可以玩弄警方于指掌之间」的态度吗? 艾薇儿并不清楚他的意图,不过,没有人被杀是好事,无论是谁,都希望受害者的人数能够尽量减少。 这天,仍然待在沙发里埋首研究资料的时候,艾薇儿才收到了新的通知。 「……来了啊。」 「什么呢?艾。」 手机收到的,是芭芭拉的讯息。 她说,会面的许可已经下来,让艾薇儿有时间就赶快过去。 「我得要出门一趟。」 「……要小心唷。」 心里也明白,艾薇儿基于职责必须外出,苏珊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她的脸上还是充满着不安。 想让她放心,艾薇儿亲了下她的脸颊。 「别担心,我去一趟后很快就回来……虽然这样说,其实视情况有可能得先去警局一趟,回来时可能挺晚了吧。」 「……我会等你的。」 「你自己不是说过吗?别将身子搞坏了。如果我很晚没回来,你就先睡了吧。」 我会传讯息回来的啦,艾薇儿笑着这么说。 苏珊表示,她更希望艾薇儿能打个电话回来。 「嗯,也好,我有空就打。」 艾薇儿走到门外,突然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目送她的苏珊说: 「对了,苏……我离开的时候,你千万要小心。」 「嗯。」 「尽量不要……不,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也别应任何陌生人的门,明白吗?」 「……知道了,我不会的。」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她牵起苏珊的手,将它贴到自己脸旁。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 「……我也一样唷,艾。」 苏珊也凑了过去,与艾薇儿的脸颊相贴。 「如果艾出了事……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一定活不下去的。」 「苏……」 「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唷。」 苏珊开朗地笑了起来。 不过,仔细一看,她的眼角似乎闪着微光。 「……那是当然。」 虽然依依不捨的,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艾薇儿与苏珊道别。 心中充满阴霾,可是,还是得去。 坐上驾驶座的她,沉重地转动钥匙。 13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感觉好像才发生不久,又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记忆既深刻却又模糊。 艾薇儿知道究竟这矛盾的状况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因为……就算想忘,她也忘不了,可是,也绝不愿意去回想。 如果内心的伤痕能够看见,那件案子,想必如今已成为一道虽淡、却丑恶鲜明的疤痕了吧。 一回想起「那个人」的脸,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可是……自己却不得不,再一次,和他面对面…… ※※※※ 艾薇儿并不是第一次负责连续杀人案。 一年多之前,这个城市也发生过一起连环命案,由于被害人之间存在联系,警方一开始定调为一般的兇杀案而非无差别杀人,朝着利害关係的方向侦办;当时,是艾薇儿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诡异矛盾,进而追查的结果,才发现那竟是经过偽装的愉快犯案件。 由于艾薇儿的介入,让真相得以水落石出,警方最终逮捕了那名杀人魔,在全案侦结之前,受害的人数高达七人。整个案情震惊全市,那段时期,每家媒体都倾全力关注、报导这桩案件,结案过后,那出乎意料的案件始末更是足足佔据头条版面长达三天之久。 这,可以说是艾薇儿成名的契机,虽然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小有名气,直到这时,她的能力才彻底发光发热,在世人面前展露无遗。 然而……这也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一件案子。 兇手杀害每个受害者的残酷手法,以及那对人命漠不关心的态度,都让她难以忍受。 在办案期间,她还得模拟犯人的想法,跟随兇嫌的思想、将自身投入其中,试图理解杀人魔的行为模式。 这导致她的身心俱疲,在那过后,甚至不得不休个长假,以免自己精神错乱或崩溃。 基于很多因素,那名杀人魔并未被判死刑。 一件案子落幕后,牵扯出来的,经常不只表面看得出来的那些。 经过后续的调查,杀人魔在这件案子之前,就已经犯下过其它罪行,只是并未被发现,也没开啟调查。 许多先前被当成失踪的人口,都被证实是惨遭其毒手。 受害范围甚至扩及到其它城市。 而这点,也被他拿来利用,因此得以逃过极刑。 他手中握有多起失踪人口的下落,尸体被掩埋的地点、位置,以及好几件无头悬案的内情。 以这些作为要胁,他和检察官协商过后的结果,就是避开死刑宣判;不过,当然不可能获得轻判,最终他被下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交换的条件是,他必须协助警方找回那些失踪--实际上已被杀害--的人,至少,寻回他们遗体的下落,好给家属一个交代。 另外,他甚至自愿提供警方另一种「协助」。 也就是,在某些重大案件的侦查上,以自己的智慧提供见解,帮忙破案。 由于他确实具备如此卓越的智商,检察方当初似乎也採纳了这个意见。据说,他确实参与过几件复杂案件的侦办过程,在其指导下,这些案子全都奇蹟般地成功侦破。 简直像是小说或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有些人甚至曾表示,这个杀人犯已经成了警方的祕密武器,留他活口反而带来了庞大的利益。 艾薇儿对此无法认同。 在这名罪犯落网后,她从未探看过他,更不用说在案件上头请教他的意见。 直到现在。 ※※※※ 车子缓缓驶进停车场。 「……」 停稳过后,艾薇儿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稍微呆坐了一会。 她将眼神放空,努力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必要的,是必要的。 儘管……多少得背叛自己,她,也得这么做。 「嘶……!」 深吸一口气后,她毅然打开车门,往监狱门口走去。 狱方的管理阶层已经收到通知,他们准备了一间特别室给艾薇儿,让她和犯人会面,事实上,「那个人」好像通常都是在这儿与警方人员接触的。 现场有严密的警力监控,负责人员的选择都经过挑选,基本上不太可能出大问题。 然而,这也没法抹去艾薇儿内心的不安。 仅仅只是要面对面,都如此不安。 甚至一进房内,就已经想要直接转身,赶紧逃走算了。 「哈……」 吸气,吐气,她努力地克制自己。 不管怎样…… 鏗鏘。 房间的另一道门传来声响。 这让她全身神经都顿时变得紧绷。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一个年迈、身着囚服的男子,在狱警的看管下走了进来。 「……听说你要见我?真难得呢。」 他一看到艾薇儿,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而艾薇儿则是立刻感到噁心想吐。 男子满头白发,脸上的鬍鬚刮得乾乾净净,容貌看似和蔼可亲,然而,其目光中的深沉黑暗,让人为其深不可测的邪恶智慧而深深颤慄。 艾薇儿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许久不见了呢。」 「是呀。」 在她面前,男子一派轻松地坐了下来。 他的模样没什么变,不如说,甚至比印象之中--一年之前的他--更加容光焕发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那么,你有什么事呢?」 这就是,艾薇儿亲手逮捕的连续杀人狂,赫曼,代号「黑虫」。 14 艾薇儿离开后,室内变得相当寂静。 这不是说,她在的话就会十分嘈杂什么的,事实上,就算她待在家里,大部份时间也是在阅读资料,安安静静的。 只是,房内的氛围确实变了些。比起寂静,或许,更应该称为空虚吧。有她在的家,才是真正的家;少了她,则多了点寂寞。 一个人待在家里,苏珊独自忍受着这份寂寥。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伴侣从事警察这种职业,就得有心理准备,对方不在家的时间恐怕比在家的日子还多许多。她其实早就习惯了。 然而,不知为何,这天感觉却有些不同。 孤独的感觉更深了些。 怎么回事呢?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们分别前,彼此所说的话吧?回想起来,总觉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明明是为了让对方放心,事后,却更加感到不安了。 这个案子--艾薇儿现在负责的连续兇杀案--是最主要的元兇。 它令大眾人心惶惶,也让自己身陷不安的漩涡之中。 艾薇儿担心着自己,她则为艾薇儿感到担忧,尤其,在行兇动机浮出檯面后,更是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 杀人魔的下手目标是「与女性发生关係的女人」。 在这一点上,她和艾薇儿同样--都符合条件。 肯定是因为这个,艾薇儿才叫她待在家里别出门的吧。 可是,她可以待在家,将自己锁在房子里头,反而相当安全。 艾薇儿则不同,她的工作,使她必须经常往外跑,暴露在危险之中。 一想到这,苏珊就感到无尽的惶恐。 这几天,报章新闻又不停地说「兇手已和警方开战!」这种耸动的话语,一再加深她的紧张。 艾薇儿既是「与女性发生关係的女人」,还是一名警察呀。 兇手将她视为下手目标的风险,实在太高了。 苏珊多么希望她能不要出门。 可是……她也明白,这样行不通。 为了抓到兇手,艾薇儿必须出门。 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护所有人,保护大家不被这恐怖的杀人魔袭击,无辜地冤死。 可是……! 「唉……」 矛盾的心情,让她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明白的。 只有艾薇儿才有能力,只有她,才有机会将杀人魔逮捕归案。 她也知道,艾薇儿这么做,更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她深爱的、也同样爱着她的自己。 所以,她不能阻止她。 若是自己也能出去办案就好了,或者,能够在家看资料研究案情,有点事做的话,那也就不会这么想东想西了吧。 然而,她没法这么做。 只能无助地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状况,真是难受极了。 苏珊闷闷不乐地看着烤箱,里头放着一个苹果派,正以恰到好处的火侯烘烤着。 这是艾薇儿最爱的食物之一。 苏珊心想,至少这点还是自己能为她做的。 苹果派的话,就算是大半夜,也还能充当宵夜吧,毕竟放凉了也好吃。 她原本也想要不要做鸡肉派,可是,艾薇儿晚餐时间不一定回得来,只好改变主意。 「……」 现在,心情鬱闷的她,连等派烤好的这段时间,都觉得好长、好长,百无聊赖。 叮铃-- 「咦?」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让她愣了一下,随后全身逐渐僵硬。 艾薇儿临走前的叮嚀,一瞬间在耳边重现。 『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也别应任何陌生人的门。』 「是……是谁……?」 她战战兢兢地往大门走去。 这房子的门锁很好,大门很牢固,躲在屋里时基本不需要担心。 至今为止,也没有杀人魔会硬闯家里掳人的跡象,事实上,若是做出那种举动,很容易被人瞧见的吧,尤其现在还是大白天呢,兇手想必会避免这么引人注目的举动。事实上,至今为止的受害者都是被趁机下手的。 虽然明白这些,可心情没那么简单感到安全。 「……」 苏珊透过门上的猫眼,查看外头的人是谁。 「咦?」 没想到,是她认识的一位朋友。 「艾薇儿,苏珊,有人在家吗?」 「……抱歉,来了。」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放心多了,苏珊打开了门,那位朋友对她笑了笑。 「你好呀,苏珊,好久不见了。」 「嗯,是呀,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嗯,有点事要找你们。话说,艾薇儿不在吗?」 「是的,她有事出门了。」 「真的呀?真可惜,她是做什么去了?」 「她是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苏珊突然被蒙住口鼻,在她与朋友谈话时,有人趁机溜到了她的身旁,在角落里等待伺机而动。 「呜?!」 手帕摀住嘴巴时,她也从背后被人擒住。 就算并非如此,手帕上的药物,也让她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即便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瞬间昏过去,头也已经愈来愈晕,手脚逐渐地失去力气。 「……」 连挣扎都没办法,全身瘫软后,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15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赫曼笑嘻嘻地这么说,艾薇儿不知道旁人看来是怎样子,在她眼里,那笑容满是残忍与血腥的倒影。 她一语不发,静静地与赫曼对峙。 若不这么做,她没有信心能保持理性。 「你不肯说吗?算了,算了,真不够意思。」 赫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双手一摊。 「我自己大致上能猜得到……只是,挺希望你能自己说出口的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需要我来说吗?」 艾薇儿语气冷淡地开了口。 「嘛,也没差。我想,是关于『剥皮者』的事吧?」 「……」 完全被猜中了。 虽然她早已知道对方有这等能力,轻易被猜测内心的想法,还是让艾薇儿感到很不是滋味。 「……你知道关于那傢伙的事?」 「那是当然。」 赫曼咧嘴一笑,让艾薇儿更不爽了。看来,他在狱中仍能收到来自外界的消息,这传闻所言不虚。 连续杀人犯通常都会被冠以一个代号。 有时,这些代称会先在社群媒体上出现、流传;有时,会直接将杀人魔的自称拿来使用。 也有的时候,警方会主动为这些罪犯取名称,也就是所谓的代号。 例如赫曼的「黑虫」,就是警方给他的取名,根据的是他那如同虫子一般「吃掉」被害人的行为。 这次的案子,兇手则被称为「剥皮者」。 原因很简单:他每次下手,都会将被害人的衣服脱光,彷若剥皮。 警方通常会使用这些代号,方便彼此之间的沟通。 不过,艾薇儿并不喜欢这种做法。 她认为,这种方式,像是在给予这些杀人犯特权似的。 儘管实情并非如此,总之,她自己能不用这些代号就尽量不用。当然了,必要的时候还是会用的,过度坚持个人原则并不全然是好事,尤其在警察的工作上更是如此。 「……」由于没法反驳,艾薇儿只好点了点头,承认自己是为了这案件来请求协助的。 为了这案子,自己竟然得向杀人狂请示……让她感到极为羞愧。 向芭芭拉提出这个想法时,自己还表现得那么不容质疑的模样,现在,却想要一刻也好,能早点离开就早点离开。 充满矛盾的心态,让内心感受到极度的不平衡,如同失去了准星的天秤。 「果然是这样吧?」 赫曼则是一副气定神间的,彷彿随时会从鼻头哼出歌曲。 「早就有人为这案子问过我的意见了,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会为了这案子而晕头转向的。」 「……是吗?」 「不过你放心,我可还没对别人提过我真正的想法。」 赫曼又一笑,彷彿说着「我可是刻意等着你来唷」,让艾薇儿嫌恶地眉头一皱。 「那样做的话,你是违反了协助办案的条件,不是吗?」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并没有不协助,只是,要帮多少忙还是得……视情况的。」 赫曼意味深长地说道。 「况且,你们太早派人来了,那时候资料还不够,我若判断错误的话,那岂不是丢脸丢大了?所以囉,才没办法说得太多。」 「……」 艾薇儿只感觉到他在找藉口,却又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不过,我必须承认,我没料到……你竟然能放下身段,主动过来找我。」 赫曼向前一凑,眼中的光芒让艾薇儿感到很不舒服。 犯人的手銬、脚镣都没有解除,实际上没法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不过,现场警卫的肌肉显然因此绷紧了一下。 艾薇儿偏过了头,避开他的视线。 说什么放下身段啊。 「我可不是来玩的。」 「没错,没错,因为事情变得麻烦了,你逼不得已,被迫得过来和我这老人相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赫曼看似同情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身子猛然往椅背一靠。 「那么,条件是什么?」 「……什么?」 「我说,」他神色轻松地说:「你开的条件是什么?有求于人,总不会什么都不准备吧?没点谢礼,就准备请人办事吗?」 这下,艾薇儿是忍无可忍了。 她遽然站起身子,双手在铁製的桌上一拍,发出骇人的声响。 而她的表情和语气则更为吓人。 「你可别往人鼻子上蹭了。」 一字一顿,满含着怒火。 「我可没打算『请』你帮忙,事实上,是你『必须』帮我的忙,这是你和检方、警方约好的条件,你拒绝的话,就是违反了这个协约,我--我们--随时都可以将你关到更深的大牢里头,让你在黑暗的监狱里永不见天日。」 「……」 「我并不是『需要』你,别会错意了,就算不问你的意见,我也能自己进行调查,终有一日能破解这个案子!我之所以还愿意来问你,只是想加快脚步而已,避免更多无辜者受害,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那就说一声好了!我这就走!你的意见不是必要的!没有你我照样能办案!」 「……哼。」 赫曼一声不响,淡漠地看着艾薇儿发洩怒气,直到她讲完话才轻轻哼了一声。 两人相互沉默了一阵子。 赫曼双手一摆,像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算了,算了,唉,别这么激动,坐下吧。我明白啦,反正,我也不缺你这边那点好处,这次,就当免费的福利服务吧,毕竟,我也对那傢伙挺不满的。」 「……对那傢伙、不满?」 好不容易冷静坐下的艾薇儿,听到他的话而深感不解。 赫曼耸了耸肩,自己解释道: 「那傢伙--我指的当然是『剥皮者』--是个挺让人作呕的傢伙,他做过头了,可以说是弄巧成拙。」 「……你到底在说什么?」 由于完全弄不懂他的意思,艾薇儿按捺不住主动质问。 这让赫曼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是说……这样问好了,在你看来,『剥皮者』是不是一个『艺术型』的犯罪者?」 「……」 艾薇儿被问到这个问题,略微沉默了一下。 这两人口中的艺术型犯罪者,指的是抱持着「艺术家」的自觉,以犯罪的方式(主要是杀人)来呈现自己的艺术、美感的罪犯,这种人,通常抱持着病态的思维以及偏执的坚持。 令人难过的是,通常而言,这类罪犯也是天才型的,逻辑思维有条有理,以至于疯狂的地步,这让他们的犯案手法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以致警方更难侦破。 事实上,艾薇儿确实认为「剥皮者」属于这类罪犯,于是她点了点头。 「果然没错,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认为吧。」 赫曼心情很好地提高声音:「毕竟,一致的犯案模式,将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如同艺术作品般的杀人手法……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类罪犯,不是吗?」 「……」 艾薇儿对于所谓的「艺术作品般的杀人手法」颇有意见,在她看来,那根本称不上什么艺术,只是残虐受害者罢了。 不过,她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也听出了赫曼的弦外之音。 「所以,你是说……这傢伙并不是艺术型罪犯?」 「你一点就通嘛。」 赫曼狡猾地一笑。 「没错,在我看来,这傢伙并不是什么艺术家,他充其量只是想要模仿,却模仿得很失败,顶多像是个想模仿大人的顽劣孩童罢了。」 「……」 这番话,让艾薇儿大受震撼。 「剥皮者」并不是艺术型杀人魔? 这种可能性她还是头一次想到。 再怎么看,「剥皮者」的犯案都有艺术型的味道,若是其他人对她提出这种意见,她可能想都没多想就不加深究,可能直到案子结束都不会再理会。 可是,以赫曼的立场和智慧,他所说的,确实有其参考价值。 艾薇儿心想,这一趟,或许真来对了。 「为什么你认为他不是?」 艾薇儿继续追问。她并不是怀疑这点,只是,想要更加深入瞭解兇手的生态。 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以杀人魔的视角,分析杀人魔的想法,藉此突破盲点。 「他的手法很拙劣。」 赫曼用教授的口吻,对眼前的「学生」循循善诱: 「首先呢,做案手法并不一致。虽然整体的模式看来是相似的,但其核心不对劲,先是三件同手法的案子,再来又突然改了个样,太混乱了,完全没有美感。」 「可是,前三个案子已经证明,虽然都是绞杀,手法是有差异的。」 「啊,那个,确实没错,你是可以说那些手法有差异。可是,还是不对。那太突兀了,就像在一堆小说中混入本字典,然后硬说它们都是书,让整个书架看来完全不协调。真正的艺术家,根本不会这么做的。」 「……」 大致上,艾薇儿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不能理解这种心态,总之,就是这种病态思维的结果吧。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要推测这傢伙的想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到底,赫曼本身并不是艺术型罪犯,他是嗜血型的杀人狂,所以,要分析另一种杀人狂的思维,多少还是有些困难吧。 不过,他还是神情自信地回答: 「我只能说,就像我刚才说的,他想模仿,想仿效艺术家一样的作为,只是,他失败了,就这么简单。」 「只是单纯想要模仿?」 「不,应该说……嘛,我刚才说的有些语病吧,我的意思是,他是为了享受乐趣,这傢伙是享乐型的人,和我可能有些相似吧。」 赫曼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让艾薇儿打了个冷颤。 「他模仿的过程,也是乐趣的其中一环,我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他的整个行动,都只是为了……好玩?」 「可以这么说。」 又来了。 又是这种感觉。 全身虚脱,彷彿这身体变成不是自己的,无力而空茫。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将人命当成游戏一部份的想法。 完全没办法。 「吓到了?我们这才进入了第一部份呢,孩子。」 赫曼则是老神在在。他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正常世界偏离了的,暗黑的世界。 「刚才说到哪里了?喔,对,这个人为了享乐而犯案,然而,我不禁认为,这其中还有隐情。」 「……隐情?」 「对。说起来,我还没听过『你的』想法呢,孩子。」 赫曼刻意强调「你的」一词,让艾薇儿感受到强烈的恶意。 然而,为了有所进展,还是将她以一己之力得出的结论,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喔……有趣。『与女性发生关係的女人』啊,很有意思,没想到你竟然能靠自己想到这一点,算是值得嘉奖吧。」 「……」 听赫曼这么说,好似他早已分析出了这件事,让艾薇儿很火大。 可是,也没办法证明他并没有,无可奈何。 「所以……真的呢,这案子果然有『内幕』。」 赫曼低语着,比起和艾薇儿对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个案子有目的性。」 他回过神来,继续对艾薇儿说道: 「这一幕幕舞台的上演,不仅仅是为了享乐,『剥皮者』有他的目的,他将这目的藏在一系列案子之中,而你,确实发现了其中一部份。」 「……目的不就是杀人吗?」 「啊--,啊--,确实呢,这种惯有的思维,一般而言,确实是会这么认为吧。」 赫曼点了点头,但那并不是认同的意思。 「认为杀人魔的目的就是杀人……这点,倒也没说错,但很没内涵。我们这种人要下手,也不总是毫无根据的,随机犯案是随机犯案,挑选目标也是很讲究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剥皮者』有着独特的口味……你说他专挑『与女性发生关係的女人』,这点我同意,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这就是我说的『目的性』了。 「若是毫无道理,只是想杀这些女人就杀了……那是毫无逻辑的,几乎不可能,除非,这只是个掩饰手法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艾薇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被害者们之所以遇害,存在着「原因」。 当然,她们被杀是因为符合兇手的条件,可是,兇手的条件「为什么是这个」,就是不明的了。 「……厌女,还有反同性恋情结?」 战战兢兢地,艾薇儿说出她的推论。 然而,那遭到了赫曼一边笑一边摇头的无情否决。 「这么想太简单了,这傢伙的内心,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窥视的,别以为身在光明的房间里,还能看穿野外无穷无尽的暗夜吶。」 「……」 「那傢伙肯定有着非杀这些人的理由不可,可以这么说。」 赫曼继续说:「而这正是整个案情的关键,你能明白吧?掌握他的行兇动机,抓住他的不一致性,就等于釐清大半的案情了。」 「……不一致性?」 艾薇儿明白他所说的其它事情,可是,对这个莫名出现的词汇,她只能表示不解。 「唉呀,原来你还没想到这里吗?」 赫曼的语气略显嘲讽。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 「你就没想过,这案子可能是……两个人做的吗?」 16 「……两个人?」 艾薇儿再次傻眼。 两个人做案……这种事,她确实压根想都没想过。 「果然吧,又是惯性思维。」 赫曼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恬淡自得的模样完全不像关在狱中的囚犯。 「人们一向认为,连续杀人犯都是孤身犯案的……这样想当然没错,『绝大多数』都是这样,尤其这种看似艺术型的案子,犯人通常都具有孤僻的倾向,当然很难想像他们会有同伴。」 「……可是,这案子不是这样。」 赫曼刚才就已经提过了。 这案子并非真正的艺术型罪案。 「一点没错。」 他打了个响指。 「这案子完全不同。它是经过偽装的,包装成『剥皮者』想呈现的模样,外人看了则屡屡误解,实际上,这也因此让许多的不一致更加突显出来,算是他--或者说他们--失败的地方吧。」 「……刚才就提到过了,失败究竟是指什么?」 