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云传》 《雪泉关口,院中美人》 暮色苍茫,太阳渐消西山下,稜稜霜气,寒雪倏然而至。 雪泉关内山谷丘峦起伏,山涧深溪,飞瀑流泉,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天然奇景。关外不远处,精兵百千骑,声势浩浩荡荡,眾人策马而来。 骑兵甫入关口,凌胤云一声叱令,眾军士勒马停定。凌胤云与耿行锋排眾而出,驭马至前方。耿行锋双眉微轩,沉声道:「义父有交代,命你去见泉夫人。」 凌胤云纳闷道:「大哥不随我去吗?」 耿行锋看他一眼,解释道:「初来乍到,义父甫接手雪泉关,我身为副总兵,须随他处理政务。」 凌胤云举步四望,环顾周围,问道:「怎不见小修?」 耿行锋道:「义父命三弟巡视山谷,观察地势。」他默然半晌,顿了顿,面有难色道:「听闻泉夫人沉鱼落雁,乃绝色佳人一名,你切勿别让三弟招惹她,免得节外生枝。」 凌胤云洒然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有成人之美。」 耿行锋登时变色,告诫道:「这可不是在说笑,你务必要将此事牢记在心。泉夫人地位超然,断不可轻言冒犯,三弟年轻气盛,你看他紧些,别出岔子。」 凌胤云瞧他正言厉色,霎时间明白此事至关重要,绝不可轻忽,他点头道:「大哥之言,谨记在心。」言罢,他迈开步伐,啟程前往。 过不多时,凌胤云点抵至清泉院。清泉院四周均是高墙,墙高两丈,四隅各有哨塔。经下人通传之后,凌胤云被引入了内轩。 一位绝美的女子,步履轻盈,缓缓而来。凌胤云仅瞧一眼,惊为天人,顿时目定口呆。那女子有着乌黑亮闪的眸子,美目轻眨,撩人心怀。女子头结凌虚簪,双颊轻敷脂粉,一身罗衣长褂,气质宛若天仙。 凌胤云定过神来,心想难怪耿行锋再三交代别让殷修招惹她,倘若让他窥见此女容貌,必然倾心不可自拔。 祁泉见他直盯自己,玉容微寒,别过他的目光,略为不悦道:「不知凌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凌胤云惊觉对她失礼,乾咳一声,歉然道:「我军进驻雪泉关,除严守隘口外,也奉旨保护泉夫人安危。」 祁泉心如止水,冷然道:「此事无须凌大人费心,妾身自幼习武,寻常匪徒,不足为惧。」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泉夫人应当明白才是。」 祁泉蛾眉轻蹙,容色平静道:「清泉院之中,家将严守,固若金汤,怕是凌大人杞人忧天了。」 凌胤云淡然一笑,问道:「敢问泉夫人,府中家将有几人?」 祁泉气定神间,从容自在道:「人虽不多,俱为精兵,以一挡十。倘若凌大人对此仍有疑虑,不妨一试?」此言甫毕,身后家将陶元执剑,挺身而出。 凌胤云上下打量,陶元虽花白鬓发,但目光如炬,似身经百战。他作揖道:「既泉夫人如此信心,那凌某便不予强迫。」 祁泉闻言一凛,脸寒如冰,冷言冷语道:「据说凌大人长年征伐关外,驍勇善战,今日一见,进退俱宜,无怪乎战功彪炳。」 凌胤云怔了怔,不禁暗自苦笑,毕竟刀刃相交的话,一个弄不好造成伤亡,那就更伤了和气。他无奈道:「兵法有云,仅是强攻实为莽夫,以退为进借势而行,方为上乘。」 祁泉不擅用兵,自知与他谈论兵法,无疑是班门弄斧引人笑话。她绷起俏脸,下达逐客令道:「今日天气微冷,妾身身子微恙,若凌大人无其他要事,恕妾身告辞不送。」 眼见祈泉徐徐而去,令凌胤云意兴索然,只得摸摸鼻子,返回城寨再作打算。 天色渐晚,万家灯火,凌胤云甫至门口,耿行锋迎了上来。耿行锋听完他转述祈泉一事,拍了拍他肩膀,劝他不须在意。 两人走入饭厅,歇息片刻,吃完晚膳,凌胤云便先行回去房间。一进门,殷修看似等他多时,倏地跃下床来,道:「听闻二哥今日见了泉夫人,不知有何感想?」 凌胤云横他一眼,明白他绝非谈论公事,只是想问祈泉是否长得好看。本来凌胤云遇佳人,心情自是甚好,无奈祁泉清冷若如冰,拒人千里,令他难以亲近。凌胤云耸了耸肩,苦笑道:「泉夫人委实很美,令人惊艷,只可惜她宛若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褻玩焉,你我俱碰不得她,也不该碰。再者,大哥特别吩咐了,要我看住你这小子,绝不能让你对她动起歪念头。」 殷修两手一摊,贼笑道:「二哥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凌胤云对他轻挑模样,司空见惯,也不打算反驳他,兀自走到床旁,脱去长靴,仰头躺下。便再此时,殷修转过头来,笑了笑,忽地道:「二哥,你可知我发现了一个祕密。」 凌胤云问道:「哦,你这小子发现什么秘密?」 殷修嘴角轻扬,得意道:「我方才巡视山谷,发觉一处洞穴有异状,从穴中炊火跡象来看,至少聚集了数十人,均受过专业训练,绝非寻常猎户。」 凌胤云闻言色变,猛然坐起,皱起剑眉道:「你将此事告知义父了吗?」 殷修点头道:「当然,义父还要我转告你,他们怕是为了泉夫人而来,希望二哥务必谨慎行事。」 凌胤云想起祈泉拒绝的模样,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无奈人命关天,他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事不宜迟,他着上戎装,佩掛长刀,领了三十名精兵,连三跨五,赶往清泉院。 果不其然,天交二鼓,鼓声甫落,一群黑衣人倏地窜出,往上方拋出绳索,凌空一个翻圈,轻易地跃过了围墙。凌胤云为之愕然,顾不得下人通传,立时命令手下闯入清泉院。 门口守卫见他们来势汹汹,连忙执戟喝止。 凌胤云朝一旁使过眼色,身旁精锐士兵出手如电,三两下便制住守卫。 凌胤云率先衝入院中,此时里头已乱成一团,浓烟四起,金铁交鸣阵阵传来。凌胤云领兵入内,甫至花园,便见十几名黑衣刺客,前后包夹住祁泉等人。 祁泉身旁的陶元大喝一声,挺剑卓立,护在正前方。双方眾寡悬殊,刺客先遣五人牵制陶元,其他人目光拣定祁泉。纵使陶元勇猛如虎,无奈孤军奋战,不出十回合,便居下风,节节败退。刺客乘其不备,绕至身后,刷地一声,匕首倏地刺入他腹部,他当场血流如注,跪倒在地。 祁泉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说那时迟这时快,凌胤云登时抢步上前,杀出一血路,来到祁泉的身旁。他命手下以方阵之姿,从四方护住祁泉的安危。 祁泉见他率援兵来到,惊喜交集,失声道:「凌大人?」碍于情势险峻,凌胤云无暇搭理她,仅点头示意。 三十名精兵腰背挺直,矗立四面八方,刺客无从下手。 一名刺客忍不住衝上来,凌胤云以攻制攻,出招如电,刀光一闪,那人便应声倒下。 刺客见他刀法了得,气势慑人,丝毫不敢大意。他们以多欺少,原以为优势,岂知凌胤云挥出一击,刀风呼啸,凌厉刺耳,刀尖落下,便是一命,待祁泉定过神来,眼前早已尸横便野,死伤枕藉。 与此同时,数十名弓箭手从瓦顶现身,顷刻间,劲箭连珠,宛若骤雨般落下,刺客纷纷中箭身亡,无一倖免。凌胤云走向祁泉,作揖道:「凌某来迟,令泉夫人受惊了。」 祁泉惊魂甫定,瞧了瞧他,眼神忽地掠过质疑之色。她沉思半晌,淡然道:「凌大人辛苦了,剩下之事便由妾身妥善,烦请凌大人撤兵。」 凌胤云抬头看她,大感惊诧,他本想派兵镇守,但见祁泉冷冷面色,不仅毫无感激,甚至要求撤兵,彷彿视己为敌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诸多困惑浮现心头,本想问个清楚,可是祁泉俏脸冰寒,寸步不让,凌胤云无奈之下只得先撤出清泉院。为免刺客再来,凌胤云暗中下令,命人守在外面百步外,以防万一。 凌胤云甫出门口,便接获通报,城寨遭袭,他心中一惊,连忙赶回去,看见耿行锋身影徐步而来,这才放下心来。 耿行锋沉声道:「义父要见你。」片刻,两人来至卧房,只见袁阔天盘腿而坐,目视他们两人。 袁阔天虽已知命之年,但目光灼灼,身子硬朗,比起年少之人毫不逊色。袁阔天啜了口茶,正色道:「今日刺客夜袭,主为对付泉夫人,进犯我军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凌胤云凛然道:「原来如此,胤云明白了。」 袁阔天若有所思道:「听闻王上已抵鹿州,设置营寨,召开冬猎大典。唉,为免夜长梦多,你近日便送泉夫人前往。」 凌胤云虽感犹豫,仍点头道:「胤云领命。」 袁阔天目至远方,拈鬚道:「我命你们四人共同出席冬猎,但谨记要小心行事,绝不可轻敌。」 凌胤云衝口问道:「难道义父不参加吗?」 袁阔天嘴角微扬,浅笑道:「今日刺客乘夜而入,我与刺客拚搏之时,不幸伤了筋骨,被迫养伤半月。」 凌胤云一脸纳闷,他仔细端倪,袁阔天身上无伤,谈吐十分自然,何来重伤之说?倏忽间,他心念一闪,恍然大悟,失口道:「莫非义父想诈伤,讹人此事?」 袁阔天点了点头,道:「我谎称受伤,便是令敌人失去戒备,从而露出破绽。况且我军初至,尚未定下军心,此刻我若赴约去冬猎,恐怕不是件好事。」再交换了几句话后,袁阔天便令眾人散去。 凌胤云和耿行锋退出门去,并肩而行,忽地道:「清姊又有身孕了,不如大哥别去冬猎如何?」 耿行锋浓眉一轩,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怎能安心待在这里?义父对外以负伤拒邀,尚情有可原,我身为副总兵,倘若也缺席,那些朝廷官员会如何看待?」 凌胤云自信道:「我会妥善处理,大哥还请宽心。」 耿行锋凝视半晌,挥挥大手,悻悻然道:「总之这事没得谈,就算义父说情,我也不答允,你死了这条心吧!」 凌胤云知他择善固执,一旦决定,完若磐石,难以撼动。他告别耿行锋后,步出长廊,独自在院中漫步。时值浅冬,树枝缀上白雪,搭配月色,静寂肃然。 正当凌胤云抬头赏月,倏忽间,窜出一道人影。凌胤云猛然回身,只见袁小翎身穿劲装扎上马尾,踏步而来。 凌胤云问道:「清泉院一事,都搞定了吗?」 袁小翎自信道:「万事俱备,只怕他们不敢再来进犯。」语毕,她忽地蹙眉,面露不悦之色,微嗔道:「素闻那泉夫人饱读诗书,精通音律,孰料竟这般不懂礼数。二哥明明救她一命,她却摆出高傲之姿,得鱼忘筌。」 凌胤云暗自苦笑,耸了耸肩道:「虽此事我也不解,但她应是有所顾忌,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袁小翎歪起脑袋,问道:「有何顾忌?」 凌胤云皱起眉头,不知该怎么应答。事实上他也只是直觉,并无任何依据。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冬猎你也参加,是否雀跃不已?」 袁小翎双手一摊,不以为然道:「爹说此次冬猎人心险恶,命我低调行事,勿露锋芒引人妒忌。」 凌胤云故作讶然道:「那真可惜了,不能见你箭术技压群雄了。」 袁小翎横他一眼道:「武技又非杂耍,何必在世人面前展现?况且,若在二哥面前摆弄,岂非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凌胤云苦笑道:「换作平常,展现箭技实可提升士气,只是这次冬猎并不单纯。其中牵扯宣扬国威,晋升官途之事。唉,义父说得不错,我们实不宜太过显眼。」 袁小翎眨了眨杏眼,问道:「既不与人争强斗狠,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间,此次冬猎,二哥是否打算与我一起到游晃?」 凌胤云浅笑道:「偶享狩猎之趣,倒也无妨。」 袁小翎双目一亮,喜孜孜道:「那便说定了。」两人屈起尾指,轻微一勾,互许誓约。 翌日清晨,凌胤云稍作梳洗,动身前往清泉院。孰料下人回报因昨日受惊,祁泉自觉身子不适,今日暂不见来客。凌胤云剑眉轻蹙,丝毫不肯让步。僕婢无奈之下,只得领他入内轩坐一会儿,待祁泉醒来再行通传。 《请君入瓮,拿下叛徒》 凌胤云捧起香茗,轻啜了几口,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房舍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凌胤云眼见等待无果,正打算起身离去之时,下人突然告知祁泉答应见客,令他不禁大喜。 良久,祁泉衣袂飘飘,姍姍而来,凌胤云作揖道:「凌某特来告知泉夫人,冬猎营寨已完工,还请泉夫人移驾过去。」 祁泉清冷自若,声音娇甜清脆,温柔道:「凌大人,昨日是否怪妾身不知感恩?」 凌胤云面露讶色,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顿时一怔。他沉思半晌,叹道:「凌某委实不解,但泉夫人言既已出,也不便追问。凌某负责保护泉夫人安危,揣测其心意,并非职责范围。」 祁泉仰起俏脸,目光一攫,冷然道:「凌大人依令行事,不须细想,如同行尸走肉,也倒省事了许多。」 凌胤云听她出言讥讽,不禁有些怒了。他面色一沉,肃容道:「泉夫人若怪罪凌某处置不当,待到营寨,自可与王上稟告此事。」 祁泉瞧他发火,嘴角竟泛起微笑,欣然道:「你终于怒了,自是甚好。」此语甫毕,凌胤云语塞,不知所措。祁泉歛衽施礼,莞尔一笑道:「请恕妾身略施薄计,迫使凌大人嗔怒。」 凌胤云沉吟片晌,不解道:「泉夫人为何这么做?」 祁泉轻挪玉步,移前少许,悠然道:「一个人若说谎,定然心虚,不敢应对。方才凌大人怒火中来,理直气壮,必是问心无愧。」 凌胤云为之愕然,问道:「莫非泉夫人认为凌某说了谎?」 祁泉秋波闪动,垂下螓首,幽幽道:「人心险恶,妾身置身其中,自是不敢轻忽。昨日凌大人甫至雪泉关,刺客便乘夜而来,凌大人又不顾先前婉拒,率兵前来解困,这时机未免巧到令人起疑。」 凌胤云怔了半晌,恍然道:「泉夫人莫非是以为凌某串通刺客?」 祁泉面露赧然之色,抿唇道:「若要取信他人,救命之恩就是最好的方法。」 凌胤云诧异万分,没想到她竟如此谨慎。凌胤云虽不了解祁泉,但听闻此言,推测她必是长年处于险境,迫使疑心重重。一想到此,凌胤云不禁感到同情,叹道:「凌某未深思熟虑,教泉夫人担忧,实属惭愧。」 祁泉容色稍缓,恢復平静,道:「妾身虽坦言道出,但不表示完全信服。今日凌大人或许耿直仗义,正气凛然,但他日被人胁迫利诱,是否依然如故,妾身便不得而知。」 换作常人听了这话或许气愤,可凌胤云却不以为然,毕竟他征战多年,见过多少士兵阵前倒戈。祁泉此话虽不中听,却也是不争事实。凌胤云想起初衷,恭敬道:「明日一早,凌某在此等候泉夫人。」 祁泉蛾眉轻蹙,垂首黯然道:「关于此事,请恕妾身婉拒。」 凌胤云怔了半晌,问道:「莫非泉夫人身子仍微恙,不便远行?」 祁泉别过俏脸,抿起薄唇,歉然道:「实不相瞒,妾身前去冬猎,主为在盛宴上展现琴艺,以示国威。近来妾身弹琴,总觉缺失,少了自信,遂重新编曲。只是曲谱未成,尚须几日,不知凌大人可否拨冗三日,待妾身完曲,再与之啟程。」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难色。他思忖道,倘若再拖沓几日,刺客有备而来,那可该如何是好?祁泉美眸深注,见他踌躇不安,心里一沉,正要妥协之时,凌胤云忽地道:「凌某明白了,那便依泉夫人所言。」 祁泉秀眸掠过一丝惊喜,失声道:「凌大人真肯答允?」 凌胤云点头道:「倘若泉夫人毫无准备,以致奏曲失常,轻则丢失顏面,重则挫其国威,若真如此,那凌某便心中有愧。只是,为保泉夫人安危,这几日内,请採纳凌某之计。」 祁泉抬起俏脸,秋波盈盈,问道:「凌大人有何高见?」 凌胤云凑前寸步,低声道:「待我确认妥当,便告知泉夫人。此事务必保密,千万不可传于他耳。」 祁泉见他说话神秘,捉摸不定,虽想详问细节,但对方既已退让,她也无咄咄逼人之由。祁泉缄默半晌,頷首道: 「劳烦凌大人费心了。」 凌胤云见她允诺,心中甚喜,总算解决一桩难事,旋即打了个躬,转身离去。祁泉对他行注目礼,直至他身影消失,方才返回卧房。 凌胤云一回到城寨,便找了耿行锋,告知此事,并将计策全盘道出。原来,他打算偷龙转凤,派人偽装祁泉,明天一早,便啟程前往冬猎。依他推断,倘若刺客知悉此事,定会派人截路,到时他们佈下伏兵,瓮中捉鱉,便可一网打尽。 耿行锋闻听此计,虽略感不妥,但稍作思索,与其受制于人,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导权掌握手中。他沉吟半晌,答道:「此事险峻,由我亲自押车。」 凌胤云惊道:「这怎么行呢,怎能让大哥犯险?」 耿行锋坚持己见,解释道:「今次义父缺席,由我亲自领兵,刺客也比较信服。再者,你不是答允泉夫人,三日后去接她,莫非你要背信?」凌胤云顿时语塞,耿行锋所言合乎情理,令他无从反驳。 凌胤云提醒道:「敌方在暗,我方在明,大哥还须谨慎。」 耿行锋拍了拍他肩,洒然一笑道:「谨慎行事,这话我常说,又怎会忘呢?这次行程,我便先带上三弟,确保战力。你与四妹同行,三日后去接泉夫人,我们在约定之地相见。」 凌胤云问道:「大哥不带上四妹吗?」 耿行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的计策虽巧妙,但未必能奏效。倘若敌人不上当,你路上遭遇埋伏,那便坏事了。你带上四妹,大哥也比较安心。泉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你与其相处诸多不便,那时可由四妹从旁协助。」 凌胤云道:「大哥设想真周到。」 耿行锋举起酒壶,露出微笑,道:「还有些时间,临行前不妨陪我喝杯酒,也可放松心情。」 凌胤云接过酒盅,欣然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稍作小酌,便各自回房。翌日,耿行锋起了个大早,整顿军队,领了百名铁骑,护送假祈泉啟程。凌胤云佇立在烽火台上,目送眾人远去,过了半晌,方才转身。 虽订下三日期限,但凌胤云可没间下,他派人送出假情报,让雪泉关的人误信祈泉已随耿行锋离去。此事若无本人配合,定会教人看破,所以凌胤云早在先前,便已摸上了清泉院。 凌胤云先让祈泉差使婢女和家将,偕同耿行锋离去,再以修补房舍为由遣去其他人,只留陶元一个家将。 凌胤云领兵进驻,部署周围。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忽闻士兵前来通报。凌胤云衔起帛纸,轻瞥一眼之后,面露欣悦之色。 凌胤云兀自进入正厅,祈泉吓了一跳,她抬起秀眸瞧向他。凌胤云旋过身来,看向一旁陶元,使过眼色,士兵倏地抽刀出鞘,抵在陶元前方。 祈泉杏目圆瞪,惊呼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胤云没有回应她,而是目露厉芒,直视陶元不放。隔了半晌,凌胤云沉声道:「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真是如此。」 陶元身子剧震,哑口失声道:「凌大人,你在说什么?」 凌胤云嘴角轻扬,冷笑道:「你可知我为何遣走府中下人?除了给泉夫人清静,便是引蛇出洞。一个负伤之人,替人通风报信,莫非你真当我手下俱是眼瞎耳聋之人?」 此言甫出,祈泉和陶元均感震惊,前者茫然,后者慌张。陶元游目四顾,但见刀光闪闪,不敢轻举妄动。他颤声道:「我若想害泉夫人,何须借外人之手?」 祈泉俏目一眨,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别过美丽俏脸,瞥了凌胤云一眼。 凌胤云不疾不徐,移前少许道:「你不敢贸然动手,其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因泉夫人自幼习武,对人警戒,你不好下手。其二,你目的应是掳走泉夫人,眾目睽睽下,你很难带她出关。」 陶元呆然半晌,心中生寒,彷彿被人说中一般。他脸如土色,浑身发抖,嚥下一口口水,猛地转头看向祈泉道:「以天为证,以地为鑑,我陶元对泉夫人乃是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 不等祈泉应答,凌胤云冷喝一声,嗤之以鼻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说谎。来人呀,将这傢伙给我拿下!把他送至地牢,施以酷刑。」 陶元登时色变,明白凌胤云铁了心,故他乘其不意,拔剑欲破突围,孰料以他负伤之姿,转瞬之间便被士兵压制住。 陶元眼见大势已去,反手执剑往脖子一抹,在眾人面前自縊而亡。 祈泉虽见惯男儿争强斗狠,但陶元乃多年家将,横尸面前,仍令她不忍直视。凌胤云走上前来,取出帛纸,供其阅览。祈泉眼见纸上字跡,俱为陶元亲笔,心中先是大惊,旋又愤怒。 半晌之后,待祈泉容色稍缓,凌胤云告诉她自身盘算。原来他打算引蛇出洞,所以命人模仿陶元的笔跡,送去通风报信。 祈泉美目凄迷,薄唇轻抖一下,担忧道:「凌大人,可有把握?」 凌胤云自信道:「泉夫人不必忧心,此事全权交由凌某。」祈泉见他神态自若,不禁心中一荡,点头应允。 凌胤云返回院中,再行縝密部署,果不出所料,今夜子时,刺客再次拋出飞绳鉤索,翻身而入。凌胤云命士兵埋伏在屋舍,刺客见不着人影,一时之间胆如斗大,毫无忌惮行走在长廊之中。 便在此时,袁小翎从瓦顶探出身子,手持劲弓,一声令下,漫天箭雨掠下。一阵强射之后,士兵从屋舍破门而出,从四面八方涌至,气势如虹。 凌胤云手下俱是精锐,刺客先是遭逢箭雨袭击,加上寡不敌眾,血光迸现,宛若单方面屠杀。 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刺客踉蹌倒跌,纷纷倒下,终至全军覆没。 凌胤云鸣金收兵,动身前去找祈泉,告诉她动乱已平。 歷经此事之后,祈泉不再质疑凌胤云,对他态度大改,以礼还礼。馀下几天再无刺客来犯,祈泉也可以专心致志,完成其谱曲。 三日期限已至,凌胤云依约前来,祈泉收拾好行囊,以优美的姿态坐在石椅上,恭候其大驾。凌胤云作揖之后,便带她出门。 祈泉抬眸一瞧,前方无行军之姿,仅有两匹骏马,不禁大感奇怪道:「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请恕凌某擅作主张,不以常规而行。倘若正常行军,仍须担忧刺客来袭。昨日之役,乃因事前伏兵,方能顺遂。若护送泉夫人,所顾及之事甚多,便无此优势。为免夜长梦多,凌某打算快马加鞭,直抵营寨。」 祈泉面有难色,幽幽一叹道:「妾身不能乘马。妾身听闻先夫遭人长枪贯入,摔马而亡,自此便有心魔,无法独自驭马。」 凌胤云心中一凛,愧疚道:「抱歉,凌某设想不周。」 祈泉毫不介怀道:「不知者不罪,凌大人何罪之有?」 凌胤云稍作思索,想起耿行锋的话,赶紧命人通传,找来袁小翎。凌胤云指着袁小翎道:「此为四妹袁小翎,自幼擅长骑射,马术精湛,若让她与泉夫人共乘一马,不知意下如何?」 祈泉闻听此言,稍感犹豫,但她细想这几日之事,忽又发觉凌胤云能人所不能,出此计策定有诸多考量,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凌胤云深諳兵法,自知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即刻啟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甫出城门,不到半炷香便闻后方马蹄声阵阵。他心中大讶,未料到这些刺客接连失败,竟然仍不肯作罢。 袁小翎大感不妥,回首道:「我们两人共乘一马,无法抢快,敌人追上只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深有同感,沉思半晌,正色道:「好吧,那便由我殿后,处置他们。」话犹未了,他取过蛇弓,以百斤之力,挽紧弓弦朝后方射去。祈泉轻瞥一眼,但见凌胤云威风凛凛之姿,忽忆起先夫之死,不禁娇躯一震。 凌胤云射出箭失,连珠迸发,不出一会树林中再无动静,他立时从后赶上,策马并行。祈泉睁开美眸,眼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凌胤云不走官道,以树林掩护,教人难以发觉。不出半日,三人抵至山峦处,底下一片辽阔草原,细雪覆盖在上面,忽疏忽密,好似翠菜上的精盐。 前方三里许外,火烟冉冉飘起,正是扎营之地。凌胤云环视四周,好像发现什么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朝前奔去。三人来到小溪旁,只见一顶四轮马车佇立前方,数十精兵环绕在耿行锋身旁。 耿行锋面带不悦,沉声道:「三弟已将此事说出,你这小子竟敢瞒我,你明知刺客会再袭清泉院却不说,是否怕我坏你大事?」 凌胤云见他微怒,尷尬一笑道:「兵法有云,上乘欺敌,必先欺己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别想搪塞我,我可不吃这套。」他忽见祈泉,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泉夫人安全,否则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保你。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凌胤云闻言大喜道:「明白了。」 耿行锋摇摇头,露出苦笑,旋又恢復肃容,走至祈泉前方,作揖道:「在下是雪泉关副总兵耿行锋,乃弟擅作主张,令泉夫人诸多屈就,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泉夫人见谅。我已遣人备好上乘马车,恭迎泉夫人入座。」 祈泉面色平静,頷首道:「耿大人有心了。」她盈盈挪步,轻抬修长美腿,进入马车。凌胤云见她上车,转身道:「大哥,泉夫人便交由你护送好了,我还想先梭巡四周,观察一下地势。」 不等耿行锋应答,祈泉掀开窗帘,淡然道:「凌大人,你亲口允诺,要妾身偕同你前往冬猎之处,眼下你却要离行,不知这是否算背信?」 凌胤云讶然道:「这怎能算呢,凌某请大哥与泉夫人同行,必安全无忧。再者,前方便是冬猎之处,凌某应不算背信吧?」 祈泉双目清澈,轻瞥他一眼,故作若无其事道:「凌大人说是,那便是了。」不等凌胤云反驳,她逕自放下布帘,不再出声。凌胤云轻叹了口气,跃上马鞍,跟在队伍后方。 《孪生双姝,昔日故友》 雪花片片,循循叠起,细草随风垂晃,远眺过去,看似乳白之海,令人叹为观止。若俯视而下,千百营帐,井然有序,以主帐为中心,围成圆圈,宛若层层洋葱,向外扩展。不光如此,每层栅栏旁均挖开壕沟,引入溪水,一来阻挡进犯,二来截去火势。 单就部署来说,禁卫军分成四方,卫尉各执一门,昼夜交巡,不容半分差错。任何人踏入主营必须卸下武装,否则视为谋反,格杀勿论。 此时,凌胤云佇立栅栏外,目送祈泉进入主营,见她安然入内才离去。 凌胤云尚未喘过气来,耿行锋一把扯着他,偕同他来到一处营帐外。就在不远处,方胥披着氅衣,手持羽扇,给人一种温文儒雅之感。耿行锋指着方胥,看向一旁凌胤云,介绍道:「那位是太史令方胥,乃义父挚友。」 站在方胥一旁的严廷斜视而至,发觉两人身影,立时上前道:「听说袁阔天受伤了,此事为真?」凌胤云听他直呼袁阔天三字,心想若非好友,便是相同官阶,故不须尊称。 耿行锋施礼道:「我们甫至雪泉关,一时大意,致袁总兵受伤,故不克前来。」 严廷脸上掠过不屑之色,冷然道:「他怎可能会轻敌,我看他是想置身事外,才编出谎话。」 耿行锋故作镇定道:「袁总兵确实受伤,绝无欺瞒。」 严廷冷哼一声,轻蔑道:「那便是他老了,不中用了,区区刺客便让他负伤,我看他还是早日告老还乡,享受田园之乐罢了。」 方胥见他得理不饶人,原想打圆场,孰料被一旁姜平抢先一步,道:「严将军此言差矣,智者多虑,必有一失。」凌胤云顿时恍然,原来方才说话之人,便是白虎国名将严廷。据说他年轻时,曾与袁阔天一同征战沙场,横扫千军。 严廷瞪向姜平一眼,没好气道:「兵家大忌乃轻敌,亙古不变。」 姜平附和道:「严将军所言甚是,我姜平乃一介文官自是不懂。不若这样,我请严将军到我帐下畅饮几杯,就当作赔罪好了。」严廷拒绝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人。 姜平见他离去,回身看向耿行锋,苦笑道:「严将军也是求好心切,两位别搁在心上。前几日太子送了一批歌姬来我这儿,改天我请两位喝一杯,一同共享歌舞。」 耿行锋摇头道:「姜大人言重了,严将军谆谆教诲我们虚心接受,何来怪罪之说?至于酒席一事,请恕我们尚有要事,不克出席。」 姜平尷尬一笑,道:「耿副总兵说得对,冬猎乃男儿战场,实不宜太过放纵,那我在此预祝两位满载而归了。」待到姜平离去,凌胤云松下一口气,暗叫心累。平常打仗虽尔虞我诈,但各为其主,壁垒分明。可官场之上,虚与委蛇,諂词令色,实在令他有些吃不消。 方胥摸了摸鬍子,问道:「凌校尉,不知你是否记得褚衣侯?」 凌胤云双目一亮,动容道:「若非褚衣侯好心收留,凌某早已流落街头。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方胥点了点头,满意道:「好,懂得饮水思源,不枉他苦心栽培你。褚衣侯与你分别多年,如今你返回鹿州,他特命我前来带了件礼物给你。」 凌胤云回绝道:「无功不受禄,救命之恩尚无以回报,再收此礼岂非折煞在下。」 方胥淡然微笑,平缓道:「凌校尉长年征战沙场,为我国立下汗马功劳,岂能算无功之人?再者,若你不收礼,褚衣侯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 凌胤云心中一震,暗叫不好,方胥此招甚妙,他以自身后果为由,软硬兼施。倘若说到这份上,仍断然拒绝,既不近人情,又令他难做人。迫于无奈之下,凌胤云点头应诺。一旁耿行锋见他答允,沉声道:「我已将那礼送去你营帐,你随方大人一同前去。」 凌胤云问道:「大哥不去吗?」耿行锋默不作声,摇了摇头。临走之前,凌胤云见他面露苦笑,好似难言之隐,甚感纳闷。 两人前去营帐途中,方胥转过头来,忽地道:「凌校尉,可知你们已得罪人了?」 凌胤云道:「方大人是指严将军?」 方胥摇了摇头,长吁短叹,道:「严将军乃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此等小事绝不会搁在心上。你们得罪之人是姜平,你可知他是何许人也?」 凌胤云道:「恕凌生性愚昧,不识此人。」 方胥目光灼灼,正容道:「此人乃太子太傅,他方才邀约酒席是要拉拢你们。他虽饱读诗书,无奈贪图权势,你们婉拒出席,对他而言即是不识抬举。」 凌胤云心中大讶,忙道:「那凌某该如何挽救?」 方胥轻拍他的肩,笑道:「你先别担心,我请人挑几件珍宝等等送去。姜平依附权势,说穿了不过为了利益二字。」 凌胤云现出歉疚之色,道:「唉,凌某让方大人费心了。」 方胥若无其事道:「褚衣侯爱才惜才,这点小事,何足掛齿。」 凌胤云躬起身子,正礼道:「凌某谢过方大人。」 方胥见他一脸正经,微笑道:「不须如此拘谨,难得冬猎,不如好好享受。你可知那青帐之中,多采多姿,教人销魂,若有间暇,你不妨去见识一下。」 凌胤云纳闷道:「青帐?」 方胥哈哈一笑,拍他肩头,洒然道:「青帐即是青楼,只不过以帐篷搭建,故称青帐。许多将士夜晚寂寞,便会去饮酒作乐,寻花问柳。」 凌胤云虽感兴趣,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沉溺女色,忘却初衷,那便坏事了。再者,他们方才婉拒姜平,眼下又去青帐,岂不摆明给他难堪?诸多考量之后,凌胤云叹道:「方大人好意,凌某心领了。」 方胥顿下步伐,双目瞪大,愕然道:「莫非你不喜女色?」凌胤云怔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方胥此问,多半以为他好男风。凌胤云尷尬一笑,忙道:「义父交代谨慎行事,勿沉迷酒色,凌某不敢不从。」 方胥闻听此言,容色稍缓,笑道:「偶一为之,怎能算数,要知道适时偷间,也不失为舒缓身心之法。」 两人间谈之际,不知不觉,已至营帐,凌胤云率先掀开帐帘,眼前场景,令他为之一怔,呆若木鸡。原来,帐内竟有两名漂亮女子,端坐草席上,朝他们甜甜一笑。两女有着同样容貌,举手投足,均是婀娜多姿,明艳动人,让人为之倾心。凌胤云瞥向方胥,忙道:「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方胥见他慌张,微微一笑,道:「此两女乃我养女。」旋即,他看向那两位貌美女子,道:「你们还不叫人?」两名女子美眸轻眨,嫣然一笑,异口同声道:「凌大人。」 凌胤云道:「原来是令千金,凌某失礼了。」 方胥笑了笑,大方道:「凌校尉无须拘谨,她们正是褚衣侯託我赠与之礼,伴随在你身旁,用心侍奉。」 凌胤云大吃一惊,忙道:「方大人若赠送此礼,万万不可。不若这样,我改日便去拜访褚衣侯,让他打消其念头,以免使令千金受苦。」 方胥大笑道:「凌校尉,你又误会了。此乃我之计,非褚衣侯本意。」 凌胤云不解道:「方大人为何厚待凌某?」方胥伸手搭他肩,忽现肃容,沉声道:「实不相瞒,小女身怀绝技,并非凌校尉所想这般简单,她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辅佐凌校尉。此次冬猎,尔虞我诈,教人不得不提防。方才姜平一事,便是凌校尉不諳官场,才会犯此过失。」 凌胤云问道:「若凌某拒绝呢?」 方胥沉思半晌,道:「倘若凌校尉嫌弃小女,无须歉疚,我再派遣其他人,定会令凌校尉满意。」凌胤云心中一惊,暗忖道,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如何拒绝,他都会派人来,终要他点头应允,否则不会作罢。方胥乃官场老手,凌胤云自问手段不如他,再多推諉,终会被他看破。 凌胤云面色一沉,道:「明人不说暗话,方大人是为了监视凌某吧?方大人多心了,凌某仅一介莽夫,对仕途无感,但求与兄弟一同杀敌,一同饮酒,便已知足。」 方胥双目凝视,不以为忤道:「敢问凌校尉,刀剑为何物?对某些人来说,此乃保家卫国,抗敌致胜之物,对某些人来说,此乃攻城掠地,强取豪夺之物。今日,凌校尉虽觉小女从旁监视,但在我心里,她们却能保护你。」 凌胤云知他能言善辩,必定说不过他,只能暗自苦笑。方胥见他总算接受,心中甚喜,浮出笑容。旋即,方胥又想起什么,拉他出走出帐外。凌胤云一脸茫然,问道:「敢问方大人,还有何事?」 方胥凑过耳旁,低声道:「她们丈夫双亡,自今为止,不再婚嫁,坚守贞节,为亡夫守寡。倘若两情相悦,那自是无碍,但是,凌校尉若因近水楼台,强求小女,那便不妥了。」 凌胤云呆了半晌,忽地道:「原是这样,那凌某便放心了。」 方胥见他松下戒心,甚是不解,忍不住道:「凌校尉为何放心,莫非小女不入凌校尉眼里?」 凌胤云忙道:「方大人误会了,两位千金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只是此事唐突,凌某对陌生女子,多有戒备。既知她们矢志守贞,那凌某便放心了。」 方胥微一愕然,旋又露出笑容,讚叹道:「难怪褚衣侯这般重视你,年少之人,懂得乐而不荒,实属难得,那小女便交由凌校尉了。」方胥微微一笑,凌胤云躬身回礼,前者离去,后者返帐。 帐内,两女貌美如花,出水芙蓉,令人目不暇给,凌胤云看呆半晌,方才坐下,询问芳名。两女甜甜一笑,齐声答覆。过不多时,凌胤云终弄明白,秀发盘起回心髻的是妹妹,名叫季夏荷,活泼可爱,梳着堕马髻的是姐姐季冬梅,秀丽端庄。稍作解说之后,季冬梅抬起俏脸,柔声道:「凌爷唤我们冬梅和夏荷便可。」 凌胤云见她呵气如兰,温柔细语,倘若是一般婢女,早被人收为小妾。凌胤云心念一闪,想起方胥提及之事,问道:「听说你们身怀绝技,敢问为何?」 季冬梅轻声道:「我擅长下毒,荷儿擅于暗杀。」此言甫出,凌胤云瞠目结舌,诧异万分。下毒暗杀,这岂非刺客所为?季夏荷瞧凌胤云呆然模样,掩嘴一笑,道:「凌爷不须担心,我们两姐妹既奉乾爹之命,那便不会伤害凌爷。」 凌胤云这才明白为何方胥说出那席话,倘若他真心存不轨,意图染指两女,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稍坐一会,凌胤云虽见她们乖顺,却又想起方才之言,一时尷尬。片刻,他假借公务之事,匆忙出帐。 凌胤云甫走数步,见到了耿行锋,上前追问道:「大哥,莫非你早知道了?」 耿行锋知他指季氏姐妹,吁出一口气,苦笑道:「此事义父也应允了,我难以替你推辞。对了,我方才把这事告诉了四妹,她看起来很不开心,若你间暇之馀,不妨去哄哄她好了。」 凌胤云暗自叫苦,摇头道:「我自己都搞不定了,怎还有馀力管她?」 耿行锋轻拍他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妹喜欢你,始终如一。如今,你身旁多了两位俏姑娘,她自不是滋味。」 凌胤云无奈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耿行锋道:「你也别哀怨了,两位美婢在旁,左拥右抱,夫復何求?好了,咱们说说正事,有件事你定会欢喜,方才白子嵐派人过来,邀你一叙。」 凌胤云闻言大喜,惊道:「他也来了?」 耿行锋若无其事道:「这儿是鹿州,他身为褚衣侯长子,自会出席。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虽你们幼时交情甚好,但他现今是将军,你可别失礼了。」 凌胤云点头道:「放心,我明白。」打从进驻雪泉关开始,凌胤云一路上劳碌奔波,战战兢兢,实在累人。此刻听闻幼时故友邀约,心中甚是欢喜,难以言喻,他稍作梳洗,前去叙旧,很快便从人群之中发现白子嵐。 白子嵐身穿素服,文质彬彬,正与雍山君谈话。凌胤云瞧见雍山君,心中一惊,暗忖道,雍山君乃滇成王次子,身分尊贵,若此时去找白子嵐,恐被他搭话,那便麻烦了。正当他想转身,暂避雍山君,白子嵐注意到他,朝他挥了挥手,他只得暗自叹气,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卑职见过雍山君和白将军。」 白子嵐看向雍山君,笑了笑,道:「这位是凌胤云,他乃是袁总兵义子,目前担任雪泉关校尉。」 雍山君稍作打量,道:「原来是袁总兵义子,难怪英姿颯爽,气势慑人。正所谓英雄出少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正当凌胤云想回话,雍山君瞥见其他人,匆匆告别两人,快步离去。凌胤云暗自苦笑,以他身份地位,怕是一整天都得这般虚应他人,席不瑕暖。 白子嵐目送雍山君远去,旋即回过头来,朝凌胤云的脸上拧了一把,捉弄道:「好傢伙,多年不见,竟长得这般英俊,你可有家室了?」 凌胤云听他轻快语气,顿时亲切不少,微笑道:「卑职尚未娶妻。」 白子嵐轻拍他肩头,苦笑道:「还说什么卑职,在我面前别来这套了,若连你也这般待我,我便无人能说心里事了。」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毕竟你现在可是将军,若让人瞧见我以下犯上,那还不把我拖去打几十大板,以儆效尤。」 白子嵐故作讶然道:「堂堂凌校尉,战场杀敌,勇猛如虎,竟怕起几块木板,这要让人传出去,岂不貽笑大方?」 凌胤云哑口失笑,道:「好呀,你敢损我。」他顿了顿,旋又想起什么,歉然道:「对了,先前我在关外退敌,听闻你大婚之喜,我没来得及参加,真是对不住了。」 白子嵐笑了笑,道:「你若要道歉,改日饮酒,咱们不醉不归。」 凌胤云洒然道:「好,咱们通宵达旦,看谁先醉,谁就买单。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了。」 白子嵐一脸纳闷,反问道:「婚嫁之事,虽未由我做主,但我年纪亦不小,为何你认为我不会结婚?」 凌胤云贼笑道:「我人虽在关外,但没少听闻你的事。据说白将军风流倜儻,英俊俏美,堪称鹿州第一美男子。你不知道呀,有多少好男色之人,谈论起你来,那嘴脸像是要把你吃了。」 白子嵐伸出拳头,轻捶他胸口,苦笑道:「好呀,你竟敢笑话我,你就不怕我现在唤人过来,治你以下犯上,胡乱造谣之罪?」 凌胤云双手一摊,故作委屈道:「倘若说出事实,必须挨上板子,卑职亦是无可奈何。」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大笑。凌胤云暗自庆幸,幸好白子嵐,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太大改变。 两人畅谈往事,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凌胤云正要告别,白子嵐忽地道:「既然袁总兵没来,那便不打算支持任何一方了?」 凌胤云反问道:「什么意思?」 白子嵐神色凝重,皱眉道:「现在白虎国局势动盪,共分三股势力。其一,便是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其二是以乐平君的商贾党,最后是雍山君的武官党。近来王上年事已高,他们暗潮汹涌,各自较劲,情势每况愈下。方才雍山君来找我,便是想拉拢进他阵营。」 凌胤云心中甚惊,面色忽沉,肃容道:「自古以来,王位均传于太子,莫非其中有变故?」凌胤云凝视半晌,但见白子嵐一脸肃然,虽不言语,但已道尽一切。凌胤云轻叹道:「我们位处关口,不近朝中之事,仍会捲入其中吗?」 白子嵐瞥他一眼,冷然道:「只要你拿官餉,食官粮,便置身其中。我猜袁总兵也只是时局未清,不肯太早表态。」 凌胤云沉思半晌,直言不讳道:「倘若真如此,我便会归隐山林,种田砍柴,日子应该也算过得去。」 白子嵐微微一笑道:「你就算归隐,我也会将你拖出来。」 凌胤云不解道:「你这又为何?」 白子嵐目光冷峻,确认四下无人,附耳道:「你不肯加入,均因你不喜那些人,但若跟随之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凌胤云身子一震,仰后半尺,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白子嵐平心定气,若无其事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倘若百姓陷于水火,民不聊生,你能坐视不管吗?若换作是我,定不辱天命,力求国家兴盛,安居乐业。」 凌胤云怔了半晌,哑然失声,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白子嵐竟有这般念头。难道经歷多少岁月,人终至会改变?莫非方才间谈,俱是虚与委蛇?诸多想法,顿时涌上心头,令他百感交集。凌胤云轻叹道:「我有点累了。」 白子嵐明白他所想,拍了拍他肩膀,淡然道:「你放心,我依然是那个我,你不须顾虑太多。我方才所言,若令你不快,那就将它忘了。我不想因为这事,破坏我们之间感情。」 凌胤云看了看他,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施了个礼,转身离去。好不容易与白子嵐叙旧,他没想过是如此收场。虽白子嵐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又是如何想,凌胤云无从而知,也不想去深究。 《刁蛮白婉,惊天密谋》 夕阳下西山,鐘声响起,凌胤云打算先填饱肚子。来到篝火旁,他与耿行锋吃起山上野味。附近到处是军士,不禁让凌胤云感到亲切,他暗忖道,权贵之人,均在帐内用膳,绝不会来此。换言之,这里的人多半与他相同,不需管彼此位阶,也不用为朝政局势烦心,只须听令行事。 过不多时,苏河和滕禹走来。经耿行锋介绍,凌胤云得知他们也是校尉,分别掌管骑兵营和弓箭营。同是校尉,话题自然很投缘,凌胤云很快便他们打成一片。 滕禹今夜不用值班,稍加放纵,脸上已有醉意。他晃了晃酒壶,醉醺醺道:「说起来,你们可知太子的逸事吗?」此语一出,眾人譁然,纷纷露出为难之色,耿行锋乾咳一声道:「滕兄,你似乎喝多了,不如先歇息好了。」 滕禹摇头晃脑,嘴里嘮叨说自己没醉,兀自道:「你们知道吗?我曾有个弟兄,前阵子娶了美娇娘,结果给太子撞见了,便将她带去府中当小妾。我弟兄不从,被泰子派人活活打个半死,发配边疆,他妻子为了守贞,最后也上吊了。」 凌胤云这下坐不住了,他猛然起身,顺势取过酒壶,厉声道:「滕兄,你喝醉了,满口胡言乱语,快回去睡觉!」 耿行锋看向苏河一眼,双目烁光闪闪,沉声道:「苏兄,今夜我们有要事,不便久留,就麻烦你带滕兄回帐歇息。」 苏河苦笑道:「我明白了。」他伸手搭过滕禹的肩膀,搀扶住他,缓步离去。眼见两人走远,耿行锋摇了摇头,轻叱道:「这滕禹未免太鲁莽了,他方才那席话,若传入他人耳中,可是大不敬之罪。」 凌胤云想起方胥忠告,叹道:「看来,我们须小心行事。」与此同时,殷修仓卒而至,看似神色慌张,经凌胤云再三询问,他才道出原因。原来他与袁小翎巡视,无意间谈起季氏姐妹,便对她开了个玩笑,惹得她有些不快,前去找季氏姐妹理论。 凌胤云暗叫不妙,三步併两步,迅速返回营帐。当他掀开布帘之时,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袁小翎梳了个堕马簪,身披轻纱罗衣,脸沾脂粉,明艷照人,佇立在他床铺旁。凌胤云呆然半晌,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季冬梅瞧他诧异之色,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经殷修大肆渲染,袁小翎为之气结,想一睹季氏姐妹芳容。初见之时,袁小翎对她们绝美容貌感到震惊,自惭形秽。季冬梅说她也是美人胚子,无须妄自菲薄,袁小翎不信,故她们两人施以巧手,替她妆扮一番。 季夏荷见凌胤云看傻了眼,甜甜一笑,明知故问道:「凌爷,你瞧瞧,袁小姐是否变得很美?」 袁小翎见季夏荷提起自己,俏脸一红,忸怩身子,轻抬美眸,注视凌胤云,彷彿待他回话。凌胤云瞧她秀色可餐,心中一荡,旋又故作不悦道:「你现在这样,切勿出去见人。」 袁小翎面色黯淡道:「我果然不适合这装扮。」 正当她打算卸去妆容,凌胤云忽地道:「我是说你太美了,倘若你这样见人,一群男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纷纷上门提亲,那我可就头疼了。」 袁小翎秀眸掠过一丝异采,满颊艷红,问道:「二哥也觉得我漂亮吗?」 凌胤云笑道:「当然漂亮。」倏忽间,他想起滕禹方才酒醉之言,正色道:「方才我所述,并非空穴来风,倘若哪个王权贵族真看上你了,那着实棘手了。」 袁小翎眨了眨杏眼,欣然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谁也不给见,只给你一个人瞧。」 凌胤云见她开心,心中亦随之喜悦,笑道:「这也不必,你好不容易换上,现在就换下未免可惜。今晚你便待我帐内,不走出去,便无人瞧见了。」 袁小翎娇躯微颤,玉面飞霞,赧然道:「这、这怎么成呢,要是让人撞见,那该如何是好?」 凌胤云笑了笑,道:「这你不须担心,今晚我要值班,不会待在帐中。」袁小翎闻听此言,先是松下一口气,旋又露出惋惜之色。间聊片刻,凌胤云换上戎装,刀收腰间,值班夜巡。 凌胤云偕同耿行锋,巧遇正在观星的方胥,故结伴而行。经过一处水沟,发觉几道人影鬼鬼祟祟,方胥定眼一瞧,便认出其中一人是白婉。经凌胤云一问,方才明白她竟是白子嵐同父异母的妹妹。 方胥走上前,躬身道:「不知白大小姐在这,所谓何事?」白婉露出微笑,指了指后方,眾人顺她手势瞧去,只见一名男子被人按住肩膀,朝他嘴里猛灌酒。白婉不以为然道:「他比剑输了,所以罚他喝酒。」 耿行锋面色不悦,厉声道:「这已不是罚酒,而是灌酒了。」 白婉瞧他一眼,冷然道:「你又是何人?」 方胥缓颊道:「这位是雪泉关耿副总兵,旁边这位则是凌校尉。」 白婉双目一亮,凝视半晌,浅笑道:「你就是凌胤云?我常听父兄提起你,他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凌胤云耸耸肩道:「此虚名愧不敢当。」 白婉冷哼一声,道:「别在我面前装出谦谦君子,我不吃这套。好,既然父兄这般看重你,那你与我比剑,我倒要瞧瞧你是否真这么厉害。」凌胤云暗叫不好,若是单纯比武,他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但对方可是白子嵐亲妹,于情于理,都不能开罪她。 方胥也看出他为难之处,出面打圆场,笑道:「夜已深了,若让白将军发觉白大小姐游荡于此,恐有不妥。」 白婉不悦道:「你别拿他压我,我才不怕他。」她看向凌胤云,挑衅道:「你不肯跟我比武,难道是怕输给我?」 耿行锋见她一个女孩子家口出狂言,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哼,你说要比试,但无论输赢均对他不利。他堂堂一个武官,即使胜过了你,也会被人说胜之不武。」 白婉柳眉倒竖,大嗔道:「好,那我找人和他比武,这总行了吧?」话犹未毕,元仲和蒲都,一起走了过来。方胥瞧见两人,眉头微皱,凑到凌胤云耳旁,道:「左边的是元仲,乃姜平手下家将,右边是蒲都,乃鹿州郡尉之子。唉,这两人均不好惹,切勿莽撞行事。」 凌胤云点头道:「放心,凌某自有分寸。」 白婉瞧见两人低声耳语,甚是不悦,催促道:「快说,你到底比不比?」 凌胤云好整以暇,从容道:「承蒙白大小姐如此看重,凌某盛情难却,只是现在正值夜班,实不宜与人械斗。他日若偷得半日间,定领教一番。」他暗忖道,总之先捱过这一关,改日见她一次,便避开一次。 白婉怎可能轻易放过他,抿唇道:「你若不肯战,我便当你输了。既然输了,你就要喝下三杯罚酒。」 凌胤云早知她会无理取闹,先是淡然一笑,旋又目露厉芒,冷冷道:「若要凌某喝下这杯罚酒,本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军法有令,值勤之人不得饮酒,倘若自饮或迫人饮酒,均受军法处置。敢问白大小姐,愿承担此罪吗?」白婉顿时语塞,目定口呆,她再怎样胡闹,也深知军令如山不可触犯。 方胥展顏一笑,暗喜此计甚妙,此举委实令白婉无法反驳,只见她瞪了半晌,忿然道:「你给我走着瞧!」她逕自转身,偕同元仲和蒲都离去。 耿行锋轻叱道:「好个白大小姐,竟这般目无中人。褚衣侯为人正气凛然,群雄服之,白将军温文儒雅,待人以礼,怎就出了这刁蛮ㄚ头?」 方胥摸了摸鬍子,苦笑道:「褚衣侯身为郡守,公务繁忙,无暇管束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这样下去终会闯出大祸。」 眾人梭巡一圈之后,直至寅时,方才各自回帐。 凌胤云甫入帐内,季氏姐妹伺候其更衣,他本想婉拒却被异口同声回绝。凌胤云想起袁小翎,询问之下,得知她放不下矜持,不敢久留帐中,仅稍坐一会便离去了。 熄灯之后,帐外忽传窸窣声,凌胤云心下一惊,抽出匕首,却被来人扼住手腕。一个熟悉声音传来,细语道:「是我。」 凌胤云面露讶然之色,登时意会过来他是白子嵐。白子嵐逕自躺下,欣然道:「藏了两位美婢,看来你艳福不浅。」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战战兢兢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白子嵐见他语气警戒,轻叹道:「唉,我真不该说那些话,教你这般防范我。」 凌胤云担忧季氏姐妹听见对话,低语道:「此事不宜现在说。」 白子嵐露出微笑,不以为然道:「不用担心,你以为她们什么也不知情吗?方胥与我相识多年,怎会不知我心中所想。」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 白子嵐长吁一口气,肃容道:「王上虽平庸,但也算过得去,可惜他膝下三子均为祸根。以太子来说,此人表面礼贤下士,实则荒淫无道,佔田欺农,强抢民女,倘若东窗事发,便让其手下顶罪。如此狡獪之人,何以谈论治国,何以平天下?」 凌胤云忍不住道:「乐平君和雍山君又如何呢?」 白子嵐摇了摇头,叹道:「自古以来,传嫡传长,纵使次子贤良爱民,亦不能继承大统,更何况,乐平君生活奢华,挥霍无度。雍山君好大喜功,肆意徵兵。此二人相比太子荒唐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胤云见他义愤填膺,不满现状,便知他之所以有此念头,可谓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他无奈道:「你为何找上我?」 白子嵐道:「你擅于打仗,凡是国家均须倚赖军事,方可巩固疆土。」 凌胤云反问道:「若我只想归隐山林呢?」 白子嵐道:「倘若天下人均为己想,不顾他人,又会如何?农夫不务农,商人不经商,以致国力每况愈下。邻近诸国,见其衰微,乘机而入,到了那时,人民又能安居乐业吗?」 凌胤云皱眉道:「唉,我不过一介莽夫。」 白子嵐摇摇头,道:「若由不擅打仗之人,发号施令,即使明知此人决策,会害死大半弟兄,你仍肯听令吗?今日你跟着袁总兵,未感同身受,乃因他为名将,用兵得宜,深谋远略。」 凌胤云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白子嵐所述,虽未令他认同,但也非毫无道理。身为军士一员,任一决策,均攸关士兵生死存亡,稍不谨慎,便后悔莫及。 良久,两人缄默不语,不再出声,凌胤云不知他是否睡了,但若再开口,又担忧他提起此事,心里稍作挣扎,最终选择闔上双眼,兀自睡去。 《执弓骑射,锋芒毕露》 清晨时分,凌胤云缓缓醒来,他环顾四周,并未发觉白子嵐身影,儼然人已离去。他瞧见季氏姐妹挽好发簪,捧起装水铜盆,双眸乌亮,凝视着他。凌胤云起身敛衣,稍作漱洗,交代几句,便走出帐外,来到伙房,拣了隻乳鸽,撒上椒盐,大啖起来。他看向负责伙食的王喜,称讚道:「你厨艺真不错,昨晚野味也很好吃。」 王喜见他夸奖,不知为何,仅是尷尬一笑,旋又愁容满面,看似心事重重,经凌胤云询问,竟得知一件惊人事实。原来,滕禹昨晚因醉酒,不幸摔马而亡。闻听此言,凌胤云诧异之馀,露出惋惜之色,垂首哀叹。王喜见他难过,吞吐道:「凌校尉,不知昨晚滕校尉是否有乱说话?」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这么问?」 王喜惴惴不安,环目四顾,压低声音,道:「我干了十几年伙房,识人无数,也算颇有心得,我明白凌校尉为人正直,不妨实话跟你说了。我听闻滕校尉根本不是摔马,而是被人活活打死,他死状悽惨,满身瘀青,头破血流。」 凌胤云先是震惊,旋又沉声道:「若无亲眼所见,人云亦云,只怕是谣言,不可乱传。」 王喜摇了摇头,坚定道:「就算我没瞧见,也绝不信他摔马。你仔细想想,这儿的马均受管制,滕校尉怎可能瞒天过海,轻易将马牵走。再者,他当时喝醉,又会谁肯将马交给他。」 凌胤云甚觉有理,问道:「既是如此,那他究竟为何被人打死?」 王喜一脸无奈,长吁一口气,道:「滕校尉做人耿直,豪迈不羈,可惜每次醉酒,常会满口胡说,妄言则乱。换作以往军营之中,那也就罢了,可这儿人多混杂,稍不谨慎,便开罪了王权贵族,哪还有活路可言。」 经王喜这么一提,凌胤云想起昨日滕禹抱怨太子一事,不禁心中发寒,打起冷颤。当时在场之人,除他之外,尚有耿行锋和苏河两人,耿行锋自是不会乱说,惟一可能,便是苏河告密。 凌胤云轻拍王喜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别想太多了。」他顿了顿,忽地道:「对了,苏校尉人呢?」 王喜耸了耸肩,苦笑道:「苏校尉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被姜太傅相中,将其纳为府中家将。他这下可好了,再也不必上场打仗,只须跟在姜太傅身旁,吃香喝辣,享尽权势。」 凌胤云顿时惊愕失色,不敢置信。要知道姜平乃太子太傅,自是太子党一员,昨日滕禹得罪之人,正是太子,稍作联想,他顿时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凌胤云暗自叹气,倘若战场杀敌,纵使被人杀了,不过技不如人,但在官场之中,随口一句话,便可教人轻易丧命,死于无形,令人骇然。闻听此事之后,凌胤云再咬几口乳鸽,忽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道别王喜,黯然离去。前往骑射场之时,他巧遇耿行锋,两人便顺道而行,不等他开口,耿行锋低声道:「你可知昨晚滕禹死了?」 凌胤云感概道:「方才我听王喜说了。」 耿行锋竖起眉毛,怒道:「哼,这苏河可真是无耻小人,方才我派三弟去打探,果不其然,昨晚他带滕禹回帐之 后,便去找了姜平,多半是告密。」 凌胤云见他气愤填膺,面露担忧之色,试探道:「大哥为何对此事关心,莫非是想替他出头吗?」 耿行锋摇了摇头,深知他为何忧心,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姜平是何等人物,若得罪了他,我还能有命吗?我请三弟探查此事,不过是想分清敌友,好让我们有个防范。」 凌胤云放下心来道:「大哥所言甚是。」 耿行锋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这些不愉快之事,暂且忘了吧!据说今日骑射,百家争鸣,精采绝伦。虽我们不想争权夺利,但过去瞧瞧,见见世面,总不为过。」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来到骑射场。这儿早已人山人海,接踵摩肩,那些在墙外的士兵,因私自下注,分外在乎结果,不断吆喝。 耿行锋带凌胤云走入会场,拣了个角落坐下来。恰巧,方胥也坐在他们身旁,朝他们一笑,挥手致意。凌胤云坐在两人中央,手倚木几,捉弄道:「我还以为方大人只对星象有兴致,想不到也喜好骑射。」 方胥哈哈一笑,拈鬚道:「为官之人,整日窝在书房,撰写卷宗,难得出来透气,见见诸方较劲,也别有一番风味。」 凌胤云笑了笑道:「方大人既懂天文星象,不知可否卜个卦,猜猜谁会赢,这样也好让凌某去押注。」 方胥故作沉思,摇头道:「此乃天机,不可洩漏。」两人对视一眼,仰天大笑,便在此时,场上也有了动静。滇成王坐在高台上,俯视下方,心情欢快。 滇成王席下一阶,便是太子白园,此人眼神温和,鼻樑高挺,身材修长,看似儒雅君子。倏忽间,他起身作揖道:「父王,今日乃扬威大好之日,儿臣斗胆,在此提出建议,好替父王助兴。」 滇成王转过看他,欣然道:「哦,园儿有何高见?」 白园笔挺直立,振振有词道:「正所谓用人用材,赏罚分明,方可服人。此次冬猎虽在享受狩猎之乐,实则能审视各方人马,端看平日训练成果。对于勤勉之人,我们自当给予赏赐,至于对那些散漫之人,则应给予惩罚。」 滇成王沉思半晌,皱眉道:「此计立意虽好,但过于突然,恐有失公允。」 白园目不斜视,若无其事道:「既参加冬猎盛宴,本来就应有备而来。若存侥倖之心,打算滥竽充数,这种人理应惩罚,方可令他人诚服。」 滇成王喜不自胜,微笑道:「王儿,你果然长大了,你这用人之道,听得寡人甚是欣慰。好吧,那便依你所述,此次骑射比试,寡人赏罚分明,绝不私待。」话音刚落,一旁潘兴也跳了出来,忙道:「末将听太子这席话,深感认同,可末将有一事如鲠在喉,还望王上准许末将说出。」 滇成王挥开衣襬道:「潘将军乃我国基柱,追随寡人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寡人对潘将军也十分敬重,有话不妨直说。」 潘兴肃容道:「袁总兵用兵如神,末将望尘莫及,无奈其义子凌胤云,昨晚比试剑术,竟输给褚衣侯之女白婉,实为可笑。本来末将不信,但经多方证实,确有此事。堂堂一个校尉,却连个小女孩都胜不了,传了出去,岂不貽笑大方?」 凌胤云闻言为之一怔,立时手足冰冷,暗叫不好,他没想到白婉闹大此事,竟搞得人尽皆知。 滇成王垮下脸色,质问道:「当真有此事?」 潘兴故作为难道:「末将本也不信,可此事传开,士兵半信半疑,致使军心紊乱,士气大挫。」 滇成王双目瞪视,勃然大怒,訕然道:「荒唐,这样便折损士气,未免可笑。」 潘兴肃容道:「人言可畏,不得不防,若王上不降罪,难服人心。」 滇成王怏怏不悦,别过头去,暼向白园一眼,问道:「园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白园慢条斯理,不疾不徐道:「儿臣以为潘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倘若堂堂一个校尉如此不济,传了开来,委实不妥。」 一旁姜平见机行事,驀地站起身来,作揖道:「稟告王上,此事为臣亦有所闻。但为臣并未亲眼所见,若是就此定夺,未免对凌校尉有失公允。不若这样,今日恰巧比试骑射,便由凌校尉亲自下场,展现实力,验证真偽。」 滇成王双目一闪,应允道:「姜太傅言之有理,那便依你所言。」坐在凌胤云身旁的方胥,面露难色,挪过身来,靠向凌胤云,低声道:「姜平和潘兴俱为太子党,潘兴此次对你发难,定受人指使。他们串通一气,看来是要陷你于不义,令你在眾人面前难堪。」 凌胤云不解道:「我不过是个校尉,何以大费周章对付我?」 方胥摇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为袁总兵义子,他们百般刁难,便是要利用你,重挫袁总兵之威。我听闻太子曾想拉拢袁总兵,却被一口回绝,以他性格,不难想像这是挟怨报復。」 坐在左侧的耿行锋,沉下面色,提醒道:「你等等下场,务必小心,我猜他们没这么好心,肯让你堂堂正正比试。」 方胥点了点头,深感认同道:「凌校尉,此事关乎重大,你好自为之了。」 凌胤云想起过往种种,为之气结,暗忖道,明明自己不想与人相争,但别人偏要百般对付他,他越想越来气,双目闪过一丝厉芒,令人不寒而慄。他走进会场,拣了匹马,握起精弓来到待命区。 挥旗手大喝一声,手中旌旗向下一摆,数十位骑射手踢起马腹,双脚一夹,在偌大草原奔驰起来。 不远处的士兵,眼见眾人衝出,登时将关在牢笼的灰鸽一齐放出,任由他们展翅高飞,盘旋而上。骑射手见状,不由分说,弯起猎弓,射向空中成群鸽子。 凌胤云征战关外多年,乃骑射箇中好手,对此次比试,有恃无恐。凌胤云从箭筒取出一支羽毛漆成红色,用以辨识的箭矢,拉紧弓弦,朝空中一射,霎那间,一隻灰鸽翅膀便遭贯穿,从高空处坠下。 凌胤云屏气歛容,劲矢连发,似要将方才所受委屈和愤怒,一股宣洩在此。当然,他并非胡乱射箭,他的红羽箭矢,可谓是百发摆中,箭无虚发,教人叹为观止。 凌胤云并未忘记耿行锋的提点,他左顾右盼,保持戒慎。果不其然,他眼角馀光瞥到一匹棕马,正朝他疾驰而来,毫不减速。凌胤云定眼一瞧,为之愕然,原来此人竟是苏河。 苏河虽骑着马,手握长弓,但双目并未瞄准灰鸽,而是直盯凌胤云。凌胤云心里很明白,此人来者不善,定是受到姜平等人唆使,前来百般阻挠他,好教他无法在这比试中获胜,从而让滇成王降罪下来。 凌胤云本不想多事,但见他们得寸进尺,方才抑住的愤怒,再次涌起。他目视后方苏河,想起滕禹惨死一事,不由得怒中从来,打算给他一点教训。凌胤云故意松开马韁,好让苏河迎头赶上。 苏河见有机可乘,加快速度,死命跟至身旁。过不多时,两人仅离寸步,他抬起腿来,想将凌胤云踢下马。 凌胤云对他早有防范,狠狠一蹬,踹得苏河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竟摔下马来。凌胤云见他落马,一解心头之恨,正暗自窃喜,没想到他这一跌,跟在后方的骑手一个不留神,竟当场跨上去。 眾人还来不及惊呼,马鐙重重一踩,直接将苏河胸骨压断,血溅当场,断气身亡。凌胤云见他惨死马下,想起滕禹因他告密,佯装成酒醉摔马,不禁暗忖道,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良久,剩馀灰鸽飞去,雪白天空再无鸽子,眾人方才驭马返行,回到木闸旁。眾士兵登时前去猎场,拾起中箭灰鸽,稍作检查之后,再由传令官公开成绩。 他们总计放出百隻灰鸽,光是凌胤云一人,便射中三十多隻,且草地上无虚箭,表示均未空发,每箭必中,席上眾人听此结果,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滇成王甚是满意,欣然道:「想不到凌校尉箭术这般精湛,可谓是虎父无犬子,让寡人今日开了眼界。」 