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神弓》 第1章 《后羿神弓》 作者:辰东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楔子 太初,有穷氏后羿从逢蒙学射,十年成,之夏,妻夏女嫦娥,掌射正。 时十日并出,无昼夜,民不胜酷,死泰半。 羿得帝学弓,恃矢势,九日落,光胜目,观者瞽。 九日陷地,几千万丈,日人四裂,居地,魔族之始。 嫦娥爱容,恐老。羿爱嫦,赴西王母,见陆吾,醉七日,弓换不死药二。嫦娥服一,客愈美。 太康死,帝中康,羿实共主。十三年,中康死,帝相。 羿暴,夏民倒悬。羿病,嫦欲羿死,服不死药二,化为蟾蛤,奔月。 寒促杀羿、杀相,自帝。少康杀寒促。 第一章失镖 严冬,寒云黯淡天气,雪暗调林画,风多杂喊声。 中原新道,直下江南,道旁霜树扶疏,风中传来叫喊:“十三镖盟,上原镖局!” 声大气壮,树霜随声纷纷落下。 一行二十余人,押着一辆沉甸甸的镖车,车头插一根大旗,迎风招展大旗绣一头雄鹰,昂首振翅高飞,鹰脚四个小楷:中原镖局。 这头冲天雄鹰,代表了威震大江南北的十三镖局联盟,端的是鼎鼎大名,武林中人谁人不识,那个不晓。五年前,金汤堂主王冲天以大气魄、大手笔,合同贵州威远、云南震天南、湖北高九公、湖南霸业四大镖局组成五鹰联盟,垄断湘鄂云贵四省镖业。期间三次失镖,王冲天前两次只身将劫镖的连横寨、鄱阳毛贼上上下下连同妇孺共五百七十八人杀得乾乾净净。最后一次,生擒了京师七神捕屡捕不获,号称江南大盗第一的杀人如麻麻大千,将麻大千缚在桂林大街大巷,仿效朝廷凌迟之刑,用一张鱼网紧紧包裹麻”干的身体,将他身上的肉一刀一刀一小块一小块割下来,据说惨叫的声音传彻整个桂林。 自此役之后,盗匪闻五鹰联盟之名而丧胆,冲天五鹰旗帜一插在镖车之上,无贼敢持虎威。 五年下来,又有中原、虎京、铁镖局、雄狮、黑鹰堡、护安、杭州、长旗虎青八间镖局陆续加盟,遂易名为十三镖盟,以一头冲天雄鹰替代了往昔的五鹰旗。冲天雄鹰旗一插,趟子手喊出“十三镖盟”之名,盗贼闻之丧胆,望风而逃,王冲天及十三镖盟的生意便滚滚而来。 这列镖车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八、九,身材高大,英气勃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中原镖局的少镖头辛方正。 二十五年前,辛斗南以一根丈八蛇矛枪、一十八支雁翎箭震摄河南黑道,创下中原镖局,当真是赫赫有名,好大的万儿。落花流水,春去春来,辛总镖头年岁渐高,体力大不如前,这两年来,逐渐把镖局大事交在长子辛方正手上。 辛方正武功已得辛斗南九成火候,办事精明干练,隐隐然更在辛斗南之上。自他接掌中原镖局后,镖局业务突飞猛进,在十三镖盟之中,仅次于总舵金汤堡。 自从辛方正掌管中原镖局以来,主要在镖局居中策划经营,极少亲自押镖。镖局十三名镖头,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这两年来,亦未出过岔子。 然而,这趟镖是价值一百万两银子的红货。单只从开封府运到洞庭湖,短短五天路程,五万六千两银子便可平平安安放人袋中。这样子划算的买卖,不容辛方正不接。可是万一出了岔子、失了镖,按照十三镖盟的规矩,中原镖局却得赔上二百万雨银子。这样子重大的买卖,不容辛方正不亲自出马押运。 辛方正一共带了二十三人同行护镖,其中五名镖头加十五名镖师、雨名趟子手,紧贴在他身后的妙龄少女,则是他的妹妹辛月语。 