由于目前为止得到的资讯已经超乎想像,艾薇儿不得不主动提出询问。 「这么说好了,这个案子,你觉得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做的吗?」 赫曼突然这么反问,让艾薇儿愣了一下。 「……」 她仔细思考后发现,如果排除连续杀人案多为单人犯案的既定印象,这次的案子,确实不像是一个人所为。 大量的佈置,是一个人难以独自完成的,每个死者都是在他处杀害,再运到别的地方丢弃,却没有任何人看到,监视器没能捕捉犯人的身影,就算是犯罪的天才,凭一人之躯……有可能做到吗? 一次两次还能想像,可是,这案子的被害人数已经来到六人。 难不成,真的不是一个人犯下的罪行? 「除此之外,整个案子也存在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艾薇儿没说什么,赫曼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并且针对之应答。 「有几处地方,显示出不一致性……单独一个人作案的话不会出现的矛盾,手法的细微差异,以及,最重要的,『向警方的挑战』。」 「什么?」 「最新的那案子,被很多人看作兇手对警方下的战帖,不是吗?」 赫曼邪恶地一笑,继续说: 「我是不清楚你们警察是怎么看的啦,在我看来,这确实是对警方的挑战,不过呢,并不是兇手们的共识,而是其中一个人任意妄为,另一个人只是配合了他的『伙伴』而已吧,可能他并没有那么想做,也可能无所谓,但他只想杀人而已,另一个,则是真的投入在『游戏』里头的,从那三件绞杀的案子就看得出来了,那太刻意了。」 「……」 艾薇儿仔细咀嚼着他的话语。 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难以掌握。 那微妙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无论如何,确实是有所斩获了。 接下来,她必须从另一个角度--全新的视角,来看待这起案件了。 她站起了身。 「好了,就这样吧,我想知道的,已经差不多都听到了。」 不如说,甚至比她所预期的还更多。 「唉呀,这就要走了吗?」 赫曼口里这么说着,表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嘛,我会等着你再来的。」 「……不会再有这回事了。」 艾薇儿冷冷地回他,一个甩头便打算离去。 「……这么急吗?难得我还有想附赠给你的东西。」 这句话,让她停下了脚步。 没办法忽视,她只好缓缓地再次转过头。 「什么东西?」 「说起来啊,虽然我也是一直用『他』、『他们』来称呼这些兇手呢……」 赫曼的齿缝间,再度迸出她意料之外的话语。 「你好像从来没怀疑过……『剥皮者』是女性的可能性吗?」 ※※※※ 办理了几个例行手续,以及必要的搜身过后,艾薇儿走出了监狱。 她的心绪相当复杂,而且纠结。 离去之前,赫曼对她最后所说的话,让她无法不去在意。 「剥皮者」……其实是女性? 她确实一直没去想过这个可能。 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全是女性,一般来说,杀人狂的下手目标多为其异性,因此,将「剥皮者」自动视为男性,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从刚才与赫曼的对话,她已经学到,并不能以通常的想法来看待这个案子。 一开始,她也有想过,杀人魔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只是,由于案情发展明显有性犯罪的味道,她不知不觉间渐渐将可能性锁定到了男人身上。「他」这个词,作为男性和女性的第三人称都可以,不过自己似乎有意无意忽略了其中一侧。 现在,回过头来,审视一下另一种可能的话呢? 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一直难以理解,明明将所有被害人脱光衣服,为什么她们竟然全都没有被侵犯的痕跡? 兇手是男性的话,这确实难以想像;可是,如果是女人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 最近的两名受害者,也都是被外物,例如按摩棒--而不是性器官--侵入其性器。 如果是女性犯案,当然只能这么做,她们毕竟没有男性生殖器。 她想起了赫曼说的话,兇手很可能是两人合作。 两名兇手都是女性?她不确定,或许,也有可能是一男一女吧?不过,感觉起来,确实其中一人是女性的机率很高。这将大幅改变查案方向。 对了,讲到赫曼的话……他还说了什么? 犯案动机。兇手杀人的原因需要调查。 为什么呢?这些案子究竟为什么会发生? 她闭起眼,回想兇手挑选受害者的条件。 与女人发生关係的女人…… 「……曾经,被伤害过?」 兇手,是不是曾经被这样的人伤害,或者自认为被伤害过? 因为某种类型的人伤了自己,日后成了专挑这类人下手的杀人狂,这样的先例是有的。 「剥皮者」是这个样子吗?因为曾被女同性恋伤害过,所以才杀害这些人的吗? ……等等。 说起来,兇手很可能有两个人。 那样的话……他们或她们的动机,会不会……也并不一样? 赫曼也说过,这件案子充满了各种的「不一致」。 会不会连杀人的动机也包括在内? 「……」 往这方面愈想,艾薇儿就愈感到迷惘,而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如此,却有离真相更进一步了的感觉…… 嘟嘟嘟……嘟嘟嘟…… 手机突然大响,让出神的她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查看,发现是芭芭拉的电话。 「……喂?怎么了?」 『艾!不好了!你赶紧看一下!』 「什么……?」 话还没说完,通话就被强硬切断,让艾薇儿摸不着头绪。 没过多久,她便收到了一个讯息,看来是从警局转寄过来的。 她查看了讯息的内容。 「……!」 并且,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那是一个直播画面。 17 …… …… …… 「……呜……」 迷迷糊糊的意识逐渐醒转,一时之间,苏珊还没法弄清楚状况,事实上,她根本连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办法。 『唉呀,你醒了吗?』 无机质的声音响起,让她稍微回了点神,迷濛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 「……这是……哪里……?」 怎么回事……? 她直觉地认为,自己正处于不寻常的境地。 「呜……啊……!」 视野回復的同时,她想了起来。 看到一位朋友前来拜访,她不疑有他,便打开了大门迎接对方。 随后,自己似乎是被另一个人给偷袭了,大概是用什么药品迷晕了吧。 然后……然后呢? 在她昏厥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使劲地睁开眼,苏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当然不是她的家,她被带到的地方,似乎是一间工厂的样子。 她的身体,被牢牢綑在一张铁椅上头,面对一道看来通往外头的门。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全身赤裸。大概是为了不让她有缝隙可以逃走,绳子深深陷入双手、双脚的肉里,非常痛,椅子似乎也被固定在地上,无论怎么摇都动弹不得。 「到底怎么了……?!」 面对这异常的突发状况,她的大脑运作不过来而当机。 直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祕人,出现在她面前。 「……!」 一看见那人的模样,她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那和,艾薇儿给她看过的资料上,连环杀人魔「剥皮者」的照片,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 「怎……怎么会……」 『……看来,你似乎知道我是谁呢。』 刺骨的寒意顿时袭捲全身。 杀人魔凑近面前,让苏珊全身颤抖,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甚至连膀胱都快要无法承受了。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呢。』 神祕人的指尖抚上她的下巴,让苏珊忍不住几乎要大叫出声,最终声音却卡在喉咙而出不来,听来只是悲惨的呻吟。 神祕人走到一旁,苏珊的头能够转动,便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的是,一些电脑设备,以及一台架设在脚架上的摄影机。他对电脑做了一些事情,啟动了些设备,然后,再次走到苏珊身旁。 『那么,第二场游戏--就准备开幕吧。』 他绕到苏珊背后,由于绳子的限制,她没办法转身看到后头的景象,这也导致了更深的恐惧。 没过多久,她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绳圈,从她的头上套了下来。 「噫!」 『请不用担心,游戏还没那么快开始。』 虽然已套在全身无法停止颤慄的苏珊颈子上,绳圈目前还没缩紧的跡象。 但,也只是还没而已。 『现在让我来说明一下:这条绳子,连接到后头的机器之上,而这个机器的运转,则是会沿着一个轴心慢慢转动的,就像是马达那样,只是速度慢很多--至少我会调成那样。』 他夸张地摆动着双手,似乎是在对着摄影机表演、示意。 『当机器转动时,当然,大家可以想像得到,这条绳子会被慢慢地转紧。』 「……!」 苏珊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绳圈缩紧的后果,不用说也再清楚不过。 『这里的画面,是以直播方式发送出去的,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是进行式的,而不是事后才给各位观看。』 神祕人的语气,儘管在变声之下,听来也十分愉快。 他的每字每句,都让苏珊的内心更加惊恐。 『若是救援能及时赶到,成功救了这位小姐,那就是警方的胜利了。』 神祕人摊了摊手。 『反之,就是警方的败北。救援不限警方才能进行,不过,无论胜败都是警方承受,当然我自己也一样。怎么样?规则还是一样简单吧。』 「……」 苏珊已经说不出话了。 面对生死存亡的恐惧,只能不停地喘着气。 『那么,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吧。』 「……不、不要!求你了--!」 无视苏珊的哭诉,神祕人离开了她的视线,走到房间后头,没过多久,机器的运转声响了起来。 苏珊不禁发出悲鸣。 『……绳子的长度应该挺足够的,那么,请大家好好享受这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么说完,神祕人的声音便远离、消逝。 留下无助的苏珊,在绞索的威胁下,不停地哭喊着。 「不要……!艾薇儿……!艾……!」 救救我……!艾…… 18 影片里,是一丝不掛的苏珊,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头的画面。 她的脖子上被套着一个绳圈,而一个同步的子画面显示,那绳子正在被机器一点一滴地绕紧。 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当然是再清楚不过。 「苏……!」 不要,这不可能。 不会是苏珊,不会的--! 艾薇儿企图否认这个事实,然而,现实残酷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直播影像一角,还有个图章。 已经看过无数次,恶魔的图章。 这证明了苏珊确实遭到了那杀人魔绑架。 再过不久,甚至要被…… 『艾……!救救我……!』 画面里的苏珊,不住地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艾薇儿马上朝停车场衝刺。 一刻也不敢耽搁,她火速地衝进自己的车上。 此时,手机里传来了讯息。 一看,警方已经查出了影片的拍摄地点,将地址传给了她。 毫无逗留,她立刻发动引擎,往那间工厂的方向全速驶去。 「快啊……快啊!」 事实上,车子已经十分高速了,然而,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是太慢了。 只要晚个一秒,苏珊就有生命危险。 她不可能静得下心来。 ※※※※ 「呜……!」 一如「剥皮者」所言,绳索逐渐被机器拉扯,已经到了苏珊能感觉的地步了。 泪水已经流满双颊。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不停地祈祷,盼望着有人能够及时赶到,让她摆脱这夺命的威胁。 「艾……!」 拜託了,赶快过来…… ※※※※ 车轮在郊外崎嶇的道路上颠簸而行。 幸运的是,艾薇儿知道事发地点的位置。 印象中,那是间最近刚倒闭没多久,设备还没移除的工厂。 这次显然又被「剥皮者」给利用,作为他的杀人舞台。 可是,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得逞! 她一定要救下苏珊! 工厂离这有段距离,不过,只要开得够快,应该来得及--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强烈震动又猛又急,让艾薇儿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的双手在震盪中一扭,车子也随之偏离道路,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撞向了一道矮墙。 「呜!」 这次,是更加慑人的巨大撞击声,以及车头被撕裂的惊骇尖响。 在难以言喻的衝击力道中,艾薇儿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如此急迫地衝了出来,甚至没系上安全带,只因路旁的泥泞减缓了速度,以及矮墙并没有那么牢固,加上安全气囊的缓衝,她才得以没受到太大的伤害。 只是,虽不致命,却也十分严重了。 「啊……!」 主要是对脑部的晃荡,很可能已经造成脑震盪了,她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几乎无法行动。 然而……不行……! 她挣扎着,试图打开车门,却因为车门严重变了形,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推开。 「苏……!」 脚扭到了,身体状况也不妙,很可能断了几根肋骨,她却不能停下脚步,喘着大气,一拐一拐地往工厂的方向奔去。 这是有些偏僻的郊区了,根本无法期望遇到能帮忙的人。 只能靠自己,竭尽所能赶过去。 「苏……」 不知走了多久。 她听到了一些声响。 那似乎是十分熟悉的、警车的声音。 抬起头一看,那间工厂已在眼前了。 咬着牙,艾薇儿用尽全力跑了过去。 「……克莉丝蒂警探!」 有人见到了她,惊讶地大叫出声。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呢?她在哪里?我的苏在哪里?!」 「艾!」 转头一看,芭芭拉朝着她跑了过来。 半途发生的事故,让她甚至比警局的人都还要晚赶到现场。 可是,只要苏能得救的话……! 「芭芭拉!苏呢?她在哪里?你们救下她了吧!告诉我呀!」 「……艾。」 芭芭拉一脸严肃,将手放在她的双肩上。 这举动让她全身不住颤抖起来。 「不……等等,不可能的,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跟我过来吧。」 语气沉重地,芭芭拉带着已经神情恍惚的艾薇儿,穿过匆忙工作的警员人群,走进了一道门里头。 「嘶……!」 一看到门内的景象,艾薇儿就倒抽了一口气。 面对着门,是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被放在上面的吧,总之,上头有一个人。 然而,那个人……是没有头的。 脖子以上的部位,全消失了。 能看出人形的,是残留下来的身体部位,然而,其上被染上了鲜艳的红色,怵目惊心的姿态底下,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是名女性的身体。 「……」 艾薇儿呆住了。 好一阵子,她完全动弹不得。 彷若时间在她身边凝滞了,结冻了,将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感情,全都冻在残酷的光阴牢笼里头。 再也,无法迈向未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声音也乾哑得令人不敢置信。 「……对不起。」 芭芭拉低下了头。 她往房间深处走去,艾薇儿也如同坏掉的木偶般,一跛一跛地跟着她。 「克莉丝蒂……!」 「……艾薇儿。」 途中,她们与山迪以及法兰克擦身而过。 他们也是负责这案子的人,因此到现场调查并不奇怪。 只是……法兰克看到艾薇儿的表情,显得十分苦涩,一瞬间像是想过来安慰她,然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收手。 就连原本没给她好脸色看过的山迪,都露出了无比怜悯的表情。 「抱歉……」 只能听见,法兰克这声歉疚的低语。 「……就是这里。」 艾薇儿和芭芭拉,来到了房间一个角落。 她们盯着地上,那儿有个,更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这的东西。 「我想……那恶魔应该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 「他大概原本只是想绞死人吧,可是,机器的力道太强了,而且根本停不下来,所以就……」 「……」 芭芭拉说了什么,艾薇儿几乎没怎么听见了。 她只是往前,踉蹌地踏了几步,凑近地上的那个东西。 「……」 她跪了下来,僵硬地将那个东西举起。 那是,一颗头,一颗人的头。 倒在斑斑血泊里头的,一颗人头。 颤抖着,她将那颗头缓缓地转了过来,直到看清那张脸…… 「苏------!」 足以撕裂心肺的凄厉哭喊,响彻整间厂房。 那也,割裂了现场所有人的内心,无尽的悲悯如同洪水自伤口涌出。 芭芭拉低下了头,或许,是在哀悼吧。 也更像是在道歉…… 「苏--!不要啊--!苏----------!!!」 没人阻止艾薇儿的嚎啕。 在泪水流乾之前,没人能够停下那悲伤的洪水。 在这之后,也没有可能。 19 鑑识报告出来了。 首先是法医的部份,苏珊.海德曼的死亡原因,不出所料正是断头导致。 机器的力道实在太大,造成她在窒息死亡之前,头部就被硬生生扯了下来,可说是最痛苦的死法,也导致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人死了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至少,一度希望她没有受到太大的苦难;然而,现实还是远比想像中残酷。 和先前的死者一样,苏珊没有受到性侵的痕跡,而且,也没被插入什么奇怪的东西。「剥皮者」为何又突然改了犯案模式原因不明,不过,这或许算是最后的安慰了吧。 其它能够查明的,大概就只有她在生前被某种药物迷昏,显然直到死前不久才醒了过来,剩下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苏珊显然是在家中被掳走的。 然而,却追查不到兇手的痕跡。没错,大门没锁,很可能是她自己打开了门、甚至探身出去,随后被兇手给迷晕后带走,而门则是顺手关上了;合理的推测是,兇手很可能和苏珊认识,或者至少苏珊知道对方是谁,并且有足够的信任感让她开门,这些是从现场状况可以判断出来的事情。 监视器则完全没拍到犯人的身影。 附近有多台监视器,甚至其中一台的监控范围就包含了她们家门口,可是,却没能记录下掳走苏珊的人的模样。并不是那神祕人用了什么魔术,事实上,当时所有的监视器全都遭到破坏,失去了作用。看起来,「剥皮者」似乎早就将苏珊锁定为目标,不知是否特别挑选艾薇儿不在的时候下手,如果是的话,也不确定他究竟是用何种方式监视这位受害者的。 这方面的调查再度徒劳无功。 「处刑」的现场没什么太多可说的,「剥皮者」想必是不知从何管道,得知了这间工厂已经关闭却还没整理,可以说是捡到了一个方便的作案地点。 这杀人魔对厂内的设备动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与先前那间废厂里的发现相对照,可以确定的是,「剥皮者」有着相当的机械知识,甚至可以说技术很好。这点是否有助于查明其身份,还在釐清中。 至于……关于艾薇儿赶去现场途中发生的那起车祸。 已经证实,并非纯然的意外。 调查车子的残骸后发现,轮胎上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跡,而且不只一个,经过测试得出的结论是,这会导致车子在开动的途中,几乎随时可能爆胎。 不用说,这当然是「剥皮者」的作为吧,或许,也可以称作是一个陷阱。 这直接导致了艾薇儿没法及时赶到工厂。 按照监狱和工厂的相对位置,虽然有些勉强,艾薇儿当时是有可能赶到现场、救下苏珊的,「剥皮者」不会想要看到这种事发生,所以才搞出这么一桩破坏吧。说不定连地点都挑选过了。从监狱到工厂之间的路,可以说都相当偏僻,出了事几乎没办法期待有人能救援。 他们又一次地落入了圈套之中。 唯一令人疑惑的是,「剥皮者」杀害苏珊的过程是开直播的,也就是说,他在艾薇儿走出监狱不久前,都还待在工厂里头,或至少人在附近,那样的话,他是怎么破坏艾薇儿的车轮的? 这点,或许可以做为「剥皮者」确实不只一人的证据。如果只有一个杀人犯的话,绝对不可能做到所有这些事,赫曼的理论,现在看来应该是正确无误。 ※※※※ 「……」 芭芭拉看着这些资料,再一次地,深深叹了口气。 局里其他人看着这副情景,都不敢作声。 此时,已是苏珊命案过后的第三天。 案发过后,艾薇儿就再也没来上班。这事实上也是芭芭拉的意思。无论如何,在这种状况下,还要求她尽职上岗,也太强人所难。 她给了艾薇儿一个长假--直到她恢復到能够工作之前,可以无限期地休假,调整自己的身心。 不过……都发生了这种事,这个假只怕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了吧。 至于这位警长自己,则是成天唉声叹气的,脸部表情十足呈现市警局当前的紧绷氛围。 命案又再度发生了,这次,还是一位警探的至亲。 她手下最得力的一位探员因此暂时离开职位,大幅影响整体战力。 而警方并没有因而掌握到更多线索。 对「剥皮者」的面貌,还是一无所悉。 外界的舆论砲火也愈来愈猛烈,甚至已经有要求撤换警方不适任高层的声音出现,当然了,芭芭拉自己就是被点名的其中一人。 杀人魔的下一步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 整个城市已经陷入彻底的慌乱,在多方考量后,已经向大眾公佈--艾薇儿分析出来的--「剥皮者」的杀人动机,更是导致乱象四起。秩序几乎已不復存在,同性恋者、或者曾经和同性发生过关係的人,全都人人自危,甚至连男性都是如此,毕竟,也没人能保证杀人魔不会突然改变,从只杀女人变成男女通杀。 这甚至造成了社会对立的状况,支持同性恋的人与反同人士纷纷跳出来发表高见,其中有些让人听了会傻眼的地步,与其说是彼此间的争论,根本只是相互吵架、谩骂而已。也有对「剥皮者」公开表示相挺的个人、团体出现。族群之间的衝突扩大,已经可以预测会随着时间愈演愈烈。 无论何处,怒火都一发不可收拾。 野火燎原,如今,烧的却是一整座城市。 事情已经变成了公共危机,并且昇华(有人则说是堕落)成为政治层级的复杂难题。 「唉……!」 芭芭拉再度叹了口气。 她将手上的资料一甩,愤慨地摔到桌面上,发出巨大声响。 警局的同仁们,都成了惊弓之鸟,一致地吓得背脊僵直。 至今还没能查出有用线索的他们,不禁害怕着警长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怨火,而胆战心惊。 20 「……」 早上,被昏暗的阳光灼烧着眼皮,而醒了过来。 缓缓起身,全身都发出慑人的咯吱声响,不只骨骼,就连僵硬的肌肉也似快要碎裂一般。 事实是,身心确实已经彻底破碎了。 「……」 呆呆地看着空寂的房间,蓬乱的头发几乎要遮住眼睛,只能透过缝隙看着,看着,看着…… 什么意义也没有。 已经,毫无意义了…… 喀喀喀…… 稍微挪动身子,床铺便发出巨大的声响,不,其实这声音也没多大吧,只是,现在听在耳里,已经如针落地一般……震耳欲聋,却又,那么縹緲遥远。 躺了一晚的床,仍旧如此冰冷,难耐。 「……」 艾薇儿闔上双眼,厚重的气息,缓缓自脣间溢出,如同吐出了她的灵魂似的……不,或许,她早已没办法这么做了吧。 双脣颤抖着,没过多久,颤动扩散到她的双肩,又过不久,手臂,掌心,乃至脚趾尖。 全身,都颤抖不止。 泪水,也随之而溃堤。 「苏……」 她的身旁,能够分担那炽热感情的人,已经不在了。 ※※※※ 苏珊的葬礼很简单地结束了。 规模并不大,毕竟,她不是什么公眾人物,只是这座城市里头一位小小的居民,与其他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如同森林里的一棵树,城墙上的一块砖头,并不是什么起眼的人。 有时候,仅仅少了那么一块砖,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葬礼只有少少几人参加,主要是苏珊生前的亲朋好友,以及家人,仅此而已。 形式是採家族葬礼的模式,据说,这是她的亲戚要求的。好像是,有人表示她还没有嫁人,因此,必须视她仍是家族成员来下葬。 艾薇儿和她之间,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不如说,许多人根本不承认她们的关係,甚至不承认她们的恋情,当然,对于艾薇儿更是冷眼看待,认为她是蛊惑他人的女妖什么的,要说得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有些人连苏珊也不待见,认为家族里出了这么一个「悖人伦的同性恋者」是天大的耻辱,这一小群人甚至不认为苏珊有资格接受家族葬礼,是另一群人的坚持,才让他们妥协的,当然了,用的说法也不是让人很舒服就是了,只是这也已经无关紧要。 艾薇儿自然也参加了葬礼。 当天,她可以说是饱受冷嘲热讽,来自各方的批评、唾弃,是源源不绝,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吧。 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根本连留意都没留意。 或者,应该说,她的心思,根本没办法理会这一切了。整场葬礼,对她而言,如同一场幻境,像是梦一般朦胧,只有那噩梦的部份,能感受到真实。 寧可不要的,真实梦魘……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唯一记得的,只有这一句话了。 『都是因为你,苏珊才会……!』 葬礼途中,苏珊的母亲泪流满面,对她撕心掏肺地狂喊,指责艾薇儿是导致她女儿死亡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 她从一开始,就反对苏珊和艾薇儿在一起。 两个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幸福可言--抱持着这种观点,她从未对这个恋情给予过任何一丝祝福,经常企图拆散这对情侣,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丈夫--也就是苏珊的父亲--提供的许多协助,只怕两人早已陷入艰困许多的处境之中。 他的想法不同,认为应该尊重、理解女儿的选择,感情之事,是不能勉强的,让她爱她所爱,才是爱她的表现。 他相信,艾薇儿是个可信任的人,将女儿交给她是可以放心的,她们一定能突破难关,获得幸福;艾薇儿也从不辜负他的期待,每一天,每分每秒,都为此努力奋斗着,打拼着,保护着她和最爱的苏珊共同组成的小小家庭。 ……可是。 如今,却遇到了这种事。 『把我女儿还来!都是你害死了她……!』 『……』 对这猛烈的攻击,艾薇儿,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她甚至差点被赶出葬礼的行列,是苏珊的父亲尽了全力袒护她,才没酿成更大的衝突。 ……虽说如此,其实所谓的衝突,也不过就是对方一味地斥责、攻訐自己罢了。 她根本没有力气反驳了。 在她心里,也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反驳。 苏珊……是她害死的吗? ……是啊。 是这样没错。 苏珊的死,最大的责任,就是自己。 ……她不会说,如果她们没有相恋、没有在一起的话就好了,这类的话。 「剥皮者」专挑她们这类和同性有过关係的女人下手,某种程度上,或许可以说苏珊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没错。 可是,因此而自责……完全是可笑的,只能用可笑来形容了。 为什么她们这么做是错的?因为她们相爱,苏珊就得被杀吗?她被杀就是合理的了吗? 怎么可能! 错的,是那千该死万该死的混帐杀人犯! 是他夺走了苏珊宝贵的生命! 错的人是他! ……然而,从这一方面,艾薇儿意识到了,这确实是她的错。 她……没能保护好苏珊。 没能保护好她的挚爱,没能让她免于遭到恶魔的毒手。 她没能早点逮捕杀人魔,没能将他关进大牢里,让他再也无法祸害世人,更无法危害…… 她没能……! 这是她的错。 因为她的疏忽,导致了苏珊的身亡。 她无法避开这个责任,也……不想避开。 她犯了错。 现在,因为这个错,她必须接受惩罚。 比起地狱,更加煎熬、苦痛的永恆刑罚…… ※※※※ 艾薇儿走出了房门。 她的样子,已然成了一具徒有生命,却没有生气的活尸。 「……」 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儘管只在这房子里头,她连自己要到哪去,都没有概念。 少了苏珊的这个家,对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苏珊,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笑容,她的温暖,已经再也不会照耀这里了,再也不会……回到曾经是她们俩的,这个爱的小窝。 「……苏……」 艾薇儿呢喃着,恍神地,不知不觉走进了厨房里头。 「……」 下意识地,将烤箱打了开来。 里头还放着的,是一块已经看不出来原样的,焦黑的东西。 苏珊遇害之前,那细心烘烤的苹果派。 「……」 艾薇儿将那块派取了出来。 已经过了好几天,因为没人管顾火侯而烤焦了的派,如今更是早已变质,部份已经呈现出腐败的跡象。 「苏……」 她愣愣地,盯着那变形了的派饼不放。 突然,她全身开始颤抖起来,随着时间流逝而愈来愈剧烈。 「都已经……人都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了……!」 这派还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猛然举起了派,作势想将它砸到地上。 「……」 却又,猛然收手下来。 「苏……!」 双手虚弱地垂落下来,却仍旧紧紧抓着派。 泪水再度滑落,好几滴,不自觉地落到了焦黑扭曲的派皮上头。 她将其拥在自己怀中,紧紧地贴在胸前。 「苏……苏……!」 这是,苏珊生前特地为她做的派。 她的思念,仍然遗存在世上的一个,最后的遗物。 「苏……!苏……」 地板,渐渐地,被那滂沱大雨所浸湿。 染上了无穷无尽的悲痛,那冷淡的蓝白色调,丝毫,未曾改变。 21 酒吧。 有的人声喧哗,有的静謐安详,如同将深夜的神祕浓缩进那黯淡的灯火之中,独立于世界的空间,浪人的国度,以及家乡。 这里,是属于哪一种呢? 艾薇儿不太确定,或许,是后者吧。她已经分不太清了。那遥远的声音,听不真切。周遭的一切,全都是那么遥远,触不可及。 她,已经自这世界远去…… 「……艾,你还好吗?」 ……不。 她还在这个世界里。残酷的真相。 而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什么浪人--那样浪漫不羈的人种。 只不过,是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罢了。 几乎,快要成了个废人的模样。 「……我没事。」 粗重地喘着气,艾薇儿对热心关切她的老闆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蝇虫似的。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接受他人关怀的馀力。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啊。」 这里的老闆--保罗--满面担忧地看着他这位客人,同时,也是一位老朋友,内心因而百感交集。 别的先不说,光是身体状况,艾薇儿就够令人担心的了。她前一阵子才出过车祸,虽然整体而言没想像中严重,因为当时没系安全带,她受到的伤还是不轻,当然到现在还没恢復过来,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可能很快痊癒吧。 现在的艾薇儿,已经完全丧失了生活重心。 失去挚爱的她,一部份的自己,也随之而死去了。 还剩下来的,似乎也已经开始腐烂,如同那被人遗忘的苹果派,发臭生蛆。 「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喂……」 「……」 儘管保罗循循善诱,艾薇儿却像没听见似的,充耳不闻,自顾自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怎么能进食。 就算将东西吃下肚,也会感到噁心想吐,甚至在嚥下去之前就呕了出来,很勉强才能补充一些营养。只有酒能不断灌进喉咙,像是要淹没自己的思绪似的。 「嗯……」 她已经泡在这里好几天了,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光景。 以及,一成不变的,人生。 这里是女同志酒吧,也就是,专门开给女同性恋者的酒吧,基本上也只接收这一类客人。 保罗虽然身为男性,却对女同性恋者格外关怀,这样的他,希望能为这社会上仍是少数、弱势的族群做些什么,最后便决定开这一间酒吧。 原本,为了让客人进来时能够更自在,应该是要另外聘请负责店经营的女员工,而他自己则退居幕后当个投资人比较好,然而,当时的他没有人脉,也没有足够的资本,最终考虑的结果,就是只能自己下场担任店主职位,形成女同志酒吧内有名男酒保(兼任店长)这般奇特的景色。 一开始,确实很多人没法适应,不过,毕竟女同志酒吧本来就不多,这间店提供了一个社交场地,还是陆陆续续有人来光顾,在这过程中,保罗和善的个性得到许多人的赏识,儘管他是男性,却有办法让女同志们尽可能不感到不自在,久而久之,逐渐有老顾客群形成,这间酒吧的名声也逐渐流传,不少人都给予好评。 最初虽是无可奈何之举,没想到造成了不错的结果,也算是付出有回报了。 艾薇儿也是这里的常客,尤其在她与苏珊相识之前,几乎每周会上这儿不下五次,与苏珊相恋后,她偶尔也会过来,有时会带着爱人,有时只是自己过来喝点酒,找人搭訕的念头完全没有了,顶多就是和保罗以及一些熟识的常客聊些天。 而如今……这里则成了她的疗伤之所。 不,其实也并没有疗伤,那道伤,恐怕是怎么治也治不好的吧。 她,只不过是逃避罢了。 将头泡进名为酒精的大海之中,企图麻痺自己的感官,以及思想。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了吧。 酒本来就是种麻醉剂,这么用,不算过份吧……? 「怎么会不过份啊!」 一向温文儒雅的保罗,突然大吼起来,让店里的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幸好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 而他之所以失去耐性发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正如前面所言,艾薇儿已经待在这酒吧里好几天了。 不是说她搬到这儿住了,每天还是会回家的,只是,只要一开店了,几乎就会看到她的身影,每次都坐在吧台一样的位置,点大量的酒,如同吃饭一样,不,是夸张许多地狂饮。 保罗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失去挚爱,而且还是如此衝击性的方式,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老实说,艾薇儿没有精神崩溃,已经让人感到谢天谢地了。 然而,在他看来,艾薇儿就算现在还没,大概迟早也会崩溃的。 心灵也好,更惨的,身体也是。 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他一开始没法拒绝,提供了很多酒给她喝,甚至有些还不收钱,只盼能减轻些她的痛楚。 可是,日子一长,他就意识到这是不行的,再这样下去,绝对行不通。 「你也该振作起来了。」 一边叹息着,他一边摇着艾薇儿的肩膀,对她说: 「我说,你会垮掉的!不如说你已经整个人垮了吧!可是,人总是要振作的!不然还怎么活下去!」 「……」 「什么?」 艾薇儿呢喃说了些什么,保罗听不太清楚,向前凑了一点。 艾薇儿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可听清楚了。 「……我死了……也好……苏……我好想……见你……」 「……你!」 保罗握紧拳头,却又于心不忍地松了开来。 听着那悲叹的语调,以及眼角闪烁的泪光……根本无法狠下心来责备她。 况且,她,其实正是最大的受害者呀。 「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再度叹了口气,保罗的双手在脸上抹了几下,显得一脸倦容。 他很想帮助这位老朋友。 然而,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嘿!保罗,怎么了?看你一脸不对劲的样子。」 突然,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微笑,朝吧檯这边一蹦一蹦地走了过来。 「……啊,是珍妮啊。抱歉,没什么啦。」 对来者苦笑了一下,保罗招呼这名叫珍妮的女子入座,她选择坐在艾薇儿的旁边。 「有段时间不见了呢,最近生意好吗?」 「嘛……如你所见,老样子囉……除了某个人之外。」 这么说着,保罗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的话引起了珍妮的注意,让她往身旁的酒客同伴望去。 「嗯?这位小姐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嗯,你们以前应该有碰过几次面,只是没记住吧,印象中没见过你们交谈。啊,还有,她最近模样……有些变了。」 「这样啊。」 「……」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呢?艾薇儿缓缓抬起了脸,目光涣散地看向眼前这名陌生的女子。 珍妮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姐姐,年纪看来比艾薇儿稍轻,整个人形象相当明媚,给人充满活力、阳光的感觉。她大概是这间酒吧的常客吧,不过艾薇儿也没有见过她的印象,顶多只是一面之缘吧,嘛,现在的她根本没力气思考这些就是了。 「唉呀,小姐醒了吗?」 看到她起身,珍妮惊讶地睁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艾薇儿。 「怎么……弄得这么乱啊!这位……小姐?你出门时都不整理打扮一下的吗?」 「她叫艾薇儿。」保罗在一旁悄声对她这么说。 「……打扮?有什么意义吗?」 艾薇儿则是冷笑着,颤抖的手试图将酒杯凑近唇边,却连这点力气好像都使不出来。 「早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啊?」 珍妮似乎被这样的她给吓到了,转而向保罗求助,后者再度苦笑起来,耸了耸肩。 「抱歉,她现在会这样是情有可原的……她的女友,前一阵子过世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 珍妮一听,便理解地点了点头,向那痛丧爱人的可怜人投以怜悯的目光。 「借酒浇愁啊……真够惨的,她想必很爱她的女友吧。」 「是这样没错,我很少见过比她们更恩爱的情侣了。」 说到这里,保罗又叹了口气。 「可是啊,艾……我明白你很痛苦,可是,总不能一直停滞不前,将自己埋葬掉了吧?」 「……」 「就算,看在苏的份上,你也应该抬起头来往前了吧,不是吗?」 「……!」 听到这番话,艾薇儿有了反应。 她的身子震了一下,像是突然遭受电击似的,脸上的表情稍微僵住了,虽然,在那之前,她的脸已经几乎没法说有什么表情存在了。 「……嘿,艾薇儿小姐。」 像是抓住这难得的时机般,珍妮举起酒杯,向艾薇儿致意。 「对你女友的事我很遗憾……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来。」 「……这不关你的事。」 艾薇儿冷冷地回她。 不过,那语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稍微有些不同了。 「我们都是失去过女友的人啦,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珍妮笑了笑,轻轻啜饮了口杯中的美酒。 「不过,女友过世啊……我确实无法体会那种感觉,虽然分手也是种失去吧,可那感受肯定不一样吧。」 「……」 面对珍妮的问题,艾薇儿沉默不语,似乎没有想回答的意思。 这想必是她现在最大的痛处,珍妮的话恰好刺到最糟糕的点上了。 大概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吧,珍妮连忙道歉:「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吧……」 「……没关係。」 艾薇儿只是,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手,随后拿起酒杯,喝光里头剩下不多的酒液。 然后,她站起了身。 「……今天,就这样吧。」 「艾,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 她今天喝的,比前阵子还要少了一点,让保罗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那跌跌撞撞的模样,还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嘛,交给我吧。」 察觉了保罗的心思,珍妮也站起了身,食指抵在嘴唇前笑了一下。 「我会跟着她的。啊,这是今天的钱,不用找了。」 「……拜託你啦,珍妮。」 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别的办法了。 保罗希望,珍妮能够成功帮助艾薇儿,至少,帮她脱离当前这般泥淖的状态吧。 22 「艾薇儿小姐!」 艾薇儿还没走得太远,让珍妮能够轻易追上她。 事实上,艾薇儿喝了那么多酒,加上还是负伤的状态,行动自然没法那么自如,就连走动都是十分勉强了。 「吶,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需要。」 保罗的酒吧,其实就在艾薇儿家的附近。 如果是得开车才能到的地方,以她每天都喝这么大量的酒来看,早就出好几次交通事故了吧,更不用说一定会被警察拦下来。 因为就在走路能到的地点,所以才能每天来回。 「呃,总之,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保罗他也说了,很不放心你啊。」 「……随你便。」 儘管只得到这般冷淡的答覆,珍妮还是高兴地点了点头,跟着艾薇儿一路走回了家,途中,还不时得搀扶一下对方。艾薇儿看起来并不想她这么做,然而,连反对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样子,只能任凭这位陌生人擅自帮忙。 跌跌撞撞地,她们打开了家门,珍妮扶着--几乎像是揹着了--艾薇儿,走进房内。 「……天啊,这可不妙。」 房里的情景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客厅里头,到处是纸屑、垃圾,虽然没有到堆积如山的地步,可以看出已经好一阵子没好好打理环境了。艾薇儿的生活已经十足地失调。 她想了想,先放艾薇儿到沙发上头,自己没获得允许就往里头的房间探索。 果不其然,卧房的状况也一样糟,衣物乱丢在地,什么都没整理,床铺也是乱成一团,完全不像样。 简直像是那种邋遢的单身汉的屋子。 话说起来,屋主现在的样子也确实挺不修边幅的就是了。 「可现在没办法啊。」 珍妮呢喃自语一会,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决定,先再等个一会儿。 ※※※※ 「……嗯……」 过了不知多久,瘫倒在沙发里的艾薇儿,才呻吟着逐渐醒转过来。「这里是……?」 「是你家唷,不记得了吗?」 听见有人说话,她本能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儿,一名女子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微笑望着她。 「是我带你回来的唷,你还有印象吗?」 「……嗯。」 艾薇儿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失去记忆,也还记得面前这名女子……好像,叫做珍妮的样子? 「看来酒已经醒了一些吧,那样正好。」 珍妮点了点头,一边站起身子,向艾薇儿伸出了手。 「吶,艾薇儿小姐,去洗个澡吧。」 「……什么?」 「老实说,你现在全身脏兮兮的唷。」 连日来根本没心力整理梳妆,甚至连更衣都做不到。 艾薇儿现在已经全身臭味,脏得令人难以置信,若是倒在街头,说不定有人会误以为她是游民。 「去洗个澡吧,刚好也可以稍微醒个酒。」 「……也好。」 「咦?」 根据艾薇儿在酒吧里的表现,珍妮还以为她对这个提议会冷淡地拒绝,已经准备好到时候要将她硬拖进浴室里头。 没想到,虽然确实是挺冷淡的,她并没有抗拒,而是很自然地点头答应了。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她只能默默看着对方起身,向屋里深处的浴室走去。 「呼……」 艾薇儿脱光了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的她,任由热水打在自己身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水在身上流淌,唰唰地向地面奔腾,雾气则充斥着整个淋浴间,她抬起了头,让脸浸在水柱之间。 这,确实让她清醒了不少。 沉积许久的汗渍,被一层层冲刷、流逝,她的身心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洗涤。 「哈……」 正当她正呼出另一口长气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打了开来。 「……你做什么?」 「嗯,那个……我能一起洗吗?」 笑嘻嘻地走进来的,是已经脱得一丝不掛的珍妮。 也没等艾薇儿同意,她逕自走近这位屋主身旁,和对方一样沐浴在热水的雨淋之中。 「我可还没说可以啊。」 艾薇儿冷冷地说着,但珍妮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有什么关係,就当作我带你回来的小费吧?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吧?」 「……」 艾薇儿似乎懒得争辩了,一副「随你的便」的模样,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珍妮的举止还不只于此。 「嗯……老实说啊,我真没想到呢。」 她凑到艾薇儿面前,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脸。 「清洗过后,原来你是这样的长相啊……还挺漂亮的,不是吗?」 「……」 「先前弄成那么邋遢的样子,真是可惜了……没想到呢,其实,你是我的菜耶。」 一面这么说,她一边笑着,往艾薇儿身上更凑近了些。 不,她根本直接贴到对方身上,不只擅自抱住了艾薇儿,还直接吻了她。 「嗯……!」 「……」 令人意外的,艾薇儿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唉呀,你不惊讶吗?」 珍妮有些意外地歪着头。 她原本认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艾薇儿想必会有颇大的反应,也已经准备好应对了。 没想到,对方却根本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让她更加感到兴趣了。 大概很多人会说吧,她这根本是趁人之危、不知廉耻的行为。 可她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这就是她的性格,一点办法也没有。 兴味愈发浓厚的她,举止更加大胆起来,将自己那还算丰满的乳房,与对方的双峰相贴,还扭动着身子,肌肤相互摩娑。 她的手,则已然不安分地伸向艾薇儿紧实的臀部,饶富慾望地抚摸起来。 珍妮轻轻一笑。 「感觉不错嘛,你的身体,可让人垂涎三尺了,我说……」 「……」 在热雾之间,抬起头的她,不经意地与艾薇儿的双眼对视。 那双眸之中的悲哀情意,让她略显迟疑。 就这顿了一下,艾薇儿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热水关掉,头也不回走出了浴室。 「……你还好吗?」 慢一步走出浴室的珍妮,看见艾薇儿躺在床上。 与其说躺着,她根本只是倒在那儿而已,全身仍旧赤裸,连擦乾都没有,湿漉漉的身体也扩染到底下的被单。 犹豫了一下,珍妮走到床边,在艾薇儿身旁坐了下来。 「抱歉,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她是有自觉的,明白刚才说的话算是挺失礼的。 人家毕竟才刚痛失挚爱,她们又是刚刚才认识……就连这都还不到,根本只是第一次见面,连彼此的姓名都还不熟悉,自己的行为完全是逾矩了。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用手轻轻拂去艾薇儿胸口的水珠,这并没有让她睁开紧闭的双眼。 「你想拒绝我吗?」 珍妮缓缓地靠近,俯视着床上躺着的忧鬱美人。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轻声呢喃出的话句,彷彿魅魔的咒语,企图挑动猎物的心弦。 「可是,既然你没躲开我的吻……那就代表,可以吧?」 「……」 没有反应,于是她继续向前探进。 两人的唇几乎就要贴合…… 「……不。」 「……什么?」 一时之间,珍妮没能听清楚艾薇儿的嘟囔声。 不过,她又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是抱着、一夜情之类的心态的话……」 双眼,也在此时缓缓地睁开。 依旧充满疲惫、困怠,空洞的瞳孔充斥着虚无。 「那么……不行。」 说完,她便偏过了头。 「……这样啊。」 听了她的话,珍妮缩回身子,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抱歉呢。」 她站起身子,捡起地上的衣物,没过多久,就穿回了原本的服装。 「……我先走了。」 简单道完别后,她就走出了卧房,随后,大门轻轻开啟、而后又关上的声响,传进了房内。 不过,艾薇儿有没有听见呢?没人知道。 她再度闔上了双眼。 满是水珠的身体,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23 隔天,艾薇儿回到了酒吧。 「你又来啦。」 保罗看见她的到来,脸上满是无奈。 「今天我可不能卖酒给你了。」 他可不是只顾赚钱的商人。 为了艾薇儿好,这点钱不赚也罢,即便有人会对此颇有微词也一样。 「……不,今天,我不会喝那么多的。」 艾薇儿对他摇了摇头,她的神色仍旧不佳,沮丧的表情也掩盖不了,不过,感觉起来,比保罗前几天看到她的样子好了一些。 「给我……一瓶就好,我今天,就只买这么多。」 艾薇儿下的单,是一款不算特别烈的酒。 如果只喝一瓶的话,确实算是有所节制了。 「……」 保罗考虑了很久,最后,他决定收下钱,将酒交给了她。 他还是不忍心对这位可怜人太过苛刻。 只是一瓶的话,或许还好吧,当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多卖一杯给她了,至少今天不会。 「……」 艾薇儿接过酒后,和之前一样,一声不响地喝了起来。 不过,她今天饮用的速度,确实放缓了不少。 一小口、一小口地,谨慎啜饮着,同时,眉头紧蹙着,似乎正在深思着什么。 思考是好事。 至少,对比她先前那失神、潦倒的模样,要好得多了。 看起来,更像是活着的人了。 沉默的饮酒时光,持续了很久。 艾薇儿每次只是小啜几口,即便过了一段时间,杯中物也没有明显减少的跡象。 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她的酒瓶也还剩下大半瓶的量。 这让保罗感到安心不少。 不过,也有另一些值得忧心的事。 「艾,你肚子不饿吗?」 这间酒吧下午就会开店,而艾薇儿则是几乎一开始就来了,保罗不确定她有没有吃过午餐,无论如何,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段,她却没有想起身觅食的样子。 「至少该吃点东西吧?」 保罗这样告诫着她,没想到,这次她并没有置之不理,反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呢。」 她同意了保罗的话,不过,仍旧没有想起身的感觉,只是眉头又一紧,像是在认真考虑该去哪里吃饭,却思考迟缓。 保罗只得又叹了口气。 「你等一下吧,我去做点东西过来。」 他让一名店员接替位置,自己先离开了吧檯区。现在的保罗,已经不像以前请不起人手,基本上已经可以不用自己顾店了,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亲自上阵,许多客人也习惯和以往一样与他互动,因此他经常在吧檯站岗;实际上,能负责的店员已经不少了,他也不是每天都会到店里来,大多时候是看心情。 最近,倒是因为艾薇儿的状况,让他天天都得在店里看顾她。 现在,则是展现另一项特长的时候了。 他是名不错的厨师。 这间酒吧有个小厨房,在晚餐时段也会提供一些简餐和小食,当然了,也随时供应下酒菜和点心服务。 保罗并没有负责料理的业务,而是交给专门聘请来的厨师,不过,有时也会为一些老顾客亲自下厨,有几样没在菜单上的隐藏招牌菜,可是大受熟客讚赏。 总之,他选了几样食材,做成了简单的料理,赶紧送到艾薇儿面前。 「来,吃吧。不,这个算我请你的,没关係。」 「……谢谢你。」 拒绝收艾薇儿的钱,倒是想让她赶快进食,在保罗的催促下,艾薇儿静静坐了一阵子,一动也不动,最终,她慢慢地动了手,拿起叉子,将盘里的食物送入口中。 「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 艾薇儿沉默地咀嚼着,过了一会,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让保罗的脸不禁一沉。 「不好吃吗?我调味出错了吗?还是……」 「……不,抱歉,不是的。」 艾薇儿的声音有些乾涩,不过,她仍努力地说出口: 「我尝不太出来……没有心思……抱歉……」 「……这样啊。」 