姜平见滇成王对其讚叹,心叫不妙,赶忙使过眼色,潘兴意会过来道:「稟告王上,方才为臣见凌校尉,一脚将苏校尉踹下马,以致他被踩踏而亡,若王上不予追究此事,恐难以服眾。」 凌胤云尚未答话,一旁严廷脸色骤变,忍不住道:「潘将军,你我均武官出身,比试较劲,意外伤亡,在所难免,又怎能轻易定罪他人?再者,方才眾人也瞧见了,若非那苏河紧跟其后,又怎会闪避不及?」 潘兴眼中射出锐利的神色,反脣相讥道:「严将军,人既已死,便无话语权,难以对质。倘若对冤屈不闻不问,岂不悲哀?」 滇成王双眉一皱,眼见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时不知所措。坐在他身旁的左丞相田予,眼见于此,长身而起,作揖道:「王上,不如由老臣说上几句,好助王上定夺此事。」 滇成王双目一亮,彷彿拾起救命稻草,忙道:「田相,快快请说。」 田予心平气和,徐徐道:「潘将军这般说法,是因为心求公允,不希望有人因狡獪伎俩输掉,甚或是殞命于此。可严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比试,难免会有伤亡,若为求不受伤,岂非人人不肯大展身手,坏了初衷?」 潘兴心中一震,面有难色,他知道田于就事论事,并非全然帮他。无奈田予乃当朝左丞相,权位仅次于滇成王,潘兴不过是一介武将,怎敢公然挑惹他。 姜平见潘兴心生胆怯,虽可理解其行为,但仍不肯罢休。他乾咳一声,挺身出面道:「王上,此事尚须仔细审视,不若先暂且搁置一旁,待查明真相,方才定夺究竟孰人过失。」 田予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姜太傅,此举稍嫌不妥,倘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王上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此次冬猎乃武将展现本领,博取晋官加爵之途,明明获胜却不给赏赐,恐重挫士气。」 姜平露出怨懟之色,恨不得将田予千刀万剐,冷冷道:「既然田相如此说,想必已有解决之法了?」 田予从容道:「自此为止,我们尚未听闻凌校尉说法,就算要判刑,也得给他一个辩解机会。」 滇成王点头道:「田相言之有理。」凌胤云见眾人将目光转移过来,虽大感头疼,仍稳住情绪,施礼道:「王恩浩荡,王上英明。方才潘将军所言甚是,卑职委实心中有愧。」 滇成王目光紧攫着他,问道:「你这是认罪了?」 凌胤云抬起头来,故作叹气道:「卑职犯了两罪,不敢不认。其一,卑职本以为苏河既出席比试,其马术定是精湛,即便卑职与其擦撞,也应无大碍。岂料卑职竟过于乐观,令苏河坠马而亡。」 滇成王皱眉道:「你说说,第二个罪是什么?」 凌胤云故作慌张,叩首道:「卑职罪该万死,疏忽了苏河已是姜太傅家将,若早知如此,便是借胆给卑职,卑职断不敢以下犯上,与其一争长短。」言罢,滇成王闻言色变,怒形于容,眾人见他怒不可遏,立时噤声,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凌胤云方才所述,表面上歉疚,暗地却讽刺两件事。其一,苏河技不如人,摔马不该推諉责任。其二,苏河现为姜平家将,背后有人倚仗才敢如此放肆,而那人正是权倾官场的姜平。 滇成王虽非贤能,但也不愚昧,他深諳权臣仗势凌人,结党营私,必会动盪整个国家。 正当眾人缄默不语之时,田予气定神间,悠然道:「依老臣所见,此事纯属误会。苏河之死,委实令人惋惜,但不该怪责凌校尉。不若请姜太傅派人妥善处理,厚葬此人,不知姜太傅意下如何?」 姜平心中一凛,宛若溺水之人扼住漂木,欣然道:「田相所言甚是,为臣定当竭力处理苏河后事,绝不马虎。」 滇成王沉思半晌,容色稍缓,道:「好,那便依田相所言。只是,寡人方才答允赏罚分明,既然凌校尉无过,那便是有功,寡人可要好好赏赐,以免教天下人笑话。」 田予施礼道:「王上,前些日子,蛮邦进贡汗血宝马数十匹,其中一匹「绝影」,虽为马中翘楚,百里不倦,但牠生性骄纵,桀敖难驯。方才眾人所见,凌校尉马术高超,不若将此马转赠于他,相信他定能驯服此马。」 滇成王闻言甚喜,抚掌大笑道:「好,此礼甚好,恰好符合武将英勇之姿,寡人便将此马赠予凌校尉。」 凌胤云叩首道:「谢王上,卑职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滇成王展顏一笑,挥手道:「今日下午还有比武,凌校尉请务必出席,寡人很期待你的表现。」 凌胤云再次谢恩,返回座席之后,他呼了口气,儼然气力放尽之姿。耿行锋轻拍他肩头,感概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义父追究起来,我真不知怎么交代。」 方胥可不这么乐观,他面色一沉,担忧道:「此次你虽脱险,可是你在眾人面前开罪姜平,已种下祸根。姜平乃太子党一员,他落了下风,便是丢了太子顏面。」 凌胤云心中凛然,虽明白他所指之意,可事已至此,后悔莫及。 《刑后初现,比武真章》 良久,骑射比试落幕,伴随滇成王离席,眾人逐渐散场。凌胤云甫出席外,王后便派人来通传,宣他晋见。凌胤云一脸茫然,摸不着头绪,他根本不认识王后,也无私交,怎会被找上呢? 凌胤云虽感困惑,但毕竟是王后命令,他不敢不从。他告罪一声,暂别耿行锋和方胥两人,随宫婢前去。片刻,宫婢女领他至王后营帐外,他环顾左右,帐外戒备森严,四周均是持戟穿甲的禁卫军。 宫婢稍作顿足,掀起珠帘,请凌胤云入内,一进入帐内,里面比他想像中宽敞,可容二十来人。他踏上前去,踩在虎皮毛毯上,两旁正在刺绣的宫婢见着了他,赧然低头,俏脸生晕。 凌胤云饶有兴味,举目四望,忽见一道熟悉身影,原来是祈泉,她清秀如昔,端坐前方,一双圆润修长的腿,透过罗纱长裙,若隐若现,尽收眼底。 祈泉本在抚琴,听闻他入内,抬起美眸,与他对视一眼。凌胤云看傻了眼,一时忘了施礼,祈泉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俏脸一红,有些不悦。 凌胤云见祈泉垂下目光,方才回过神来,看向正前方。刑梦縈轻托脸颊,倚靠在檀木床榻上,上下打量着他,隔了半晌,莞尔道:「凌校尉今日锋芒毕露,哀家耳闻此事,故派人传你,想一睹风采。若不嫌弃,哀家可请人备午膳。」 凌胤云心中大惊道:「卑职不敢僭越。」 刑梦縈眉目如画,美眸深注道:「凌校尉不必多礼,这儿不是官场,不须与哀家打官腔。」她瞥向一旁,伸出柔荑玉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哀家想跟凌校尉独谈一会。」 眾宫婢听闻此令,井然有序,排列出帐,没有半丝紊乱,整齐划一。待到祈泉长身而起,她与凌胤云擦身而过,似有若无之间,轻瞥了他一眼,旋又垂下螓首,徐步离去。伴随珠帘放下,原本热络的营帐,倏地静謐下来。 方才人多,凌胤云担心失礼,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刑梦縈,现在仔细一瞧,惊为天人,只见她一身雍容华贵,举止却不拘小节,斜倚床榻,秋波闪动,呈现一种慵懒之美,教人目不暇给。 片刻,凌胤云定过神来,发觉失礼,乾咳一声,忙低下头,孰料正因视线偏下,恰巧窥见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美腿,令他抬头不是,低头也不对,尷尬至极。 凌胤云暗忖道,若与祈泉相比,祈泉就好比冰清玉洁,高岭之花,邢梦縈则不一样,她像是盛开的桃花,艳光四射,扑香而来。无论如何,这两女均是国色天香,盛顏仙姿的绝世美人。 良久,刑梦縈迟迟不语,凌胤云终忍不住道:「不知王后找卑职前来,所谓何事?」 刑梦縈一改方才婉约之姿,柳眉轻挑,面色一沉,娇叱道:「凌胤云,你今日一展雄风,乍看风光,实则得罪了太子,你可知罪?」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没料到刑梦縈竟是兴师问罪,惊诧之馀,忙道:「王后所言甚是,卑职罪该万死。」 刑梦縈黛眉轻蹙,怒目而视,不发一语。片刻,她容色稍缓,轻叹道:「换作是以前的话,哀家定不淌这滩浑水。无奈哀家年华逝去,厌倦争斗,利爪早已被岁月磨平稜角。若让你这正义凛然之人,受奸佞小人迫害而亡,哀家于心不忍。」 凌胤云作揖道:「王后宅心仁厚,卑职感激涕零。」 刑梦縈端起身子,睨他一眼,敛容道:「你若继续待下去,必会出事。这样吧,哀家想方设法找个理由,择日便让你返雪泉关,远避纠纷。」 凌胤云闻听此言,不置可否。他对返关一事,心中虽喜,但他与刑梦縈两人至今从未谋面,仅凭一见之缘,对方便予以厚待,未免太过突兀。 刑梦縈见他既惊又忧,淡然一笑,彷彿早已预料此事,轻声道:「不瞒凌校尉,哀家是为了一人,否则哀家也不会这般莽撞行事。」 凌胤云问道:「敢问王后,此人是谁?」 刑梦縈神情自若,含笑道:「你方才可瞧见祈泉,哀家正是为了她。她曾多次提及你,虽不知是否对你抱有好感,但可以肯定,她十分信任你的为人。哀家与她相识多年,闺友一场,实不忍她为你伤心。」 凌胤云恍然大悟,原是祈泉从中牵线,难怪刑梦縈宣见他。既是如此,那返关一事委实有望,凌胤云大喜道:「不知王后有何妙策?」 刑梦縈柔声道:「过些日子,待祈泉在宴席上弹完新曲,哀家便会找机会,佯称她身子不适,遣你送她回清泉院静养。」 凌胤云讶然道:「王后此招甚妙,卑职自愧不如。」 刑梦縈驀地仰起俏脸,顰眉道:「今日下午比武,你务必小心。我太熟悉姜平那老贼了,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想安然返关,势必先度过此劫。」 凌胤云躬身道:「承蒙王后开导,卑职受教了。」再三言谢,方才转身离去。凌胤云返回营帐,稍作用膳,便躺下来小憩一会。因从刑梦縈得知好消息,睡得特别安稳,虽不到半炷香,但醒来后忽觉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凌胤云握起长刀,涌起自信,将其系入腰间,昂首阔步,走出帐外。 耿行锋有事缠身,殷修陪同他前往比武场这,近日俗事接连不断,令他无暇思考,差点忘了殷修也出席冬猎。两人相见,自是甚欢,凌胤云问道:「这几日你都上哪了?」殷修想都没想,衝口道:「我去了青帐。」 凌胤云想起先前方胥所述,青帐即是青楼,不禁皱起眉,沉声道:「这儿可不比雪泉关,你切勿小心,别出了什么岔子。」 殷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二哥,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寻欢作乐,而是替大哥蒐集情报。你不知道呀,青帐这地方,只要几杯黄汤下肚,那些酒鬼什么都说出来了。」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膀,露出苦笑,道:「总之,你小心行事。」言罢,两人顺势走入比武场,上百张座席和茶几早已备好,也坐了不少人。 凌胤云游目四顾,看到一群人,双手大开大闔,似活络筋骨,舒缓关节,他暗忖道,瞧这些人身披戎装,虎背熊腰,看来应是参赛者了。 殷修贼笑道:「久未见过二哥出刀了,咱们便乘此次比武,崭露头角,彰显我们军队实力,你说如何?」 凌胤云白他一眼,不以为忤道:「得了吧,我可不想这般累人。」树大招风,人红遭妒之理,他多少还是明白。再者,他既已获邢梦縈亲口承诺,能早日返回雪泉关,对于比武求胜一事,早已看淡许多。 此次比武,诸方参赛者公平抽籤,以木剑木刀为武器,主为切磋,点到为止,避免伤肢残体。凌胤云想起滇成王今早所言,打算虚应了事。 凌胤云走去桌几旁,顺手抽了支籤,待他出场之时,才发现对手竟是那晚与白婉廝混的元仲。 凌胤云一想起他是姜平底下家将,顿时来气。不过,碍于大局考量,他自认不该再去招惹姜平。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子太傅,真要论手段,只怕是以卵击石。凌胤云强忍怒火,举起木刀,打算敷衍了事。 相较于凌胤云,元仲甚是怨懟,眼神透出一丝杀意。凌胤云暗叫不妙,虽他不会因此畏惧,但他有些不解,为何元仲这般愤怒。 听闻口令,两人来到比武场中央,互相点头施礼,元仲目露兇光,低声道:「若非你搅局,我早将白婉给弄上手。你害她被人说造谣,以致她迁怒于我,这笔帐我今天就跟你算清!」 凌胤云蹙起眉,瞧他一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明明是你们先招惹我,又怎能怪我?」 元仲面色阴沉如铁,冷笑道:「若非木剑,我便当场要了你这条狗命。虽是木剑,要把你打成残废,那也非难事。」凌胤云见他狂妄自大,为之气结,暗忖道,既然对方先挑起争端,那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双方退至半步,比武正式开始,元仲先发制人,抢步上前,执剑挥去。只见凌胤云抽刀如电,破开攻势,轻易化解。元仲见他挡下这击,大喝一声,再劈一剑过去。凌胤云不疾不徐,以木刀格档,招式转换,行云流水。元仲所学剑术,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变化,反落了下乘。 双方来往数十招,元仲发觉无法以技巧取胜,把心一横,捨弃防御,全力猛攻,打得凌胤云也有些吃力。凌胤云不禁暗叹,难怪他方才如此猖狂,单以剑术而论,他挥剑虎虎生风,气势慑人,换作寻常人,早已吃不消了。 凌胤云既知对手实力不逊,板起脸孔,丝毫不敢大意,他见招拆招,以武制武,压制回去。 元仲原以为论力量拚搏,定然优势,孰料凌胤云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刀招也凌厉难敌,变化莫测,令他毫无招架之力。元仲打起冷颤,面露惊诧之色,他引以为傲的腕力,竟落了下风,不仅身子吃不消,就连精神也產生动摇了。 凌胤云出招果断,毫无破绽,不给他半分机会。刀招之中,虚实相间,令人难以捉摸刀路。元仲光是抵挡,已使劲全力,更遑论有所反击。 果不其然,元仲单方面遭受压制,一个稍不留神,竟露出破口,教凌胤云抢攻而来。 凌胤云身形一展,木刀直劈腰间,并顺势朝他大腿,狠狠地踢上一脚。元仲踉蹌几步,忍不住疼痛,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砂砾地上。凌胤云瞧他这般狼狈模样,敛容屏气,执刀立定,缓步退至后方。 眾人本来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眼见胜负已定,顿时欢声雷动,全场喝采。凌胤云原以为是气氛渲染,所以眾人捧场,高呼欢贺。待到退场,经殷修告知,方才知道原来元仲身分不凡,乃是姜平府中第一剑手,师承名流,远近驰名。 殷修拍手叫绝,大喜道:「二哥果然厉害。」凌胤云听他语带钦佩,脸上却欢快不起来,他一想起姜平满腹怨恨,一副想杀了他的怒容,便大感头疼,巴不得刑梦縈赶紧替他安排,让他早日返关。 片刻,侍卫前来通传滇成王宣他,虽有些不情愿,但他只得动身前去。 王座高踞两层台阶之上,阶下左右分席、均是权臣或名将。滇成王见到他,喜不自胜,欣然道:「凌校尉果然没令寡人失望,事到如今,若再有传闻你败给女流之辈,寡人第一个不信。」 凌胤云皱起眉,有口难言,心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如此大,又有谁能说永不战败?他作揖道:「卑职但求不辱王命,不敢承此虚名。」 滇成王微微一笑,道:「你不急贪功利,寡人十分欣赏。不过,你胜过元仲,若寡人不给予奖赏,岂非让天下人笑话了。今早寡人已赐你宝马,那这次便赐你一柄由天山寒铁铸成的宝刀。」此言甫毕,一旁侍卫端着木匣,缓步至凌胤云身旁。 凌胤云取刀一瞧,上头印着「雪冷刀」的铭文,发出闪闪寒光。他不敢多言,忙着叩恩,告辞退下。一回到席上,殷修兴奋而来,将雪冷刀拔出刀鞘,仔细把玩一番。 凌胤云目眺比武场,兼之用馀光瞥向姜平,那张脸色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凌胤云暗忖道,这心结越来越深,已无法挽回了,倘若他能捱到返关之时,便算他赢了。 只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惹祸上身,栽赃嫁祸》 今日凌胤云力挫群雄,受到重赏,转瞬之间,便成了大红人。光返回营帐,途中便虚与委蛇了不少人,直至傍晚,才找出用膳理由,脱身而出。待他回到帐内,歇了口气,季冬梅蕙质兰心,伸出白皙玉手,温柔地替其将污衣换下。季夏荷双眸清澈,笑靨如花,俏皮道:「凌爷真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别说了,我可不想连你们都得虚应行事。」 季夏荷为之一怔,歉然道:「凌爷不爱听,那夏荷便不说了。」 凌胤云顿了顿,自觉稍嫌言重了,叹道:「抱歉,我明白你们是想称讚我,但我实在没那心情。」 季冬梅淡然一笑,道:「凌爷不须在意,夏荷只是说笑罢了。我们均明白,凌爷此次崭露头角,重挫姜太傅威风,只怕早已惹祸上身。」 凌胤云随口道:「唉,难道有其他法子吗?」 季冬梅音若燕语,清脆如铃,頷首道:「这事委实简单,只须凌爷应允,便可迎刃而解。」 凌胤云定神打量她,惊道:「哦,你有何良策?」 季冬梅垂下睫毛,神色黯淡,凄然道:「冬梅不敢瞒凌爷,方才太子派人来送礼,他们相中了我们姐妹,经一番试探,被我们婉拒了。」 凌胤云心中一凛,登时意会过来,叱道:「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拿女人换取苟且偷生。」 季夏荷见他震怒,娇躯微颤,忙道:「凌爷别恼姐姐,姐姐也知凌爷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太子使我们家破人亡,不共载天之仇,我们岂会拋诸脑后。」 凌胤云怔了半晌,目瞪口呆,一脸困惑,经他询问,季冬梅娓娓道来。原来,她们姊妹两人乃朱雀国之人,生活在偏远村庄,太子一次打猎,路经于此,一时兴起,竟把村民当成玩物,男丁作为人肉箭靶子,妇女则被集中在屋内,给他与手下一番羞辱,幸得她们当时去溪边洗衣,方才躲过此劫。事后太子打算封口,便下令屠村放火,村里上下九十六条人命,无一倖免,就连她们丈夫也惨死其中。 凌胤云闻听此言,心中发寒,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太子只是骄纵奢靡,想不到竟这般狠毒,泯灭人心。他想起白子嵐所述,暗忖道,无怪乎他寧可背负叛国骂名,仍要逆天而行,推翻权政。片刻,他缓下心来,问道:「你们逃出生天之后,没请朱雀国主持公道吗?」 季冬梅摇头叹气,眼神透出怨色,道:「我们不过一介平民,就算官府知晓此事,肯定也是息事寧人。实际上,过不多久,我便听闻官府以强盗杀人,了结此案。为此,我们心灰意冷,逃至白虎国,幸得乾爹收留,方有栖身之所。」 凌胤云皱眉道:「你们习成下毒暗杀,莫非是想报仇血恨?」 季冬梅垂下螓首,幽幽道:「乾爹原想让我们做歌姬,隐于观月楼,安然生活。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拜了师,习得刺杀伎俩。」 季夏荷不像季冬梅这般冷静,她双目灼灼,眼色怨懟,忿忿道:「有朝一日,我们定要杀了太子,为先夫报仇。」 凌胤云见她杀心已起,不由得心头一颤,感到头疼。他瞥向季冬梅,使过眼色,希望她能劝阻季夏荷,孰料她竟退后寸许,双手伏地,叩首道:「还望凌爷替我们姐妹做主,杀了那狗贼。」 凌胤云心叫不妙,对方可是当今太子,岂能这般容易杀死。他摇摇头,叹道:「唉,就算我率雪泉关大军,与其正面交锋,也没有胜算。他可是太子,未来主君,权倾天下,我如何斗赢他?」 季冬梅美眸深注,淡然道:「若凌爷与白将军联手,定有机会,扭转乾坤。」 凌胤云闻言大惊,剑眉一蹙,终于搞懂一切了。他暗忖道,她们铺陈这么久,无非是说服自己,好让他加入白子嵐阵营。凌胤云虽略感不悦,但听闻她们身世坎坷,又不忍心苛责,只得故作镇定。片刻,他实不想纠结此事,岔开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说好了。」 季冬梅双目凝视,知他不肯答允,倏忽间,泪水宛若断线玉珠,晶莹剔透,滚滚落下。凌胤云正要安慰她,想不到她竟伸出青葱般纤纸,搂住他的脖子,尚未回过神来,季冬梅已献上朱唇,交缠一番,温暖吐息,清清楚楚。半晌之后,季冬梅松手,退开寸许,凌胤云正要开口,只见季冬梅嘴角轻撇,冷笑道:「凌爷,你可知世上有种致命之毒,可由透过唇舌传入口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不自觉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季冬梅。他既惊又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季冬梅挥开衣袖,若无其事道:「倘若凌爷答允方才之事,我自当奉上解药。不仅如此,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凌爷的人,任凭打骂,绝无怨言。」 凌胤云心中顿时来气,冷喝一声,不以为然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受人摆佈。」语毕,他抽出匕首,打算自刎。 季冬梅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俏脸倏地转白,忙道:「凌爷,我没有下毒!」 凌胤云停下匕首,半信半疑,季夏荷急忙附和道:「凌爷切勿衝动行事,姐姐不过是虚张声势,绝无下毒。」 凌胤云眉头轻蹙,泛起不悦之色,问道:「我为何要信你们?」 季冬梅一脸歉疚道:「我只是气不过凌爷不肯帮我们,所以才出此下策。」 凌胤云收回匕首,目光一黯,感概道:「你这又是何苦?」 季冬梅蹙起黛眉,怏怏不乐,愁容道:「我们这几年来,无时无刻,均未忘过报仇。方才一时糊涂,才会威胁凌爷,还请凌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一时莽撞。」 凌胤云挥了挥手,叹道:「此事便算了。」本来攸关生死,即便大声叱责她们,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为何,面对她们这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季夏荷上前缓颊,将沏好的茶,倒入杯子,柔声道:「凌爷,请先喝杯茶,消消气,别再恼我们了。」 凌胤云瞧向茶杯,仔细端倪,疑心重重,季夏荷见他这般模样,抿嘴一笑,道:「我与姐姐不同,不擅下毒,凌爷请放心。」言罢,季夏荷饮下一口,示意无下毒。 凌胤云放下心来,伸手接过茶杯,小啜一口,霎那间,他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你懂下毒,倘若你们施展美人计,接近太子,再将其毒杀,岂不就报仇了?」 季冬梅露出苦笑,摇头道:「若真如此,那便会连累乾爹。此乃我们私仇,怎可恩将仇报。」她顿了顿,续道:「再者,即便杀了太子,也不见得报了仇。冰冻一尺,非一日之寒,太子为何这般暴虐?姜平身为太傅,责无旁贷,滇成王身为其父,养不教,父之过,更遑论他底下家将,诸多帮兇。仅杀了太子,治标不治本,想要国泰民安,定须贤民之君,忧国之臣,缺一不可。」 凌胤云皱眉道:「你认为白子嵐能做到此事?」 季冬梅道:「乾爹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来之事变化莫测,难以掌握。但若以现况而论,太子登基,定是最糟的情况。」 凌胤云颓然道:「我一介武夫,又能改变什么?」 季冬梅秋波闪动,解释道:「对国家而言,空有贤能与智略,没有军事支撑,邻近诸国伺机而动,侵门踏户,也仅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见她侃侃而谈,言之有物,想必思虑许久,心中担忧被其说服,故岔开话题,敷衍道:「我睏了。」言罢,他倒头就睡,连更衣都省去,避免与她们纠缠。 季冬梅明白他内心矛盾,也不愿苦苦相逼,吹熄灯火之后,眾人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闻急促脚步声,旋即,耿行锋掀帘而入。 凌胤云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一震。凌胤云知他绝非小题大作之人,深夜找他,必有要事。果不其然,耿行锋告知他殷修出事了,他心下大惊,仓卒换衣,随他出帐。耿行锋低声道:「滇成王要见你。」 凌胤云暗叫不好,此事竟闹到滇成王出面,定不好处理,他心乱如麻,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耿行锋面有难色,道:「路上再说。」凌胤云点了点头,两人便赶往行营。途中,耿行锋言简意賅,交代事情始末。原来,今日凌胤云大胜,殷修与有荣焉,一时欣喜,便去青帐寻欢作乐,孰料几杯酒下肚,他竟借酒势,与乐平君衝突。一听到这里,凌胤云心头一凉,冷汗涔涔,不知所措。他纳闷道:「小修平时虽轻挑,但多少知道分寸,怎会顶撞乐平君?」 耿行锋点了点头,同意道:「我也觉得此事定有蹊蹺,绝非这般简单。他们说三弟喝了几杯酒,便开始闹事,以我对三弟了解,区区几杯酒,怎可能灌醉他。」 凌胤云頷首道:「不错,况且对方是乐平君。以他身份,若去青帐寻乐,定会带家将随扈,不让人轻易接近。」 耿行锋叹道:「总之,先去看看情况再说。」两人来到主营,经侍卫通传,两人方可进入。若是平常,凌胤云定会举目四望,窥透帐内奢华风貌,可如今他心悬三弟,仅匆匆瞥了几眼,确认帐内有谁,便低头敛容,不敢多瞧。 坐在正前方的是滇成王,左右席分别是邢梦縈和乐平君。滇成王见了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凌校尉,你今日威风,寡人固然欢喜,但即便如此,殷副校尉在青帐胡闹,寡人也不能坐视不管。」 凌胤云连忙跪下,叩首道:「还请王上明察。」 乐平君冷冷道:「凌校尉,言下之意,莫非是说我冤枉了他?」 凌胤云惊道:「事出突然,或许其中有所误会。」 乐平君咋舌一声,不悦道:「此事我亲眼所见,岂能造假?凌校尉此言,难道是说我颠倒是非,栽赃嫁祸?」 凌胤云强作镇定道:「卑职绝无此意。」滇成王见两人剑拔弩张,寸步不让,叹道:「喝酒助兴,难免擦撞,寡人也能理解,倘若仅是双方误会,这也不难办。可这殷副校尉,不仅得罪了他,还对雀国来使也失了礼数。」 凌胤云闻言大惊,瞠目结舌,一脸不知所措。若真如滇成王所言,那殷修造成两国不睦,实为大罪,断不可轻饶。 乐平君冷笑道:「现在,凌校尉可知后果了?」 凌胤云皱眉苦思,不知还有何计策。半晌之后,正当他无计可施,打算任由滇成王处置殷修之际,一旁刑梦縈探出风华绝代的娇容,淡然道:「王上,臣妾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滇成王转过头来,瞧她一眼,问道:「縈儿,你有何话想说?」 刑梦縈平静道:「此事若重罚殷副校尉,恐有不妥。眾所皆知,殷副校尉乃凌校尉义弟,荣辱与共,感情深厚。」 滇成王道:「但他犯了大错,寡人难道不管?」 刑梦縈秋波闪动,徐徐道:「正因是大罪,才须谨慎行事。王上,你想想,凌校尉今日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一夕之间,落得这般下场,眾将士听闻,会如何揣测此事?」她顿了顿,续道:「此事将重挫士气,令将士们不敢全力争锋,避免惹祸上身,如此一来,本该宣扬国威的冬猎,便失去了意义。」 滇成王皱眉道:「那你说说,寡人应当怎么做?」 刑梦縈沉吟不语,隔了半晌,道:「殷副校尉终是有错,不可放任。不若这样,此事既因冬猎竞技而起,便扣他三月官餉,禁止他参与冬猎,留帐反省。至于凌校尉,也有管理不当之责,扣半月官餉,同禁止参与冬猎。此令切勿立旨,避免传了开来,折损军心。」 滇成王问道:「耿副总兵代袁总兵而来,难道无须负责?」 刑梦縈道:「正因他代袁总兵,须虚应他人,出席冬猎,倘若连坐惩罚,恐教人看出端倪。」 滇成王大喜道:「縈儿果然设想周到。」 乐平君见事已化小,心生不满,忙道:「父王,母后此计,儿臣虽觉不错,可朱雀国那里该如何处理?」滇成王听到朱雀国,大感头疼,顿时神情黯淡,左右为难。刑梦縈微微一笑,道:「若臣妾没记错,昨晚与王儿去青帐之人,应是朱雀国金冠侯之子钱穆和。金冠侯与我国友好,尚有商贸往来,多少会看些情面。不若这样,由凌校尉去道歉,倘若对方不肯,那便再做打算。」 滇成王问道:「为何不是让殷副校尉去?」 刑梦縈浅笑道:「凌校尉昨日威武,慑服眾人,对方若英雄惜英雄,看在凌校尉亲来,态度好转,便不会刻意刁难。」 滇成王拍腿叫绝,道:「縈儿,你真是聪颖过人,替寡人解决一件麻烦事。」 刑梦縈目光闪动,秀眸轻眨,甜笑道:「王上,切勿折煞臣妾,臣妾所为,不过是将王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罢了。」滇成王见她不居功,懂得察言观色,谦卑而让,抚掌道:「好,那这事便定了。」一旁乐平君虽有不满,但见滇成王喜形于色,满面春风,自知这时再追究,便是不解风情,自讨苦吃,无奈之下,他只得作揖告退。 凌胤云见乐平君离去,顺势叩首谢恩,转身离开。出了帐外,他松下肩膀,吸了一口气,感到舒缓。耿行锋在外久候,见他出来,他稍作解释,耿行锋总算缓了口气。 夜尚未亮,方才折腾之下让凌胤云深感疲惫,他告别耿行锋之后,独自返帐。 凌胤云见到袁小翎佇立在不远处,不禁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小翎深深看了他一眼,垂首道:「二哥,王后有事要见你。」 凌胤云闻言一凛,微感讶异,不是才见过吗?旋即,他转念一想,方才刑梦縈出言相助,恰巧能去和她道谢一声,他爽快道:「我明白了,我这便去见王后。」 袁小翎神色凝重道:「王后有旨,此事勿让人知晓。」凌胤云虽觉奇怪,为何王后找他,竟是派袁小翎通传,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近日他已烦心太多事,不想再揣测过多。 《刑后之约,登门道歉》 凌胤云跟着袁小翎,果然在一处隐蔽的营帐旁,见到了刑梦縈。刑梦縈一身华服,外披黑色大斗篷,拉下兜帽,儼然不愿让人知晓其身份。 凌胤云正想跪下行礼,刑梦縈登时遏止道:「我与你之见,不得声张,礼便免了。」话犹未完,她褪下兜帽,露出美丽俏脸。凌胤云这才想起来,刑梦縈并非太子等人的生母,而是前王后去世,由宠妃升至其位,无怪乎未显老态,肌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宛若二八年华。刑梦縈瞧他看得目定口呆,不由得一笑,道:「凌校尉甫过大劫,心下一缓,便开始放肆起来吗?」 凌胤云愕然道:「卑职不敢。」 刑梦縈嫵媚一笑道:「若在滇成王面前,你这可是大不敬。但对身为女人来说,你却给足了哀家面子。」 凌胤云见她语气和善,重新起身道:「不知王后找卑职何事?」 刑梦縈看向后方袁小翎,使过眼色,袁小翎作揖一声,缓步退下。此处,仅剩下刑梦縈和凌胤云两人。刑梦縈道:「哀家与袁副参尉一见如故,故奏请王上,让她在冬猎之时,暂当哀家护卫,凌校尉不会反对吧?」 凌胤云忙道:「此事由王后做主,卑职定当遵从,绝无二言。」他暗忖道,难怪最近鲜少见到袁小翎,原是被刑梦縈召走了。 刑梦縈轻挪玉步,凑到凌胤云面前,倏忽间,她伸出纤手,摑了凌胤云一掌。凌胤云未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传来疼痛。刑梦縈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打你?」 凌胤云不解道:「恕卑职愚昧,望王后指点。」 刑梦縈脸色微变,不悦道:「哀家本已替你打点好,要让你回雪泉关。可你现在犯了糊涂事,哀家如今也爱莫能助,你教哀家能不生气吗?」 凌胤云微感愕然,低下头来,歉疚道:「卑职该死,毁了王后美意。」 刑梦縈双目凝视,微一打量,长叹一口气,道:「泉儿和袁副参尉两女,先后替你求情,究竟该说你福厚,又或是多情种子。偏偏你揽上此等大错,教哀家帮你不是,袖手旁观亦不能。」 凌胤云道:「卑职令王后伤神,实属罪过。」 刑梦縈横他一眼,道:「若是虚应之言,便别再对哀家说了,当务之急,应是让你正视现今局势。」 凌胤云问道:「此话何意?」 刑梦縈冷冷道:「你可知乐平君为何针对你?非是忌妒你,不如说是相反,他想要拉拢你。」凌胤云一脸茫然,不知所谓。方才乐平君之言,宛若置他万丈深渊,如此一来,他又怎肯附势于他?刑梦縈瞧他一眼,淡然道:「拉拢他人,以利诱和威胁最为直截了当,可偏偏你不吃这套。既是如此,他反其道而行,陷害于你,令你无所适从,尔后再故作和解,卖你人情,你便因出于愧疚,甘愿替他办事。」 凌胤云闻言,打起寒噤,他原以为乐平君仅看他不顺眼,想找他麻烦,不料此人城府竟这般深沉,背后藏着这般阴谋。凌胤云讶然道:「卑职竟完全没有发觉此事。」 刑梦縈摇摇头,叹道:「可惜,你依然没长进,倘若我有心拉拢你,便可将计就计,揭破他阴谋,让你对我信任,欠我人情。如此顺水推舟之下,我便坐收渔翁之利。」 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谨慎行事,便已足够,岂料乐平君手腕之高,教他防不胜防。遑论刑梦縈不仅看破敌计,还能反过来利用,使他宛若沙盘棋子,任人移置。 良久,凌胤云惊魂甫定,缓缓道:「王后特意告知此事,卑职实在感激涕零。」 刑梦縈与他对视一眼,平静道:「哀家告知你这事,是不想让你接下来因人情,对哀家所求进退两难。哀家想与你做公平交易,无关人情,你可思虑,绝不强迫。」 凌胤云问道:「不知是何事?」 刑梦縈眼神射出厉芒,玉面一寒,冷冷道:「哀家要你杀了潘兴。」 凌胤云为之愕然,呆立站定。他沉吟半晌,皱眉道:「以王后高明,为何不亲自杀了潘将军?」 刑梦縈沉下脸色,忿忿道:「若他是内宫之人,哀家定让他生不如死。无奈他贵为将军,身披战功,附势太子,哀家难以动他。」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要杀他?」刑梦縈早知他会问此事,不疾不徐道:「若你怕误杀忠臣,有愧于心,哀家早已备妥证据,待你亲自瞧见,定会认为此人死不足惜。当然,哀家坦承要他死,其中隐含私怨,只是若你不答允,哀家便不会告知你原因。」 凌胤云面露为难,皱眉道:「卑职若不知内情,便难以答允此事。」 刑梦縈摇头失笑,道:「唉,你真不懂交涉。在官场上,没有人会主动掀出底牌,让他人握住把柄。」 凌胤云道:「卑职绝不会将此事传于他人。」 刑梦縈正色道:「官场之中,真真假假,谁又能辨明?就算在战场上,你亦不会轻易信任敌军之言,对吧?」刑梦縈见他缄默不语,报以苦笑道:「哀家明白,你并非那种不守信之人。若真如此,哀家也不提出此交易。唉,哀家便告诉你,但你若敢洩漏出去,哀家定饶你不得。」 凌胤云拱手道:「若我凌胤云胆敢洩漏此事,便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片刻,刑梦縈长吁一口气,既怨又怒,幽幽道:「哀家要他死,是因为当时仍只是宠妃,尚未封后之时,曾被他醉酒失了身子,甚至后来,他以此事要胁,迫哀家与他苟合。」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讶色,道:「王上知晓此事吗?」刑梦縈垂下睫毛,幽幽一叹道:「哀家没有说,也不敢说。当时潘兴正值得令,而哀家仅是一名歌姬,两权相害取其轻,定是哀家吃亏。」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到现在才想报仇?」 刑梦縈瞥他一眼,道:「方才哀家说了,以他身份,哀家实在不好动他。再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哀家虽每每想起,仍感不快,但碍于局势着想,便暂不追究。只是没想到此次冬猎,他见着哀家,竟又起色心,要胁哀家。若此人不除去,哀家便永无安寧之日,你可知晓?」 凌胤云不解道:「以王后如今地位,王上定会替你做主才是。」 刑梦縈叹道:「正因哀家如今贵为王后,更不能说出来,以免损害国誉。王上虽非贤能,但也非愚昧,江山与美人之间,他明白如何取捨。」 凌胤云心中一惊,暗自感叹。他顿了顿,问道:「王后为何认为卑职能杀了他?」 刑梦縈自信道:「你若答允,哀家自有办法。」 凌胤云疑心道:「事关重大,容卑职考虑几日。」原以为刑梦縈会因此生气,不料她竟露出笑容,欣然道:「很好,儒子可教,至少懂得谨慎,哀家很欣慰。但俗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希望凌校尉别拖沓太久,错失良机。」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明白。」 刑梦縈凑上前去,俏脸微红,轻声道:「以前哀家仍是歌姬之时,尚未被王上宠幸,曾与一名男子相恋,无奈他死于战场,有缘无分。你的样貌与其相似,可否给哀家些许时间,温存回忆。」 凌胤云暗叫不妙,与王后暗通款曲,这要是让人发觉,谁也保不住他。他退后半步,慌张道:「卑职不可僭越,还请王后三思。」 刑梦縈媚眼如丝,双颊胭红,道:「哀家知晓,你也有你的顾虑。这样好了,你给哀家一个深吻,总行了吧?」凌胤云想了想,若只是个吻,应当没什么吧?正当他踌躇之际,刑梦縈忽地推开他,挪后寸许,脸上红晕已散,容色回缓,冷然道:「你瞧瞧,你还是动摇了。哀家先丢出无理要求,你拒绝了,实属正常,但哀家退而求其次,你便因方才婉拒过一次,感到歉疚,所以犹豫了,对吧?」 凌胤云惊叹道:「卑职忘了王后教诲,实属该死。」 刑梦縈道:「你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会如此仁慈,只要稍有破绽,他们便会教你生不如死,任其摆佈。」 凌胤云道:「卑职受教了。」 刑梦縈别过俏脸,淡然一笑,道:「哀家已替你安排见朱雀国行使钱妍儿,你等等便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哀家也帮不了你了。」 凌胤云皱眉道:「现在就去吗?」 刑梦縈点头道:「此事越快越好,切勿拖延。要是让乐平君发觉异状,从中作梗,那便无力回天了。」 凌胤云将信将疑,告别刑梦縈,往使者营帐前去。果不其然,灯火通明,侍卫见其而来,引他入帐。凌胤云暗忖道,三更半夜,对方未以就寝之由回绝,想必是看在刑梦縈的面子。 进入帐内,凌胤云顿时讶然。刑梦縈智者千虑,仍有一失。凌胤云猜想她,定没想到会见之人,全副武装,宛若上战场。凌胤云仔细端倪,钱穆和钱妍儿,端坐席上,一旁侍卫,身披盔甲,腰系长剑,看似来者不善。凌胤云上前道:「凌某见过两位。舍弟年少不懂事,造成钱公子不快,凌某在此替他道歉。」 当事人钱穆并未发话,反而是一旁钱妍儿,瞇起细眼,冷然道:「为何犯错之人为令弟,却让凌校尉替其道歉?难道说,他不肯认罪,不愿前来?」 凌胤云解释道:「实不相瞒,舍弟经此一事,遭滇成王降罪,罚其待在帐中定思省过,不得擅离。为此,凌某特地前来,代舍弟道歉。」 钱妍儿浅浅一笑,不以为然道:「凌校尉一句话,便要我两姐弟释怀,这未免也想得太容易。」 凌胤云知她有意刁难,无奈道:「不知钱行使,有何吩咐?」 钱妍儿精神奕奕,兴致盎然,欣悦道:「昨日骑射比试,凌校尉技冠群雄,小女子好生佩服。眾所皆知,我朱雀国以弓为尊,人人自幼习弓。凌校尉擅于骑射,让我不禁技痒起来。」 凌胤云问道:「钱行使也想一较高下?」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与凌校尉一争长短,我只是想请你陪我夜猎罢了。」 凌胤云喜出望外,听闻这般简单,顿时放心道:「好,一言为定。倘若凌某陪钱行使夜猎,还望钱行使高抬贵手,不计前嫌。」 正当凌胤云询问何时夜猎,钱穆倏地起身,怒道:「妍姐,这般简单放过他,我嚥不下这口气。」 钱妍儿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好吧,在我们夜猎之前,不如先暖个身。这样好了,乃弟见过凌校尉刀法,跃跃欲试,不若比划一下如何?」 凌胤云道:「这样便行了吗?」 钱妍儿抚着马尾,道:「凌校尉何等人物,乃弟必胜不了你,除我之外,你要和帐内所有人对打,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举目四望,除了钱妍儿,共计四名家将,加上钱穆,那便是五人,平常上战场杀敌,以少抵多,不计其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他自信道:「好,那便请钱公子赐教。不过,为免万一,仅以木刀对决,不知可否?」 钱妍儿笑了笑,道:「这是自然,若你伤了乃弟,岂非本末倒置。只是我帐内仅有一柄木刀,请凌校尉将就,让我底下的人拿真剑。以你昨日勇猛之姿,这样应不成大碍,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寒,眉头一皱,立时明白这是早有预谋。他沉吟半晌,道:「好,那便依钱行使所言。」 钱妍儿似是得理不饶人,续道:「我不想到处移动,省得撞见了人,又要与他们虚应一番。凌校尉便在此帐分出胜负,以免夜长梦多。」此言甫毕,凌胤云心中咒骂,好个恶毒女子,让家将眾人齐上,不光使用真剑,还限制移动范围,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勉强抑住怒气,接过木刀,冷喝一声,道:「还请诸位赐教了。」 钱妍儿一声令下,眾家将执剑,衝了上去。家将由左至右,分别是李大、张二、赵三和徐四,平时负责保护钱妍儿。凌胤云见来势汹汹,暗忖道,既然对方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若对上钱穆,其身分尊贵,或许有所顾忌,但换作这群家将,他便无半分犹豫,得以全力以赴。 凌胤云举起木刀,摆开架势。张二迎面而来,他不慌不忙,一个闪身,躲开致命攻击,提起木刀,反手迅速划入,直切其腹部。倘若是真刀,他早已开肠破肚,血流成河了。 眼见凌胤云将张二击倒,李大和赵三左右夹击,一头劈下。凌胤云旋身一挡,顺势踢向李大,正中大腿,李大当场跪下。凌胤云木刀一掠,李大肩膀受击,疼得倒在地上,跟当初元仲一样。赵三抽回剑身,再次突刺,凌胤云由下至上,斜撩过去,错开长剑,直击下顎,令他当场仰天倒地。 徐四把心一横,双手高举,大剑划下,却是空招。惊讶之馀,凌胤云横劈一刀,把他打飞出去。从方才开始,钱穆未加入战局,便是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眼见凌胤云挥出木刀,打中徐四,他立时绕至身后,乘其不意,笔直一刺。 凌胤云上阵杀敌,对这招卑鄙伎俩,早已摸透了。他弯下腰,躲过刺击,迅速转身一砍,打中钱穆手腕,将剑拍开。钱穆兵刃脱手,诧异万分,凌胤云抢步上前,木刀直指他咽喉。 钱妍儿担忧钱穆安危,惊呼道:「停手!」凌胤云听闻此命,这才收手。他缓步至钱妍儿前方,作揖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钱妍儿面色一沉,语气漠然道:「凌校尉好俊的刀法,教人甘拜下风。不知凌校尉的夜猎,是否也这般厉害?」 凌胤云知她不肯放过自己,惟有陪她夜猎,方可结束这一切。他点了点头,走出帐外,去马厩将绝影牵出来。凌胤云跨上马鞍,跟随钱妍儿,来到一处山丘。凌胤云瞥她一眼,道:「钱行使,不带家将出门吗?」 钱妍儿冷哼一声,道:「都给你打伤了,还怎么骑马?再说,我只是狩猎寻乐,又不是打仗,何必兴师动眾。」 若换作平常,凌胤云定会轻信于她,但经过刑梦縈提点,加上方才帐内一事,他戒心重重,不敢大意。 《夜猎之邀,九死一生》 夜凉如水,北风瑟瑟,凌胤云与钱妍儿各自驭马疾驰,穿梭山林,前者紧握韁绳,后者警戒四周。倏忽间,凌胤云发觉在月光反射下,草丛中闪出亮光,令他惊觉不对劲。 颼地一声,一支羽箭倏地掠出,凌胤云勒住马头,仓促立定。锐箭刺入地面,入土三寸,惊险万分。 凌胤云狠瞪钱妍儿,心想都已处处礼让,对方仍要置他于死,一气之下,他夹住马腹,奔驰而上,将钱妍儿攫入马背。钱妍儿为之愕然,惊道:「你想做什么?」 凌胤云大叱道:「你若不想死,便让他们停手!」 钱妍儿俏脸生寒,反怒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人。」便在此时,数十支箭再次飞来,刺穿钱妍儿原先骑的马,险些射中他们两人。 凌胤云心中大讶,惊呼道:「这些人疯了吗?」 钱妍儿没好气道:「我早说他们不是我的人,是你自己不信。」 凌胤云甩起马韁,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他找到一处洞穴,确认安全无虞,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妍儿皱眉道:「我的确有派人埋伏,但已命人替换钝箭头,只是想吓唬你罢了。」 凌胤云沉着脸,强忍怒气,质问道:「你怎会这般好心?方才我在帐内私斗,你不就命令他们用真剑吗?」 钱妍儿横他一眼,不悦道:「我在你来之前,早已命他们不可伤你。你这般厉害,我不过是想挫你威风,根本没想过要杀你。」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刀剑不长眼,你让他们用真剑,还说没置我于死地?」 钱妍儿目光闪动,大嗔道:「你当真以为自己一抵十吗?他们是训练精良的使剑好手,若真对你动杀意,即便你能得胜,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凌胤云顿时语塞,怔了半晌,思忖道,当时场面,他能全身而退,委实难如登天。他定过神来,看了看钱妍儿,问道:「这批刺客,你可有头绪?」 钱妍儿沉吟半晌,道:「八成是乐平君派人来。」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这么说?」 钱妍儿横他一眼道:「事实上,令弟根本没有醉酒闹事,那是乐平君从中作梗,故意挑起纷争,再串通我们作偽证。」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既是如此,他怎会连你也不放过?」 钱妍儿凝视着他,轻叹道:「这些人打从一开始,目标便是我,你是否无恙,只是次要。」 凌胤云不解道:「为何他们要杀你?」 钱妍儿沉下面色,撇嘴道:「乐平君拉拢不了你,有朝一日,你或许是敌人,故打算杀人灭口。倘若你逃了,只要我死在这里,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罪。两国之事,你区区校尉,真以为滇成王会保你吗?」凌胤云闻言大惊,乐平君此招毒计,委实可怕。钱妍儿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我话说完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凌胤云低下头,发觉自己因怕她逃脱,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他赶忙松手,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钱妍儿仰首望天,手摸雪片,蹙眉道:「这儿天寒,杏无人烟,先不说失温,刺客若循跡而来,你我俱跑不了。」 凌胤云沉吟半晌,提议道:「不若这样,我将马交给你,你先回营地找救兵。」 钱妍儿乌亮眼眸一转,贼笑道:「你怎知我还会回来?」 凌胤云摇摇头,无奈道:「难不成要我扔下你?你若出意外,纵使我安然回营,也脱不了罪,不是吗?」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你倒还不笨。好,我答允你,定会回来救你。」语毕,她跃上马鞍,倏忽间,她感到身子一晃,竟被绝影甩了出去。事出突然,凌胤云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见她落马,翻滚几圈,全身沾满污泥和血渍。 凌胤云赶忙上前,检查伤势,所幸地上积雪,虽多处擦伤,但无大碍。只是这一摔,将她小腿摔伤,走路一拐一拐,不便行走。钱妍儿眼角泛泪,捶他一拳,怒骂道:「这是什么怪马,你是不是故意报復我?」 凌胤云经她这一提,才想起田予曾告诫此马难驯,只是他没料到,方才一路上正常,岂料钱妍儿一坐上,便出乱子了。凌胤云皱眉道:「你受了伤,我帮你包扎一下。」他取下马旁的包裹,掏出帛布,再拾用粗树枝缠绕,替她固定伤口。 钱妍儿叹道:「我不能骑马了,只能靠你去求援了。」 凌胤云面有难色,道:「不行,我不放心让你一人在这里。」他不理会钱妍儿反抗,逕自将她抱上马,共乘绝影。凌胤云单手探出,盈盈一握,环住她的纤腰,低喝一声,绝影动身,快奔在树林间。钱妍儿回头道:「你傻了吗?这儿地势险峻,你这样胡乱跑,只会迷路,无法脱身。」 凌胤云自信道:「早在之前,我便已勘查四周,以冬猎扎营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地势,我都瞭如指掌。」 钱妍儿先是讶然,旋又露出苦笑道:「你这傢伙,论到耍手段,笨得跟驴子,但某些地方,又特别精明。」 凌胤云笑了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钱妍儿仰起俏脸,笑容清甜如泉,道:「等你真把我救出去,我再好好夸讚你。」 凌胤云道:「还是别了吧,算我怕了你。」想到稍早之事,凌胤云下定决心,若从这里逃出生天,定不再与她有所牵扯。绝影奔驰在林中,马蹄声阵阵,引来刺客察觉,眾人上马追赶,不到一会,刺客持弓,朝他们射来。凌胤云一个不注意,被一支箭擦了过去,肩上渗出血丝。钱妍儿惊呼道:「你受伤了!」 凌胤云咬紧牙关,道:「只是小伤,尚不碍事。」面对眾人追击,他既要驭马又顾人,分身乏术,左支右絀。他暗忖道,若这样下去,终有一次,会被他们射下马来。倏忽间,他灵光一闪,低头道:「这样好了,你替我驭马,我来牵制他们。」 凌胤云松手,两脚夹住钱妍儿大腿,固定住她,以防坠马。钱妍儿虽俏脸飞红,面露赧然,可性命优先,她也顾不得矜持。凌胤云取过长弓,侧过身子,朝后方射出箭矢。他征战多年,山林游击,早已嫻熟,须臾间,已有三名刺客,被他射下马。 便在这时,钱妍儿忽然大叫,凌胤云猛然回头,惊见前方不远处,竟是一条狭长急流的小溪,倘若硬闯,或许会因水流干阻,使马儿步伐缓下,甚或立定,可若是掉头,后方又有追兵,死路一条。 进退两难之下,凌胤云把心一横,握住韁绳,身子俯前,贴近钱妍儿,紧紧依偎,旋即大喝一声,猛踢马腹,绝影加快速度,猛烈俯衝。就在靠近溪旁,绝影前脚一探,凌空跃起,待到钱妍儿睁开双眼,定过神来,两人已抵至对岸。 凌胤云回头看向追兵,刺客勒马停定,不敢轻易越水,仅是举起长弓,对准凌胤云他们。凌胤云握回韁绳,头也不回,拚了命朝前驶去。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绕出了树林。 凌胤云不敢轻敌,始终保持备战,也因为如此,他挨近钱妍儿,却毫无发觉。钱妍儿垂下螓首,玉颊烧红,抿起朱唇,不发一语,任他贴身。直至瞧见前方裊裊细烟,凌胤云方才松下戒心。 钱妍儿回眸道:「我欠你一次人情,你想要什么奖赏?」 凌胤云想了想道:「只要你不再追究舍弟过错,那便足矣。」 钱妍儿失笑道:「这事本就不怪他,何来追究之说?你肯陪我夜猎,我便已承诺此事,故此次人情,不可混为一谈。」 凌胤云稍感为难道:「我暂时想不出来。」 钱妍儿瞇起细眼,甜甜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开个价?」 凌胤云讶然道:「开价?」 钱妍儿解释道:「我爹在朱雀国掌管财政,我娘是染布大户,我自小便懂经商,凡事均有价码,没有喊不出,只有开不起。」 凌胤云皱眉道:「这世上很多事,难以用金钱衡量。」 钱妍儿若无其事道:「我让你开价,仅是让自己好过,不想欠这人情。」 凌胤云顿了顿,反问道:「那我救了你,你认为值多少?」 钱妍儿眼睛一亮,噗哧娇笑一声,道:「你倒是学挺快,变得这么精。可我不想回答,你自己想。」 凌胤云想不到她竟将问题丢回,大感头疼,稍作思考,他道:「这样好了,若你真过意不去,给我五十两便可。」 钱妍儿略感不悦,微嗔道:「你认为我的命只值五十两?」 凌胤云苦笑道:「并非如此,而是我只敢拿五十两。」 钱妍儿纳闷道:「为何这么说?」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你乃朱雀国行使,我跟你拿五十两,若被人发觉,可谎称是打赌。但若我拿了五百两,这可就难自圆其说了。」 钱妍儿眉开眼笑道:「看来,你真变聪明多了。」她沉思半晌,道:「要给你五十两也行,只是单就这样,我恐难以释怀。」 凌胤云问道:「不然该如何?」话犹未了,钱妍儿侧过身来,搂住他脖子,将俏脸迎上,深情一吻。良久,她仰后寸许,嫣然一笑,道:「我相信这吻,肯定超过五十两。」事出突然,凌胤云不知所措,待到营寨传来更鼓声,他方才回过神。 凌胤云担忧道:「我虽替你包扎,但仅是应急,回营之后,你最好找御医再次检查过。」 钱妍儿语重心长道:「今日之事,乃你我秘密,切莫说出去。乐平君虽派人打算暗杀你我二人,但必留一手,你若唐突告状,势必上当。即便是你兄弟,也勿告知此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钱妍儿秋波闪动,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方才之事,我便已还清人情,今后你我不再相欠。」接下来,两人陷入缄默,再也没有人出声。返营之后,钱妍儿的家将前来迎接,两人便各自分开。 回到帐内,凌胤云便见到季氏姐妹,端坐席上,等待他归来。季氏姐妹见了他伤势,吓得花容失色。季冬梅关切道:「凌爷,发生什么事了?」 凌胤云这才想起肩上擦伤,随口道:「不碍事,别惊动他人。」季冬梅点点头,替他清洗伤口,稍作包扎。一旁季夏荷替他斟酒,道:「凌爷,明天一早,你最好去找一下耿副总兵。他方才在帐外一直等你,等到我们姐妹于心不忍,极力说服,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帐歇息。」 凌胤云露出讶然之色道:「怎不请他入帐?」 季夏荷垂下俏脸,轻叹一口气,无奈道:「耿副总兵为人正直,怕与我们同帐,会被人说三道四。」 凌胤云叹道:「大哥就是死心眼。」 季夏荷凝视着他,忙道:「凌爷切莫怪耿副总兵,若不是他守在门口,乐平君的人还想对我们无礼。」 凌胤云皱眉道:「乐平君的人?」 季夏荷眉头轻蹙,頷首道:「他们派人过来,好像要找凌爷。那些人见到我们,便不规矩了起来。幸好耿副总兵在场,将他们赶出去。」凌胤云心里发寒,想起方才之事,定是乐平君要确认他生死,才会派人过来。 凌胤云不禁叹道:「唉,为何我不犯人,人偏犯我。」 季冬梅瞧他模样,淡然道:「这便是现状,谁也奈何不了,凌爷或许以为,返回雪泉关,便能眼不见为净,图个清间。实则不然,一旦太子掌权,国家大乱,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何事。」 凌胤云冷冷道:「你还是想劝我加入他吗?」 季冬梅见他神色肃然,娇驱一震,垂首道:「凌爷勿恼,冬梅不敢了。」一旁季夏荷倒是不收敛,伏上凌胤云虎背,肌肤相贴,从她秀发传来香气。季夏荷黯然道:「凌爷是否嫌弃我们?」凌胤云心中讶然,回首望道:「为何这么说?」 季夏荷抿起薄唇,幽幽道:「若非如此,为何我们姐妹答允献身,换取凌爷帮助,凌爷仍不为所动?」 凌胤云身子一震,大感头疼,以季氏姐妹绝美姿色,若肯献身,必有很多人愿为其死。无奈此事牵连甚大,一个弄不好,不光是他,周遭之人均会因此遭殃,这使他难以答允。季冬梅柳眉轻蹙,娇叱道:「夏荷,不可为难凌爷。」 季夏荷挺起酥胸,一脸不服道:「姐姐,你方才不也哭成泪人儿吗?倘若我们有王后半分姿色,凌爷就不会这般忍心了。」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为何提起王后?」 季夏荷抿起唇,心有不甘道:「乾爹早已设下眼线,这里也有他的人,你去见王后,怎能瞒住我们?」 凌胤云皱眉道:「我与她并非这般关係。」 季夏荷叹息一声道:「我们自是知晓,王后深谋远虑,我们望尘莫及,她不须献计美色,也能令男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迟。」 凌胤云问道:「听你们语气,你们好像很熟悉她?」 季冬梅轻叹口气,推心置腹道:「实不相瞒,王后曾与白将军短暂携手,消灭敌人,尔后便分道扬鑣,不再联系。白将军曾多次提及王后,说她心计很深,宫中难有人与之匹敌,告诫我们加以防范。」 凌胤云心中一凛,想起近日之事,邢梦縈手腕委实厉害,令他折服不已,倘若她视己为敌,怕是早已死过几回。季夏荷射出幽怨之色,不依道:「凌爷,你老实跟我们说,我们是否真比不上王后,教你看不上眼?」 凌胤云闻听此言,为之愕然,不知所措。若说没动心,那无疑是谎言。可凌胤云也担忧,若他坦白,是否给她们燃起机会,劝诱自己为其报仇。他思索半晌,无法定夺,只得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你们算盘倒精得很。」 季夏荷眨了眨星眸,歪头问道:「凌爷为何这般说?」 凌胤云道:「你想想,白子嵐心中所图绝非易事,动輒数年才有可能达成。那时你们已年华逝去,美人迟暮,岁月不在。即便事情大成了,我也吃了亏不是嘛?更遑论失败的话,不仅讨不到半分便宜,恐怕还搭上这条老命,岂不令人唏嘘不已?」 季夏荷经他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正当凌胤云得意自鸣,以为将其打发,季冬梅驀地抬起俏脸,美眸深注,淡然道:「凌爷原是这么想,那我明白了。」她逕自褪衣,露出底下光滑雪肌,水蛇纤腰,任由美好身子让凌胤云尽收眼底。 凌胤云为之愕然,失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我们知晓凌爷非背信之人,必遵守承诺。为此,我们愿先兑现约定,不让凌爷吃亏。」 凌胤云别过头去,道:「我并非此意。」话音甫落,他便从馀光瞥见季冬梅拉起衣襟,整装敛容。季冬梅道:「我知凌爷是故意岔开话题,不愿多谈。我并非蛮横之人,凌爷不须出此下策。」凌胤云心叫不妙,计谋竟被她看破,不禁老脸一红。季冬梅伸出纤手,捧起他双颊,柔声道:「起因是我们,凌爷无须自责,凌爷方才从郊外回来,定是累了,不如先歇息吧?」 凌胤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眾人熄灯,拉起被子,各自侧身。凌胤云虽与季氏姐妹同帐入睡,彼此却逕渭分明,以中央为界线,互不侵犯。 《大逞威风,官封总兵》 翌日,日上三竿,凌胤云方才醒来。他举目环望,发觉四周是帐布,并非洞穴岩壁,登时松了一口气。想起昨夜之事,心有馀悸。正当他打算起身,脚步声仓促而来,袁小翎掀开帐帘,抢步入内。她一把扑在凌胤云怀中,紧攫其肩,惶恐道:「大事不好了,大哥他出事了!」 凌胤云顿时心头一凉,紧握她肩膀,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小翎双目泛红,垂首道:「大哥,他方才在比武场上,与青龙国派来的剑士对决,不幸战败,受了重伤。」 凌胤云诧异万分,不可置信,问道:「他现在人在哪?」 袁小翎哽咽道:「滇成王已派人抬走他,请御医照料他。他们不让我跟,但我看大哥血流不止,我好担心。」 凌胤云道:「我们现在便去找他。」 袁小翎拉住他的手,慌张道:「这可不成。滇成王要宣你,他要去代替大哥上场,去和那剑士决胜负。」 凌胤云纳闷道:「我昨日才被禁止出席,滇成王怎会找上我?」 袁小翎顿了顿,解释道:「那名剑士叫霍婴,据说乃玄武国顶尖剑术高手。他比武场连败数人,大放厥词,滇成王要你去挫挫他威风。」 凌胤云叹道:「他与大哥对决,必然负伤,我此番出战,岂非胜之不武?纵然我想报仇,亦该取之有道,不乘人之危。」 袁小翎摇摇头道:「二哥错了,霍婴并未受伤。」 凌胤云为之一怔,甚是怀疑。倏忽间,他想起昨晚季冬梅所述,耿行锋在帐外等他许久。难道说,他便是因此精神不济,在场上分了神? 凌胤云不解道:「就算如此,为何要让我出战?」 一旁季冬梅插口道:「凌爷,我也听闻过霍婴此人,他剑术高超,十五岁便出师,在玄武国颇具盛名。白虎国能与其抗衡之人,若非名将,便是武官要职。他们均白虎国精锐,倘若胜了,自是最好,倘若输了,轻则被人笑话,重则士气重挫,军心动盪。」 凌胤云闻言,忽觉言之有理,颓然道:「原来如此,因我不过是校尉,就算输了,也不足为奇,倘若侥倖赢了,便能挽回顏面。」 季冬梅道:「正是如此。」她顿了顿,续道:「若我没猜错,此事应不是王上本意,不像他平日作风。」 袁小翎忽地道:「这是姜太傅的主意!大哥之所以出战,也是他从旁怂恿。」 凌胤云瞪着眼,冷哼一声,道:「好个奸佞小人,竟想出这般歹毒伎俩。」 季冬梅劝諫道:「凌爷切莫动气,否则便中了圈套。那人这般有自信,说不定早与玄武国连通一气,专门对付你们。」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就算串通,那又如何?」 季冬梅柳眉一挑,叮嘱道:「若他们联手,定不容小覷。昨日凌爷大展神威,姜平仍举荐你上场,必是胜券在握,要你当场出糗。更甚者,他们可合法杀人,永绝后患。凌爷,切莫大意。」 凌胤云凝神半晌,沉吟不语。他转过身去,取了一柄银枪,递给袁小翎,道:「你将凌云枪拿去,我等等便跟上。」 袁小翎接过银枪,点头道:「我明白了。」旋即,她快步离去。凌胤云让季氏姐妹替自己更衣,披上银白盔甲,头戴凤翎盔,全副武装,宛若上战场。凌胤云取过雪冷刀,放入腰间。 季冬梅沏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柔声道:「先口喝茶,暂缓一下。两军交战,最忌心浮气躁。你此刻为了报仇,情绪高涨,对敌人而言,恰巧是破绽。」 凌胤云接过茶杯,啜饮一口,道:「你说得对,我该冷静些。」他转念一动,露出微笑道:「我想起有个法子,能舒缓身心。」 季冬梅纳闷道:「有何法子?」 凌胤云双目一闪,凑了上来,不等季冬梅定过神来,伸手一探,握住纤腰,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在她脸蛋上一吻,宛若蜻蜓点水,迅速退后。凌胤云捉弄道:「你不会连这漂亮小脸蛋,都涂上了毒吧?」 季冬梅双颊酡红,象徵式轻推他一下,抿唇道:「瞧凌爷还能这般说笑,想必很从容了,那我便先在这,庆祝凌爷大胜了。」 凌胤云微微一笑,旋过身子,踏出营帐。他仰头望天,暗自苦笑,倘若耿行锋在场,定会叱他大敌当前,竟言语轻挑,举止散漫。不过,多亏方才荒唐一场,他感到舒缓多了。他心想,季冬梅说得对,面对强敌,无论太轻敌,又或太紧绷,均是不利。 凌胤云想到这里,忽有所觉,莫非这也在姜平算计之中?但凡高手过招,身心缺一不可,倘若心神不专,稍有犹豫,便会被攻其破绽。他眉宇一轩,左手按住刀柄,告诫自己,此战绝不能败。 过不一会,凌胤云抵至比武场,眾人翘足企首,等待已久。滇成王见到他,道:「凌校尉,昨日之命,暂不计数,今日你便替寡人打场漂亮胜仗。」