趟子手沿道张开嗓门大喊:“十三镖盟,中原镖----”喊声顿了一顿,方才续道: “--局!” 只见镖车前面十丈,赫然站着两名黑衣蒙面人,拦在路上。 辛方正一勒马颈,那马仰天长嘶,人足而立,停下步来。 整队镖队见少镖头勒马,亦随之停下。 辛方正朗声道:“不知是那一道上的朋友,拦住中原镖局的镖车,所为何事?” 两名黑衣蒙面人一人持剑,另一人却是空手。持剑蒙面人道:“所为的便是你这趟镖!”语音清脆,竟是一名女子。 她话刚说完,空手蒙面人飞扑而上。 辛方正昂然不动,简镖头、洪镖头分从左右截住空手蒙面人,八角铜槌与斩马刀分击空手蒙面人上下半身。 空手蒙面人一声不响,单掌划出。 辛方正见这一掌方位拿捏得妙到毫巅,急忙惊叫“老简、洪公,快退!”离鞍而起。 他身法虽快,毕竟还是迟了一步。一阵“喀嘲”骨裂之声,简镖头一声闷哼,八角铜槌落地,手臂软软垂下,筋骨尽碎,眼看已是废了。 空手蒙面人随便一招,已重创了简镖头,辛方正知他武功非同小可,从背部拔出两根短枪,嗤嗤两声,使出了辛家枪法的绝招“父子两绝”,分插空手蒙面人咽喉腰眼。 他父亲辛斗南天生神力,一根重逾三九二十七筋的丈八蛇矛枪使得挥洒自如,横扫千军。辛方正气力不及乃父,故将长枪一分为二,变成两根烂银短枪,威力虽有所不及,轻灵则尤过之。这招“父子两绝”,便是他自创的得意绝技,咽喉一枪纵然不能取敌性命,腰眼一枪也教敌人绝子绝孙,端的是一记狠辣的夺命招数。 他堂堂少镖头的身分,本来不应在下属面前使出此等毒招,可是刚才见到蒙面人出忠徽校阎涔Ω咔浚辉谝阎拢鞲闪罚闹?子是小,镖货是大,是以一出手便是致命杀着。 空手蒙面人飞起一腿,先踢飞供镖头,单脚再拐了一个圈,攻来枪招,坐马起肘,一铮锄向辛方正胸膛。 “隆”然一声巨响,洪镖头重重撞在远处一棵参天古树,颓然跌下,口角鲜血涔涔流出。 赵镖头见空手蒙面人一招打倒简、洪两位镖头,心知遇上强手,吆喝、声,便欲招呼众人上前夹攻来敌。 辛方正心知遇上劲敌,叫道“这厮由我来应付,你们小心看管镖货,提防贼人另有诡计。”抖擞精神,双枪盘旋飞舞,密密攻向空手蒙面人。 众镖师均是身经百战之辈,听到此话,皆是一凛“少镖头果然精明,差点便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分持刀斧兵刃,紧紧守护着镖车。反正少镖头武功几近无敌,总不成解决不了眼前这蒙面人。反而自己须得密切守护镖车,免得贼人乘虚而入,方是正经。 辛方正喝止众镖师助拳的深意,在场无人能够明白:空手蒙面人武功之高,生平仅见,众镖师插手助拳,非但无补于事,反而碍手碍脚,徒添死伤。 空手蒙面人只凭一双肉掌,劈、插、戮、打、擒拿,穿插于双枪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几名镖师走过去扶起了洪镖头,简镖头痛得哼哼唧唧,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流下来,左手扶着废了的右臂,跟蹭走回镖车。 众镖师见空手蒙面人出手如此狠辣犀利,不禁骇然,再见在镖局一向被奉若神明的少镖头竟只跟他战个伯仲之间,骇然之余,更添了几分担忧。恐怕少镖头一旦落败,非但镖货不保,在场众人只怕无一得以悻免。 持剑蒙面人一言不发,在旁掠阵,一双丹凤眼紧紧盯着战场,众人见空手蒙面人武功惊人,生恐他的同伴也一般厉害,不敢走近。 辛方正与主手蒙面人已过了七、八十招,渐渐抢得上风,却越打越是惊心:“瞧这厮使的招式,显然是在隐藏本门武功!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这样藏头露尾?” 