保罗能理解这种状况,因此,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少,她能吃下东西,就已经足够了。 到了晚上,酒吧的生意当然更加热络起来。 保罗也变得忙碌,四处处理客人的需求。 当然,他不可能一整天都将精力放在艾薇儿身上,儘管身为店主,在工作时段,责任就和店员同等,甚至更多,要做的事可也少不了。 这一阵子,客人的数量倒是有减少一些,但工作量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顾客之所以少了,原因十分显然,就是因为「剥皮者」的出没。 警方公佈了「剥皮者」的犯案倾向后,所有的女同性恋者都为此恐惧不已,据一些客人表示,她们知道有些人深怕被得知性倾向,而遭到袭击,因此选择潜藏起来,将心底的渴求压抑下来,不再到同志酒吧这类场所来。 现在,安抚、平息客人们之间开始流窜的恐慌,也成了保罗的工作之一。 他不会责怪那些不敢到店里来的人,对于这阵子因此辞职的两名员工,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货真价实的恐惧。 杀人魔是存在着的。 人人都不想被他莫名其妙杀害,横死异处。 比起店里的业绩,保罗更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儘管为此而不来光顾像是一种逃避行为,他也不认为有什么可耻的。 真正可恶的,是那无耻的杀人狂魔。 这天,也有不少人来到店里,却神色紧张,对周围疑神疑鬼的,保罗和蔼可亲的态度,才让她们冷静了下来,享受店里自在的氛围。 说也奇怪,明明「剥皮者」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男性(警方没有公开「她」可能是女人的推测),保罗却几乎没受到怀疑,所有认识他的人,全都不认为他会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杀人犯。 或许,这就是他的特质吧。 也多亏如此,这间店目前还没面临倒闭的危机。 在忙完一段时间后,保罗再度回到吧檯,发现艾薇儿才刚吃完那简便的晚餐。 基于艾薇儿最近饮食不正常,保罗认为不适合一次给她吃太多,因此特意减少了量,她却还是花了将近一个鐘头才吃完,可见进食的速度有多慢,不过,这当然也不能怪她就是了。 「总之,有吃就好。」 将餐盘收拾好,回到吧檯的保罗,看着艾薇儿继续一点一滴啜着酒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感慨。 人生无常,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吧。 几周之前,他绝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会看到这位熟人伤心、落魄到这种地步。 人,根本想像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仅仅,像是翻开游戏里的一张卡片,就能让一个人的生命发生如此重大的转变。 这叫人怎么能不感叹呢。 「……保罗?连你也露出这种表情呀?」 「……嗯?」 回过神来,发现珍妮已经坐在吧檯前面,和前一天一样的位置,也就是,在艾薇儿的旁边。 「啊,珍妮。抱歉,我在想事情。你今天又来啦?挺难得的。」 珍妮也是名常客,不过在保罗印象中,她不常一连几天过来,每次见到她总是隔了几天。 「嗯,是呀,因为我有点在意嘛。」 珍妮笑着这么回答,有点语焉不详,不过保罗觉得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艾薇儿小姐,昨天,对不起呢。」 她转向一旁,对拿着酒杯发着呆的艾薇儿致歉。 艾薇儿因此回过神来,她好像此时才发现珍妮的存在。 「啊,是你啊。」 「昨天我的行为太不恰当了,抱歉,已经反省过了。」 珍妮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希望艾薇儿能原谅她。 「没什么,我不在意。」 而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回了这么一句,彷彿自己不是当事人似的。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珍妮放心地笑了。 「那就好,谢谢你,艾薇儿小姐。啊,保罗,让我请她一杯吧。」 「……先说好了,我今天不会再给她喝酒了唷。」 是珍妮请客也一样,不准就是不准。 毕竟先前也见过艾薇儿那颓废的模样,她应该会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呃……好吧,我知道了。艾薇儿小姐,你喜欢喝牛奶吗?」 「……什么?」 「或者,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果汁?」 「……苹果汁。」 虽然摆着没什么兴趣的表情,艾薇儿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嗯,好唷。保罗,就请她一杯苹果汁吧,我出钱。」 「……这倒可以。」 保罗点了点头,敏捷地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果汁,倒了一杯递给珍妮。 「既然是你付的钱,这杯就是你的,你就自己交给她吧。」 「喔,谢啦。」 珍妮笑着,将手臂一转,那杯苹果汁就到了艾薇儿面前。 「来,艾薇儿小姐,这杯请你,别客气。」 「……」 一语不发,也没道谢什么的,艾薇儿只是盯着那杯饮料看,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阵子,她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头金黄色的液体。 「……好喝。」 「真的吗?那太好了。」 面对珍妮开朗的笑容,她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张开双唇: 「谢谢你。」 「嗯?喔,不用客气啦。」 就当作是我的赔罪吧--珍妮这样表示,让艾薇儿摇了摇头。 「不,我昨天也有些过份了,你好意送我回家,我的态度实在不太好,这点,我也要向你道歉。」 「……别这么见外啦。」 虽然被道了歉,珍妮却不禁苦笑起来。 艾薇儿的态度很生硬,即便和她不熟,珍妮还是感觉那大概不像是平常的她。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吧。 打好关係要一步一步来。 她向保罗点了一杯自己要喝的调酒。 一边喝着,她试图和艾薇儿聊天。 「说起来啊,你昨天对我说了……『如果是抱着一夜情的心态的话,就不行』,这样子对吧?」 「……」 「那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吗?」 「……」 艾薇儿不置可否,然而,珍妮看着她的表情,不禁认为自己又搞砸了。 「抱歉……我不是……」 「……」 对方沉默的态度,也让她更难将话说下去。 看着这副情景的保罗,似乎也相当无奈,对她耸了耸肩。 「……算了,随便啦。」 珍妮大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我今晚可以再去你家吗?」 她懒得拐弯抹角,直来直往才是她的方式。 「……」 然而,艾薇儿仍旧什么都不回应,只是默默地喝着自己的酒。 唉,大概,没希望了吧。 珍妮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懊恼,也对艾薇儿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十分不满。 不过,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吧。 她赌气地喝着酒,不像艾薇儿那样轻啜,很快就见到杯底了。 「哼……今天没心情了。」 原本依她的个性,就算被艾薇儿给拒绝,也应该会找其他女人搭訕吧,不过现在真的没什么做这种事的情绪。 她不快地站起身,想不到的是,艾薇儿竟然也同时站了起来。 她的酒瓶还是半满的,酒杯里都还留有不少佳酿呢。 「……看你自己,想来就来吧。」 「咦?」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逕自往店门口走去了。 明白了话里的含意,一时愣住的珍妮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想要结帐。 「唉?!苹果汁这么贵唷?」 「……我也得做生意啊。」 毕竟是酒吧里的饮料,就算不含酒精,价格也会高上几分。 「没办法了……」 就当做必要的开销吧,赶紧付完钱后,珍妮便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24 珍妮再度回到艾薇儿的住所。 这次,她倒是无须搀扶着一个醉倒的人,艾薇儿今天喝得并不多,也没有一回来就倒在沙发上头。她直接往房屋深处走去。 「咦?你要去哪里?」 「……去洗个澡。」 没什么温度的回答。 「这样啊……那个,我可以一起……吗?」 「随你便。」 艾薇儿这么表示,不过,考虑一下过后,珍妮还是决定算了。 她犯的错已经够多了,这里,还是慎重一些好了。 「我等你出来吧。」 「……」 艾薇儿没再多说什么,将衣服随意脱下,扔到地上。 这让珍妮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 现在可是有她这个……客人在耶?就算是屋主也太大胆……不,正因为是屋主,才更不应该这么做吧?! 她因为艾薇儿的漫不经心而有些震惊。 脱完衣服后,艾薇儿就进了浴室,没过多久,热水的冲淋声便悄悄响起。 珍妮趁这段空档,环顾、检视这整间卧房。 「……看不太出什么耶?」 基本上只能看出房间很凌乱,显然好一段时间没整理过了,许多地方也积着灰尘。 这是房间主人生活彻底失了调的结果,也导致她没法看出其原本的性格、习惯等等,只能猜想,或许原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吧。 目光投到地面四处零落的衣物上。 「……」 说起来,既然主人自己都不太在意了的样子……那就,没关係吧? 她也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随后是裤子,最后,连内衣都不剩,一丝不掛。 这时,艾薇儿也刚好出来了。 「……?」 看着脱光了的珍妮,她表情略显疑惑,却没说什么。 「那个,我也要去洗个澡啦……可以吧?」倒是珍妮连忙解释。 「……嗯,请便。」 艾薇儿一答应,她便逃呀似地衝进浴室里。 洗澡就算了,或者,做那种事……的时候,裸体都没什么好害羞的;可是,没有做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让人相当害臊吶。 珍妮只是简单冲了一下,很快就出来了。 回到卧房一看,艾薇儿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对着天花板发着呆。她这次似乎有稍微擦乾身子了,不过,还是没有穿上衣服,美丽的胴体赤裸地展露无遗。 这勾起了珍妮的慾火,她一跃一跃地快步跑到艾薇儿身边,当然,也没穿衣服。 「嗨,我洗好囉。」 「……喔,这样啊。」 珍妮的话,让艾薇儿回过了神,视线一时转到她的身上,不过随即又撇了开来。 这让珍妮不禁感到有些丧气。 「就不能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吗?是你邀请我过来的耶。」 「……我可没这样说。」 艾薇儿当时说的,是『你要来就自己来吧』。 也就是,并非邀请,而是随对方的意思而已。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让珍妮大为不满,而且,她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将艾薇儿推倒在床上,自己则双手撑着,在上头俯瞰着她。 「你想逃吗?我说过了,你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勉强啦。」 虽然说着这种话,语气却相当强硬,并没有真的想给对方选择的意思。 而艾薇儿也对此并没有反应。 「那就是可以囉?很好。」 珍妮的朱脣凑了上去,与艾薇儿的脣瓣紧紧相贴。 「嗯……!」 「……」 任由对方吻着,艾薇儿仍旧没什么反应,几乎给人像是人偶的错觉。 「呼……哼,这样子,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甘心的珍妮,双手在眼前的标緻身体上游走,轻抚那紧緻的纤腰,再顺势滑到后背,另一隻手,则捧着白皙诱人的乳房,还不时略做轻捏。 「……嗯……」 一开始虽没有反应,似乎也逐渐有了感觉,艾薇儿的气息稍微变得急促,她也不可自拔地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珍妮乘胜追击,指尖悄然探向那禁忌的祕处。 「……嗯!」 这一下,果然攻破了防线,艾薇儿全身禁不住而猛然抖了一下。 「刚才感觉还那么矜持,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嘛。」 用柔和的语气,说出了极尽嘲讽的口吻。 「还以为你是那种忘不了以前的女友,会为她伤心欲绝的人呢,其实还不是受到诱惑的话,就会投奔其他女人怀抱的嘛。」 「……」 就珍妮的经验,接下来,大概会有两种后果。 被说了这种话的人,要不勃然大怒,强烈驳斥她的说法;不然,就是对此一笑置之,继续和自己做情慾之事。后者的话,可以说,就是单纯的人渣吧。 刚才的话,是十分严重的程度了。 珍妮预期,艾薇儿大概会是第一种反应,自己待会说不定会被赶出去吧。 但结果却完全出乎她所料。 「……」 艾薇儿沉默着。 珍妮等待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反倒让人担心起来。 正当珍妮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才开了口。 「就是……为了她。」 「……什么?」 「为了苏……我……必须这样做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激动的情绪让胸脯剧烈地起伏。 「保罗他……说的没错,苏她……不会希望……看到我这副样子……这副堕落、糟糕的模样……」 将内心的肺腑之言,全都宣洩出来。 「所以……我必须……走出来啊……!再怎么痛苦……我也得……展开新生活才行……为了不让她担心,为了……成为不会让她担心的人……」 双手掩面,肩膀不住地抽动,即便想要强忍下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从指缝间溢出。 「我……!我得要做到啊……!为了苏……我得……努力活下去啊……!我……」 已经泣不成声的她,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在那朦胧的迷雾中,她似乎看见了苏的身影。 然而,那却又很快便消逝无踪。 苏珊不在了。 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 再深的爱,再炙热的情感,都无法化解的,生与死的永隔。 「苏……!」 「……」 珍妮停下了动作,凝视着情感溃堤了的艾薇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俯下身子,在艾薇儿的脣上,轻轻落下一吻。 「……」 是这一吻的作用吗?艾薇儿慢慢平静了下来,哭声渐息,只留下厚重的喘息声,在室内回盪。 「……对不起。」 珍妮道着歉,一边在艾薇儿脸颊上,又留下一吻。 「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她将脸靠在艾薇儿肩上。 「你明明是那么痛苦,我却……说出了那样践踏你感情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 「你愿意……原谅我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将脸埋进艾薇儿的脖子旁,双脣和舌尖,轻轻抚上那敏感的肌肤。 这让艾薇儿忍不住吟叫出声。 「对不起……」 她们的身体,渐渐地,一步一步,深深地与彼此贴合、交合,甚至缠绵…… 25 「呜!呜……!」 狭小的室内,一名女子的痛苦呻吟持续地响起。 她现在开不了口--嘴巴被某种东西封住了,只能靠喉咙发出压抑的喊叫声,然而,她的求救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身子也被某种方式,固定在仅仅只有骨架的简陋铁床上。 动弹不得,又求援无门,她只能陷入昏暗的绝望之中,眼睁睁看着将自己掳到这地方的那名犯人。 戴着神祕面具的诡异犯人。 事实上,她知道那人是谁,不论报章杂志、电视或网路,近日内全都充斥着他的相关报导,也正因此,让她更加恐慌,全身不停挣扎,却没法逃脱。 『嗯……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让我们开始吧?』 神祕人变声过的话语,让女子更加悲惨地叫了起来,尖锐却不成形的嘶吼声让人头皮发麻。 『正如各位所见,这次我将示范的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工具,如何轻而易举地让一个人的生命消逝。』 女子的叫声愈发惨烈了。 『胶带,这种日常可见的东西,只要到五金店之类的场所,几乎人手可得,以至于人们很少想过,这东西究竟可以用来做多么广泛的用途,更不会想到用它来作为凶器吧。接下来,我只会用上这个工具而已,别的东西完全不用。』 「剥皮者」用轻松不过的语调说着话,像是在谈论小学生的美劳作品似的。 『今天的主角,已经被我用胶带綑绑在床上,光凭胶带的黏度与强韧,就足以让她完全挣脱不了,如何呢?仔细想想,这是挺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呜……!」 『另外,她的嘴巴也被胶带给封了起来,仅仅这样就什么话也说不了呢。』 「剥皮者」走到床头,在床架上拍了一下,让女子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却受阻于胶带的束缚,动弹不得。 『有人或许会说,我不是还用到这张铁床了吗?嘛,这就有点苛求了,其实,我是可以连这张床也不用的,实际上的结果也差不多,不是吗?不过这样呈现起来方便许多,希望大家可以稍微体谅一下。』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綑胶带。 『现在来考考大家:女子的口已经被堵住了,这时候,如果再往她的鼻子上贴上胶带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呜--!」 『唉呀,她本人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呢,不过很遗憾的,这次没办法让你来回答唷。』 胶带的撕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那么,这次的「游戏」,就让我们准备开始吧。』 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缓慢地靠近被害人失去希望的脸…… ※※※※ 「……这就是全部吗?」 「是的,至少是直到我们过来为止的全部画面。」 「这样啊,好,你可以先离开了。」 摆手让鑑识人员走开,随后,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芭芭拉叹了口气,右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伤透脑筋的表情。 事实上,以最近的事态发展而言,警方已经是超乎伤脑筋的地步了。 就在刚才,「剥皮者」的最新杰作,又给他们添上新一笔的压力。 现在,警方已经来到了案发现场,进行着各式各样的採证、分析,然而,最终多半还是徒劳吧,调查是得不到什么实际成果的,芭芭拉忍不住这么心想。 她望向那位最新的受害者。 那名被綑在床上,口鼻都被遮住的女子,早已死亡多时,而警方对此无能为力,即便「剥皮者」甚至用直播方式呈现了犯案过程也一样。 女子的鼻子也被封住后,「剥皮者」就离开了,留下她一人在房里挣扎,呼吸不能的窒息感,让她一分一秒迈向死亡,整个过程全都被拍了下来,而整个警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无用的反抗,逐渐的,生理反应让她开始全身痉挛,尿液也无法克制地洩出,最终因缺氧而彻底死亡。 整个过程费不了多少时间,至少,完全不足以让警方分析出地点、进而过去抢救。 人员抵达时,受害者已经回天乏术。 遗留现场的,只剩下那具悽惨的尸体,以及录下其死去经过的摄像机和电脑设备。 电脑里头,甚至还有影片的备份档,让人看了火冒三丈。 这显然是公然挑衅警方的行为。 「剥皮者」傲慢地宣告自己又一次的胜利。 回到警局后,芭芭拉疲惫地瘫在办公椅里头。 这一段时间以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 苏珊遇害后,艾薇儿就再也没来上班。她想必还没准备好重新出发吧。毕竟是自己给她的休假,事到如今也不好要求她赶紧回来,这点只能看着办了。 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现在,「剥皮者」的案子已经又多了两件,包含这次的话就是三件了。 每次都是将直播画面传给警方的嚣张手法,然而,每次也都让他们无可奈何。 苏珊.海德曼的案子,让他们曾经一度有过希望,可能有机会至少救下被害人一次,挫挫那杀人犯的锐气。 然而,他们失算了。 后来,警方完全没能救下任何一名受害者。 首先是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子,「剥皮者」用点滴的方式,将毒药注入她的体内,当警方赶到时,毒量已经远超致死量,而她也毫无意外地在痛苦中死去。 而后,用的是定时啟动的电椅装置,时间当然是经过计算的,只是以警方的评估,认为「剥皮者」大意了,他们有信心在装置啟动前顺利赶到。 实际上,确实是赶到了没错,只是,这仍然在杀人魔的计谋之中。 破门而入的警员,也不慎触发了陷阱,导致装置提前啟动。 被害人就这么在眾目睽睽下惨遭活活电死。 死者数目一再增加,已经到了芭芭拉数都懒得数的地步了。 「剥皮者」十分狂妄,可是,不得不说,他--或者他们--有着十足狂妄的本钱。 他(们)的犯案手法实在太过巧妙、精细,所有现场都找不出任何能够追查的线索。 警方陷入完全的困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是,「剥皮者」似乎又回到了先前那样,大约每周作案一次的模式,先前可柔.汤普森和苏珊两案,彷彿是特意「提前」犯案,故意打破规律的特例。 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兇杀不会像那段时间一样频繁发生,至少让警方少了一些负担。 不过,主要的难题依旧没变。 「剥皮者」仍在法网之外,嗤笑着观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警察们,像在观赏一齣滑稽剧一样。 而市民们,一天又一天感受着恐惧的增温,比那地狱的恶火还要灼人,更比恐怖片更加冰冷。 社会的衝突、对立也丝毫没解决,不如说,也随着日子过去,而愈发严重了。 已经有专家示警,再这样下去,最糟的情况甚至会导致城市的部份机能停摆,那后果想必是难以、乃至不可挽回的。 芭芭拉忍不住抱住了头。 看见她举止的警员、警探们,也全都是类似的神情。 他们都累了,被这该死的案子搞得没一天能睡好觉。 所有人,都濒临崩溃边缘了。 26 「……唔……」 好怀念。 那是,相当思念的声音。 从厨房里传来的。早晨的时候,阳光才刚要温暖室内的时刻。陶瓷碗盘的轻敲声。打蛋的声音。炉火点起的轻响。烧水声…… 「嗯……」 艾薇儿醒了过来。 那些声音不是错觉,也并非梦境,睁开双眼的她,仍然能清晰地听见。 缓慢地下了床,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到厨房窥看。 「啊,艾薇儿,你醒了呀。」 带着爽朗的笑容,珍妮正在用平底锅煎蛋,一旁的茶壶看来已经快要沸腾了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 「嗯?早餐唷。你不是说了,最近几乎都没怎么吃早餐吗?」 嗶嗶嗶--!水烧开了,发出尖锐的叫声,珍妮随手将炉子关上。 「还要再一阵子才会好,你先去刷牙洗脸吧。啊,还有,穿上衣服啦。」 「……」 儘管珍妮这么说,艾薇儿却没立刻动身,她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忙于烹飪的珍妮。 ……很怀念。 她回想起了,以前,苏珊还在的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总是为自己准备早餐。 「苏……」 口中呢喃着想念之人的名字,她轻轻地闔上了眼睛。 ※※※※ 自从珍妮初访她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珍妮并没有在这里住下来,不过,某种意义上,已经变得像是自己家一样。 房子变得整洁多了,大部份都是她帮忙清扫的,她说,她猜想就算不是现在这种状况,平时的艾薇儿大概也不会喜欢整理房间吧,就擅自做点清洁了。 除此之外,她还帮忙做了很多家务。 原本家里的冰箱已经近乎闹空城了,还剩下的食材也全都失去了鲜度,让人连食用都感到疑虑,珍妮便将那些全部丢了,自己买来一堆东西放进去,当然,全都是新鲜美味的食物。 她甚至不收艾薇儿的钱,表示全都是自愿做的,让她别客气了。 珍妮并不是每天都会来,不过,有她在的日子,这个家的气氛确实变好了不少。 「艾薇儿,你今天晚餐想吃什么?只要我会做就帮你煮。」 这天,她已经在这里过了一晚,似乎还打算继续留到晚上的样子。 「……没什么想吃的,你随便弄吧。」 「嘿欸--怎么能这样啊?告诉我嘛,我们才认识不久,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啊。」 「就算你这么说,才刚吃完早餐,我也想不出来啊。」 艾薇儿没好气地回答,不过,珍妮并没有为此而生气。 「那--好吧,我就随便煮锅马铃薯泥,肉的话就去挑隻全鸡回来烤,顺便把昨天买的羊肋排做一做好了,搭配生菜沙拉应该不错,喔,还有玉米呢,鱸鱼的话要用煎的还是煮汤呢……」 「这也太多了吧!」 这番话让艾薇儿都忍不住吐槽。 「顶多羊肋排和玉米就够吃了啦!」 「嗯,就这么办吧!不过,还是要做点沙拉唷,营养要均衡嘛。」 珍妮一副得逞了的表情,艾薇儿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并不讨厌这样。 窝在沙发里的她,散漫地看着珍妮进进出出,好像是在清理浴室的样子。 「……」 没有打算起身帮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像是想用视线将其贯穿,然而,力道实在太弱了,大概,就连纸片都穿透不了吧。 涣散的瞳孔中,许多心思形成了漩涡,在她的脑海里翻搅不已。 就这么毫无作为,一天上午的时光又过去了。 「艾薇儿?三明治做好囉,来吃吧?」 「……嗯。」 珍妮的话语,才让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肚子也……不,其实并不怎么觉得饿。 可是,还是得吃点什么。 她站起了身,走到饭厅,和珍妮一起享用她做的热三明治。 下午,也几乎是一样的情况。 艾薇儿就只是坐着,神情朦胧,像是在思考又如同放空,或许,整个人的灵魂都漂泊到了另一个宇宙也说不定。 ……她其实,并不想这样的。 