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领命。」他暗忖道,难怪别人总说伴君如伴虎,对滇成王而言,朝夕令改,不过仅一句话罢了。 凌胤云转过身去,走向比武场,只见霍婴佇立中央,一身傲气,双目炯炯。凌胤云施礼道:「阁下连战数回,恐有疲惫,不若稍作歇息,再行出战。」 霍婴瞥他一眼,冷笑道:「你想打赢我,怕是没这般容易。」 凌胤云眼中精芒一闪,道:「那便请阁下赐招了。」他握住雪冷刀,屏气以待,不敢大意半分。霍婴所习剑法,以主攻为主,因此他抢步上前,先发制人。凌胤云见来势汹汹,以退为进,探听虚实。 霍婴执剑猛劈而下,凌胤云顺势格挡,力道之大,致刀身剧晃,发出锐声。霍婴改砍为挑,由下斜上,想破凌胤云架势。凌胤云退后半尺,刀尖朝下,奋力一削,划开剑身,避开此击。 霍婴非省油之灯,稳住步伐,以迅雷之姿贯入前方,剑尖化作流星,风声啸啸,猛刺凌胤云上三路。 凌胤云见其攻势凌厉,不禁惊诧,此人剑术确实高超,若换作寻常人,怕早已被戳成蜂窝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怪异,以耿行锋之能,应能与其平分秋色,如此说来,因是精神溃散,心力欠佳,才是主因。 凌胤云想起耿行锋为己连累,按捺不住,转守为攻,挥刀望霍婴猛砍而来。霍婴大喜,他正愁破不了防势,如今凌胤云大开城门,恰巧令他剑法得以施展。 霍婴提剑一摆,十招之内,连换挑、刺、砍和削等攻势,变化莫测,教人难以捉摸他的剑路。凌胤云夷然无惧,摆出攻势,不以拆招优先,刀光迸闪,招招凄厉,劈得霍婴大吃不消,连退数步,手被震到疼痛。 凌胤云得势不饶人,身法一动,刀尖便在霍婴寸前。霍婴心中大惊,忙提剑挡住此击,却被他佯攻所欺,滑入身旁。霍婴见状,迅速收剑,挡住胸口,避开致命。 凌胤云乘势攻其中门,反手一划,刀锋削入腹部。鲜血顿时渗出,霍婴痛得双目眥裂。 凌胤云顺势收刀,抬脚一踢,霍婴被踹开寸步,踉蹌跌地。霍婴忍痛挺身,凌胤云刷地一声,雪冷刀已至,直指咽喉。霍婴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战。 凌胤云眼见他战意消去,退后寸许。虽他伤了耿行锋,但各为其主,比武场上,伤亡难免,凌胤云认为没必要取其性命,以此洩愤。 凌胤云虽自认必能赢他,但这般轻易取胜,主因霍婴连战数回,体力必降,开局占了上风。再者,霍婴性格高傲,没将他放在眼里,犯了轻敌大忌,故惨败其刀下。 滇成王坐在巍峨高台,眼见凌胤云收刀,立时拍手道:「好!凌校尉,你果真没令寡人失望。」场外眾人见两人比武,刀剑牴触,一时肃然,不敢交耳。此时,听闻滇成王称许,一阵喝采欢声,如将水般忽涌而至,回绕全场。 霍婴受伤爬起,仍保持风度,施礼道:「凌大人武功盖世,霍某佩服。」旋即,他被人搀扶下去,面露懊悔之色。 一旁玄武国来使王斋见状,自觉脸上无光,气急败坏。他登时起身,微一躬身,对着滇成王道:「白虎国刀法,名不虚传,斋某深感佩服。今日所见,俱是刀剑,不知滇成王是否举荐将士,与我国代表切磋枪法?」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玄武国以枪法闻名天下,骑兵先锋,长枪寒芒,令人闻风丧胆。王斋此举便是铁了心,想以擅长枪法挽回顏面,返国也好有个交代。 滇成王心中讶然,若见好就收,恐被人说气度不够,对两国和睦亦有损伤。倘若答允比试枪法,王斋为挽回颓势,定会吩咐绝不留情。此处他不管指名谁,等同宣了那人死刑,他不禁大感头疼。 坐在滇成王台下的太子白园,长身而起道:「素闻袁家军骑兵驍勇善战,人人均以一抵十,凌校尉定然擅于马上作战,挥舞长枪。」 邢梦縈微拂袖摆,黛眉轻蹙道:「凌校尉方才经此险战,尚未缓过神来,倘若续战,未免不妥。」 白园摇首道:「经此大胜,气势正盛,这般退场,未免太过可惜。况且,比武场上虽有伤亡,君子对决,点到为止,莫非母后认为,玄武国会得势不饶人,置败者于险境之中?」 比武场上的凌胤云闻言,心中大惊。白园此言甚妙,藉由玄武国抑住邢梦縈。倘若邢梦縈不答允,便是质疑玄武国,种下祸根。另一方面,凌胤云亦明白了,白园是非要置他于死地,才会说出此话。 滇成王犹豫一会,挥手道:「好,寡人应允此事,由凌校尉续战。」 凌胤云瞧他一眼,故作谢恩,转过身去,不禁长叹一口气。任听旁人之言,毫无主见,虽不至大恶,但平庸无能,可见一班。惟一令他欣慰之人,便是邢梦縈,至少她看出端倪。 凌胤云走到场旁,从袁小翎手中取过凌云枪。袁小翎担忧道:「切莫小心,与你比试之人是胡中辛,我曾听爹提过,此人乃抢中好手,枪术十分霸道。」 凌胤云微笑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袁小翎为之一怔,抿住薄唇,微嗔道:「我是怕二哥低估了他。」 凌胤云摇头失笑,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次错着,便成刃下亡魂。你儘管放心好了,我不会轻敌。」 袁小翎见他充满自信,威风凛凛,不禁心中一荡。凌胤云握住凌云枪,昂首往场中央走去。胡中辛不愧是好手,握起长枪,扎稳马步,宛若不动泰山,气势慑人,教人不敢小覷。 凌胤云双目如电,身形似魅,一反方才战术,率先出击。胡中辛双手握紧,长枪横扫,迅速俐落,风声啸啸。凌胤云退开半尺,枪尖碰触他胸甲,刮出一痕。场外眾人无不震慑,惊讶连连。坐席上的王斋显然得意,喜形于色。 凌胤云冷喝一声,旋转枪身,再次发进。胡中辛见状,仰头向后,高举长枪,藉由弧度,往下纵劈,啪啦一声,砂砾飞扬,地面被削出一道裂缝。所幸凌胤云身手矫捷,向旁一闪,方才躲过此劫。胡中辛见他顾忌,不由分说,猛攻而来。他手中长枪如鞭,令凌胤云摸不清长短,估错情势,迟迟无法反击。胡中辛中气十足,体力过人,连续攻势下来,大气不喘。 凌胤云知晓若打拖延战,消耗体力,必为下策。他把心一横,直贯而入。胡中辛没料到他这轮番猛攻,凌胤云竟仍敢切他中路。胡中辛把枪倒转,化开危机。凌胤云怎肯放过,俯身衝前,枪尖犹如月牙,划弧切下,凌厉骇人,令胡中辛亦感到十分棘手,接连退后。 换作常人这样大开大闔,破绽易出,此时应赶快收枪,稳住架势。但是凌胤云清楚对付胡中辛这等高手,若非必要,绝不让其有喘息机会。 凌胤云再次提枪,杀进前方,划大圆横扫,划小圆突刺,强攻平攻,兼而有之,难以防备。胡中辛原见他年轻,以为方才贯刺,初生之犊不畏虎,岂知他身手矫捷如兔,枪术沉稳如虎,令他胆战心惊,猛醒过来。 胡中辛大喝一声,长枪虚刺几招,动作如流水行云,试图拉开寸尺,凌胤云哪肯顺他所意,手腕一旋,霎那间,连攻三招,破他虚势,长驱直入。 凌胤云见胡中辛稍露疲态,心想时机已至,不可纵逝,他双脚一蹬,身子跃起,凌云枪出手,宛若鹰搏兔之姿,破空下击。 胡中辛举抢一挡,孰料这一压,力道之大,他承不住此劲,踉蹌退开。凌胤云吆喝一声,落地瞬间,枪刺向前,胡中辛反应不及,肩膀被刺穿。 凌胤云久未逢强敌,再想起滇成王无能,太子欲杀他之事,一怒之下将枪尖反转抽出,对准咽喉。 危急之下,邢梦縈倏地站起来,大喊道:「凌校尉,枪下留人!」 凌胤云本已出枪,听闻此声,回过神来,往旁一刺,枪尖深陷入土,离胡中辛不过脑袋半寸,惊险万分。眾人倒吸一口气,吓到说不出话来。片刻,掌声此起彼落,眾人纷纷起立,鼓掌喝采。 滇成王大喜,传唤侍卫,把凌胤云找来。凌胤云甫至台阶上,滇成王道:「好个凌校尉,你立下了大功,从今日起,你便是雪泉关总兵。」 凌胤云心中大惊,忙道:「卑职资歷尚浅,还望王上收回成命。」 滇成王挥手道:「寡人早在几个月前,袁总兵便託人送来书信,告知年事已高,希望由你接任总兵,可寡人尚未见你一面,便搁置此事。直至今日,寡人见你武艺超群,无人可及,实至名归,故封你为总兵,接掌兵符,率五千精兵,替寡人镇守雪泉关。」 邢梦縈双目凝视,催促道:「凌校尉,王上立旨赏封,你怎么还不快谢恩?」 凌胤云被她一瞪,先是惊诧,旋又敛容,忙道:「王恩浩荡,卑职必恪尽本分,肝脑涂地。」再次叩恩,他徐步退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凌胤云在鼓掌喝采之下,兀自走出比武场。无视于眾人英雄式欢呼,凌胤云板起脸孔,面如秋霜,心悬诸事,令他甚是懊恼,无暇去管眾人目光。他想去见耿行锋,却遭侍卫拦下,告知未得允许,他人不得入内。 便在这时,一名宫婢过来,通传王后要与他会面。步至帐内,邢梦縈一见着他,纤手轻摆,使过眼色。待眾婢女离席出帐,她看向凌胤云,凝视半晌,倏忽间,大嗔道:「你好大胆!倘若哀家没遏止你,你便杀了胡中辛,倘若玄武国追究起来,你该当何罪?」 凌胤云忙道:「卑职该死。」 邢梦縈蹙眉道:「不仅如此,你可知晓,你差点坏了大事?」 凌胤云纳闷道:「卑职不明白。」 邢梦縈道:「你还记得,哀家在王上面前,劝諫不让你出战吗?」她顿了顿,续道:「事实上,哀家并没要让你不出战,反之,若你不肯答允,哀家也会想方设法,迫你参加。当时佯装替你求情,不过掩人耳目。」 凌胤云心中一凛,问道:「王后为何这般做?」 邢梦縈面色肃容道:「哀家要让你立功,这样才能迫你坐上总兵之位。」眼见凌胤云一脸茫然,似是不解,邢梦縈轻叹口气道:「袁总兵,曾对哀家有恩,他委託哀家安排,让你名正言顺当上总兵。」 凌胤云问道:「什么恩情?」 邢梦縈美眸一瞪,目光灼灼而来,冷然道:「这事你不须知道,也不该知道。」 凌胤云见她怒形于色,不敢多问,忙道:「卑职明白了。」片刻,邢梦縈容色稍缓,摇了摇头,道:「瞧你面容惨淡,毫无喜悦,哪像是立下大功之人。」 凌胤云叹道:「卑职身不由己,还望王后明察。」 邢梦縈笑道:「你是否担忧这样,此举会引来太子更加妒忌?」凌胤云虽缄默,但神情已道出一切。邢梦縈续道:「你只对了一半。太子对你更加仇视,无庸置疑。可你博得满堂彩,眾所瞩目,他们断不能轻易害你。」 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回道:「王后所言甚是。」 邢梦縈正襟危坐,面色忽沉,话锋迅转,凛然道:「哀家所求,你是时候给答覆了。」 邢梦縈身子一震,略感为难,早在来此之前,他便猜到邢梦縈会提起此事。凌胤云沉吟半晌,问道:「王后可否告知卑职,其中私怨为何?」 邢梦縈冷冷道:「哀家说了,你若不答允,便不得知晓。」 凌胤云道:「既是如此,那可否让卑职明白潘兴所作恶事?卑职不想错杀,还请王后见谅。」 刑梦縈先是一怔,旋又露出喜色,欣然道:「不错,现学现卖,竟运用了哀家所教之事,懂得讨价还价。」 凌胤云尷尬道:「卑职不过仿效,实不足掛齿。」 邢梦縈似已准备,从毯子下取出一卷帛纸,交递给他。凌胤云稍作翻阅,大惊失色,他心想倘若这上面记载均属实,潘兴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他砍。 邢梦縈道:「字字句句,千真万确,绝无虚假。倘若你还是不信,哀家也不迫你,此事当作哀家没说过,你也不可向人提起。」 凌胤云皱眉道:「可否给卑职思虑一下?」 邢梦縈沉着脸,瞟了他一眼,道:「哀家不喜拖沓之人,但念你今日有功,可网开一面。明日一早,务必给哀家一个答覆。」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领命。」旋即,邢梦縈挥挥手,下达逐客令。凌胤云松下一口气,他本就没打算久留,稍作施礼便离去。为免途中被人拦下,又要虚与委蛇一番,凌胤云绕开主道,专挑小径,快步返回营帐。 凌胤云大败霍婴和胡中辛一事,早已在营寨中传开,季氏姐妹见着他,目闪异采,甜甜一笑,送上恭贺。但见凌胤云心事重重,面色为难,季冬梅微微一笑,道:「自古以来,但凡立功,均是喜事,可凌爷却愁容满面,真令人费解。」 凌胤云没好气道:「若你被人盯上,甚至要你性命,你便不会开心了。」他一想到太子今日所为,便不寒而慄。 季冬梅正色道:「凌爷所言不假,若我是敌人,定对你更加顾忌。只是,眼下凌爷乃大红人,若要施诈,定是谨慎安排,巧妙至极。」 凌胤云皱眉道:「这正是我担忧之事。」他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倏忽间,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认识潘兴这人吗?」 后方季夏荷原在斟酒,闻听此言,顿时眼神射出厉芒,忿忿道:「凌爷,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凌胤云见她透出杀意,大为震惊。他忙道:「你们与他有仇?」 季夏荷冷冷道:「当日屠村,他便是带头之人。若说太子是主谋,那他帮兇之名定是赖不掉。」 凌胤云心中凛然,道:「我或许能除掉他。」 季夏荷眼睛为之一亮,兴奋道:「莫非,凌爷决定答允我们了?」 凌胤云摇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因某些原因,要将潘兴除去,其他想法,我暂且还没有。」 季冬梅歛衽回礼,柔声道:「凌爷肯助我们除去此人,已是大恩。」 凌胤云点头道:「那你们便告诉我,有关他的弱点和习性,此次动手,绝不容半分差错。」 季冬梅见他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将所知全盘托出。凌胤云细听,每有疑虑,便打岔发问,求好心切。大致明白了,天色渐晚。凌胤云稍用晚膳,便回帐歇息。季氏姐妹见他愿杀潘兴,替她们报仇,高兴之及,紧靠而来。凌胤云稍作退让,姐妹各睡一侧,寸步距离,互不碰触,一觉天明。 凌胤云起了个大早,心意已定,故神采飞扬,轻松自在。他往太后营帐前去,邢梦縈早在等他。凌胤云直截了当道:「经昨晚思考,我决定答允王后。」 邢梦縈似是不意外,展顏一笑,轻声道:「好,不愧是哀家看中之人,今日下午,王上要去东原山打猎,你便乘此,替哀家杀了那廝。」 凌胤云忽觉不妥,疑心道:「这么突然?」 邢梦縈仰起俏脸,双目精芒闪出,冷峻道:「哀家明白你想从长计议,但有时成事,讲求良机,不可错过。」 凌胤云皱眉道:「卑职该如何做?」 邢梦縈道:「下午哀家会亲去,到时再告知你。」她伸出玉手,轻轻举杯,另一手以袖口遮掩,提盅而饮。接着,她指着桌上一杯酒盅,道:「此为进贡名酒,哀家在此,先预祝你武运昌隆。」 凌胤云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旋即躬身离去。甫踏出帐外,不到百步,便见到白婉迎面而来。凌胤云心中一惊,大叫不妙,正想绕路而行,却被白婉抢步赶上。 凌胤云想起先前,洗刷谣言,若她因此气愤,兴师问罪,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白婉提起此事,略显不悦。不过,她旋又露出喜色,喜孜孜道:「凌总兵扬我国威,升官加爵,我先前真是小瞧了你。既你骑射高超,今日下午,东原山狩猎,你会出席吧?」 凌胤云不知她葫芦卖什么药,纳闷道:「不知有何指教?」 白婉笑道:「今日我也会出席,咱们便来比一比,看谁能大丰收。或许我骑射不如你,但我自幼在荆鹿长大,諳知东原山地势,我可不会输你。」 凌胤云闻言一怔,摇头苦笑,他暗忖道,原以为白婉目中无人,蛮不讲理,但依她年纪,不过是小孩子顽皮胡闹。凌胤云道:「好,我便与你一比。只是,你须答允我,不可再欺凌他人。」 白婉想了想,道:「你是说那次灌酒之事吗?事实上,那并非我意。那是元仲从旁瞎起鬨,说要讨我欢心,才出此计策。」 凌胤云恍然大悟,挠了挠鼻子,故作自信道:「那就一言为定,今日我必让你心服,教你不敢再与我比试。」 白婉哈哈一笑,道:「此时言勇,未免过早。」凌胤云还要做准备,匆匆告别白婉,便往营帐返去。在季氏姐妹陪伴下,他小睡午觉,旋即起身,稍作整装,出发东原山。 过不多时,他来到山腰之下,早已聚满人潮。滇成王高喝一声,参加狩猎盛宴的眾将驭马奔驰,迅速窜入山林,不到一会,身影尽数消失。 凌胤云随之跟上,往山上前去。他放缓韁绳,让马缓步,左右环顾。果不其然,一名身穿黑斗篷的人,佇立在。 前方,那人竟是邢梦縈。邢梦縈看向凌胤云,浅笑道:「你无须惊讶,此事不可传他耳,为求慎重,哀家亲来。」 凌胤云缓过神来,道:「不知计策为何?」 邢梦縈将一綑箭矢,递给凌胤云,道:「凡出席狩猎之人,为了公允,箭矢中间均涂上不同花纹釉漆,我方才给你的羽箭,并无任何涂色。」 凌胤云惊道:「王后要我射死潘兴?」 邢梦縈冷然道:「此次狩猎,不仅藏于林中,掩人耳目,更能正大光明持弓,尾随其后,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凌胤云问道:「山上之大,我该如何找到他?」 邢梦縈笑了笑道:「我在他身旁佈有眼线,他为了讨好滇成王,已找到一处洞穴,打算猎熊。」邢梦縈将註明方位的帛图交给他,叮嘱道:「切记,下手乾净俐落。」凌胤云点了点头,快马加鞭,赶往指定地点。 不出一会,白子嵐乘着骏马,出现在前方,他从容自在,似是等候多时。凌胤云讶然止步,往他望去,忍不住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子嵐道:「你若要狩猎,我这便离去。你若要杀人,我劝你放弃。」 凌胤云悚然一惊,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白子嵐点头道:「方胥乃我老相识,季氏姐妹二人,均是他养女。你说说,我会不知情吗?」 凌胤云问道:「你为何不让我杀他?」 白子嵐摇摇头,笑道:「你若杀他,鷸蚌相争,王后坐收渔翁之利。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你若杀了潘兴,自身也活不了。」 凌胤云心中大讶,狐疑道:「你有何证据?」白子嵐沉思半晌,缄默不语,倏忽间,他注意到凌胤云身后那捆箭矢,走上前去,将箭矢取下,瞧了一眼,脸上透出恍然之意。凌胤云忙道:「这箭有何问题?」 白子嵐取出自身箭矢,两者比较,解释道:「为求公平起见,参赛的箭矢除了涂漆,不管箭头、箭身和箭尾羽毛材质和长短均必须相同。王后交给你的箭矢,箭头呈倒鉤,与我手中箭矢大不相同。若我没猜错,你原先箭矢也有倒鉤。」 凌胤云惊讶之馀,赶忙取下箭筒,抽出箭矢查看,果不其然,他原本被分配的箭,的确有倒鉤。凌胤云倒抽一口凉气,暗忖道,倘若真用王后赐箭将潘兴射死,到时检查起来,便百口莫辩。他颤声道:「难道说,王后想陷害于我?」 白子嵐冷笑道:「这不意外,因为若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有你死了,才能掩盖真相,教人不发觉。」 凌胤云双手握拳,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咬牙道:「难怪常言道,最毒妇人心。」 白子嵐不以为然道:「能当上王后,你当她是善男信女吗?她若没有一点手腕,早已在宠妃之时,便给人推入枯井,死得不明不白了。」 凌胤云垂下头,黯然失色,叹道:「唉,我竟会相信她。」 白子嵐正色道:「你要怨恨,又或是懊悔,回帐再说也不迟。如今你该想想,你是否仍要杀潘兴。」 凌胤云问道:「此言何意?」 白子嵐双目一闪道:「你曾答允季氏姐妹,莫非想做背信之人?」 凌胤云不解道:「可我现在若动手,自身难保。」 白子嵐笑了笑,道:「我既出现在此,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凌胤云低下头,沉思半晌,踌躇不安。白子嵐看穿他心思,道:「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事,迫你加入我阵营。倘若我这样做,你非心甘情愿,对我亦无帮助。」 凌胤云道:「你能助我杀了潘兴?」 白子嵐目光闪动,嘴角轻扬,沉声道:「你当真以为这场盛宴,人人均沉浸狩猎吗?潘兴乃太子党之人,我要对付他,合情合理。我早准备人马,要对付潘兴。可我人手不足,并不能致他于死,只是挑起纷争罢了。」 凌胤云问道:「你要如何做?」 白子嵐从布裹取出两捆箭矢,笑了笑,道:「这两捆箭矢,便是关键。它们上面漆色分别所属徐龚和柳无晃,这两人均是乐平君的人。我要用此箭射潘兴,将其嫁祸给他们,引起乐平君和太子之间嫌隙。」 凌胤云惊诧道:「这招真厉害。」直至为止,他才发觉自己多无知,捲入这场权力斗争之中,却毫无招架之力,仅能任人摆佈。 白子嵐微微一笑,道:「在战场上,你要射杀一个人,矇眼也能办到,但在官场之中,你若要杀一个人,定要精心计算,更何况,潘兴身为将军,岂能让你轻易杀掉。」 凌胤云恍然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白子嵐将其中一綑箭拆开,各分半数,交给凌胤云。他道:「我收到消息,柳无晃为求表现,跟在王上身旁,距离潘兴很远,所以不便栽赃他。我方才给你之箭,乃是徐龚的箭矢。」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你连这都计算好了?」 白子嵐沉声道:「成大事者,谨慎行事,方为上乘。」他拉起马韁,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便迟了。」语毕,他踢了下马腹,骋驰而去。 《大报血仇,身世祕密》 凌胤云跟在白子嵐身后,穿梭于山林之中。过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坡旁,松下韁绳,缓慢向前。凌胤云向下俯视,发现潘兴带着数十人,在林间梭巡。他皱眉道:「人数稍多,不好下手。」 白子嵐道:「看来他们醉翁之意,亦不在打猎。若要杀人,此次狩猎之中,究竟他们会杀谁呢?」说话同时,白子嵐盯着凌胤云,微微一笑。 凌胤云惊呼道:「他们想对付我?」 白子嵐道:「若我是太子或姜平,没有比这时候,更好杀了你。」凌胤云原本还对杀潘兴,稍有愧疚,一听他竟对己也有杀意,登时怒火中来,恨不得现在出发,取下他狗命。 凌胤云问道:「我们该如何下手?」 白子嵐微微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猎杀群鹿吗?当时胜负未分,不如这次我们续战,看看谁能猎更多鹿?」 凌胤云仰天一笑,道:「好,输了便请喝酒。」 白子嵐道:「君子一言,駟马难追。」话犹未己,两人便衝下山坡。那群人尚未反应过来,凌胤云和白子嵐纷纷举弓,不由分说,朝他们射来。 潘兴大喝一声,眾人分散,各自找掩蔽。 凌胤云从箭筒拔出箭矢,手势嫻熟,屏气凝神,霎那间,弓满箭出,铁箭斜飞,教眾人胆战心惊。白子嵐不惶多让,由于深諳地势,策马穿梭,箭如死令,不闻弦响,谁接谁死。 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未发一语,却同时展开攻势,左右夹击,如狼群驱赶羊隻,左右开弓。 潘兴底下家将,虽人数较多,无奈两人俱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转瞬之间,仅剩几名家将,围在潘兴身旁。 潘兴深知情势不妙,惟有牺牲他人,方可突围。潘兴一声令下,命眾家将衝向前方,自身掉转马头,朝反方向逃去。凌胤云岂能放过他,夹紧马腹,衝上前去。虽他骑射无人能及,但这群家将并非省油之灯,一齐射箭,他不能不避,只得闪躲开来。 凌胤云心中一急,抬头望去,只见潘兴身影渐行渐远。 眾人纠缠一番,两人总算将其全部收拾,未喘口气,立时驭马追去。出乎意料的是,他才追上二百步,便见到潘兴伏在地上,硬撑起身子。凌胤云仔细一瞧,潘兴身旁佇立一人,那人正是季冬梅。她身穿黑色劲装,手握十字弩,面露凶光。 凌胤云环视四周,发觉地上舖有绊马索,儼然是潘兴坠马主因。至于他为何不起身,攻击季冬梅,原因则是他脚上中了一支弩箭。区区一支箭,未造成致命伤害,对潘兴来说,不该是威胁。 倏忽间,凌胤云惊觉出手之人既是季冬梅,说不定此箭涂毒。他回头看向潘兴,果不其然,潘兴脸色发白,身子微晃,明显有异状。 凌胤云瞧向白子嵐,他在确认其馀人均死透,才快鞭赶至,可是他一脸从容,彷彿早知季冬梅埋伏于此。 季冬梅瞪潘兴一眼,冷冷道:「狗贼,当日你屠村,可想过今日死期?」 潘兴咒骂道:「你这贱人,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他硬挺身子,抽出长剑,打算玉石俱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树上掠来,潘兴闻声瞧去,脖子立时一阵火热,他伸手按住,惊见鲜血缓缓渗出,染红双手。只见季夏荷手握匕首,眼射怒火,朝他淬了一口唾沫,道:「狗贼,你死有馀辜。」潘兴闷哼一声,倒向地面。他身子扭动,双目眥裂,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凌胤云转过头来,看向白子嵐,问道:「你早算计好了?」 白子嵐道:「若没你帮助,我不可能杀光他家将,也不能取其性命,我安排她们在此埋伏,顶多伤他,造成骚动。正因你出现,加入战局,方才顺遂将他除掉。」 凌胤云瞧了季氏姐妹一眼,又瞥了潘兴尸身,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问起。季冬梅确认潘兴死亡后,收起十字弩,走到凌胤云面前,叩首道:「若非凌爷为我们做主,我们定杀不死这狗贼。」 凌胤云正想说话,便被白子嵐打断道:「此地不宜久留,有话以后再说。」白子嵐让季氏姐妹退下,躲入一处洞穴,避人耳目。旋即,他将剩馀箭矢,全数射在潘兴身上,以免留下证据。不光如此,他还命凌胤云,将所有中箭之人,箭矢砍断。凌胤云不解道:「为何要如此?」 白子嵐笑了笑,道:「迟点你便知道,先帮我都砍下。」凌胤云虽不懂,但仍照他所言去做,将箭矢截断。白子嵐 收集断截箭身,找一处空地,将其埋下,并用薄雪铺上。全都搞定之后,他与凌胤云走隐密暗径,绕至山下。 甫至山下,便被禁卫军通传,滇成王要见他们,让他们去山上。两人自是知晓箇中原因,故作讶异,由禁卫军引路,返回潘兴死去的地方。 滇成王瞧见他,道:「白将军,你出生自荆鹿,熟悉东原山地势。你来告诉寡人,刺客是如何行兇?」 白子嵐尚未答话,一旁白园双目怒视,道:「父王,与其问潘将军死因,为何不先问问,为何白将军不参与狩猎?」 滇成王皱眉道:「园儿,你这话是何意?」 白园道:「白将军諳知地势,若论狩猎,如鱼得水,为何与凌总兵一起,两人俱无狩猎?」 白子嵐无奈道:「稟告太子,正因熟知东原山,为臣才不敢认真,怕被人说有失公允。」语毕,他瞥向凌胤云,使过眼色。凌胤云微微点头,明白他意。凌胤云躬身道:「卑职所想,恰巧与白将军相反。正因卑职不熟这里,所以想询问白将军意见。」 正当白园还想追问,滇成王挥了挥手,叱道:「园儿,不要岔开话题。」滇成王正视白子嵐,问道:「方才寡人所言,白将军尚未答寡人。」 白子嵐道:「王上,不知可否让微臣去检查一下?」 滇成王点头道:「寡人准你去看。」 白子嵐转身而去。打转几圈后,故作了然模样,走了回来。白子嵐单膝跪地,作揖道:「王上,微臣发觉一件事。」 滇成王问道:「你有线索了?」 白子嵐平静道:「尸首上,箭矢均被砍断,行兇之人削去涂漆箭矢,以为谨慎,实则欲盖弥彰。」 滇成王惊呼道:「难道说,行兇之人便在这里?」 白子嵐道:「若能找到折断的箭矢,便能查明真兇,还请王上封山,进行大规模的搜索。」 白园不以为然道:「白将军未免太过天真,兇手为何不带走证据?」 白子嵐笑道:「这些断箭,加起来数十支。带在身上,未免过于显眼。我推估兇手定找了个地方,将其埋起。」 滇成王道:「白将军言之有理。」旋即,滇成王一声令下,禁卫军纷纷散开,在尸体四周寻找。不出半炷香,便从 白子嵐埋藏的窟窿,找到了那些断箭。禁卫军将断箭呈上,滇成王面色骤变,道:「这是谁的箭矢?」 白子嵐故作讶然,喊道:「这不是徐将军的箭吗?」原先在后方的徐龚,当场怔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滇成王怒视道:「徐龚,你好大胆子,竟敢刺杀潘将军。」 徐龚面色倏地转白,慌张道:「冤枉呀,微臣绝没有谋害潘将军,此事定是有人要陷害微臣,还望王上明察。」 白子嵐佯装镇定,走上前来道:「王上,事关重大,或许徐将军真是冤枉。微臣有一法子,或许可判断。」 滇成王道:「白将军快说。」 白子嵐缓缓道:「狩猎所用箭矢,均分发相同数量。不若这样,我们先检查徐将军的箭筒,再做定夺。」 滇成王点了点头,命禁卫军去查办。片刻,禁卫军返回,报告徐龚所带回的箭矢确实少了。禁卫军转述,徐龚底下副将楚晏声称甫至山上打猎,不知为何,便发觉箭矢少了一綑。原以为是忘了带,所以没多细想。滇成王闻听此述,猛然回头,勃然大怒,叱道:「徐龚,我白虎国待你不薄,将你升至将军职位,率领千军万马。想不到,你竟是此等卑鄙之徒!」 徐龚为之愕然,瞠目结舌,待他回过神来,双肩已被禁卫军架住,动弹不得。徐龚忙道:「王上,微臣是冤枉的!」滇成王命禁卫军,将徐龚押入大牢,严刑拷问,逼问共犯。 滇成王呢喃道:「潘将军随寡人多年,被奸佞小人害死,寡人不仅要还他公道,更要厚葬他。」 白子嵐故作为难,作揖道:「王上,有一事令微臣困惑。」 滇成王问道:「白将军请说。」 白子嵐皱眉道:「就微臣所知,上山狩猎,一般将士至多带三四名家将,协助搬运。太子身分特殊,约莫二十人,包含御医。可潘将军竟带三十多人,未免不合常理。」 滇成王默然顷刻,肃容道:「白将军在怀疑什么?」 白子嵐道:「微臣不敢擅自揣测。」 滇成王沉思半晌,道:「寡人明白了,此事便交由你追查。若潘将军另有他意,寡人要知道箇中原因。」 白子嵐忙道:「微臣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不辱王命。」。白子嵐接过兵符,主动请缨,要求搜山,检查是否有共犯躲藏。他调动羽林骑,登时前往山上深处。一旁凌胤云他其搜山,心下甚喜。如此一来,季氏姐妹定不会被人找到了。 滇成王兴致被破坏,再无狩猎之意,命人吹响号角,整军回营。潘兴等人尸体,便由禁卫军抬下山。 待到返回营寨,已是傍晚。按理来说,凌胤云应先盥洗,再行晚膳。但是,他认为有件事不处理,他如鯁在喉,食不下嚥。 凌胤云直接来到王后营帐,请人通传。一如既往,邢梦縈支开眾婢女,独留两人。邢梦縈美眸凝视,悠然道:「凌总兵,你满身脏污,神色不佳,为何不先入浴梳洗,再来找哀家呢?」 凌胤云狠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卑职命贱,即便整齐乾净,也入不得王后眼中,卑职来此,仅是稟报潘将军已死于东原山。」 邢梦縈笑道:「此事有劳凌总兵了。」 凌胤云冷冷道:「卑职尚有一事,还望王后成全。卑职刚升总兵,有些事须交待,不知王后,可否解除袁小翎担任护卫一职?」 邢梦縈瞧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既知你这般重视她,我为何会放走她?」 凌胤云握紧双拳,目光一闪,现出忿然之色,道:「王后,卑职已完成所託,还请王后放过卑职,放过袁小翎,卑职感激不尽。」 邢梦縈大喝道:「好大胆子,你竟敢威胁哀家?」她走下鑾台,凑近过去,正当凌胤云想回话,孰料她竟泛起一抹笑容,嫣然道:「你用不着担心,哀家不会对她怎么样。」 凌胤云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事到如今,王后莫非还要卑职信任?」 邢梦縈叹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东原山一事,感到愤怒。哀家承认,确实有把你牺牲掉的打算。但是,哀家亦做了准备,命人带上那些箭,在山下伏着。倘若你未背叛哀家,哀家便让其替你顶罪。倘若你良心不安去告发哀家,那哀家可不能坐以待毙。」 凌胤云冷笑道:「原来王后对卑职,如此没信心吗?」 邢梦縈皱起黛眉,叹道:「待在宫中久了,你很难真正信任别人。」她伸出手,提起一壶酒,斟向酒盅,递给了凌胤云,道:「这杯酒,便是哀家给你赔不是,你将它喝了吧!」 凌胤云道:「卑职话已至此,不再逗留了。」 邢梦縈闻言一惊,檀口忽张,忙道:「凌总兵,再怎么说,哀家已低声下气了,你好歹也将这杯酒喝完。」 凌胤云本想拒绝,但心念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质问道:「难道这杯酒有问题?」 邢梦縈为之愕然,螓首低垂。片刻,她缓缓道:「这杯酒没问题,但你若不喝,将会真有问题。」 凌胤云惊呼道:「此言何意?」 邢梦縈道:「事到如今,哀家也不骗你了。今早哀家给你的祝酒,里面有毒,三日后会发作。哀家现在这杯酒,正是解药。」 凌胤云震惊之馀,目露凶光,愤然道:「你竟然下毒!」邢梦縈见他发怒,娇驱为之一震,瑟缩肩膀。她抿起朱唇,歉疚道:「你快喝下这解药。」 凌胤云见她玉容阴晴不定,怒火腾涌,不屑道:「说不定这也是毒。」 邢梦縈瞧他气在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取过酒盅轻啜一口,接着递给他,道:「若里面有毒,哀家便陪你死,这总成了吧?」 凌胤云霍地起身,仰天一笑,抚掌道:「待我服毒死去,你再喝下解药,这招真高明。」 邢梦縈蛾眉轻蹙道:「你这傢伙,平常不精,这时候倒聪明,但哀家委实没说谎。」 凌胤云冷笑道:「哼,不用这般麻烦了,你唤禁卫军进来,就说我妄图轻薄你,故令人将我拿下。」 邢梦縈知他在说气话,不予追究,她凑上前来,轻叹口气,低声道:「接下来之事,将是哀家此生最大秘密,你若说出去,哀家定当身败名裂。」 凌胤云本想大笑,叱她胡说八道,但见她坚定眼神,不禁迟疑道:「王后有何秘密?」 邢梦縈见他恢復称谓,方才稍作放心,道:「若换作以往,哀家定不给你解药,让你带着真相死去,永绝后患。可惜,你是袁小翎心上人,哀家必要救你,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凌胤云不解道:「这跟她有何关係?」 邢梦縈幽幽道:「当然有,因为哀家是她生母。」 凌胤云顿时一怔,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邢梦縈轻叹口气,娓娓道来。原来,当年尚未当是王后,她仍是玄武国歌姬之时,爱上一个叫朱俊的男人,并偷偷为他產下了一女,而她正是袁小翎。朱俊恰巧为袁阔天部下,一次战事之中,他替袁阔天挡了致命一箭,伤重不治。邢梦縈当初分身乏术,无法抚养女儿,袁阔天亦感自责,便将袁小翎收养,改其姓氏。 凌胤云闻听此事,起初讶异,半信半疑,但他仔细一想,确实有理。袁阔天如今已至花甲,袁小翎不过破瓜之年,两者相差甚大。再者,袁阔天从未提起亡妻,亦不曾祭拜或扫墓,不禁让人纳闷。无奈他屡遭邢梦縈欺骗,一时之间,无法断定真偽,故保持疑心,不肯轻信。他试探道:「此事王后告知袁小翎了吗?」 邢梦縈美目凄迷,微点了头,幽幽道:「哀家已说了。」 凌胤云惊疑不定,皱眉道:「我以为王后不会说出此事。」 邢梦縈凄然一笑道:「你说得对,我本来不会说,亦不该说。只是,一想到爱郎已不在人世,若他亲生骨肉,至死为止仍不知其生父,未免太过可悲。或许哀家在宫中争权太久,已感疲惫,对人情世故,亦有另一层体悟。」 凌胤云道:「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 邢梦縈明白他意思,摇头道:「哀家不会让她长伴宫中,那样太自私,也太危险。可冬猎之时,哪怕短短数日,哀家仍希望享有天伦之乐,哪怕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凌胤云迟疑半晌,沉下面色,叹道:「若王后所言属实,她亦不反对,那自是无碍。今日之事,我凌胤云发誓,绝不告诉其他人。」 邢梦縈见他耿直,又想起自身曾骗他,甚至害他,不禁歉疚垂首,泪眼婆娑。她一方面以袖拭泪,一方面哽咽道:「谢谢你。」 仅仅三个字,深入凌胤云心里。他看着眼前邢梦縈,暗忖道,倘若这是演技,那她未免太厉害。凌胤云无从得知,也不想探究,不自觉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邢梦縈依偎他怀中,两人毫无情愫,仅是见哭兴悲。 《恶毒诡计,不知所措》 鹿州之名,由鹿而来,此处特產野鹿,肉质鲜美,毛皮柔顺,许多猎户都会趁秋冬之际,前去山林狩鹿。今日虽有插曲,潘兴惨死,但不碍眾人狩猎之乐。 从东原山带来的收穫,堆出在篝火旁,去血拔毛,等待炭烤。不一会,营寨火红一片,烧烤之味,香气四溢,教人食指大动。 天空薄雪如丝,细细飘下,到处洋溢欢乐气氛。滇成王挑了满载而归的前十名,将他们召入营帐,摆开酒席,大肆庆祝。 凌胤云忙于诛杀潘兴,自是没有参与狩猎。他先去看殷修,怕他关在帐中寂寞,孰料因自身立下大功,滇成王大喜,竟赦免了殷修,让其可出帐活动。 殷修见到凌胤云,喜出望外,雀跃不已。两人稍作间谈,殷修想要答谢他,开口邀他去青帐。凌胤云本想拒绝,但想起今日之事,令他疲惫不已,或许小酌一杯,也是不错。 两人前往青帐,里头已挤满许多军士将领,欢笑四起,好不热闹。殷修拣了一处角落,两人盘坐在席上,喝上美酒。如今凌胤云身为大红人,一下便被认出,眾人纷沓而至,前来敬酒。 良久,眼见乐平君到来,眾人转而去諂媚他,凌胤云才好不容易脱身而出。他本以为清间下来,岂料乐平君接踵而至,甚至命手下将其他人拒于三尺外。 乐平君面色平静,走到凌胤云身旁,逕自坐下,他举起盛满酒的杯盅,微微一笑,道:「凌总兵,昨日大败玄武国,替我军出了一口气,我敬你一杯。」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略感不悦,却又不能当面得罪他,只得隐忍,提起酒盅道:「乐平君言重了。」他暗忖道,此人心存歹意,来者不善,上次夜猎行刺未遂,不知今日又想出什么诡计。 便在这时,方胥也走入青帐,凌胤云见着他,心下甚喜,连忙起身,招呼他坐在身旁。凌胤云顿时松了口气,有了方胥这官场老手,定不会吃了乐平君的亏。方胥也知他心思,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切均明白。 乐平君见方胥到来,眼神透出一丝不悦,冷然道:「真是稀客,方大人竟然来了。」 方胥笑道:「今日雪霜降下,夜空难以分辨星象,所以方某只能来此喝酒。」 乐平君沉吟半晌,倏忽间,他双目一闪,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说起观星,听闻方大人收养季氏两女,也是观月楼出身之人。近来我对观星略感兴趣,不知可否请令千金,前来帐下,促膝长谈?」 此言一出,凌胤云身子剧震,登时色变,狠瞪乐平君一眼。乐平君此番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无疑是想藉机相拥两女,一亲芳泽。 凌胤云敛去杀气,虽感不悦,但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他原以为方胥会婉拒,没想到他竟露出微笑,作揖道:「乐平君孜孜不倦,如此好学,方某怎会不近人情。既乐平君开口,那方某近日,便让小女前去。」 凌胤云简直不敢相信,双目圆瞠,整个人呆若木鸡。 乐平君神情欣悦,笑道:「太好了,方大人真善解人意。」他将目光移至凌胤云,故作歉意道:「有些对不住了,听说这季氏姐妹,目前在凌总兵帐内,我这般夺人所爱,凌总兵不会怪我吧?」 凌胤云沉下面色,忿忿道:「乐平君喜好观星,凌某怎敢怪罪。」 乐平君一脸得意,瞇起细眼,笑道:「我不但对观星感兴趣,也喜好夜猎。凌总兵改日若有空间,不若陪我夜猎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知他暗指那次行刺,却又拿他没辙,只得抑住情绪,陪笑道:「若是有空,凌某必然奉陪。」 乐平君拍手道:「那我便恭候凌总兵大驾,一同切磋骑射了。」此话甫落,乐平君又露出惋惜神色,道:「说起来,王上召人去吃酒席,可惜凌总兵未能出席,否则在仕途之上,方能更加顺遂。」 凌胤云尷尬一笑道:「凌某让乐平君失望了。」 乐平君语气尖锐,稍带怀疑道:「我本以为凭凌总兵骑射之术,定能拔得头筹,孰料出我意料之外,凌总兵竟空手而归,莫非不諳狩猎吗?又或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无法一展雄风呢?」 凌胤云心中一凛,知他有所起疑,心叫不妙,乾咳一声,轻描淡写道:「凌某太多顾忌,不愿与人交恶。」 乐平君佯装讶然之色,再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双目凝视,问道:「不知凌总兵此言,究竟为何意?」 凌胤云摇头叹气道:「近日连战数敌,尚未歇口气,委实疲惫。再者,官场险恶,凌某因立下大功,导致些许武官忌妒,心存不满。凌某乃一介粗人,不懂察言观色,也不愿开罪他人,故今日狩猎,诸多顾忌。」 乐平君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难为了。」凌胤云见他语气敷衍,知道他定是不信此话,正打算找理由走人,岂知乐平君不放过他,纠缠道:「潘将军之死,对我国实属憾事,不知凌总兵对此事,有何见解?」 凌胤云轻蹙剑眉,故作沉吟道:「此事既已交由白将军追查,若凌某任意揣度此事,未免也些不妥。」 乐平君哈哈一笑道:「我们不过是间谈,又不是查案,凌总兵无须担心。难道凌总兵不觉奇怪,为何潘将军要带三十人上山吗?」 凌胤云试探道:「乐平君有何高见?」 乐平君正等他问这句话,忽然面色一沉,双目闪出厉芒,道:「若说潘将军是上山打猎,我定是不信。这三十家将,均是箭术好手,加上潘将军,说是寻仇我还比较相信。」 凌胤云问道:「寻仇?」 乐平君冷哼一声,道:「潘将军气量不足,妒忌他人,时有所闻。若因眼红,一气之下,假狩猎之名,行杀人之实,我认为不无可能。」 凌胤云试探道:「潘将军真是这种人?」 乐平君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潘将军这样出席狩猎,另有他意之人,或许不少。」说这句话之时,他眼神直视凌胤云,久久不离,彷彿想瞧见他脸上变化。 凌胤云身子一颤,明白他暗指之意,低下头来,故作佩服道:「乐平君此言,点醒凌某,真是受教了。」 乐平君瞥他一眼,沉声道:「这行刺之人,必然骑射高超,否则以潘将军之能,再加上三十家将,怎能轻易被杀死。若说徐龚擅长用兵作战,我是信服,但若说他骑射高超,我铁定不信。」 凌胤云乾咳一声道:「倘若正面对决,倒也无妨,若是伏击的话,纵使再有通天本领,也难以防范。更遑论潘将军身中剧毒,有力也使不出。」 乐平君双目寒芒一闪,冷笑道:「不知凌总兵,怎知潘将军因毒而死?」 凌胤云心中大讶,惊觉漏出口风,教他尷尬至极。为了避嫌,他早早下山,没有逗留太久。倘若如此,那他便不该知晓,潘兴中毒一事。凌胤云默然半晌,解释道:「实不相瞒,凌某返营后,曾跟几位弟兄交谈此事。」 乐平君目射锐光,咄咄逼人道:「原来凌总兵这般关心此案,真令我讶异。」 凌胤云默不作声,沉思片刻,暗忖道,绝不能再多嚼口舌,定要赶紧找藉口,脱离此地,以免多说多错,后悔莫己。乐平君嘴角轻扬,一脸得意,自是不肯给他喘息机会,命人替他斟满酒,迫他走不了人。 方胥见状,岔开话题道:「方才听闻乐平君对观星有兴趣,虽方某平日无暇,今日却有间。不若这样,我们把酒言欢,谈谈星象斗转之事。」 乐平君为之愕然,露出不悦之色,他本就对星象一窍不通,只是想藉此让季氏姐妹去他帐中,面对方胥恳切询问,不禁让他深感为难,皱眉道:「今日我身体不适,便不久留了。」 方胥忙道:「要不派人替乐平君把脉,看看是否有问题?」 乐平君摇摇头道:「不了,我回帐歇息便好。」临走之前,他似有若无瞥向凌胤云一眼,然后对方胥笑道:「令千金一事,便麻烦方大人了。」 方胥点头道:「乐平君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方某甚感欣慰。」 乐平君拂起袖子,长身而起,带着家将离去。凌胤云将他走出青帐,这才松下了一口气,道:「多谢方大人解围。」他顿了顿,问道:「方大人真要将令千金,送给乐平君吗?」 方胥瞧他黯然神色,摇头叹气道:「乐平君何等人物,方某怎敢拒绝。」 凌胤云抬头道:「可方大人明知他意欲为何,怎能让她们羊入虎口?」 方胥摇头道:「若小女应邀,便能摆平此事,已是万幸。得罪乐平君之人,若非手握重兵,又或权臣,鲜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小女虽守身如玉,对此事早有准备,只是先前运好,尚未落此地步。」 凌胤云试探道:「方大人真捨得?」 方胥摇头叹气,无奈道:「乐平君喜新厌旧,不会真善待她们。若是情势允许,方某是属意凌大人接纳两人,方为上策。无奈凌大人不愿答允,方某也深感惋惜。」 凌胤云大惊失色,知晓他所言之意,暗指自己不肯与白子嵐合作。凌胤云想起殷修仍在场,猛然转头,但见席上无人。他仔细一瞧,这才从别处,找到了殷修的身影。不知何时,他已与其他处军士打成一片,左拥右抱,环绕在美人之中。凌胤云暗自庆幸,再度回头,道:「即便我不答允,也不能让她们受苦。方大人足智多谋,真没办法吗?」 方胥挥舞羽扇,淡然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事端由凌大人起,那必然也须由其放下。」 凌胤云握紧双拳,愤怒道:「凌某就不信,没其他法子。」 方胥叹道:「凌大人莫要一意孤行,以免祸不单行,牵连他人。凌大人虽一身傲骨,昂立风中,可你能不管家人之命吗?」凌胤云心中一惊,方胥所言,正是他无法答允白子嵐的主因。如今为了季氏姐妹,难道他就肯点头吗?凌胤云垂下首,神色黯然,好似无力。 方胥道:「夜深了,方某先行告辞。」语毕,方胥缓缓离去。凌胤云看着他身影,愁容满面,不知所措。 此时,殷修回到席上,问道:「二哥,你们谈了什么事?」 凌胤云敷衍道:「没有什么事。」 殷修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论二哥做什么,我都相信你的抉择。乐平君对二哥不怀好意,语中带刺,二哥切记小心。」 凌胤云问道:「你认识他?」 殷修笑了笑,道:「我前几日待在这儿,见他夜夜笙歌,怎会不熟?我可不是单纯在这鬼混,而是刺探消息。我打听了许多人,乐平君为人小心眼,表面温和,暗地使计,实为奸佞小人。」 凌胤云关心道:「你要小心,你这般探听,恐会遭人起疑,引来祸害。」 殷修挥挥手,不以为然道:「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这里打探消息,乃最佳之地。来此之人,以寻欢作乐为主,三杯黄汤下肚,美人伴旁,什么话都不自觉透露出来,醒酒之后,也忘了告诉谁了。」 凌胤云叹道:「总之你小心些,前几日乐平君才对付你,你可别大意了。」 殷修摇摇头,道:「此事我尚未向二哥道谢,若非二哥,我早已不在这儿了。不过在我看来,二哥才须小心,乐平君对付我是为虚,打击你是为实。方才乐平君所述,我虽未听见,但从神情来看,定不是什么好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殷修问道:「对了,乐平君方才提到了那两女,莫非二哥真要拱手让人?」 凌胤云反问道:「我能拒绝吗?」 殷修笑了笑道:「若换作是我,那季氏姐妹美若天仙,我定不捨将她们送人,二哥一向怜香惜玉,难道忍心?」 凌胤云露出苦笑道:「真拿你这小子没辙,我尚有其他要事,必须先行离席。记住,你才获特赦不久,言行举止须多加注意,可别又让逮住把柄。」 殷修点头道:「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凌胤云放下酒盅,望向眼前欢快美好,想起帐内季氏姐妹,不由得心中一动,百感交集。 若说他对两女没动心,那肯定是谎言,可若说因有情愫,甘愿为她们冒死,倒也不至于。或许对方乃是乐平君,才令他如此烦心,倘若想要季氏姐妹的人忠厚老实,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 凌胤云心内惻然,轻叹口气,负手离去。他一回到帐内,只见季冬梅正收拾行囊,一旁季夏荷则红了双眼,偎在角落。凌胤云惊道:「你们已经知道了吗?」 季冬梅美眸深注,幽幽道:「乾爹方才已告知我们了。」 凌胤云看了看行囊,皱眉道:「乐平君仅邀你们共处一夜,研究星象,为何须收拾包袱?」 季冬梅俏脸低垂,凄然一笑,黯然道:「凌爷,此事心知肚明,又何苦要我们道破呢?」 凌胤云呆了半晌,悔恨道:「没有其他法子吗?」 季冬梅摇头道:「其他办法,不是令凌爷难做人,便是造成乾爹困扰。凌爷与乾爹均待我们很好,我们不愿见此。」语毕,她取出一张纸,递给凌胤云,道:「这上面是我们生辰八字,若凌爷允诺,请替我们两人设碑立牌,让我们不至于做孤魂野鬼,方有归宿。」 凌胤云惊道:「你何出此言?」 季冬梅脸色苍白,惨然一笑,道:「人人均知,乐平君喜好夺人妻女,供其玩乐。其府中建有多处设施,供其施虐,发洩己慾。据说入他府中女子,半月之后,能再见其容顏一面已是少数。」 凌胤云叱道:「既知如此,我断不可能让你们去。」他心中决定,此事必揽下,绝不能让她们年纪轻轻,香消玉殞。他思忖道,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只能找白子嵐帮忙了。事不容缓,凌胤云二话不说,掬过一瓢冷水,打在脸上,让自己醒酒,旋即匆匆交代几句,便走出帐外。 凌胤云来到白子嵐营帐,不料侍卫告知他出门夜巡,顺带去了峯严山泡温泉。凌胤云想不到竟扑了个空,心中大讶,倘若白子嵐值夜巡,那他就会晨睡。 凌胤云暗忖道,谁料那乐平君,会不会打铁趁热,明晚就派人来了。他心中一动,去马厩牵出绝影,快马加鞭直奔峯严山。按常理来说,无故出营实为不妥,可是他刚升总兵,眼下又是滇成王的红人,守卫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通行。 《暗中密谈,达成协议》 凌胤云骑着绝影,很快便到三里许外峯严山。他找到一处涧泉,飞瀑流洩而下,池底是由岩石围成的温泉,冒出裊裊蒸气,天然温热,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凌胤云瞧了一会,便见一旁树林中,许多士兵正倚靠树干,烧起柴火,暂作歇息。泉池之中,白子嵐与其副将伍然,两人轻靠岩石,享受温泉。凌胤云经人通传,来到温泉池旁。白子嵐睁开双眼,道:「敢问何事令我们凌总兵乘夜快鞭,前来这里呢?」 凌胤云瞧了伍然一眼,移回目光,道:「我有事想与你单独谈。」 白子嵐挥挥手,伍然领命,起身离开池旁。凌胤云见状,正想说话,却被白子嵐打岔道:「这儿的温泉不错,有疗伤之效。你身中箭伤,不若泡一下,或许能復原得较快。还是说,你不敢坦诚相见?」 凌胤云心中甚惊,那日与钱妍儿之事,实属秘密,白子嵐怎知他中箭伤。但转念一想,今日东原山狩猎,便是因他才得顺利,他神通广大,身上箭伤,怎又能瞒过他火眼金睛。 犹豫半晌之后,凌胤云仍脱下武装,往池子一浸,正色道:「我有事要你帮忙。」他将乐平君怀疑他,想要季氏姐妹一事,全盘道出。 白子嵐容色平静,冷然道:「你先前不肯帮我,我不怪你,如今却要我无偿帮你,未免太过自私了。」 凌胤云闻言大凛,可是他言之有理,也难以反驳。他皱眉道:「方大人与你相识,难道季氏姐妹,你真不救吗?」 白子嵐露出微笑道:「你之所以想救她们,是因为你与她们相识,也知乐平君不会善待她们。但你可曾想过其他被乐平君所迫之人,与你也有相同想法,无奈他们只能任凭欺压。莫非在你眼中,难道那些人就该死?」 凌胤云被他这么一说,歉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正当凌胤云心中一凉,打算起身,白子嵐忽地道:「我可以帮你,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对付乐平君。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岂不吃亏?」 凌胤云皱眉道:「你有什么要求?」 白子嵐道:「若是可以,自是拉拢你入我阵营。当然,我知道你仍不愿,也不打算迫你。我要你帮一个忙,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不便告诉你。」 凌胤云迟疑道:「我不知所开条件,怎能轻易答允你。」 白子嵐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陷你不义。好吧,依你个性,我若是什么也不说,你估计是不肯答允。我便直说了,我想对付太子,所以我这次先替你处置乐平君,他日你须帮我对付太子。」 凌胤云问道:「你打算如何对付?」 白子嵐想了想,笑道:「眼下你身为总兵,雪泉关兵力约五千。我虽无实权,但我乃郡守之子,若偷取兵符,便可调动两万大军。此次冬猎,单论可作战兵力,约莫一万人。我军地利佔优,兵数佔优,你认为此役如何?」 凌胤云大惊失色道:「此言认真?」 白子嵐大笑道:「瞧你反应还真有趣,我是肯定会反,只不过不是现在。保护滇成王的禁卫军,个个训练精良,就凭我现在这些人想拿下,未免太儿戏了。况且师出无名,即便我打了胜仗,也得不到人心,只会令白虎国陷入混乱,造成群雄割据局面。」 凌胤云松了口气道:「唉,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白子嵐不以为然道:「你太早放心了,我只是说现在罢了。终有一天,我仍要为了实现所愿,不得不这么做。不过,现在我要把精力对付太子。」 凌胤云点头道:「我答应替你对付太子,那关于乐平君一事,你打算要怎么做呢?」 白子嵐沉吟半晌,回答道:「这事容我想一下,明早我会派伍然,通知你该如何做。你放心好了,他知晓所有事,保证不会洩密。」 凌胤云欣然道:「好,我明白了。」既已获得帮助,凌胤云便打算离去。 白子嵐瞧他一眼道:「你真是狠心,跟儿时玩伴一同泡温泉,就这么令你待不住吗?」凌胤云尷尬一笑,无奈之下,便再陪他待上一段时间。 良久,凌胤云悄然回帐,他故意不惊动季氏姐妹,缩在角落睡去。 凌胤云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之后,端坐在席上,翘首以待。 约莫巳时左右,伍然来到帐中,将信纸递给凌胤云。他瞧了一眼,却看不太懂上面写什么。季冬梅接过纸张,微微一笑,告知他此为暗语。 凌胤云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季冬梅低首沉吟,隔了半晌,解释道:「白爷要我们演一齣戏,陷乐平君不义。凌爷将我们姐妹送去乐平君那里,请王上前来撞见此事。」 凌胤云面露难色道:「这未免太难了。」 季冬梅道:「要动用到王上的话,可由王后下手。」 凌胤云心中一惊,暗忖道,先前差点死于王后之手,要仰赖她,或许不妥。只是他转念一想,说不定王后歉疚,便会答允此事。凌胤云道:「好,我明白了,我这便去找王后。」 季冬梅抬起美眸,眼波流动道:「凌爷这么做恐会引来杀身之祸,不如将我们交出去,便可了结此事。」 凌胤云道:「乐平君贪得无厌,怎会罢手。况且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怎能让你们活受罪。」 季冬梅动容道:「凌爷切莫这么说,我们是心甘情愿,跟在凌爷身旁。这几日相处下来,我们知道凌爷是真英雄,心生敬佩,若要为了凌爷死,我们绝无二言。」 凌胤云抚着季冬梅的鬓发,坚定道:「这事我心已定,无人能阻拦我。」 季夏荷伏上凌胤云虎背,含羞道:「今晚,让我们服侍凌爷好吗?」 凌胤云一把将她接入怀中,露出苦笑道:「我并非为了这样才出手,要是你们轻易献身,我反而会看不起自己。」她们两人听闻此言,顿时涌起好感,对其芳心暗许。 凌胤云担忧乐平君快刀斩乱麻,故用完午膳,便匆匆前往王后营帐。 邢梦縈见到了他,一副倦容,躺在卧榻上,美眸半闭,慵懒之美,令人目不暇给。凌胤云虽犹豫是否要拐弯抹角,可是他想起邢梦縈厉害,便不敢有所隐瞒,毫无保留告诉她。 邢梦縈闻言,淡然道:「你要哀家帮你此事,本是无碍,但哀家为何要帮你?你要对付乐平君,倘落哀家助你,岂不与他为敌?」 凌胤云知她所言不假,若是单方面请她帮忙,对她有害无利,以她个性,绝不会做出这种无意义之事。凌胤云面为难色,道:「不知王后,最降是否有卑职可替其效劳之事。」 邢梦縈不以为然道:「最近哀家身子不适,若没其他事,便自行退下。」 凌胤云皱眉道:「什么事均可,卑职定全力以赴。」 邢梦縈瞇起眼睛,秋波闪动道:「哀家这几日发闷,王上又夜夜设宴,令哀家独守闺帐,不若你每晚来这,陪哀家聊聊天。」 凌胤云心中一惊,这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乃王后面首。他拒绝道:「卑职刚升上总兵,尚有要事要办,王后提议,恐有不妥。」 邢梦縈媚眼如丝,伸出雪白柔荑,轻声道:「一夜恩泽也可。」 凌胤云见她搔首弄姿,模样诱人,心中登时一惊,忙道:「这万万不可,若是让王上知晓此事,卑职担忧连累到王后。」 邢梦縈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哀家都不怕了,你何必怕呢?」 凌胤云见她不肯提出其他条件,无奈之下,决定先行放弃,回头问问白子嵐有没有其他方法。他作揖道:「卑职想起急事,不再打扰王后,先行告退。」 邢梦縈见他要走,端坐身子,正色道:「凌总兵,请先留步。」 凌胤云顿足,抬头道:「不知太后还有何事?」 邢梦縈笑了笑道:「你可知晓,你犯了大错?」邢梦縈见他面露茫然,续道:「你方才表现仓促,草率提出条件,实为不智。你急于摊牌,便让对方认为此事对你既重要又迫切,从而可掌握主导权,向你索求任何事。」 凌胤云经她提点,立时省悟,旋又皱眉道:「可卑职拒绝了王后所提之事。」 邢梦縈道:「哀家方才所述,言不由衷,只是试探你,倘若你答允此事,那哀家便知你的底牌。」 凌胤云听得冷汗直流,颤声道:「卑职受教了。」 邢梦縈弹了弹手指,只见袁小翎从屏风后方走出,来到凌胤云身旁。邢梦縈泛起一丝笑容,捉弄道:「你可知道,若你答允与哀家共度春宵,令她伤心难过,哀家定不会轻饶你。」 凌胤云当场一怔,目定口呆,恍然道,原来这也是她的试探。 惊讶之馀,凌胤云暗自庆幸,方才一时意乱情迷,一宿之求,让他不禁动了心。所幸先前他曾被欺骗,对邢梦縈有所戒心,才不敢擅自答允这项要求。 袁小翎见他为难,歉疚道:「二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凌胤云微微一笑,表示不在意。他露出困惑,问道:「你为何在此?」 邢梦縈帮她答道:「她现下是哀家贴身侍卫,待在帐中,并无不妥。」 凌胤云想起她们关係,忙道:「原来如此,看来卑职打扰了。卑职去打个转,迟些才来找王后。」 邢梦縈道:「这倒不必了。」她使过眼色,袁小翎虽感犹豫,仍点了点头,往帐外走去。确认她离开之后,邢梦縈续道:「白子嵐儼然比你聪明,他故意让方胥放出讯息,使袁小翎知晓此事,便来求助哀家。」 凌胤云大惊道:「莫非他知晓王后与袁小翎之事?」 邢梦縈摇摇头道:「他应该不知。他这么做,实为有两个用意。哀家破例让袁小翎升为贴身侍卫,实属特别。白子嵐想试探她在哀家心中地位,若误打误撞中了,自是甚好。其二,若让袁小翎关心这事,你自然不会放着不管,到时候,你不管如何,亦会搀和其中。」 凌胤云瞠大双眼,寒毛倒竖,想不到这一手,竟同时应对他们两人。虽感讶异,但正事未得以解决,他缓过神来,问道:「不知王后是否愿帮助卑职?」 邢梦縈不动声色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允哀家两件事。」 凌胤云道:「敢问何事?」 邢梦縈道:「哀家暂时还没想到,等时机到了自会与你说。另外,哀家要你今晚再来营帐一趟。」 凌胤云惊道:「这恐有不妥。」 邢梦縈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哀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之所以这么做,仅是消弭白子嵐疑心,以免他认为哀家是为了袁小翎答允你。无论官场或宫中,切莫不能让人知晓弱点,否则会被其利用。」 凌胤云恍然道:「原来如此,卑职明白了。」 《霸王上弓,情势紧急》 走出营帐,凌胤云心情畅快许多。他很清楚,若作为敌人,邢梦縈十分可怕,但若是盟友,那便是最有力的倚靠。凌胤云见到熙来攘往的士兵中,背着猎弓和箭筒,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滇成王又要去狩猎。他心中暗叹,昨日潘兴刚死,竟不减滇成王兴致,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情薄如此? 便在此时,前方传传来吵闹声。一瞧之下,原是殷修和白婉两人。凌胤云心中甚觉怪异,这两人怎会混在一起? 倏忽间,白婉发觉凌胤云身影,快步到来,狠瞪他一眼,质问道:「你不是去打猎吗?」 凌胤云纳闷道:「打猎?」说话之馀,他见到白婉后方的殷修,侷促不安,挤眉弄眼,他立时省悟过来,却仍被白婉察觉。白婉猛地回头,怒瞪殷修一眼,跺足道:「你竟敢欺骗本小姐,你明明说他出游打猎!」 眼见殷修有苦难言,凌胤云皱起眉头,缓颊道:「白大小姐,你误会他了,我确实答允王上,今日陪他狩猎,只是恰巧有事,故告罪一声,不克前往。」 白婉疑心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事?」 凌胤云故作为难,叹道:「一些公务,恕凌某不能与你细说。」 白婉冷哼一声道:「哼,你不用骗我了,我不是傻子,还听不出真假吗?方才我听侍卫说,你被王后召去营帐。」 凌胤云心中一惊,忙道:「正是王后所託之事。」 白婉露出怨懟之色,抿唇道:「好,那你说,那日我与你约定比试打猎,结果你一进东原山,人便不知跑去哪了。下山之后,你也是带回空篓,毫无收穫,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故意不和我较劲!」 凌胤云大感头疼,想不到那次随口一说,对方竟认真看待。他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凌某前几日与人比武,略感疲惫,奈何滇成王兴致甚高,不得不去虚应一番。若令白大小姐不悦,凌某深感抱歉。」 白婉小嘴一撇,欣然道:「好,那今晚,我们便来夜猎,看谁高谁低。」 凌胤云想起邢梦縈,蹙起眉头,道:「今晚恐不妥。」 白婉登时变色,大嗔道:「你果然在敷衍我。」 凌胤云心念一闪,看向殷修,转头道:「不若这样,我让三弟陪你夜猎。你可别瞧我三弟这样,他乃骑射高手。」 殷修闻言大惊,惴惴不安道:「二哥,这可不妥,我今晚有事。」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去青帐溜转,以为我不知情吗?」 一听见青帐二字,白婉俏脸一红,抿唇道:「哼,不要脸。」殷修像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凌胤云沉吟半晌,道:「那不然这样,改日再和你较劲,我若再敢反悔,便任你处置,这样行了吧?」 白婉闻言大喜,目闪异采,道:「好,一言为定。」旋即,她伸出尾指,两人勾手约定。凌胤云此时,忽地想起,他也曾跟袁小翎约好,冬猎要陪她一事。凌胤云顿时感到心情下沉,方才轻快,宛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復返。 白婉获得许诺,喜上眉梢,对殷修俏皮吐了舌头,旋即转身走人。待到她离去,殷修不悦道:「二哥,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我替你说谎敷衍她,你怎能恩将仇报,差点把我卖了?」 凌胤云笑道:「我瞧她活泼可爱,跟你年纪也相仿,你不喜欢她吗?」 殷修皱眉道:「若她是别人,我是想把她弄上手,可她是紫衣侯之女,要是得罪了她,那脑袋可是要分家。」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善待她便可。」 