他既知空手蒙面人隐藏武功,手上逐渐扣起三分内力,防备空手蒙面人突然发难。 斗到分际,主手蒙面人直臂横扫,辛方正一枪戮向他脉门,空手蒙面人手臂变招,拳头击向他下颚,招式巧妙绝伦。 辛方正大骇:“这分明是兵刃,不是拳法!”变尽身法,始终避不开这一拳,肩头给重重轰中一记,短枪脱手。 众镖师见状,均是大惊。 简镖头忍着痛,挥手叫道:“点子厉害,大伙儿一起上啊!”左手从趟子手腰间抢过一柄单刀,一马当先,举刀便往空手蒙面人砍去。 众镖师俱是与简镖头一般的心思,各挺兵刃,一哄而上,乱劈向空手蒙面人。 嗤的一声轻响,一条细长灰影后发先至,越过众位镖师,如同一条毒蛇,毕直插向空手蒙面人左眼。看清楚,竟是一根细如指头的绳索。 绳索软不受力,来人居然能够使得毕直如剑,内力运用之出神人化,令人叹为观止。 众镖师虽正在冲杀途中,百忙中仍不禁回头一望,见到绳索主人,均是大诧。[奇书网isuu.] 只见辛月语双手持着绳索一端,十二丈长的绳索挥出,如同一宇长蛇,毕直如铁棒,瞬间已贴近空手蒙面人眼皮。 辛月语从小便不在镖局,整个中原镖局只知道小姐跟随了一位高明师尊往了深山学艺,然而拜的是什么师、学的是什么艺,却是谁也没有听辛斗南夫妇及辛方正提起过,是以亦无人知晓。 直到出镖前三天,辛月语刚好艺成口家,辛斗南当下便派她跟随出镖,着她多加历练。可是大家均没有见过她使出过一招半式,更加万料不到辛月语竟然练就了这一身惊人艺业。 绳索来势快绝,空手蒙面人不虞敌方还有高手,一时大意,待得警觉,绳索已到眼前。 突见白光一闪,绳索跌在地上,空手蒙面人情知是同伴救了自己,此时冷汗才冒了出来:“好险!” 第2章 突然小腹一,辛方正的枪尖已然刺破他的衣衫。 危急间,主手蒙面人手臂一挥,一招“金龙拦路”,手臂硬如钢铁,格飞了攻来短枪。 持剑蒙面人斩断绳索,身法不停,反手一剑,削向辛月语。 辛月语手里绳索虽被削断一截,还剩下七、八丈长,眼见持剑蒙面人这一剑来得好快,急忙长绳抖圈,大大小小十个圈子套住长剑。 此时,简镖头与六名先行镖师,或齐中、或上下、或斜身,切法不同,削成两截,慢慢倒下,脑浆鲜血内脏潺流飞溅。持剑蒙面人削断绳索之后,出剑反削辛月语前,剑过处,已然顺势将七人分成十四截,剑法之狠辣快绝,令人怵目咋舌。 众镖师虽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可是却也未曾见过这等杀人如麻的犀利剑法,见到七人惨烈死状,死亡恐怖直逼心头,顿时止住脚步,不再冲杀向空手蒙面人。死剩的七、八人抛下兵器,掉头便跑,乌兽散向道旁丛林树问。 另外七、八人则吓得完全走不动,有的不停呕吐,有的更撒出尿来,还有两人脸色发青,仰天倒地,原来竟已吓得胆汁破裂而亡。 众人唯一尚能保持清楚的向有镖局智多星之称的郑镖头,他骤见辛月语绳技精妙绝伦,瞧她抖绳成圈的功架,武功竟犹似不在辛方正之下,睦镉?燃起了一丝希望:“原来小姐拜师学艺,竟练成了这门绝技。老天爷保佑,小姐千万要打胜这个使剑女魔头才好!” 持剑蒙面人赞道:“小娃儿,武功不坏嘛!”长剑一捺,辛月语的绳索竟被削成无数小段。 郑镖头看见辛月语绳索被断,心头直沉到底,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再幻灭,立下决定“大事不妙,速走为上!”转身便逃,一溜烟窜人丛林深处。 辛方正飞身拾回跌地的两根烂银短枪,主手蒙面人先前数招如同电光火石间自心头掠过,灵光一闪,枪尖指着空手蒙面人大叫“原来是你!你为什么----” 主手蒙面人暴喝一声,止住辛方正的说话,双臂直上直下,狂风暴雨般挥向辛方正,鲜血自胸腹问一滴一滴流在地上。