还有事情等待她做。 她的内心也一清二楚,只有她能胜任的工作,以及应尽的责任,都还有很多,而那些,早已成山地堆积了下来,至今仍未处理。 可是,心里明白是明白。 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没办法动。 很累……实在是、太累了。 就连思考都很难,彷彿每个脑细胞都运动过度,到现在还在肌肉痠痛,向自己抗议罢工。 为什么会这样,心里倒是也有数。 然而,想要解决,却不是那么简单。 尤其是,问题的根源,已经永远、不可能挽回了。 她斜着眼,用视线馀角瞥向一旁的柜子。 抽屉里,就是「剥皮者」案件的资料。 不出门也罢,研究这些资料也是可以的吧,之前,为避免混乱而守在家里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做的。这仅仅是举手之劳罢了,拿档案出来,坐到沙发上,阅览文件,就这么简单。 可是……现在的她,连这点,都没办法。 甚至可以说,她,有些害怕。 究竟在怕什么呢?……就算问她,也很难得到答案吧,人的心,有时连自己也不能明白。 或许,是对于「面对」的恐惧吧。 至今为止,她都还在逃避。 最近,是稍微好转了些,能够正视那不愿承认的现实,正视……自己的生活了。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第二步,将更为艰辛,接下来的每一步,也都是如此。 她还没有勇气,能再度踏出步伐。 暂时性地,原地踏步着。 晚餐过后,艾薇儿回到卧房里头,静悄悄地坐在床边。 虽然改了地方,她的神情,和待在客厅时差不了多少。 人要恢復过来,还是没那么容易。 甚至,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完全復原。 很多伤害,都是永久的,绝对的,毫无转圜馀地的。 「苏……」 口中,已不知重复了几次的,已离自己远去的爱人之名。 说出的同时,也再次叹息。 「……艾薇儿?你还好吗?」 这时,珍妮也走进了房内。 她默默走到艾薇儿身旁,与她并肩坐了下来。 「看你没什么精神呢。」 「……我一直都是这样吧?」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还是有点自觉的。 「确实是啊。」珍妮也完全没有否认,「所以呢,我是说,你一直这样没精打采的,实在让人看了很心痛呢。」 「……」 「虽然还没见过,我很想看看你更有活力的样子唷。」 「……如果我说做不到呢?」 「嗯,那也没办法。」 她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的,这有点强人所难吧,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艾薇儿没有回答。 她,确实明白。 「……放轻松点吧,艾。」 珍妮的手,轻巧地抚贴上艾薇儿的脸颊。 顺势摆弄着,让她的脸靠了过来,然后,接吻。 艾薇儿没有抗拒,反倒有些迎合的反应。 「……我很喜欢你唷,艾薇儿。」 一边亲吻对方的后颈,珍妮一边如此低语。 艾薇儿的身子也随之一颤,两人的气息都逐渐浓厚。 伸手探进衣衫底下的祕境,布料捲起,露出其掩盖的美丽肉体。 轻轻一捏,触电般的快感便窜入体内,又像是从体内窜出,让大脑顿时停摆。 下体也已经失守,阵阵浪涛震动着全身,脸上的表情彻底沦陷。 「不用想什么,先……舒服一下再说吧。」 「啊啊……!」 一次高潮过后,珍妮停下了手,让艾薇儿稍作喘息。 她紧贴着对方的身躯,感受吐息之间的炽热温度。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 艾薇儿突然这么质问。 「嗯,我不是说过吗?你的长相是我的菜。」 「肯定……不只这样吧?」 被这么一说,珍妮沉默了下来。 虽然没再继续进逼,艾薇儿的态度显然并未缓和下来。 过了良久,珍妮才呼出一口气,娓娓道来。 「说起来,在我进来之前,你还在唸着……那个人的名字,对吧?」 「……你说的是苏?」 「对,就是她……你那位已经过世的女友。」 讲到这里,艾薇儿不禁脸色一沉。 不过,比起这个,她现在有更在意的事。 「这不会让你不高兴吗?」 她和珍妮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关係。 或许,还不能称为恋人什么的,但她知道,珍妮是喜欢自己的。 听见自己喜欢的人,口中仍对从前的爱人念念不忘,几乎没人会感到高兴的吧? 「不,我反而觉得,你很令人尊敬唷。」 没想到,从对方口中听到的,是这般意外的话语。 「很多人……在离开爱人,或是,爱人离开自己身边过后,都会想要逃避……想要弭平伤痛啦,所以,寻找自己的下个春天啦,诸如此类地说着。为了忘掉悲伤,选择逃避。」 「……我不也是这样吗?」 「不,你完全不同唷。」 珍妮笑着,轻轻摸着艾薇儿的脸。 「你自己说过的吧?你之所以想要看向未来、展开新生活,是为了……那个人,对吧?」 「……」 「你不像其他人,是为了自己不想继续痛苦,企图忘掉过去,不,你反而是……为了记住她,才迫使自己面对这一切,不是吗?」 对艾薇儿而言,沉沦于痛苦之中,就此自甘堕落的话,或许,反倒比较轻松吧。 然而,她并未选择这条道路。 怀抱着对爱人的思念,走上了更艰难的路;为了记住苏珊,记住她的美好,记住她深刻的爱,选择了,勇敢地活下去。 在珍妮眼中,这是令她尊敬的,伟大的情操。 「……或许,我也是为了忘掉呢?」 艾薇儿难以认同,自己企图反驳这个奇特的观点。 珍妮则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呢……你说的那种可能也存在吧,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不是那样的。」 「……」 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我明白了。抱歉,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再度开口时,艾薇儿这么说着,闭上了双眼。 珍妮无言地看了她一会,随后轻轻地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站起了身。 正当她整理好凌乱的服装,走到门口时,身后,艾薇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谢你,珍妮。」 她这么说。 「……艾薇儿。」 忍耐不住,珍妮回过身来,衝动地吻了艾薇儿。「……」 然后,她匆匆转身离去。 留下艾薇儿一个人。 在这既不温暖、也并不冰冷的房内。 「苏……」 27 「……」 一个小时的阅读过后,艾薇儿放下手中的资料,手指轻捏紧皱的眉头,舒缓疲劳。 事实上,身体上倒是不怎么觉得疲倦,主要是精神上的劳累,而这也不单纯是阅读文件造成的。 没有新进度,这才是让她感到疲乏的主因。 她看了看手机,也没新讯息传来。 「……没办法了。」 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她站起了身,往卧房走去。 「……嗯?艾薇儿?你看完了吗?」 躺在床上午睡的珍妮,讶异地看着匆忙走进来的她。早些时候听艾薇儿说,她要看些资料,需要花上一段时间,自己便进房来小寐一下了。 「不。呃,其实也是。应该说,我得出门一趟。」 艾薇儿说话有些前语不对后文,让珍妮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说什么啊?总之,你有事要出去办吗?」 「是啊,留在家里看资料不够用了。」 「剥皮者」的案件,每隔一阵子就有新的发展,主要是新的被害人出现。 虽说警方那边反倒没什么进展,至少,他们持有的资讯是比较详细的,比起艾薇儿手中的旧资料多了不少,就算能从芭芭拉那边或多或少取得一些新资讯,还是得亲自跑一趟警局才行。 「……啊,对了,珍妮,你和我交换一下电话吧。」 自从她们相识以来,到现在,两人的关係已经相当亲密,最近已经是每天都会碰面的程度了。 不过,每次都是珍妮跑来家里找人,让她们没想过要对方的联络方式。 说到底,珍妮也属于「剥皮者」的目标范围。 无论如何,知道该怎么联系她,还是比较让人放心些。 「说的也是呢,这个嘛,我的号码是……」 珍妮说出一串号码,艾薇儿在她的通讯录里记了下来。 当然了,她们也没忘了试拨一次,确认珍妮并没有口误,或者艾薇儿输入错误。 「那么,现在换我了。」 珍妮也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咦?」 虽然时间很短,艾薇儿瞥见了一眼那里头的号码,其中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目录上的第一条号码。 不知为何,艾薇儿对这个号码感到很熟悉。 「……艾?」 「……喔,抱歉。」 不,这应该是错觉吧。 她们没见过彼此的通讯录,怎么会对上头的号码感到眼熟? 除非……是不能排除,她们其实有共同的熟人,应该说可能性不小吧,毕竟住在同一座城市里,有着共通认识的人也不足为奇,那个号码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对了,会不会是保罗的号码? ……不,记忆中,保罗的电话不是这个。 「……我是这个号码。」 多想无益,而且就现在而言也不重要,艾薇儿便将这个问题先拋诸脑后。 如果在意的话,之后再询问也不迟吧。 「那么,你是要去哪?」 在出门前,珍妮这么询问着。 艾薇儿想了想,也没必要隐瞒,就实话实说: 「去一趟市警局。」 「……去警局?你碰到什么事啦?咦?还是说你……犯了什么?啊,我不会因此而对你另眼看待的唷。」 珍妮似乎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卷到了什么案件之中。她的话里头带有玩笑的意味,大概是认为艾薇儿就算真的犯了事,也不会是什么严重的大罪吧。 「不,那个,我是去查资料……我没说过吗?我是市警局的警探。」 「……什么?」 珍妮一听她的话,立刻露出傻眼的表情。 好像,确实没对她提过自己的职业。 「我先前……因为身心还不稳定,所以上司给了一段长假,现在已经好多了,想着该回归岗位上了。」 「……」 珍妮显得神情恍惚,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解释。 「珍妮?你还好吗?」 「……咦?啊,抱歉,我有点吓到了。」 回过神来,珍妮笑着打了个哈哈。 「没想到,原来你是一名警探啊。」 「嗯,抱歉,先前忘了说。」 「没关係啦,倒是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无业呢,有些抱歉。」 听了这番话,艾薇儿也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先走了。」 「喔,嗯,那个……早点回来。」 「嗯。」 ※※※※ 不久,艾薇儿回到了久违的市警局门口。 「……好。」 深呼吸几下,做好心理准备后,她终于踏进了门内。 「……克莉丝蒂警探!你回来啦!」 「……嗯,你好。」 值班的警员见到了她,惊讶地向她问候,而她则是轻轻点头回应。 就算许久没来上班了,还不至于在这里头迷路,她很快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并且,看见离自己的地方不远的警长办公间里头,正焦头烂额的芭芭拉。 她停了下脚步,决定转个方向,先往芭芭拉那边走去。 「芭芭拉,我回来了。」 「……艾!」 这位老友人一见到她,眼神就像看见救星一般,连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 「很高兴你回归了。怎样?一切都还好吗?」 「……不能说很好吧。」 自从苏珊死后,就没有所谓的「好转」可言了。 「不过,我不能什么都丢着不管。」 艾薇儿冷峻地说:「至少,我还有亲手抓到那混蛋……的责任。」 再怎么说,这至少,也是为了替苏珊报仇。 「也对。不管怎样,看到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芭芭拉的这番话,看她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不过,艾薇儿不确定那是担心自己可能失意而死?还是考量到她也可能被「剥皮者」袭击的说法? 「总之,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公眾的问题也愈来愈大,已经可预期会演变成暴动了。」 「这么糟糕吗?」 「你最近恐怕连报纸都没看吧?不然的话,你应该会明白情况有多严重。」 芭芭拉叹了口气,宣洩连日来累积的庞大压力。 「嘛,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全指望你啦。你需要什么?儘管开口,只要有需要,我们一定全力协助--只要能逮到那傢伙就好。」 「我才刚回来,还什么都弄不清楚,先告诉我最近几起案子的详情吧。」 「也对。我找人把资料拿过来。」 在警局里获得的资料,确实比家里看到的还要详尽很多。 艾薇儿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里,新发生的四起案子--在那个「胶带案件」过后,日前又发生了一起--全都有详尽的记录。 她已经大略看过这四个案子的报告,不过,先前获得的资料并不完整,直到现在,她才能真正掌握所有的案情。 简单来说,警方虽然没能掌握进一步的线索,至少对先前的推论获得了不少证实。 每个被害者的背景都经过检验,艾薇儿的推测没错,她们全都有过和女性发生关係。 有的人从前和女性交往过,有人则是现在也有女友,甚至有人已经结了婚……和那名记者可柔.汤普森一样。 近来未曾关注新闻的她,也从芭芭拉那里得知警方公开了「剥皮者」杀人条件一事,并且听说了后续引来的大规模影响。 这么做究竟是利大于弊?或者单纯造成混乱?她们都不知晓。 无论如何,做都已经做了,没法取消了。 「至于那傢伙究竟是怎么找到那些犯案地点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剥皮者」的杀人地点,几乎都在停业的工厂、或是废弃楼房一类的场所。 这座城市里,当然有不少这类地方,不过,让人在意的是「剥皮者」究竟怎么找到这些地点的? 这些地点并不相近,有的与其它地方相隔甚远,而且大多都位处偏僻,大概是特意让警方没法及时赶到吧。从这些情况来看,「剥皮者」知道这些地点,而且还能善加利用,就显得很古怪了。他(们)究竟是从何得知的?说是四处间逛偶然找到的,那也太轻松了。自从可柔的案子过后,每次杀人的过程都被直播,也因此每次都换了一个地点,数量可谓不小。 有人提出想法,认为可能可以从房地產业者、地政事务所等等的机关,寻找有没有「剥皮者」的踪跡。 这确实是一个好方向,艾薇儿也将其记在心里。 剩下的,就是案件的细节了,不过,就此部份,艾薇儿不太认为会有什么可供参考的,大致上听完就了事了;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线索可言,「剥皮者」的匿跡功力还是没露出丝毫破绽。 「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不,目前就这样吧。」 能从芭芭拉这儿获得的资讯,已经没有了吧。 和她约好有新消息就通知自己后,艾薇儿便走出办公室。 也没回自己的办公间,她快步地走出警局。 接下来,她要和被害者们的亲友--以及,如果有的话,爱人--见个面。 28 等艾薇儿忙完返家时,已经是接近深夜了。 她造访了几个被害人的家属、朋友,更重要的,曾经和她们发生过关係的同性爱人。 收穫并不多,甚至几乎算是没有,不过,也不是徒劳无功。 她基本上一开始就没有期望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什么重要资料,老实说,如果有的话,警方早就查出来了,就算少了自己,警局里也有不少优秀的人才。 她想查探的,是一个较为隐晦的细节。 那种警方很容易忽略,就连被害人的关係者,都经常不会想到要留意的点。 在这方面,她有所斩获,不过,还没办法将其有系统地整理起来。 感觉有些苗头,但,还不是十分明显,没到能提交报告的地步。 她还得继续努力,查明结果。 一边想着这些,她扭动钥匙,打开了家门。 「……为什么!」 「咦?」 听见房里头传来说话声,让她一瞬间警戒起来,全身肌肉顿时绷紧。 谨慎地不发出声响,艾薇儿试图走进屋里,而那比起谈话,更像是争吵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啊。」 仔细一听,认明了声音的主人,让她很快放松了警惕。 那明显是珍妮的声音。 说起来,她确实有可能还待在这个家里,毕竟,她留在这里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不过,她在和什么人说话呢? ……怎么想,她都不太可能让其他人进屋子里来吧。 大概,是在和谁讲着电话?艾薇儿这么猜测。 「难不成,之前说的,是骗我的吗!」 艾薇儿走进卧房,看见手持电话放在耳边,罕见一脸怒气的珍妮。 而对方看到了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啊……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这样……嗯,那个,我得掛了……晚点再打给你。」 珍妮很快结束了通话,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刚才……是在跟谁讲话?」 「……抱歉,没什么,是和我的一位同事有点争执。」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自己在别人家里头打电话吵架这回事,觉得有些尷尬吧。 「同事啊……说起来,你是做什么的?我好像没听你提过。」 「这样啊,原来我们这点事都还没对彼此说啊。」 珍妮打趣地这么说,然后,她解释道:「我是行销人员啦,不过最近几天休假,才能天天往你这儿跑呢。」 「难怪看你没在工作的。」 「你还好意思说吗?」她笑了起来,继续说:「抱歉呢,在你家里这样子闹,邻居会不会抗议啊?」 「不会吧,这间屋子隔音没那么差。」 一边脱下衣服,艾薇儿一边淡淡地说: 「再说,没什么关係的。」 「……什么意思?」 「这里,也可以当作……你家了吧?」 「……艾!」 珍妮大受感动,一个扑身,紧紧地拥住了刚几乎脱完衣服、全裸的艾薇儿。 「明明我们才认识不久呢……谢谢你!」 「……毕竟,算是……救了我吧。」 「咦?什么?」 珍妮没听清楚那低语的呢喃声,不过,艾薇儿似乎不打算重提,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对了,你那位同事,和你是起了什么衝突?」 「……呃,个人私事啦。」 看来,好像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艾薇儿也不想逼她,便随意地耸了耸肩。 「嘛,没差啦,如果有事的话,就跟我说吧,虽然我也不见得能帮上忙。」 「……嗯,我会的。」 珍妮对她露出了微笑。 ※※※※ 隔天,艾薇儿久违地起了个大早。 她一起床就开始工作,反覆整理、比对手头上的资料,并不时做些笔记,梳理至今为止的案情。 「想要抓到那傢伙……就得找到『破洞』才行。」 「剥皮者」的作案,用网子来形容的话,就像是天罗地网一样,在她看来毫无破绽,想从中找到破案关键几乎是遥不可及的。 所以,她便换了另一条思路。 与其从这方面下手,不如,直接从犯人不得不走的路,在那里埋伏抓人,不是更可行吗? 不管怎么说,「剥皮者」都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杀人手法再精细,再怎么无懈可击,都得要先--有人可杀才行。 而他或他们的目标,又有着特别的限制,因此,如何找到这些被害者,就成了一个关键。 艾薇儿想要找出「剥皮者」锁定目标的管道。 透过逆向追踪,她相信,可以藉此剥开杀人魔的面具,揭露其真面目。 警方自然不能在这条路上投入全力,不过,其它方向已经有其他同仁在进行追踪,那些人能力并不比自己差多少,如果能有什么发现,想必一定不会被遗漏的。 自己,便可以全神贯注,专注在这个--可说是最后的希望上头。 除开「剥皮者」自己犯下大错、露出马脚,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靠的线索了。 「……」 几个小时的整理后,她觉得,似乎浮现出了什么隐约的方向。 和昨天一样,那还并不明瞭,可是直觉正告诉她,这条路是对的,她的脚步,正朝着那杀人狂一步、一步地逼近。 如果能看得更清楚些,案子大概就了结了吧。 或许,只剩下最后的难关了。 看着笔记上凌乱的字跡,显示出几个不太明确的点,有可能就是「剥皮者」的作案管道。 只是,每一项都和几位被害者有关联,却又并非全部都有关联,让人深感苦恼。 「嗯……」 想了一想,她收拾资料,准备再出一趟门。 想不通的事,十有八九是线索还不齐备,要想釐清,再多作查访是不可或缺的。 「……艾薇儿?你今天起得这么早啊。」 就在这时候,睡眼惺忪的珍妮走进了客厅。 「嗯,有些睡不着,就起来工作了。」 为案情所困的时候,艾薇儿经常如此,或许可以说是个坏习惯吧。 她醒来的时候还很早,见珍妮还睡得香甜,就小心地不吵醒她,自己起身了。 「这样啊……但是,身体要顾好唷。」 珍妮有些语无伦次,好像是刚睡醒血压太低而意识不清晰。 「我没事的。不过,待会我得要出门,早餐就不用了,你自己随便吃吧。」 「喔……好。对了,我今天也要出个门唷。」 「你也是吗?」 「嗯,应该说,我要回……家一趟。」珍妮说着说着,脸突然红了起来。 说起来,这里名义上确实并不是她的家,珍妮自己的家在别的地方,不过,她和艾薇儿都已经不知不觉这么认为了。 「这样啊,那,要小心一点啊,我可不希望你……又被……」 「……艾薇儿?」 「……抱歉,没什么。」 不想让珍妮担心,艾薇儿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挚爱。 绝对不想,再经歷一次了。 「……好啦,我先走了,你那边有钥匙对吧?出去前记得要锁门。」 「嗯,放心,不会忘的。」 交代、叮嘱完后,艾薇儿便匆匆地出门了。 ※※※※ 她首先来到警局,想看看有没有更新的事态发展。 「……怎么回事?」 一进局里,她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同事们的表情都很凝重,给人不祥的预感,不,说到底,这个时候这么多警员待在局里,本身就是一个异常事态了。现在时间还很早,离迟到时间还久得很,照理说很多人应该还在家里刚要准备出门的。 想必发生了什么糟糕透顶的事。 她赶紧奔向芭芭拉的办公室。 「芭芭拉!发生什么事了?是『剥皮者』的消息吗?」 现在,能让局里气氛变成这副模样的,也只有这天杀的杀人魔的事了吧。 「啊,艾,你来啦。」 果不其然,一脸苦闷的芭芭拉对她点了点头,苦涩地说: 「实在糟糕透了……我们因此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得总动员的紧急状态了。」 「可是,究竟怎么了?」 「嗯,因为有收到你要过来的消息,我想说让你自己看比较快,就没先通知你了。」 芭芭拉一边说着,边对一名警员下指示,那人很快地拿了一台笔记型电脑过来。 「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或者,应该说是通知吧。」 「通知?」 「没错,『剥皮者』的犯罪预告。」 「什么!」 震惊之馀,艾薇儿看着警员打开电脑里的影片档案。 画面中出现的,是已经熟悉不过的,「剥皮者」的面具。 『各位,早上好,这一次,很遗憾地向各位宣佈,这支影片并不是本人的表演--或者,你们也可以将其称为「游戏」--的记录。』 那机器的变音,也早已听过无数次。 殷勤的语调,目中无人的狂妄,全都在话语之中裸露无遗。 『这一次呢,该说是公告,还是预告好呢--总之,这支影片,可以当作一个「邀请函」吧。』 在昏暗的背景中,「剥皮者」挥动着双手,浮夸的模样一如既往,既可笑又令人恐惧。 『本人在此宣告:明天,于某时某地,一场比起先前都要壮观、华丽的剧目,将会隆重上演。 『这是本人精心准备多时的舞台,希望大家千万不要错过;当然了,这一次也会以直播的形式,将整段演出完整地呈现在眾人面前的。 『那么,希望大家与我一同殷切期待明天的到来。』 语毕,画面陷入一片漆黑,影片至此结束。 29 犯罪预告让整个警局陷入一片慌乱。 在此之前,「剥皮者」从未作过杀人预告这档事,不过,他玩新花招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老实说,并不值得为此大惊小怪。 然而,既然都被预告犯案了,哪有不为此震惊的道理。 为了要不要公开这个消息,也让警方高层苦恼不已。 一旦公佈这个预告的内容,势必会引起大量恐慌,状况可想而知会比现在严重百千倍;可是,另一方面,如果不公开的话,警方若没能阻止这次犯案,势必会受到最最严厉的抨击,不,就算能成功阻止好了,警方的立场也十分微妙,指责仍是在所难免的吧。 从影片中,分析不出拍摄地点在哪里。 不过,就算分析出来,或许也没什么用就是了,「剥皮者」很可能只用那个地点来拍摄这支影片,根本不打算在那里行兇。 预告的日期,是明天。 时间不定,以最糟的预测,他们可能只剩下不到十六个小时。 只要这次「剥皮者」成功下手了,就是对警方最沉痛的打击。 ……该如何是好? ……艾薇儿没法处理那些困难的事务。 她是一名警探,不是行政或领导阶层,那些公开与否、公眾危机处置等等的问题,只能交给上司们烦恼了。 她自己,得要负责更重大的任务。 停好车子时,她看了看手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鐘,算是相当准时的。 她下了车,直接走进保罗的酒吧里头。 「欢迎光临。……唉,艾?你怎么又来了?」 看见她的脸,保罗忍不住皱起眉头,想必是认为艾薇儿又跑到这里来,想借酒浇愁了吧。 「不是的,保罗,我今天是为了办案而来的。」 艾薇儿连忙摇了摇手,对他解释道:「我约了个人,是案件的关係人,她想找个隐密的地方碰面,但不太想到警局去,所以就约在这里了,不好意思。」 「喔,这样啊。嗯,那没有问题,你们需要包厢吗?」 这间酒吧有几间私人包厢,保罗似乎愿意提供给她们使用。 不过,艾薇儿想了一想,婉谢了他的好意。 「我想应该不必要,这时候客人还没那么多,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 「还有,我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问我?是什么事?」 艾薇儿还没开口回答,眼角馀光便瞄到约好的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她来了,我先去接她。」 「喔,好的。」 她连忙起身,走到进店里的女子面前。 「您好,是克莱儿小姐吗?我是艾薇儿.克莉丝蒂。」 「是克莉丝蒂警探吧?您好,我听说,为了多玛的事,您想和我谈谈是吗?」 多玛,是「剥皮者」最新的一名受害者。 克莱儿则是她的现任女友,至少,在她生前是如此。 「是的。我们到那边谈谈吧?」 「好的。」 带着面容哀戚的女子到了吧檯,还在值勤时间的艾薇儿不便喝酒,不过,她为克莱儿点了一杯威士忌。 等对方喝了几口后,她便切入正题。 「说起来,我很讶异您选择了这间店作为碰面地点呢。」 「是的,其实,这里就是我和多玛相遇的地方。」 略为低沉地,克莱儿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这样啊?!」 「嗯,我想老闆可能……也还记得我吧?」 「那是当然了,克莱儿你找到伴侣的那一刻,可是我亲眼目睹的呀。」 保罗笑着证实了她的话。 随后,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这么说的话……多玛她……已经……」 「是的,被杀害了。」 「……我很遗憾。」 随着他的话语,艾薇儿也不禁低头噤声。 她和克莱儿的立场很相似,两人都是在这一连串悲剧之中痛失挚爱,那悲痛的心情是旁人所无法体会、也不该体会的。 这间酒店,也充满了她们与恋人的回忆,如今回首不胜唏嘘。 不过,身为店主的保罗,或许更加心情复杂吧。 