殷修摇头道:「我可不想这么早定下终身,单守一株花,放弃整片花丛。常言道,野花总是较香,你没听说过吗?」 凌胤云无奈道:「你这傢伙,真是受不了你。总之,你若去青帐,可要节制些,再被人诬陷,我可保不住你了。」 殷修贼笑道:「二哥刀子嘴豆腐心,你肯定还是会帮我。」 凌胤云苦笑道:「唉,你还真学不乖。」 殷修笑了一会,脸色忽沉,一本正经道:「对了,我方才去见过大哥了。他身子好多了,可以下床。」 凌胤云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吗?我等等便去见他。」这或许是今天,他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殷修端正神色,道:「二哥,你先不要衝动。大哥有言在先,让你别去见他。」 凌胤云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殷修道:「大哥说了,他想佯装成重病的样子,所以不想你去见他。」他环望四周,确定附近无人,低声道:「他告诉我,那日他与霍婴比武之前,王上大喜,赏赐一杯祝贺酒,由姜太傅遣人送来。他饮下不久,忽感身子虚软使不上力,所幸及时发觉,才避开要害。」 凌胤云惊怒交集,问道:「大哥有跟王上说了吗?」 殷修摇摇头,露出为难之色,道:「他说了,此事不得声张。此酒乃王上亲赏,若说被动手脚,岂不等同怪罪王上吗?」 凌胤云眼中掠过一丝杀意,愤然道:「好个借刀杀人,真是歹毒之计。」 殷修道:「总之大哥眼下安好无事,他想要多待几天,让那些傢伙松下戒心。」 凌胤云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殷修道:「大哥交代要我提醒二哥谨慎行事,二哥刚升总兵,恐遭人忌妒,凡事必须谨慎小心。」 凌胤云握着他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言罢,两人稍作间谈,便再度分别,各自回帐。正当凌胤云甫走几步,便被人喊声拦下。他回头一瞧,那人竟是钱妍儿。 钱妍儿身旁跟着两个家将,分别是张二和赵三。三人一身褚红的朱雀国装束,走在营寨之中特别显眼。钱妍儿走上前,泛起笑容,道:「凌总兵,好久不见了。」 凌胤云瞧她明艷照人,再想起那日之吻,不禁心中一荡。他稍作缓神,问道:「钱大小姐乃朱雀国之人,惯于骑射,怎不随队伍去东原山狩猎?」 钱妍儿嘴角上扬,捉弄道:「怎么,凌总兵不想见我吗?是否作贼心虚,怕教我看出端倪。」 凌胤云昂首道:「我问心无愧,何来心虚?」 钱妍儿挥了挥手,张二和赵三点了点头,向后退开几尺。钱妍儿轻声道:「你从王后营帐出来,以为我不知你的计策吗?乐平君想杀我,我与他有仇,你为何不找我帮忙呢?」 凌胤云登时变色,慌张道:「你知道些什么?」 钱妍儿贼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想问哪件事呢?」 凌胤云见她一副从容模样,皱眉道:「是谁告诉你我要对付乐平君?」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原来,你还真要对付他。」此言甫出,凌胤云心中大惊,顿时省悟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既窘又气道:「真想不到,你这般爱骗人。」 钱妍儿笑道:「身为商人之女,听见此话,实为夸奖。多谢凌总兵,竟对小女子这般钦佩。」 凌胤云见她毫不害臊,一双明眸,似能穿透人心。他不敢多留,免得再被套话,忙道:「凌某想起急事,恕不奉陪了。」正当他要离去之际,钱妍儿挽住了他,露出甜笑,娇嗔道:「天气正好,不陪我走走吗?」 凌胤云大感头疼,不知所措。以其朱雀国身分,某方面来说,比起王后邢梦縈,更加令他难以应对。凌胤云正想拒绝,钱妍儿已拉着他,往前方走去。过了一会,凌胤云忍不住道:「到底有何要事?」 钱妍儿将其拉入篝火旁,吩咐张二和赵三在旁把风,两眼凝视他,道:「方才虽是套你话,不过我的确知道实情。你们打算找滇成王,陷乐平君于不义,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颤,大感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妍儿笑道:「这是白子嵐告诉我的。」 凌胤云半信半疑,纳闷道:「为何他要这么做?」 钱妍儿道:「倘若你与王后交涉失败,那便由我当见证人,让乐平君百口莫辩。」 凌胤云顿时恍然,原来白子嵐还留了一手。他想了想,道:「王后答允我了,所以不劳钱大小姐费心了。」 钱妍儿瞇起细眼,轻笑道:「这可不成,如此有趣之事,我定要凑上。况且乐平君想害我,我不乘此机会报復,更待何时?」 凌胤云皱眉道:「这可不是闹着玩。」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你当乐平君杀我,便是跟我闹着玩吗?就算我动不了他,挫挫他威风也行,消我心头之恨。」 凌胤云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做?」 钱妍儿瞥他一眼,道:「你放心,你照样完成你的事,别在意我。时机到了,我自会出现。」 凌胤云担忧道:「这事非同小可,你切记谨慎。」 钱妍儿美眸轻眨,浅笑道:「你才该注意。我是朱雀国人,大不了摸摸鼻子,逃回朱雀国之后,永不相见。你是白虎国人,乐平君大有机会,把你整到生不如死。这傢伙狠起来,绝非一般。要不是有商贸往来,我才不肯识得他。」 凌胤云道:「好吧,那见机行事了。」语毕,凌胤云未免引人间话,打了个躬,转身离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凌胤云回到帐里,养精蓄锐。本以为过些日子,乐平君才会出手,孰料他睡到一半,甫至亥时,乐平君便遣人来找季氏姐妹。凌胤云登时伸展虎躯,站起身来,稍整衣襟。出发前他找到袁小翎,请她转告邢梦縈此事,一切就绪,他才安下心来,带着季氏姐妹两人,前往乐平君的营帐。 帐外,婢女螓首深垂,对他躬了一礼,引他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内。凌胤云见到这婢女,面容虽略逊季氏姐妹一筹,但也足以称上姣好,引人心醉。光婢女便有这分姿色,不难想像乐平君平日受多少美女环绕。凌胤云摇头叹气,暗忖道,此人不知满足,夺人妻女,抢人所爱,难怪声名狼藉。 在美婢带领下,他们走入灯火通明的营帐中。里头十分宽敞,左右两排席位,均摆满酒菜。乐平君坐在正席,见季氏姐妹到来,咧嘴一笑,旋又瞥向凌胤云,摆出得意之色,彷彿在挑衅一般。 乐平君请人斟起酒,笑道:「劳驾凌总兵亲来,我真过意不去。你儘管放心,我不过是研究星象,过一阵子,便会遣人送她们回去。如果凌总兵感到不适,我这儿有许多婢女,任君挑选,让她们好生服侍你。」此言一出,眾婢女往凌胤云一瞧,秋波晃动,拋出媚眼。凌胤云从她们眼中,除了看到美艷,更见到恳切之色,宛若渴求带她们离去。 凌胤云暗叹一口气,转过头来,道:「实不相瞒,凌某亦对星象占卜,稍感兴趣,不知可否待在这儿,一同听闻呢?」 乐平君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他仍故作镇定道:「凌总兵,公务繁忙,还能抽空增广见闻,实属难得。我手下韩修对凌总兵十分敬仰,想要切磋一番,不知凌总兵是否成人之美?」 凌胤云心叫不妙,这人打算支开他,好对季氏姐妹上下其手,他暗忖道,无论如何,也得撑到邢梦縈前来。凌胤云苦笑道:「实不相瞒,近来前往夜猎之时,不幸被猴子抓伤,隐隐作痛,恐不便使刀。」 乐平君问道:「这儿竟有猴子?」 凌胤云笑了笑,道:「乐平君不知道吗?常言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我见那猴子看似乖顺,于心不忍,想将其放走,岂知畜生改不了习性,竟恩将仇报抓伤了我。」 乐平君闻言,脸色骤变,眼神隐含怒意。凌胤云此番话,明显是暗指他唆使刺客行刺他一事。凌胤云将其比喻猴子称王,说出畜生二字,令乐平君委实愤怒。他强忍情绪,瞥向季氏姐妹,仍以为自身掌握主导权,对方不过是垂死挣扎,争一口气。乐平君冷然道:「不若这样,凌总兵,你便指点韩修骑射,不须较劲,这样总行了吧?」 凌胤云见他不放弃,仍想支开他,心中不禁急了起来。 《及时解围,雨过天晴》 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凌胤云喜不自胜,心想肯定是邢梦縈前来救援了。果不其然,仓卒间,婢女入内通传滇成王到来。 乐平君闻言登时变色,猛转过头,狠瞪了凌胤云一眼。凌胤云故作视而不见,看向一旁。不到片晌,大队人马已挤在门口。其中一名侍卫掀开帘子,滇成王和邢梦縈一前一后走入帐中。眾人见到王上亲临,忙着躬身作揖。滇成王环望四周,:「原来凌总兵也在此。」 凌胤云施礼道:「乐平君对星象有研究,方大人恰巧无暇,故让卑职领其千金,前来替乐平君指点一下。」 滇成王看向乐平君,甚是疑惑,问道:「你何时对星象有兴趣了?」 乐平君尷尬一笑,道:「不敢瞒父王,儿臣近日观星,发觉其中博大精深,故想精进充实自身。」 滇成王儼然不信,他瞥了季氏姐妹一眼,似是明白什么,道:「寡人记得方胥将这两姐妹赠与了凌总兵,你若要研究好星象,务必好好善待。」此言甫出,凌胤云身子剧震,登时心中一凉。滇成王明知季氏姐妹已归他,听闻乐平君此举,未加阻止,仅是让他善待两人,言下之意,便是睁一眼闭一眼。凌胤云怒现于色,心中咒骂,无怪乎乐平君这般猖狂,原是滇成王宠溺纵容。 乐平君对滇成王所言,知晓一二,旋即露出笑容,道:「儿臣定当遵守,他日观星略有小成,必将两女奉还。」语毕,他斜眼瞥向凌胤云,嘴角轻扬,彷彿宣告胜利。 这下凌胤云按捺不住,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邢梦縈,只见她还以微笑,并未採取任何动作。凌胤云心想,难道连她也想不出法子吗?这下坏事了,若滇成王一走,季氏姐妹二人,定然无从逃脱。 便在此时,钱妍儿从滇成王探了头来。她双手负后,一脸从容,冉冉而至。她游目四顾,讚叹道:「想不到乐平君,竟这般懂得享受。帐内摆设,均是奢华,可想而知,府上定然有着稀世珍宝。我真想前去探往,一窥究竟。」 乐平君知她在暗讽糜烂奢华,虽感气愤,仍不动声色道:「钱大小姐这般雅致,若不嫌弃,冬猎过后,绝不託辞。」 钱妍儿道:「听闻乐平君对酒也有研究,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乐平君笑了笑道:「没问题,我定当摆设酒席,邀请钱行使一聚。咱们不醉不归,喝上三夜,不知意下如何?」 钱妍儿逕自走入帐内,找了张席位坐下,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晚我便与乐平君,好好切磋酒量。」 滇成王在旁,开怀道:「好,不愧是褚衣侯之女,行事洒脱,豪放不羈。若非寡人有其它事,定当奉陪。」旋即,他瞥向乐平君,道:「钱妍儿这般赏脸,你可要好好把握,不可轻忽怠慢。」 凌胤云见他面色,似有别意。他沉吟思索,心念一闪,暗忖道,莫非滇成王以为钱妍儿对乐平君有意思,所以这般鼓励。一想到这,凌胤云不禁苦笑,若滇成王知晓钱妍儿差点命丧乐平君之手,眼下恨不得杀他洩愤,不知有何感想。 钱妍儿笑道:「那我们便畅饮一番。」话犹未了,季冬梅已凑上前去,举起酒壶替钱妍儿斟酒。凌胤云不禁讶然,一旁便有乐平君婢女,何以由她亲自斟酒? 正当凌胤云纳闷之际,季冬梅玉手微动,酒液忽然洒出来,溅到钱妍儿身上。季冬梅娇躯剧震,登时惶恐道:「抱歉!」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美人玉手,令人心醉,手拙之举,不过是天妒其貌,故开了个玩笑,无须在意。」她接过酒壶,再斟上一杯,递给季冬梅,道:「只是,惩罚还是要有,你自罚三杯,此事便算了。」 季冬梅点了点头,道:「阁下宽宏大量,冬梅诚心受罚。」两人互饮一杯,对视一眼,均露出笑容。眾人见此两女,倾城美貌,绝美姿色,一时看得入神,帐内宛若一幅画,稍有动静,似会毁去这美景。 过了半晌,钱妍儿打算动作,忽闻一声碰地,她手中酒壶滑落。就在眾人以为这不过意外,但见她忽地趴向桌子,面色红晕,惹人心痒难耐。 滇成王开玩笑道:「莫非是喝醉了?」帐内一阵笑声,大家均绽出笑顏,仅有邢梦縈仍抱持平静道:「王上,臣妾感觉不太对劲。」 滇成王被她这么一说,顿住笑声,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钱妍儿发出呻吟,身子不断扭动,吐舌舔唇,模样诱人,彷彿春心动荡,不像酒醉之人。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季冬梅,亦有些异状,开始抚摸身子,极其挑逗。 滇成王发觉异状,立时喊道:「御医,过来瞧瞧,这两女怎么了。」滇成王贵为一国之君,行走各处,身后必带御医。不出一会,身为御医的李焕便走入帐中,替两女把脉,诊断情况。 李焕皱起眉头,瞥向酒盅,闻了闻味道,旋又看向两女,沉吟思索。片刻,他长身而起,作揖道:「稟告王上,此二人双颊緋红,春情荡漾,似是中了春药。请容卑职将酒壶带回,以便检查。」 滇成王闻言,大惊道:「你是说她们喝下春药?」他转过头来,瞪向乐平君,怒容浮现,叱道:「你这傢伙干了什么好事!」 乐平君心下甚慌,赶忙叩首,解释道:「儿臣不知为何这样。」 滇成王冷冷道:「这是你的营帐,这酒也是你所准备的,如今你却跟寡人说,这一切不关你的事?」 乐平君顿时语塞,哑口无言。一旁凌胤云见状,心有所思,一方面担忧两女,一方面不知所措。他瞥向邢梦縈,只见邢梦縈微点头,对他使过眼色。此时,凌胤云才恍然大悟,一切均在她们筹画之下。 滇成王指着乐平君,正色道:「英雄好色,你平日放纵,寡人不怪你,可你竟用这般卑鄙手段,真教寡人看走眼了。」 乐平君哑然道:「这是误会,儿臣绝对没有下药。」 邢梦縈见乐平君想辩解,担心给他抓出破绽,乾咳一声,兀自道:「王上,依臣妾所见,眼下应先将两人送去医治,以免迟了,酿出意外。」 滇成王点了点头,瞥向李焕,道:「这两人交由你医治,钱行使乃朱雀国贵宾,若有闪失,寡人定不轻饶。」 李焕惊慌道:「卑职遵旨,定不负王命,竭力以赴。」 邢梦縈虽见木已成舟,仍作肃容,吩咐宫婢妥善将两女带走,旋又转过头来,附耳与滇成王说了些话,令滇成王不作久留,以免乐平君狗急跳墙,落得麻烦。乐平君正想说话,却被邢梦縈打岔道:「王儿,你便在此省过,不可再令你父王担忧。」此语一出,封死去路,乐平君哑口失言,无从辩驳。待到眾人离去,凌胤云不敢多待,以免乐平君迁怒于他。他对乐平君稍作礼数,牵起季夏荷玉手,抽身而退。 凌胤云心中砰砰跳,担忧乐平君会衝出帐,不敢逗留附近,直到百步许外,方才缓下来。他转过头来,语带责问,道:「你们策画下药一事,怎不先告诉我?」 季夏荷歉然道:「此事须由姐姐犯险,若事先告知凌爷,怕凌爷不肯答允,故擅作主张,隐瞒此事。」 凌胤云叹道:「若一开始便知,忧虑自不可免,但细心一想,此乃高招,委实能令乐平君不再打你们主意。」 季夏荷道:「多谢凌爷体谅。」 凌胤云摇摇头,无奈道:「自始至终,除了带你们入帐,我没做其他事。」 季夏荷惊道:「凌爷切莫这么说,单是凌爷肯找王后,已帮上我们许多,我们可是很感激凌爷。」 凌胤云见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不禁一时兴起,调侃道:「好,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今晚便由你侍寝。」他当然是随口说说,不是真心要让季夏荷陪自己,只是方才被蒙在鼓里,想要小小报復一下。 季夏荷俏脸一红,粉颈染上红晕,抿唇道:「凌爷既开口,我自是遵从。只是,姐姐方才服药送去御医那儿,我想等她回来,以免对不住她。」 凌胤云听她提起季冬梅,顿时一怔,想起正事,忙道:「对了,她喝下那春药,没什么事吧?」 季夏荷眼波如水,甜甜一笑,得意道:「姐姐用药很厉害,绝不会出岔子。只是,为骗取御医信任,自是不能太随意。我猜大概休息一阵子,便会恢復了。」 凌胤云忧心忡忡道:「你先去见她,我去找一下白子嵐,商谈后续之事。若我晚归,你们便先就寝,别等我回来了。」 凌胤云送走季夏荷,便侧身西走,前往白子嵐营帐,凌胤云见帐内火光摇曳,心中欣喜,赶忙入内。帐内传来龙涎香的香气,白子嵐端坐席上,正襟歛容,似是早知凌胤云会来到。他抬起头来,道:「请坐。」 凌胤云被他气势所慑,顿时语塞,听令坐下。他先喝了口茶,缓过心神,过了半晌,开口道:「乐平君中计了,事情很顺利。」 白子嵐瞧他一眼,轻叹口气道:「你可明白,我救了你一命?」 凌胤云心中大定,欣然道:「你何止救了我,你还救了她们两人。」 白子嵐挥了挥手道:「我不是说这事。」 凌胤云心中一凛,直觉不对劲,问道:「那是何事?」 白子嵐从怀中取出一只染血羽扇,递给了他,沉声道:「你可有印象吗?」 凌胤云瞧了一眼,惊呼道:「这是方大人的羽扇!」上头血跡斑斑,可怕骇人,凌胤云不禁倒吸一口气。 白子嵐道:「稍早不久,乐平君假传旨意,唤方胥去外头替王上观星。待他一去,便派刺客伏击他。此外,还在现场偽造血书,让人以为是你下的手。」 凌胤云惊道:「他想陷害我?」 白子嵐点头道:「你带季氏姐妹去乐平君帐内,而方胥当天便惨死,旁人定认为你对方胥答允乐平君一事,心生不满,故下手杀人。」 凌胤云为之愕然,诧异半晌。若真如白子嵐所述,那此计委实够狠,而且行兇动机明显不已,旁人定会相信。他惊恐道:「等等,方大人伤势如何?」 白子嵐平静道:「身中数刀,当场气绝。」 凌胤云闻言,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又惊又怒道:「不,都是我害了他。」 白子嵐见他自责,不予安慰,反而笑道:「他虽死了,但亦没死。他知晓陷害乐平君之计,故滇成王传旨让他观星,他起了疑心,便命人佯装他赴约。他替那人稍作易容,搭配薄雪片片,刺客没有发觉,以为将其杀了。」 凌胤云双目一亮,欣喜若狂道:「他还活着?」 白子嵐摇摇头道:「不,他死了。在旁人看来,他已死了。」 凌胤云被搞糊涂了,问道:「什么意思?」 白子嵐笑道:「我打算乘此机会,让方胥诈死,令乐平君难辞其罪。本来,你若被诬陷杀了方胥,合情合理。可如今你带走季氏姐妹,便再无理由杀方胥。反之,在旁人眼里,便会认定乐平君迁怒方胥,故将其杀死。」 凌胤云心头剧震,诧异万分。他已觉得乐平君这招借刀杀人,十分巧妙,但比起白子嵐这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更是略胜一筹,让人毫无察觉。 虽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凌胤云仍感到万幸,身旁有贵人相助,否则以他单人之力,宛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稍作调适之后,凌胤云问道:「那方大人怎办?」 白子嵐道:「我会帮他安置好,你无须担心。虽然可惜,但他若不死,乐平君势必不肯罢休。」 凌胤云问道:「我能与他相见吗?」 白子嵐瞧他一眼道:「我本想让他直接走,以免夜长梦多。不过,我担忧他没跟那两姐妹道别,她们会难以释怀,进而误了大事。我已安排好了,迟些时间我会让他去和你们道别。此为机密,不可传于他耳。」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子嵐看着他,叹道:「唉,你务必谨慎行事。虽你不肯跟随我,但因你介入,导致他们损失不少。若你能安然度过冬猎,返回雪泉关,定要珍惜。倘若滇成王改日传你入宫,你定要推迟,绝不可前往。否则,那是有去无回。」 凌胤云道:「你对我的好,我谨记在心。」 白子嵐微微一笑,道:「谁让你是我朋友,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凌胤云双目灼灼,坚定道:「若你日后有难,我定相助,绝不二话。」此话甫出,凌胤云立时后悔,他忽地想起,倘若白子嵐命他起兵造反,那该如何是好。所幸白子嵐瞧他一眼,只是淡然微笑,并无作声。两人互敬一杯酒之后,凌胤云转身离去。 凌胤云今日虽无所为,但诸事连起,令他忐忑不安,直至见过白子嵐,了解来龙去脉,方才如释重负,缓下心来。 天色已暗,营寨中除了巡逻卫兵,已无白昼嘻笑声。正当他返回营帐之际,不远处见灯火通明,一时兴起,悄然走去,靠至帐篷旁偷听。 里头传来季氏姐妹声音,鶯声燕语,令人悦耳。与她们相识数日,容貌上虽无太大区别,但声音却有差异。季冬梅声线柔和,温婉典雅,季夏荷声线甜美,清脆如铃,两者虽风格迥异,均令人倾心。 凌胤云仔细聆听,听闻季夏荷轻笑一声,道:「凌爷真好骗,我们姐妹俩,装装柔弱模样,就惹他怜爱,甚至不惜得罪乐平君。」 季冬梅道:「那还不是我演技好,他才会上当吗?他还真以为立了几个功,我们姐妹便将他当成英雄,愿意献身于他。若非乾爹要求,我们才不肯屈就。」 季夏荷附和道:「就是说呀,乾爹也不知怎么了,竟要我们去讨好他。要不是看在乾爹面子上,就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愿意。」 季冬梅道:「唉,他毕竟是总兵,手握兵权,还有些价值。若能早日骗他加入白将军麾下,那我们亦能解脱了。」 帐外的凌胤云听闻这些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衝入,将她们各赏两大巴掌,使她们不敢再说话。不过,他转念一想,虽这几人骗他,但关于太子和乐平君害他一事,千真万确,方胥委实帮了他。不看僧面亦看佛面,想起方胥,凌胤云勉强抑住情绪。 凌胤云稍作缓息,故意在外踱步,弄出声响,令她们注意到。旋即,他故作镇定掀开帘布,走了进来。 季氏姐妹见着他,笑靨如花,轻挪玉步,迎了过来。季冬梅柔声道:「凌爷,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就寝呢!」 凌胤云瞧她温顺模样,若方才未在帐外偷听,现在怕是喜不自胜,将两人拥抱在怀中了吧?他暗自叹口气,旋又摆出正容,道:「今日,你们表现很好,乐平君已受惩罚,短期间内,暂且不会打你们主意了。」 季夏荷甜甜一笑道:「这都是託了凌爷的福。」 凌胤云故意别过眼神道:「此事因我而起,实属委屈你们了。倘若你们两人继续跟在我身旁,终有一日,必遭横祸。明日,我便会告知白子嵐此事,他会派人接你们走。」 季夏荷惊道:「凌爷为何要赶我们走?」凌胤云见她可怜模样,稍作心软,旋又想起方才之事,叹了口气,道:「总之,此事已定了。」为免面对她们,他打算倒头就睡,避开言语。便在这时,季冬梅拉住了他,轻声道:「凌爷,若你要让我们两人离开,我们不反对。只是,有件事想问凌爷。」 凌胤云问道:「有什么事?」 季冬梅媚笑道:「凌爷,不知你可知晓皮影戏?这是一种利用影子,搭配声音的一种技艺。」 凌胤云正想问说,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倏忽间,他心念一闪,发觉了什么。凌胤云瞪大眼睛,瞧着季冬梅,只见她拂起袖子,掩嘴一笑。凌胤云恍然道:「你们早知我在外头了?」此言甫出,两姐妹哑然失笑。季冬梅道:「凌爷,你身板端正,气宇轩昂,即便看着剪影,亦能认出来。」 凌胤云道:「那你们方才所言,均是骗我?」 季冬梅俏脸一红,抿唇道:「常言道,君子行得正,坐得直,不欺屋漏。若凌爷不偷听,何来上当之由?」 凌胤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两人可爱模样,直摇着头,拿她们没輒。季夏荷露出笑容,道:「若凌爷不快,我们姐妹任凭处置。」这般绝色美女,说出这话,教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季冬梅喜孜孜道:「凌爷,让我们服侍你好吗?」 凌胤云笑道:「罢了,你若在唇上涂毒,我岂非死得冤枉了。」季冬梅见他翻起旧帐,又窘又喜,横他一眼。此时,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方才中了春药,身子还好吧?」 季冬梅道:「劳烦凌爷费心了,不成大碍。我下药之前,已有斟酌。再者,方才御医替我开了药方子,确认无事,才肯让我回帐。」 凌胤云道:「你可真把我吓坏了。」 季冬梅瞧凌胤云一脸担忧,关心她安危,不禁芳心窃喜,面泛酡红。她嫣然一笑道:「让凌爷受惊了。」 凌胤云默然半晌,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可想起方胥诈死一事,旋又慨然不已。 《太子巩权,触底反弹》 翌日,凌胤云前往广场,眾将士坐在篝火旁用膳。霜过天晴,地上雪消,却融不了人心畏寒,周围一片肃然之气,教人噤声。 凌胤云稍作询问,才知方胥遭害一事,早已传遍整个营寨。虽他官位不高,但死于营寨外不远处,以致人心惶惶,不寒而慄。不光如此,因他之死,滇成王下令,彻查周围,昼警暮巡,若有怠慢情事,拖至广场立斩无赦,引以为戒。 严廷看见凌胤云,从前方走来。凌胤云心下一惊,知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声招呼。他想起初见严廷,被他责问,若非方胥解围,当下真不知所措。 原以为会被刁难,孰料严廷瞧他一眼,竟露出哀叹之色,道:「方胥之死你没必要耿耿于怀,生死有命,长短取决于上天罢了。」 凌胤云为之一怔,道:「凌某明白。」 严廷轻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人人都知道方胥之死跟你有关。若非那两女被你强行带走,乐平君也不至于迁怒方胥。只是追根究柢,你也不过是想救她们,真正罪魁祸首依旧是乐平君,你若担下此罪,未免对你太过苛刻。」 凌胤云心中一惊,没料到他毫不避讳对乐平君所作所为进行指责。凌胤云皱起眉道:「严将军言之过早,尚未查定怎能说是乐平君所为?」 严廷泛起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已年华老去,倘若乐平君要挟怨报復,大不了我把这条老命赔给他便是了。」 凌胤云慌张道:「严将军乃中流砥柱,怎能轻言一死?」 严廷长吁一口气,面色忽沉道:「方胥与我交情甚好,他看人一向很准,你是个好人,不该命丧于此。倘若你真对他有所愧疚,那便好好活下去。你如今身为总兵,肩负抵御外敌之责,至关重要,切勿因小人妒忌,搞得身败名裂。」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严将军一席话,凌某定当长记于心。」 严廷拍了拍他肩,道:「好,你记得便好。返回雪泉关,替我向袁阔天打声招呼,我很久没见他了。」语毕,凌胤云尚未答他,他已缓步离去。凌胤云见他身影沧桑落寞,想必方胥死讯,定令他难受。但是,诈死一事,亦是为了让其活下去,若严廷日后知晓,定能明白苦衷吧? 正当凌胤云思索之际,白子嵐忽地出现,佇立在旁,道:「你无须歉疚,方胥之事乃我定夺,与你无关,你不说破此事对彼此都好。」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我明白。」 白子嵐远眺前方,先是摇头,旋又沉下脸,冷然道:「你可知晓今日,太子派人找滇成王,说要求赐婚,将乃妹下嫁于他底下家将关慎。」 凌胤云为之愕然,皱眉道:「为何这般唐突?」 白子嵐与他对视一眼,使过眼色,凌胤云立时明白,两人转移阵地,前去白子嵐帐中,避人耳目。 帐内,白子嵐双手负后,面色严肃,道:「事实上,这三人参与冬猎均有所图。太子为求联姻,巩固势力,乐平君与别国来使合作,商贸往来,至于那雍山君,直截了当,他是买凶杀人。」 凌胤云惊道:「他要杀何人?」 白子嵐道:「谁都可以,只要威胁到他。他训练一批精兵,埋伏在外,伺机而动。雍山君向来着重军事,这批精兵,绝非乐平君刺客,这般好打发。昨日我派伍然去夜巡,恰巧碰到他们,受了重伤。」 凌胤云讶然道:「滇成王知晓此事吗?」 白子嵐摇摇头,叹道:「这群精兵十分厉害,训练有素,我很难追查其源头。若我将此事稟告给滇成王,到时雍山君调兵离去,我扑了个空,那就犯了欺君之罪。」 凌胤云担忧道:「这批人竟这般可怕,你须谨慎小心。」 白子嵐道:「这我倒不担心。比起他们,我更在意太子。他若让关慎娶了乃妹,关係甚大。一来可利用她牵制我,二来可巩固他势力。」 凌胤云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白子嵐眼神闪出厉芒,语气冷峻,道:「我就是把他阉了,亦不能让他成婚。虽迟早会除他,但循序渐进,不急一时。可他这般对付我,我若不反击,恐怕一棋之差全盘均负。」 凌胤云道:「我能帮上忙吗?」 白子嵐笑了笑,道:「虽然我不想劳烦你,但若有你协助,如虎添翼。你要明白,对付太子不可明攻,必须暗处着手才能见效。」 凌胤云问道:「我该如何做?」 白子嵐拣起毛笔,取出磨砚,挥笔书写,将一张纸放入锦囊。白子嵐提起锦囊,交付给凌胤云,道:「将这交给她们。」 凌胤云将锦囊让入怀中,虽未阅过,但他推测上面字跡,八成与先前一样,暗藏玄机,寻常人找不出异状。凌胤云道:「我这便回去。」 白子嵐道:「凡事小心。」 凌胤云稍点过头,往帐外离去。此事至关重要,他不敢拖沓,急忙返帐。来道营帐旁,他竟惊见耿行锋,心下甚喜,走上前道:「大哥,你好多了吗?」 耿行锋见到他,欣然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凌胤云低声道:「大哥不是要佯装重伤吗?」 耿行锋握住他肩膀,叹道:「我听闻方大人的事了,这事闹得很大,你虽未亲手杀他,但他却因你而死。听闻乐平君如此歹毒,我哪还坐得住。」 凌胤云歉疚道:「是我不好,连累大哥了。」 耿行锋露出苦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既叫我大哥,我怎能不管你?对了,你还是先安抚她们好了。」耿行锋稍作交代几句,拍了拍他的肩,缓步离去。 凌胤云噤入帐内,两女已哭成泪人儿,双目泛红,哽咽啜泣,教人于心不忍。凌胤云正要开口,季冬梅扑了上来,晶莹泪珠,滚滚滑落,如串线珍珠散落一地。 片刻,季夏荷身子往上挪移,轻靠他肩,乌黑水亮的秀发垂下,香气扑鼻而来。季夏荷附耳道:「凌爷,我们知道乾爹未死。」凌胤云惊讶之下,正想问话,却被季夏荷紧搂,不肯放手。一旁季冬梅续道:「外头有乐平君的人,他们正在偷听。我们现在演得越是伤心,他们越容易松懈。」 凌胤云往外瞥去,果然见到几个人影晃动。他恍然大悟,低声道:「对了,我要请你帮我看封信。」 不知为何,一旁季夏荷玩心大起,轻吹一口气,嚙他耳朵,极尽挑逗。凌胤云慌张看向四周,所幸外头之人,只能闻其声,无法见其事。季夏荷轻笑道:「凌爷,你心跳好快。」 凌胤云皱起眉头,如此美人拥入怀中,不心动才有鬼。苦笑道:「锦囊在我胸口,你先离开些,不然拿不出来。」 季夏荷轻撇过头,偎在他肩上,侧目看向他,媚眼如丝,深情款款,道:「凌爷不必这么麻烦。」言罢,她伸出玉手,探入凌胤云怀中。 凌胤云正色道:「帮我看上面写什么。」 季夏荷鼓起脸颊,不依道:「凌爷上次吻姐姐令我忌妒不已,莫非凌爷看不上夏荷,不肯许给一吻?」 凌胤云暗自叫苦,上次分明是季冬梅主动,怎能怪自己呢?再者,她们二人虽个性不同,但同一张外貌,俱是美若天仙,无论吻谁,根本没差。凌胤云见她迟迟不放手,无奈之下,伸手抬起她下巴,在唇上重吻一口。 凌胤云退后少许,调侃道:「你这嘴里该不会有毒吧?」 季夏荷笑吟吟道:「凌爷放心,我不擅下毒,顶多只是偷藏刀片将对方舌头割下。」 凌胤云为之色变,瞠大双目,一脸惊恐。不知何时,季冬梅亦扶上他身子,轻声细语道:「别担心,我们两姐妹绝不会对付凌爷。」 凌胤云道:「你们说话真假难辨,我要如何区别?」 两姐妹闻言,噗哧一阵娇笑,却又担心被外面听出端倪,连忙接上啜泣声,用以掩饰。季冬梅轻咬凌胤云的耳朵, 柔声细语道:「凌爷必须配合我们,演足这齣戏,方能教他们安心离去。」 凌胤云还搞不清状况,季夏荷已酝酿情绪,纵声大哭,嘶喊道:「乾爹死了,我们也不想活了。」 凌胤云沉思半晌,才发觉这是演技,赶忙配合道:「你们千万别寻死,你们正值年华,若方大人见你们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寧。」 季夏荷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凌爷,求你成全我们吧!」 凌胤云眉头一皱,有些词穷,不知要接什么话才好。倏忽间,他心念一闪,道:「这不可成,方大人已将你们交託于我,便是我的女人了。我若未答允,绝不许你们死。我知你们难过,不若这样,今晚我陪在你们身旁,哪儿都不去。」 季夏荷扯住凌胤云衣襟,将他往下一拉,压在自己温香软玉的娇躯上,旋即发出呻吟道:「凌爷不要,求你不要这么做。」凌胤云大感头疼,自己什么都没干,听起来却像是强逼良女。 片刻,凌胤云溜目四顾,瞥向一旁,外头人影丝毫不减。 便在此时,人影倏地一哄而散,全数消失,正当他纳闷之际,帘布被掀开,只见袁小翎佇立帐外。 袁小翎看着他,道:「王后有旨,要二哥去见她。」她目光移下,见到凌胤云将季夏荷压在席上,俏脸微红,旋又射出怒色,不悦道:「我去稟告王后,二哥可能要迟些。」 凌胤云如哑子吃黄莲,有苦道不出,他猛然起身,道:「不用了,我这便去。」袁小翎侧过身子,故作不理睬他,逕自离去。后方季氏姐妹,掩嘴一笑,如隔岸观火,事不关己,凌胤云瞥她们一眼,摇头叹气。 一路上,袁小翎快步走前,不与他并肩而行,更不说半句话,纵使凌胤云想搭话,她也闻而不理。很快地,在这尷尬氛围下,两人来到王后营帐。 袁小翎神态冷淡,作揖道:「啟稟王后,凌总兵带来了。」不等邢梦縈回话,袁小翎兀自退开,临走之前,她还瞪了凌胤云一眼。 邢梦縈秀眉轻蹙,问道:「你得罪了她?」 凌胤云懊悔道:「若王后不再追问此事,那便是皆大欢喜。」 邢梦縈微微一笑,道:「好吧,那哀家便不予追究了。此次请你前来,其实是有要事请你帮忙,不过说在前头,此事哀家并非当事人,即便你不愿意去做,哀家也无损失。」 凌胤云想起先前教悔,道:「莫非王后想故意装作不在乎,这样一来,卑职便不敢乱开条件?」 邢梦縈嫣然一笑,道:「你这谈判学得倒是很快。哀家直说了,此事关乎祈泉,太子想娶她过门。」 凌胤云大惊失色,道:「太子不是才请王上赐婚给关慎吗?」 邢梦縈不以为然道:「太子目的是巩固势力,扩张地盘,这种政治联姻,自是越多越好。他请王上赐婚关慎,还可拉拢人心,委实高招。他底下的人若能攀上名家之女,肯定更效忠于他。」 凌胤云问道:「滇成王答允了吗?」 邢梦縈道:「白婉乃紫衣侯之女,出身名门,滇成王对此,不敢轻忽大意,尚未答他。单就结论而言,若未当面拒绝,便可再议,对太子较为有利。」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意下如何?」 邢梦縈露出苦笑,道:「若她答允,哀家用得着来找你吗?」 凌胤云面色为难,道:「王后要卑职怎么做?」 邢梦縈道:「若是祈泉一事那也罢了,但这事关乎白婉终生大事,哀家不信白子嵐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动。方才有人通知哀家,你与他相见,定是为此吧?」 凌胤云心叫不妙,故意道:「王后误会了,今早方大人之死传遍营帐,白将军知道我与方大人关係不错,所以才在言语上安慰我一番。」 邢梦縈莞尔一笑,道:「你不必骗哀家了,哀家很清楚他的作风。你儘管放心好了,哀家现今与你同乘一艘船,就算不顾你的性命,哀家总得顾着自己。覆巢之下无完卵,哀家还是明白的。」 凌胤云岔开话题,道:「王后尚未说,卑职该如何做。」 邢梦縈柔声道:「懂得避重就轻,你委实成长不少。不瞒你说,哀家并不知白子嵐有何想法,也不打算追问你,迫你为难。你只须转告他,若有帮上忙之处,告知哀家一声便可。」 凌胤云半信半疑,皱眉道:「泉夫人,真对王后这般重要?」 邢梦縈微微一笑,道:「她与你相同,并无害人之心。你若长年待在宫中,便会知道善良、正直和诚信有多可贵。」 凌胤云道:「卑职受教了。」 邢梦縈想起什么,道:「虽我不清楚你们有何打算,但若要杀了关慎,你大可不必歉疚。他与潘兴一样,均是狡诈恶徒。」 凌胤云惊道:「难道白子嵐会杀了他?」 邢梦縈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倘若纵放他一命,难保太子不会施以苦肉计,迫求王上答应此婚事。」 凌胤云道:「难道太子身旁均是此等卑鄙小人?」 邢梦縈露出苦笑,轻叹道:「这些将士刚入军中,起初怀抱壮志,满腔热血。无奈加入太子党之后,享受奢华。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须记住,永远别挑战人性。」 凌胤云心有戚戚焉,道:「卑职明白了。」 邢梦縈道:「好了,哀家话已至此,便不打扰你忙了。」她长身而起,走下台阶,来到他身旁,道:「哀家不愿见她伤心,你可明白?」语毕,她走了出去。 《美人恩重,营外血战》 刑梦縈前脚刚走,袁小翎后脚便跟了进来。她瞥了凌胤云一眼,脸上表情有些不悦。凌胤云走上前道:「我虽不能解释原由,但我向你保证,真不是你心中所想。」 袁小翎噘起小嘴,道:「二哥要与谁好,我怎敢有意见。」 凌胤云知她闹彆扭,道:「唉,你不信二哥吗?」 袁小翎横他一眼,没好气道:「倘若今日换作是你,我与男人同床共枕,你会怎么想?」说完瞬间,她双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凌胤云道:「总之,我与她们清白。」 袁小翎问道:「难道二哥敢说,你没对她们动心?」凌胤云闻言,登时色变,心中有愧,垂下头来。如此美人相伴,若说不动心,那肯定骗人。袁小翎闹起彆扭,道:「不光如此,你明明答应要陪我,为何弃约?你这样,我怎能相信你。」 凌胤云想起初来乍到,他们曾勾过尾指,做过约定。凌胤云皱眉道:「我本是想约你出来,只是碍于近来诸事繁多,难以抽身。再者,知晓那秘密之后,亦希望你多与王后相处。」 袁小翎娇躯微震,侧过头去,道:「二哥知道了?」 凌胤云道:「她待你好吗?」 袁小翎面色复杂,道:「王后待我很好,但老实说,毕竟初识不久,即便那件事正确无误,我一时之间,亦不知如何面对。」 凌胤云道:「别想这么多了。若她待你不好,你再跟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就这样交给她。冬猎之后,我们依然回去。」 袁小翎眼睛一亮,道:「真的吗?」 凌胤云点头道:「你瞧瞧,你与我相伴多年,季氏姐妹不过数日,不管怎么说,应是她们妒忌你,而非你吃醋。」 袁小翎鼓起脸颊,道:「但你看待我,只是兄妹之情,对她们不同。」 凌胤云笑了笑,一把将她抱过来,在她唇上轻吻,旋又拉开寸许,道:「如果只是兄妹,会这么做吗?」袁小翎顿时玉颊烧霞,红晕爬上颈子。凌胤云想起正事,稍作谈话,便转身离去。 凌胤云甫走十来步,便见白婉走来。她双目微红,好似哭过。她抿唇道:「你是我哥的挚友,你老实告诉我,他是否肯救我?」 凌胤云皱眉道:「不过是嫁人,未免言重了。」 白婉怒道:「好呀,那你去嫁给他呀!要我嫁给他,不如杀了我。我知道,这是政治联姻,但我总得甘愿吧?」 凌胤云暗忖道,若两情相悦,哪还称得上政治联姻吗?当然,他没笨到在这时火上加油,自找麻烦。凌胤云道:「别想这么多了。」 白婉凄然道:「你勿骗我,我见着你从我哥帐中走出。他定是有计策,可以救我出去对吧?我不求细节,只要你告诉我,他是否肯救我便好。」 凌胤云暗自叫苦,不知该不该说。此时,偕同白婉而来的伍然,猛然摇头,对他使过眼色。凌胤云明白他意思,道:「我真不知道。他找我过去,只是叙旧,顺便谈了方大人的后事。」 白婉瞪他一眼,道:「你骗人!」 凌胤云顿了顿,面有难色,道:「我为何要骗你?」 白婉瞧他打死不认,气得俏脸发白,道:「好,如果王上下旨要我嫁那人,我就告诉他,我要嫁你为妻!」 凌胤云大感头疼,道:「你这又何苦呢?」 白婉冷哼一声,道:「若你不想被我缠上,亦或得罪太子,那你现在最好起身,赶快去问他,要怎样才能让我不嫁人。」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伍然见她离开,走上前道:「凌总兵,幸好你没说。」 凌胤云叹道:「为何白子嵐不说出来呢?」 伍然无奈道:「你切莫怪白将军,这亦是为了她好。若她得知自己必然获救,那心情肯定有所不同。这样恐怕会让太子起疑,打草惊蛇。」 凌胤云皱眉道:「可这样一来,我便遭鱼池之殃。」 伍然耸了耸肩,道:「凌总兵,此事确实难为你了。不过想要扳倒太子,那就绝不能贸然行事,教人看出破绽。」他将锦囊塞入凌胤云手中,道:「这是白将军所託,还请收好。」 凌胤云接过锦囊,忽地道:「对了,听说你负伤了,没什么大碍吧?」 伍然道:「只是皮外伤。」旋即,他皱下眉头,凑上前来,低声道:「这批刺客很厉害,非同小可。倘若凌总兵碰上他们,定要小心。」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两人稍作寒暄,施了个礼,各自分开。 凌胤云回到帐内,将锦囊交给季冬梅。季冬梅打开锦囊,阅览字条。片刻,她娓娓道出。原来,太子为取悦滇成王,所以特去请人从邻国运珍宝而来,近日已抵荆鹿。他交给凌胤云的任务,便是去截住这些商贸旅队,偷龙转凤,陷害太子。 凌胤云问道:「何时出发?」 季冬梅迟疑一下,道:「近来因乾爹死讯,戒备森严,恐不便出门。」 凌胤云沉思半晌,想起邢梦縈,道:「我可以找王后。」 季冬梅点头道:「若有王后相助或许可行。白将军也说了,太子为防万一,特请关慎前去护卫。还请凌爷乘此机会杀了关慎,永绝后患。」凌胤云心中一惊,果然如邢梦縈所料,杀了关慎,委实是计策之一。 凌胤云应诺道:「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皱眉道:「对了,为什么他要把字条分开传给你?」 季冬梅微微一笑,道:「倘若字条落入他人手中,暗语恰巧被破解,对方仅能了解一半内容,不至于被人将计就计。」 凌胤云讚叹道:「他真是谨慎行事。」 季冬梅轻轻一笑,道:「若非如此,怎会让太子等人,抓不到他破绽。」 凌胤云想了想,卸下武装,躺在柔软毯子上,道:「好吧,明早便出发,今日早些睡去,养精蓄锐。」一旁季夏荷扑了上来,朱唇轻啟,秋波闪动,道:「凌爷,你怎能背信呢?」 凌胤云纳闷道:「我何时违背承诺了?」 季夏荷嘴角微扬,笑声清脆如铃,道:「凌爷,你忘了吗?稍早之前,你说过我们是你的女人,今晚要陪我们。」 凌胤云大惊道:「那不是演戏吗?」 季夏荷伸出纤手,抵住他的唇,道:「君子一言,駟马难追。」 凌胤云双手一摊,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再者,你们说要我相伴,我现在躺在这儿睡觉,不正是陪你们吗?」 季夏荷双颊一红,知他故意避重就轻,不依道:「女人总得有矜持,为何凌爷如此苛求,非得迫我们道破呢?」 凌胤云张开双臂,将她们搂入怀中,左拥右抱,沉声道:「你们令我动心,这我不反驳,但明日一战,至关重要。」 季冬梅道:「夏荷跟凌爷说笑,你别介意。」 凌胤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方大人诈死,倘若冬猎结束,你们是要回观月楼吗?」 季冬梅笑了笑,道:「若凌爷不嫌弃我们,我们愿跟随凌爷。」 凌胤云苦笑道:「雪泉关可没这么繁华。」 季冬梅微微一笑,道:「只要有凌爷在,那便足矣了。」她伸出手来,取过一只酒盅递上,道:「这是药酒,可固本培元。」 凌胤云捉弄道:「可是,若这是春药,那我该怎办?」季冬梅闻言,脸上緋红,抿起樱唇,伸手捶向他胸膛。三人打闹一会,凌胤云喝下药酒仰头睡去,等待明日出营。 隔日一早,他去晋见邢梦縈,获取旨令,偕同伍然出营。两人快马加鞭,奔驰到一处小山坡上,勒马停定。伍然取出号角,吹了一口,附近树林,窜出三百人,个个全副武装,配剑持弓。 伍然指着下方,沉声道:「根据情报,那群商队会路过这里。」 凌胤云观察地势,道:「用油沾布,製出火矢,从高处向下一射,可见奇效。商队之中,必有丝绸帛布,一经点燃,马车焚毁,军心大乱。」 不等伍然答话,后方窜出一道人影,凌胤云回头一瞧,只见钱妍儿乘马,朝他这儿驰来。她坚定道:「这可不成,白将军答允我,要把里头珍宝分我,若经你这般乱烧,弄坏了怎办?」 凌胤云皱眉道:「你怎么会来?」 钱妍儿微微一笑,使过眼色,往一旁驰去。凌胤云虽感纳闷,仍跟上前去。两人并肩而行,距离原处百步,钱妍儿方才开口道:「今日之事,白将军找我协助。你应该明白,我流着商人之血,便不做亏本买卖。」 凌胤云道:「为何他会找你?」 钱妍儿解释道:「白将军命你杀人抢劫,再派人运送马车。那些人可充当护卫,但不能假冒商人。我这儿有一批商人,可鱼目混珠。」 凌胤云疑惑道:「他们可靠吗?」 钱妍儿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定有把握。再者,撇开这不说,白将军担忧此为调虎离山之计,故让我检验马车上珍宝真偽。」 凌胤云道:「等等会有血战,你退远些,切勿靠近,免得被波及。」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你若关心我安危,那日我喝下春药,怎不见你来?你可知我在帐中等候多时,依然不见你慰问吗?」 凌胤云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应。于情于理,钱妍儿这般牺牲,对她施以关心,一点不为过。只是,事出突然,他来回奔波,故忘了此事。 凌胤云歉然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钱妍儿道:「也罢,你与我非亲非故,仅有一吻之缘,这般狠心我很理解。」凌胤云想起那日吻别,不禁心中一动。钱妍儿见他模样,笑道:「怎么,后悔了吗?若你当时来探望我,或许有机会。」 凌胤云乾咳一声,道:「若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钱妍儿笑道:「祝你顺利。」 两人分别,凌胤云驭马归来。他摊开帛图,再次确认周遭地势。稍作佈署,他与伍然退入树林,闭目养神,伺机而动。 良久,日上三竿,不远处忽闻马嘶。经探子通报,商队已至。凌胤云睁开双目,低喝一声,振起精神。眼前乃陡坡,若疾驰而下,掌握不佳,必然延宕,故凌胤云面容肃穆,纵身上马,率数十精骑,绕路而下。伍然待在上方,指挥弓箭手就定位,举弓拉弦。前方另一处山坡,亦有伏兵,双方透过旗子,下达命令。 不到一会,商队行驶道路之上,甫至弓箭着落点,伍然便大喝一声,命人放箭。霎那间,箭如雨下,底下眾人,避无可避。一轮射箭完了,伍然挥舞大旗,命眾人执剑,衝下山坡。 若要减少损伤,定然续箭,消磨敌方实力。可是,若真如此,便易让人乘此机会躲入树林。此次任务,主要是歼灭敌人,自身伤亡次要,断不能放出活口。凌胤云瞧见对方中箭,兵马顿时混乱,他率眾人衝出来,杀个措手不及。 对方毕竟是太子派来之人,受过训练,起初虽慌乱,很快便执剑反击,一时刀光剑影,杀气翻腾。凌胤云深知此等游击战,破军之要,乃擒贼先擒王,若斩掉关慎,敌人便不攻自破。 凌胤云拉起韁绳,乘着绝影,举起凌云枪,杀入敌阵。他一边杀敌,一边找寻关慎位置。由于是几百人碰撞,人数不多,他很快便发现其踪影。 凌胤云双脚一夹,绝影奔前,衝向关慎。关慎见来人是凌胤云,不敢大意,松开韁绳,两手持枪,往他身上一挥。 凌胤云马上枪战,乃是其拿手好戏,轻易便闪过这击。他旋身一抵,凌云枪由他手中倏然刺出,看似攻击关慎胸膛,实则落点稍低,斜掠其下方。关慎虽感讶然,仍反手一挑,挡下这枪。凌胤云策马回来,稍作衝刺,迎面袭来。他转动凌云枪,旋转突刺,枪锋带起劲风,冰冷透骨,教人骇然。 关慎在战场之上,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枪法,不禁气势骤弱,仅守不攻,担忧凌胤云的枪尖会贯入其身。若是五年前,他初上战场,或许仍可一战,但如今他纵情酒色,枪法早已生疏,对付小贼无妨,遇上凌胤云此等猛将,定当败阵。 凌胤云知他胆怯,并非以退为进,故放胆攻击。他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关慎节节败退,冷汗直流。关慎眼见自身双手颤抖,心生畏惧,心念一闪,竟掉头离去。他大喝一声,命人挡在凌胤云前方,不让其衝锋追上。凌胤云怎会让他逃跑,挥舞手中长枪,将拦阻之人全数击倒,关慎乘机拉开距离,已至百步远。 凌胤云挥枪刺入一名敌方士兵,将他手中长弓夺了过来,拉紧弓弦,瞄准前方。咻地一声,箭矢飞出,射在马下腹。一阵马廝,关慎摔马而下,模样狼狈。 纵使有段距离,但凌胤云乘马,佔了优势。不出半晌,便至关慎身旁。关慎踉蹌几步,正想求饶,凌胤云策马掠过,寒芒猛起,长枪一劈,血溅满地,他当场死亡。 凌胤云坐在马上,俯视关慎尸身,露出怜悯之色。方才双枪交击,他发觉关慎枪术尚可,技巧也算嫻熟,无奈力不从心,劲道欠佳,显然是沉溺声色,身子渐虚,双目跟不上手,武人直觉一概失去。 倘若以往,他定当割下首级,悬掛马旁,以此威吓,令敌方士兵丧胆,可凌胤云这次仅轻叹口气,留他全尸,策马返回战场。 士兵群龙无首,遭前后夹攻,不出一会,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躲在不远处的钱妍儿,瞧大局已定,策马而至,来到凌胤云身旁,道:「想不到凌总兵骑射精湛,刀法了得,马上枪术更是一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凌胤云眉头轻蹙,担心她问更深入之事,岔开话题,道:「时间宝贵,你还是先去鑑定物品,免得出了差错。」言罢,他驭马离去。 眾人忙一下午,处理地上尸体,换上衣服佯装商队。凌胤云确认无误,才与伍然一同离去。 《移花接木,因祸得福》 凌胤云大胜归来,喜悦之色,掩藏不住。甫入帐内,季氏姐妹一拥而上,替其更衣梳洗。他心情一好,带着两人走在营寨之中游逛, 换作平常,他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带她们到处晃,以免被人垂涎美色。不过乐平君已遭冷落,太子又大祸临头,眼下他已毫无畏惧。 凌胤云神采奕奕,走在路上,忽闻喊声,原是有人通传,滇成王要见他。他大感诧异,使过眼色,让两女返回帐中,自身则一头雾水,跟在侍卫身后。一到广场,但见滇成王怒容,直盯着他,教他不寒而慄。 凌胤云走上前,作揖道:「卑职叩见王上,不知王上有何吩咐?」 滇成王叱道:「大胆凌胤云,你可知犯下死罪?」 凌胤云愕然半晌,慌忙跪下,道:「王上息怒,不知卑职犯下何罪?」 滇成王道:「来人呀,给他看证物。」此言甫出,一名侍卫端起一只鸟笼,走到凌胤云前方。凌胤云一瞧,皱眉道:「不知此鸟有何异状?」 滇成王冷哼一声,缄默不语。片刻,左丞相田予开口道:「凌总兵,这鸟衔着一张字条,所写着内容,乃是你命雪泉关起兵造反。」 凌胤云双目圆瞠,讶然道:「王上明察,卑职绝无二心。」 一旁姜平见状,冷笑道:「凌胤云,王上待你不薄,你却忘恩负义。造反乃叛国大罪,没人可以保你。」 滇成王摇摇头,道:「为何你要造反,难道朕待你不好吗?」 正当凌胤云欲辩解之际,白子嵐忽地站起来,道:「王上,依卑职来看,此事恐有蹊蹺。」 姜平搧风点火道:「白将军,听闻你与他是幼时挚友,我知道你对这结果很痛心,但你应该以大局为重才是。如今他犯了死罪,难道你还想保全他?」 白子嵐不以为然道:「难道我与凌总兵相识便不能发言吗?为何姜太傅,眼中只有关係,而非冷静看待事情?」 姜平被他一说,心中甚怒,正要发话,便被滇成王打岔道:「好,白将军,朕信你的为人。你给朕说说,这事有何蹊蹺?」 白子嵐神情自若,道:「人人皆知信鸽跨山渡海,方便至极。为何凌总兵要姜信鸽,藏入鸟笼之中?」 姜平驳道:「那只不过是他尚未发出。」 白子嵐定睛打量着他,冷笑道:「若是如此,那为何鸟笼非在他自身帐中,却是出现在太子送王上的马车之上?」牵扯到白园,姜平顿时语塞,沉思应对。白子嵐不予理会,逕自道:「再者,凌总兵动机为何?王上刚升其为总兵,便起兵造反,于情于理,均说不过去。」 姜平道:「哼,这不过是你妄自的猜测。」 白子嵐笑道:「凌总兵刚升职,尚未交接,手中无兵符,雪泉关军士,凭什么听其命令?」 姜平目光冷峻,道:「或许,他与袁总兵串通了。」 白子嵐道:「姜太傅此言差矣。凌总兵为其义子,雪泉关兴兵造反,难道不怕害死凌总兵?若为内应,袁总兵三位义子,一位亲生女儿,均在营寨之中,这般轻易造反,未免太过不智。」 姜平仍不肯罢休,道:「或许他们另有阴谋。」 白子嵐道:「以上俱是姜太傅猜测,大放厥词,是否有失妥当?」他将目光移至滇成王,作揖道:「王上大可问问在场将士,雪泉关兵力五千,能否取下这里一万禁卫军?」 不等滇成王说话,严廷立时走上前,看向滇成王,躬身道:「这绝不可能。单是兵力之差,已是难事,倘若荆鹿郡增援而来,他们更是毫无胜算。」 滇成王皱眉道:「白将军,那你说说,为何这信在这里?」 白子嵐道:「依卑职所见,定是有人要陷害凌总兵,同时嫁祸太子,一石二鸟,隔岸观虎斗。另外,既对方可将鸟笼,移花接木,说不定这马车上也有问题,还请王上小心谨慎,切莫中了小人之计。」 滇成王登时色变,瞥向那几辆马车,喝道:「来人,彻底检查马车。」禁卫军衝上前去,开始搜查马车。不到一会,便闻惨叫,其中两名禁卫军,双手尽黑,脸上面色惨白,十分痛苦,倒地抽搐。 严廷道:「快传御医,这恐怕有毒!」此话甫出,眾人将那两人抬起,送至御医那边诊察。白子嵐见状,登时回身,道:「王上真是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倘若被此毒沾上,后果便不堪设想。使用此计的人实在可恶,这马车上的宝物,乃太子一片孝心,若让此计得逞,太子岂非背上不孝之名,遭人唾弃。」 滇成王闻言一惊,猛然转头,瞪向李园。李园顿时惊恐,赶忙跪下,道:「儿臣害父王受惊,实属不孝,请让儿臣戴罪立功,揪出幕后兇手。」 滇成王冷冷道:「不必了,此事朕已决定,交由白将军去调查。另外,朕下命凌总兵无罪,任何人不得再纠缠此事。」 直到听见此话,凌胤云方才松下一口气,正因这句话,他恍然大悟,一切均是白子嵐安排。白子嵐假意让他被陷害,实则拐弯抹角,令滇成王猜忌白园是否居心叵测。 眾人施礼,各自回帐。凌胤云正要走,便被白子嵐拉住。原来,滇成王暗中下令,要他与白子嵐留下。待到眾人走光,凌胤云道:「不知王上有何要事?」 滇成王瞧他一眼,轻叹口气,道:「凌总兵,正所谓人红招嫉,名高引谤,有些事虽不在你,却因你而起。朕不愿见你陷此泥沼,过些日子,你便返回雪泉关,避开是非。」 凌胤云既惊又忧道:「卑职谢过王上。」对于返回雪泉关一事,他求之不得,可是这般唐突,令他有些不安。 滇成王道:「对了,王后说祈泉近来身子不适,或许是心病。朕命你护送她,安然返回清泉院。若有万一,朕定当追究,绝不宽待。」 凌胤云心中一凛,方才明白原因。原来,竟是邢梦縈从中牵线。凌胤云欣然道:「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正当他以为结束之际,白子嵐补充道:「王上,卑职以为方才之事,定是有人想挑拨离间,让王上怀疑雪泉关将士忠诚。不若这样,王上派胡将军前去视察,一来安抚军心,二来观其忠诚,避免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滇成王欣然道:「白将军,此计甚妙,便按你所言去做!」确认处置妥当之后,滇成王方才离去,徒留白子嵐和凌胤云两人。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让人跟我去雪泉关,难道你不信我吗?」 白子嵐笑道:「你错了,正是信任你,才会这么做。」他沉下面色,道:「此事并非这般简单,你切勿大意。你还记得我说过雍山君,在外有批刺客吗?」 凌胤云点头道:「我没忘记。」 白子嵐道:「这次冬猎,除了东原山,便是西帆山。虽然我不确定,但我猜测他们打算在那里,刺杀太子,引起骚动。」 凌胤云惊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有禁卫军封山。」 白子嵐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伍然与其交过手,他告诉我,若非他乘着夜色躲起来,否则肯定没命。那群刺客非常厉害,少说百人,均以一挡十,就算禁卫军也未能是对手。」 凌胤云半信半疑,道:「这真的能办到吗?」 白子嵐道:「若要一举歼灭禁卫军,委实困难多了。但若仅挑一处,攻出破口,衝上山来,杀掉太子,并无不可能。」 凌胤云问道:「既是如此,这跟我们有何关係?」 白子嵐微微一笑,道:「返回雪泉关有几条路,我要你走靠近西帆山那条。由你当诱饵,引他们出来。雍山君拉拢不到你,定会毁了你,避免你成为祸根。那些刺客便是最好工具,替他执行此事。」 凌胤云不悦道:「这可不成,王上命我护送泉夫人,我不能让她犯险。」 白子嵐道:「不,这样正好。这群刺客若知泉夫人也在,更有可能出手。因为这样一来,即便你逃走,若泉夫人遭遇不测,你难辞其咎。」 凌胤云摇摇头,道:「王后不会答允的。」 白子嵐微微一笑,道:「你错了,我与她接触过,她也赞同此事。若是刺客,在西帆山行刺,说不定连滇成王都一併杀掉。届时,她便失去最大倚靠。对她来说,怎可放弃得来不易的权力。」 凌胤云讶然道:「她竟不惜让泉夫人牺牲?」 白子嵐笑道:「何来牺牲?若你安然保护她,不就完事了。她亲口说了,此事定由你陪同,否则一律不允。她是信任你,才肯点头此事。」 凌胤云虽有迟疑,但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若在滇成王和祈泉之间抉择,正常人都会选保住滇成王,这也无可厚非。凌胤云抬头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让王上派胡将军跟我?」 白子嵐解释道:「胡潭乃亲太子派之人,若由他率兵遭遇袭击,事后我便可放出消息,挑拨离间,让太子以为雍山君针对他。」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他若是太子的人,说不定我在路上便被他杀了。」 白子嵐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放心好了,并非所有靠近太子的人都是这般小人。胡潭乃正直之人,单纯认为太子为未来国君,才为其效力。」 凌胤云不满道:「你还真不遗馀力,把我推入火坑。」 白子嵐哈哈一笑,道:「我不是说了,我正因为信你,才肯让你去做。若换作其他人,这跟羊入虎口没两样,我怎会这般糊涂。」 凌胤云自知拗不过他,无奈之下,只得回帐准备。他甫至帐中,便将今日之事告知季氏姐妹,两人闻知此事,便主动请缨,想陪同他返雪泉关,却被他拒绝。季夏荷露出哀怨神色,幽幽道:「我们想跟凌爷在一起。」 凌胤云皱眉道:「这次是诱饵,并非回关。若我活下来,必带你们走。我凌胤云对天发誓,决不食言。」 季冬梅盈盈跪下,依偎他怀中,眼波柔情似水,道:「凌爷,此次行程,你切莫小心。伍副将乃剑中高手,对方能将他杀退,必不容小覷。」 凌胤云道:「你们不信我?」 季冬梅抿起朱唇,不依道:「并非不信,只是担忧。世事难料,无人可知。再说,凌爷心系雪泉关,或许事务繁忙,便将我们忘了。」 凌胤云叹道:「这不正是不信我吗?」 季冬梅爬起身来,挺起酥胸,秋波流动,美目深注看向他。凌胤云被这动人模样,轻触心弦。倏忽间,他心中一惊,暗忖道,若她们认定此为最后一夜,要求想侍寝,这该如何是好?所幸季冬梅仅微微一笑,道:「明日之战,对凌爷十分重要,让我们为你推拿,缓和筋骨好吗?」 凌胤云怔了怔,点了点头,他松下一口气,却又感到惋惜。男人便是这样,虽担忧情感负担,但对方一脸淡然,反而產生失落。 凌胤云躺了下来,任由她们揉捏,片刻,凌胤云发觉不对劲,她们的手越按越慢,有气无力。只见她们容色一黯,垂头不语,似是心事重重。凌胤云这才恍然,原来她们对自己没信心,认为此战凶多吉少。 凌胤云端坐起来,轻声道:「别担心,我定会回来。」不等她们回话,他挽起两女纤细腰肢,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在两张俏脸蛋上各轻一口。片晌之后,他忽感倦意涌上,侧身缓缓睡去, 《以身犯险,隘口之战》(卷一完) 待到凌胤云醒来,已是拂晓时分。 季氏姐妹为他梳洗穿衣,凌胤云披上戎装,头戴护盔,系上披风,浑身散出凛然之气。两女面色平静,含情脉脉,目送他出帐。凌胤云甫至营寨门口,便见到耿行锋。凌胤云惊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耿行锋颇有微词,道:「你还真敢说,这么大事竟瞒着我。唉,白将军已将事情告诉我了。你呀,还有没有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 凌胤云皱眉道:「大哥负伤,应多休息。」 耿行锋不以为然道:「难道上战场,挨了一箭,便再不出战,任人宰割?反正说什么都没用,这趟我定要去。我们四人,谁都不能分开。」 凌胤云讶然道:「大哥,你可不能让翎儿跟来。」 耿行锋道:「这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去和她说。」旋即,他指了指后方,只见袁小翎走过来。耿行锋露出苦笑,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袁小翎怨道:「二哥,你想丢下我?」 凌胤云皱眉道:「这事很危险,连我都没把握。」 袁小翎不以为然道:「我都上过战场了,还有什么会怕?」 凌胤云叹道:「这次不同,军队调度均不在我手中,我掌握不到情况。再者,若你有个万一,我没法跟王后交代。」 袁小翎道:「二哥,你错了,正是她点头允诺,否则我怎能出来。」 凌胤云为之愕然,道:「她怎会答允你?」他暗忖道,袁小翎可是她亲女儿,她怎忍心将她丢入危险之中。 袁小翎瞧他困惑,笑了笑,道:「二哥,这事不难理解。我与她不过相识数日,而与你已数年,两相比较,自是跟你亲近。她很清楚,若你有个万一,我定会伤心自责。为此,她寧愿让我跟着你,也不愿每晚流泪。」 凌胤云心中一凛,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务必听话,不可擅作主张。」 袁小翎化嗔为喜,点头道:「我明白了。」 确认一切妥当,大队人马鱼贯出营,踏上归途。队伍分成四段,殷修带上一小批人马,在前方当斥侯,警戒来敌。耿行锋和胡潭骑马,并肩而行,走在前头,指挥军士。袁小翎率领弓骑兵,殿后御敌。至于凌胤云,则在中段坐镇,就近保护祈泉安危,以防万一。 马车窗帘被掀开,祈泉露出绝世美顏,瞥向一旁骑马的凌胤云。凌胤云见她似有话想说,拉过韁绳,靠了过来,弯下身问道:「泉夫人有何吩咐?」 祈泉柔声道:「妾身谢过凌大人。」 凌胤云笑道:「这是王命,泉夫人若要谢,那便谢王上吧!」 祈泉甜甜浅笑,道:「不只此事,王后说了,关于太子纳妾一事,也是凌大人从中介入,方才令太子打消念头。」 凌胤云捉弄道:「那真可惜了,谁不想入太子府。」 祈泉白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入了府中又如何?终日以泪洗面,难道比待在清泉院,弹琴吹簫,悠间自在来得好吗?」 凌胤云见她对结果满意,感到些许温暖,至少没白忙一场。倏忽间,他想起今日诱饵一事,道:「等等休息时,请泉夫人待在马车上,我会进来找你。」 祈泉杏目圆瞪,霞烧玉颊,抿唇道:「这怎么行呢,让旁人见着了怎么办?」 凌胤云道:「我是谈正事,泉夫人儘管放心。」言罢,祈泉松了一口气,旋又露出些许惋惜神色。她瞥了凌胤云一眼,担心教他瞧出什么,忙道:「妾身明白了。」她放下窗帘,不再出声。 