流得满地皆红,辛方正适才一枪,已经伤了他的小腹。 他身分既被识破,双臂使的尽是本门武功,威力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虽是受伤之下,功力使不上十成,辛方正还是给击得节节后退。 辛方正虽处下风,毕竟是名门子弟,招式法度不乱,防守得极度严谨,不露半点破绽。奇书qisuu.一边凝神接招,一边度量形势“原来真的是他!怪不得武功这般俊。这厮与他的同伴武功太高,看来镖局今日难免一败涂地。唯令之计,只有弃去镖车,我与小月突围而逃。反正我已认出这厮身分,回镖局点齐人马,再找他算账也还未迟!” 持剑蒙面人一剑将辛月语的绳索削成无数小段,却不乘胜追击,头也不回,后退七尺,反手一剑,刺人辛方正背部。 这一剑出其不意,诡异绝伦,辛方正侍得惊觉,背部已然中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辛方正背部被芽,却不流出鲜血。只见持剑蒙面人挑着一个又薄又长的木盒子,纵身后退八尺,叫道:“好拍档,扯呼!!” 这个木盒子承载的就是中原镖局这番护送的红货。辛方正心思缜密,故意用镖车来做幌子,镖货却贴身而藏,便是贼人来劫镖,只须自己杀出重围,便能保全镖货。此事绝密,镖局上下只有辛方正一人知道,便是父亲辛斗南、妹妹辛月语也不知晓。然而终究还是给持剑蒙面人识破了。 辛方正适才还抱着与妹妹逃命之心,可是一旦镖货被夺,登时红了眼睛,发狂般扑向持剑蒙面人,烂银短枪使出一招“黄泉同路”,幻起漫天枪影,尽数笼罩持剑蒙面人上半身,自己却是中门大开,破绽大露。这招“黄泉同路”只求杀敌,不理自身,正是一招与敌偕亡的拚命绝招。 空手蒙面人低沉着声音道:“这家伙认出了我的身分,留不得。” 持剑蒙面人道:“好!”一剑递出,木盒子直飞向主手蒙面人,长剑穿破辛方正枪网,无数叮叮当当兵刃交击之声响起,辛方正烂银短枪脱手飞出,卜的一声,长剑自辛方正鼻梁插入,后脑穿出。 空手蒙面人飞身接过木盒子,与持剑蒙面人并肩窜人丛林。 辛月语目睹哥哥惨死,头脑一阵晕眩,眼前尽是血腥,好一会才回复神智,哭叫道“贼子,还我哥哥命来!”悲怒交集,顾不得武功与持剑蒙面人相差大远,冲人林中。 丛林杂草乱生,矮木长草,高可比人,薄霜覆盖,映日生辉。辛月语辨认二人路过痕迹,以绳作刀,劈草木开路。 渐行渐远,蒙面人行迹渐杳,终不可寻。 辛月语正自绝望,忽地听见身前悉索声响,长可及人的草端隐约见到半个人头,尖叫一声,圈绳成套,便往人头套了下去。 突见眼前一花,现出一名青年书生,丰神俊朗,英爽逼人,拍掌道:“‘圈绳成套、直绳化剑’,姑娘好俊的功夫!”辛月语那一记巧妙的绳圈,不知怎的,居然落了个空。 辛月语知道索错了人,低哼一声,转头便欲再追两名黑衣蒙面人。却见眼前丛林莽莽,前路茫茫,不知从何方追起。忽觉天旋地转,一个跟蹭坐倒地上,人事不省。 她适才与持剑蒙面人一场激战,继而劈林开路,早已耗尽气力,加之心神激荡,急痛攻心,终于在此际不支晕倒。 青年书生身形一抢,扶住辛月语,替她把了把脉,知道并无大碍,以掌作刀,劈草劈树,腾出一小块空地,再生了一堆火,让她好好躺下休息。 这青年书生不是别人,正是赵四公子。京城一役,他遭李剑凤剑伤,在风翩翩府第休养伤*之后,一直追查李剑凤的行踪。这一日追到来河南省,不意在此遇上了辛月语。 冬日莽林,寒气如冰。赵四公子见到辛月语发髻散乱,衣裙血污斑斑,更被荆棘勾破多处,粉肤割损,脸上泪痕宛然,心下怜惜,脱下棉质外衣,轻轻罩在她身上,寻思: “我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为什么她要袭击我呢?