「……那个,警探?你今天找我过来,是想瞭解些什么呢?」 沉默一会儿过后,克莱儿强振起精神,主动向艾薇儿搭话。 「只要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很乐意提供协助。」 「……谢谢您。」 艾薇儿这天和克莱儿约见面,主要是想进一步瞭解被害人之一--多玛.普朗克的相关资讯。 她认为,从被害人的生活环境、习惯、喜好等层面,能够更清晰地看出兇手究竟从何锁定她们。 就算她可能没能来得及阻止这一次--已经被预告了的--惨剧发生,至少,也要在最后的最后,亲手逮住那罪该万死的混蛋,不将他千刀万剐绝不罢休,艾薇儿在内心暗暗起誓。 之所以找克莱儿过来,是因为多玛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在此之前的被害人们,已经经过多次调查了,相关人员的专访也做了好几次,现在再查访他们效益也不大,只是徒增他人困扰。 在酒吧里,艾薇儿向克莱儿仔细询问她和爱人的生活日常。 她的问题详细得令人咋舌,简直要将她们(主要是多玛)的身家背景都给挖出来。若是平时,想必根本不会有人回答她吧,不过,克莱儿虽然一开始有些疑虑,艾薇儿对她说「我相信这对破案是有所帮助的,希望您能协助」后,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只有一些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没能给出答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 艾薇儿得到了充分的资讯。 虽然仍不清楚能否从中分析出什么,至少比毫无所获好多了。 讯问告一段落,她和克莱儿握了握手,感谢对方的配合。 「我希望……过不多久,就能向您……向眾人宣佈好消息。」 「……对我来说,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好消息』可言了。」 对此,克莱儿回以无奈的苦笑。 她和艾薇儿的心境,或许很类似吧。 「不过,我也希望……您能早日抓到那个人,把多玛从我身边夺走的……」 说到这里,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哽咽的声音逐渐转变为阵阵啜泣。 艾薇儿理解她的心情,没有试图停下她的悲泣。 「呜……呜……!」 若是可以的话,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失声痛哭……? 「呜……」 好一阵子,克莱儿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她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很不好意思,艾薇儿请她不必在意,送她出了店门口后,便回到了吧檯,对盯着她看的保罗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要找你要酒喝,只是想……休息一下而已,缓和一下心情。」 「……这个杀人魔,真的是搞得没人有好日子过。」 保罗体恤她的感受,一边感叹着一边招呼她坐下,还顺手调了杯果汁牛奶。 「来,请你的。」 「……最近总是让你请客,真不好意思。」 「以后要还再说吧,况且,你如果能将『剥皮者』逮住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啦。」 「……我会努力的。」 艾薇儿鬱闷地啜饮着牛奶,里头混合的果汁好像是苹果。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总部那边肯定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吧,试图阻止「剥皮者」预告中的惨案发生,不过,他们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努力?则是令人困扰不已的事。艾薇儿也不认为自己能帮上忙,芭芭拉自然明白这点,才允许她自由行动,要不然,她现在也应该在警局里,像隻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却还是得埋首工作。 回去局里是不切实际的,没人有馀力应付她的需求,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做的。 那么,乾脆回家整理资料,还比较有用? 并且,也可以考虑下一步。虽然受害者的关係人都见过好几次了,其中几个人或许有再见个面的必要;某些过去没想到、没被考量到的隐晦讯息,说不定,正是破案的关键,现在的她,有机会将那些被忽略的事物挖掘出来。 「……啊,珊卓拉,好久不见了。」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保罗似乎见到了熟人,朝她身后的某人热情地打招呼。 「嗯?」 艾薇儿突然感到异样。 一时之间,她没立刻察觉出那异状的内涵,只是愣了一下,不过,她的大脑随即迅速地运转。 发生了什么?保罗刚才对一名熟客打招呼,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想必不是这样,这件事本身不可能有什么异常。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 保罗说了些什么?他说,好久不见了,这代表那个人有段时间没到店里了吧,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不,等等,她记得,在保罗说「好久不见」之前,他还说了……对方的名字。 是这里不对吗? 那人好像叫做--珊卓拉。 ……珊卓拉? 「……不会吧?」 进行着这些思考步骤的同时,艾薇儿也顺势转身,想看看那名熟客究竟是谁。 在她完全转过头前,脑子已经飞速得出了结论。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得出答案后,她的内心忍不住如此感叹,但仍旧不太确信这个猜测。 直到,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没想到,她的预测正中红心。 「怎么可能……」 那名女子,是珊卓拉.怀特。 30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案情逐步浮出檯面,事态的展开开始超乎艾薇儿的预期。 她完全没想到,爱丽丝.布莱克以前的恋人珊卓拉.怀特,也是保罗酒吧的常客。 珊卓拉似乎也很意外会在酒吧遇见警探,据她表示,自己和爱丽丝就是在保罗的这间女同志酒吧相遇的,两人都是老顾客的样子。 「……这是巧合吗?」 艾薇儿实在无法认为这只是凑巧。 目前已知的被害者之中,已经有三个人被证实和保罗的酒吧有关,她们和她们的恋人(或前恋人)都经常光顾这间店。 失落的环节(missingring)。就是这个吗? 被害人之间的关联,那一直找不出来的死亡红线,难不成,就是它吗? 静静地坐在车上,艾薇儿重新思考着至今为止的线索,梳理头绪。 可以确定的是,「剥皮者」一定和保罗的酒吧有所关联,有可能,是那里的客人之一,或者,也可能是一名员工。她无法想像保罗会是杀人狂,而且,若「剥皮者」是女性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他当然也不在嫌疑范围内,不过这点不能保证就是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间酒吧真的被作为「剥皮者」寻找目标的管道吗? 艾薇儿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就机率而言,没有关联的可能性太小了,至少,目前已知的那三名受害者,应该就是那杀人魔在这里打探到的,而这也间接证实了兇手是女性的猜想,毕竟,男性酒客是进不了这间店的。 至于,是不是所有被杀害的目标都是在此挑选的? 这点,艾薇儿就不能保证了,她认为很可能不是。 例如说,可柔.汤普森的情况就显然不对,从维多利亚那边得来的资讯,让她得以确信两人都从未到过保罗的酒吧。维多利亚是在酒吧上班没错,可她工作的地点和保罗没什么联系的跡象,由于自己已经有恋人了,她在工作时不会和客人进行太深的互动,而她对自己的恋情也保密得很深,那间酒吧的员工同事们基本上只知道她有伴侣,却都不知道对象是谁。 「……」 思考许久过后,艾薇儿得出了一个新结论。 「黑虫」--赫曼说的或许没错,「剥皮者」很可能不只一人。 保罗的酒吧确实被当作一个目标的蒐集地,但,不只这里,还有其它管道也被利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被害者之间欠缺共通点。 然而,要做到这种事,凭藉一人之力实在是相当困难,也就是说,「剥皮者」如果是多人合作,每个人分别从不同的管道寻找潜在被害人,那就能节省不少工夫,她认为实情正是如此。 只是,合谋的人愈多,也代表犯案过程愈容易出错。 以艾薇儿的推估,「剥皮者」应该是两人合作,最多也就三人,人数更多的话,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符合现在的案情呈现。 ……这可以说是个关键性的突破。 这代表,只要抓到其中一人,就有机会顺藤摸瓜抓到另一人--或者另外两个人。 而她已经有了「保罗的酒吧」这条线索。 只要分析、过滤酒吧的常客名单,就能列出嫌疑者的清单。 「剩下的,就是怎么……跟他说了。」 艾薇儿还没告诉保罗这些事情。 一方面,当然也是怕他担心,自己的店闹出了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愉快接受的吧。 另一方面,就是慎重起见,不能那么着急透露案情的细节。 不过,如果要深入调查的话,自然就需要他的配合。 到时候要怎么对他解释,就是需要深思的问题了。 「……嗯?」 艾薇儿思考得出神,直到有人轻敲车窗,才让她猛然惊醒。 一看,没想到是她的同事--法兰克在外头,她连忙摇下车窗。 「啊,真的是你,艾薇儿。」 「法兰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老闆要我们出来巡逻,不得不从命囉。」 法兰克说,现在许多警员都被派遣到外头,四处巡查是否有可疑跡象,重点尤其放在那些废弃厂房、没人居住的空屋等等。这当然是为了找出「剥皮者」的下一个犯案地点,不过,法兰克私下透露,他个人并不认为这会有什么成效。 艾薇儿也同意他的看法。 「然后呢,我恰好到这附近巡视,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子里,好像有个挺熟悉的身影,就过来查看囉,没想到原来是你啊。」 「这样啊。」 艾薇儿原本的车子,法兰克应该是挺熟悉的,不过那在之前的车祸中撞毁了,至今为止也还未修好,应该说,艾薇儿没去关心那辆原本是她的爱车的下落,她的心思完全被其它事给佔据了。 现在开的这辆,是芭芭拉借给她的,比以前的那台小了些,不过她并不在意。 「说实在,我有点羡慕你呢,可以获得老闆允许自由行动,像我们的话就只能听命行事啦。」 法兰克边笑边这么说,让艾薇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别这么想,我是开玩笑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我还算有自知之明的,体力活还可以,动脑的事情不适合我,抓犯人的过程,我顶多只能负责压制和上銬。」 确实如此,他并不是凭藉智商取胜的警察。 艾薇儿这一类警探,需要藉由头脑分析案情、推理真相,找出犯人的身份和作案动机等等。 但,也有那种胜任不了这类工作,只能仰赖身体能力办案的活动型警员。 法兰克就是属于后者。 「说到值得自豪的事,我也就只有射击技术了。」 「那可是不简单的唷。」 他的射击能力在整个局里名列前茅,甚至,说白了,很可能是最顶尖的神枪手。 不过,这在办案过程中不总是非常实用,所以经常被他用来自我调侃。 「对了,你的搭档不在吗?」 左顾右盼,艾薇儿并没有见到山迪的身影。 一般而言,这种出勤任务都是需要两人一组的,这是警局的规定。 「喔,我说要来找你,他就说想上个厕所,去附近店家借了。」 用拇指指了指一旁的商店,法兰克如此解释。 ……说的也是,想必那个人一起过来的话,场面会相当尷尬的吧。 艾薇儿这么想着的时候,法兰克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太自在地抓了抓头。 「那个……艾薇儿,希望你别生山迪的气。我知道,他对……同性恋族群的态度,实在怎么也没办法说好,可是……他并不是坏人。」 「……」 艾薇儿没有回话,他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其实呢,警局里不只他一个人对……对你们这类人有成见,很多人只是平时不说罢了,而他性情比较直率,连在老闆面前都藏不住,也总是因此被骂,这……我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这性格确实不好,没办法反驳。 「不过,他有着身为警察的骄傲和责任感,这是无庸置疑的。……艾薇儿,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希望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可以吗?」 「……嗯。」 「在你的恋人……发生那桩事过后,局里的一些同事,其实……有很糟糕的看法,在知道了『剥皮者』下手对象的特质后,他们甚至认为,那些被害者们遭到杀害是活该的,也对你的遭遇……一点都不同情,还说什么『那噁心的婊子就该受到这种教训』之类的话……对不起。」 「……」 艾薇儿尽量不让心情激动。深呼吸,努力让心跳缓和下来。 ……这其实是早就可以预料的。 局里部份同事对她的冷眼相待,她早就了然于心,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不去在意。 不过……听到那么赤裸裸的恶言,就算只是转述,还是会让内心相当不舒服。 「结果,你猜山迪听到这些话,有什么反应?」 「……」 艾薇儿自然是猜不到的,法兰克也没多等,苦笑着解答: 「他很愤怒,怒斥了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他说,就算我们(应该说他们,因为我自己并不是)再怎么讨厌同性恋者,也不代表她们活该被杀,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 「他还说,保护人民是警察的天职,我们竟然疏于善尽这个职责,已经是够丢脸的事了,怎么能还拿这种事来说嘴?你们的行为,和那些杀人犯有什么两样?……他是这么对那群人说的。」 「……真意外呢。」 艾薇儿坦率说出内心的想法。她从未想过,原来山迪是抱持着这种理念的人啊。 儘管讨厌一个人,却不会为了那人被杀害而感到高兴,心里想的,只有想要抓到兇手、维护秩序的职责。 或许,可以说是最适合担任警察的心态吧。 她对这位同事稍微改观了,虽然,彼此之间应该还是不可能和睦相处就是。 「嗯,说了这么多,他大概也要上完厕所出来啦。」 法兰克要回去巡逻工作了,便挥挥手向艾薇儿道别。 「如果有事的话,就打个电话给我吧,晚点我会回局里,能帮你找需要的人手。」 「好,我会的。」 虽然自己有芭芭拉的电话,不过,毕竟对方身为警长,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处理她的问题,能有个同仁在总部帮忙接应,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别过后,她看见一道身影从商店里走出来,而法兰克也朝那个人走去,两个人会合后,就往大街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艾薇儿,想了一想过后,决定发动车子,开回家里。 31 时间已经入夜,离杀人预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逐步逼近着。 警方殫精竭虑地做着阻止犯罪的准备,而艾薇儿,则是待在家里头,眉头深锁。 她反覆地阅读资料,试图找出隐藏的线索;虽然是已经重复不知多少遍的事,现在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想当然耳,这么做能得出的新东西少之又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废寝忘食一般,她的晚餐只匆匆地用几片麵包果腹,像是要让纸张烧起来似的目光,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未曾停歇。 等注意到时,时针早已悄悄地越过了「10」。 再过两小时不到,「剥皮者」就可能要动手了。 能阻止他(们)吗?或者,这一次仍旧将以警方的失败告终,落入最糟糕的结局呢? 艾薇儿没法预测。 她的猜测是悲观的,不过也不能保证奇蹟不会发生。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喀噠。 「艾,你在吗?」 大门那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艾薇儿的表情变得柔和,她放下资料,起身迎接回来的珍妮。 「啊,你在啊。」 「嗯,是啊。」 两人简单地互相问好,这样的举动,就让艾薇儿的内心温暖了那么一些。 「说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虽然已经当成自己家了,珍妮先前说过要回家一趟,艾薇儿对她这么快又回到这里感到讶异。 「嗯,因为担心你呀,所以就赶紧回来了。」 「……这样啊。」 面对坦率地笑着说出这种话的珍妮,艾薇儿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我说啊,你有好好吃饭吗?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忽略饮食喔,搞坏身体就本末倒置了。」 ……这样嘮叨地关心着自己的状况,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最爱、最爱的那个人。 苏珊以前也经常像这样,如老妈似地管东管西,却一点也不让她感到厌烦…… 「艾薇儿?」 「……啊,抱歉,那个,我有吃过了,别担心。」 「……大概又只是随便吞点什么吧。」 一副真没办法的表情,珍妮耸了耸肩,将提包扔在床边的椅子上,疼爱地摸了摸艾薇儿的头。 「真像个小孩似的(虽然身高比我高呢)……要不要我帮你煮些什么?说起来,冰箱里还剩下什么啊……?」 「呃,这个,就先不用了。」 虽然补充营养很重要,她也挺喜欢珍妮做的菜,可是,现在情况实在紧急。 儘管可能徒劳,能增加一丝阻止惨案发生的机会,她都得去做,不能浪费时间。 「等事情结束后,你再帮我做点好吃的吧。」 「咦?喔!喔喔!好唷!我一定帮你做!」 难得听见她说出这么坦率的话,珍妮显得开心不已。 她雀跃地跳上床,坐在艾薇儿背后。 「这些,都是案件的资料啊?好多啊。」 「我手头上的还算少,到局里的话,资料可以说多得根本看不完。」 「这么多?看电视剧里演的,一个案件通常不会有那么多资料啊?」 「那个,你是说存档起来的资料吧。」 办案过程中的资料,和最后结案的档案,中间是会经过筛选的,数量当然有差。 「而且,毕竟是连续杀人案,相关的资料当然会更多一点。」 「……等等,你说,连续杀人案?」 听到这里,珍妮突然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艾薇儿。 对了,说起来……好像还没跟她提过,自己是负责什么案件。 「难、难道说……」 「没错,我现在负责的,就是俗称『剥皮者』的连续杀人案。」 「……!」 只见珍妮倒抽一口气。 艾薇儿原本以为,她可能的反应是一时惊慌失措,担忧查办这案子的自己的安危什么的。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这样啊……你原来……是这案子的侦办人……啊……」 珍妮的神情变得恍惚,身体失去了支撑一样摇摇晃晃的,让艾薇儿大感奇怪。 「你怎么了?珍妮?」 「……咦?啊,不,没什么。」 关心她的异样,却又被她敷衍过去,但,那慌张的神色已在艾薇儿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那个,既然侦办这么重大的案件,你要加油喔。」 珍妮的笑容,明显有逞强的影子,让艾薇儿觉得更加奇怪。 「嗯……我会努力的,况且,怎么说也得阻止明天的杀人才行……」 「……什么?你说、明天的杀人?!」 这一句话,让珍妮大声惊叫起来。 「……原来还没公开这消息吗?」 艾薇儿将警方收到了「剥皮者」的犯罪预告一事,在她认为合理的范围内告诉了珍妮。 「犯罪……预告……?」 听了这话的珍妮,表情显得更加不敢置信,她已下了床,漫无目的地在房内踱步、绕圈。 「……珍妮?」 「……难不成!」 突然,她像顿悟了什么般,连忙拾起包包,一个箭步往房外跑去。 「珍妮?!你怎么了?」 为此吓了一跳的艾薇儿,赶紧追了上去。 赶到客厅时,珍妮已经打开了大门,看来是要出去的样子。 「等等!都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里?」 「……抱歉,艾,我有事情必须查证一下。」 珍妮回过头,歉疚地对艾薇儿解释。 「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等等,珍……?!」 「真的,很抱歉。」 门扉关上,又一次的喀噠声响,传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艾薇儿耳里。 「到底怎么回事?」 对珍妮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感到完全的不解。 显然,自己对她说的某些话,让她意识到了些「什么」,为了确认,才匆匆地跑出了门。 可是,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不对,不如先问,这个案子,和她会有什么关联? 她想不透。 珍妮又不是警界人士,也不是记者什么的,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她对「剥皮者」的案件表达过关切。 为什么却突然为了这案子而做出诡异的举止? ……真的,想不透。 「……」 困惑地思考着,艾薇儿回到了卧房里头。 下意识地,她捡起刚才匆忙起身而散落一地的文件,放到床上。 资料乱成一团,不过她现在的思绪没办法进行整理,只能暂且摆着。 「……」 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停到了第一位受害者,米莉.詹森的资料上头。 对了,说起来,曾经向米莉的男友确认过,她以前有过一名女友,后来分手了的样子。 在那之后,艾薇儿做了进一步的调查,发现那名女友是被米莉甩掉的,两人的分手并不算和平,可以说是米莉这边用强势的态度单方面拋弃对方,似乎还因此被那人怨恨了的样子。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会杀掉你的!』 据史密斯表示,她好像有过遭到这样恐吓的情况,不过米莉却并不将这当一回事,她的性格可以说是真的挺恶劣的。 话说回来,米莉的女友究竟是谁?这点警方还未能掌握。两人的关係似乎十分隐密,周遭的亲友和同事都不知晓,只告诉了史密斯一人,却也没提及对方的名字。 「……会不会是被报復了啊?」 艾薇儿呢喃着说出这个连她自己都吃惊的念头。 报復? 这个……难道说,就是行兇动机吗? 米莉的前女友,为了报復她拋弃自己的仇恨,才残忍地杀了她吗? ……等等,这样不对啊。 这可是连续杀人案件。 就算米莉真的可能被报復好了,其他受害人又怎么说?为了报仇,就杀掉所有和女性谈恋爱的女人吗?这种事简直是荒唐,逻辑荒谬不通,总不会是她们全都和那位前女友发生过关係,又拋弃了她吧?根本不可-- 「……咦?」 一个崭新的想法在脑中绽放,让艾薇儿睁大了双眼。 不会吧? 她连忙翻阅自己整理的笔记。 米莉.詹森,有过一名前女友,这点已从其男友史密斯口中确认。 爱丽丝.布莱克,曾经与珊卓拉.怀特交往。重点是,曾经。 安娜.格林,单身,但曾经与女性交往过。同样,也是曾经。 吉儿.爱丁顿,她的丈夫坦承,她过去是个很爱玩的人,和男性、女性都发生过关係。过去。 「……」 其他被害者的资讯尚不明朗,不过,警方掌握的资料中也可以确定,所有的人都和女性发生过关係,或者在遇害前正在和女性交往。 艾薇儿曾经认为,就「剥皮者」的行兇动机而言,这样的分析已经是足够的了。 然而,她可能错了呢? 如果后一种情况,其实并不重要呢?如同烟雾弹一般遮蔽了他们的双眼? 她的判断并没有全错,但不够精确。 并不是「和女人发生关係的女性」。 而是……? 「……啊!」 出神地思考着,一个没注意,手边的纸张滑落下来,飘到地上。 她刚才想到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大大动摇了她的心绪。 整个案情,或许会因此而再度全面改观。 甚至连兇手的面貌,也将被重新建构。 「嘶……」 艾薇儿深吸一口气,用激动颤抖的手捡起掉到地上的文件。 碰巧,那正是米莉.詹森的个人资料。 她的前女友…… 艾薇儿忍不住将心思放到这个人身上。 她究竟是谁?艾薇儿当然不知道答案,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不过,现在的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是「剥皮者」一系列案件中,至关重要的一名角色,很有可能,她就是…… 「……得要调查才行。」 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个人找出来。 关于她的资讯相当有限,艾薇儿重新审视一遍米莉的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出一些线索,哪怕是枝微末节也好。 「……嗯?」 看着看着,一条资讯引起了艾薇儿的注意。 她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不放。 ※※※※ 摇滚乐团的歌曲声响起,让法兰克相当苦恼。 「又是什么事啊……」 他正在市警局里,与眾多警员同事们熬夜加着班。 「剥皮者」可能就要犯下新的罪行了,再怎么说这时他们都没理由待在家里,全都拚死拚活工作着,努力不懈,却看不见隧道彼端有丝毫光芒。 此时手机铃声大响,让他直觉是此时不在这里的警长、或者哪位上司的来电,而苦恼不已,就算是同事也罢,想必又是有什么麻烦的工作得处理吧。 拿起手机一看,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咦?怎么了啊?……喂喂?是艾薇儿吗?」 『法兰克!你还在警局里吗?』 来电者的声音听来十分紧张,也让他自己不禁正襟危坐。 他曾说过,艾薇儿有什么状况,可以打电话给他,他会协助处理。 现在看来,似乎确实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而那,非常可能和「剥皮者」案子相关,不如说应该没别的可能。 「还在,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赶过去吗?」 『不,你在警局就好,我需要你去找人手来帮忙,那个……去找鑑识组的技术人员!』 「鑑识组?」 『我需要你帮忙查出一支手机号码的主人现在的位置!』 「……为什么?」难不成,她找到「剥皮者」了吗? 『……现在说不清楚,总之,这是紧急情况,能愈快处理愈好,拜託你了!』 「啊……好,我知道了。」 看来好像不是,不过,肯定与这案子脱不了关係,不然她的态度没理由这么急切。 法兰克答应尽快帮她查出来。 收到了待查号码的他,火速往鑑识组方向赶去。 ※※※※ 「……拜託了。」 