过了半日,胡潭下达命令,将马车停搁溪旁,让眾军士稍作歇息。凌胤云见状,立时取过一柄剑,来到马车里。两人独处一室,寸许距离,祈泉垂下螓首,面露赧然之色。凌胤云开口道:「这柄剑你收着,非到万一,不可拔出。」 祈泉抬起美眸,一脸纳闷。凌胤云早知她有此反应,轻叹了口气,无奈将事情原委道出。祈泉听完,娇躯微震,道:「原是这么回事。」 凌胤云坚定道:「你放心,我定会保护你。」 祈泉泛起微笑,秋波闪动,頷首道:「妾身信任凌大人。」 凌胤云见他这般果断,丝毫不犹豫,忍不住道:「一般人听闻此事,定然惊恐,为何泉夫人得以镇定?」 祈泉沉吟片晌,轻声道:「倘若寻常,妾身必然慌张,可如今凌大人在旁,妾身又有何担忧?」 凌胤云微微一怔,惊道:「泉夫人竟这般信任凌某?」 祈泉轻抬美眸,反问道:「凌大人,不希望妾身信任吗?」 凌胤云被她一问,顿时语塞,哑口失言。他乾咳一声,道:「凌某不打扰泉夫人休息了。」他施了个礼,转身而出,祈泉呆在当场,茫然无措。 小憩片刻,眾人继续上路。根据地图,他们已接近西帆山。胡潭并不知情,因此挥兵前行,毫无顾忌。反观凌胤云,他游目四顾,手握银枪,不敢大意。耿行锋、殷修和袁小翎等人打起精神,战战兢兢,涌起杀气四伏的感觉。 果不其然,队伍经至狭长隘口,倏忽间,飞箭袭来,数十名官兵立时倒下。耿行锋发号施令,军士闻令举盾,挡在左右两侧。殷修拉起韁绳,率眾回头,绕至山坡旁,想要侧面打击敌军。袁小翎不惶多让,持弓拉弦,回射箭矢。胡潭虽感讶异,毕竟为将军,喊了几声,稳定军心,很快便控制慌乱。 只见杀声四起,一群人执剑衝下坡来,左右两旁,均有来敌。凌胤云跃下绝影,迎面而战。他挥舞凌云枪,反手一劈,鏘啦一声,发出金属脆响声。敌人见他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便知其乃率军之将,故蜂拥而上,欲取其命。 凌胤云毫不畏惧,一声厉叱,三挑四刺,枪法变化,教人捉摸不定。眾人原本想包围他,孰料其枪长优势,甫跨半步,便被刺穿心口。他们盘踞于此,所遇之敌均为平庸,何曾见过凌胤云这般人物,不由得锐气稍挫,侷促不安。 凌胤云心知对手受训扎实,若打持久战,恐有不利。为此,他展开猛攻,枪尖收回之际,均染新血。殷修见他受困,前来帮忙。虽不比凌胤云,但其剑法一绝,足以令对方大感头疼。他身法轻盈,灵活迅捷,剑招行云流水,分不清佯攻,又或是实打。 眾人背对背,互相掩护,毫无死角,令对方无从下手。可惜寡不敌眾,敌军整体实力超乎想像,凌胤云一人再厉害,仍无力回天。正当他退至马车旁,忽闻后方阵阵马蹄,白子嵐披盔戴甲,偕同数百羽林骑,策马而来。骑兵手握斩马刀,手起刀落,将外围敌人杀退,打出破口。 眼见援军至此,眾人士气大振,转瞬之间,扭转乾坤。双方拚杀,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血流成河,终将敌方杀至片甲不留。 战局已定,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白子嵐骑马而来,大喝道:「眾人听令,稍作整装,返回大营。」 胡潭见状,甚是不解,忙道:「白将军,我们此行是去雪泉关。」 白子嵐冷冷道:「胡将军,你们行军半日,便已耗损大半,若非我及时救援,你们早已命丧于此。」 胡潭心中一惊,虽想反驳,但见四周残兵,只能哀叹口气。凌胤云收枪拭血,走到白子嵐身旁,问道:「你怎么会来?」 白子嵐道:「雍山君不是傻子,你们出兵,他已派人沙盘推演,确认这里伏兵足以对付你们。因此,我向王上要一批羽林骑,前来支援。」 凌胤云不解道:「王上怎会给你兵符?」 白子嵐从怀中取出帛纸,露出微笑,道:「我故意偷走詔书,以送绍书为名,请王上派兵给我。」 凌胤云恍然道:「原来,你早有防备了。」 白子嵐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你先准备一下,回营再说。」语毕,白子嵐前去探视羽林骑伤兵,顺便检查敌方死伤。 稍作歇息,眾人啟程返营。再过半日,抵至营寨之时,已是落日馀暉。伤兵被抬去包扎疗伤,其馀军士,待在篝火旁,等待放饭。主要将领,诸如白子嵐、胡潭和凌胤云等人,则被安排晋见滇成王。 滇成王一见他们,道:「你们此趟辛苦了,朕定会派人,查明真相。」旋即,他瞥向白子嵐,道:「白将军,近日来,你屡见奇功,教朕刮目相看。你若待在这,未免大材小用。不若这样,从今以后,你便兼之羽林骑副统领,常伴朕的身旁。」 白子嵐微蹙眉头,躬身道:「王上浩恩,卑职感激在心。但是,近来经卑职多方观察,发觉荆鹿以南,位处黑虎山,地势虽险,仍可攀登。倘若敌军来犯,以此路侵入,防不胜防。卑职斗胆,恳请王上,命卑职前往驻军,修筑城寨。」 滇成王沉思半晌,语重心长道:「荆鹿乃白虎国北方重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门户大开,对白虎国而言,如心头之患,寝食难安。白将军未雨绸繆,实乃谨慎。朕准奏,即日起,便命你为驻防将军,兴建黑虎关,警戒提防。」 白子嵐闻言一凛,叩首道:「卑职领命。」因凌胤云护歼敌有功,滇成王赏赐百两,讚许有加。待到谈话结束,滇成王率禁卫军离去,天空灰濛,各处燃起篝火,时至傍晚。 凌胤云走到白子嵐身旁,不解道:「你为何拒绝羽林骑副统领一职?」 白子嵐笑道:「若接下此职,我便要去都城。我在那里势单力薄,若太子等人有心对付我,我必处下风,纵有兵权,也无用武之地。反之,我担任驻防将军,可多徵五千兵马,手执兵符,镇守关口。他日若起兵,如虎添翼。」 凌胤云皱眉道:「你依然要这么做吗?」 白子嵐耸了耸肩,道:「倘若我不出面遏止,待太子登基之后,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时白虎国便气数已尽。每个人均有自身理念,各为所求,你不跟我,我不怪你。若非万一,我也不想轻易动兵。此次冬猎,我已种下灾祸种子,太子、乐平君和雍山君等人,在滇成王心中已生嫌隙。」 凌胤云仰天长叹,缓缓道:「王上已允诺我了,过些日子,我便会返回雪泉关了,你好自为之了。」 白子嵐道:「不成功,便成仁,我决定之事,从未反悔。」凌胤云看向他,百感交集,却说不出半句话。 那日深夜,凌胤云做了个梦,梦见幼年的他,正与白子嵐持木剑玩耍,两人不亦乐乎,把身子弄得一团脏,直到黄昏,才依依不捨回去。 《马车歇停,鸳鸯戏水》 飘雪漫漫,天气转寒,冬猎大典尚未落幕,凌胤云已动身。 凌胤云策马,偕同百多骑,离营出寨。队伍浩浩荡荡,马儿颈上掛上红绢布,士兵手持「双喜」高牌,一片喜气祥和,热热闹闹,朝三百里许外铸刀庄出发 长蛇队伍之中,其中最显眼的红顶四轮马车,坐在里头之人正是白婉,此趟行程,便是保护好她,将其安然前至铸刀庄,与之结亲。除此之外,因祈泉出身铸刀庄,且为其唯一嫡系后人,占有极高地位,故她也陪同前往。至于其他人,在邢梦縈安排之下,耿行锋与袁小翎暂返雪泉关,殷修则待在凌胤云身旁,两人有个照应。 行军队伍步出数里,来到岔口之处,白子嵐命其停下,稍作歇息,自身驭马斜至,朝凌胤云使过眼色,两人有默契地脱队,来到一棵沾上雪花的大树下。 白子嵐勒马停定,转过头来,正色道:「我尚有要事,不便陪同,乃妹便交给你护送,待事情办妥,我会快马加鞭,赶去铸刀庄喝喜酒。」 凌胤云应诺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他顿了顿,忽然想起先前与白婉玩耍的元仲和蒲都,忍不住道:「对了,令妹既已有婚事,你先前怎还让她出席冬猎?」 白子嵐为之莞尔,道:「上个月,铸刀庄杨展前来求亲,家父斟酌不定,尚未答他。前些日子,她稚气未脱,害惨了你,故家父应允此婚事,快刀斩乱麻,教她不能再胡来。」 凌胤云心中一凛,惊道:「这么说来,我岂非害了她?」 白子仰天一笑,不以为然道:「这倒未必。政治联姻,自古俱是如此,已非罕事。铸刀庄乃鹿州冶铁重地,產千百兵刃和精甲,族人加上铁匠约莫三千人,俱是使刀好手,若能与其联姻,巩固军备,何乐不为?」 凌胤云面有难色,皱眉道:「你不顾令妹的感受吗?」 白子嵐道:「我爹乃王上亲弟,论血统来说,我们也算王室血脉。自古以来,名门之后,男婚女嫁,还轮得到她作主吗?」 凌胤云试探道:「你真忍心吗?」 白子嵐挥了挥手,沉声道:「若她心有所属,也不是不能谈,可眼下的她,毫无想法,总不能陪其乾等,虚度年华。再者,关慎虽死,难保太子不会再有所图,为防夜长梦多,将她嫁去铸刀庄,或许对她比较好。」 凌胤云摇了摇头,暗叹口气。他虽不认同,但这家务事,他不仅难介入,也没资格干涉。更何况,白子嵐方才所述也没错,太子这种奸佞小人,不过是想利用她,定不会让手下真心待她。 片刻,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那为何指名我护送她?」 白子嵐面色黯沉,冷然道:「出嫁本为喜事,可在有些人眼中,这可不是好事。」 凌胤云惊道:「你担心有人要加害她?」 白子嵐耸了耸肩,苦笑道:「这不好说,所以才须你协助。再者,利用这藉口,恰巧能让你离开,避避风头,一举两得,岂不美哉?」他顿了顿,续道「况且,你本身也有错,将其当作是将功赎罪吧!」 凌胤云不解道:「什么!我何错之有?」 白子嵐微微一笑,调侃道:「你还真敢说,前些日子,你锋芒毕露,一逞威风,婉儿那颗芳心,早悬在你身上了,你不知道吗?」 凌胤云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跟她才相识不到几天。」 白子嵐摇摇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自从你大展身手,她便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及你,我看她是春心荡动,爱煞了你。」 凌胤云面露为难,轻叹道:「也许是你误会了。」 白子嵐若无其事道:「本来你贵为总兵,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倒也是桩美事,可你不会想娶她,对吧?」 凌胤云长吁一口气,道:「相识不过数日,要许下终身,对我是件难事。」 白子嵐道:「时至今日,婚嫁已敲定,你也别介怀了。等我办好事,咱们在铸刀庄,喝个通宵达旦。」 凌胤云双目放光,欣然道:「好,不醉不归。」交代几句,白子嵐便率三百骑,策马离去。 片刻,凌胤云忽然想起什么,喜形于色,跃下马来,走到一辆马车旁。他掀起帘布,季冬梅与祈泉倾国姿色,映入眼中,前者含情媚笑,后者施礼頷首。季冬梅眨了眨美眸,轻问道:「白将军走了吗?」 凌胤云点头道:「他还有事。」他沉吟半晌,问道:「要不我遣人送你回去,陪夏荷一起呢?」事实上,季夏荷已先行回观月楼了。按她们所述,方胥诈死,若她们不妥善处理后事,为免惹人起疑。为此,季夏荷随着假尸身,先行回观月楼安置牌位,好教人相信他已死。 季冬梅掩嘴一笑,道:「若我走了,凌爷要独自对付白婉吗?」 凌胤云心中一凛,顿时哑口,他想起白婉临行前,百般不情愿,死活不上马车,全靠季冬梅暗中下了迷药,方才让她乖顺下来,不再说话。倘若季冬梅离去,白婉醒来既哭又闹,他肯定应付不来。他露出苦笑,道:「那好吧,若有状况发生,你再派人跟我说一声。」 季冬梅嫣然一笑,道:「明白了。」 凌胤云望向后方祈泉,恭敬道:「前往铸刀庄,尚有一段路,泉夫人若身子不适,请随时告知凌某。」 祈泉目光一触,美眸轻眨,淡然道:「凌大人好意,妾身心领了。」凌胤云定睛一瞧,端倪她那清丽玉容,久久不捨挪开视线。 祈泉抵不住他灼灼目光,俏脸一红,螓首低垂,不敢直视。待号角响起,眾人整装待发,凌胤云才放下帘子,既觉不捨,又忽觉自身失礼,面色复杂,往前方赶去, 再行走十里许,地势开始崎嶇,起伏不平,丘峦绵绵,并非广阔草原。倘若是观看美景,放眼望去,赏心悦目。可若是以战备而言,此地形危机四伏,各处均能潜伏敌人,一不注意,便容易被偷袭。 此次主要带兵的人,并非凌胤云,而是伍然,他受白子嵐之命,担任行军指挥。除他们两人,还有一位副指挥,名叫杜文,同样出身铸刀庄,目前是禁卫军小队长,领了滇成王旨令,送礼前往,祝贺此婚事。 良久,日暮西斜,护送队伍进入凹陷谷地,前方清澈涇水奔流,蜿蜒绵长,九弯十八拐,看不到尽头。 杜文转过头来,看向伍然和凌胤云,忽地道:「这儿是水质清澈,甘甜入味,不若稍作歇息,意下如何?」 伍然迟疑半晌,环视四周,点头道:「好,那便依你所言。」 凌胤云见队伍停下,告罪一声,向后退去。来到马车旁,凌胤云再次掀帘,问道:「我要去附近打水喝,泉夫人要下马车,陪我前去看看吗?」 祈泉摇摇头,轻柔道:「妾身头有些晕,想稍作小寐。」 凌胤云为之愕然,道:「那泉夫人便好好歇息。」他垂下肩膀,有些失落,本想看见祈泉玩水模样,说不定还能一窥美足,欣赏一番,可现在全都落空了。祈泉凝视半晌,发觉他悵然神情,似乎明白他所意,俏脸微红,道:「谢谢凌大人美意,可妾身不适,若改日回程,定当欣赏美景。」 凌胤云心中大喜,道:「那凌某不打扰了。」正当他离去时,季冬梅秋波闪动,娇嗔道:「凌爷,你怎不问我呢?」 凌胤云顿时语塞,心叫不妙。这马车本来是祈泉所乘,季冬梅是以婢女身分,入坐此车,所以一时之间,忘了她也在这里。 凌胤云大感尷尬,老脸一红,道:「那你要去吗?」 季冬梅别过俏脸,故作伤心道:「凌爷被泉夫人婉拒了,才转而邀约,若我答应此事,岂不没有矜持吗?」 凌胤云歉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冬梅噗哧娇笑一声,道:「我是跟凌爷开玩笑的。」她长身而起,走下马车,轻挪玉步,来到凌胤云身旁,道:「若凌爷不嫌弃,我愿陪凌爷。」 凌胤云见她懂事,肯给自己台阶下,心中甚喜,他转过头来,看向祈泉一眼,施礼道:「那凌某先告退了。」他闔下帘子,立时挽住季冬梅水蛇般的纤腰,牵起玉手,前去小河旁。 清冷透彻的河旁,早有许多士兵和马匹的身影,凌胤云带着季冬梅,往深处一探,来到较少人的地方。他拣了个大岩石旁,脱去衣服,跳下河里。他挥了挥手,示意让季冬梅也下来。季冬梅瞥他一眼,抿唇道:「我可不是泉夫人,凌爷还有兴致吗?」 凌胤云尷尬起来,知道她在算旧帐,闹起彆扭,苦笑道:「算我先前失言,我给你赔个不是。」 季冬梅嗤嗤一笑,道:「为何凌爷如此好心情?先前在营寨中,你对我们两姐妹态度以礼相待,眼下怎像个喜色之人呢?」 凌胤云两手一摊,道:「谁不想美人相伴?」他沉吟半晌,甚感无奈,叹道:「那几日在营寨里,自顾不暇,实不宜耽于逸乐。」 季冬梅美眸深注,道:「言下之意,凌爷现在想对我无礼了吗?」凌胤云心中一惊,不知所措,他瞧季冬梅明艷照人,秀色可餐,若说无非分之想,肯定说谎,可她非青楼女子,一夕之缘,未免不负责。他长年在战场上,自问没办法经常返家,若娶她入门,肯定不是好丈夫。再者,现在他得罪太子等人,命悬一线,搞不好明天就上断头台了,诸如此事,浮上心头,令他神色黯淡,长吁一口气,道:「我游去另一边,你可儘管下水,我绝不偷窥。」 季冬梅瞟了他一眼,莞尔道:「凌爷无须担心,其实我不諳水性,本就不能下水。」言外之意,便是婉拒了他,本她这般说法,应当让凌胤云松了口气,下了台阶,可他又露出复杂之色,觉得被拒绝,好似没面子。再想到之前季氏姐妹两人多次瞒他,心中顿时生出坏心眼,想捉弄她一番。 凌胤云故意游到岸旁,假意上来,实则搂住了季冬梅,将她拽入水中。凌胤云想起他不諳水性,故一手环腰,一手握肩,将她牢牢拥入怀里,不让她吃到水。 霎时间,水花溅起,季冬梅浑身溼透,衣裳紧贴身子,曼妙曲线,一览无遗,教人大饱眼福。凌胤云瞧她乌黑秀发也被打湿,模样有些狼狈,不禁心生怜悯,暗怪自己太粗鲁,关切道:「你没事吧?」 季冬梅俏脸飞红,抿起朱唇,娇嗔道:「凌爷,你真霸道。」 凌胤云见她透出喜色,人也没事,松下一口气,故作镇定道:「这是给你教训,教你们两姐妹不再敢骗我。」 季冬梅媚笑道:「凌爷的教训,未免太小孩子气了。」正当凌胤云掬水,打算继续捉弄她,倏忽间,他看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没入树林之中,他定眼一瞧,那人正是杜文。 只见杜文鬼鬼祟祟,溜目四顾,好像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良久,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獐头鼠目的男子来到他身旁,两人对视一眼,窃窃私语。 凌胤云问道:「那人是谁?」 季冬梅轻蹙黛眉,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他。」旋即,她续道:「队伍至少百来人,记不住眾人,实属正常。」 凌胤云环视四周,那两人在河旁交谈,附近恰巧有岩石和草丛可供掩蔽,他心念一闪,露出贼笑,道:「不如去偷听看看。」 季冬梅杏目圆瞠,为难道:「凌爷,这不好吧,或许他们有私事。」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我只是听,又不会说。再者,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 季冬梅嫣然一笑,抿唇道:「这可难说,好男风之人也不少。」 凌胤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好了,就算真如此,我也不会乱说。我虽不喜男色,但我也不会因此轻视。」 季冬梅伸出玉手,搂住他脖子,坏笑道:「凌爷,你忘了上次窃听,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凌胤云瞥她一眼,轻拧他滑嫩脸蛋一把,笑了笑,道:「你还真敢说,你当全天下人都跟你两姐妹一样坏心吗?」 季冬梅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不諳水性,便在这里等凌爷。」 凌胤云摇了摇头,故作紧张道:「你湿成这样,诱人至极,要是让士兵瞧见,你清白不就毁于一旦了?若他们心存歹念,那可坏事了。」 季冬梅娇笑一声,反问道:「凌爷难道就没心存歹念吗?」 凌胤云一呆,乾咳一声,别过脸去,避开这话题。他一手抱着季冬梅,一手划水,慢慢游向前方,因是下游,两人很快便至目的地。凌胤云担忧她呛到水,找了块大石头,遮住身子,便将她稍微拉起来,双手环住她的小蛮腰。 确认无虞之后,他扶在岩石旁,把头探出少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两人对话。 《误打误撞,识破毒计》 两人浑然没发觉被人偷听,杜文皱眉道:「这次队伍领军之人,乃是伍然,他是白子嵐心腹,绝不可轻忽。还有一个凌胤云,他刚升总兵,武功十分了得,也须注意。」 黑衣男子道:「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杜文道:「一共两百精骑,三百步兵,一百弓兵,马车共三辆,中间那辆红顶马车是白婉。」凌胤云闻言大惊,心中发寒。杜文不仅鉅细靡遗说出配置,甚至连白婉所乘坐的马车都全盘道出,这其中必有问题。他皱起剑眉,继续听下去。 那名黑衣男子道一阵冷笑,道:「好,那我们何时出手?」 杜文瞇起眼睛,道:「我让他们停在河旁,已派人在取水时下药。等等路上,我会假借让官兵歇口气,使他们饮下有问题的茶,不出片刻,药效便会发作,到时你派人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黑衣男子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杜文露出猥琐笑容,道:「除了我的手下,其馀人全杀掉。但那白婉生得漂亮,肌肤嫩白,我们先享用一番,再杀掉也不迟。」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听闻泉夫人也来了,据说她性格清冷,男子勿近,守了多年寡,仍是绝世美人。」 杜文拊掌道:「说得没错,她长得很是标致,光想起她,我就等不及了。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季冬梅,据说她是孪生子,可惜另一人好像不在,不然可有得享受了。」躲在岩石后方的季冬梅,听闻此言,俏脸一红,既愤怒又羞赧,不自觉偎向前方。凌胤云感受到她身子颤抖,除了心生害怕,浸水太久,也令她着凉了。 季冬梅呼着寒气,脸色略白,有些不适。凌胤云大感头疼,这儿是下游处,若要游回去,势必费力,或许会因此教人发觉也说不定。再者,此刻正关键,他还想听两人谈话。 凌胤云心念一闪,将季冬梅抱紧,吻了上去,他堵住季冬梅朱唇,一方面温热,一方面减少吐息声,以免被人察觉。季冬梅欲拒还迎,伸出纤手搂住他,星眸半闭,任他轻薄。 黑衣男子沉声道:「总之,此事绝不能出错。若有个闪失,雍山君怪罪下来,你我均担当不起。」凌胤云心中一凛,原以为是太子唆使,想不到背后竟是雍山君。这下麻烦了,他先前与其手下交战过,那些人委实厉害,绝不可小覷。倘若下药计谋顺利,又被包夹,那护送队伍必死无疑。 杜文道:「温吉,你太小看我了,你儘管放心,我都计算好了,待他们死光,我在佯装受山贼埋伏,将错都推给担任指挥的伍然。」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依计行事。」言罢,两人各自离去,徒留凌胤云和季冬梅两人,待在石头旁。凌胤云确认他们走远,方才爬上岸来,并将季冬梅抱起来。季冬梅垂下螓首,模样娇艷欲滴,赧然道:「凌爷,我这副模样不能见人。」 凌胤云道:「你放心,我会对外说,你在河旁洗脸,不慎落水。倘若你真担心名节,我承担便是了。」 季冬梅美目盼兮,捉弄道:「凌爷,若我不愿意呢?」 凌胤云惊道:「这我倒没想过。」他吟沉半晌,皱眉道:「不然这样,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季冬梅靠在他胸膛,道:「我说笑而已,凌爷别当真。」两人核对说词,凌胤云取回衣服,双手环住她,将其抱起,步行返回队伍。 凌胤云将她带回马车,祈泉见他全身湿漉漉,杏眸圆瞠,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凌胤云皱眉道:「若泉夫人不追问,凌某会很感激。」 凌胤云遣人将殷修找过来,片刻,他来到马车上,见到两女,呆愣半晌,对其美貌看傻了眼。直到祈泉别过俏脸,避开目光,他才定过神来,转头问道:「二哥,找我有何事?」 凌胤云直截了当,说出杜文的阴谋,祈泉和殷修闻言,俱感讶然,前者惊骇失色,后者怒目而视。殷修冷冷道:「要怎么处置他?」 凌胤云道:「此事不可声张,我们虽识破计谋,却无实质把柄。纵使茶有异状,他大可将问题推给手下,避开锋头。」 殷修点头道:「二哥说得没错。况且,若我们主动揪出此事,他发觉事跡败露,再想第二个毒计,也不无可能。」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笑了笑,道:「对,我也这么想。我打算将计就计,将那群刺客引出来,免得一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殷修皱眉道:「二哥打算怎么做?」 凌胤云思索半晌,道:「我记得队伍之中,有一百精骑,乃我们从雪泉关带来的人。你先将茶掉包,见机行事,命这一百人佯装中毒,将刺客诱骗出来。」 殷修拍手道:「真是好计策,我这就去办!」说完,他欣然离去。临走之前,他不忘再多看祈泉两眼。眼见殷修离去,凌胤云方才松手,将季冬梅放下。那双圆润白皙的美腿,被打湿的罗裙贴上,甚是诱人。凌胤云道:「我去拿衣服给你换,你先将溼衣服脱下。」 祈泉闻言一惊,衝口道:「这怎么行呢!」被她这么一说,凌胤云也觉不妥,面色复杂。祈泉缓过心神,道:「让妾身替她换衣服。」 凌胤云皱眉道:「这怎能劳烦泉夫人。」 祈泉苦笑道:「眼下凌大人又要救了妾身一命,妾身无以回报,这点小事,就让妾身当作回礼。」凌胤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旋即告退。 凌胤云回到前方队伍,把这事告诉了伍然,伍然一听,勃然大怒,骂道:「该死,我早觉得这傢伙古怪,方才一路上跟我扯东扯西,好像不想让我专注四周。」 凌胤云道:「敢问伍副将,接下来这路上,可有便于伏击之处?」 伍然闻言一凛,登时明白他所意,道:「若我没记错,前方有个狭长道路,两旁均是地势较高的丘峦,若趴在草上,很容易看不清。」 凌胤云道:「那里应有他们伏兵。」 伍然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等等我会绕路。」两人商量一番,便各自退开。伍然负责发号施令,让队伍开始前行,凌胤云乘机溜到中间处,保持和殷修的联系。 过不多时,他们果然看到不远处山峦堆叠。伍然见状,立时下令,让队伍绕去别路。杜文心中大惊,忙道:「伍副将,前方此路乃捷径,你怎绕远路了?」 伍然目光一转,瞪向了他,恨不得将他杀掉。他强忍情绪,故作镇定道:「凌总兵初来乍到,前方有片湖泊,乃是绝景,故我带他去开个眼界。」 杜文皱眉道:「这行军之事,岂能儿戏?倘若让人知道我们绕路,事后可不好跟人交差。」 伍然不以为然道:「你放心,有事我扛下,我在鹿州多年,走这条路,了不起多半炷香,绝不碍事。」 杜文虽还想多说什么,但见伍然心意已决,且他又是军队指挥,若真动怒,大可用军法治他。无奈之下,他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大队人马听令转向,往辽阔草原前行,放眼眺去,一望无际,难以躲藏。杜文脸色十分难看,低下头来,暗自呢喃。良久,杜文勒马停定,开口道:「弟兄们可能都口渴了,不如先歇息,喝杯茶水吧?」 伍然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好,那就休息一下。」杜文眼睛为之一亮,赶忙下马,亲自去拿茶水。伍然见他殷勤,心中暗笑,身为一个副指挥,亲自替士兵倒茶水,这要说心中没鬼,绝不可能。想当然尔,其中茶水,早被殷修派人替换掉,所以伍然装作若无其事,喝了几口茶,取信杜文。 过了片刻,眾人继续赶路。凌胤云事前已将茶水给季冬梅检查,此药乃是软香散,药效发作时间,一旦掌握了,便等时辰一到,便可行事。 凌胤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往后方一探,殷修与他对视一眼,立时打了一个超大喷嚏。那一百骑兵,眼见信号,纷纷开始动作,他们佯装中毒,头晕目眩,趴伏在马上,痛苦不堪。 杜文以为药效发作,喜不自胜,朝一旁使过眼色,其手下接令,点了点头,将高举的军旗用力挥舞,数十支旗子,左右摇晃,十分诡譎。 霎那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人乘马而来,手持弯刀,杀气腾腾。由于草原广阔,他们虽避人耳目,但须保持距离,待军旗挥下,方才确定动手。可也因这样,护送军队来得及应对。 凌胤云不等伍然下令,大喝道:「眾将士听令,摆开阵势!」倏忽间,那群佯装身子不适的骑兵,挺身腰桿子,坐在马上,双目炯炯有神。杜文见状,登时意会过来上了当,可惜已迟了。 步兵接令之后,一手持矛,一手执盾,首当其衝,意图挡住骑兵衝锋。为了防止被硬迫,弓箭手拉弦射去,遏止部分骑兵。队伍中的两百骑,分成两路,分别由殷修和凌胤云率领,待对方衝撞过来,便从侧翼包夹敌军。 事情顺遂,敌军衝不破盾墙,被卡在中央,骑兵立时夹击。对方人数约三百,比起护送军,少了将近一半,占了劣势。凌胤云心想,这群人估计是赌在下毒,倘若真中了招,哪怕一万大军,恐也要被杀成重伤。 地上雪花滚起,骑兵风驰电掣,将他们杀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凌胤云在敌军之中,发现那名叫温吉的男子,他登时驭马向前,来到他前方,道:「温吉,你可别来无恙!」 温吉闻言大惊,诧异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凌胤云冷笑道:「我不只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们想下毒。莫非你真以为,杜文是你们那方的人?」 温吉瞠大双眼,旋即露出怒色,仰天嘶吼道:「好你个杜文,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吃里扒外,我若不杀死你,我便不是人!」 即便廝杀声四起,但他高亢嗓音,仍传到后方杜文耳里,无奈此时的杜文,正被人五花大绑,将剑抵在脖子上,连气也不敢吭一声。伍然乘着马,俯视着杜文,显然十分得意。 战场上,温吉举枪杀来,凌胤云反手挥枪,轻易弹开此击。温吉展开猛攻,可凌胤云防御固若金汤,令他一筹莫展。温吉也不傻,他从数十回合交手之中,早已看出自身非其对手。虽然无奈,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掉马回头,发号撤退命令,往后方奔驰而去。 殷修策马而至,来到凌胤云身旁,问道:「二哥,要追上去吗?」 凌胤云摇了摇头,沉声道:「兵法有云,归师勿掩,穷寇莫追,他们败退,说不定是陷阱,引我们上当。就算不是,他们已受重创,若无整军补给,断不可能再次袭来。」 殷修微一沉吟,道:「若我们里头仍有内应,那该如何?」 凌胤云道:「若伍副将所言无误,我们应快到铸刀庄了。只要到了那里,谅他们通天本领,也翻不出花样。」事情正如凌胤云所述,眾人稍作整顿,连忙赶路, 夕阳沉入西山,天色完全暗下,他们忽见远处华灯初起,数栋矮房并列,围成大圈。伍然率领队伍,笔直地前进,栅栏门外的人见状,询问一番,得知他们身分,立时开门放行。 其中一名颧骨深邃,脸庞稜角分明的男子,从哨塔走下来,抱拳道:「在下祈展,有失远迎,尚请见谅。」凌胤云听闻他便是祈展,仔细打量起他,暗忖道,此人外表虽粗旷,但斯文有礼,浑身散发正气,作为婚嫁之人,委实不错。 伍然跃下马鞍,施礼道:「在下伍然,官拜副将,今次担任护送军指挥,途中虽有些波折,但并无大碍。」 祈展皱起浓眉,关切道:「发生了何事?」 伍然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小事,无须掛心。你身为准新郎官,便该开心才是,别在意细枝末节。」祈展虽感疑惑,但伍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追问下去。 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们这可有关押别人的地方?」 祈展怔了半晌,道:「有一处地牢,还算堪用。」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方便借我们一用吗?」 祈展露出困惑,道:「不知大人用到地牢,所谓何事?」 凌胤云乾咳一声,道:「别在意,只是我们队伍之中,有个人违纪乱法,我们一时找不到处置方法,便想先关起来,等候军法审判。」 祈展闻听此言,顿时放心下来。军中乱纪者,时有所闻,他虽未从军过,也略知一二。祈展道:「好,我等等便请人领你们去。」 凌胤云稍作谢过,转头交代殷修将杜文押入地牢,并派人严加看守,旋即,他随同伍然走入内堡。 《酒后乱性,似嗔还喜》 眾人被祈展领入宅院,甫抵门槛,便见到褚衣侯端坐前方,双目灼灼,直视而来。伍然一惊,抢步上前,单膝跪下,作揖道:「末将拜见褚衣侯。」 褚衣侯眉宇一轩,发出低沉嗓音,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有遇到什么状况吗?」伍然自是不感隐瞒,上前附耳低语。 片刻,褚衣侯将目光移来,凌胤云施礼道:「胤云向褚衣侯请安。」 褚衣侯微一沉吟,道:「我都听说了,你升上总兵,对吧?」他泰然自若,续道:「你要切记,官位越大,权势越大,行事须更小心。」 凌胤云道:「胤云谨记在心。」 褚衣侯站起身来,使过眼色,旋即走出宅院。凌胤云被他看得发寒,不敢多言,跟在其后。褚衣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低声道:「嵐儿,把事情都和你说了吧?」 凌胤云乾咳一声,故作镇定道:「不知褚衣侯所指何事?」 褚衣侯嘴角轻扬,欣慰道:「很好,懂得谨慎,看来王后那女人没白教你。」凌胤云心中大讶,目定口呆,他与王后之事,未曾跟他人提过,褚衣侯怎会知晓此事?旋即,他忽然想起白子嵐,顿时恍然大悟。 凌胤云面有难色,道:「胤云愚昧,承蒙王后指点一二。」 褚衣侯沉声道:「她教你此事,不算坏事,但你若因此全心信任她,那可危险了。她并非简单人物,尚未对付你,只因你仍有利用价值。」 凌胤云想起过往之事,邢梦縈的确多次隐瞒,甚或想害死他,可转念一想,若没她协助,他或许来不到这,便给太子等人弄死了。凌胤云迟疑半晌,道:「胤云明白了。」 褚衣侯道:「嵐儿所求,你答应了吗?」 凌胤云心中大惊,明白他所指之意,深锁眉头,吞吐道:「事关重大,请恕胤云无法回答。」 褚衣侯眉毛一挑,冷然道:「你不出言拒绝,便是犹豫,你可知道,叛国之名,光是稍有迟疑,便可定罪?」凌胤云身子一震,面色大窘。褚衣侯见状,容色稍缓,道:「你放心,若要治你罪,我便不会跟你谈话了。」 凌胤云喘了口气,道:「胤云谢过褚衣侯提点。」旋即,他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忍不住道:「褚衣侯对此事,有何看法?」 本以为褚衣侯会避重就轻,岂料他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我视而不见,不表示认同,也不反对。倘若我年轻十岁,或许有所动作,可我老了,英雄壮志,早已随岁月磨去。」 凌胤云惊道:「褚衣侯不劝他吗?」 褚衣侯负手在后,凝视片刻,徐徐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言之有物,所言非假,以现今局势,委实不乐观。」 凌胤云讶然道:「难道褚衣侯支持他?」 褚衣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我不对此表态。实际上,当今太子的确残暴可恶,我难道要故作眼瞎,当他是明君?可若让嵐儿成功,他又能肩负贤明二字吗?」 凌胤云衝口道:「再怎样,都不会比太子差吧?」 褚衣侯冷笑道:「太子暴虐无道,是因其养尊处优,身处高位,要风得风,要雨便得雨,若无人管束,自是目中无人。若让嵐儿坐上王位,俯视天下,你能确保他始终如一吗?人心难测,莫要轻易挑战。」 凌胤云愕然道:「褚衣侯不看好吗?」 褚衣侯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不好多说。」 凌胤云神情凝重,问道:「可若他失败了,褚衣侯该如何应对?」 褚衣侯笑道:「我既知他想法,却无阻拦,已有责任。就算被追究责任,也无话可说。」凌胤云本想再问什么,可褚衣侯举起手来,示意他噤声。 片刻,忽闻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至两人后方。原是下人通传,祈展请凌胤云过去一趟。凌胤云一脸茫然,对褚衣侯告罪一声,随之而去。 两人快步来到内院,凌胤云定眼一瞧,只见到祈展沉下面色,手执长刀,模样肃然。凌胤云上前道:「发生何事了?」 祈展正视着他,歉然道:「凌总兵,此事乃在下疏失,令夫人受惊,深感抱歉。」 凌胤云皱起眉,他何时有夫人了?倏忽间,他心念一闪,露出苦笑,猜他估计以为季冬梅乃他妻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对其厚待,不仅与她同住,还因她受寒着凉,命人煎药给她,诸多行径,谅旁人怎样也瞧不出她只是奴婢身分。 凌胤云苦笑道:「她不是我夫人。」 祈展为之一怔,尷尬道:「抱歉,是在下误会了。」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没关係,是我没说清楚,话说回来,她怎么受惊了?」 祈展双目一寒,怒形于色,咬牙道:「是我大意了,因最近喜事,许多亲戚好友道来,孰料其中有人看上她的美色,对她说话放肆,口语轻薄,甚至还想动手动脚。」 凌胤云心中一凛,忙道:「那结果怎样了?」 祈展道:「凌总兵别担心,方才下人通报给我,我马上赶来。无奈他身分不凡,我只是喝止他离去,却不能将其撵出铸刀庄外。」 凌胤云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旋又不禁感叹,美人多扰,也是原罪。凌胤云躬身道:「多谢祈兄相助。」 祈展猛然摇头,慌张道:「凌总兵这话,在下不敢当。此事乃婚事间接而起,在下招呼不周,才该感到歉疚。」 凌胤云瞧他谦逊,为人又正直,心想这桩婚事,也算是不错。虽不知白婉如何,但按照祈展为人,应不会亏待她。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道:「好了,喜事正临,不愉快的事就先忘了。」 祈展欣然道:「凌总兵所言甚是。」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凌胤云心悬季冬梅,抢步入门,见到季冬梅那张俏脸,方才缓下心来。 凌胤云走到床沿旁,扶着她的手,关心道:「你没怎样吧?」 季冬梅轻轻一笑,道:「放心,我没事。」旋即,她想起什么,露出坏笑,道:「夫郎这般担心,真教为妻感动。」 凌胤云闻言大惊,顿时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方才已和祈兄解释了。」 季冬梅垂下螓首,故作难过道:「凌爷不喜欢人家吗?」 凌胤云知道她在戏弄自己,叹道:「什么玩笑都可说,就这个不成。你未过门,便唤我夫郎,我该如何面令先夫?」 季冬梅身子一震,显是被这话道入心坎。她并非荡女,长年守寡,也是为此。她蹙起蛾眉,道:「凌爷说得不错,是我轻忽了。」 凌胤云见她面色黯淡,于心不忍,逕自坐下,环起她的腰,道:「好了,这事就暂且不提,你真的没怎样吧?」 季冬梅冷然道:「我还备有毒药,若真有万一,大不了玉石俱焚。」 凌胤云摇头道:「这不可成,你为那种人死,一点也不值。不过这也是你不好,谁教你生得如花似玉,惹人怜爱,让一群恶蝶想採了你这朵花。」 季冬梅见他言词浮夸,又暗讚其美貌,一时心花怒放,抿起薄唇,道:「凌爷说话真夸张,难道方才遇到好事了?」 凌胤云想起与褚衣侯一席话,苦笑道:「你要真没事,才是最大好事。」凌胤云抚着她稍白的俏脸,怜惜道:「抱歉,我擅自拉你下水,害你受凉了。」 季冬梅道:「凌爷不须自责。」 凌胤云见她乖顺懂事,情不自禁下,轻了她脸蛋一口,旋又正色道:「对了,你可知轻薄你之人是谁?」 季冬梅道:「我印象中,他叫祈远,好像是祈展的堂兄。」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凌爷,你切莫与他计较。我甘愿为凌爷而死,但不希望凌爷为我伤神费心,得罪他人。」 凌胤云沉声道:「你是否又在对我施展心计?」 季冬梅一脸纳闷,问道:「凌爷为何这么说?」 凌胤云微微一笑,将其轻拥入怀,苦笑道:「天下间任何男子,听了你这席话,哪还能受到住呢?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方大人交代吗?」 季冬梅笑语盈盈,道:「凌爷英雄气概,哪个女人不欢心,怎用得着乾爹提醒。」 凌胤云凝视半晌,她美眸闪亮,宛若夜空中繁星,脸上红晕,显得娇艷可人,再也保持不住理性,将脸颊凑上去,唇舌交缠,痛吻一番。 正当两人沉浸其中,外头传来敲门声,凌胤云一惊,立时挪开寸许,季冬梅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一时失力,扑入怀中。凌胤云单手搂住她,对门外道:「什么人?」门外传来殷修的声音,凌胤云应道:「进来。」 殷修一入内,眼见季冬梅气喘连连,发髻散落,偎在凌胤云胸膛,不禁贼笑道:「二哥,我是不是去打个转,迟些再来,会比较适宜?」 凌胤云笑骂道:「废话少说,快说为何而来。」 殷修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其实是方才有人向我汇报,祈远跑来闹事,好像对总兵夫人失礼了。」季冬梅听他说夫人一词,俏脸垂下,玉颊烧霞。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你还想损我。」他沉思半晌,忽地道:「对了,这事传开了吗?」 殷修想了半晌,道:「那祈远好像风评不佳,本就是浪荡子,到处拈花惹草,据说其他人甚感无奈。」 凌胤云皱眉道:「他在这地位很很高吗?」 殷修解释道:「铸刀庄代代相承,除了当家,还会指名一位守钥人。主因铸刀庄有个规矩,铸成宝刀,须将真品供奉藏宝库,而泉夫人便是那守钥人,故长年居外,避免纷争。」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没人去抢钥匙吗?」 殷修早知他会这么说,双手一摊,笑道:「据说这钥匙,除了守钥人,连当家都没见过。再者,这藏宝库宛若迷宫,其中岔路分隔,机关眾多,只有守钥人知道其地图。」 凌胤云闻听此言,不禁慨然,难怪祈泉地位如此高,就连太子也千方百计,想将她纳入妻妾,原来背后有此重大因素,他叹道:「看来,她也不容易。」 殷修双手环臂,有些不悦道:「那祈远欺人太甚,骑到咱们头上,要不给他教训?二哥放心,我不会明着来,我们可夜闯其屋,痛打他一番,你看如何?」 凌胤云笑道:「这听来真是好计策,记得带上我。」 季冬梅娇嗔道:「你们千万别乱来。」 两人听她语气担忧,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殷修道:「对了,伍副将说,铸刀庄今晚要设宴,请我们出席,二哥要去吗?」 凌胤云转过头来,瞧了季冬梅一眼,想起祈远一事,担心他又来骚扰,摇首道:「不了,我想留下来陪她。」 季冬梅忙道:「这万万不可,此乃应酬,怎能因我得罪他人。若凌爷执意如此,我会很自责。」 凌胤云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道:「那这样好了,你随我前去。」 季冬梅垂首道:「可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凌胤云道:「你放心,若你真不舒服,我便亲送你回来,恰好给了我藉口,可从晚宴脱身,何乐不为?」 殷修在一旁道:「这也不错,据说他们请来着名歌姬,倘若二哥看不中眼,回房抱美娇娘也不错。」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你当你二哥什么人。」三人嬉戏一番,稍作整理,便起身而行。甫至长廊,便见祈泉拐出转角,与他们对视。祈泉身后除了四位婢女,还带了六位家将随行,可见她地位之高。 祈泉秋波流动,平心定气,頷首道:「凌大人,是否前去晚宴呢?」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也是吗?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顺道而行吧?」祈泉面露为难,垂下螓首,欲言又止。此举令凌胤云心中一惊,以为说错话了。正当他纳闷之际,季冬梅忽地道:「殷爷,我想想去花园逛一下,不知你肯否陪我一去?」 殷修歪起头,射出茫然之色,片刻,他意会过来,拍掌道:「我明白了。」不等凌胤云开口,两人逕自离去。祈泉见状,轻撇俏脸,对后方家将和婢女道:「你们也先退下,我想和凌大人说上几句话。」 眾人散去,凌胤云开口道:「不知泉夫人有何事?」 祈泉美眸轻垂,幽幽一叹道:「这儿虽不像官场险恶,但仍有权力之争,凌总兵你可要当心了,据说太子也派人来了。」 凌胤云洒然一笑,深深看着她,道:「莫非泉夫人担心太子对付我?」 祈泉抬起妙目,轻抿朱唇,道:「凌大人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自是要提点一下。」凌胤云瞧她羞赧,还想捉弄她之时,忽然想起方才殷修所述,怔了半晌,旋又露出复杂神色,退步寸许,正色道:「承蒙泉夫人关心了。」 祈泉心中讶然,不解为何他为何态度大变,沉思片刻,她双目一亮,似是明白了什么,轻叹道:「凌大人,已明白妾身在此的地位了吧?」凌胤云皱眉,默不作声,点头回应。祈泉苦笑道:「这也难为凌大人了,凌大人此举,委实正确。一般人知道实情,权势大之人,便是巴结諂媚,寻常人家,担忧被仗势之人牵连,惟恐避之不及。看来,凌大人属于后者了。」 凌胤云微一愕然,道:「泉夫人怕是误会了。」 祈泉玉脸一寒,冷淡道:「凌大人无须客套,妾身能够理解。妾身与凌大人非亲非故,为了几句话,便陷于危险之中,换作是妾身,怕是也要斟酌。」不等凌胤云搭话,祈泉轻挪玉步,打算离去。凌胤云见她清冷,心里不是滋味,不自觉伸手抓住了她,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祈泉被他大手一攫,俏脸灼红起来,旋又怒容道:「凌大人,你可知自身在做什么?」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我碰到了你的手,有肌肤之亲,不算非亲非故了吧?」 祈泉心中大惊,肌肤之亲,本指肌肤相互碰触,但在某些场合,又另一种含意。她退缩几步,挣脱了他,既赧又嗔道:「凌大人怎可轻薄妾身?」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凌某行得正做得直,问心无愧,若泉夫人心有担忧,大可避我远去,但凌某不会因你身分,有所动摇。」 祈泉俏脸一变,惊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胤云敛容道:「什么意思也没有,端看泉夫人怎么想。」凌胤云像是赌气,不给她追问下去,逕自转身,祈泉碍于矜持,不敢挽留,只能见他渐行渐远。 《晚宴劝酒,美人遭殃》 隔了半晌,凌胤云在花园旁找到季冬梅和殷修,三人偕行,前往晚宴。别馆门口,早已围起一群人,彼此嘘寒问暖,应酬不暇,也不知他们是真情,还是虚应一番而已。这时,伍然见到凌胤云,走上前来,故作不悦道:「凌总兵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知道,伍某方才多辛苦,应付了多少人。」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常言道,能者多劳。」 伍然耸了耸肩,露出苦笑,他忽地瞧见季冬梅,惊叹道:「唉呀,原来凌总兵早有准备,难怪从容不迫。」 凌胤云不解道:「怎么了吗?」 伍然沉吟片晌,道:「方才一堆人,不断介绍女儿给伍某,少说我也听了十来个,除了前面几个之外,后面名字我都记不得了。」 凌胤云道:「这不正好,美人相伴,莫非伍副将不喜?」 伍然摇摇头,道:「自古以来,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我上个月刚纳妾,便与妻子大吵一架,若我再纳一妾,我估计连床都不用睡了。」 殷修在一旁笑道:「原来伍副将怕妻呀?」 伍然神情尷尬,道:「这不是怕妻,这是尊重,伍某可不是那种视女子如草芥之人。」 凌胤云话锋一转,道:「方才伍副将说凌某早有准备,不知所谓何事?」 伍然举起酒盅,晃了晃,笑道:「那些人引荐女儿给伍某,无非是看中伍某身分,凌总兵也手握兵权,在鹿州可谓有头有脸,他们自会找上你。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你带上了季姑娘,见其美貌,自惭形秽都来不及,谁还敢厚顏说媒。」季冬梅听他此言,俏脸一红,挨近凌胤云身旁。 凌胤云微微一笑,调侃道:「想不到伍副将这么会说话,难怪可享齐人之福。」 伍然不以为然道:「或许是酒过三巡,有些醉意,胆子也大了。不过凌总兵所言,倒提醒了伍某,不可这般放纵。」 凌胤云想起滕禹因酒醉失言,惨死一事,不禁感概道:「说得也是,酒喝太多,伤身伤神,还是适量为好。」 伍然耸了耸肩,道:「凌总兵所言甚是。」言罢,歌姬陆续步入别馆,鼓声响起,舞团至少二十来人,阵势之大,教人惊艳。 宾客依序入座,为了增大空间,将椅子全数撤去,改用毯席代之。数百张席位座无虚席,欢声喧闹,甚为热络。果真如伍然所述,因有季冬梅在旁,眾人尷尬,自感汗顏,不敢把女儿介绍给他。 凌胤云环视四周,虽有应酬,但相较于官场险恶,可谓是轻松许多。他暗忖道,方才因意乱情迷,对祈泉口出轻薄之言,只希望现在能避开她,以免尷尬。无奈造化弄人,上天安排就是这么巧合,祈泉所坐之位,竟就在凌胤云身旁。 话虽如此,祈泉的美貌倾国倾城,仍受到不少瞩目,若非家将佇立后方,恐怕眾人早前扑后继,与其搭话。凌胤云瞧她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知所措。 霎那间,祈泉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触,她清冷自若,道:「方才之事,妾身就不计较了。此为大庭广眾之下,还请凌大人不可再口出轻薄。」 凌胤云见她故意装作冷淡,心中来气,道:「凌某说过了,不畏人言,倘若一片真心,被当成轻薄之言,那凌某也认栽了。」祈泉清面现讶色,蛾眉轻蹙,略感不悦。凌胤云敌不住她的怒容,轻叹口气,正色道:「凌某委实失言了,还请泉夫人见谅。」 突如其来的道歉,又令祈泉不知该如何招架,螓首低垂,道:「既凌大人知道了,那妾身也不追究了。」良久,两人缄默不语,彼此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开口。凌胤云举起酒盅,忍不住道:「不若这样,凌某敬泉夫人一杯,一笔勾销,永不再提。」 祈泉为难道:「妾身不胜酒量,可否以茶代酒?」 凌胤云放下酒盅,道:「既然泉夫人不擅喝酒,那凌某也不强迫了。」 祈泉皱起眉,不悦道:「以茶代酒,难道不可吗?」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误会了,凌某只是想喝一杯,倘若泉夫人不喝酒,凌某又何苦强迫呢?等等,又被泉夫人冠上莫须有罪名,这肯得不偿失。」 祈泉杏目圆瞠,呆怔半晌,倏忽间,她噗哧一阵娇笑,道:「想不到凌大人,竟这么强词夺理,得理不饶人。」 凌胤云见她笑靨如花,秋波流转,不禁心中一荡。他定过神来,道:「泉夫人说笑了。」 祈泉轻挪娇躯,挨身而至,接过他桌上酒壶,替自己斟酒,旋即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妾身的诚意,便在这里了。」 凌胤云惊道:「凌某是说笑的。」他大感不妥,仔细端倪,深怕祈泉因喝下这杯酒有何异状。 祈泉微微一笑,道:「方才凌大人振振有词,怎现在又畏畏缩缩了?」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凌某认栽了。」便在两人间谈之际,歌姬舞曲也渐缓,半晌之后,舞群躬身致谢,台下立时传来喝采声。歌姬下去换裳,乐曲中间空挡,恰巧是眾人应酬之际。凌胤云放眼望去,多数人纷纷起身,到各处敬酒寒暄。 便在这时,祈展走了过来,道:「方才惊扰一事,在下向凌总兵赔罪。」 凌胤云仔细端倪,见他除酒意外,面容黯淡,好似心事重重。他问道:「祈兄看起来愁眉苦脸,不知为何?」 祈展露出苦笑,道:「方才我见到白姑娘,本来向上前打声招呼,谁知被她给轰了出来,实在惭愧。」 凌胤云想起白婉的泼辣刁难,露出同情之色,道:「来日方长,你们成亲后,可以互相沟通。」 祈展耸了耸肩,道:「这可未必。在下看得出来,她不愿委身下嫁。这次婚事,我也清楚是和权势有关,否则以她地位,怎会看上我呢?」 凌胤云道:「祈兄不可妄自菲薄。」 祈展摇头道:「凌总兵,无须安慰在下,在下还没这般脆弱不堪。其实,在下也不希望她被迫下嫁。双方无情,又何来和睦之说?」 凌胤云皱眉道:「莫非祈兄,心有所属?」 祈展默不作声,仅是点头。他叹了口气,道:「唉,在下与她是青梅竹马,上个月已准备提亲,无奈这场婚事到来。」 凌胤云想了想,道:「你可以纳她为妾。」 祈展道:「不了,就当有缘无分好了。」他顿了一下,提起酒盅,一饮而下,道:「方才之事,还请凌总兵切勿与他人提起,以免害了她。」 凌胤云见他用情至深,不禁感慨,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凌某已忘。」两人再喝上三杯,祈展才转身走人。看着他悵然背影,凌胤云心有感触,可不知该说些什么。 歌姬重新回到别馆,一字排开。正当凌胤云纳闷之际,数十人在眾目注视之下,走了进来。他们一身华服,缀饰高贵,看似身分不凡。一问之下,凌胤云才知道这些人是太子的人,特地前来祝贺。 凌胤云皱起眉头,大感不妥,他绝不相信太子派人来,会有什么好事。正所屋漏偏逢连夜雨,其中一位代表,名为关上匡,正是关慎胞兄。太子本请王上指婚白婉给其弟关慎,现在又命其兄前来祝贺,这岂非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光如此,凌胤云心念一闪,自身正是手刃关慎之人,倘若太子循跡查出此事,那还不腥风血雨,搞得鸡犬不寧吗?凌胤云面有难色,眉头深锁,一旁祈泉也发觉不对劲,柔声道:「凌大人,莫非身子不适吗?」 凌胤云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略显尷尬。他当然不可能对她说,自身与那关上匡有杀弟之仇。他牵强一笑,道:「没有大碍,让泉夫人费心了。」 正当凌胤云低下头来,思索该如何脱身,不知不觉,关上匡走到他身旁。令他庆幸的是,他是来找祈泉。关上匡心中一惊,看着祈泉美貌,瞠大双眼,巴不得用眼神把她望穿。 祈泉本就不喜与人群亲近,被他这般透着色心的直视,浑身不自在,冷冷道:「不知关大人,有何指教?」 关上匡定过神来,乾咳一声,道:「听闻泉夫人乃铸刀庄守钥人,特来拜见,顺带一睹绝世容顏。」 祈泉蹙起眉,不悦道:「关大人言重了,妾身不过寻常女子。」 关上匡若无其事道:「不知关某是否有荣幸,可请泉夫人喝一杯呢?」 祈泉本就对他举止不悦,此言一出,更是反感。她玉脸一寒,冰冷道:「妾身不擅喝酒,倘若以茶代酒,未尝不可。」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岂料祈远竟从后方出现,道:「泉夫人,此言差矣,方才我亲眼见到,泉夫人与凌总兵喝酒呢!」 祈泉心中一惊,不知所措。关上匡自是不会放过此机,露出微笑道:「原来泉夫人不是不会喝酒,是不肯和关某喝酒。」 祈泉面露难色,她清楚关上匡代表太子而来,得罪了他,就是触怒太子。她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妾身就敬陪一杯。」 关上匡举起一罈酒壶,道:「这是太子委託关某拿来的名酒,泉夫人既有心饮酒,不如喝上这杯吧?」 祈泉悻悻然道:「妾身不懂酒,喝一般的便足矣。」 关上匡哪肯放过她,仰首伸眉,道:「那也可以,只是要喝上三杯。」 祈泉顿时恼火,抬起美眸,怒视着他,可一想到太子,虽心有不甘,又不能当面叱责。她怏怏不悦,勉为其难道:「好,妾身便喝三杯。」 她依约一饮三杯,过了半晌,双颊红晕,昏意涌起。凌胤云怎捨得她被欺负,挺身而出,道:「据说关大人身经百战,武艺高超,在下凌胤云,要不乘着酒意,咱们来比划一番?」 关上匡本想叱责他插口,一听闻凌胤云三字,顿时一怔,心跳胆寒。当日冬猎,他也在场,就算没亲眼见到,也听了不少事蹟。关上匡沉下面色,道:「难得大喜盛事,何必动刀动枪,未免伤了和气。」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若关大人担忧,不妨用木刀如何?」他目双一闪,语气冷冽,透出阵阵杀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关上匡乾咳一声,道:「关某还有些事,便不久陪了。」言罢,他不等凌胤云与她道别,逕自转身走人。临走之前,他瞥了凌胤云一眼,眼神射出怨毒之色。后方祈远眼见关上匡离去,自是不敢留下,以免被凌胤云迁怒。 凌胤云见他们走去,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想与关上匡争斗,即便赢了,也只会加深太子党对他的仇恨。与此同时,一旁季冬梅挪了过来,轻声道:「凌爷你要当心,这些人来者不善。」 凌胤云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他都挑惹事端了,哪还有善意?」 季冬梅驀然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方才见到他拿酒之时,偷偷动了手脚。虽然没看清楚,但应该是下药。」 凌胤云惊道:「他下了什么药?」 季冬梅俏脸一红,道:「对付绝世美人,一个男人,还会用什么药?」 凌胤云怔了半晌,想起之前为了陷害乐平君,她下了春药一事。他皱起眉,道:「可这里眾目睽睽之下,他下此药,又有什么用?」 季冬梅解释道:「倘若自行调配,可掌握药效发作时间。待她身子不适,提前离席之后,再跟随她入房间。」 凌胤云道:「听你叙述,倒是很嫻熟?」 季冬梅玉颊染霞,抿起嘴唇,娇嗔道:「凌爷,不要胡乱猜测。」正当凌胤云还想捉弄她之际,鏘啦一声,旁边传来酒盅坠地之声。凌胤云转过头去,只见祈泉身子摇摇晃晃,眼神迷濛,看似十分难受。 凌胤云紧张道:「泉夫人,你怎么了?」 祈泉咳嗽几声,幽怨道:「妾身没试过喝快酒,有些受不了。」 凌胤云道:「我请人扶你回房。」此话甫出,凌胤云顿时一怔,想起方才季冬梅所述,搞不好关上匡早已派人盯她,待她回房,便见机行事。凌胤云自是不让羊入虎口,忙道:「泉夫人可有信任的人,我请那人来找你。」 祈泉瞧他一眼,抿起朱唇,不知是否是醉意涌现,她声音比平常高亢,道:「妾身只信任你。」 凌胤云心叫不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传出去还得了。况且,她明显是因不胜酒力,带有醉意,自己岂能乘人之危。不过,将她放置不管,也是不行。凌胤云长身而起,请季冬梅搀扶着她,先行退席。 三人走至长廊,后方家将和婢女跟了上来。凌胤云本想将祈泉交付给他们,但一想到陶元反叛一事,不禁心生发寒,不敢孤注一掷。他想了想,转过头来,道:「泉夫人就交给我带回房了,你们先退下吧!」 家将闻言,当然不肯,佇立不动。祈泉见状,嗔道:「凌大人都说了,让你们全部退下,你们怎么不退?」家将和婢女见状,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祈泉勉强撑起身子,朝他们挥了挥手,无奈之下,他们退了下去。 便在此时,殷修也追了上来,道:「二哥,你怎么先退席了?」凌胤云轻叹口气,将方才之事,全盘托出。殷修登时色变,道:「这关上匡,未免太无耻了。」 倏忽间,凌胤云心念一闪,道:「对了,他们说不定会跟泉夫人回房,你今晚帮我守在那里,将他们逮个正着,教他们百口莫辩。」 殷修玩心也大起,笑道:「好,那我就来教训他们一下。」语毕,他转身离去,前往祈泉的房间。 《英雄解围,共处一室》 凌胤云跟季冬梅各执一方,左右搀扶祈泉,好不容易返回屋中,凌胤云将祈泉抱上床,替其盖上被子。他看向季冬梅一眼,温柔道:「你也先歇息。」安置好两人,他找了两个可信任的士兵,看管门口,以免有人来骚扰。 凌胤云走出宅院,甫至水井旁,打算打盆水,烧开之后给两人洗脸。便在这时,他瞧见祈远独自一人,待在院子中央,左右环视,好似在等人。 凌胤云眉头大皱,好奇心油然而生,俯身倾前,躲在圆柱后方,暗中窥伺。良久,一名身穿华美服饰的男子,缓步而至,祈远见到他,欣喜道:「敢问大人贵姓大名?」 那名男子答道:「叫我郭平便可。」 祈远目光一亮,道:「原来是郭大人,不知乐平君可有消息?」凌胤云闻言,才惊觉乐平君也派人来了,暗忖道,这祈远方不是跟关上匡连通一气,怎又和乐平君的人勾搭上,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郭平环视四周,压低音量道:「小心隔墙有耳,这儿可有隐密之处?」 祈远道:「有,现在柴房没人用。」 凌胤云心中一惊,倘若他们进柴房,便再也听不见对话了,这可不妙。倏忽间,他斜瞥旁边柴房,竟有一扇窗未关,他矮着身子,悄然走去。在两人抵至柴房门口前,他一个纵身,翻入窗内,并用草堆掩盖身躯。 喀啦一声,郭平和祈远进入柴房,将门关上。郭平沉声道:「铁官的部分,你究竟搞定了没有?」 祈远绷着脸,皱眉道:「这新来的铁官,他开价三百两银子,才肯替我们疏通。」 郭平怒形于色,訕然道:「开什么玩笑,他官俸才多少,竟敢开价三百两,真不知死活。不管怎样,你快把事处理好,千万别搞砸了,否则乐平君追究下来,我也帮不了你。」 祈远慄慄不安,无奈道:「我再试试看好了。」 郭平见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过不悦之色,冷冷道:「若他不识相,便把他杀了,换一个铁官来,说不定更好搞定。」 祈远嚥下口水,道:「他好歹也是个官,我若杀他,被人察觉怎么办?」 郭平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瞧你这窝囊样,怎么成大事。好,你给我他所住的厢房,我找人解决他。」 祈远彷彿抓到溺水浮木,惊喜交加,忙道:「那就有劳郭大人了。」 郭平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关上匡那边如何了?」 祈远双手搓掌,阴惻惻一笑,道:「这你放心,他完全上当了,还以为我效忠太子,殊不知被我玩弄股掌之中。虽然祈泉没喝下那酒,但我瞧她离席时,已有七分醉,现在怕是待在房中,不省人事。」 郭平皱眉道:「她没喝下那酒,你要怎么对付她?」 祈远自信道:「郭大人儘管放心,我买通她的家将,没人看守。我已命数人去她房中,将她玷污一番,到了明日,我再嫁祸给关上匡,教他百口莫辩。」 郭平迟疑半晌,问道:「你确定这事可行吗?」 祈远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他床下留下交欢散,等等我去找祈泉,让她饮下,再留些痕跡,我倒要看那关上匡如何自圆其说。」 郭平冷笑道:「不错,你虽无杀心,但色胆倒不小。可惜此人是你堂姐,你没那福分了。」 祈远仰首大笑道:「郭大人真爱开玩笑,如此美人,我怎会错过。我这交欢散让她服下,包准欲仙欲死,郭大人也想试试吗?」 郭平若无其事道:「我另有要事,没办法陪你享乐。好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你好好办妥。」 祈远自信道:「包在我身上。」言罢,两人走出柴房。 凌胤云打起寒颤,简直不敢相信所听闻之言,他怒目切齿,心中咒骂,这毒计未免太狠,比起乐平君当初想对季氏姐妹下药,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其中叛徒还是同族之人,连身为堂姐的祈泉都意图染指,简直是衣冠禽兽。 过了一会,凌胤云缓下心来,暗自庆幸,自身早发觉不对劲,让殷修去待命,否则这下可真后悔莫及了。此时,他心念一闪,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茅草,从窗外翻出。 凌胤云穿过长廊,经过别院,过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祈泉厢房外。他环视四周,附近没有半个人,屋子也静悄悄,好似诡譎。 凌胤云敲门三下,门里传来两下敲门声,他心下甚喜,因为这是他与殷修的暗号。果不其然,门扉被推了开来,他顺势进入里头。 凌胤云看向地面,有三个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晕了过去。