嗯,她见到我的样子便转身而走,想来是认错人罢了。看她神色仓惶,一脸倥惚,定是刚刚遭逢了什么大銮。看她这般可怜,又这般美貌,总不成丢她在这里不理。”他绝顶聪明,这番猜测,居然中了个八九不离十。 辛月语这一昏迷,足足昏迷到深夜时分,方才悠悠醒来。虽说醒来,却是痴痴呆呆的,双眼直勾勾望着远方,不言不语。 赵四公子却知她是突遭大变,一时倥惚怔仲,不敢打扰她的心神,默默递给她一头烤好的兔子。 辛月语一手拿过兔子,泪水潸然而下,滴在烤兔身上,一口一口,吃光和着泪水的兔肉,连骨头也啃得乾乾净净。 闶侨绱瞬谎圆挥铮运墓又蠛萌饫矗蛘卟傻霉樱莞?吃,吃饱了便睡,没有移动身体。 到了第三天,辛月语忽然站起身来,快步奔向树丛,赵四公子抢上她身旁,问道: “姑娘,你要往那里去?” 辛月语胀红脸道:“不要跟着我!” 赵四公子忽地省悟,笑道:“对不起。” 辛月语去了一顿饭时分,方才解手完毕,在丛林走回来,说道:“多谢公子相救大德,小女子告辞了。” 赵四公子道:“姑娘既是无毛女前辈的弟子,在下与无毛女前辈亦有”面之缘。与姑娘算得上是半个相识。姑娘如不见弃,有何难题,盼请告知。在下但教力之所及,定必戮力相助。” 辛月语大奇:“你……怎会知晓师父是我的师父?” 她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然而赵四公子总算明白她的意思,心道:“你想索死我的那记‘圈绳成套,直绳化剑’,不是无毛女的武功,还有谁人?”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其实是大白金星下凡,捏指一算,便什么也都算将出来啦。” 辛月语半信半疑,轻叹一声,说道:“你不肯说,那便算了。”把披在身上的棉衣掷回给赵四公子,说道:“你的衣服,还给你。”举步离开。 赵四公子跟在她的背后,边走边道:“在下江南赵四,敢问姑娘芳名?” 江南赵巴这个名字在江湖端的是响亮无比,无人不识,辛月语虽然下山不久,却也识得多时,吃工惊,禁不住回头端详了赵四公子数眼,说道:“原来尊驾便是赵四公子,小女子辛月语,先前冒犯,还望分子原宥。” 赵四公子笑道:“辛姑娘,在下若然不是赵四公子,是不是你便可以一走了之,不用求在下原宥姑娘先前的冒犯罗。” 辛月语脸上一红,捡衽道:“小女子遭逢剧变,心神倥惚,致有得罪,失礼之处,就此赔过,万望公子包涵。” 赵四公子笑道:“在下只是跟姑娘说说笑罢了,何必当真?只是在下见到姑娘面有重忧,希望能有稍尽绵力之处,一解姑娘困难。” 辛月语寻思:“杀哥哥那两名蒙面人武功之高,想来更在爹爹和师父之上,要报此仇,单凭中原镖局之力,恐怕绝非可能。传闻这赵四公子见多识广、交游广阔,武功更是绝顶高强,若能得他援手,复仇之事便有多几分指望了。”噗地跪下地上,求道“若得公子大恩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 赵四公子袍袖一拂,说道:“辛姑娘不必多礼,还是先把事情详详细细说出来,好让在下参详算计。” 辛月语只觉一股大力阻止自己跪下,又惊又喜:“这赵四公子武功好高!”原原本本的把哥哥被杀,镖货被劫之事说出来,说了不及一半,不禁哽咽下泪,说罢之后,更是号啕大哭起来。 赵四公子递给辛月语一块洁白的手帕,让她拭去泪水,静待她哭声止歇,方道: “你的哥哥武功和你相比,谁高谁低?” 第3章 辛月语想了一想,深呼吸一记,止住抽噎,说道:“我们没有比试过。看他与空手蒙面人交手的功架,想来比我稍胜一筹。” 赵四公子沉吟道:“辛姑娘,那两位蒙面人的武功,你能不能试演几招?” 