掛断电话后,艾薇儿低声呢喃着,将手机随手一拋到副驾驶座上。 她正一面开着车,往这座城市的郊区奔驰。 虽然不是很确定,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先尽量靠近,如果猜对的话能节省不少时间。 现在,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无论哪方面都是…… 「快啊……快啊……!」 她着急地等候着法兰克的回电。 同时,脑中回想起在米莉.詹森的资料上,看见的那个资讯。 米莉的电话号码。 一般来说,虽然会将这条资讯列在档案中,死者的电话号码不见得是重要资讯,至少,在这起案件中没什么重要性。 因此,儘管看了无数遍资料,这部份却总是匆匆略过,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毕竟瞥见过那么多次,艾薇儿对这个号码还是多少有所印象,只是,在--那时候--无意间,在不该看到这号码的地方看到了它,她并没能立刻会意过来,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 而这在现在,竟成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 她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这个号码,正是珍妮的通讯录里,位于名单第一条的号码。 32 「……嗯唔?」 惊醒过来的茱莉亚,无法理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她似乎被关在一个玻璃箱子里头,箱子的壁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外头,然而,由于光线昏暗的缘故,没法看清周遭环境。 箱内的空间很小,若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或许还好,可是,和她关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人,这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 仔细一看,那个人,正是自己的恋人安妮。 怎么回事? 她想出声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开不了口。 再一看又发现,安妮的情况也是如此,不仅这样,她们都是全身赤裸,身上的衣物全被脱个精光,紧紧挨在一起的肉体,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两人的双手都被捆住,绑在对方的身体后头,让她们的姿势像是在拥抱一样。 ……一个更加不明的状况是,有个古怪的东西,处在她们俩之间,不,应该说,那东西将她们两人连结起来了。 简单来说,俗称「双头龙」的性爱用具,两端分别插在她们的阴道里头,让她们看起来像是正在做那档事一样。 「……唔……呜嗯?!」 此时,安妮也醒了过来,注意到她们身处的古怪情况后,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她们,显然是被什么人关到了这个箱子里头。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虽然很重要,却不是最迫切的事。 总之先逃出去再说……茱莉亚挪动身子,试图用被绑住的手推动箱壁,却一动也不动,玻璃十分密合、坚固,牢不可破。 她对安妮用眼神示意,对方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后,茱莉亚试图踢了踢玻璃,结果……仍旧一样,根本没法打破它。 正当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从箱子外头传来了声音,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看来,我们的两位主角都已经醒了呢,正好,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我们开始进行游戏的准备吧。』 「……!?」 等等…… 他说什么? 游戏? 茱莉亚听说过这个。 这是,近日来造成社会人心惶惶,专门杀害女同性恋者的连续杀人魔的,一个台词…… 她惊恐地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在透明的墙后头,静静地望着她们。 她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在网路上已经见过多次了,那个面具,正是杀人狂「剥皮者」的象徵,死亡的面具。 她和安妮,被这恐怖的杀人狂给抓住了。 怎么会……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们?!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们?为什么自己非得成为这杀人魔的刀下冤魂? 就算……就算选上自己也好,为什么……要将安妮也牵扯进来……? 为什么…… 『那么,且让我说明一下这次的游戏规则。』 变调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字一句腐蚀、侵害着两位受害人的心灵。 茱莉亚能够感受到,安妮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游戏正式开始后,两位主角将在这个箱子里进行倒数计时,当然了,倒数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事,想必各位都一清二楚,就不多加说明了。至于倒数本身是如何进行的,就等开始后大家自己看看吧。』 「剥皮者」一如既往冷酷地说明他准备的杀人手段,不过,这次的情绪似乎更为高涨。 『主角们可以尝试从箱子里逃出来,我并不反对,不如说这正是游戏的主轴呢。如果两位能够在时限前成功逃脱,那就算是你们赢了,不过,我个人建议另一个选项: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情地享受,或许是比较好的选择呢。当然,要怎么选,全看两位自己的判断了。』 说到这里,「剥皮者」的身影便从箱子外头消失,不过,他的声音仍从看不见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次的规则一样很简单吧?那么,话不多说,游戏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令箱内两人绝望的最糟情况也开始了。 「!」 箱子内,开始被灌入了水。 由于密闭性良好,水不会溢出箱子,而是堆积在箱内,想必水位将逐渐升高,直至……灭顶的程度。 「剥皮者」想要将她们活活淹死。 「呜!呜呜!」 安妮惊慌失措地挣扎着,茱莉亚也万分慌张。 总之不能坐以待毙,两人试图一起举高手,推动箱子顶部。 却发现那仍是丝毫不为所动。 内心已凉了一大半的安妮,重新回过头来,用力地踹着四方的玻璃,使其发出剧烈的咚咚声响。 箱壁上,甚至连一条裂痕都未曾出现。 「……」 希望彻底破灭。 两人试过各种办法,踹也好,用身体推挤也好,都没法打破这个困住她们的死亡牢笼。 箱子本身似乎被固定在地上,想着倒下的衝击力说不定能撞破它,却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就只能在这里头,等待水淹过自己吗……? 「……呜……」 「……」 突然,安妮扑到还在焦急想着办法的茱莉亚怀中。「!」 她……似乎在抽泣着,想必死亡的威胁让她害怕不已吧。 不过…… 她的身子,也动了起来。 下半身,透过「双头龙」的传导,感受到了她的动作。 「……?」 「……」 不解的茱莉亚,看见抬起头来的恋人的双眼,理解了她内心的想法。 是……这样吗? 「剥皮者」所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享受最后的时刻。 享受与恋人之间,最后的欢愉。 所以,他才做了……这样的安排吗? 让她们,透过这个性爱玩具,进行最后的结合……? 「……」 简直是恶趣味,不,就是彻彻底底的恶趣味。 可是……事到如今,茱莉亚觉得,也只能就此接受了。 她们逃不出去。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连期待救援都做不到。 水若不停下,她们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要和徒劳无功地找着逃脱办法,最终仍旧痛苦溺毙一路来选的话…… 她寧可,在死之前,和最爱、最爱的安妮,最后一次…… 「……」 「……」 心灵相通的两人,仅仅只是眼神交流,仅仅只是相互拥抱,也传达了彼此的心意。 她们,仍然很害怕。 对那突然降临在身上的死亡倒数恐惧不已。 可是……她们接受了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她们就要死了。 不过,至少,在临终前,可以和相爱的人一同度过、面对…… 「……嗯……!」 茱莉亚也动了起来。 让两人之间的性爱用具,在彼此的性器里抽插、磨动。 快意开始涌上两人体内。 不知是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怖,让她们都变得更加敏感,还只是几下动作而已,身体便已经有了激烈的反应,呼吸变得紊乱、迷离,安妮的身子甚至抽搐了几下。 水位已经来到腰际,耳边传来阵阵水声,浪花激起的作响。 泪水,与那夺命的恶水,无法分清。 「……!」 茱莉亚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感受着她每一下的颤动。 现在的她们,甚至连接吻也没办法。 只能在那夺走她们生命的恶人嘲弄安排下,若有似无地相互结合。 不过…… 这不要紧。 她们的心,早就紧紧相连了。 比起世上的其它事物,都要更加、更加紧密。 啊,安妮……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 若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仍能相遇的话…… 请让我……再爱你一次……! 『安……妮……』 …… 33 法兰克说到做到,没让艾薇儿等多久,就将地点位置查了出来。 他打了通电话告知艾薇儿,并且,同时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已经开始了……「剥皮者」的直播,刚才已经传到了局里,情况真是糟透了。』 据他说,这次的直播用了特殊的加密方式,让警方这边几乎没法追踪位址,等到成功破解,恐怕受害者们根本撑不住了。 「受害者『们』?」 『是啊,这次有两个人,都是女性,看样子好像是一对情侣……』 法兰克的声音相当沉重。 现在的他,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被慢慢杀死吧,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抱歉,没能做什么。」 对于这起悲剧,艾薇儿感到无能为力。 『不,不用在意,倒是你,到底在追查什么线索……?』 「……我之后再告诉你。」 现在,还不能透露。 至少,得等到她自己验证过后…… 艾薇儿切断了通话,双手重新紧握方向盘。 多亏她事先将车开到了郊外,现在,已经离那个地点不远了。 踩下油门,拚尽全力奔驰前往。 法兰克查到的地点,是一间工厂。 然而,这里并不是什么废弃工厂,而是还在运作中的,不,这么说也不太对,事实上,这里由于出了一些状况,前几日被勒令停工一段时间,不过并不是完全关闭、停业,一两週过后就会重新復工了。 那个人的手机讯号,在这里出现了。 ……怎么想都不对劲。 状况愈来愈贴合艾薇儿那厌恶的猜测。 「……没办法了。」 她在厂房前停下车子,迅速下了车,往视线所及的入口奔去。 这间工厂不算小,她不确定整区搜索完需要多少时间,凭她一己之力,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可是……就像她自己说的,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算找到那个人后,该做些什么也不明白…… 她还是得去。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拉开铁门,她急匆匆地往工厂内部探索。 「……嗯?」 没过多久,在昏暗的走道中,她愣下了脚步。 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手电筒的光所及范围,只看到工厂粗糙的水泥墙。 然而…… 确实,有着什么。 不是附近,而是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了不明的动静。 从这儿听不清详情,她无法确定是不是那个人,可是,这种事只能亲眼确认了。 往感受到那动静的方向赶去,她来到了另一扇铁门前。 细微的声响,似乎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她连忙打开了门。 「……!?」 里头的场面,大出意料之外,而且令她惊呆。 那是一间作业房的感觉,一旁的流水线设备让她看出这点,但,摆在房内的另一件事物,才是引起她注目的焦点。 一个长方柱型的透明箱子,就在房间的中央直立摆着,似乎有两个人(全身赤裸地)困在里头。 一旁,还有一些电脑设备,以及对准了箱子的摄影器材。 艾薇儿立刻就会意了过来。 这就是「剥皮者」的最新「表演」。 她意外地闯进了这个处刑现场。 「……这下糟了。」 连忙凑近一看,她发现箱子里已经几乎被灌满了水。 有显然不是工厂正常设备的管线连接到箱子顶部,水就是从那灌进箱内。 现在就算切断水管也无济于事,那两名受害者已经灭顶,就算水不会再灌进去,她们还是泡在水面下,迟早会淹死。 不,或许她们已经……? 「……!」 仔细一看,里头的其中一人似乎睁着眼睛,虚弱地看了艾薇儿一眼。 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在向自己求助?或许,那人已经没有这样的意识了吧。 无论如何…… 艾薇儿迅速检视这个空间,最后,她衝向那些电脑设备,粗暴地将摄影机的脚架拿起。 然后,跑回箱子旁边,狠狠地用脚架重砸那玻璃製的墙壁。 砰!发出一声巨响,茱莉亚和安妮挣扎许久却没法破坏的箱壁,因这重击而產生了一些裂痕。 看来有用,于是艾薇儿重整姿势,再次将手中的铁架挥向箱子。 砰! 又一次。 砰! 再一次。 砰! 每一次打击,都对箱子造成了损伤,最终,第四次敲击过后,被集中破坏的那面玻璃终于瓦解,如同溃堤一般,里头的水哗啦地洩洪,而那两名女孩,也随之跌了出来。 「呼……呼……!」 为了击破玻璃,耗费了不少体力的艾薇儿,重重地喘着气。 到底,她的身子,还尚未从那起事故中恢復过来,刚才这番剧烈的举动,对她而言也是十足的负担。 就在她调整呼吸时,眼角的馀光,瞥见了角落一闪而逝的人影。 「……!」 追……到了……! 她连忙想追赶上去,却听见一旁传来的惊慌叫声。 「咳……!安、安妮!你……咳……!醒醒啊……!安妮……!」 回头一看,其中一名女子正摇动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哭喊着想让她醒来。 「安妮!不要……拜託你快醒醒……!」 「……」 艾薇儿犹疑了。 眼前这两个人显然需要帮助。 不及时救助的话,其中一人可能因为溺水、窒息过久,而就此回天乏术。 可是…… 「安妮……!」 「……抱歉。」 挣扎过后,她还是决定毅然转身,往方才人影闪现的地方奔去。 她必须这么做。只能这么做。 一切的最后,必须由她来画下句点。 这是,她的责任…… 「哈……!哈……」 过度激烈的奔跑,让艾薇儿失去了呼吸的节奏,身体的动作也因而变得迟缓。 她费劲地吞了口唾液,咬着牙继续往工厂深处探入。 没过多久,看见了一道没完全闔上的门。 这,看来就是终点了。 「……」 努力地调整了呼吸,虽然还没能完全平缓下来,已经无法再等待的她,将手放在门把上。 轻轻地,向前推开…… 「……艾?」 门后出现的,可以说,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不,她已经预期到了,她肯定在这里。 只是,内心一角,还是抱着『或许弄错了吧』的,一丝希望…… 「……」 她呆滞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珍妮……」 34 「艾薇儿……你来了啊。」 珍妮跪坐在地上,背对着门口的她,扭动着身子看向来者,也让艾薇儿得以看清她的表情。 已泪流满面的双颊,哭肿的双眼,以及颤抖的嘴脣,让她看来就像是在……懺悔一样。 语气也是,充满了愧疚与悔恨,为自己已然不可挽回的行为而陷入绝望深渊。 似乎,她早已料到了艾薇儿的前来,像是有些讶异在这里看见她,却又彷彿在预料之中。 「对不起……」 她的话,让艾薇儿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不会吧……?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虽然这么想着,艾薇儿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格外的冷静,甚至冷酷。 「所以……是真的了?对吗?」 「……」 珍妮低头不语,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证实了艾薇儿的话。 「珍妮……你……竟然就是……『剥皮者』本人,是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泪水夺眶而出。 艾薇儿那最后的希望,也随之流逝了。 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身子,感到了泪水直冲眼眶的刺痛,让视野顿时变得昏暗、扭曲、模糊。 她强忍了下来。 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她一步、一步地,踉蹌着朝珍妮靠近。 「你……是为了米莉.詹森吗?为了向她报仇吗?」 「……」 珍妮猛然抬起头,惊讶的眼神洩漏了她并未想到艾薇儿已经猜到这件事。 然后,她颓丧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就是米莉的前女友……被她狠心拋弃的……」 「……为了报仇,你就杀害了那么多人吗!」 艾薇儿的声调变得尖锐而刺耳。 米莉是个刻薄、自私的人,凡事以自我为中心,这点就连她的男友都不得不承认,她对前女友的态度,可想而知会是多么冷酷。 可是,为此而动了杀机、甚至亲手杀害米莉,都还在情理之中,虽然于情于法都不能认同这种行为,至少,那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是…… 珍妮的行为还不只如此。 除了米莉,她还杀害了其他许多的人。 不是什么和女性发生关係的女人。 而是,和米莉一样,「拋弃了女友的女人」。 不,很可能,其中某些人根本没有「拋弃」过别人,她们只是和女性谈过恋爱,而后正常地分了手,如此而已。 仅仅这样,就成了她痛下毒手的目标。 「……为什么?」 艾薇儿的声音,充满痛苦、悲哀,以及失望…… 她无法理解,无法想像为什么珍妮要这么做?为什么! 「……被米莉拋弃后,我的心思,就被復仇的念头佔据了。」 珍妮缓慢地开了口。 她的话语,和艾薇儿一样痛苦,不,或许比她还要更加难受。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她曾经、那么残酷地对我,根本不将我当成一个人,在她眼里,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物、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具罢了。她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控了我的心灵,让我无法脱身,随她的意任其摆佈……可她,最后给我的是什么?『我对你厌烦了,抱歉啦,再见』……就只是这样而已,甚至连点尊严也不留给我!她根本对我毫不在意!我的心都破了、碎了,残破得无法恢復原样了,她也一点都无动于衷!」 「……」 「我恨她!恨那个让我变成这样的她!只要能看见她悽惨的死状,就算要我将灵魂卖给魔鬼我也愿意!所以……!可是……!」 「……就因为这样,你就对所有这样的人动手吗?」 强烈的恨意,扭曲成了偏斜的「正义」。 在心底,认为自己有责任、义务,清除那些残酷对待前任伴侣的人,这样的想法逐渐涌升、膨胀,直至无法停下。 珍妮,是这样子,而成了那丑恶不堪的「剥皮者」的吗? 「不!不是的!」 她大力地摇头,意外地否定了艾薇儿的揣测。 「我原本……只想对米莉报仇的……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杀害其他人……!」 「……那,又是为什么?」 「哼,可以说,是我『啟发』了她吧。」 「……!?」 听到一旁传来人声,艾薇儿下意识地转身。 当她看见说话者的面貌时,不自禁地呆住了。 「怎……什么……?」 「哼,你好像很意外在这里看见我呀?艾。」 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 「不过呢,我也没想到呢,而且,你还破坏了我的盛大表演,这可不行啊。」 市警局的警长大人,芭芭拉.史东,在房间一角愉快地笑着。 她手里的枪口,直直对准了艾薇儿。 「嗯,该怎么让你负责呢?……你怎么看?亲爱的艾?」 ※※※※ 「怎……怎么回……?」 完全偏离轨道的展开,冻结了艾薇儿的大脑,就连舌头也打了结,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没过多久,当机的思维重新运转,让她得以釐清眼前的状况。 「……芭芭拉,你,也是『剥皮者』的一员?」 她想起了赫曼的话,和自己的分析。 「剥皮者」不只一人,是两人合作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珍妮有同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如说没有的话才奇怪,凭她自己想犯下全部案件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 完全没想到,她的同伙,竟然会是--芭芭拉。 她的老朋友,象徵正义伙伴的警长,芭芭拉。 「……为什么?」 从口中呢喃而出的话语虚弱无力,比起震惊,身心感受到的更像是麻木,接踵而来的衝击实在过大,让心灵无从调适,连惊讶都难以做到。 「你问为什么?」 芭芭拉的语调保持着愉悦,却因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的她,面容狰狞、邪恶、堕落,从前那凛然的正气完全不见踪影。 若是在漫画或动画里,她或许会像某些反派那样,用手指转动手枪玩耍吧,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将警方搞得七荤八素的「剥皮者」可没这么轻率。枪在她手中稳稳地指着艾薇儿的方向。 「这可说来话长呢。喂,艾,你知不知道,警局里那些警员背地里都怎么说我的?」 「……」 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艾薇儿保持沉默,见状,芭芭拉夸张地叹息一番,那明显是装模作样来的。 「真拿你没办法,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吗?让我告诉你吧。『快四十岁了还没对象的老处女』,『没男人要的巫婆』,『男人婆工作狂』……那些愚蠢的男警们是这样说我的唷,喔,还有,他们还说过我就是太专注于工作了,没顾及女人该有的魅力,才会一直没人要,平时的性生活一定怎样怎样缺乏啦,之类可笑荒谬的话呢,好像还有人觉得我压根儿就没有性慾这种东西吧。」 「……」 没想到,在不知道的地方,有这样子的恶意侮辱发生吗? 艾薇儿对此一无所知,若是之前,她还不知道芭芭拉的真面目时,听了这些话,想必会为她感到忿忿不平吧。 「这真是蠢极了,不是吗?」 芭芭拉轻蔑地嗤笑着,对这些恶言不以为然。 「说我没有性慾?男人看不上我?胡扯,反过来才对,我对男性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群臭得要命的傢伙,作为手下都惹人嫌,哪能勾起我的兴趣啊?不,我的品味才没那么低劣。」 「……这和这些案件,有什么关係?」 感觉一直碰不到重点,艾薇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哼--!这就是重点啊。我呀,也是有欲求的,不如说,我的性慾可是很强的。」 芭芭拉的狞笑,让艾薇儿浑身不是滋味,像是被硬套上一件沾满冷冽泥水的衣服,湿黏噁心。 「为了满足我的性生活……这个理由,难道不足够吗?」 「……你说什么!」 珍妮突然惨叫出声。 「难、难道说!你说要帮我报仇……要和我一起报復那些人……其实是骗人的吗?!」 ……果然如此吗? 艾薇儿明白了,珍妮她,是被骗了。 想必,当初芭芭拉用「我会协助你,一起报復伤害过女友的可恶傢伙吧」这种花言巧语,诱惑她加入自己的丑恶行当,建立了「剥皮者」的双人组合。 为了报仇,珍妮的双眼被内心的黑暗蒙蔽,认为她确实是来帮自己的,因而上了当。 「哈!哈哈!对,说到你啊,真是笑死我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说动,一起成为连续杀人魔这种荒唐的事都答应了!哈哈!」 「……呜!」 在芭芭拉的大笑中,珍妮的身子畏缩了,因为羞愧而蜷缩发抖。 「……这么说的话,就是--那样囉?」 艾薇儿状似冷静地这么说着。 在那平淡的语调中,隐藏的,是汹涌奔腾的怒火。 「嗯?喔,是啊,你大概也明白了吧?」 芭芭拉继续笑着,让那火焰烧得愈发猛烈。 「呵……成为『剥皮者』的这段日子,真是太棒了!每个女孩遇害的模样……都让人心动不已啊,这才是我要的!每一次作案,都是无与伦比的性兴奋,我的身体,终于能享受梦寐以求的高潮……!啊!回想起那美妙的馀韵,就算现在还是忍不住兴奋啊!」 「……噁心。」 太令人作呕了。 感到反胃的同时,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也在艾薇儿心底遽然升起。 多少条人命……就这么、白白葬送了? 仅仅为了芭芭拉那令人不齿的慾望,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了?再也见不到她们的爱人了? 她们的爱人,也再也、再也,无法与她们相见了。 查尔斯.爱丁顿的身边,已经再没有他挚爱的吉儿相伴了。 维多利亚.克莱茵,再也不能将她的妻子拥在怀里了。 克莱儿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多玛。凯瑟琳.富兰克林的恋人,也不可能等到她的回家了。 而她自己,也是……! 「苏……」 艾薇儿紧紧地握着双拳,指节发出了慑人的声响,指甲也几乎要刺破手心。 一想到,苏珊是为了这种理由--这种无聊、意义不明、荒诞不羈乱七八糟毫无价值的理由--被杀害的,她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如同穷尽一生的怒气,朝着那名杀人犯发出震耳的怒吼。 「……这样子说你的老友吗?真令人难过。」 对她的举动,芭芭拉似乎并不怎么讶异,一副不为所动、无所谓的模样。 她的脸上,一丝伤心的感觉也看不出来。 「好啦,我说完啦,怎么样?终于得知了你苦思不解、还分析错了的『剥皮者』行兇动机,感觉如何?」 