他心里一想,这些人恐怕就是祈远派来的人。凌胤云道:「等等祈远会来,先准备一下。」 殷修双目一亮,道:「主菜要上场了吗?」凌胤云乘着空档,简单扼要说出方才之事,殷修闻言一凛,脸色骤变,叱道:「这祈远真不是东西,简直是畜生,我看乾脆一刀杀了他。」 凌胤云制止道:「这可不成,他若死在这,恐会牵连到泉夫人。」 殷修露出鄙夷之色,怨道:「难道放了他?」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道:「既然他色胆包天,我们便让他来个永生难忘,教他不敢再肆意欺凌女人。」 殷修嘴角轻扬,贼笑道:「好,咱们让他生不如死。」两人把烛灯熄灭,将门轻轻闔上,等待祈远到来。果不其然,不到一会,祈远便出现在门外。他轻敲门扉几下,殷修故意露出急色不耐烦的声音,道:「是谁呀,别来烦老子。」 祈远怒道:「是我,你们这群饭桶。」殷修装出歉意,一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他拽入屋内,霎那间,凌胤云将门关上,他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被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里头昏暗,祈远看不清来人是谁,抱头鼠窜,不断咆哮。殷修怕他大吼大叫,会引来别人,一拳打在他后脑杓上,疼得他受不了,乘机将棉被盖住他的头,继续拳打脚踢。 祈远被被子摀住,发出阵阵闷哼,过不多时,他被打得遍体麟伤,整个人恍神过去,开始发不出声音。两人暂缓攻势,凌胤云弹了弹手指,殷修登时明白他意思。 殷修倏地站起身来,左脚向后蜷曲,蓄势待发,用力一踢,正中其胯下。祈远本来疼得麻木了,被这大脚一踹,瞬间哀号一声,接着失去动静,看来是昏死过去了。 两人见状,这才点起蜡烛。凌胤云谨慎道:「把这些人收拾一下,扔到外头,别让他们待在这。殷修点了点头,一人扛两人,将他们四人全扔到别馆外。正当他们商量说词之时,便在不远处,伍然匆匆而至。 伍然见到躺在地上的人,一脸困惑,正当凌胤云打算说明来龙去脉,伍然忽然想起什么,截断道:「关上匡带人过来了,你们赶快离开。」 凌胤云讶然道:「为何他会来?」 伍然也是摸不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但他方才在盛宴上,忽然提起泉夫人,又怂恿大家过来。当下我发觉不对劲,便先行脱身而来。」 凌胤云皱眉道:「等等,你是说他们来找泉夫人?」他心念一闪,想起祈泉还待在他房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转过头来,告知两人此事,要他们拖延时间,自己则去找祈泉。 三人商谈了一会,各自展开行动。伍然跑去前方,拖住关上匡,延宕其行走,让殷修搬走祈远等人。凌胤云二话不说,掉头走人,直奔厢房。 他拐入宅院,回到房间,来不及和季冬梅解释,也顾不得祈泉应允,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乘着夜色,专挑小径,从花园曲道,截入祈泉别馆后方。 他粗暴弄破窗,将其打开,带祈泉入房,将她安置在床上。正当要离去之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后方窗户好像也有人影,情急之下,他放下幃帐,鑽入被中,躲在祈泉身旁。 半晌之后,门外传来婢女声音:「泉夫人还醒着吗?」听闻屋里没动静,外头出现此起彼落的细碎声。良久,门被兀自推开了,只见关上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宾客,婢女为难道:「关大人,泉夫人已就寝了。」 关上匡将她一把推开,道:「这儿不须你了,你赶快走。」关上匡不理睬她,将她转过头来,故作施礼道:「泉夫人,方才关某向你灌酒,实属不对,特地来此赔罪,泉夫人不会怪关某吧?」 躲在被窝的凌胤云,掀开一个小孔,透过薄纱幃帐,窥视过去。除了关上匡,后方的宾客均是满脸通红,面现醉意,走路摇晃不定,凌胤云顿时恍然道,难怪这些人敢夜闯这里,原来是仗着酒胆。 眼见祈泉没搭话,关上匡肆无忌惮起来,逐步走近。正当他离床沿约莫五步,祈泉忽地道:「关大人,妾身犯睏,想要歇息了。」 关上匡诧异万分,儼然没料到她竟会回话。不光是他,连凌胤云也吓一跳,没想到祈泉还醒着。他方才抱她之时,她昏昏欲睡,呢喃不清,凌胤云以为她早已屈服在酒力之下,没想到竟还能应话。 关上匡脸色骤变,皱眉道:「泉夫人真的没事吗?」 祈泉秀眸厉芒闪动,冷冷道:「关大人,你半夜闯入妾身闺房,便是确认此事吗?妾身已说了,为何关大人不信?究竟关大人有何意图,不妨直说。」 关上匡被她厉声叱责,先是错愕,旋又顿时来气,正想洩愤之时,伍然从后方排眾而来,轻拍他肩膀,道:「关大人,泉夫人甚是,此为女子闺房,我们怎能不守礼数,擅闯强入呢?」 关上匡狠瞪他一眼,道:「关某只是关心泉夫人,别无他意。」 伍然不以为忤道:「既是如此,泉夫人已表明无事,为何关大人不信?若再踌躇于此,教其他人看见,那便毁了泉夫人清誉。关大人此行,代表太子祝贺,倘若犯了眾怒,挑惹铸刀庄不快,那便不妥了。」 关上匡闻言一惊,登时色变。伍然刻意强调铸刀庄,便是警告他,倘若此事传出去,铸刀庄将与其为敌。此为两家大喜之事,倘若交恶,那褚衣侯自是帮铸刀庄,而非关上匡。再者,他既代表太子而来,若出了事,传回滇成王那里,怕是太子也护不住他了。 关上匡抑住情绪,朝床旁看一眼,作揖道:「关某行事莽撞,设想不周,的确有些不妥,还望泉夫人海涵。」旋即,不等祈泉回话,他逕自转身,走出屋外。眾宾客见他走人,像是被浇上一桶冷水,顿时清醒,三步併五步,纷纷离去。 伍然告退一声,道:「泉夫人请歇息。」 待到房门被关上,四周寂静,凌胤云才掀开被子,端坐起来。他歉然道:「事出突然,凌某才出此下策,请泉夫人勿怪。」 祈泉瞥了他一眼,道:「凌大人帮了妾身,妾身怎会恩将仇报。」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时清醒?」 祈泉俏脸一红,垂首道:「你离去之后,季姑娘给了妾身一帖药,服下之后,就稍微清醒多了。可酒水入身,身子仍虚弱无力,故无法行走。」 凌胤云心中讶然,这岂非方才抱她之时,她全程清醒吗?一想到此,他愧疚道:「今日之事,凌某绝不和任何人提起。」 祈泉頷首道:「凌大人别自责,若妾身感到不快,便不会让凌大人带过来。」 凌胤云道:「夜深了,凌某便不妨碍泉夫人歇息。」正当他要离去之际,祈泉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襟,玉颊泛红,道:「凌大人可否留步。」 凌胤云为之愕然,打量着她。凌胤云暗忖道,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她主动挽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非是对自己动了情?他心念一闪,皱眉道:「泉夫人方才吃的药,只有醒酒功效?」 祈泉心中一惊,登时明白他所意。她别过俏脸,道:「凌大人请别误会,妾身现在身子虚弱,担心贼人再闯入,故请凌大人留步。」她眨了眨美眸,瞥了一眼,看见凌胤云略感迟疑,续道:「实不相瞒,妾身想明白,这一切究竟发生何事,还望凌大人能指点一二。」 凌胤云恍然道:「凌某明白了。」他娓娓道出发生之事,包括祈远的阴谋。祈泉听其不仅违乱伦理,存有非分之想,甚至想下药迫她失贞,听到这里,她那张玉脸倏地转白,颤声道:「这可恶的祈远,竟这般胆大妄为。」 凌胤云道:「泉夫人别担心,我与舍弟已教训他一番,谅他这一阵子,都不敢再狭戏女人。」 祈泉听他说话直白,不禁俏脸一红,旋又露出担忧之色,困窘道:「妾身谢过凌大人之恩。可他始终为我族人,假以时日,再想毒计陷害妾身,那该怎办?」 凌胤云微一沉吟,道:「凌某替泉夫人想过了,等婚事一完,凌某便带你返回雪泉关,谅他有通天本领,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祈泉幽幽一叹,垂首道:「若妾身离去,岂非自欺欺人,安于一隅。妾身虽驻居清泉院,仍是祈族之人,为其守钥,怎能放任祸根,残害我族。」 凌胤云早知她会这么说,面色一沉,冷然道:「那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此祸根除去,教他不得再害人。」 祈泉身子一颤,打起哆嗦,惶恐道:「可他怎样也是氏族之人。」 凌胤云冰冷道:「你待他善良,他却想轻薄你,泉夫人还要执迷不悟吗?此乃氏族家事,凌某委实不便干涉。倘若泉夫人心意已决,凌某便不多说了。」 祈泉垂下螓首,叹道:「可给妾身一些时间吗?」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婚事大成之后,凌某便离开此地。泉夫人请想一下,若那廝都敢对你心怀不轨,更何况其他女子。经此教训,或许他不敢再打你主意,可其他无辜女子呢?」 祈泉闻言大惊,瞅他一眼,忐忑道:「凌大人想怎么做?」 凌胤云毅然道:「此事全权交由凌某,泉夫人不必担心。倘若被人察觉,便说是我为了冬梅一事,挟怨报復即可。」 祈泉摇摇头,轻叹口气,道:「凌大人是为了妾身而做,怎能让凌大人担此责。方才一席话,令妾身明白了,还请凌大人放手去做。」 凌胤云得到允诺,顿时心安,坚定道:「凌某定会妥善处理,请泉夫人放心。此事既已敲定,凌某便不再打扰了。」 祈泉为之愕然,衝口道:「凌大人请留步。」她面色泛红,檀口微张,细语道:「妾身方才也说了,担忧贼人再来,若凌大人不嫌弃此处,还请留住一宿。」 凌胤云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原先他以为制住祈远,想不到又冒出关上匡,倘若再有状况,这该如何是好。凌胤云道:「那凌某先去借草席。」 祈泉垂下头来,羞赧道:「这可不成,凌大人贵为总兵,怎能睡在地上。不若这样,此床尚且宽敞,一分为二,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心中一惊,这岂非同床共衾?他凝视半晌,正色道:「泉夫人不怕凌某逾规越矩吗?」 祈泉难敌他灼热目光,别过俏脸,故作镇定道:「妾身信任凌大人乃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还是说,凌大人与祈远一样?」 凌胤云暗忖道,此话委实高招,祈泉提及祈远,倘若他真图谋不轨,那岂非跟祈远是同一种人?只是,这话虽高明,也只能对付君子,断不能阻绝小人。可既然是君子,本就不会对其胡来,这真是自相矛盾。 凌胤云玩心忽起,凑上前来,故作急色道:「泉夫人,未免太高估凌某了,世间男子,又有多少人能坐怀不乱?」 本以为祈泉会将己推开,稍作发怒,可没想到她竟抿唇道:「凌大人,妾身酒量并不好,而且喝多了,隔日便会忘却今日之事。」 此语甫出,凌胤云大感讶然,她这番话,就算是傻子也听明白了。凌胤云勉强压下衝动,退开寸许,道:「泉夫人说得没错,凌某不能乘人之危。」祈泉杏目圆瞠,甚感诧异,想不到凌胤云竟打退堂鼓,令她猝不及防。凌胤云露出微笑,道:「倘若酒醒了,泉夫人依旧如故,那凌某求之不得。」 祈泉闻言,双颊一红,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羞怯垂首。凌胤云不再作声,转过头去,侧身躺下。不知过了多久,祈泉也睡去,两人始终缄默不语,直至天明。 《惊见春药,叛徒身亡》 翌晨,凌胤云醒来,床旁已无人。他转头一瞧,只见祈泉端坐在梳妆台前,正插着发簪,抚弄双鬓,擦脂抹粉。祈泉见他起身,悠然道:「凌大人早。」凌胤云怔了一下,端倪半晌,瞧她神情自若,清冷如昔,心中不禁惋惜。祈泉注视着他,发觉他脸上变化,平静道:「祈远一事,便劳烦凌大人了。」 凌胤云双目一闪,惊诧道:「你还记得昨日之事?」 祈泉为之一怔,隔了半晌,登时明白他所指之意,赧然道:「昨日凌大人以君子相待妾身,妾身十分感激。」 凌胤云看她容色又起波澜,涌出玩心,捉弄道:「泉夫人可不知道,为了守这君子之礼,让凌某昨晚可睡不好。」 祈泉抿起朱唇,微嗔道:「凌大人,一大清早,怎能对妾身说这种轻薄话。」 凌胤云笑道:「那晚上便行了吗?」祈泉心中一惊,面颊烧红,螓首低垂,羞怯地差点埋入胸脯。凌胤云长身而起,轻叹口气,道:「昨日之事,泉夫人还需谨慎。凌某虽以礼相待,但换作他人,那便不一定了。」 祈泉倏地抬眸,眼神射出怒火之色,不悦道:「莫非凌大人,以为妾身是不洁身自爱之人,任由男人入房同床吗?」凌胤云知道说错话,来不及道歉,祈泉已起身,冷然道:「妾身要更衣了,还请凌大人一避。」 凌胤云心叫不妙,虽他本就无意待下去,但被她这样误解,甚至下达逐客令,心里可不是滋味。他忙道:「凌某一时说错话,还请泉夫人不要见怪。」他轻瞥一眼,见祈泉并无反应,似是不接受,心中懊恼不已。 良久,祈泉噗哧一笑,美眸轻眨,道:「真拿你这人没办法,下不为例。」 凌胤云困惑道:「泉夫人原谅凌某了?」 祈泉悠然自得,柔声道:「凌大人虽说话轻挑,但表里如一,为人正直,比起前倨后恭之人,要来得好多了。更何况,凌大人救了妾身多次,若非凌大人相助,妾身怎能还在这呢?」 凌胤云欣然道:「泉夫人不恼凌某,那是自好。」 祈泉頷首道:「好了,妾身委实要更衣了,还请凌大人避嫌。再者,若婢女见你在妾身房中,也不好解释。」 凌胤云跳下床,作揖道:「凌某这便告辞了。」两人对视一眼,俱笑出声来。凌胤云顿时心里一宽,神采飞扬,走出屋外。 他一边走在长廊,一边暗自盘算,该如何让祈远受到制裁。他抬起头来,瞧见殷修跟一名婢女打情骂俏,片刻,婢女含羞离去,殷修一脸笑吟吟。凌胤云走上前,轻拍他肩,道:「好小子,又把哪家姑娘弄上手了。」 殷修笑道:「这儿真是不错,亮出校尉腰牌,就有女子贴上,难怪一堆人死握着权势不放。」 凌胤云皱眉道:「你可别仗势凌人。」 殷修耸了耸肩,道:「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才没这么傻。比起拿腰牌出来,用花言巧语征服女人,要来得有成就感多了。」 凌胤云道:「好了,不跟你谈这了。说说正事,祈远后来怎么了?」 殷修俯掌大笑,道:「这可精彩了,我昨晚将他们一同打包,扔到柴房去,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 凌胤云问道:「他们没事吗?」 殷修想了想,道:「我检查过伤势,应该不会怎样。二哥,你别担心了,我知道祈远对铸刀庄很重要,不会轻易让他死。」 凌胤云沉下面色,冰冷道:「这你错了,我正要他死。」 殷修闻言一惊,迟疑道:「二哥你这是何意?」凌胤云将他拉到一旁,确认附近无人之后,才道出昨晚与祈泉商讨此事,最后做出的决定。殷修惋惜道:「二哥你不早些跟我说,我就在柴房放把火,烧死他算了。」 凌胤云摇头道:「直接杀了他,乃是下策,万不得已,不可这么做。我打算先让他身败名裂,教人看清此人面貌,再行动手。」 殷修问道:「为何要这么麻烦?」 凌胤云解释道:「他好歹也是铸刀庄重要人物,倘若莫名死去,未免引人怀疑。现在正值大喜之事,搞不好因此发生变故,那便坏事了。」 殷修点头道:「二哥说得有理。」他沉思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贼笑道:「不然这样,我们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凌胤云不解道:「什么意思?」 殷修将药瓶交给他,道:「这药瓶从他身上搜下来,我猜应该就是二哥所说,那个叫交欢散的药。不若这样,我们找机会让他服下,把他丢到眾人面前,让他丑态毕露,你觉得如何?」 凌胤云拍掌叫绝,道:「这计策不错,真有你的。」 殷修道:「不过我对这药效不清楚,二哥拿回去给季姑娘看一下,让她瞧瞧,以免我们弄砸了,那就麻烦了。」 凌胤云道:「你说得没错,是该谨慎行事。」言罢,两人稍作商谈,凌胤云便往房间走去。他穿过宅院,来到客房,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季冬梅声音,道:「若是凌爷的话,请进。」 凌胤云开门入屋,放眼望去,见到季冬梅正端坐床沿旁,掬水梳洗。他关切道:「身子有好一些了吗?」 季冬梅点头道:「昨晚睡了一觉,好多了。」季冬梅俏目流转,轻笑道:「瞧凌爷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莫非昨晚在泉夫人房中留宿?」 凌胤云苦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仅是同床共眠,并无非礼之举。」 季冬梅俏脸仰起,嫣然一笑,道:「其实凌爷不用解释,凌爷要跟何人睡,又或是不愿回房睡,都是凌爷的自由。」 凌胤云走上前来,环住她的腰,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你呀,说话带刺,看来是真的没大碍了。对了,我有事拜託你。」 季冬梅梳着鬓发,淡然道:「原是有事相求,难怪凌爷肯回来了。」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既然你不肯帮,那便算了。」 季冬梅娇嗔道:「凌爷不能说出安慰的话,来哄哄人家吗?」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你呀,机伶到不行,我就算说话哄你,你怎会被骗?」 季冬梅莞尔一笑,道:「女人家,总是喜欢男人说甜言蜜语,不是吗?」凌胤云露出苦笑,将交欢散取出来,问道:「据说这是交欢散,你帮我瞧瞧。」 季冬梅白他一眼,故作含羞道:「凌爷,你在女人家面前,取出这东西,是否在暗示什么事?」 凌胤云暗自叫苦,虽说相识不到几日,但季冬梅一有机会,就会乘机调侃他,这点让他大吃不消。凌胤云忍不住道:「我想先听听正事。」 季冬梅见他严肃,抿嘴轻笑,道:「好了,不逗弄凌爷了。」她接过药瓶,用手轻搧,闻了半晌,道:「这的确是交欢散,凌爷从何处得来?」 凌胤云将药瓶收回,把昨晚祈远之事,又说了一遍。季冬梅听闻祈远要用来对付祈泉,脸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凌胤云道:「我打算用这东西,让他身败名裂,你可知其药效吗?」 季冬梅正容道:「倘若给我些许药物,我可以搀和在其中,控制药效和时间。」 凌胤云眼睛一亮,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 季冬梅媚眼如丝,秋波闪动,道:「我替凌爷解了一个结,不知凌爷是否肯赏些奖励呢?」她话犹未了,娇躯轻挪,将滑嫩俏脸凑上去。 凌胤云笑了笑,抬起她下顎,一口吻上去。季冬梅原本要让他亲脸,孰料他竟不按牌理出牌,让她顿时有些错愕。两人相吻一番,季冬梅搂着他脖子,瘫软无力,片刻之后,凌胤云才退开,让她伏在怀中。 季冬梅捉弄道:「凌爷把自己的吻当奖励,会否有些太自大了?」 凌胤云哈哈一笑,色授魂与,道:「那好,待我官俸下来,我再给你钱,这总行了吧?」 季冬梅搂着他脖子,笑道:「那我两样均要。」 凌胤云拧了她稚嫩脸蛋一把,站起身来,道:「我要去外头晃晃,顺带想一下要怎么处置殷修,你待在这儿多歇息吧!」 季冬梅摇摇头,徐徐起身,道:「若祈远再来打扰,凌爷捨得吗?」 凌胤云道:「好吧,那你跟我出去好了。」稍作梳洗,两人便走出客房。甫至一处凉亭,正要坐下歇息,只见殷修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殷修面色铁青,道:「二哥,出事了,你还记得那个被抓起来的杜文吗?他昨晚死在牢房里。」 凌胤云惊道:「是什么人干的?」 殷修喘了口气,皱眉道:「据说是毒死的。虽然守卫声称没人闯入,但我瞧那尸体,死状悽惨,绝不可能自杀。」 凌胤云问道:「为何不可能是自杀?」 殷修挥了挥手,道:「倘若要服毒自尽,至少也选个迅速的毒。我看他死状,死前肯定经过一番挣扎抽搐,导致全身被抓烂。再者,若他真要自杀,他何必等到现在。」 凌胤云闻言,甚觉有理,思索片刻,道:「没有人闯入吗?」 殷修冷然道:「守卫是这么说,但我怀疑他们说谎。这事我会继续调查,二哥还请放心。」 凌胤云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本来想用他当作反间计,可人既已死,那也无可奈何了。」 殷修正色道:「不光如此,昨晚伍副将也遭袭了。」 凌胤云讶然道:「他没事吧?」 殷修道:「还好,他昨晚没喝个烂醉。据他所言,是有几个刺客闯入,他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奈对方撒毒粉,他不敢贸然追去,才让他们逃掉。」 凌胤云沉下面色,道:「能在这来去自如,看来只有可能是里面的人。」 殷修点头道:「伍副将也这么认为。」 凌胤云仰天一望,不禁皱眉,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前方茫不可测,等待他的不知是福是祸。 《晚宴风云,序幕掀开》 凉亭之中,雪花飘下。 季冬梅俏目一转,徐徐起身,倚靠圆柱,欣赏前方美景。凌胤云走上前来,将她雪绒披肩拉紧,道:「小心着凉了,你先回房好了。」 季冬梅摇摇头,笑道:「不了,待在凌爷身旁,身子就暖了。」凌胤云尚未答话,伍然快步而来,看见他们三人,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凌胤云道:「你来得正巧,我本想去找你。」他稍作打量,皱起眉头,道:「我才想问你,昨晚遇刺没事吧?」 伍然摇了摇头,道:「几个刺客罢了,不足为惧。」 一旁殷修插口道:「伍副将,我方才将杜文一事,告知二哥了。」 凌胤云道:「伍副将可有眉目?」 伍然想了想,道:「若是问起刺客,伍某也不清楚。伍某不常来此,理应来说无冤无仇,没道理被人盯上。」 凌胤云道:「昨晚你不是得罪了关大人?」 伍然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若要硬说,或许是得罪了他。可这说不过去,我叱了他一顿,他马上派刺客来,这未免也太不避嫌了吧?」 殷修双目一闪,道:「说不定他认为我们会这样想,所以反其道而行。」三人同时沉下面色,陷入思索。片刻,凌胤云问道:「对了,杜文一事,有何线索?」 伍然双手环臂,面有难色,道:「这事不好说,但可猜出一二。若他不是自杀,那肯定是有人闯入。守卫说词,定有异状。或许他们被迷昏,不敢承认怠忽职守,又或是早被收买,故意说谎。」 凌胤云问道:「有办法查到吗?」 伍然轻叹口气,道:「此事我会再想办法。」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伍某方才去见过褚衣侯,他告知情况有变,他打算今日便让白婉完婚。」 凌胤云讶然道:「为何这么快?」 伍然沉声道:「褚衣侯认为刺客袭来,非单纯仇恨,或许是想製造问题,好教这场婚事无法如期举行。」 凌胤云皱眉道:「可有证据?」 伍然垂下肩膀,露出苦笑,道:「褚衣侯行事神祕,鲜少人能明白他所想,伍某不敢多问。」 凌胤云想起昨晚祈远提及之事,问道:「对了,这儿的铁官是谁?」 伍然问道:「为何这么问?」凌胤云瞧他一眼,将祈远打算贿赂铁官一事,全盘道出,毫无保留。伍然闻言大惊,道:「好个乐平君,居然动铁官主意。」 凌胤云困惑道:「他们贿赂铁官,打算做什么吗?」 伍然道:「倘若是乐平君,那肯定跟钱有关。铁官掌握铁的冶炼、铸造与贸易,若铸刀庄勾结铁官,那便能从中获利。最常见的情况,不外乎是垄断,又或是劣质铁充当上等铁,从中取得价差。」 凌胤云惊道:「倘若是铸刀庄,使用劣质铁做刀,也能当上等刀卖。」 伍然点头道:「没错,这利润非常高。不光如此,铁是官营,自古以来,国家军备重十分看中產铁,谁掌握铁矿,便有优势。」 凌胤云顿了顿,恍然道:「原来乐平君派人来,不是为了婚事,而是为了商贸之事。」 伍然一脸肃然,道:「看来,要找人盯着他们,免得乐平君在鹿州乱来。」他看了凌胤云一眼,道:「对了,等等又有宴席,你们也参加吧,顺势看看那关上匡到底想搞什么鬼。我这边去找守卫,再问看看杜文一事。」 凌胤云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再说了一番话,伍然先行告退,凌胤云等人动程前往别馆,出席宴会。 凌胤云仰首一望,现在不过午时,就摆宴设席,不知是铸刀庄太过热情,还是此婚事重大,热闹氛围渲染开来。 凌胤云等人来迟少许,许多宾客已入座,分作几组人马互相间谈。凌胤云本想拣个角落,岂料有婢女前来通传,告知他已有留位,请他一人入席。凌胤云皱起眉,前往赴会,甫至席旁,他讶然止步。原来,请他坐在身旁的人正是祈泉。凌胤云瞧向后方,殷修耸了耸肩,故作羡慕,旋即他与季冬梅两人,前往空席。 凌胤云轻叹口气,逕自坐下。眾人见他入座,又见季冬梅不在身旁,立时跟上前,替他引荐女儿。凌胤云客套几句,歌姬步至场中央,准备表演,眾人见状,才依依不捨离去。 馆内拉上窗帘,减少烛灯,四周昏暗,增添一股神秘的表演气氛。祈泉喝了口茶,仪态翩翩,道:「凌大人,若仍掛心季姑娘,换席也无妨。」 凌胤云心中苦笑,就算真这么想,他又怎敢说出来。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自己在意另一个女人,这岂非是找死?凌胤云故作镇定道:「泉夫人既有好兴致,凌某定当奉陪,怎捨得缺席。」 祈泉白他一眼,道:「凌大人,当初在清泉院相见时,可没油腔滑调,究竟是胆子大了,还是本性露出,变得这般轻薄?」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若不爱听,凌某便不说了。可凌某憋得慌,管不住这张嘴,为免扰了泉夫人清听,凌某告退好了。」 祈泉俏脸生寒,语气不悦道:「凌大人,这是威胁妾身?」 凌胤云心生歉意,搔了搔脸道:「唉,算我认栽了。」他索性将铁官一事,全数告知祈泉。 祈泉蹙起蛾眉,苦思良久,幽幽一叹道:「想不到他与铁官搭上,真是家门不幸。若照他所做,那铸刀庄声誉将会重挫。此事关乎甚大,妾身不能坐视不管。」 凌胤云承诺道:「放心,这几日我会找时机下手。」 祈泉听他要除去祈远,娇躯剧震,凄然道:「凌大人,务必小心行事。」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是在担心我吗?」祈泉瞥他一眼,抿起朱唇,眼神透出一丝抗议,好似怪他明知故问。凌胤云报以微笑,耸了耸肩,道:「放心好了,我会小心,不露出任何破绽。」 祈泉见他这般自信,心中一荡,含羞多瞧两眼。倏忽间,乐鼓和琴声停下,歌姬开始散场,祈泉定过神来,端正身子,回到席上。 如同昨日一样,空档之时,眾人起身,互相寒暄。关上匡长身而起,缓步而来,他隼目亮起,若有所思道:「泉夫人,昨晚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祈泉清冷自若,淡淡道:「关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此事便作罢了。」 一旁的凌胤云生出戒心,他很清楚关上匡绝非来赔罪。果不其然,关上匡指着身后洪同,目光转至祈泉,道:「这位是洪副校尉,在关某底下做事。昨晚据说有刺客,闯入了伍副将房间,我一时担心,便派他在泉夫人别馆外看守。」 祈泉美目一瞪,不悦道:「关大人在监视妾身?」 关上匡露出苦笑,道:「泉夫人误会了,方才关某不是说了,主要出自担心,所以才请洪副校尉巡视。」不等祈泉出言叱责,关上匡瞥向一旁凌胤云,道:「关某听洪副校尉回报,今早似乎见到凌总兵从别馆走出来。」 祈泉心中一凛,面有慍色,道:「关大人想说什么?」 关上匡嘴角轻扬,逸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道:「莫非凌总兵,彻夜与泉夫人在一起?倘若真是如此,关某便多此一举了。凌总兵武功盖世,何用洪副校尉呢!」 祈泉沉思半晌,本想开口敷衍他,没想到不知何时,关上匡后方聚集人潮,其中有一半俱是氏族之人。 祈木雄看着她,皱眉道:「泉儿,方才关大人所言,莫非为真?」祈泉顿时神色不安,感到不知所措。要知道她守寡多年,矢志守贞,就算真要改嫁,那也该明媒正娶,怎能半夜让男子留宿闺房,这传了出去,她以后如何见人。正当她懊恼之际,凌胤云忽地道:「关大人误会了,其实不是大家所想,凌某跟泉夫人绝对清白。」 关上匡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既是如此,为何凌总兵会从房间走出来?」 凌胤云从容不迫,徐徐道:「关大人昨晚离去不久,泉夫人就寝之时,窗户忽然发生巨响,她点灯一瞧,竟发觉破了一个大窟窿。泉夫人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人为破坏,故找来凌某确认。」 关上匡质疑道:「窗户破了,为何不找工匠修补?」 凌胤云笑了笑,道:「因为这窗户破得离谱,实在不像人为。泉夫人知道凌某虽天性駑钝,可蛮力不小,故请凌某瞧一瞧,是否能使用外力弄出大洞。」 关上匡追问道:「可洪副校尉没见你循正门入屋。」 凌胤云耸了耸肩,不以为忤道:「因为查看窗户费了些许力气,泉夫人体贴,故请凌某入房喝杯茶。当时凌某没想这么多,便从窗户爬入。」 不知何时到来的祈木雄,闻听此言,迟疑半晌,问道:「泉儿,真是这样吗?」 祈泉缓过神来,忙道:「叔父,正是如此。」 祈木雄皱眉道:「这么说来,有人打破窗户,莫非是想对你不利?」 祈泉尚未搭话,便给凌胤云截道:「泉夫人生得漂亮,多少男子想一亲芳泽,甚至不惜闯入闺房。」凌胤云说话之时,双目盯着关上匡不放。 关上匡面色大变,怒道:「凌总兵,你这是怀疑关某?」 凌胤云故作惊奇道:「方才凌某并未提及关大人,为何关大人这么说?」 关上匡冷哼一声,叱道:「关某绝不会做这种卑鄙之事。」 祈木雄见两人针锋相对,身为这场宴席的东道主,自是以和为贵。他挥了挥手,缓颊道:「这纯属误会,两位切勿大动干戈。」关上匡看在祈木雄面子上,本想离去,孰料凌胤云得理不饶人,道:「关大人,有一事凌某不太明白,可否指点迷津。」 关上匡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不知凌总兵有何指教?」 凌胤云道:「方才关大人说,因为伍副将受刺客袭击,所以担忧泉夫人安危。可我今早见到伍副将,他亲口告诉我,昨晚行刺一事,并未告诉任何人,不知关大人是从何听来?」 关上匡顿顿语塞,冷汗直流,他环视四周,眾人目光移至他身上,待他答话。关上匡乾咳一声,道:「那群刺客逃走时,恰巧被我撞见。我看见伍副将也在场。」 凌胤云问道:「那关大人怎没出手相助?」 关上匡敷衍道:「当时我有些酒醉,况且刺客跑得太快了。」他担忧被掐着这问题不放,左右顾盼,忙道:「歌姬表演要开始了,请恕关某返席了。」眾人见他离去,面面相覷,直至歌姬表演舞蹈,眾人才返去。 祈泉乘着乐曲鸣奏,低语道:「方才多谢凌大人。」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凌某不光是为了泉夫人,更是为了自身清白。凌某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岂能让人颠倒是非。」 祈泉白他一眼,不以为然道:「这怎么会呢,妾身也多少明白,男人之间总爱拿这事吹嘘。若凌大人不否认,其他人或许视你为英雄,可妾身若不澄清,那便会落得水性杨花之名,差别甚大。」 凌胤云道:「倘若英雄二字由此而来,未免廉价,凌某也不希罕。」凌胤云转过头来,凝视半晌,浅笑道:「泉夫人方才提及男人话题,言下之意,莫非泉夫人很常听闻此事。」 祈泉心中一惊,眼神掠过一丝不悦之色,道:「奴婢之间,偶会提及此事,妾身未予以制止,故听闻些许,还请凌大人别误会。」 凌胤云道:「这是凌某失言,自罚一杯。」语罢,他举起酒盅,一乾而尽。祈泉身过玉手,接取酒壶,柔声道:「凌大人解救了妾身,让妾身敬一杯。」 凌胤云想起她醉酒一事,皱眉道:「这可不成。」 祈泉淡然道:「一杯应无妨。」 凌胤云依然不允,他一手抢回酒壶,搁置桌上,一手从祈泉几上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摇头失笑,道:「以茶代酒,让凌某敬泉夫人一杯。」祈泉俏颊生霞,涌起好感,美眸注视着他,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小口。 宴席持续下去,歌姬已换三套华裳,至少跳了五曲。良久,歌姬再次退席,取而代之的是点起烛灯,掀开窗帘。霎那间,阳光透入,将别馆内照得明亮。 主宾起身,祈木雄举起酒盅,互相祝酒,满堂喜兴。凌胤云心里明白,这些人要开始畅聊一些事情了。至于什么事,这也没个准,或许是政事,或许是逸事。凌胤云兴致缺缺,仅是喝着酒,放空心神。 《喜丧互换,接连死讯》 不知过了多久,眾人提及铸刀,旋又谈到比武一事。此时,关上匡恕地站起身,看了凌胤云一眼,作揖道:「素闻凌总兵武艺高强,在冬猎大展身手,不知可否乘此宴席,来诸位一睹雄风?」 凌胤云闻言,不禁皱起剑眉,感到困惑。他暗忖道,虽非目中无人,唯我独尊,可论到武技,也颇有自信,关上匡又怎会轻易挑战,莫非有十足把握? 祈木雄摸了摸鬍子,问道:「莫非关大人要亲自下场?」 关上匡笑道:「实不相瞒,洪副校尉仰慕凌总兵已久,老早想切磋一番,不知今日可否有这荣幸?」语毕,洪同已站起身来,双目寒光,直视凌胤云,道:「还请凌总兵指教。」 凌胤云思索片刻,方才恍然过来。他推测道,这关上匡八成想乘此一战,窥透他战斗方式,好让他鑽研琢磨,该如何拆招或化解。若擂台单挑,此举并无不妥,凌胤云就怕他怀有小人心,打起坏念头。 关上匡见他沉吟不语,思绪镇定,眼神不透出心中所想,催促道:「莫非凌总兵看不上,不肯比试一番?」 若是平常,这激将法定是没用,可凌胤云环顾四周,不光是铸刀庄族人,甚或远赴而来的宾客,翘首引盼,好似想看他出手。凌胤云皱起眉,他知道若避开,恐教这里的人看轻,到时以讹传讹,加油添醋,大肆渲染,那可坏了名声。 凌胤云别过头去,瞥向坐在斜对角的殷修,两人对视一眼,互点了头。霎那间,殷修倏地站起身,笑道:「关大人,义兄并非怯战,只是有些疲乏。实不相瞒,自从冬猎一役,义兄便屡遇战书,烦不胜烦。我身为其义弟,自是替他分担,洪副校尉若技痒,不如与殷某切磋如何?」 洪同瞥他一眼,冷然道:「机会难得,洪某想与凌总兵切磋。」 殷修嘴角泛出笑容,故作谦卑道:「洪副校尉所言甚是,男儿壮志,理所应当。殷某本来升上校尉,沾沾自喜,可如今一见,这位置还太低,别人看不上眼,也是正常。看来,殷某还须多努力,积累战功,方才能与洪副校尉一战。」 此言甫出,全场譁然。殷修虽语气缓和,态度卑微,可字字俱刺,尖锐锋利。要知道殷修好歹也是校尉,比起洪同至少官高一阶,可洪同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眾人见状,不禁皱眉,认为洪同好高騖远,狂妄自大。 洪同见眾人看向他,附耳交谈,好像对他指指点点,不禁有所动摇。关上匡沉下脸色,道:「洪副校尉,既然殷校尉这般兴致,不如你先与他一战,倘若胜了,再挑战凌总兵也不迟。」 洪同慌张道:「关大人所言甚是,卑职明白了。」 坐在身旁的祈泉,转过头来,瞧了凌胤云一眼,眼神射出担忧之色,愁容道:「大喜之日,凌大人又何必命人动武。」 凌胤云道:「此非单纯争斗,而是立威,倘若避战,将不被人信服。泉夫人儘管放心好了,他平日虽语带轻挑,拈花惹草,可该有的实力也没少。」 祈泉瞟他一眼,淡然道:「语带轻挑,这事从凌总兵口中说出,听起来真怪,是不事有句话这么说,五十步笑百步。」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泉夫人眼中,凌某竟是这样的人,看来凌某以后要避开泉夫人,免得惹人不快。」 祈泉抿起朱唇,怨道:「凌大人,为何每次都想以退为进,迫妾身退让。」 凌胤云尚未回话,洪同和殷修走入场中央,双方执起木剑。馆内一片肃然,人人屏息噤声,目不斜视。 两人对峙,良久,洪同双目闪出厉芒,前脚踏出,横劈而来。殷修反手一握,倏地刺击,弹开其攻势。洪同为之愕然,旋又凌厉抢招而来。 殷修以灵巧为主,力道为辅,着重双脚活动,一边闪身,一边位移。每当洪同以为拉开距离,可重摆开架势之时,殷修驀地袭来,速度之快,又令他猝不及防。寻常来说,双方对战,多以力道和技术分胜负,这种刺探型打法,实属罕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洪同认为对方不过虚张声势,定是不敢正面交锋,把心一横,全力衝击。想不到这次殷修没躲开,竟迎面接招,硬砍上去。两人力劲拚搏,洪同大感惊诧,殷修居然和他势均力敌,毫不逊色。 洪同怔了半晌,也正因他动摇,给殷修瞧出破绽,开始展开猛攻。殷修的木剑如影随形,又像附骨之蛆,来回打击,左右攻势,不给洪同丝毫喘气。 这种打法,本是洪同所擅长,岂料方才犹豫,竟给他打得难以招架。正当洪同想奋力一击,将其击退,顺势重整旗鼓之际,殷修竟主动退开寸许。 洪同心里正松一口气,没想到殷修此举,原是蓄势待发。他右手一弯,将木剑如弦般拉后,利用甩手之力,将木剑重击过来,直接打在洪同腰间。 洪同一声哀号,脚步踉蹌,向另一侧缩去。殷修怎肯放过他,彷彿往死里打,攻拆十多招,洪同终究挡不住这轮猛攻,不断退后。 洪同举剑抵挡,已是出于怕受伤的本能,而非蓄力。他锐气渐减,负伤在身,不出半会,便被打倒在地,面色痛苦。 关上匡垮下脸色,道:「此战是殷校尉胜了,还请剑下留人。」 殷修本还想教训他,听关上匡这么说,顿时收剑卓立,作揖道:「洪副校尉果然身手不凡,殷某险胜,真是承让了。」 眾人听他此言,不禁暗自窃笑,何来侥倖,分明是大胜。任何人来瞧,俱看不出这洪同有何能耐,可与他相庭抗礼,若非及时喊停,场面怕是更难看。 祈泉不喜动武,主因怕伤肢残体,但若剑术拚搏,她倒也看得欢喜。两人虽缠斗一番,但无伤亡,祈泉稳下心神,道:「殷校尉年纪尚轻,已崭露锋芒,委实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自有一番作为。」 凌胤云笑道:「泉夫人夸奖至此,连凌某都未有这般殊荣。不知泉夫人,是否对他有好感?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定当协助。」 祈泉白他一眼,道:「看来,凌大人老毛病又犯了。」 凌胤云挠了挠鼻子,苦笑道:「泉夫人越来越厉害了,凌某这招不管用,已迫不出泉夫人的内心话了。」 两人间谈之际,关上匡看了过来,道:「今日难得齐聚,虽殷校尉露了一手,可凌总兵尚未出手,未免可惜。不若这样,我底下还有许多人,久仰大名,想与凌总兵较量一番。」 佇立场中央的殷修,从容自在,笑道:「殷某手正热,还可再打几场。」 关上匡斜瞥他一眼,道:「这可不成,殷校尉方才激战,此时若续战,岂不有失公允?还是说,殷校尉看不上这些人,认为他们不足掛齿?」面对关上匡施压,殷修不敢顶撞,欲言又止。 凌胤云站起身,道:「关大人所言甚是,小修,你先退下。」殷修放下心中大石,欣然返席。凌胤云双目一闪,直视关上匡,语带挑衅,道:「正如关大人所言,机会难得,凌某也跃跃欲试了。实不相瞒,凌某也久闻关大人剑术一绝,不知今日可有荣幸,讨教几招?」 关上匡惊道:「关某不夺人所求,否则会被人说仗势欺人。还请凌总兵先与其他人应战,关某视情况再战。」 凌胤云冷笑道:「关大人方才不是说,担忧续战,导致胜负不公允,怎现在又改口要垫后出战了呢?凌某明白,关大人擅长打仗,对这种比试,兴致缺缺。不若我们真刀实剑上阵,也好亲睹关大人使剑英姿。」 不光是祈泉闻言瞠舌,馆内眾人也纷纷倒吸一口气,惊讶连连。凌胤云此言,便是要与关上匡赌上生死。要知道双方对战,那怕木剑,仍可能致伤,更遑论使用锋口锐利的武器。 关上匡冷汗直流,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明白,凌胤云下此招,便是要在眾人面前手刃他。这种比试,倘若应允,便等同签下生死状,就算被人杀了,旁人也绝不会指责,家人也不得有怨言。 正当四周静肃,一片噤声,门外忽传声响,眾人瞧过去,原来是乐平君派来的人抵至别馆。凌胤云一瞥,惊觉领头的人,正是那晚见过的郭平。 郭平一身华裳,衣袂飘飘,翩然走进别馆,笑道:「郭某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关上匡见他来到,心念一闪,赶忙上前,道:「郭大人来得正巧,这里歌姬出色卓越,郭大人务必要欣赏一下。」 关上匡使过眼色,郭平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郭某定要看一下了。」言罢,歌姬被唤出,窗帘放下,馆内曲声再起,眾人彷彿方才武斗一事,宛如过眼云烟,不再留恋,反倒沉浸在歌舞之中。 祈泉吁了口气,横他一眼,怪责道:「你这人呀,犯得着和他那种人动气吗?真剑相抵,必有一伤,难道凌大人要血染宴席?」 凌胤云面色沉冷,不悦道:「原来,泉夫人对凌某如此没信心。」本以为祈泉会表现歉意,岂料她竟板起脸孔,怒容道:「凌大人,你够了吧,为何要咄咄逼人,迫妾身表态呢?」 凌胤云被她叱责,心中一惊,恍然大悟,歉然道:「抱歉,凌某一时来气,还真以为泉夫人看不起凌某。」 祈泉见他诚恳,玉容解冻,轻叹口气,道:「妾身见过凌大人英姿,又怎会低估凌大人呢?可是此次宴席,主在助兴,即便斗争,应止于切磋,而非你死我亡。凌大人若真杀了他,难保不会出事。」 凌胤云坐下来,黯然道:「是凌某思虑不周。」 祈泉美眸深注,道:「凌大人,何必晦气,其实你所做,也并非不对。这关上匡欺人太甚,且与祈远勾结,陷害妾身,理当该死。可这场合不适宜,凌大人也该顾虑铸刀庄才是。」 凌胤云道:「凌某又惹泉夫人不快,只好赔罪了。」他伸出大手,拿取祈泉几上茶壶之时,也顺势握在祈泉玉手之上。 祈泉俏脸一红,道:「凌大人,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凌胤云故作讶然道:「真是对不住了,凌某本只想拿茶壶,没想到碰到泉夫人,还请见谅。」语毕,他将手缩回来。 祈泉瞪他一眼,抿唇道:「大庭广之下,还请凌大人检点一些。」 凌胤云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逕自喝起茶来。倏忽间,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个郭平,泉夫人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祈泉道:「他是大仓吏。凌大人应知晓,官仓负责之人为仓吏,而他正是统辖所有仓吏之人。虽他官位一般,可他掌控官仓,其中利益之大,巴结他知人,可谓是趋之若鶩。」 凌胤云皱眉道:「他不仅管粮,现在还把脑筋动到冶铁上了。」 祈泉道:「此事必须阻止,否则后悔莫已。」凌胤云闻言,陷入沉思。正当他打算找个理由,藉故开脱,再想法子对付郭平之时,经祈泉提醒,他才发觉这宴席要持续到晚上,接上白婉婚事。 无奈之下,凌胤云只得坐着,等待晚上到来。所幸他与祈泉相伴,还可谈心,否则真会闷到发慌。 好不容易天色渐暗,两盏大红灯悬上,馆外也披起喜字红布。晚膳一结束,正头戏就到场了,外头传来敲锣响鼓声,只见白婉披着红纱巾,缓缓入内。眾人纷纷站起身来,无不欢呼。 一旁的祈展走上前,接过白婉的手,迎到褚衣侯和祈木雄面前。两人跪下,依照礼俗叩拜。 凌胤云眼尖,瞧见白婉身子微颤,有些不对劲。他瞥向后方伍然,伍然与他对视一眼,露出复杂神色,摇头叹气。凌胤云思忖道,看来白婉依然不乐意嫁人,可她无法拒绝。凌胤云瞥了祈泉一眼,心中暗叹,若非他出手制止,只怕祈泉也早已被太子收入妾群之中。 新郎新娘行礼完毕,再来便是交杯酒。眾人鼓舞之下,祈展尷尬一笑,举起酒壶斟了两小盅,递给白婉,两人双手绕入,一饮而尽。 正当眾人吆喝再一杯,祈展不知为何,身子剧震,旋即倒了下去。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全身不断抽搐,过不多时,他停下动静,双眼一翻,宛如气绝。 场内立时发出阵阵惊叫,眾人慌成一片。伍然夺眾而出,抢步踏前,来到祈展身旁检查情况。片刻,他皱起眉头,朝褚衣侯一望,摇了摇头。 祈木雄大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关上匡走上前来,道:「祈老先生,依关某所见,令郎惨死,怕是被人下了毒,才有这番挣扎模样。」 祈木雄惊道:「你是说下毒?」他指着白婉,问道:「可她明明也喝了,怎就只有我儿出事了?」 关上匡道:「祈老先生有所不知,毒药并非无解,可事前服下解药。」 白婉再也忍不住了,她掀开红纱巾,怒道:「你凭什么含血喷人!」凌胤云见她眼睛红肿,看来是先前大哭了一场。 关上匡不以为然道:「关某不过阐述事实,并未指名道姓。再者,关某见白大小姐两眼哭肿,莫非是心中有愧?」 白婉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凌胤云很清楚,她之所以痛哭一场,是因为不想嫁给祈展,并非因杀人而愧疚。 褚衣侯目视关上匡,道:「关大人,会不会有些危言耸听了?当务之急,不应该先检查此酒是否有毒,再来定夺,为何关大人一口咬定,莫非另有隐情?」 关上匡皱眉道:「好,正如褚衣侯所言,须谨慎行事。这样好了,我将这壶酒带去给人检查,确认是否有问题。」 褚衣侯冷然与他对视,面色阴沉,道:「本侯底下很多人,其中不乏医官,这事不劳烦关大人了。」 关上匡道:「这怎么行,白大小姐乃嫌疑人,褚衣侯身为其父,即便我们深知褚衣侯公正无私,但在旁人眼里,又是如何看呢?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如由关某将其酒带回去。」 两人四目相交,虽未发怒,眾人却感到一股压迫之感,环绕四周,彷彿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即将掀起一般。 由于灯光昏暗,眾人又纷纷上前,围聚在前排凑热闹,不知何时,季冬梅来到凌胤云身旁。她甫至席旁,便给凌胤云一把扯下,伏倒在他怀中。一旁祈泉皱眉,轻叱道:「凌大人,现在出事了,你还有心情游玩。」 凌胤云不理睬她,轻问道:「是不是有所发现?」 季冬梅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凌爷,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她端坐起来,低声道:「那酒壶现在没下毒。」 凌胤云问道:「为何是现在?」 季冬梅道:「若让关上匡取走酒壶,我可就不保证了。」 凌胤云惊道:「你是说他会移花接木?」他顿了顿,续道:「你为何能肯定那酒壶没有下毒呢?」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我乃用药专家,怎不知解药一事。事实上,解药非万能,方才白婉一饮而尽,若是毒酒,理应轻啜一口,避免出事。再者,即便对自己再有自信的人,明知是毒酒,仍会迟疑,绝不会像她那般,好似赌气饮下。」 凌胤云大惑不解,问道:「若非毒酒,祈兄怎么死的?」 季冬梅想了想,道:「若是这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早已中毒,只不过恰巧在饮酒时发作。」 凌胤云道:「真是凑巧?」 季冬梅微一沉吟,道:「若要掌握时间,实属困难,毕竟行礼可能延宕。但若是另一种方式,或许有可能。」 凌胤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季冬梅仰起俏脸,乌黑眸子溜转,瞅他一眼,含笑道:「凌爷这次打算赏给我什么?」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我虽与祈兄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他横死于此,我想还他一个公道。」 季冬梅收敛笑容,正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沉思片刻,道:「凌爷可否记得用唇舌沾毒一事?有种 毒叫化酒膏,顾名思义,此毒膏遇酒而化。此膏年性极强,可透过亲吻,黏附舌头下方,教人神不知鬼不觉。」 凌胤云道:「你是说,祈兄事前与人接吻?」他心中大奇,祈展为人正直,怎会在大婚之前,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旋即,他心念一闪,忽然想起他曾提及青梅竹马。 说那时迟这时快,一个下人跨入门槛,抢步入内,穿过眾人,来到祈木雄身旁,附耳了几句。祈木雄闻言色变,衝口道:「你说什么,素儿死了!」 《三尺白綾,死因疑云》 眾人从别馆走出,经过大宅院,步行曲径长廊,抵至一间内馆。内馆共有四间宽大寝室,各执东西南北四角。 凌胤云在前来途中,稍向旁人打听,方才得知传来死讯之人,名为吕素,而她正是祈展口中的青梅竹马。 祈木雄率领眾人,进入东房,踏入门槛,便惊见吕素脖子捆着白綾,悬吊在天花板上,左右晃动。眾人惊见,大感诧异,无语相对。祈泉见状,别过俏脸,脸上既惊恐又悲伤。 祈木雄叫来下人吴玄,质问道:「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吴玄道:「稟告老爷,小的送饭前来,便见其吊在上面,气绝身亡。小的不敢妄动挪移,故前去报告。」 伍然排眾而出,沉思半晌,道:「这吕素与祈展认识,说不定两人死亡,其中有所关连。这样吧,去请仵作过来,检查她究竟何时死亡。」 吴玄闻言,匆忙点头,转身离去。便在此时,关上匡走上前道:「伍副将所言,正是关某所想,这其中必有问题。或许有人因爱妒恨,也说不定?」最后一句话,他看向人群后方的白婉。白婉气得想衝上前,直接赏他两巴掌,可若真这样做,反而真落人口实。 无视他们争吵,季冬梅晃了晃,一下仰首,一下低头,环顾四周。凌胤云见她好似在找什么,凑上前去,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季冬梅道:「若她是下毒之人,那房中必有药草。一般而言,这类药草绝不会摆在可见之处,这里多半有暗格。」她眉头一蹙,道:「或许在墙上。」 凌胤云点了点头,开始敲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移。伍然见他这般行事,问道:「凌总兵,你在做什么?」凌胤云没有理睬他,继续用手扣击墙壁。良久,果真如季冬梅所述,其中一处墙壁回声空荡,好似有玄机。他摸了摸墙壁,皱起眉头,不知如何开啟。季冬梅见他踌躇不定,道:「机关在花瓶上。」 凌胤云将信将疑,走到桌沿旁,扳转花瓶,果不其然,那处暗格被打开,里头摆放许多药草。凌胤云闻了闻,略感刺鼻,皱眉道:「这便是下毒的药材吗?」 祈木雄闻言,惊道:「你是说,下毒之人是素儿?」 不等凌胤云回话,关上匡逕自道:「这可未必,说不定是有人赃灾陷害。」他看向季冬梅,质疑道:「为何你会知道这有暗格?」 季冬梅盈盈一笑,道:「此事并不难发觉。请诸位一看,这屋内到处摆放花草,就连桌上也放着香料。若要点缀屋内,增添香气,这未免太杂了。倘若是为了让人不闻到药味,用花草香隐藏,那便说得过去了。」 关上匡冷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机关在哪?」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这花瓶擦拭乾净,一尘不染,可屋内花草被剪下之后,不插在花瓶内,反而任意摆放,未免奇怪。」 伍然开口问道:「难道,他们是殉情而死吗?」 季冬梅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一般殉情之人,至少会留遗书,告知眾人其中爱意与无奈。再者,她既懂得下药,为何不服毒自尽,反而上吊?」 伍然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怕痛?」 季冬梅道:「她下毒给祈展,因爱生恨,让他挣扎痛苦,也是合理。可若自尽,大可调配出迅速又无痛的毒。」 伍然皱眉道:「若非殉情,难道是他杀?」 季冬梅頷首道:「此事不清楚,须请伍副将去调查,冬梅不便干涉。」 凌胤云见她言毕,走上前来,作揖道:「祈老先生,这案情复杂,一时半会,怕是难有结果,夜也晚了,不如先请眾人回房。」 伍然附和道:「关于令郎与吕素一事,伍某会派人查明真相,还令郎公道,绝不会息事寧人,还请宽心。」 祈木雄看向一旁褚衣侯,道:「造成褚衣侯与令千金不快,实属抱歉,小犬无缘与令千金结为连理,是他没有福气,这场婚事,便不再提起。」 褚衣侯面色凝重,道:「发生此等憾事,本侯也不乐见。你放心,本侯定会亲自为你作主,找出幕后兇手,还你一个交代。」 祈木雄双目一红,道:「多谢褚衣侯。」 良久,眾人散去,各自回房,褚衣侯与祈木雄前去正厅,商谈这桩婚事。凌胤云眼见暂告一段落,回过身来,牵起季冬梅的手,准备回房。正当两人走在长廊,回想方才之事,祈泉忽地跟上来,頷首道:「凌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凌胤云应话,季冬梅挣脱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去前面等凌爷。」凌胤云点了点头,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别走太远,免得又被人缠上。旋即,他转过身,泰然自若,问道:「不知泉夫人找凌某,有何要事?」 祈泉微一沉吟,道:「方才一事,多谢凌大人。若非凌大人仗义相助,恐怕两家关係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凌胤云道:「其实凌某什么也没做,所有功劳,均属于冬梅。」 祈泉仰起俏脸,道:「若非凌爷在此,她又怎会出手呢?追根究柢,凌爷还是帮上了忙。」 凌胤云道:「唉,难得被泉夫人称讚,却仅有空虚。」 祈泉见他故作无奈,模样滑稽,噗哧一笑,发出银铃般笑声。过了半晌,她容色稍缓,正经道:「对了,关于昨晚之事,妾身仔细一想,祈远怕是被人利用了。」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出此言?」 祈泉道:「倘若昨晚凌大人没制服祈远,那关上匡闯入之时,便会见到祈远正在对妾身无礼。」提到无礼之事,祈泉面色困窘,垂下头去。她顿了顿,续道:「按照这样的话,眾人便会把祈远抓起来,带去审问,妾身也将身败名裂。」 凌胤云皱眉道:「可祈远跟关上匡只是逢场作戏,怎能说被利用?」 祈泉摇摇头,道:「凌大人,今日宴席上,你没见郭平与关上匡两人,相处融洽,绝不只是表面敷衍。若妾身没猜错,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合作,诱骗祈远,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得利者。」 凌胤云心中一惊,道:「有证据吗?」 祈泉美目一转,道:「凌大人请想想,半夜闯入女子闺房,十足失礼,更何况关上匡位居将军,如此人物,怎会莽撞行事。若他篤定房中必有祈远,那他这么做,也就合情合理了。」 凌胤云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看来,祈远是被耍着玩了。」 祈泉幽幽一叹,道:「关上匡和郭平此举,便是要毁了铸刀庄。」 凌胤云道:「泉夫人放心,凌某不会让他们得逞。」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可这样一来,泉夫人还打算解决祈远吗?」 祈泉闻言一懍,低垂俏脸,道:「即便他被人利用,他所犯之事,依然没变。他的下场交由凌大人定夺,妾身不再过问了。」 凌胤云点头道:「凌某明白了。」 祈泉瞳眸射出担忧之色,道:「凌大人千万小心,你今日得罪关上匡,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 凌胤云笑了笑,道:「有泉夫人的担心,凌某备感荣幸。」 祈泉杏目圆瞪,嗔道:「凌大人又再贫嘴了。总之,凌大人还请小心行事,妾身告辞了。」言罢,她转身离去。若是平常,凌胤云或许会捉弄她,可季冬梅在旁,他不想让她久候。 凌胤云走到季冬梅身旁,道:「今日多亏了你。」 季冬梅嫣然一笑道:「这是我该做的事。」凌胤云牵起她的手,返回房间。回到屋里,累了一整天,凌胤云很快便睡着。 翌日,他稍作梳洗,偕同季冬梅两人,前去找伍然,想问清楚昨晚后续。途中遇见殷修,三人併肩漫步。 伍然似乎通宵达旦,脸上掛着倦容,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从水井打了盆水,将自己浇醒,他才恢復说话能力。伍然喝了口茶,道:「昨晚找仵作和医官看过了,祈展是被化酒膏弄死,吕素则是上吊死。只是,吕素死的时候,并未任何挣扎,这十分不合理,他们怀疑吕素当时不省人事。」 季冬梅道:「或许是迷药。」 凌胤云想了想,叹道:「总之,确认是被人害死。看来,有必要揪出那人,否则祈兄死不瞑目。」 殷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还须要问,昨晚关上匡一直针对白婉,我看八成就是他唆使吕素下毒,然后再杀人灭口。」 伍然点了点头,道:「伍某也有同感,总觉得关上匡不怀好意。我以前也与他碰过几次面,他不是积极行事的人,这肯定有诈。」 凌胤云道:「看来,要多提防他了。」眾人商讨之际,忽闻脚步声,只见祈泉温婉嫻雅,婀娜多姿,从不远处而来。殷修瞧着她,怔了半晌,看傻了眼。 祈泉施礼道:「凌大人,可否借些时间?」 凌胤云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这里均为自己人,泉夫人不必多心。」 祈泉迟疑片刻,徐徐道:「妾身接到消息,雍山君在赶来的途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想起护送白婉来这之前,曾遇温吉截路,温吉正是雍山君派来刺杀的人。难道说,雍山君是见行刺失败,亲自前来吗?凌胤云皱起眉,问道:「泉夫人可知他为何而来?」 祈泉摇了摇头,道:「妾身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殷修见眾人神色凝重,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好紧张,有褚衣侯在这里坐镇,谅他再厉害,也要让三分薄面。」 祈泉沉下面色,道:「妾身就是担心褚衣侯。」 凌胤云为之语塞,大惑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祈泉沉吟片晌,蛾眉轻蹙,叹了口气,道:「此乃妾身所猜,尚无证据。倘若雍山君前来,图谋不轨,对付褚衣侯,将此事嫁祸别人,那便坏事了。一来,他可除去褚衣侯,二来,铸刀庄将无人能阻止他,他便可肆意妄为。」 凌胤云皱眉道:「他为何要除掉褚衣侯?」 祈泉道:「褚衣侯乃鹿州郡守,管辖白虎国北方,掌握大军,倘若此位空出,那雍山君定会全力争抢。」 凌胤云道:「他凭什么能争抢?」 祈泉解释道:「郡守之位,多为王室之人,又或是将军出身。除去太子,眼下只剩乐平君与他一争。雍山君是主战派,朝中结识之人,多半是将领,就算他本人无法当上郡守,也是他党派之人所得。」 伍然闻言,沉下面色,道:「倘若让他得到鹿州,那他势力更大了。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强行徵兵,以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是可预期之事。」 凌胤云瞠目结舌,恍然片刻,方才明白一切。乐平君勾结太子,来个计中计,以祈远当诱饵,拋砖引玉,掌握铸刀庄,赚取大量金钱。雍山君更是直截了当,打算杀人诛心,引起纷争,直接拿下鹿州郡守之位。说到底,这三人均对鹿州,抱持极大的野心。 祈泉见凌胤云面色复杂,一脸侷促不安,她不禁苦笑,幽幽一叹道:「这下,凌大人明白问题严重性了吧?」 凌胤云道:「既知他们要对付褚衣侯,那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伍然拍了拍胸膛,道:「这事请各位放心,我等等便去找褚衣侯,告知他此事,商谈该如何对付雍山君。」 凌胤云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伍副将了。」 《房中密道,真假难辨》 眾人交代几句,确认彼此分工,即将尾声之时,祈泉低声道:「凌大人,是否可拨冗些时间,妾身有话想单独一说。」 这是祈泉第二次要支开其他人,凌胤云想了想,也不便再拒绝。他看向眾人,告罪一声,便随祈泉走去。他们来到花园旁,凌胤云道:「这儿应该没人会来,泉夫人可以说了。」 祈泉螓首低垂,为难道:「不知凌大人,可有信任的士兵能借妾身吗?」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要这些人,有何用处?」 祈泉叹道:「凌大人应该也知晓,平时伴随妾身的家将,已被祈远收买,即便再换一批人,也难保有所忠诚,故妾身希望凌大人,派人保护妾身。当然,其中费用妾身承当,绝不让凌大人为难。」 凌胤云皱眉道:「要借出士兵,也不是不行,可这有违规矩。泉夫人乃铸刀庄的现任当家,若由凌某遣人保护,难免遭人非议。」 祈泉无奈道:「凌大人所言甚是,妾身无礼要求,还请凌大人见谅。」 凌胤云道:「这样吧,我将冬梅借给泉夫人,她对药物颇有心得,至少能替泉夫人分辨毒药。」 祈泉闻言欣喜,道:「那就麻烦凌大人了。」 凌胤云笑了笑,道:「事实上,我还有个法子,能保护泉夫人安危,就怕泉夫人不肯同意罢了。」 祈泉坚定道:「妾身信任凌大人,凌大人不妨直说。」 凌胤云道:「反正,既然冬梅在泉夫人闺房,不若这样,我半夜潜入,在房中好好保护你们。这样一来,谁来了也没輒。」 祈泉俏脸一红,顿时低头,赧然道:「凌大人,男女同室,未免不妥。」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我早知泉夫人不会同意,其实也没差。好了,凌某还要去了解一些情况,请恕凌某失陪了。」 祈泉听闻他要离去,心中大惊,脱口道:「凌大人请留步。」凌胤云皱起眉,看向她一眼,正要问原因,只见祈泉耳根子都红透了,垂下粉颈,差点将脸埋入自己胸脯之中,以蚊吶音量道:「妾身房中有一处密道,凌大人可由那里进入。」 凌胤云讶然道:「你同意了?」 祈泉先是羞窘点头,旋又露出哀伤神色,道:「倘若又像那日,被祈远施以恶计,那妾身不如依靠凌大人。」 凌胤云闻言,顿时恍然,原来她不是动情,而是出于两害相权,则取其轻。他不禁露出苦笑,暗忖道,想想也是,若非当日她醉酒,又迫于无奈,怎会让男子轻易入她房中。这次,她肯退让,那说明了事态严重,必须让她抉择一二了。 凌胤云道:「好,那就麻烦泉夫人了。」 祈泉美眸深注,道:「凌大人哪里的话,是妾身要劳烦凌大人了。」语罢,她告知了密道位置,两人约定时间之后,各自离去。 凌胤云甫走不久,便撞见伍然。伍然愁眉不展,面露难色,凌胤云以为他与褚衣侯相谈不合,上前询问,方才明白原来是因白婉一事,致他左右为难。昨日婚宴上祈展被毒死,她遭诬陷,虽洗清冤屈了,仍闷闷不乐,关在屋里,不肯进食,也不肯走出来。 凌胤云闻言之后,轻拍他的肩,道:「这事错综复杂,又将她牵扯其中,她会不开心,也是很正常。」 伍然摇头叹气,道:「这可麻烦了,我担忧她搞坏身子,我不好交代。不若这样,你陪我去一趟,说不定她会开心点。」 