辛月语摇头道:“当时情况混乱,他们使的拳法剑法,我又一点儿也不懂得,真的记不上来。” 赵四公子道:“你只管尽量想,尽量使出来,就是使错了也无妨。” 辛月语点点头,试演了数招空手蒙面人的拳法,想想不像,摇头道:“不对,不是这样。”想了一会,重新演了出来,说道:“好像是这样,但我也不大肯定。” 赵四公于不住道:“再想一想,对,好了,错了也不要紧,尽量多想想……” 辛月语边想边演,断断续续演了三个多时辰,还不过使了七、八招,赧然道:“我便只记得这么多,还不知使得对不对,真是没用。” 赵四公子沉思着道“不,你使得很好,很好,很好。” 辛月语问道:“四公子,你是不是认出了他们的身分?” 赵四公子摇头道“空手蒙面人一共使了三、四派的武功,显然是隐藏真实武功。持剑蒙面人的剑法你又记得不大清楚,嗯,你说她是女子……”忽地灵光一闪,说道“辛姑娘,我想看看你的武功,你只管全力攻向我试一试。” 辛月语迟疑一会,本欲道“四公子,小女子武功跟你差天共地,可不用试了吧。” 可是见到赵四公子神色凝重,终究还是听话,从腰问拉出一根绳子,说道“四公子,小女子献丑了。”内力到处,绳索伸直如剑,直刺向赵四公子胸膛。 也不见赵四公子举手接招,辛月语突觉手臂如遭电亟,绳索不由自主,脱手堕地。 赵四公子拾起绳索,恭恭敬敬的双手捧回给辛月语,说道“辛姑娘,得罪了。”心想“一定是她!辛姑娘已得无毛女真传,她哥哥武功更在她之上,能够一剑破她绳圈、一剑将他哥哥刺毙的,除了剑凤之外,绝无他人有此能耐!” 辛月语此时对赵四公子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正欲说话,忽地见到赵四公子望着自己,眼神似笑非笑,心头不禁一跳,暗思:“闻说这趟四公子风流多情,令番相助于我,莫非是对我有意?” 她正自多心,赵四公子已牵着她的手,说这“辛姑娘,我们先往劫镖之地,安葬好你哥哥,再到开封府会合辛总镖头,共商对策。”心想:“你们跟我一样际且医7铮眯趾献鳌!? 辛月语给他拖着手,热力一阵一阵自掌心传来,心头一震,心想:“这赵四公子情多薄悻,辛月语,你利用他的武功倒还罢了,可千万别中了他的多情圈套。”要想摔开赵四公子的手,却也恐防惹他恼怒。 赵四公子拖着辛月语疾走,辛月语足不沾地,仿似腾云驾雾,一边指点着赵四分子路途。 第二章家破 走到半途,赵四公子忽然问道:“你们押运的究竟是什么实物?竟惹得这般的高手前来抢夺?”心想:“能令剑凤亲自出手抢夺的实物,定然非同小可。” 谁知辛月语道:“我也不知道镖盒里盛载着的是什么宝物。” 赵四公子道:“想不到中原镖局真能替客人保守秘密,怪不得生意滔滔。想来镖局之中,只有你爹爹跟哥哥,才见过镖盒内的实物罗。” 辛月语摇头道“爹爹和哥哥也不知道镖盒内载的是什么物事。” 赵四公子大奇道:“什么?曰 辛月语道“这是十三镖盟的规矩。客人交货过来,我们不过问箱内承的是什么物事,只管用封条封住,由客人亲自在封条画押,只须运送到目的地时,封条完整,那趟镖便算是交妥。” 赵四公子想了一想,又问道:“不对,镖局既然无人见过镖货,又怎知它价值一百万银子?” 辛月语道:“镖货价值是任由投镖者说的。镖局收的保费是根据镖货价值及轻重大小、路程远近及有多大危险而定,所以镖货越贵,保费也是越贵。然而一旦失镖,我们便得依照投镖者说定的镖货价钱,双倍赔偿。” 赵四公子心道“好严密的制度。天下镖业,十三镖盟垄断了十之六七,果然有其道理。”又道“投这趟镖的究竟又是谁人?月语你可知晓?”他既然老实不客气地拖着辛月语的手,自然更老不客气地迳称她的名字“月语”。 辛月语道“投镖的事,都是爹爹跟哥哥洽谈的。