芭芭拉一边说着,一边从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当然,枪口没有松懈,持续对准着她的老友。 「……我并没有说错吧。」 艾薇儿只想得出这句反驳的话。 严格来说,她的分析确实没错,虽然一开始并不精确,后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而修正。 不过,那仅仅是判断出了珍妮的动机。 有想过,既然「剥皮者」是数人合作犯案,那很可能每个人的动机并不一致,然而,她也就只能分析到这儿了,对于另一个人--芭芭拉的做案原因,她确实想都没想到。 也未曾料想过,兇手竟然就是身边的多年好友。 「是吗?算了,这种事随便啦。」 芭芭拉对此好像也漠不关心,耸了耸肩便轻描淡写带过。 「现在,让我们来处理更重要的事吧?」 她在与艾薇儿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以这段间距而言,如果不顾一切扑向她的话,子弹的速度显然会率先一步,以艾薇儿对芭芭拉的瞭解,她不会打不中自己。 「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向你索取赔偿才好。」 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抵着嘴唇,她看来像是在认真思索似的,可那或许也只是演戏而已。 「……什么赔偿?」 「就是呢,你破坏了我的乐趣这件事唷。」 对着艾薇儿进来这房间的那道门,芭芭拉偏了偏头,让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没错,你想对了。明明我都安排那么久了,要进行一次完美无缺的最棒的『游戏』……结果,你却跑来搅局了,害我无法享受到最后,不,就连前面的乐趣都被浪费掉了,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我才不想知道。」 「说实在,你到底是怎么查到这里的啊?我明明都做了万全的防范措施……不,如果是警方那边查出来的话,应该不只你一个人过来,支援的警力早就抵达了才对。」 若有所思地,看着颓丧跪在地上的珍妮。 「喔,大概是这傢伙露出了什么马脚,引起了你的怀疑是不是?查她的手机位址的话,确实是容易多了,你大概也没料到这里会是我的舞台吧。」 「……」 芭芭拉的分析十分准确,让艾薇儿不禁哑声。 毕竟身为警长,她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能在眾人之间出类拔萃,智商不可能多低,艾薇儿对此再清楚不过。 「真不走运。算了,没差啦。」 她持着枪的手,更加挺直地抬了起来。 「我看,就由你来代替那两个人吧,虽然乐趣减低不少,至少也合得过来。」 「……都已经这样了,你的嗜血慾望还不满足吗?」 艾薇儿紧张地回话,而那杀人魔则一派轻松的表情。 「有什么办法?这可是你的错唷。喔,对了,顺带一提,那两个人我不会再动了。游戏已经被打断,玩具也变得不好玩了,引不起我的兴趣。」 「……哼,这样啊。」 至少,这方面可以放心了。 她成功阻止了一次「剥皮者」的犯案。那对情侣安全了。 「所以说,就得找新的玩具来玩囉。」 鏗鏘,芭芭拉拨弄着手枪的保险,享受老友临终前的最后表情。 「虽然用这种方式不怎么合我的味口……嘛,试试看也无妨吧?虽然我更喜欢尽量让受害者的尸体保持完整啦,那样比较好看嘛。」 说到这里,下一秒,大概子弹就要射进自己体内了吧。 艾薇儿已经做好了觉悟…… 「等、等一下!」 突然,四肢并用爬到艾薇儿脚边,珍妮大喊着企图阻止芭芭拉。 「别这样!不要杀她!求求你别这么做!」 「……突然为她求情啊?真没想到。」 芭芭拉冷笑着说:「明明你亲手杀死了她的爱人呢,这是鱷鱼的眼泪吗?」 「……」 她的话,深深刺伤了珍妮的心。 也刺痛着艾薇儿的心。 「……让我来代替。」 「什么?」 「杀掉我,放艾薇儿走。」 恳求着,乞求着,为了她所爱之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同时,也是赎罪…… 「看在……我们曾经是同伙的情分上……!」 「哼?你真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情分可言吗?」 「……」 「……不过,这倒是个有趣的提案。」一边笑着,芭芭拉缓缓将枪口移向丧气低头的珍妮。 「先在她面前送你上路好了……这应该会是很有趣的演出。」 「……!」 手指慢慢扣紧板机…… 35 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工厂里阵阵回盪。 「可恶,没打中吗?」 芭芭拉啐了一口,皱眉望向厂房的另外一侧。 珍妮仍然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她,身上没有见到弹孔,刚才那两声枪响似乎不是对她发射的。 没错,那是对着艾薇儿开的枪。 只不过,也并没有击中她就是了。 「哼,艾,你还真难缠呢。」 「……」 艾薇儿躲在角落,藉由工厂设备的掩护,芭芭拉目前没法射中她。 这是放手一搏的豪赌。 在芭芭拉的枪口转向珍妮之际,她一个闪身,敏捷地往一旁跳跃。 如果是朝芭芭拉扑过去的话,就算有着短暂的反应时间,开枪的速度还是远远快上许多,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然而,往旁边逃开就不一样了。 等到对手反应过来,匆促朝自己发射子弹,肯定已经来不及瞄准,打中的机率会大幅降低。 这点,艾薇儿赌对了。 芭芭拉的两枪全数落空,让她得以逃到这儿。 不过,这代价也不小。 「……呼……呼……」 艾薇儿克制想剧烈喘气的生理反应,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车祸事故中所受的伤,现在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仅仅是这样一个逃脱动作,就已经消耗她大部份的体力,没有完全痊癒的内伤也隐隐作痛,情况十分不乐观。 不过,她是有机会的。 躲在角落里,她默默地掏出佩枪--只要是警员,当然每个人身上都会携带防身的武器。 芭芭拉想要杀死她,就得要走过来才行。 只要她一现身,艾薇儿便可以立刻反击。 「唉呀呀,真败给你了。」 芭芭拉这么说着,语气显得无奈,却没有动身的跡象。 她想必也能猜到艾薇儿的计策,没有丝毫想走过来送死的意思。 「你这样躲着的话,我会感到很麻烦的……嗯,这样吧。」 她目光一转,将枪口再度对准了珍妮。 而且,还更加凑近,几乎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这让珍妮剧烈地颤抖起来。 「艾,我给你机会吧,你出来的话,我可以考虑放过她,否则--」 「呜……!」 「……你要杀就杀,她和我已经没关係了。」 没想到对方会以人质要胁,艾薇儿只能这样回应,语气刻意显得冷峻。 然而,那并不能骗过认识她多年的芭芭拉。 「你说什么呢?明知有人就要被杀死了,你根本不可能放着她不管,这可是你身为警察的矜持,不是吗? 「再说了,」她乾笑着,继续嘲弄地说:「就算不谈这个,你也不会对这傢伙置之不理的,你明明还很在意她,我有说错吗?」 「……」 艾薇儿不得不沉默下来。 芭芭拉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正中要害,正确无误。 她不可能任凭芭芭拉杀害珍妮,却袖手旁观。 刚才,之所以能大胆进行逃脱动作,也是看准了机会--只要自己试图逃开,芭芭拉肯定会先朝自己开枪,珍妮便可以暂时躲过一劫。 她的想法,全都被对方看穿了。 反之,她自己完全没办法知道芭芭拉在想些什么。 对方是自己的多年好友,如今,却成了个彻底的陌生人。 那副假面底下的面容,她一点也不认识,而这成了最大的劣势。 「好了,还要我等多久?」 芭芭拉等得不耐烦了,催促着艾薇儿赶紧现身。 「再让我等下去,我就先让这傢伙脑门--吃颗子弹啦,这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来对付你也不迟。」 威胁直接明确,让艾薇儿苦恼不已。 确实,芭芭拉不敢贸然在自己面前现身,反过来说,她也不能主动出击,那样等于自曝在枪口前头,成了个活靶。 然而,再没有动作的话…… 「……艾!不要!你千万别出来!」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珍妮突然叫了起来。 她的声音同样发着抖,想必害怕不已,却相当坚决。 「就让她……杀了我吧!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还真吵啊。」 对她这举动,芭芭拉似乎很反感,皱起眉的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珍妮也闭上双眼,胆战心惊地面对自己即将迎来的下场。迟来的报应。 芭芭拉的手指再度扣紧板机-- 「等等!我出来了!」 「……喔?」 随着话语响起,芭芭拉收手的同时,艾薇儿慢慢地从她的藏身处步出。 「不!不要啊!艾--!」 无视珍妮的惨叫声,她的表情相当冷静,双手作投降姿态高举着,虽然仍然拿着枪,这样的姿势想必没办法开枪打人。 「……真勇敢,不愧是你啊,艾。」 芭芭拉状似讚赏的话,实则充满嘲讽的口吻。 然而,艾薇儿已经不在乎了。 「你说了,我出来的话,就放她走,对吧?」 「嗯,是啊。」 「那么,你先让她走,我随你处置。」 「唉呀,那可不行。」 对艾薇儿开出的条件,芭芭拉露出惋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可禁不起你再耍什么花招。我先解决你,之后就会放她走,我答应你会这么做,如何?」 「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已经做了保证唷。况且,就算放走她,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不是吗?」 「……」 她说的没错。 珍妮如果要举发她,势必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同为杀人魔「剥皮者」的一份子。 那也将导致她自己的毁灭。 对芭芭拉来说,根本不用害怕被她出卖。 「明白了吧?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本钱。」 「……可恶。」 艾薇儿彻底输了。 手里连一张好牌也没有,所有行动都被对手封杀。 完败的她,根本没有选择的馀地。 她无法确定自己死后,芭芭拉不会对珍妮下手?儘管是保证过了,她并不信任杀人魔的保证。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她颓丧的表情,让芭芭拉看得开心不已。 「啊啊!就是这样!绝望的姿态,痛苦挣扎的表情……最能带来快感了!呵!」 「……」 就连自己,都被当成了取乐的玩物。 「哈……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你就先将手里那危险的玩意,慢慢--慢慢地放到地上吧。当然了,我会全程关注你的。」 「……明白了。」 「不要--!」 艾薇儿慢慢地弯下腰,顺着芭芭拉的话,将持着枪的右手很慢、很慢地放下。 珍妮再度惨叫起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自己也明白,只要丢了这把枪,就等于准备进棺材了。 可是…… 「……嗯?什么声音?」 就在艾薇儿正准备将枪丢在地上时,从工厂外头传来了声响。 那是有些尖锐的声音,芭芭拉困惑地皱起眉头,试图辨识声响的真面目。 随后,她的脸色猛然一变。 「警车?为什么!」 没错,那是警车的警笛声。 而且,随着声音愈来愈近,可以确定不只一辆,显然是一群警队的出动。 可是,她明明将直播连结进行多重加密了,照理说,警局那边顶多才刚解出这里的位址,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才对啊?!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芭芭拉顿时惊慌失措。 「……!」 艾薇儿看见了机会。 因为警察的到来,芭芭拉一时之间分了神。 她逮住了这空隙,间不容发地举起了枪。 然后,扣下板机。 砰!砰!砰!砰! 「呜……!」 艾薇儿一连开了四枪,其中一枪打偏了。 但,另外三枪,全都扎扎实实射进了芭芭拉的胸口。 在四溅的血花之中,中弹的杀人狂颓然倒下。 艾薇儿不敢大意,连忙跳上前,查看犯人的状况。 「……呵……嘶……可……可真有你的啊……艾……」 受了如此重伤,已然濒死的芭芭拉仍逞强地笑着,恶毒的眼神直直盯着逆转了困境、将她逼到了这般田地的艾薇儿。 曾经,是她的手下,也是她的挚友。 如今,却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别说话,既然已经有支援来了,你不一定会死。」 艾薇儿冷酷地说着,戒备地将枪口对准倒在血泊中的罪犯。 她并不希望芭芭拉此时此刻丧命。 作为「剥皮者」的恶行,她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还未偿还。 她不允许这个人就这么逃走。 「……哼,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啊。」 芭芭拉冷笑了一下。 然后,以这已然残破的身躯,迅速地朝掉在一旁的枪伸手。 「!」 艾薇儿见状,只能反射性地开了枪。 「……」 火药散去,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枪,精准射在了芭芭拉的头上。 她已经成了一动也不动的,一具尸体了。 警员训练有素的反射动作,导致了这最终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艾薇儿松开了手。 只剩一颗子弹的佩枪,落在地上,激起了,沉重的水花。 ※※※※ 「结束了……」 呢喃出口的同时,全身的力气,也彷彿一起洩了出来。 无力得几乎要倒地,并不是放松,而是近乎于虚脱的感觉。 她,终于逮到了「剥皮者」,甚至毁灭了她,为死去的苏珊报了仇。 可是,却反而难受不止。 「……」 外头的警笛音愈来愈多,再过不久,警员们就会进来搜索了吧。 搜索这间差点成为杀戮舞台的工厂。 她不理会那些声音,逕自往珍妮的方向走去。 「……珍妮。」 「……!艾……!」 珍妮仍然跪在地上,艾薇儿俯视着满面泪痕的她,语气单调而平板。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她呢? 失去苏珊后,自己曾一度失去了生命的方向。 在那时,她遇见的人就是珍妮。 现在,命运却嘲弄地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杀死自己爱人的兇手。 ……是在,开什么玩笑呢? 她对此一点也笑不出来。 「……对不起,艾。」 珍妮不住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歉疚的话语在艾薇儿脑海嗡嗡回响,让她很不舒服。 「够了!」 「……」 「……我不想再听了。」 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双腿一屈,她也跪坐在地,痛彻心扉地喊着: 「不要再让我听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啊……!」 「……艾薇儿。」 珍妮低下了头。 无顏面对艾薇儿的她,颤抖着开了口。 「艾……杀了我吧。」 「……什么?」 「我知道的……是我,杀了你的爱人对吧?」 脸上,带着迟来的悔悟。 她已下定了决心。 「杀了我,为你的爱人报仇吧,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 「如果……你不杀我的话,我也会……被逮捕的吧。」 像是看开了一样,演着开朗的声调。 「被抓的话,下场也是一样的,横竖都是死,我……寧愿死在你的手里。」 「……」 「拜託你了,艾……」 她再度低着头,乞求艾薇儿那最后的施捨。 「……你走吧。」 「……咦?」 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与艾薇儿那满是悲痛与觉悟的双眸对上。 「你……快走吧,再过不久,警方就会进来了,到时,你想逃也逃不掉。」 「可……可是……!」 「你至少该知道如何逃出去吧!」 像是忍受不了了,艾薇儿大叫出声,让珍妮吓了一跳。 「拜託你了……快走……」 「……艾……」 犹疑了一下,珍妮最终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拖着踌躇的脚步,她仍不时回头,担忧地望向艾薇儿。 「……对不起。」 最终,悄悄地,在警员们抵达前,隐身于阴暗的角落。 「……」 呼出一口长气。 艾薇儿双手一摊,任凭身体倒下。 她,已经累了…… 36 「剥皮者」的案子完结了。 警方能赶抵现场的原因,是艾薇儿的突然闯入。 无论芭芭拉还是她本人都没想到吧,救出那对情侣的时候,直播仍在持续,她的身影自然也进到了画面之中。 这正是关键所在。 看见这一幕的警员们,全都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克莉丝蒂警探会出现在杀人现场?几乎没有一个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除了,法兰克以外。 法兰克知道,艾薇儿让他查了一个地址,而她自己过不久莫名其妙出现在直播影像中。 这代表什么呢?很显然,艾薇儿是赶到那个地址去了,也就是说,那也正好是案发的现场。 就算不擅长推理,他也不至于连这点事都想不出来。 于是,号召了大批警力,他们火速地前往那间工厂,并且发现了那些惊人的真相。 芭芭拉.史东警长就是「剥皮者」一事已经向大眾公开了。 这种事藏也藏不住,与其试图隐匿,还不如思考用怎样的方式慎重公开消息。 搜查芭芭拉的住所和办公室后,发现了大量的犯罪证据。 她的个人电脑里,存放着大量的杀人计划,所有已经执行的罪案,全都出自她的安排,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也让警方确定所有案件都是「剥皮者」所为,模仿犯并不存在,因此安心了不少。 在那里头,还有一些未曾、或者说尚未执行的杀人手段,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芭芭拉的罪行不容怀疑,罪证确凿,毫无反驳的馀地。 唯一让警方不解的是,某些案件,显然并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办到的,诸如不在场证明等矛盾,让警方相当怀疑她还有同伙。 然而,对这名同伙的身份,他们完全无法掌握。 留下的资料里,对同伙一事完全隻字未提,甚至连其是否存在都无法查证,愈研究这些档案,警方就不得不怀疑是否从来不存在同伙?或者,那些芭芭拉自己无法达成的事,或许只是临时雇人执行罢了?那些人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只是为了报酬而工作罢了,例如说,艾薇儿的汽车被破坏那件事,就很有可能被当成单纯的恶作剧。 比较没法解释的,就是--例如苏珊的案子,当时是以视讯直播的方式,向警方传发影片的,可以确定的是,当时芭芭拉人是在警局里的,她不可能亲自戴上面具、在案发现场大放厥词,想必有另一个人扮演「剥皮者」的角色。 可是,这「另一个人」究竟是谁,却毫无头绪,总不可能也是雇了演员吧。 调查一段时日无果后,警方最后认定,不管这名同伙是否有参与到罪行之中,很可能已经遭到灭口,尸体被藏了起来,因此无法找出。芭芭拉本人已经死了,无从查出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很可能不只一人)--的下落。 与其说是调查的结果,更像是为了结案而草率妥协。 无论如何,这个案子最后侦结了,既然主嫌已经死亡,再查下去大概也没什么意义。 市民们,终于摆脱了提心吊胆的生活,从这方面来看,或许这么做是好的选择吧。 关于珍妮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曝光。 至于艾薇儿的部份。 她杀死了、而不是逮捕芭芭拉,意外导致了不小的问题,甚至让其面临着诉讼的麻烦。 不过,也只是一时而已。 经过现场採证,与当事人的证词相互对照过后,可以确定艾薇儿当时的举动全部都属正当防卫,因此,对于她执法过当的指控全部不予起诉。 面对兇残的杀人魔,演变成这样的状况也是没有办法,几乎所有声音都站在艾薇儿这边,没人对她投以指责,反倒不少人开始宣扬她是名英雄,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之类的。 对她而言,那些都是言过其实的讚扬。 她,只不过是意外闯进了案发现场,一不小心救出了人而已。 对于芭芭拉的死,她还是感到相当自责。 不是因为她杀了人,而是,没能让那名犯人真正赎罪这件事。 她没办法说,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不过……有件事是确定的。 她确实救了人。 那对情侣,茱莉亚和安妮两人,都顺利地获救了。 在艾薇儿离开后,茱莉亚对状况危急的安妮进行了人工呼吸,好不容易才让她好转过来,等警方到场,提供了妥善的医疗照护后,就完全没问题了。 可以说,两人的命,都是艾薇儿抢救回来的。 「真的……非常感谢您……!」 艾薇儿在医院里疗伤时(由于动作太过激烈,她的车祸旧伤严重地復发了),茱莉亚和安妮前来探视过她,并且不停地对她道谢。 对茱莉亚而言,不仅是救了自己,更是救了她最心爱的人的救命恩人;当然,对安妮也是如此吧。 不过,艾薇儿自己反倒觉得有些羞赧。 她当时没有留下来帮助两人,而是选择了继续追踪珍妮的足跡。 以她的角度,认为自己并没有真正善尽应行的职责。 只是,成功从鬼门关里活过来的两人,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她也就没办法多说什么了。 ※※※※ 案子结束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警界的动盪是可想而知的,「剥皮者」一案所引发的丑闻,导致许多高层被迫下台负责,人事调动顿时成了巨大的难题。 市警局的警长一职也空了下来。 期间,曾经有人问过艾薇儿的意愿,不过她果断地拒绝了,让大家都相当惊讶。 最后,另一位能力也不错的同事升了迁,填补了这个空缺。 高层们的处置与究责,艾薇儿没多加关心,总之应该迟早会摆平的吧。 警局的运作,也逐渐回復到往日那样,社会的纷乱平静了不少。 随着光阴的流逝,案件的影响,终究逐渐被消磨、逝去。 然而,有些影响,是永远也抹灭不了的。 逝者,已经回不来了。 米莉.詹森。爱丽丝.布莱克。凯瑟琳.富兰克林。安娜.格林。吉儿.爱丁顿。可柔.汤普森。多玛.普朗克…… 以及,苏珊.海德曼。 她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对深爱她们的人们而言,这个世界,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时间,或许会冲淡这一切,冲淡这些悲剧所带来的伤痛。 可是,不可能完全消除。 伤痕,是最痛的存在,最深的悲哀。 「……」 在店门口停了一会儿,艾薇儿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欢迎……喔!艾,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了,保罗。」 对着老友熟悉的笑脸,艾薇儿回以僵硬的一笑。 目前的她,还没办法完全放开,也是没办法的。 「我今天不久留,只是来看看而已……喝个一杯就好。」 「这样啊,那,我帮你做个特调吧?」 「谢谢,那就拜託了。」 细细品味那复杂的滋味,艾薇儿轻轻放下酒杯,环视店内的景况。 「剥皮者」的案子落幕后,保罗的酒吧就恢復了往常的荣景,甚至因为那段时光的人人自危,人们鬱闷许久的不满,造成了报復性的消费反弹。现在,室内到处可见打情骂俏的同性伴侣,有些还没有对象的人,则时常找机会与人搭訕,当然了,也有些只是过来玩玩的人,各种各样的客人都有,业绩量上升不少。 「……你想走出来了吗?」 「……不,还没那么快。」 她自己,还不可能投身其中。 保罗也明白,没有多做强求。 将剩下的杯中物一饮而尽,坚持付完钱后,艾薇儿向保罗道别,走出了店门。 她漫步走回了自己的住所。 不算太过老旧,也不怎么新颖的公寓。 一切,如同几个月前一般,没什么改变。 或许,建筑就是这样,比起来更经得起岁月摧残吧。 人,就不一样了。 物是人非,就是这样残酷。 「……嗯?」 刚要打开门时,艾薇儿发现,信箱里有一封信。 她将信取了出来,发现是一封国际邮件。 这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连忙走进屋内,直奔卧室,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手中的信封看。 「……」 这间房子,已经失去过两个人。 一个是苏珊,她,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另一个人,则是珍妮。 在出院过后,艾薇儿查过珍妮的下落,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她。 珍妮曾经提过的那间公司,确实有过她这名员工,不过,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后不久,她便辞职了。 手机、电话也打不通,稍微动用了些管道查出她的地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据原本的房东表示,她好像搬到外国了的样子,却没有提过是到哪个国家。 可能,是想逃避吧,从一切的一切之中,逃离出去…… 「……」 过了许久,艾薇儿才打开了这封信件。 里头,正如她所猜测,是那个人的信息。 「……」 她读了很久,将纸上的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那里头,虽然没有明言,充满着对收信人的无比思念与眷恋。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信纸的最后几行字上。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我将自己的全部,都託付给你了。』 查看信封,上头写着寄件人的地址。「……」 只要艾薇儿想要的话,她可以向警方透露这个地址。 隐姓埋名也无所谓,只要告诉警方,这是曾涉入「剥皮者」案件的一名嫌犯的住处,即使已经结案了,想必还是会不得不重啟调查吧。 未曾真正落幕的案情,也将终于迎来最终的尾声。 「……」 放下了信,艾薇儿闭上了双眼,没过多久又睁了开来。 她看向房间里的一个柜子。 走过去,打开柜子,里头放着好几张附着相框的照片。 那些全是苏珊的照片,有些是独照,有的则是她和艾薇儿的合影。 自从她身亡过后,艾薇儿就将这些照片封印进柜子之中。 她没办法看着这些照片,却得忍受……影中人已经不在了的日子。 如今,她第一次重新开啟柜门,轻轻拿起了其中一张相片。那是张苏珊的个人照,里头的她,洋溢着欢快、阳光、开朗的笑容。 与那不合的,泪水,一不小心落在她的脸庞上头。 「苏……」 将相片温柔地放在胸前,与心跳相贴。 她很困惑。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 …… 没有回答。 她只能擦擦眼泪,放下相框。 回眸,向那封刚送来的信望去。 与其说这是封信…… 或许,更像是个邀请函吧? 「……」 她沉思了许久。 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再将其吐出。 她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