凌胤云苦笑道:「我去又有何用?」 伍然道:「凌总兵,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冬猎扬威一事,她对你很有好感,时常在白将军面前提及你。」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她刚守了寡,伍副将便要凌某去安慰她?」 伍然尷尬一笑,道:「当然不是那样。再说,以她年纪,可能只是憧憬崇拜,并非男女之情。」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好吧,谁教她是子嵐的妹妹。」伍然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露出喜色,赶忙带他前往白婉住处。 他们来到一间厢房,外头院子东西散倒一地,下人奴婢站在远处,儼然是白婉方才发了脾气,让他们不敢轻近。伍然一来,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都退下,他们喜上眉梢,二话不说匆忙离去,不敢久留。 伍然站在门外,清了清喉咙,沉声道:「白大小姐,伍某找来了凌总兵,不知白大小姐是否要见他一面?」良久,屋内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惊觉不妙,也不管什么礼仪了,直接撞门而入。伍然匆匆入房,甫抬起头, 正视前方,见到白婉坐在床沿旁,好似哭过,眼睛红通通,整个人颤抖啜泣。凌胤云还以为婚事告吹,白婉心会开心起来。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正常人也不希望有人出事,才换得可以不出嫁。 凌胤云见桌上饭菜未动,轻叹口气,转过头来,道:「白大小姐,你这样不吃饭,会把身子搞坏。」 白婉抬起双目,抿唇道:「反正,现在跟死了有啥不一样。」 凌胤云道:「误会已解开了,你何必这么想不开。」 白婉冷冷道:「哼,哪有解开。对,我不再是兇手了,可你知道那些下人,是怎么在暗中评价我吗?他们说我剋夫,带来霉运,只要接近我的男人,难以善终。」 伍然怒形于色,大叱道:「是哪个下人敢这么大胆!」 白婉横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生气又有何用,难道你要把所有人杀了吗,你有这种能耐吗?再者,掩耳盗铃,有何意义?」 伍然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凌胤云叹道:「唉,这些下人平时闷得慌,王权贵族的逸事,他们最爱谈论了,也不差你一人。过不多久,他们有了新话题,便不会再管你了。」 白婉冷眼看他,不悦道:「说得好听,又不是你被中伤。再者,撇开这事不谈,我千里迢迢跑来这,嫁一个我不爱的人,结果他还死了,现在我成了寡妇,以后还有谁敢要我?就连以前玩在一起的人,怕是都不敢接近我了。」 凌胤云道:「你乃褚衣侯之女,想娶你的人多得是,你还怕嫁不出去吗?」 白婉道:「反正,爹又会为了政治联姻,随便把我送出去。」 凌胤云见她自怨自艾,虽感无奈,但也同情,毕竟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肯定都不好受才是。凌胤云道:「这样吧,你好好照顾身子,恢復精神,这附近有草原,我再陪你骑马晃晃,你觉得如何?」 白婉迟疑半晌,怨道:「你每次都不遵守约定。」 凌胤云道:「这次一定遵守,好吗?」 白婉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再毁约的话,我一定不放过你。」 凌胤云双手一摊,苦笑道:「你要不放过我,也是可以,但你至少得有精神,否则你连我一根寒毛都碰不着,怎让我害怕?」 白婉与他对视一眼,片刻,她破涕为笑,道:「好,我就不放过你。」旋即,她端起饭菜,动起筷子,道:「这饭菜都凉了。」 伍然忙道:「白大小姐别紧张,伍某这就让下人把它弄热,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凌胤云见状,本想假借端菜为由离开,结果被白婉一瞪,硬是拽了他一襟,将他留下来,陪他聊天。 天色渐暗,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凌胤云才脱身出来。他打了个哈欠,聊了一整个下午,也感到饿了,便前往别馆。由于昨日之事,别馆死气沉沉,也无歌姬助舞,但宾客依旧坐满,令凌胤云不禁感到诧异。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雍山君已至,许多非铸刀庄的宾客,均想利用这个机会,与他亲近,着意巴结,阿諛諂媚。 凌胤云一如既往,被祈泉邀到身旁,惟一不同之处,季冬梅被安排在另一侧,至于殷修和伍然也在附近。 凌胤云饮着酒,吃着小菜,他环顾四周,虽然宾客还在交谈,但声音偏低,比起昨天黯淡不少。馆内的红布也被扯下,恢復原状,不再充满喜气。原本伍然劝白婉出席,可她闹彆扭,坚持不肯,以她立场来说,也是合情合理,故伍然也没有请凌胤云帮他说服。 凌胤云注意到了,褚衣侯和祈木雄不在场,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褚衣侯身为鹿州郡守,若说公务繁忙,或许可不出席,可昨日发生那种事故,身为铸刀庄氏族长老的祈木雄,怎会不出席,安抚群眾心情呢? 凌胤云一边想着,一边动筷,倏忽间,他当下一怔,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置信眼前景象。凌胤云定眼一瞧,前方竟是祈远,而他正和身旁之人,有说有笑,脸上仅贴着几块膏药布。 凌胤云挪向一旁,低声道:「那个人是祈远吗?」 祈泉眉头一蹙,嘴角轻撇,不悦道:「妾身不想听见那人名字,更不像再看到那人出现。」 凌胤云苦笑道:「我不是捉弄你,只是想请你确认。」 祈泉白了他一眼,拗不过他,只得往前一探。隔了半晌,她没好气道:「那人就是祈远没错。」 凌胤云闻言一凛,面露不惑,道:「这怎么可能。」 祈泉问道:「有何不妥?」 凌胤云指着他,道:「那晚我与小修联手,将他痛打一顿,甚至踢其要害,以那伤势来说,他至少得躺上半个月。就算恢復较佳,提早下床,也觉不可能像现在脸上仅贴几块膏药,应是全身绷带才是。」 祈泉道:「凌大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凌胤云瞥他一眼,报以苦笑,祈泉见状,大感困窘,不发一语。仔细一想,凌胤云怎可能记错,祈泉也知她说错话,故别过俏脸,不敢看他。 凌胤云正要和殷修交谈,想不到殷修也盯着那祈远,脸上表情露出惊诧之色,就连酒洒了出来,也浑然不知。凌胤云挨过身子,偎在季冬梅香肩,对另一头的殷修,问道:「那晚你将他带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殷修不解道:「没道理呀,我虽检查过他伤势,断不至死,可他的确是满身外伤,身上多处瘀青,几根肋骨断裂。」 凌胤云这下也迷惘了,不知所措。倘若殷修所言为真,除非神医降世,否则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便是当晚之人,并非祈远。或许祈远早料于此,为防谨慎,故意找了个相似的人前去。他们两人,俱与祈远不熟,当时关灯,也看不清楚脸,等到将她拖出去,早已鼻青脸肿,认不出原貌。殷修看了过来,使过眼色,彷彿在想同样事情。 祈泉身子一颤,问道:「难道妾身误会了他吗?」 凌胤云回到席上,靠近了她,握住她颤抖的双手,道:「别担心,就算他找人替他顶罪,此事为他指使,应不会有错。」 祈泉显然很害怕,她恨不得抓住凌胤云,将身子挨近,整个人偎在他怀中,寻求保护感。可眾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赶怎么做。片刻,她定过神来,将凌胤云的双手推开,容色稍缓,道:「那就有劳凌大人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正当凌胤云想起身,外头忽闻声音,他大感不妥,知道定是那雍山君来了。他皱起眉来,将腿挪回席上,暗忖道,这雍山君肯定知晓截婚失利,杜文被抓一事,若他问起,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雍山君驾到,稍与眾人寒暄一番,便笔直朝他前来。他道:「凌总兵,想当初见你还是校尉,今日已是总兵,真是令人惊叹。」 凌胤云忙道:「雍山君过奖了,只是侥倖。」 雍山君笑了笑,道:「怎会是侥倖,凌总兵屡战屡胜,教本君刮目相看。据说前来途中,还遭遇伏击,不知是否为真?」 凌胤云心叫不妙,他让话题引导至此,肯定另有所图。他尷尬一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不足掛齿。」 雍山君笑道:「这事已传入滇成王耳中,所以特命本君,前来询问情况。」 凌胤云身子一震,惊道:「滇成王也知道了?」 雍山君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怎么,凌总兵不想让人知道吗?」不给凌胤云回话,他续道:「听说是有内奸,好像是禁卫军的杜文。此事甚大,父王也十分关心,不知可否请杜文前来,本君想亲自审问他。」 凌胤云道:「杜文已在牢里死了。」 雍山君瞥他一眼,像是早已预料一般,故作惊奇道:「杜文已死了?所以凌总兵的意思是说,杜文为内奸,你们将他绑起来,关在牢里,他便死了?那么,可有伏兵的消息呢?」 凌胤云抬起头来,眼神掠过一丝怒意,他恨不得一拳揍过去。可他明白,若真衝动行事,哪怕只是逞口舌之快,也容易被强冠以下犯上之罪。他稳住情绪,道:「这事凌某会在详查,还请雍山君别担心。」 雍山君道:「本君也信任凌总兵,可外头已有间话。今日一闻,凌总兵声称遭人伏击,可未捉拿兇手,又指杜文为其中内应,眼下他死了,线索俱断,凌总兵究竟如何找到兇手呢?」 凌胤云道:「凌某定会找出幕后兇手。」 雍山君瞇起贼眼,冷笑道:「那凌总兵可要尽快,杜文非寻常人,他可是禁卫军其中一个队长,若他是内应,难保其他禁卫军不会是。若真如此,那父王的处境,便非常危险了。各大臣均很重视此事,凌总兵切记了。」 凌胤云暗叫不妙,雍山君方才所述,平缓温和,彷彿一切均在预料之中,这意味着他早已知情,故作模样罢了。既是如此,杜文应该也是他派人杀死。若真这样,那他的人早已潜伏在这,可谓四面楚歌。 凌胤云作揖道:「雍山君放心,凌总兵定会妥善处理。」 雍山君冷冷一笑,道:「凌总兵,父王特命我来,便是要处理此事,还请凌总兵全力配合本君,一同找出敌人。」 凌胤云心中一慌,这岂非主导权落入雍山君手中?真是这样,那别说查案了,光是要小心他暗箭袭来,便足以令他彻夜懊恼了。 《私下交易,夜半刺客》 院子中,凌胤云手持雪冷刀,倏地一声,刀影疾窜,扑向前方。殷修见状,反手握起长剑,挽出剑花,以虚对实,佯攻之姿,消去对方体力。 凌胤云不吃这套,劈出几刀,虽无花巧,招招凄厉,教人怵目惊心。殷修深知武技拚搏,心身合一,倘若畏惧,身子也会因此退缩,令对方乘虚而入。殷修仰天大喝一声,精神为之一振,腰扭剑击,每一剑角度刁鑽,巧劲十足,不禁可攻,防守也无破绽。 换作常人,早已被此气势震慑,拉开寸许,重整旗鼓。可凌胤云非一般人,他全力抢攻,乍看之下,有勇无谋,实则无懈可击,每一刀砍下去,殷修长剑便晃动,若非他长年锻鍊,手腕早已被震疼,松开了手。 凌胤云打得兴起,沉声冷喝,挥刀疾劈,但见刀势如惊滔骇浪般袭来。每当殷修以为挡下,另一刀旋之挑起,宛若暗潮汹涌,前仆后继,难以招架。 良久,殷修被他打得手麻,退了开来,道:「二哥,再打下去,我怕明天握不住筷子了。」 凌胤云展顏一笑,收刀停立。一旁伍然见状,拊掌道:「凌总兵英勇盖世,其刀法可谓一绝,若昨日关上匡与你对战,怕是要成了刀下亡魂。」 凌胤云耸耸肩道:「正面对决,我从未怕过,大不了技不如人。可冷箭扑来,防不防胜,教人心生发寒。」 伍然明白他所指之意,苦笑道:「伍某跟褚衣侯谈过了,横竖婚事告吹了,他让我们收拾一下,过几日便离去。查案一事,便交由其他人去做。」 凌胤云皱眉道:「一走了之,也不失为计策,可他现在利用杜文大作文章,凌某不能视而不见。」 伍然双手一摊道:「凌总兵放心,褚衣侯说这事他会揽下,雍山君或许不乐意,可王上也难苛责褚衣侯。」 凌胤云不悦道:「难道我们只能任他欺凌吗?」 伍然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能活命,已是庆幸。倘若让他得逞,夺得鹿州,才是黎民百姓恶梦的开端。」 两人言谈之际,忽闻嘻笑声,他们转过头去,十几人正朝这前来。凌胤云一惊,竟见钱妍儿在人群之中,不禁诧异。钱妍儿美目盼兮,瞧了过来,正好与他对视。 凌胤云心叫不妙,钱妍儿见了他,不动声色,表示她早已预料他在此。果不其然,钱妍儿走上前道:「凌总兵在练功吗?」 凌胤云心中苦笑,迎了上去,作揖道:「不过是暖暖身子,怕太久不动刀,生銹就惨了。」 钱妍儿嫣然一笑,伸出手来,比向一旁男子,道:「让我来向凌总兵介绍,这位是赵异,乃我横州铁兵营校尉。」 赵异双手抱拳,道:「素闻凌总兵骑射一流,刀势了得,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不凡,英雄之姿。」 凌胤云塘塞道:「赵校尉过奖了,那不过是虚名罢了。」他注视赵异,上下打量,露出担忧之色。 钱妍儿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凌总兵放心,朱雀国非好战之国,赵校尉不会提出战书,凌总兵大可放心。」 凌胤云尷尬道:「钱行使误会了,凌某只是见赵校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被其气势所震慑罢了。」 钱妍儿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她咧嘴一笑,若无其事道:「想不到凌总兵也会被震慑,这可有趣了。好吧,相见便是有缘,恰巧凌总兵已暖过手了,不如就来比试一场,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见她有意挑惹,若不遵从,怕她是不肯罢休。他暗忖道,此非御前比武,若伤到了赵异引发两国问题,这又该怎么办才好? 伍然知他左右为难,挺身而出道:「钱行使,方才褚衣侯找凌总兵,这场比试怕是要暂缓了。」 钱妍儿不以为意道:「那没有问题,我这人很好相与,你说怎样便怎样。但我想先跟凌总兵单独谈个话,应该可以吧?」 凌胤云道:「钱行使既开玉口,那有何问题。」相较于比武伤人,凌胤云寧愿听她牙尖嘴利,若是听不惯,最多装疯卖傻,敷衍行事。 两人走到一旁,钱妍儿回过身来,笑道:「凌总兵可有想小女子?」 凌胤云见她语气轻挑,方才又迫他比试,令他难为,不禁为之气结,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钱妍儿瞇起细眼,微笑道:「原来凌总兵私下竟对他国来使,这般不遵礼数,还真是增广见闻了。」 凌胤云摇了摇头,不耐烦道:「我没空和你间扯,我与你之事,应当一笔勾销,你怎能出尔反尔,还来纠缠我呢?」 钱妍儿道:「凌总兵这话就不对了,莫非鹿州各地,俱是凌总兵地盘,我上哪去都不行吗?」 凌胤云知她聪颖,能言善辩,故不打算与她浪费口舌。他沉声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样了,你有什么要求,不如坦白说出来,省得彼此麻烦。」 钱妍儿哑然失笑道:「凌总兵这么没耐性,恐日后难以从商。不过,偶尔把话说开来,简单扼要,倒也不错。我这次前来,只是来晃晃,顺势参访铸刀庄,谈些冶铁生意。」 凌胤云皱眉道:「自古以来,盐铁均为国营,你这样怕是不妥。」 钱妍儿挺起酥胸,不以为然道:「凌总兵放心,此事已与滇成王谈过,我是获令才来。」 凌胤云为之愕然,但也松下一口气,敷衍道:「凌某预祝钱行使商场顺利。」言罢,他旋过身子,打算离去。 钱妍儿浅笑道:「你不想知道跟我谈生意的人,究竟是谁吗?那人正是乐平君。不过并非他亲来,而是郭平。」 凌胤云想起郭平所述,讶然止步,回过头来,道:「这么说来,乐平君果然和铁官勾搭上了?」 钱妍儿展顏一笑道:「你既说出铁官两字,表示你不是一无所知。此次邀你,其实是想谈场交易。」 凌胤云问道:「什么交易?」 钱妍儿走至池旁,倚栏斜靠,淡然道:「我虽与乐平君合作,但他言而无信勾搭上铁官,与之串通,打算讹我一笔钱。我已买通鹿州铁官,想要将计就计,在这发一笔横财。」 凌胤云道:「你一个朱雀国出身之人,竟敢跟鹿州铁官暗通款曲,若我揭发此事,你要怎么办?」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没给自己留后路吗?」 凌胤云见她神色从容,不像虚张声势,心想她既敢前来,定有把握。他略一沉吟,谨慎道:「我有何好处?」 钱妍儿美目轻抬,绽出酒窝,欣然道:「你若助我,我会与铸刀庄做公平交易,但你不助我,便是乐平君得势。我懂得细水长流,可他只会杀鸡取卵,若你不希望铸刀庄从此一蹶不振,那最好乖乖跟我合作。」 凌胤云皱眉道:「这听起来,我只是收拾烂摊子。」 钱妍儿淡然自若,沉声道:「乐平君和太子联手,若你能粉碎野心,不也是好事?这样好了,若你肯助我,我便设计关上匡,让他栽在你手上,」 凌胤云问道:「那郭平呢?」 钱妍儿面色一沉,语重心长道:「郭平乃大仓吏,掌握太多秘密,若让你杀了他,恐会牵一发动全身。除非你能找到他的帐簿,否则最好别轻举妄动。」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乐平君之前想杀你,你为何还肯与他们合作?」 钱妍儿负手在后,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若利益一致,自然配合。换言之,若你能取代其位,我也很乐意与你合作。」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说到底不就为了利益,若非你贪得无厌,又怎肯再次跟他合作。倘若你不跟他合作,他又怎会再设计你?」 钱妍儿抬起俏脸,瞟他一眼道:「我不打算说服你,也不想听你说教,咱们彼此退一步,只谈这桩买卖如何?」 凌胤云道:「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首先,我要知道你的生意,究竟跟铁官有多少往来,避免我无意间做了叛国贼。再者,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对付关上匡?」 钱妍儿两手一摊道:「这些都是小事,没有问题。若你同意了,那我也要说出这边的条件,我要你护送我,让我把铁送回朱雀国。」 凌胤云道:「这没问题,可铁矿买卖一事,还须请示褚衣侯,看他是否答应给通牒。」 钱妍儿好整以暇,頷首道:「没问题,那我便等凌总兵好消息了。」言罢,再聊了一会,两人先后离开。 凌胤云回到院子,把事情告知伍然,伍然虽觉不妥,可横竖一想,最终抉择都落在褚衣侯身上,自己仅是通知,倒也无妨。伍然稍作歇息,便动身出发。 凌胤云本想再练一下,奈何殷修报以苦笑,猛然摇头。凌胤云心念一闪,忽然忆起祈泉一事。依她所述,密道只能由内打开,也就是说要在就寝之前抵达,以免让她等太久。 事不宜迟,凌胤云擦拭了宝刀,将其收回刀鞘,旋即前往祈泉的别院。良久,他来到了别院,不愧是铸刀庄守钥人。偌大院子里,其中水塘假山,拱桥小亭,一应俱全,美轮美奐,优雅宜人。 凌胤云站在屋簷上,俯视下方,观察地势,环顾四周。院子里共有六名家将,全副武装,来回巡视。祈泉厢房外的小房,据说是两位婢女的寝室,想要通往祈泉所在之处,也会经过她们。 凌胤云开始脱衣服,仅着短裤,上身赤裸。他把衣服和宝刀綑在一起,塞入牛皮肚做成的袋子,可防水耐寒。一切准备就绪,凌胤云将其背在身上,跃下围墙,俯身倾前。他乘家将不注意之时,疾跑至水塘旁,立定吸了口气,遁入水里。整个过程乍看迅速,实则悄然,完全没人察觉。 凌胤云遁入水中,摸到一块可动石头,他按下机关卡榫,游入其中洞穴。过了一会,他从水中脱身,爬入漆黑隧道。他打起火摺子,照亮四周,发觉前方仅有一条路。片刻,他碰到一块挡住去路的砖板,依约敲三下,砖板被打了开来,眼前透出一阵光亮。 凌胤云爬了上去,看见了祈泉。缓下心神之后,他望后一看,原来那密道藏在衣柜之中。祈泉见他身子赤裸,俏脸一红,别过头去,困窘道:「妾身让凌大人受委屈了。」 凌胤云漫不经心道:「这通道真隐密,要是不把水抽乾,谁都想不到。」他一边擦拭身子,一边更衣。稍做整理之后,他问道:「冬梅人呢?」 祈泉转过身来,頷首道:「方才褚衣侯和叔父前来,说是想问她毒药一事,请她过去一趟。妾身尚未来得及告知,凌大人便出现了。」 凌胤云笑了笑,捉弄道:「这样一来,今晚岂不只有我们两人?良辰美景,美人相伴,世上有比这更好之事吗?」 祈泉见他又言语轻挑,立时俏脸一红,抿唇道:「凌大人,还请检点一些,怎可出言轻薄妾身。」 凌胤云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看来,我在泉夫人心中,不比祈远好上多少。」 祈泉横他一眼,好似在轻责他明知故问。祈泉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道:「说到祈远,妾身甚觉怪异。」 凌胤云关切道:「怎么了吗?」 祈泉蹙起黛眉,沉吟半晌道:「方才妾身撞见了他,他对妾身态度大改,并未出言轻薄,反是頷首致意,让妾身甚是惊讶。」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他作贼心虚,已被教训一次,怎敢再出言冒犯。」 祈泉摇头道:「不是这般简单,妾身发觉他说话之时,语气大不相同,有如脱胎换骨,像是另外一个人。」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泉夫人之意,怕是怪罪那祈远,明明眼前有这般美人,怎能保持冷静,实在失礼。」 祈泉身子微颤,瞪他一眼,俏脸生寒,冷然道:「凌大人既然不想听,那妾身便不再多说了。」 凌胤云闻言大惊,没想不她动怒了,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旋即忙道:「凌某方才一时衝动,说错了话,还请泉夫人别见怪。」 祈泉自从丧夫之后,贞洁自持,给人冰清玉洁难以亲近之感,若换作是平常,早喝令凌胤云离开屋中。可眼下她非但没这么做,反而双目注视,见凌胤云心慌,玉容顿时解冻,道:「凌大人若能守礼,那自是甚好。」 凌胤云听她嗔中带喜,知她不怪罪了,连忙作揖道:「祈远一事,凌某会再处理,还请泉夫人别担心。」 祈泉故作严肃道:「那这事便交由凌大人了。」两人对视一眼,未再出声,祈泉逕自走到床沿旁,熄了灯,躺下来道:「凌大人,今晚拜託了。」 凌胤云本想再捉弄她,问她今晚要拜託什么,可转念一想,要是再这么轻挑,她怕会因拉不下脸,把他轰出去,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凌胤云轻叹口气,来到床旁,在另一侧躺下。 时间流逝,除了些许呼吸声,屋内静至落针可闻。凌胤云睡不惯软床,辗转难眠,倚着手臂独自看向窗外。霎那间,他忽见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在院外。 凌胤云登时心中大惊,猛然起身,此举惊动了祈泉,祈泉正想问怎么了,凌胤云一把将祈泉搂了过来,并摀着她的小嘴,轻声道:「外头不太对劲。」祈泉轻瞥窗外一眼,也见到了那些人,身子一颤,抓紧床被。 凌胤云直觉不对劲,这些人明目张胆进来,人数也不少,外头看守的人,应该早已发觉才是。可四周不闻砍杀声,也没呼救声,一切太平静,不禁诡譎。凌胤云抱起祈泉,让她躲在衣柜中,自身则挺刀而立,靠在墙旁。 《因祸得福,雪冷宝刀》 过不多时,仓卒脚步声传来,儼然对方已入屋。啪地一声,房门被撞开,四人持刀衝入屋中。凌胤云当机立断,转身而出,一刀劈下,其中一人当场殞命。其馀人见有人倒地,立时举刀,砍了过来。 凌胤云身子一动,刀影跟去,先往下纵砍一刀,再斜倾至上,挑起一刀,来回不过两刀,又有两人断气倒地。最后一人吓傻了眼,全力衝来,不是勇敢,而是因恐惧而麻木。凌胤云先是回刀往上格挡,旋后一脚踹开,拉开寸许,再向前一劈,刀声啸啸,血染颈子。 门外又传出吆喝声,显是敌方援兵到来。凌胤云暗忖道,这几人武艺不精,虽人多势眾,可这屋内狭窄,倘若守住门旁,倒也并非难事。 可惜事出所料,前来之人非等间之辈。一个高壮身影,挥剑而来,攻得他心惊胆震。凌胤云瞧这剑招,宛若以命搏命,誓死如归,教人不敢大意。 凌胤云虽想反击,可一想到祈泉躲在衣柜内,担忧对方胡乱一砍,让她行踪曝露出来,那可坏事了。他故意退后,一个翻身,跳出窗外。对方夷然无惧,跟上前来。月光之下,凌胤云方才看清此人脸庞,此人名为李章,为雍山君的护卫。 凌胤云心下甚惊,他原以为是关上匡派人来,想不到竟是雍山君。情势危急,凌胤云也多想不了,他持刀喝道:「李兄,别来无恙。」 李章不以为然道:「想不到在此遇到凌总兵,能与你分胜负,实属荣幸。可惜此处无其他人,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替我宣传。」 凌胤云上下打量,李章并未蒙脸遮面,心想他们肯定自认唾手可得,否则不会毫不掩饰,这般明日张胆。 凌胤云不愿久战,刃化精芒,电掣而去,直砍李章眉宇之间。李章也非省油的灯,他剑如疾风,拆招解招,伺机反击。 凌胤云暗自惊叹,此人与当日霍婴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认每一刀都劈向要害,刀刀致命,却被李章招招化解,实在可怕。 凌胤云把心一横,猛然一砍,鏘啦一声,雪冷刀竟应声折断。李章露出邪笑,举起长剑,在他面前晃了晃。凌胤云定眼一瞧,这下惊觉过来,原来他手中之剑,并未开锋,比起剑来说,更像是一块铁石,无怪乎撞下去,刀当场断裂。 凌胤云冷冷道:「好个聪明人,竟使用卑劣之招。」 李章昂然一笑道:「雍山君说了,若要对付你,正大光明对决必无望。此剑乃精钢淬鍊,特设凹槽,故意剋你雪冷刀,引你断刀。本想在比武场上胜你,挫你威风,没想到在这撞见,我索性取了你命。」 凌胤云一惊,对方透出杀意,绝非玩笑,他转身向后,打算逃走。李章怎可能让他逃走,立刻提剑而来。凌胤云见他疾奔,立时转头,拾起一块石子,往他脸上掷了过去。 李章以为他败将之姿,哪料到他还会反击,尚未回过神来,眼睛被石子打到,当场顿足止步。凌胤云没有放过此良机,手握断刀,衝上前去。 李章见他衝来,慌忙一挥,重剑虽击中凌胤云左手,无奈未开锋,虽让他疼得咬牙切齿,但不至于削去其手腕。凌胤云右手一划,断刀依然致命,抹入脖子,李章血流如注,痛苦倒地。 凌胤云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大意,断刀向下刺入其腹,不给半分活命可能。霎那间,弩矢倏地飞来,刺中他左肩膀,令他不由得踉蹌退后几步。 凌胤云抬头一瞧,只见就在不远处,祈远带人朝他衝来。他一个助跑,双手向前一探,犹如鲤鱼跃龙门,俐落地翻入屋中,躲过后方数发劲箭。 凌胤云想起祈泉躲在衣柜,一打开来,只见她瑟瑟发抖,吓得花容失色。凌胤云心念一闪,将她一把抱住,遁入密道之中。两人迅速穿过狭道,同时潜入水中。凌胤云不敢久留,又怕院子仍有人,悄然浮上水面窥看状况,确认对方将注意力摆至屋内,他才起身拉起祈泉,往一旁草丛躲去。 凌胤云正打算带祈泉翻墙,却见到外头四周,早已被雍山君派人将院子团团包围,滴水不漏。祈泉拉起他衣襟,犹有馀悸道:「凌大人,往这里来。」凌胤云虽有些纳闷,但仍跟着她步伐。 祈泉找到一盏石灯,轻扭灯芯,地上竟裂开一道缝。凌胤云立时意会过来,还有一处密道。两人跳入其中,暗门关上,里头一片漆黑。方才混乱,凌胤云火摺子弄丢,只得摸黑前行。索性祈泉似乎熟稔路线,很快便走到一处平地。她点了一旁火炬,握着手中,向前一探。 凌胤云负伤,拖着身子,跟在她身后,蹣跚而行。不久,他们拐过好几弯,终算来到了一道石墙前方。凌胤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祈泉道:「铸刀庄的藏宝库。」 凌胤云惊诧道:「等等,难道我们要进去吗?」 祈泉点了点头,道:「他们佈下天罗地网,不久便会追来,若躲进来,方能安全。待明日一早,我们再出来。」 凌胤云有些顾忌,摇首道:「此处乃铸刀庄重要之地,凌某怎能擅入。」 祈泉道:「若死在这里,一切便为空谈,关乎生死,还请凌大人无须介怀。」语毕,祈泉走上前,转动机关锁,不一会儿,石门便打开了。 凌胤云惊道:「不用钥匙?」 祈泉道:「上面钥匙孔不过障眼法,所以就算有人想仿製钥匙,也没有用。此事乃机密,还望凌大人不可传于他耳。」 凌胤云点头道:「泉夫人放心,凌某绝不会说。」祈泉举起火炬,走在前头,凌胤云随即跟上,后方石门缓缓关闭。 过不多时,凌胤云便感里面寒气窜身,冰冷蚀骨。方才他与祈泉潜入水中,身上浸溼,加上这寒气扑来,令他不禁颤抖起来。 祈泉叮嘱道:「里头机关眾多,还请凌大人跟紧妾身。」凌胤云闻言,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到处晃。无奈他负伤,一个不注意,竟碰到一处墙壁。霎那间,机关卡榫啟动,一道黑烟窜来。 凌胤云毕竟受过训练,立时伏倒在地,可祈泉躲避不及,被迫吸入了打口黑烟。须臾间,祈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向下。凌胤云见状,赶忙上前扶她,顺势问道:「这黑烟究竟是什么?」 祈泉气若游丝,面似疲惫,轻声道:「那是一种迷药,一旦人吸入之后,身子便会瘫软,然后头晕目眩。不过此药并不致命,过些时辰之后,即可回復过来。」 凌胤云皱眉道:「那我们先留在这,待你恢復过来再前行。」 祈泉猛然摇头,道:「这里冰冷难受,妾身知道有个地方可取暖,我们能去那里避寒。」 凌胤云道:「好,那我搀扶你起来,你替我指路就好。」 祈泉露出苦笑,摇头道:「妾身正在头晕,很难思考事情,万一不小心指错路,误踩机关,那就危险了。妾身身上有地图,上头纪载路线和机关,还请凌大人自行阅览。」 凌胤云惊道:「哦,地图在哪?」 祈泉垂下螓首,俏脸一红,面色困窘,苦思良久,徐徐道:「地图刻在妾身所着的抹胸上。」 凌胤云心中一惊,道:「这怎么行呢!」祈泉没有回他,逕自别过俏脸。两人顿足良久,凌胤云再次感受四周寒冷,令他有些难受。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取下祈泉的抹胸,否则便会冷死在这。 凌胤云故作镇定,摊开抹胸内侧,上头果然有地图。他小心翼翼抱起祈泉,依照地图找到一处密室。两人进入密室之后,里头果然暖和许多,甚至一旁留有篝火、乾粮和水。 凌胤云折断箭矢,将箭头拔起,所幸无倒鉤,不会把他扯得皮开肉绽。旋即,他从柜子上找到止痛膏,敷上之后,再用布帛包扎起来。 凌胤云升起篝火,将衣服褪下烘乾。两人裸身,坦诚相见,祈泉羞赧之馀,加上焰光照映,双颊通红如烙铁。 两人吃完乾粮,默不作声,顿时一阵尷尬。凌胤云瞥她一眼,只见祈泉被打湿的秀发散垂而下,羊脂白玉般的无暇身子,一览无遗,让他大饱眼福。凌胤云见她身无寸缕,我见犹怜,一时之间血液奔腾,被煽起情火,难以抑制下来。 凌胤云胆子大了起来,缓缓偎近,直到仅离寸许,彼此呼吸声,俱能入耳。祈泉不敢正眼瞧他,低垂螓首,赧然道:「凌大人,莫非想对妾身做非礼之举?」 凌胤云被她点破,老脸一红,困窘道:「此处虽有火焰,但寒冷依在,凌某仅想靠近取暖,绝无他意。」 祈泉受不住他的目光,垂首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妾身误会了。」她当然没这么傻,定然知晓凌胤云动情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不光没戳破,还兀自凑上前去,偎在他结实胸肌。 过了良久,凌胤云终于忍受不了,他握住祈泉香肩,将她身子扳正,肃容道:「若你要拒绝,只要轻推开我,我便不再动作。」不等祈泉应话,凌胤云倾前吻了她一口。祈泉没有反抗,任他温存,两人不知缠绵多久,他才捨得退开。他嚥下口水,正打算动手,肩上疼痛感阵阵传来。 祈泉轻轻一笑,柔声道:「先将把伤养好再说。」 凌胤云叹了口气,道:「真是天公不作美,不过若非上天,凌某也不能在这与泉夫人共处一室了。」 祈泉抿唇道:「凌大人都受了伤,还这么嘴贫。」两人对视一笑,闔上眼睛,相拥入眠,不再作声。 良久,凌胤云再此醒来,身旁祈泉已不在。他放眼望去,只见祈泉穿好衣裳,坐在篝火旁,梳着秀发。凌胤云低头一瞧,衣服已烘乾,表示过了不少时间。他长身而起,活络筋骨一下,把锦衣穿上。 两人正要出去,祈泉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凌大人的刀断了,妾身记得雪冷刀的真跡,便在这附近,不若将它拿来替代。」 凌胤云露出讶然之色,道:「这怎么可以。」 祈泉摇首道:「说到底,所谓宝刀,也不过是件工具。再厉害的刀,若摆放不用,未免孤独。宝刀赠英雄,凌大人定能不负此刀。再者,凌大人为救妾身断刀,若不让妾身弥补,实在过意不去。」凌胤云见她诚挚,拗不过她,跟她去了另一处。 幽静密室之中,摆放许多宝刀,其中一柄便是雪冷刀。凌胤云走去,惊见这把雪冷刀底下,竟还平躺了一柄雪冷刀,他问道:「雪冷刀真跡有两把?」 祈泉走上前,稍微查看,微笑道:「不,放在匣中的是真跡,另一柄为贗品。看来,这刀当初淬鍊,便有两把贗品。」 凌胤云大喜道:「这样正好,我拿这把贗品好了。」语毕,他将其收入刀鞘。 两人稍作歇息,便往洞窟外走去。天空浮出鱼肚白,凌胤云警戒看向四周,一些婢女端起水盆,到处走动,雍山君的人似乎离去了。凌胤云不敢轻易回房,先去找了伍然。 伍然见到他们,一脸惊诧万分,赶忙将两人带入房间。经伍然告知之后,凌胤云才发现事情严重了,原来雍山君指控他擅闯祈泉院中,并用雪冷刀杀了李章,现在正派人追捕他。 祈泉发觉凌胤云肩上渗出血水,一边替他洗涤伤口,一边若无其事道:「此事倒也简单,只要妾身亲自作证,便可还凌大人一个清白了。」 伍然露出苦笑,不以为然道:「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我猜雍山君会当你是被他威胁,替他出言偽证。那李章身上留有断截雪冷刀,实在难以辩解。」 凌胤云觉得言之有理,轻叹了口气,颓然道:「看来此事须从长计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眾人尚未回过神来,郭平竟已现身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群带刀士兵。他的心情显然很好,欣然道:「方才听闻凌总兵来此,郭某本来还有些不信。不管怎样,既然凌总兵回来了,那也得给个交代。眾人已在大厅等候,还请两位随我前去。」 《撕开假面,真兇伏法》 正门处士兵巡梭,严密至极。凌胤云偕同祈泉和伍然,共计三人,在一群军士戒护下,走入正院。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凌胤云目光一扫,前方站了褚衣侯、祈木雄、雍山君,其馀人等佇立两旁,像是在等待他们到来。 凌胤云来到院子中央,雍山君走上前,叱责道:「好一个凌总兵,竟然行兇杀人,将我底下家将李晃杀死,你该当何罪?」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不知雍山君,为何认为是凌某所杀?」 雍山君见他从容,冷冷一笑,道:「你想知道原因?可以,我让你心服口服。」他转过身来,拍了拍手,道:「来人,把尸体抬出来。」话音落下,一群壮汉抬着担架走上来,将白布掀开,露出李晃尸身。 不等雍山君说话,郭平从旁走出来,指责道:「凌总兵,仵作已查看了,李晃死于利刀之下,而你雪冷刀插在他腹部,你要如何解释?」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就算是雪冷刀,也不能说明是凌某所为。若是这样,那我改日拿走郭大人配剑,插在他人身上,难道可说是郭大人行兇?」 雍山君道:「凌总兵所言甚是,可若在加上人证,那样一来,不知凌总兵是否还有脱罪之词?」 院内所有事物,看似早已安排,雍山君不需多言,一群人从屋内走出来,分别是祈远以及其他铸刀庄之人。祈远道:「凌总兵,你好狠的心,胆敢在庄内行兇,若非我到来,你说不定将屋内所有人杀死了。」 祈泉俏脸生寒,冷然道:「你这话说反了吧?明明想害妾身之人是你,为何嫁祸凌大人。」 郭平见她袒护,不仅没紧张,反而露出微笑,道:「诸位,我方才是否说对了,泉夫人果然替他辩护,肯定是被威胁了。」凌胤云登时色变,暗忖道,看来他早已说服眾人,难怪胸有成竹,昂首挺立。 祈木雄沉声道:「泉儿,你被他胁持,我不怪你,此刻你莫再替他说话,免得引祸上身。你放心好了,无论他威胁你什么,我都会帮你。」 祈泉为之愕然,正要反驳,却被挡下,凌胤云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别出声。凌胤云走上前,看向祈远,问道:「敢问祈公子,我是如何杀了李晃?若你亲眼所见,应该知道其细节吧?」 祈远冷然道:「那还不简单,你与他缠斗数十回合,他最终不敌你,被你雪冷刀抹去脖子,再插腹部,失血而亡。」 凌胤云问道:「你是说我用雪冷刀杀了他?」 祈远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你与他全力相搏,雪冷刀断成两截,你还有何话可反驳?」 凌胤云嘴角轻扬,故作惊诧道:「这可就怪了,按照你所述,我若真杀了他,雪冷刀理应断掉才是。」话犹未了,他取出腰间雪冷刀,笑道:「诸位请看,我这雪冷刀完好无缺,为何祈兄说我杀了李章?」 眾人见宝刀出鞘,寒光乍现,刀锋冰冷,不禁吓了一大跳。一旁郭平怒道:「你别想拿其他刀搪塞!」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这儿是铸刀庄,郭大人大可让人检查一下。」语毕,他将宝刀奉上。 良久,祈木雄将宝刀原封不动归还,叹了口气,道:「此刀委实是雪冷刀,绝无可能造假。」 不等郭平说话,凌胤云指向祈远,逕自道:「既然雪冷刀仍在,可祈兄却一口指认我是兇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祈远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郭平乾咳一声,不以为然道:「凌总兵此计不错,可惜仍有漏洞。眾所皆知,泉夫人乃守钥人,郭某大胆猜测你这把刀,应该是泉夫人从藏宝库取出的真跡。」 凌胤云露出微笑,洒然道:「若郭大人也不信,那也无妨。我凌胤云在此发誓,倘若这把刀不是真跡,我愿承担所有罪过,自刎而亡,绝不二话。」 郭平道:「好,那我们就前往藏宝库。」 凌胤云抬起头道:「且慢,郭大人未免心急了。」 郭平冷笑道:「难道凌总兵怕了?」 凌胤云执刀挺立,双目一闪,道:「凌某说了誓言,郭大人怎没说?郭大人此番指控十分严重,不仅针对凌某,连泉夫人也牵扯其中。这样好了,倘若我们去了藏宝库一探究竟,证实这把刀不是真跡,郭大人也得付出同样代价。」 郭平心中一惊,道:「你、你说什么?」他凝视半晌,凌胤云振振有词,双目坚定无疑,一副胸有成竹之姿,不禁令他有些退缩。 雍山君道:「凌总兵此言差矣,本来就是要澄清你是否杀人,你怎能反过来指责他人呢?」 褚衣侯也发话了,他道:「雍山君这番话,未免有失公允。郭平与祈远两人,说得煞有其事,彷彿亲眼所见,可事实若非如此,岂不表示他们诬陷他人?既然他们胆敢欺瞒我们,又为何不敢承担后果?」 雍山君怒形于色,冷冷道:「褚衣侯想包庇杀人兇手吗?」 褚衣侯仰天长笑道:「倘若凌胤云真犯下杀人之实,不需雍山君说话,本侯便会派人将其诛心,以慰其刀下亡魂。可一命赔一命,若他没有做出此事,本侯也绝不会轻饶那些妄言之人。」 郭平和祈远被他气势所震慑,两人面色铁青,肩膀发抖。雍山君不敢孤注一掷,沉吟半晌,思考如何应对。便在这时,殷修排眾而出,忽地道:「不用想了,祈远所言句句虚假,不过想陷害我二哥罢了。」 祈远怒视着他,冷冷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殷修泛起笑容道:「因为你根本不是祈远,所以我才敢这么说。」眾人譁然,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祈木雄问道:「殷校尉,何出此言?」 殷修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前几天祈远见我二哥厉害,想与其讨教几招,孰料被打成重伤。依他伤势,至少要躺上半个月,可眼前这位祈远,仅有擦伤,未免太过奇怪了。」 祈远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词。」 殷修瞥他一眼,道:「就算你装得很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绝不好模仿,更何况是面对家人。我已向打探过一些祈远私事,不知你是否能答出来?倘若证明是我诬陷了你,我愿受军法处置。」 祈远心中一惊,面色阴沉,道:「我没必要陪你。」 褚衣侯冷然道:「若你真是祈远,你有何畏惧?本侯说过了,倘若有人诬陷,定当不饶他。你若不肯配合,那休怪我动用武力了。」 雍山君怒现于色,大喝道:「褚衣侯,你未免太过蛮横了。」 褚衣侯不理睬他,转过身来,看了祈木雄一眼,露出微笑道:「本侯这般行事,不知祈老先生是否认同?」 祈木雄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正如褚衣侯所言,平常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殷修见他允诺,看向祈远,逕自道:「传闻祈远十岁那年坠马重伤,若你是真正的祈远,那应该知道坠马原因。」 祈远沉吟半晌,耸耸肩道:「我不晓得你说哪一次。」此言甫出,底下眾人瞠目结舌,声音此起彼落。 祈木雄身子一震,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祈远惊觉不对劲,可话不光已出口,他自身也不知错在何处。 殷修见状,拊掌大笑道:「祈远在六岁曾被马踢到,自此便畏惧骑马,何来十岁坠马呢?」 祈远讶然道:「你竟敢骗我?」 褚衣侯当场一喝,眾军士闻令衝上前去,将其压制住。殷修走上来,将他那层偽装的脸皮撕下,底下面孔倏地出现。后方凌胤云定眼一瞧,惊觉那人正是当初袭击队伍的温吉。 伍然怒道:「好呀,原来是你这贼人!」伍然转过身去,作揖道:「稟告褚衣侯,这人就是在路上袭击我们的人。」 褚衣侯眼中寒芒亮起,冰冷道:「来人呀,将他押入大牢,若不肯招出幕后主使,对其施以酷刑。」 温吉心中一惊,自知死期已近,驀地抽出腰间长剑,往前方奋力一挥。伍然见他想伤褚衣侯,执剑出手,砍断他的手腕。温吉疼痛触地,尚未发出哀号,雍山君抢步前来,一剑了结了他。 温吉死前指着雍山君,双目怨懟,看似不甘心。凌胤云等人见状,均知雍山君是想乘乱杀人灭口,以防止他全盘道出。 雍山君故作愤怒道:「这廝竟敢对褚衣侯行兇,连本君都看不下去了。」 褚衣侯挥起衣袖,质问道:「雍山君将他杀了,那幕后主使怎办?」 雍山君敷衍道:「那些与他附和之人肯定也有关连,不如将他们全数抓起来,好好逼供一番。」 一旁凌胤云见他说话从容,看似胜券在握,顿时明白那些人肯定不知细节,只是被温吉指使罢了。褚衣侯道:「既然此人乃恶贼,那凌总兵该如何处理?」 雍山君道:「误会既已解开,那凌总兵自当没问题。」 褚衣侯问道:「温吉已死,这倒无妨,可郭平口口声声指责凌总兵,这事又要怎么解决?」 雍山君面色一沉,不以为然道:「郭大人只是求好心切,被人利用罢了。」 褚衣侯瞪他一眼,语气冰冷道:「雍山君这话,莫非打算不予追究?」 郭平眼见雍山君为难,主动请罪道:「此事为郭某擅作主张,无关乎雍山君,若褚衣侯要追究其责,郭某愿当承受。」 褚衣侯拂起衣袖,冷哼一声道:「你危言耸听,本侯若不治你,日后难以服眾。这样好了,本侯先扣你三个月官俸贴补凌总兵,其馀罪责改日再审。」 郭平忙道:「多谢褚衣侯宽容大量。」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眾人散去。凌胤云拉住殷修,将他拖至旁边,询问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殷修微微一笑,把经过之事全盘告知给他。原来,他怀疑祈远并非原先那人,季冬梅则告诉他,除非是双胞胎,否则只有易容一途。正因如此,他才去情蒐祈远以前的事。 凌胤云闻言,轻叹道:「你这赌注太大,倘若猜错怎么办?」 殷修洒然一笑道:「二哥放心好了,我早就查过了。我找到负责替他治疗的大夫,大夫亲口说他伤势严重,至少要躺五天才能下床。」 凌胤云问道:「那祈远本人呢?」 殷修面色一沉,叹道:「老实说,情况并不乐观。我原以为他被软禁了,结果房间并没有看到他。以雍山君行事风格来看,我不认为会善待他。」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以他所做所为虽死不足惜,但于情于理,终要给他家人安葬才行。」 殷修点头应允道:「我会继续找。」两人稍作间谈,凌胤云转身离去。回到房间,季冬梅立时扑上来,将他牢牢搂着不放。季冬梅含泪道:「我很担心凌爷。」 凌胤云见她眼眶泛泪,令他感到不捨。他吻了季冬梅脸颊,安慰道:「我回来了,你大可放心了。」 季冬梅关切道:「雍山君有刁难凌爷吗?」 凌胤云露出苦笑道:「那傢伙肯放过我吗?不过你放心好了,此事暂告一段落,也多亏你协助小修,我才能洗脱嫌疑。」 季冬梅见他没事了,破涕为笑道:「我能帮上凌爷,那是我的荣幸。」 凌胤云拦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用袖口擦拭了她的泪珠,道:「我们这次破了雍山君的诡计,他一定很生气,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送回去。」 季冬梅坚定道:「凌爷,要走就一起走。」 凌胤云沉吟半晌,轻叹道:「好吧,我再去跟褚衣侯说看看。」他暗忖道,反正横竖白婉也结不了婚,索性用这里由离去好了。 凌胤云假寐一会,待到日沉西山,他才醒来稍作梳洗。凌胤云将雪冷刀带上,前去找褚衣侯,告诉他想要离开铸刀庄一事。褚衣侯闻言,笑道:「你不须着急,也不用担心雍山君,因为他比你更害怕。」 凌胤云皱眉道:「为什么?」 褚衣侯道:「就在今早你揭破其计谋之后,青龙国便派人来铸刀庄。表面上他们是顺道而来,实际上是来保护雍山君。」 凌胤云越听越糊涂,问道:「为什么让青龙国的人保护他?」 褚衣侯沉声道:「他要准备撤离了,因为指控泉夫人一事,他得罪了铸刀庄,若再待下去,恐怕性命堪忧。」 凌胤云不解道:「铸刀庄敢对他不利吗?」 褚衣侯负手在后,道:「铸刀庄不一定会对付他,但可以见死不救,因为我已准备好一批人马,打算对付他。我想这消息他应该也得知了,所以才这么着急。」 凌胤云讶然道:「褚衣侯要对付他?」 褚衣侯瞪着他,冷冷道:「作为一个鹿州郡守,他在我这行兇,我若不处理他,怎么跟鹿州人民交代。作为一个父亲,他派人袭击我即将出嫁的女儿,你说我能忍下这口气吗?」 凌胤云倒吸一口气,道:「可他是雍山君,若有个万一,怎跟王上交代?」 褚衣侯道:「你放心好了,我准备好一批替死鬼,就算王上怪罪下来,我至多被训上几句罢了。他找来青龙国之人,无非是想倚赖他们,教我不敢轻举妄动。可惜他遇上的是我,我可不打算纵虎归山。」 凌胤云见他双目寒芒,儼然动了杀意。凌胤云心念一闪,问道:「说到这个,那关上匡怎么处置?」 褚衣侯道:「他害死了祈展,陷害我女儿,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我日后再处理他也不迟。」凌胤云想起钱妍儿一事,将当时的话全盘托出。褚衣侯听完之后,皱眉道:「那交易我看过了,问题不大,我可以答应她。但对付关上匡一事,你确定能信她?」 凌胤云略一沉吟,道:「我想她不至于骗我,这对她没有好处。」 褚衣侯道:「好,关上匡便交由你处理。」 凌胤云作揖道:「胤云领命。」接过许可之后,凌胤云赶忙动身。他前往钱妍儿所住的别馆,经下人通报,钱妍儿来到院子里。 钱妍儿秀眸一瞥,脸上掛着笑意,道:「凌总兵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凌胤云直截了当道:「褚衣侯已允诺你的要求,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如果要对付关上匡,你打算怎么做?」 钱妍儿道:「这很简单,我用美人计即可。」 凌胤云沉下面色,皱眉道:「等等,这就是你的计策吗?」硬要说的话,钱妍儿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可单就这样,关上匡就会上鉤吗? 钱妍儿笑道:「你放心好了,他动不动心是一回事,只要我谎称他侵犯我,那他又能拿我怎样呢?」 凌胤云道:「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你忘了他怎么对付你了吗?不外乎栽赃嫁祸,我难道就做得比他差吗?」 凌胤云道:「光是这理由,顶多让他受点苦头。」 钱妍儿耸了耸肩,道:「这还不容易,你先将其押入大牢,再派人毒杀他,谎称他是畏罪自杀不就好了?」 凌胤云心中一惊,想起杜文之死,此事似乎可行,欣然道:「好,那你准备好告诉我一声,让我配合你抓人。」 钱妍儿道:「事不宜迟,今晚我就约他来这,剩下的你看着办好了。」 凌胤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两人交谈一番,谈妥确切时间之后,凌胤云才安心离去。 《夜半鼓声,杀人偿命》 当天傍晚,二更鼓从远方响起,凌胤云依约来到别院。他携带少数精锐,埋伏在树丛周围。不一会儿,关上匡如约而至。正当凌胤云欣喜之际,关上匡忽地道:「凌总兵未免见外了,何不出来一叙?」 凌胤云心中大讶,不解为何他察觉此事。他走出来道:「关大人,凌某不过是路过此地罢了。」 关上匡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为何你带了人过来?」他说话同时,将一颗圆亮的夜明珠交付给钱妍儿。钱妍儿举起夜明珠,月光透入珠内,泛起绿色萤光,十分美丽。 凌胤云这下明白了,他被钱妍儿出卖了。他皱眉道:「倘若关大人没事,凌某便先行告退了。」 关上匡瞪他一眼,冷笑道:「你能走得轻松吗?」话音刚落,一群士兵衝出来,手持长刀短剑,目露凶光,看似不怀好意。 钱妍儿笑吟吟道:「凌总兵,我的确把人找来了,也没说错吧?」 凌胤云沉下面色,微怒道:「果然商人就是这样,只要利益在前方,什么承诺都能拋诸脑后。」 钱妍儿摸了摸夜明珠,不以为然道:「真是多谢你了,我冶铁交易很顺遂,现在又拿了夜明珠,还真是大丰收。」 关上匡弹了弹手指,一支支弩箭上弦,蓄势待发。凌胤云手握雪冷刀,双目直盯着弩矢不放。便在这时,弩箭齐发,围墙外射出数十支劲箭,将关上匡的人尽数射倒在地。 凌胤云惊讶回头,伍然带着士兵衝入院中。他指着关上匡,道:「关大人,你竟敢乘夜闯入钱行使的别院,意图施以暴行,你该当何罪?」凌胤云一时之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完全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直至钱妍儿朝他一瞥,抿嘴轻笑,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计中计。 伍然带来的人个个虎背熊腰,气度强悍,将关上匡团团围住。关上匡惊道:「伍副将,你这是做什么?」 伍然不慌不忙,道:「伍某奉了褚衣侯的命,前来逮捕违法乱纪之人。」 关上匡怒道:「好胆,你敢以下犯上?」 伍然冷冷瞪他一眼,道:「军法在前,任何将士一律平等。若要怪的话,你就怪自己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关上匡道:「我就在从正门走出去,看你们谁敢拦我。你最好搞清楚,若我在这里有个万一,等到王上追究下来,我看你能什么理由回答。」 伍然一声令下,弩箭再发,刺穿关上匡的小腿。关上匡疼痛跪下,叱道:「伍然,你当真敢动我?」 伍然仰天大笑道:「此时此刻,你难道以为太子会来救你?」言罢,关上匡被人五花大绑,带去地牢。 凌胤云松下一口气,无奈道:「看来这次又没我的事了。」 伍然苦笑道:「这可未必。」他顿了顿,解释道:「事前不告诉你,全是因为你早已被他盯上,身旁被他派人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 凌胤云道:「所以才将凌某当作诱饵吗?」 伍然道:「若不是凌总兵,相信他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凌胤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他所言不假,我们不能轻易杀了他。」 伍然沉下面色,道:「老实说,直接将他杀了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一来,褚衣侯会不好交代,导致与王上有所嫌隙。」两人沉思片刻,因没有得出结果,伍然只得先行收队离去。 钱妍儿见伍然走人,走上前来,俏皮道:「我这样不算背信吧?」 凌胤云拿他没辙,苦笑道:「唉,真服了你。」 钱妍儿俏皮吐舌道:「若你真想杀了他,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只是要重订交易,你需要提出更好的条件。」 凌胤云摇摇头,道:「不了,这事就不劳烦钱行使了。」他哪敢还跟她谈交易,虽说这次有惊无险,但以她反覆个性,天晓得会不会偷动手脚。 凌胤云拋下了她,逕自往房间走去。倏忽间,他心念一闪,好像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被没收的交欢散,打量了一下。 走回房间之后,凌胤云找到季冬梅,告诉他心中计策。原来他打算让关上匡服下交欢散,使他在眾人面前露出丑态,借此定他行淫之罪。 季冬梅頷首道:「如果让我稍作处理的话,可将交欢散药效调低。」 凌胤云欣然道:「好,就这么做。」正当凌胤云以为都准备妥当,事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伍然忽然来到了他房间,沉过脸色,道:「方才将关上匡押入地牢,过不到一会,他从牢中脱逃而出,现在估计已带人奔逃出去。」 凌胤云惊道:「他们要去哪?」 伍然道:「王上现在仍在鹿州,目前待在行宫之中。」 凌胤云皱眉道:「他想去找王上?」 伍然双手一摊,道:「除了王上之外,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凌胤云叹道:「唉,到手的大鱼就这样游走了。」 伍然忍不住笑道:「凌总兵此言差矣,反倒是他这么莽撞行事,正好掉入渔网,等着我们去捞起来。」 凌胤云问道:「伍副将此言何意?」 伍然凝视半晌,徐徐道:「事实上,就算钱行使肯出面作偽证,凭她外人身分就想让一个将军断头,那是绝不可能。王上再怎么说,也会袒护关上匡。褚衣侯早已料到这事,所以故意激他,好让关上匡吓到自己逃走。」 凌胤云不解道:「可他逃走了,对我们有何好处?」 伍然双目一闪,道:「倘若他忍住气留下,事后跟着其他宾客离去,或许我们还拿他没辙。可他乘夜离去,这不正是最佳时机?」 凌胤云恍然道:「伍副将之意,莫非是想半路拦截他?」 伍然哈哈一笑道:「他们所乘之马,早已被我们下了泻药,估计是跑不远。在荒郊野岭之外,倘若关上匡被山贼杀死,王上又要怎么追究责任呢?」 凌胤云道:「难道王上会相信他被山贼杀死?」 伍然耸了耸肩,道:「就算不信,也别无他法。关上匡不告而别,眾人俱知,倘若发生了意外,难道要算在褚衣侯头上吗?雍山君就怕这样,所以才特地找来了青龙国的人,想利用他们脱身。」 凌胤云道:「原来如此,那就有劳伍然了。」 伍然苦笑道:「若此事只须伍某的话,伍某就没必要跑这一趟了。褚衣侯说了,他担忧会有变数,所以特命凌总兵一同追捕他。」 凌胤云心中一动道:「好吧,以关上匡所做所为,也是死有馀辜。」事不宜迟,两人起身离去。 凌胤云走去马厩,将绝影牵了出来。伍然早已整装待发,率领五十轻装骑兵,在后门口等待多时。凌胤云拉起韁绳,大喝一声,疾驰在铺雪的草原之上。 良久,他们果然发觉了关上匡等人踪跡。由于战马被下药,对方索性下马往树林走了进去。可惜现在正值初冬,雪上足跡透露了他们行踪,过不多时,凌胤云和伍然便追到了他们。 关上匡见他们前来,惊诧道:「好你个伍然,居然耍这种小手段,今天我关上匡认栽了。你们不必绑着我,我自己会走回铸刀庄。」 伍然道:「你们不须回去了。」此言甫毕,关上匡诧异抬头,他沉思片刻,面露铁青之色,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伍然眼神透出杀意,纵身下马,举起长剑大笑道:「关大人,你未受军法审判便擅自离去,误遇山贼反遭杀害,我这说词你觉得如何?」 关上匡心中一震,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他缓了口气,面色沉下,腰间长剑被右手迅速拔了出来,忿忿道:「你们谁要先来?」 凌胤云随之下马,走上前道:「伍副将,这人交给我好了。」 伍然怀疑道:「你身上肩伤不要紧吗?」 凌胤云欣然道:「他腿上也有箭伤,两两相抵,反而算是公平一战。」他抽出雪冷刀,寒光一闪,执刀而立。 关上匡大喝一声,长剑由内至外划出,牵出一条优美弧线,鏗地一声,正中凌胤云的雪冷刀上。关上匡正要抢攻, 凌胤云目光如炬,刀势倏地往下一劈,关上匡惊讶之馀,提剑格挡,金铁交鸣声响起,双方出招均快如闪电。 凌胤云知他小腿有箭伤,所以没有刻意走位,以免他追击不上露出破绽。相较他正人君子,关上匡没这好心肠,专门针对凌胤云肩伤猛刺过去。 凌胤云右手挥刀,沉腰坐马,疾风般破空而起,刀势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关上匡没料到他刀法凌厉,霎时间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凌胤云侧身滑步,回刀而来,招招含蕴无穷变化,关上匡穷于应付挡招,完全没有办法反击。只见凌胤云冷喝一声,一刀再劈,关上匡终究露出破绽,被他这刀削去半截手指,痛到踉蹌退后。 凌胤云势若雷霆,不给他半分喘息机会,执刀往他胸膛劈去,关上匡闪避不及,被他这刀划入肌肤,血溅当场。凌胤云不给他活路,反手旋刀贯入,雪冷刀一寸寸刺入体内,关上匡终究迎来了死期。 凌胤云收刀立定,周围眾人也打得差不多了,关上匡所带出来的人尽数死亡。凌胤云看着关上匡的尸体,暗忖道,虽然无法挽回祈展的性命了,但至少能让这害死他的人就地伏法,也算是慰藉他在天之灵了。 《釜底抽薪,穷追不捨》 凌胤云踏入迎宾馆,这是铸刀庄招待外宾之处,不同于先前摆宴席的地方,这里大约可坐四十席。 凌胤云跨过门槛,走入馆内。附近围坐了十几个人,闹哄哄一片,互相敬酒。坐在里头的人,多数都是宾客,所以并不受近日影响,依然夜夜笙歌。 馆内四角,设有火炉,使得馆内温暖似春。 眾人见到凌胤云前来,近半数人起立向他打声招呼。项少龙环目一扫,惊觉雍山君和郭平两人俱为座上客。他稍作打量,围在雍山君旁的人,衣服宽大,颈口呈现圆领,看似青龙国服饰。 凌胤云气定神间,拣了个角落坐下,殷修和季冬梅两人,也跟着坐在左右侧。三人甫入坐不久,宾客便纷纷迎来,提酒与他互敬。 良久,伍然走了进来,来到他身旁,低声附耳道:「打听到消息了,雍山君傍晚出发,一路往行宫前去。」 凌胤云皱眉道:「我们何时下手?」 伍然叮嘱道:「等等伍某会派人通知,凌总兵千万别擅自离席,否则让雍山君看出端倪可就不好了。」 凌胤云明白他意思,点了点头。伍然表示有事,先行告退。馀下三人继续喝酒,佯装没发生任何事。果真如伍然所述,雍山君虽分身不暇,忙着应酬,可他底下家将却是挺直虎背,直勾勾看着他们三人。 殷修乘着空档,靠上来道:「雍山君后方那个戴头巾的男子,名叫张焕,这几日我看过他在院子练剑,剑招十分凌厉,二哥可要当心了。」 凌胤云道:「我明白了。」事实上,就算殷修不说出来,他从那人炯炯有神的双眸也能多少看出来。雍山君手下能人异士,早已不是什么奇事,特别是凌胤云跟他派来的人交手过,更是明白其中厉害。 季冬梅担忧道:「凌爷,你肩伤未好,千万不能太勉强了。」 凌胤云点了点头,苦笑道:「你说得不错,这的确很重要。若非我受了伤,我现在早已在雍山君面前挑惹事端,逼他手下和我出手了。」 殷修问道:「要不我代二哥去做?」 凌胤云摇头道:「不了,这事没必要硬去做。反正伍副将已有对策,我们擅自行动反而坏事。」 良久,雍山君长身而起,举步往外走出去。原以为他只是去透气,直至他身后护卫一字排开,随其走出屋外,凌胤云才发觉不对劲了。 凌胤云正要起身,却被一群人围起来敬酒。他心叫不妙,知道他们拖延时间,好让他追不上雍山君。便在这时,季冬梅故作难受道:「凌爷,我的头有些疼痛,或许是受了风寒。」 凌胤云附和道:「那可就糟了,我扶你回房好了。」眾宾客虽想挽留,可被他一个狠瞪,所有人均背脊发寒,不敢再纠缠下去。 果不其然,他们甫出屋外,伍然便派人前来通报说雍山君提前出发了。凌胤云不敢耽搁,连忙换上银白战甲,提起凌云枪,骑上绝影前去会合。 伍然见着他,皱眉道:「糟了,雍山君早佈好计策,他派人偽装成他的模样,共分五路前行,纵使马车缓驰,我们也未必能追上本人。」 凌胤云不禁暗叹,这雍山君委实诡计多端,难怪如此放肆也不着痕跡。凌胤云看向后方殷修,目光再转至伍然,道:「这样好了,我们兵分三路,至少机会大一些。」 伍然摇头道:「这可不成,他率领的军队非同小可,单凭我们其中一人,不足以与其对抗,反而会被他冠上叛贼之名。」 凌胤云道:「雍山君分成五路,伍副将可有他们踪跡?」 伍然点头道:「我分别派了派斥侯去侦查,可是他入马车时,全身包裹紧实,我们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 凌胤云心念一闪,道:「既然他带了青龙国宾客,一定会以其当作挡箭牌,只要跟着有宾客的那支队伍就好了。」 伍然欣然道:「好,我便派人这么做。」 过了许久,斥侯果然回报,里头只有一支队伍有七辆马车,其中后三辆马车均是坐着从青龙国来的贵宾。三人闻言大喜,快马加鞭,疾驰于草原之上。 很快地,他们来到斥侯回报的地方。伍然放眼望去,果然这支队伍行驶缓慢,马车装饰华美,婢女和下人走在两侧。 不仅如此,凌胤云定眼一瞧,竟然还见到坐在马上领头之人,正是那张焕。凌胤云转过头来,道:「张焕乃他得力手下,他肯定就在这队伍之中。」 三人交谈一番,由于对方人数比想像中多,决定在黑夜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决定方针之后,三人率领百骑,绕过官道往前方偏僻山谷先行待命。 他们铺上绊马索,派数十人躲在树上架起弩弓,蓄势以待。一切准备稳妥,他们稍作歇息,养精蓄锐待他们前来。 不久之后,天色渐暗,他们果然来到小溪旁扎营。对方由远而近,凌胤云这边所有人屏气歛神,双目直视,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当张焕下马指示眾人升起篝火,凌胤云见他们队伍分散,一声令下,弩箭随着板机一扣掠空而来。