镖局的规矩大得很,我们从来不敢过问客人的事,爹爹和哥哥也不会说出来。” 赵四公子道“如此说来,我须得与你爹爹详谈一番,希望可以得出川点点蛛丝马迹。” 心想“十三镖盟、中原镖局须得赔偿二百万两银子给那投镖人,倒不愁那投镖人下来收钱。嗯,二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不知十三镖盟、中原镖局赔不赔得起?辛总镖头贸然接下这趟重镖,未免太也贪心了一点。” 辛月语同时幽幽道:“爹爹和哥哥接下这趟重镖,确是未免太也轻率了点。” 二人谈说间,不一会来到劫镖血战之地。 辛月语道:“是这里了----”忽地愕住不语。只见得镖车、尸体均已消失无踪,大路齐平整洁,仿如没事发生过一般。 辛月语疑惑道“明明是这里啊,我认得这棵老榕树……左边也是这片丛林,怎会认错?” 赵四公子放开辛月语的手掌,迅捷无伦地分从数处拾起几件小东西,走回辛月语身前,笑道“你看!”摊开掌心,赫然是数截断绳,以上小截崩折了的钢片,不知是从什么兵器削下来的。 辛月语喜道“是我给蒙面人削断的绳子。”思索道“究竟是谁移去了尸体和镖车呢? 其中有什么阴谋?不成,哥哥的遗体一定要寻回来!” 赵四公子道:“这里距离开封,不过是半天路程,对不对?”[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辛月语道:“不错。” 赵四公子道:“照呀,依你所诅,至少有七、八名镖师逃得性命,定然有几个逃回开封,你爹爹一定已知悉此事。你在林中逗留已超过两日两夜,恩来你爹爹已经来过,清理现场以及带走你哥哥的遗体,官府中人更少不免要来此一行,搜集贼人遗下的种种物证。” 辛月语恍然道:“一定是这样;怪不得这儿清洗得如此之乾净。” 赵四公子道:“那我们快赶到开封,与你爹爹会合。”又再拖着辛月语的手,疾奔而走。 走了三个时辰,二人抵达开封城。 开封是赵四公子常到之地,辛月语自幼跟随无毛女在深山学艺,回家不过数天,反而不太认得路途。还是赖得赵四公子在旁引路,走到了中原镖局。 二人同时吃了一惊,赵四公子出手如风,点了辛月语的穴道,慢慢把她拖到附近一条小巷子。赵四公子低声道:“我此刻便解开你的穴道。记着,千万不要叫将出来。” 辛月语眨了眨眼,以示明白。 赵四公子指尖轻拂,辛月语穴道已解。 辛月语差点哭了起来,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四公子道:“我去打探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辛月语噙着泪道:“你……快点回来。” 赵四公子神色凝重道:“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你千万别露面,免得打草惊蛇。” 辛月语点点头,抬头再望,赵四公子已然消失眼前。 赵四公子信步走到中原镖局门前,只见中原镖局的黑匾金字大招牌已然卸下,折戒两引,乱放在地上。十数名工人持着砖头石灰工具,拆墙的拆墙、涂漆的涂漆、砌砖头的砌砖头,劈叭叮咚之声吵耳斥天,也不知在动什么工程。 中原镖局的楠木大门赫然交叉糊贴着两张封条----不是黄条子,显然并非被官府查封。 赵四分子来到一名涂漆工人身前,轻咳一声,正欲开曰询问,忽地听到街角有人高呼:“赵兄,想不到在这儿碰儿你。” 他循声望去,便见着了京师第一神捕屈万里。 屈万里身后跟着十数名官差,满脸假笑,快步走斯础? 月前在京城,屈万里为争夺李剑凤的芳心,与赵四公子结下了恒深的梁子。然而后来紫禁城前跟玉皇大帝及刺客列营一场血战,屈万里却又与赵四公子有过并肩作战之谊。 