见到几人中箭倒地,埋伏在四处的士兵一拥而上,顿时树林间杀声四起,一片惨叫。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敌人一阵混乱,本想驭马衝出重围,就在这时,原先设置的绊马索立下大功,只闻战马长嘶,前蹄跪下,骑兵纷纷摔下马背。 凌胤云提起凌云枪,拣定张焕的位置,衝上前来。昏暗月色下,张焕与凌胤云对视一眼,两人不发一语,握起彼此武器。霎那间,张焕手握铁剑衝来,凌胤云也冷喝一声,执枪与其拼斗。 凌胤云手中银枪破空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张焕铁剑迎头劈来,凌胤云以枪尖灵活撩拨,化守为攻,先破他招再接下一记突刺。虽然凌胤云肩伤在身,可自古以来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他手握百兵之王长枪,恰巧弥补其劣势之处。 凌胤云眼中寒芒亮起,俯身一刺,张焕铁甲被划开一处,令他错愕退后。凌胤云怎会给他机会,长枪从他手中疾风射出,宛若毒蛇般缠饶而来。 张焕虽自认剑术高超,可是枪剑交击,他本来就处了下风,更遑论凌胤云乃用枪高手,其枪法变化无穷,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下一击。 张焕深知这样下来必败无疑,他索性捨去防守,先以佯攻弹开长枪,再俯下身子迅速掠来。凌胤云有肩伤,手中长枪尚未收回,便被张焕抢空隙上来。 张焕暗自欣喜,倘若避开枪口,以近身搏战的话,使剑自是占了上风。就在张焕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凌胤云索性扔下长枪,借腰马之力,拔出雪冷刀往他头上一劈。 张焕没想到他竟换刀,一时大意之下,他虽举剑抵挡,但指尖已被削去半截。张焕握着手腕,一脸疼痛不堪的模样。他嚥下口水,二话不说,往身后逃走。 唰地一声,一支羽箭刺入他足踝,让他当场跌了一跤。只见殷修举起长弓,对着再射一发,这箭正中胸前,他呜呼一声,扑倒在地。 凌胤云道:「你那边情况怎样了?」 殷修漫不经心道:「这次敌人太软弱了,我本以为有点看头,谁知惟一能搬上檯面的就是这张焕。」 凌胤云闻他此言,不禁皱眉,心头浮现不祥预感。果然如他担忧一样,就在战场外头呼传金戈战马之声。凌胤云抬头一瞧,一支支燃火箭矢朝他们飞来。小溪旁的空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哀号四起,令人怵目惊心。 伍然连忙衝上来,道:「糟糕,我们中计了,那雍山君早有埋伏。」 凌胤云讶然道:「难道他牺牲了张焕?」 伍然露出苦笑,道:「像张焕这种人,他底下还有很多,根本不值一提。」 凌胤云瞥向地上张焕,心中暗叹,此人剑术了得,若他没惨死在这里,日后或许大有可为,起码当个校尉也不足为奇。 在千百对目光注视下,凌胤云等人连忙逃窜,打算找其破绽杀出血路。只是他们梭巡一会,便发觉四处都是人,宛若被困在铁牢之中。 凌胤云屏气凝神,专心找寻破口之际,忽闻小溪潺潺流水声,他灵光一闪,告知伍然和殷修可由水路逃走。殷修道:「倘若小溪下游有人,那该如何?」 伍然道:「总比在这等死好多了。」 达成协议之后他们遁入水中,顺着水流往下逃走。由于天色昏暗,虽火箭燃烧了地面,却没办法照亮水下三人。 过不多时,凌胤云等人果真逃出战场,避至下游处。正当他们松懈下来,一支羽箭穿过来,不偏不倚射中殷修,他闷哼了一声。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战马衝上来,好似要把他们踩踏至死。千钧一发之际,绝影竟从反方向疾驰而来,凌胤云立时跃上马背,挥舞手中凌云枪,将那群衝上来的骑兵挥扫在地。 凌胤云大喝道:「你们快逃,我来断后。」言罢,他衝入敌阵之中。殷修虽然想要跟上去,可被伍然按住肩膀,一把拖入水中,再次往下方游去。 凌胤云一夹马腹,靠着绝影惊人速度,穿梭敌阵之中,连刺数十发枪击。他已浑然忘却肩伤,置生死于度外,只想拖延时间让他们两人逃走。 眾人虽枪术不如他,可终究敌眾我寡,对方开始将枪尖对准下盘,打算藉此让绝影无法动弹,困住凌胤云的行动。 这招果然奏效,凌胤云被夹在敌阵之中,看似难以脱身。他暗忖道,这匹绝影方才未丢下自己,儼然已尽了本分,倘若让他跟着自己送死,未免过意不去。 凌胤云把心一横,纵身下马,拍了绝影屁股,让他往反方向撤退。眾人看见凌胤云下马,纷沓而来,顿时一阵长枪伺候,让他疲于招架。 凌胤云承受不住其猛攻,却又不肯束手就缚,他转身跃水中,不出百尺一道瀑布出现在他面前,他整个人笔直坠入水池。 砰地一记水声,弹出大水花,凌胤云被水流包围,呛得喘不过气来。倏忽间,一隻手将他抓起来。他爬出水池,咳了几声,抬头环视四周,原来方才是伍然和殷修两人将他拉上来。 此时,他竟惊见白子嵐站在他身旁,后方跟着一群带刀铁卫。白子嵐笑道:「你看起来真够狼狈。」 凌胤云不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子嵐道:「我本来就要前去铸刀庄,不过我接获婚事取消,我爹让我准备人手打算拦住雍山君。」 凌胤云问道:「对了,那雍山君呢?」 白子嵐叹了口气,道:「你们猜错了,这支队伍并没有雍山君,他把青龙国的人拿来当诱饵引你们上当。我另外派了两支精锐骑兵,可他们也扑了个空,看来这雍山君命大福大,我们尚未能将其剷除。」 伍然想起上方仍在廝杀,露出担忧之色,道:「白将军,我们还是会撤开,等等再谈也不迟。」 白子嵐道:「好,随我过来。」正当凌胤云他们要离去之时,绝影忽然又从一旁树林之间窜出,来到了凌胤云身旁。 凌胤云露出苦笑,抚着马背,暗忖道,看来有时候马比人还忠心。眾人在铁卫的保护之下,安全离开树林。广阔草原上,数以百计的骑兵和弓箭手,一字排开,迎接他们归来。凌胤云踩着马鐙,坐上绝影,跟着大队人马离去。 凌胤云原以为他们会返回铸刀庄,没想到白子嵐将他们送至另一处。凌胤云抬头一瞧,前方一大片牧场,圆型毡帐林立,宛如钵碗倒放草地上。其中也有不乏是有砖头砌成的房舍,看起来较大,可容纳更多人。 凌胤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子嵐道:「墨家堡。」经他简单扼要说明,此处乃鹿州军事之地,专產战马和弓箭手,由墨家族人统辖,其族长墨冲受封总兵,就跟雪泉关类似。 凌胤云道:「为什么要来这?」 白子嵐叹了口气,无奈道:「在你临走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有事要处理?据说这墨家堡被渗透了,太子党的人好像收买不少人,现在他们忠心不足,我爹特命我来查明真相。」 白子嵐跃下战马,发号施令,士兵开始在外围搭建帐包。白子嵐带着他们,来到一处较大的帐包。里面应有尽有,从醃肉、水壶到寝具等等,全都备妥了。白子嵐告诉他们,这里暂时给他们住。 凌胤云问道:「对了,冬梅和泉夫人呢?」 白子嵐瞧他一眼,露出苦笑道:「你呀,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想着美人。你放心好了,她们跟在我爹身旁,不会有事。」突然间,他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把季夏荷也带来了,你要见她吗?」 凌胤云问道:「他在哪里?」 白子嵐道:「我让她去当内人的婢女,现在应该在她帐中。」 凌胤云讶然道:「尊夫人也到了?」 白子嵐哈哈一笑道:「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墨家堡,内人名叫墨娟,她正是墨总兵的女儿。这也是桩政治联姻,纯粹是为了巩固权势。」 凌胤云道:「既然你与墨家关係匪浅,为什么还会被渗透?」 白子嵐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墨总兵或许没差,底下的人可不这样想。人都是贪心的,太子有的是权势和金钱,谁又能不动心呢?倘若不是我爹介入,只怕墨娟也会被太子看中吧?」 凌胤云本来还想问下去,却被他伸手阻止,让他好好养伤。殷修箭伤很深,暂时被移去医官那边包扎,而伍然也以副将之姿,随同白子嵐出去视察。此时,偌大的帐包只剩凌胤云一人。 《将军夫人,恶毒心肠》 凌胤云间来无事,躺在了雪白毛毯上,稍作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帐包外传来了窸窣声将他吵醒,他起身一看,眼前竟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季夏荷,另一位则是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季夏荷眼波流转,关切道:「凌爷,你伤势还好吗?」 凌胤云端坐身子,笑了笑,道:「还好,不怎么碍事。」他仔细一瞧,季夏荷和季冬梅同一张脸,可气质完全不同,所以他方才一眼就认出来了。凌胤云看向一旁那位姿态优雅的女子,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柔声道:「妾身名为墨娟。」 凌胤云闻言一凛,惊道:「原来是将军夫人,凌某真是失敬了。」他想爬起身来作揖,却被墨娟制止道:「凌总兵身上有伤,不须这般多礼。」 季夏荷走他的身旁,弯下腰来,检查其伤势,一脸不捨道:「凌爷,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吧?」 凌胤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难道你没听过吗?」 季夏荷听他语气轻快,忍不住笑道:「凌爷还是一样俏皮,看来这些苦头没有让凌爷掛心,那夏荷也就放心多了。」 凌胤云问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姐的近况吗?」 季夏荷道:「方才撞见白将军,他已将此事告知给夏荷了。」 凌胤云想起季夏荷现在是墨娟婢女,皱眉道:「对了,你来看我就算了,怎把将军夫人也带来了?」 墨娟忙道:「凌总兵切勿怪荷儿,其实是妾身的意思。」 凌胤云不解道:「将军夫人找我?」 墨娟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夫君常与妾身每次与我谈起凌总兵,他总是滔滔不绝,跟以往歛容不语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故妾身今日乘此机会,想要一睹凌总兵风采。」 凌胤云尷尬一笑,道:「将军夫人说笑了,凌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哪能让白将军整日掛在嘴上,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墨娟轻笑道:「凌总兵此言,好像是说夫君若遇上美人,便会给她迷住一样。妾身深闺简出,不常拋头露面,敢问夫君真是这样的人吗?」 凌胤云心中一惊,知道说错话了,当场老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季夏荷在一旁缓颊道:「就算真看到美人,怎么可能赢过夫人你呢!」 凌胤云仔细一瞧,季夏荷所言不假,墨娟委实明艳动人,美丽典雅。若真要和她一较长短,恐怕也只有泉夫人那种美女,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墨娟见他盯着自己,不禁俏脸一红,垂首道:「凌总兵伤势在身,妾身不打扰凌总兵休息了。妾身熬了碗汤,希望凌总兵不嫌弃。」 凌胤云接过汤,欣然道:「多谢将军夫人好意,凌某感激在心。」 墨娟长身而起,临走之前,回眸一笑道:「凌总兵,以后称妾身夫人即可,妾身不希望因夫君关係跟眾人有隔阂。」 凌胤云点头道:「凌某明白了。」 墨娟甫走不久,凌胤云把汤一口喝完,仰躺在地上,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做。他身为雪泉关总兵,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一趟了。可是他尚未接回泉夫人,季冬梅也不见人影,纵使有褚衣侯陪在她们身旁,也难保太子那些人不会再施毒计。 凌胤云本想睡上一会,无奈脑中浮现诸多之事,把他弄得意乱心烦,难以顺利入眠。他索性起身走出帐外,大吸一口牧场清爽的空气,伸展一下身子。 忽然间,白子嵐迎面而来,皱眉道:「行宫那边好像有些情况,我现在要赶过去一趟,如果你在这有任何情况就告诉伍然,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凌胤云道:「行宫发生什么事了?」 白子嵐轻拍他的肩,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对了,其实太子也收买了墨家堡的人,所以这里严格来说也不安全,你最好留心一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子嵐略一沉吟,道:「对了,我收到消息,有个叫万志的人刚升上参卫,据说他经常私下骚扰内人,你若发现他图谋不轨的话,顺势帮我处理一下。虽然我对墨娟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他是我名义上妻子。」 凌胤云回道:「我会替你留意他的。」白子嵐再交代几句,便逕自离去。凌胤云在帐外晃了一下,不知不觉又晚上了。他吃过晚膳之后,在附近找了个湖,打算一边享受美景,一边清洗身子。 凌胤云还未脱衣服,便发觉有人早他一步到了。他探头一瞧,池子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娟。他羊脂白玉般的滑嫩肌肤,在水波反光下显得动人,就连凌胤云一时之间也看得呆怔半晌。正当凌胤云想回头,遵守君子之礼,没想到 墨娟竟叱道:「看够了没?」 凌胤云为之一怔,脸上露出尷尬模样。他本想道歉,孰料墨娟口中所指之人竟然并不是他。只见一旁树丛之中,走出一个模糊身影,等到走近之时,月色才将那张粗糙的男性脸庞照出来。 男子看得两眼发直,露出邪笑道:「夫人真是好雅致,在这池子沐浴。」 墨娟猛然回头,将香肩沉下水面,不悦道:「万志,妾身不是说会主动找你,你究竟想怎样?」 男子两手一摊,道:「放心好了,夫人虽然生得花容月貌,我也很想一亲芳泽,可眼下太子交代要事,我也不敢拖沓耽搁。」 凌胤云闻言大惊,原来此人不光是白子嵐所说的万志,更是太子派来的人。他暗忖道,墨娟怎会跟这种人扯上关係,而且他们并非不相识。 墨娟美目闪过怒色,轻蔑道:「你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无法解释你为何在此偷窥。」 万志哈哈一笑道:「夫人的胴体实在美丽,令人百看不厌。不过我之所以选在这里,这是因为那样一来,我才能确保你不会埋下伏兵害我。」 墨娟瞪了他一眼,冷笑道:「笑话,妾身何必要对付你,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万志发出咋舌声道:「那夫人为何言而无信,先前说要给我墨家堡配置图,到现在仍未兑现承诺,你是否打算背叛太子?」 墨娟冷哼一声道:「你当那兵力配置图这么好到手吗?」 万志为之气结,怒形于色,叱道:「不管怎样,你最好赶快交出来,否则要是太子失了耐心,我就不保证你家人安危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命令道:「对了,太子说那个凌胤云不识抬举,不能让此人留下活口,你索性找个机会杀了他。」 墨娟略感错愕,不悦之色一闪即逝,冷然道:「他可是击败眾多高手之人,哪怕是现在负伤,妾身也拿他没辙,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吧?」 万志道:「你一定有方法,总之你要搞定好他。」 墨娟沉吟半晌,无奈道:「这样好了,等等妾身端碗掺下迷药的汤给他,你就在他药效发作时动手。」 万志贼笑道:「好,事成之后,我会替你向太子美言几句。」 墨娟转过身去,语气转冷道:「现在妾身要沐浴了,你若没事的话,就快滚出这里!」 万志仰天一笑,往树林走入。凌胤云听完这两人对话,顿时遍体生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没想到这看似亲切的墨娟,下起手来竟如此残忍。再者,她明明是白子嵐妻子,居然还联合了太子,简直是吃里扒外。 凌胤云沉下面色,乘着夜色摸回帐包。他将此事告知伍然,请他派人埋伏,然后自身佯装疲倦模样,躺在毛毯上待命。 良久,墨娟前来帐包,她身上飘来沐浴香气,令人心醉。若换作是平常的话,凌胤云或许会沉浸在这温柔气息之中,可是他一想到方才之事,心中顿时来气。 墨娟将那碗汤交给了他,道:「凌总兵,这里头有补身药材,味道可能会不太一样还请别介意。」 凌胤云故意道:「对了,我想送季冬梅发簪,不知夫人可否帮我挑选。」语毕,他将小木匣打开让墨娟挑选。 墨娟不疑有他,将注意力放至在发簪之上,凌胤云便乘此机会,将那碗汤洒入一旁的地毯,等她转身过来,凌胤云 将空碗递回去。 墨娟柔声道:「凌总兵身子好些了吗?」 凌胤云不知药效如何,佯装睏倦道:「我头好像有些晕,想先睡一会。」 墨娟点头道:「那凌总兵保重了。」言罢,她起身离去。 过了不久,外头传来仓卒脚步声,一群刺客闯了进来。他们持刀往被毯乱砍,直至羊毛团撒落一地,掀开被子才惊觉里头竟然没人。 躲在几旁的凌胤云见状,倏地起身,挥出雪冷刀,其中一人当场倒地。 不等其他刺客定过神来,外头伍然率眾衝入,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一声令下,帐包内瞬间化为战场,杀声四起,对方不到一会便尽数死亡。凌胤云翻开尸身,掀去面罩,其中一人正是万志。 凌胤云与伍然交换眼色,将这些人交给他,他命季夏荷假借万志之言,通知墨娟前去湖泊,墨娟虽感困惑,仍前往赴会。 墨娟来到湖泊旁之时,凌胤云早已等待多时,并将身上脱个精光,仅剩一条短裤,沉入水中不发一语。 由于月色昏暗,墨娟看得模糊,误以为他是万志,嘴角轻撇道:「你找妾身来此有何事?你不是忙着对付凌胤云,怎么还有间情逸致来这泡澡。」 凌胤云背对着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事早已办妥了。只是稍早之前,我不小心瞧见你那动人胴体,现在我也让你看一下,两两相抵,不知你意下如何?」 墨娟面色一沉,叱道:「荒唐!妾身没空陪你玩。」 凌胤云转过身走上岸,走到她正前方,贼笑道:「夫人,春宵苦短,你为何这么急着离去?」 墨娟见到眼前之人竟是凌胤云,登时色变,颤声道:「怎么会是你?」 凌胤云沉声道:「好一个恶毒女子,表面上是将军夫人,实则暗中替太子做事,你还真是卑鄙。」 墨娟心中一惊,猛然摇头道:「凌总兵在说什么,妾身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凌胤云两手一摊,不以为然道:「别装模作样了,我在这里亲耳听见你与万志之间的对话,难道还能有错吗?」 墨娟为之愕然,辩解道:「妾身是被他所威胁,绝非本意。」 凌胤云道:「你就算没这意思,你所做之事也是事实。要是我今日没这么好运,早被你给害死了。」 墨娟故作镇定道:「凌总兵想怎样?」 凌胤云道:「白子嵐是我好友,也是褚衣侯之子,于情于理我也不能放任你勾结太子陷害他。」 墨娟虚张声势道:「你就算说了,他难道会对付我吗?」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我请伍然把万志尸体保留下来,我会把你杀了,然后将你们两人捆在一起,偽装成殉情而亡。到时,我看墨家堡的人怎么看待你。」 墨娟大叱道:「我爹不会放过你。」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那样正好,反正你们里头早有太子的人,谁是内奸谁是忠诚之人也不清楚,不如索性全杀了。」 墨娟双目一闪,威胁道:「墨家堡有四千兵马,凌总兵最好三思而后行。」 凌胤云道:「我雪泉关手握五千兵马,子嵐也拿到驻防军六千精骑,再加上褚衣侯镇守鹿州郡的两万五千大军,你说这样够不够对付你们墨家堡?」 墨娟顿时腿软,俏脸再无半点血色,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凌胤云道:「等到破你墨家堡之际,我将所有男人发配边疆做奴,至于女人则全数充当官妓。我记得你妹妹才十岁左右,虽然年幼,但也不是不行。」 墨娟吓得花容失色,忙着求饶道:「放过心儿,妾身求你了。」 凌胤云微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墨娟娇躯一颤,美艷朱顏淌下晶莹泪珠,垂首道:「妾身什么都依你,你千万别对付妾身家人。」 凌胤云不理睬她,粗暴将她拉入湖中。霎时间,墨娟全身被打湿,扎好的发髻全都散开,任由乌黑秀发垂在香肩。凌胤云见她肤白如玉,风韵楚楚,情不自禁将她搂在怀中,凑近身子挨了过去,笑道:「夫人的香味真好闻,不知平常是用什么香水?」 墨娟撇过头去,既尷尬羞赧,又心中大恨道:「凌总兵别戏弄妾身了,妾身已落在你手中,你要怎么对付妾身都关係,妾身绝不反抗。」 凌胤云一把推开她,不以为忤道:「凌某最讨厌强迫人了,若夫人不愿意,凌某也不勉强你。只是你的家人,凌某就没办法保证其安危了。」 墨娟身子剧震,一时六神无主,忙道:「不要对付他们。」 凌胤云双手拍在水面上,打了个哈欠,慵懒道:「那就看夫人诚意了。」 墨娟已非黄花闺女,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她缓缓褪下衣裳,任由美丽胴体展现在凌胤云面前。她迎上凌胤云怀中,双手环住他脖子,正要接下去动作之时,凌胤云倏地抓住她手腕,将她搂着紧实,沉声道:「你想要害我,我巴不得让你死,可你毕竟是他妻子,我这般羞辱你,只是要消我心头之恨。」 墨娟两眼一红,垂下俏脸,道:「凌总兵气消了吗?」 凌胤云叹道:「我并非什么君子,可也不想乘人之危。你放心好了,倘若你家人并无歹念,我担保他们不会有事。」 墨娟欣喜抬头,见到凌胤云灼灼目光,不禁面露赧色,道:「那凌总兵打算怎么处置妾身呢?」 凌胤云道:「我会把你勾结太子一事告诉他,至于他如何定夺,那不是我可左右的。按照常理来说,他应不至于迁怒你家人,你就儘管放心好了。」 墨娟垂下秀长的睫毛,叹道:「妾身明白了。」 《墨堡之地,危机四伏》 拂晓之际,墨家堡的下人开始活动起来。 载货马车在曙光映照下,在墨家堡分岔的道路朝前方缓驶。经过昨晚折腾,凌胤云因为身心俱累反的关係,意外地睡上了一个好觉。 凌胤云走出圆顶帐篷外,吸了一口新鲜口气,然后环视四周景色。墨家堡位处鹿州的正中央,接近各个主干通道,可谓是广纳百川的湖泊一般。与此同时,也正因为其战术价值佳,所以白子嵐才与墨娟成婚。 凌胤云想起这事,不禁摇头叹气,千算万算也抵不过天算,再怎么努力维持终究比不过人心险恶。 凌胤云稍作梳洗,前去找季夏荷。他甫至帐外,便听闻里头传来哭声,他吓得未经通报便擅自闯入。他掀开布帘,惊见墨娟正坐在毯上啜泣,一旁的季夏荷则是露出无奈的模样。 凌胤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季夏荷抬起美眸,对他打过眼色,将他带出帐外百步许,轻叹道:「白将军方才命人捎信过来,信上写说要休了夫人。」 凌胤云大惊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休妻?」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凌爷莫非以为白将军对夫人一事不知情吗?他之所以将我安排在夫人身旁,便是要时时监视着她。」 凌胤云讶然道:「你是说子嵐早就怀疑她了?」 季夏荷道:「白将军早知她是内奸,只是不说破罢了。他认为反正就算杀了她,太子也会收买其他人,不如索性放着她在身旁。」 凌胤云问道:「可这样不会有危险吗?」 季夏荷解释道:「白将军已有防备,他篤定墨总兵不会将军事机密告诉她。倘若夫人真的不幸拿到了机密,那便是她死期的到来。」 凌胤云睁大双眼,既惊又恐,愕然道:「他想杀了自己妻子?」 季夏荷点头道:「若让夫人拿走机密,从而将其交给太子的话,那因此而死的人可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了。」 凌胤云心中生寒,他万万想不到一切都在白子嵐掌握之中,更料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狠心。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行事并无不妥,委实是正确的抉择。 凌胤云问道:「那昨晚的事?」 季夏荷道:「我请人连夜赶去通知白将军,所以白将军才生气回信。我想倘若不是夫人要害凌爷,他可能还不至于这么做。」 凌胤云黯然道:「这样听起来,我似乎间接害到了夫人。」他很清楚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可他多少还是有些歉疚感。 季夏荷道:「凌爷无须自责,这不过是夫人不自爱罢了。反正白将军与夫人之间本就没有感情,这么做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凌胤云皱眉道:「可是他要是休妻,那他跟墨家堡关係怎么办?」 季夏荷点了点头,道:「白将军已与墨总兵协议好,彼此达成共识了,短期间内应不会有变数。只是为防万一,白将军要带走墨总兵次女墨心,以她为人质,避免墨家堡叛变。 凌胤云不解道:「区区一个女儿,墨家堡会在意吗?」 季夏荷道:「凌爷有所不知,墨总兵膝下只有两女,分别是夫人和心小姐,墨总兵很疼爱她们两人。」 凌胤云恍然道:「这也难怪夫人哭得伤心,因为她不仅要被休了,而且还顺势害惨了她的妹妹。」 季夏荷頷首道:「正如凌爷所述。」季夏荷顿了顿,道:「不光如此,白将军还下达命令,把夫人软禁在墨家堡,倘若她胆敢出去半步,当场格杀勿论。」 凌胤云惊道:「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凌胤云暗忖道,这无疑宣判了死刑,往后日子墨娟只能待在墨家堡,甚至见不到她妹妹,这怕是比死还难过。凌胤云面露担忧之色,道:「子嵐不怕她寻死吗?」 季夏荷凄然一笑,道:「白将军吩咐了,倘若夫人胆敢擅自自尽,那他将会对墨家堡用兵,连根拔起,绝不容半分宽待。」 凌胤云倒吸一口凉气,这行事跟自身威胁墨娟之时很像,可是当初他只是言语上说说想要吓唬她而已,但白子嵐既然敢说出口就绝不是妄言。 凌胤云看她一眼,道:「那这阵子你多照顾夫人好了。」 季夏荷正色道:「这是我的职责,还请凌爷放心。只是信上还说了,要请凌爷前往路周郡一趟。」 凌胤云问道:「我为什么要去鹿州郡?」 季夏荷沉下面色,凑近身子,附耳道:「据说郡尉打算谋反。」 凌胤云双目瞠舌,惊诧到说不出话来。季夏荷见他夸张反应,不禁噗哧一笑,旋又恢復正容将始末娓娓道来。原来白子嵐接获消息,担任鹿州郡尉的蒲伯于似乎跟太子党暗通款曲,狼狈为奸。白子嵐担心是反间计,自身又分身乏术走不开,只得让凌胤云替他跑一趟,确认蒲伯于究是否有异心。 凌胤云忍不住道:「这事有这么急吗?」 季夏荷点头道:「蒲郡尉手握鹿州重兵,王上行宫离这在不远处,倘若真造反起来非同小可。」 凌胤云哑然失声道:「你是说他会叛变?」 季夏荷沉下面色,正色道:「据说太子已与他联系,近日便会有所动作。倘若他得逞的话,太子将以报仇平乱为由,拿下兵权之后顺势登基。」 凌胤云道:「这事有通知褚衣侯了吗?」 季夏荷頷首道:「褚衣侯知道他若待在那里,蒲郡尉一定不会露出马脚,所以才下此险棋诱他造反。」 凌胤云怒道:「开什么玩笑,这关乎多少人性命,怎能这般儿戏?」 季夏荷解释道:「褚衣侯出发铸刀庄时,已调出了八千精骑,要是蒲郡尉真有意配合太子造反,他快马加鞭还来得及救驾。」 凌胤云为之一怔,依然不谅解道:「这太危险了。」 季夏荷美目轻抬,语重心长道:「正是这样,所以才希望凌爷去一趟,或许能从中扼杀他的阴谋也说不定。」 凌胤云垂下肩膀,叹道:「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季夏荷道:「这些日子凌爷表现出色,屡破太子等人阴谋,只要凌爷肯答允定然水到渠成。」 凌胤云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季夏荷见他态度缓和,看似有意要答应此事,喜不自胜道:「此事简单,蒲郡卫一向喜欢与人比剑术,彰显自身实力。凌爷此程前往鹿州郡,可乘此机会与他进行武术切磋。」 凌胤云皱眉道:「难道要我杀了他?」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白将军尚未明白他忠心,怎会让凌爷去杀他。凌爷只须经常去找他,让他无暇与太子党接触便可。」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我怎么可能整天陪他,这事未免想得过于乐观。」 季夏荷幽幽道:「白将军说了,若是必要的话,也可伤其筋骨令他难以下床,这样他便不能勾结太子党。」 凌胤云挥挥手,反驳道:「这事太危险了。」 季夏荷道:「凌爷别担心,其实白将军主要是让你当诱饵,使他处处提防你,剩下的事我们自然会处理。」 凌胤云咋舌一声,不悦道:「果然被我激出心里话了,又是拿我当诱饵,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了。」 季夏荷歉疚道:「此事实在万不得已,还请凌爷体谅。」 凌胤云双手负后,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好吧,若是诱饵倒是无妨,比起可能要跟他正面交锋,若你们能早有准备那是最好。」 季夏荷大喜:「感谢凌爷。」 凌胤云皱起眉头,问道:「为何你这么开心?」 季夏荷道:「倘若蒲郡卫真起兵造反,就算平定下来,褚衣侯也会被怪罪。若不是有褚衣侯在,就不会有观月楼了,也不会有我们两姐妹了。」 凌胤云道:「这么说来,我岂非你们恩人?」 季夏荷甜甜一笑道:「自从乐平君事件之后,凌爷的恩情我们一直不敢忘。若不是白将军胸有成竹,我们也不愿让凌爷涉险其中。」 凌胤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季夏荷俏脸一红,垂首道:「凌爷想要我怎样,我无一不遵从。」 凌胤云看了看自身肩伤,想起当初在洞窟与祈泉一事,不禁露出惋惜道:「唉,我现在也没法放纵了,你还是熬碗汤给我补身吧!」 季夏荷俏皮道:「那这碗汤,我要让夫人亲自端过来赔罪吧?」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打死我都不敢喝。」 两人稍作商谈之后,凌胤云回头收拾行李,顺道跟殷修谈起此事。本来凌胤云拒绝带他去,可殷修坚持不肯独留在这,他只得无奈答应也带上他。 翌日清晨,凌胤云备妥马车,打算赶路去鹿州郡。动身之时,凌胤云注意到墨娟竟上了马车,他顿时把季夏荷拉过来,问道:「为何她也在这?」 季夏荷答道:「白将军要将夫人当人质,所以把她带去鹿州郡。」 凌胤云闻言一凛,心想这傢伙也未免太过谨慎。他游目四顾,又问道:「对了,我记得小修也要来,怎不见人影呢?」 季夏荷道:「殷校尉还在歇息,晚点跟上大队人马,还请凌爷不须担心。」 凌胤云瞧了她一眼,道:「我该坐哪辆马车?」 季夏荷道:「白将军吩咐过了,为防夫人再有二心,请凌爷与她同坐,倘若她行事有异就当场拿下。」 凌胤云猛然摇头道:「这怎么可以,她名义上还是将军夫人。」 季夏荷道:「凌爷无须担心,这里的人俱是白将军手下精锐,忠心耿耿,绝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他人。」 凌胤云依然想要反驳,可季夏荷态度强硬,丝毫不肯退让,无奈之下,凌胤云只得与墨娟共乘一车。墨娟见他上车,不发一语,好像一早便知晓此事。 凌胤云看她面露愁容,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好了,我问过夏荷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的话,顶多软禁一阵子,过不久还是回墨家堡。」 墨娟幽幽道:「回到墨家堡,何尝不是另一个牢笼呢?」她语带哽咽,不一会就流下泪珠,沾湿了华美衣裳。 凌胤云看她这样,不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墨娟道:「妾身不过是想保护家人,毕竟太子乃下任国君,掌握杀生大权,又有谁敢违抗他的命令。」 凌胤云冷然道:「既然你本意是为求自保,东窗事发之后,被人追究责任也在所难免,你又为何装成受害者?你的计策若是成功,不光我会死,怕是子嵐那些人都得跟你陪葬。」 墨娟垂首道:「凌总兵可否替妾身说情?」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我帮你说好话吗?」 墨娟忙道:「凌总兵误会了,妾身并非想脱罪。妾身往后的命运,只能被软禁在墨家堡之中,这种生活妾身实在不愿意。」她顿了顿,哀怨道:「不知凌总兵可否向夫君说情,赐妾身一杯毒酒。」 凌胤云心中大讶,双目直视着她。他想起季夏荷所述,倘若墨娟自杀,可能会牵连到其家人,故她才提出这项建议。当一个人只求死的时候,那是做出多大觉悟,凌胤云不须过问也能明白。 凌胤云摇头叹气道:「这事我不能作主,你也先别想太多了,只要你老实点,或许事情还有转圜馀地。」 墨娟叹道:「那凌总兵可答应妾身一件事?」 凌胤云问道:「还有什么事?」此言甫毕,墨娟并未答话,逕自将身子凑上来,一把抱住了凌胤云。凌胤云讶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墨娟将头埋入他胸膛,道:「请恕妾身无礼,暂时保持这样子便可。」 凌胤云将她推开寸许,皱眉道:「请你洁身自爱。」 墨娟露出苦笑道:「妾身终究是女人,希望能躺在男人怀中获得安全感,难道也做错了吗?夫君虽与我有夫妻之名,可是同床异梦,妾身数不清有多少夜晚,醒来之时没见着过他身影了。」 凌胤云道:「他只是公务繁忙,你也得体谅他。」 墨娟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你虽是他幼年挚友,可这方面你不了解他。他时常去青楼找姑娘,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看不上妾身,而是不愿与妾身有所关係,以免日后因为动情误了大局。」 凌胤云道:「这不过是你猜测罢了。」 墨娟苦笑道:「若凌总兵不信,妾身也不便勉强。凌总兵就当作被妾身骗了,让妾身沉浸在一个好梦之中。」言罢,墨娟偎偎在他怀中。 凌胤云冷然道:「若你敢耍花样,我一定不饶你。」他没有再推开她,只是露出警戒的模样。他暗忖道,反正就算被人发现了,依照墨娟之前所作所为,白子嵐也不可能真怪罪他。 《休妻之书,狗急跳墙》 良久,马车从墨家堡驶出二十里许之后,停在道路旁歇息一会。枕在凌胤云身旁的墨娟睁开美目,透过车窗指着不远处一条小溪,淡然道:「妾身想要独自一人去晃晃,顺便梳洗一下。」 凌胤云沉声道:「你还想作怪吗?」 墨娟凄然一笑道:「这里荒山野岭,妾身就算真要逃跑,又能跑去哪呢?难道闻名鹿州的凌总兵,居然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 凌胤云道:「我看你也玩不出把戏,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时辰了。」 墨娟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往小溪旁走去。凌胤云看了看那条小溪,忽然想起当初 有惊无险度过劫难,正是因为偷听到杜文的阴谋。 反正间着没事做,凌胤云走下马车,躡手躡脚跟了上去。幸亏旁边树林很多,可以掩蔽他精壮身躯,教墨娟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片刻,墨娟来到小溪旁,用手掬了瓢水,稍微洗了一下白皙玉手。凌胤云见她动作自然,心想自己真是小心眼了。正当他打算离去之时,树丛窜出一道人影,走到了墨娟面前。 那黑衣人蒙着脸,看不出脸庞,对着墨娟道:「凌胤云也在这吗?」 墨娟点头道:「他就在马车上。」凌胤云听闻此言,为之气结,想不到这女人又把他出卖了。他正打算走出去,将两人抓起来之时,墨娟忽地道:「你们应该会放过他对吧?」凌胤云听到这句话,顿时怔了怔,抑住想出去的衝动。 黑衣人道:「这可不行,他会坏了太子大事。」 墨娟蹙起黛眉道:「这怎么能,你们明明答应我的。原本说好只有妾身在这被你们杀死,然后让白子嵐受墨家堡指责,你怎能出尔反尔?」 黑衣人不以为然道:「刀剑无眼,难道那凌胤云就会放过我们?」 墨娟怒道:「总之你们不许杀他。」 黑衣人冷冷道:「我还以为将军夫人有多矜持,原来是人尽可夫,你是不是对那凌胤云动情了?我派去侦查的人,亲眼见到你与他共乘一车。孤男寡女,你们在里面做些什么呢?」 墨娟叱道:「这不关你的事,总之你不能伤他,否则妾身要毁约。」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事已至此,还容得了你抉择吗?再者,你现在若毁约,那你以后日子要怎么过?你真要给白子嵐软禁一辈子吗?你放心好了,我们会佯装成山贼袭击将你杀死,这样他也没办法牵连你家人。」 凌胤云听到这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墨娟一心求死,可又为了不牵连墨家堡上下族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墨娟寸步不让,看似跟黑衣人争执不休,可无奈黑衣人根本不理睬她,她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便兀自离去,临走之前还警告她千万别乱来。墨娟双目一红,又哭了起来。凌胤云见她难过,也不忍再去苛责她。 凌胤云匆忙回到马车旁,找来了季夏荷,把这事完全告诉她。只见季夏荷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果然还是来了。」 凌胤云皱眉道:「你早就知道了?」 季夏荷秋波流转,发出银铃般笑声,俏皮道:「白将军早就预测此事了,他说依照夫人的个性肯定会这么做。」 凌胤云担忧道:「这里不过百来人,真打起来我们不见得会赢。」 季夏荷抚着发鬓,自信道:「凌爷放心好了,白将军既然预知会这样,又怎会一点防备也没有呢?殷校尉之所以迟来,那是因为他带着三百骑兵跟在后头,只要这里发生战斗,他们很快就会到来。」 凌胤云没好气道:「我怎么觉得被你们摆着玩,彷彿人偶一样。」 季夏荷笑吟吟道:「凌爷别生气,很多事情不跟凌爷说,一方面是怕凌爷知道之后不肯配合,另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 凌胤云道:「唉,这样任人摆布,心情还真不好。」话犹未了,他将季夏荷整个人抱了过来,轻轻吻上她的香唇。 季夏荷退开寸许,俏脸一红,抿唇道:「凌爷怎么这样突然?」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谁教你整天瞒我,该罚!」 季夏荷搂着他脖子,笑靨如花道:「凌爷还真不讲理,不过我不讨厌。可是我还有正事要做,否则等等真要被山贼偷袭了。」 凌胤云轻拍她美臀一记,笑道:「快去准备吧,剩下的迟点再罚。」 季夏荷甜孜孜一笑,猛地一挣,脱身而去。凌胤云见她活泼可爱,不禁又想起也爱捉弄人的季冬梅。 过不多时,墨娟从溪旁回来了。她面色沉重,返回了马车上。凌胤云故作什么也不知情,跟着她上马车,坐在她身旁。 墨娟见他目光灼灼,黯然垂首,看似欲言又止。终于她鼓起勇气,吞吐道:「凌总兵,妾身有些不适,可否回墨家堡一趟呢?」 凌胤云瞥她一眼,问道:「敢问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良心过意不去?」 墨娟心中大惊,讶然道:「凌总兵在说什么?」 凌胤云凝视半晌,肃然道:「我方才尾随你去溪旁,什么都听见了,你说呢?」 墨娟身子一颤,面色顿时惨白。隔了半晌,她缓缓抬起头,问道:「凌总兵打算把妾身怎么处置?」 凌胤云冷然道:「若你不希望家人出事,那就别离开这马车。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了。」墨娟闻言娇躯剧震,缄默不语,仅点头示意。 马车再行驶三里许,果然听见树林传来动静,马蹄声越来越大,直至窜出几百名人出来,护送队伍才反应过来。 霎时间,外头陷入一片砍杀,凌胤云提刀下车。与此同时,后方另一批骑兵也奔驰而来,只是这次是援兵,率领在最前方之人正是殷修。箭矢从他们蛇弓射出,颼颼几声,数十人中箭倒地。 援军一至,军队士气大振,在包夹围攻之下,很快便把来敌杀光。凌胤云检查附近尸体,确认安全之后,才走到殷修面前,笑道:「这次多亏你了。」 殷修耸肩道:「二哥客气了。」 两人间谈一番,凌胤云返回马车上。他看见墨娟暗自啜泣,不禁见哭兴悲道:「这件事就算了,我不会跟你计较。」 墨娟惊疑不定道:「凌总兵是说真的吗?」 凌胤云叹道:「虽然你依然勾结太子党,可是你本意想自杀,而且中途你知道对方不肯放过我,还特地想掉头回去墨家堡,说明你心中仍有愧疚。」 墨娟神色一黯,幽幽道:「凌总兵是真英雄,妾身此生无以回报。可是凌总兵也亲眼所见,妾身实在不想苟活于世,可否给妾身一个解脱呢?」 凌胤云尚未说话,不知何时出现的夏季荷,从前方鑽了进来,露出笑容道:「夫人就算这样死了,白将军还是会怪罪下来,所以夫人还是打消念头。」 墨娟眼神射出哀怨之色,不悦道:「他不肯放过妾身吗?」 季夏荷双手一摊,笑语盈盈道:「夫人别担心,只要夫人好好遵守规矩,那长命百岁也不无可能。」 墨娟瞪她一眼,冷冷道:「软禁百年,有何意义?」 季夏荷道:「其实白将军说了,有个法子能让夫人不受拘限,只是这个法子要达成有些困难,所以我本来不想告诉夫人。」 墨娟眼睛一亮,问道:「有何方法?」 凌胤云乾咳一声,叹道:「你们两人好好谈,我先下车。」 季夏荷一把拉住凌胤云,眨了眨美目,笑道:「这可不成,因为这个条件必须要让凌爷来完成,否则不可能办到。」 凌胤云为之愕然,皱眉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季夏荷洒然一笑道:「白将军说他只信任凌爷,如果要夫人想要出远门的话,只要有凌爷在旁即可。」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话音刚落,他看见墨娟眼眶含泪,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禁改口道:「好吧,若是偶尔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正当墨娟脸上泛起欣喜之色,季夏荷却插口道:「这可不行,白将军有交代,除非她变成凌爷的女人,否则不允许你带她出去。」 凌胤云心中大讶,旋即愤怒道:「这是什么蠢话,她可是将军夫人,就算子嵐把她休了,我也不能对她出手。」 季夏荷沉声道:「凌爷先别怒,此事是有原因的。」 凌胤云强忍情绪道:「那好,你说说看!」 季夏荷容色平静道:「坦白说,这是两家政治婚姻,各取所需,白将军并不认为亏欠什么。惟独有一件事,白将军觉得对夫人感到些许歉疚。」 凌胤云问道:「是什么事?」 季夏荷頷首道:「那便是夫妻之实。」她顿了顿,正色道:「虽有夫妻之名,白将军却鲜少与夫人来往,更别说是同床相眠。」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难道就因为这样,要我去当替代品吗?」 季夏荷道:「夫人天生丽质,美艷动人,不知凌爷有什么不满之处?」 凌胤云泛起不悦之色,怒道:「就算她再怎么美也一样,她可是白子嵐之妻,我怎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季夏荷故作叹气道:「那真可惜了,白将军说如果凌爷答应,他不光能让夫人自由活动,甚至还可取消休书,不让墨家堡上下难堪。」 墨娟听她说可撤去休书,而且不被软禁,忍不住热泪涌出,动容道:「凌总兵,妾身别无所求,但愿凌总兵给妾身一点施捨。」 凌胤云大感不妥,忙道:「这怎么行呢,我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正当墨娟又打算流泪之时,季夏荷道:「夫人别急,我和凌爷说两句。」言罢,季夏荷将凌胤云带出马车外,走了数十步左右。 凌胤云挣脱她的手腕,冷冷道:「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季夏荷知他作风刚硬,绝不可用威逼,于是她放软身子,故作无奈道:「凌爷,夫人其实也是可怜人,不如你就答应她好了。」 凌胤云道:「哼,我才不信子嵐会这样做,我要当面问他看看。」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凌爷不用问了,夏荷哪有这么大胆子骗你。坦白说,白将军这是缓兵之计,还望凌爷不要生气。」 凌胤云困惑道:「什么意思?」 季夏荷解释道:「夫人这样做,白将军不可能不治她。可是要软禁她一辈子,白将军也知道会让她想寻死,故想出此法拖延。」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躲得了一时,可是躲不了一世,他后续要怎么做?」 季夏荷道:「待一段时间之后,白将军再想方法赦免她。」 凌胤云怀疑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季夏荷举起手来,发誓道:「若我季夏荷有一句说谎,教我不得好死,生生世世受尽最残忍的酷刑。」 凌胤云吓了一跳,忙道:「别发这种誓,你疯了不成?」 季夏荷莞尔道:「现在凌爷可信我了吗?」 凌胤云见她又露出俏皮模样,顿时之间,所有气都消了。他将季夏荷拉得倒入怀里,勾着她粉颈尝了她的唇之后,苦笑道:「以后不许乱发誓,听懂了吗?」 季夏荷仰起俏脸,乌黑眸子流转,娇笑道:「凌爷答应帮夫人了?」 凌胤云望向季夏荷,既好气又好笑道:「就算我现在不肯答应,你们会放过我吗?」季夏荷甜甜一笑,纤手搂上他脖子,曲线迷人的酥胸紧贴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季夏荷主动献上热吻。 《隐藏身分,潜入虎穴》 细细雨雪落下,夜深时分,街道灯火通明。 大队人马抵至鹿州郡,凌胤云发号施令,将眾人都安排好之后,跟着墨娟暂时下榻在将军府。墨娟熟稔地指挥下人,折腾好一番,才来到内室找凌胤云。 墨娟頷首道:「妾身都吩咐好下人了。」 凌胤云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我的房间在哪呢?」 墨娟尚未答话,季夏荷喜孜孜道:「凌爷怕不是犯傻了,这里可是将军府,凌爷该去的应该是总兵府。」 凌胤云讶然道:「这里还有总兵府?」 季夏荷道:「当然有,先前雪泉关总兵来鹿州郡办公,就是住在总兵府。凌爷应该知晓将士出征或驻地守关,为了严防叛乱均不可带家属,这些人平时所住的地方就是总兵府。」 凌胤云想起袁阔天,不禁露出苦笑,袁小翎是军中副参卫,所以他才没印象他有将家属安置在某地。凌胤云耸肩道:「好吧,那我就去总兵府了。」 季夏荷拉住了他,俏皮道:「凌爷不是才答应白将军吗?他可是要你盯着夫人,怎么现在就要背信了?」 凌胤云皱眉道:「我待在这里不妥吧?」 季夏荷笑道:「如果不是用总兵的身分,那就没关係了吧?」 凌胤云见她神神秘秘,不悦道:「别卖关子了。」 季夏荷轻吐了个舌头,耸了耸肩道:「其实我方才派人去查了一下,发现蒲郡卫近日都待在府上鲜少出门,任何人去拜访都谢绝会面。」 凌胤云问道:「莫非他知道我们要来了?」 季夏荷两手一摊道:「蒲郡卫又不傻,何况他握有兵权,随便派个斥侯侦查就知道我们要来了。」 凌胤云想起本来目的,懊恼道:「我见不到他,要怎么拖延时间呢?」 季夏荷道:「这点我也想过了,这也是为什么凌爷不须离开这里的原因。凌爷虽知道姐姐懂下药,可应该不知道我擅长易容吧?」 凌胤云讶然道:「你要我扮成谁?」 季夏荷道:「白将军事先就准备了几个身分,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凌爷就扮成墨家堡的人,名叫邹卓,担任负责保护夫人的随从。 墨娟惊呼一声道:「这怎么行呢,怎么可以让凌总兵做这种事。」 季夏荷道:「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凌胤云剑眉微蹙,有些搞不清楚,问道:「要我扮成邹卓也不是不行,只是扮成这样有何用?」 季夏荷解释道:「凌爷可知旗士馆?」 凌胤云点头示意道:「当然知道,那里是训练武艺的地方,很多平凡人家都从那里被提拔做官,各地都有旗士馆。」 季夏荷笑了笑道:「鹿州郡也有武门馆,馆主叫秦环,他是蒲郡卫的心腹,专门替他训练人才。凌爷若是扮成邹卓前去踢馆,将所有人都击败,你猜猜那蒲郡卫还敢躲在家中不出门吗?」 凌胤云苦笑道:「这旗士馆肯定有规矩,怎会让你乱来。」 季夏荷道:「我不清楚其他地方如何,但鹿州郡的旗士馆可下战帖,只是踢馆之人倘若输掉的话,要奉上高额银两,就跟赌博一样。」 凌胤云挠了挠鼻子,不以为然道:「好吧,就算我可以踢馆,你又怎么能断定我一定会赢呢?我身上可还有箭伤,你可别说你忘了。」 季夏荷甜笑道:「以凌爷的实力,我看用只有一隻胳膊便可得胜了。」她凑上身子挽着他的手,撒娇道:「凌爷还是先歇息,好好养精蓄锐。」 凌胤云辩不过她,只得苦笑跟着她进房。季夏荷细心替他抹了胭脂,黏上鬍子,又混杂香料涂在他健壮的胸肌。不知过了多久,待季夏荷将他画好粗眉之后,一切便大功告成。 凌胤云看着铜镜内的自己,简直不可置信,惊叹道:「难怪当初小翎让你化妆,变得如此有女人味。」 季夏荷笑道:「那是她本来就是璞玉,我只是小小雕琢一下。」她摸了摸凌胤云粗旷的脸庞,叮嘱道:「虽然模样换了,但体态和声音仍要偽装一下,以免被熟识的人认出来。」 凌胤云自信道:「我这副模样,怕是连我大哥都认不出了。」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认不出来是很正常,可凌爷平时气度风范,绝非寻常家将可比拟,这点会让人起疑心,还请凌爷谨慎行事。」 凌胤云将她拉入怀中,笑道:「你帮我画好妆,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季夏荷主动挽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道:「我愿意为凌爷做任何事。」 正当凌胤云心中一荡,打算与她痛吻一番之际,门外传来了墨娟的声音。季夏荷挣脱凌胤云的怀抱,离去时她与墨娟擦身而过。 墨娟一袭罗衣长掛,衣袂飘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盘子,取出一块黑色药膏,细语道:「这是墨家堡家传的膏药,贴在伤口处很快就能癒合。」 凌胤云打量了一下,沉声道:「你放着就好。」 墨娟深垂螓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幽幽道:「凌总兵是否担忧这药有问题?倘若凌总兵对此有所怀疑,妾身可以先试。」 凌胤云见她楚楚动人,心中一动,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神色凝重道:「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害我。」 墨娟眼波如水,徐徐道:「自今日起,妾身若胆敢再加害凌总兵,愿遭受五雷轰顶而死。」 凌胤云凝视半晌,将唇贴上,两人缠舌一番。凌胤云退开寸许,感受到墨娟双手不停颤抖,问道:「为何这么害怕?」 墨娟俏脸微红,含羞道:「凌总兵忽然转变态度,这让妾身不适应。」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反正子嵐那傢伙,一有事就瞒着我,横竖我也任他摆布,不从他身上讨些便宜怎行。再说了,现在侵犯你的人不是凌胤云,而是邹卓,难道你忘了吗?」 墨娟娇笑道:「难道凌总兵要假戏真做吗?」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正所谓逢场作戏,既然要演戏当然要演足,还是说你不希望我碰你吗?我这个人不喜欢迫人,你若不愿意我绝不用强。」 墨娟默不作声,粉颈低垂,脸上一片通红。片刻,她道:「全依凌总兵吩咐。」 凌胤云抚着她的头发,沉吟顷刻后道:「你叫我胤云就好了。」 墨娟笑了笑,頷首道:「那凌总兵叫妾身娟儿就好,两两相抵,谁也不吃亏。」 凌胤云凑上脸去,再亲了一口,笑道:「这是罚你又叫我凌总兵。」 墨娟娇躯放软,整个人伏在他怀中,媚眼如丝道:「胤云,虽然娟儿这么说很厚脸皮,可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称我夫人,以免惹人起疑。」 凌胤云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在这就不同了。」言罢,他将墨娟整个人扳转过来,整个人压了上去。他一手摸着她的鬓发,一手抚着她的香肩,双唇消交,抵死缠绵。 凌胤云自身也觉得奇怪,他面对季氏姐妹和祈泉等人,虽也颇有好感,可多少还是遵守君子之礼。但他在应对墨娟的时候,他却将这事拋之脑后。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墨娟曾害过他,所以比较不愧疚,甚至可说是借此洩愤。 只见墨娟被他吻得全身发软,宛若一头雪白绵羊般任他动作。直到她反握凌胤云那坚实的手臂,凌胤云这才惊觉自己负伤,退了开来道:「今日不宜太过放纵,避免我身上箭伤迸裂。」 墨娟喘了口气,秀发披散落于肩上,媚笑道:「让娟儿帮你上药吧!」凌胤云褪下衣服,让她将药膏贴上。 凌胤云故作无奈道:「今晚你就留在这了,省得我又被说没看好你。」 墨娟笑了笑,道:「让娟儿帮你推拿一下。」语毕,她在他肩肌处搓揉起来,随着时间过去,凌胤云眼皮闔起,缓缓睡去。 再次醒来之际,外头天已亮,透过窗外照了进来。凌胤云正要起身,忽感有重物压住之感,他低头一瞧,原来是墨娟枕在他手臂上睡去。 凌胤云原想轻挪开她,可墨娟立时醒来,看见凌胤云的脸,不禁吓了一跳,旋即又想起他易容之事,赧然垂下首。 凌胤云苦笑道:「你把我缠得这么紧,等等勒伤我怎么办?」 墨娟听他这番情挑之话,恨不得找个洞鑽进去。她虽不想祈泉那般冰清玉洁,可她也嫁为人妻,平时恪守贞节,只是昨日饮了些酒才壮起胆来。她现在想起来,也不知昨晚为何失了魂,任由他轻薄自己。 墨娟美眸流转,柔声道:「娟儿来替凌总兵换衣。」 凌胤云逗起她下頜,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朱唇,笑道:「我不是说了,没旁人在的时候唤我本名就好。」 墨娟含羞低头,旋即站起身来,替他更衣。凌胤云将头发盘起来,绑上头巾,稍作梳洗之后,率先走出屋外。 季夏荷一边赏雪,一边等候,见他走出来,露出笑容道:「凌爷,昨晚我特地把人都支开,没人会发现夫人在你屋中。」 凌胤云双手负后,走上前道:「唉,可惜我受了伤,又必须养精蓄锐,不然今早我就不会这么早起了。」 季夏荷搂着他脖子,笑道:「等凌爷伤好了,夏荷随传随到。」凌胤云将她的玉手放下来,耸耸肩道:「我现在可是邹卓,让别人瞧见怎么办?」 季夏荷不以为然道:「我把人都支开了,这里现在由我做主,谁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那人开除。」 凌胤云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这就是所谓的仗势欺人吗?」 季夏荷仰起俏脸道:「那也得看后面主人是谁了。」两人稍作商谈一会,前往厅堂用过早膳之后,动身前往旗士馆。 墨娟以代替白子嵐视察名义,顺利带着凌胤云进去。才刚踏入馆内,身为馆主的秦环走上来,作揖道:「这不是将军夫人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墨娟端坐在椅子上,平静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妾身不为别事,主要是奉了夫君之命而来。」 秦环肃然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墨娟微微一笑,頷首道:「秦馆主自开馆以来,不知孕育了多少人才,关于这点夫君非常满意。可是,近日却听闻馆内风气不佳,人人无心练武。」 秦环面色忽沉,怒道:「此为一派胡言,还请将军夫人明察。只要我秦环还担任馆主的一天,就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墨娟道:「秦馆主不须生气,妾身只是将所闻之事道出,对秦馆主自是相信。可夫君还是坚持例行公事,希望秦馆主能证明。」 秦环歪起头来,困惑道:「不知将军希望秦某如何做?」 墨娟嫣然一笑道:「此事简单,正好妾身这里有个随从,平时就很仰慕秦馆主,故将军派他作为代表。」 秦环登时意会过来,沉声道:「将军夫人,馆内一直以来都遵守规矩。」 墨娟点头道:「妾身明白秦馆主所指之意。」话犹未了,一旁季夏荷已命人将小木匣奉上,打开一看里头是白亮亮的银两。墨娟指着银两,笑道:「倘若秦馆主这方赢了,这些银两就当作是些许慰劳。」 秦环看见白花花银子,哪能不动心,作揖道:「好,秦某这就安排一下。」 稍作准备之后,秦环派了其中一个弟子李歆上阵。他多少还是懂得做人,为了不让白子嵐派来的人丢脸,故意不派出大弟子庄义。 按照常理来说,他这个考量委实正确,可他万万没想到对上之人是凌胤云,李歆走入场中央不到半会,便给凌胤云出手一顿教训,双手被撞得骨折,就连牙齿也被打断两颗。 秦环着实一怔,他没料到仅用木剑,凌胤云竟也能将人伤成这样。秦环朝着后方打过眼色,庄义果然走出来了。 庄义抱拳道:「在下庄义,还请邹兄赐教了。」 凌胤云独自挥舞木剑,彷彿不将他放入眼里,左顾右盼道:「还有其他人吗?我也是可以一次对好几个,不如你们一齐上吧?」 庄义见他说话狂妄,为之气结。他取下一旁木剑,目露凶光,衝上前来。凌胤云轻易闪躲开来,迅速划出一剑打在他胳膊上。 庄义被这一敲,打乱了攻势,但双眼仍没离开过凌胤云。他稳住步伐,再次衝上来劈出一记,这次凌胤云以攻制攻,直接和他正面相对。咚地一声,木剑相交,力道反馈之大令庄义险些握不住,被震开数步。 庄义咬牙一瞪,连刺三十馀发剑击,仍奈何不住凌胤云,就连秦环也心头一凉,对凌胤云精准的拆招瞠目结舌。 凌胤云冷喝一声,剑光一闪,瞄准庄义疲弱收招之际,直贯而入。庄义闪避不及,胸口被剑尖重重一撞,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凌胤云想起初衷,故得势不饶人,狠狠踢了他一脚。 秦环登时色变,朝他大喝道:「住手!」秦环命两人抬走庄义,双目直视凌胤云,透出些许杀意。全场肃然无声,眾人屏气凝神,看他要如何收场。片刻,秦环走上前作揖道:「邹兄好身手,就让秦某来陪个几招。只是邹兄方才连战两场,不知是否要先作歇息?」 凌胤云见他不乘人之危,对他涌起好感,可是他这次前来是要引蒲郡尉出来,所以不能太过温和。凌胤云暗自苦笑一声,施礼道:「不了,正所谓打铁趁热,我现在刚暖好身子。」 秦环怒目横眉,觉得此人太过猖狂,心中怒火顿时腾升,喝道:「好,那就让秦某领教一下。」 两人站在场中央,秦环狂喝一声,执剑攻来。凌胤云瞧他目光灼灼,腰腿合一配合发劲,旋剑猛刺,迅若闪电,心中不敢丝毫大意。凌胤云反手一挑,在眾人眼中看起来主动进入攻势简直是找死,可也正因这样,秦环毫无料到这一手竟被反打一波向后退开。 凌胤云气势如虹,暂且不顾箭伤,左手同时握上剑柄,双手运剑展开攻势,秦环被打得步步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旁人看起来以为秦环不如庄义,实则是因为凌胤云使用全力,毫无保留,秦环根本承受不住。秦环本想以巧劲反攻,用虚探实,可惜凌胤云一眼看破,他昔日自豪的剑招全被拆解,令他信心瞬间大减。 破风声从耳边呼啸而来,凌胤云一剑当头劈下,秦环双手举剑反挡,孰料力道太大将架势击破,秦环向旁一闪,左肩当场被打了一记。 秦环双目眥裂,怒喝一声,木剑回旋挥来,凌胤云执剑正面迎敌,剑尖忽由横刷变化上挑,不偏不倚打在秦环手腕,秦环一个闷哼,木剑脱手而出。凌胤云见状俯身上前,举剑抵在他前方。 凌胤云笑道:「看来胜负已分了。」 秦环瞪了他一眼,旋又垂下头,露出败犬之姿,叹道:「邹兄剑术精湛,秦某惭愧至极。」 墨娟长身而起,悠然道:「今日一事,妾身会一五一十稟报夫君。在贵馆百忙之中叨扰而来,还请秦馆主见谅。」一旁凌胤云施了个礼,将木剑交还,旋即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去。 走出旗士馆,墨娟和凌胤云上了马车。墨娟别过头去,颇有微词,低声道:「你这样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若我没受伤,他们会被我打得更惨。」 墨娟白他一眼,一脸拿他没法的模样,摇头道:「晚上娟儿要去醉酒楼,你也一起跟来吧!」 凌胤云皱眉道:「醉酒楼是什么地方?」 墨娟俏脸一红道:「青楼。」 凌胤云惊呼一声,狐疑道:「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墨娟苦笑道:「青楼不只是男人寻欢之地,也是应酬场所。很多权势之人都会带妻子过去,这些女人通常会待在独立别院,彼此寒暄一番。」 凌胤云问道:「那你为何愁容满面?」 墨娟幽幽一叹道:「坦白说,那里说穿了就是女子寻乐之所。很多官夫人都会带上家将,彼此相换,弥补平日夫君不足的缺憾。」 凌胤云见她说得直白,不禁暗叹这些女人还真荒唐。可转念一想,既然男人可以找青楼女子,女人又何尝不能找精壮男子? 凌胤云笑了笑道:「如果你要我回避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墨娟抿起朱唇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才没有那想法。正因为那样,才经常被她们嘲笑整天面容愁无惨雾,好像被打入冷宫之人。」 凌胤云道:「你不喜欢去吗?」 墨娟摇头道:「我就算不喜欢去,又有什么用?罢了,她们爱说就给他们去说,反正我这将军夫人还能当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凌胤云见她如此自嘲,不禁心生怜惜。他捉弄道:「只要滋润一下,她们就看不出端倪了。」 墨娟尚未答话,身子已被他压住,凌胤云亲吻上来,她欲拒还迎。四处传来小贩叫喊声,加上车轮滚落声,凌胤云一时胆大起来,毫不避讳与她热吻一番,弄得她娇喘连连,连衣服和头发都被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