此番重遇,不知是敌是友,赵四公子不禁悚然戒备。 赵四公子见到屈万里穿着从一品官服,神气活现,趾高气扬,说道:“屈总捕,恭喜你升官发财啊。”他离开京师前,早已听风翩翩说起过,东方无情死后,屈万里便暂代天下总捕头之职,官阶亦升了半级,自正二品升到从一品。 屈万里听见“屈总捕”这二字,眉字问不禁露出喜色,假装黯然道:“赵兄请别见笑了。本官直至今日,还未能手刃玉皇大帝与……那女人,以祭东方总捕在天之灵,真是惭愧之至。” 李剑凤自从当日刺杀赵四公子失手,身分即已败露,此刻江湖上传得佛沸扬扬,人人皆知这位峨媚女剑客便是刺客列营的营主,屈万里自然早已与她划清界线,失言为敌。 然而提到李剑凤的名字,终究还是不免有点尴尬,尤其在赵四公子面前,更形羞怩,只幕以“……那女人”替代。 赵四分子见屈万里敬他一尺,遂回敬一丈道“屈总捕何须自责,以你之卓萤长才,不日定可生擒元凶,以报东方总捕之仇,真除天下总捕头之职,指日可恃。” 明代官制,天下总捕头是正一品的超级大官,位极人臣,然而屈万里只是暂代,是以算是从一品,只有得他真除天下总捕头之日,才算是升到官中极品。 屈万里乾笑数声,说道:“赵兄,本官身旁的十多位同僚,都是河南、开封赫赫有名的捕头,让我来好好介绍一下。” 第4章 赵四公子心道:“哦,那即是你的下属和马屁精了。”笑道:“原来是河南、开封的豪杰高官,那原是要结识的。” 其实不待屈万里介绍,赵四公子单从众人的兵刃举止,巳猜出了七八人的身分。待得屈万里一一引见,每人寒暄客套几句,赵四公于装作信口问道:“咦,这间大屋不就是士二镖盟的中原镖局吗?怎地给拆了招牌,莫非是搬了家?” 屈万里笑道:“中原镖局两天前失了趟重镖,总镖头辛斗南的儿子女儿还给贼人杀掉了。辛斗南夫妇赔不起镖银,连夜遣散镖局同寅,席卷家当,不知逃到那里去了。” 赵四公子心下明白:“原来辛斗南以为月语也战死了。这也难怪,月语孤身追敌,两天不回,目击的镖师自然以为她已遭敌人所杀。”皱眉道“那笔镖银有多大,士二镖盟富甲一方,难道也赔不起?” 屈万里道“据说要赔上二百万两银子。按照十三镖盟的规矩,金汤堂与中原镖局要各付一半。王冲天当然拿得出一百万两银子,可是剥了辛斗南的皮,也刮不出一百万两银子出来,他纵想赔也赔不起,不逃也不成了。” 赵四公子笑道:“要是我是辛斗南,便是有一百万两银子,也一定不肯拿出来,宁愿逃到个边陲清静的地方,抱着银子,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算了。” 屈万里道:“对呀,反正他们子女都已经死掉,家业无人承继,镖局留来作甚?不如乘机收篷,要钱不要面算了。” 赵四公子听着屈万里说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打采道: “这间中原镖局的屋子,辛斗南是卖了给人罗?” 屈万里摇头道:“这点我也不大清楚。官府要办的事情多着,既然没有人来报官,咱们也犯不着自找麻烦,多事调查。” 赵四公子笑道:“你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调查得很清楚了,天下第一神捕之名,果非虚传。”忽地省悟:“是了,此案发生不过两天,屈万里又非开封捕头,怎会对此案了如指掌?况且,他新任天下总捕头,履新伊始,百事繁忙,怎么不留在京城,而巴巴的走来开封?” 屈万里道:“赵兄过奖了。对了,赵兄大驾降临开封,不知所为何事?” 赵四公子心中疑惑更甚:“怪不得总觉得这家伙的说话有点假,好像是故意跟我攀熟落似的。唔,这家伙出名小器,我与他早有过节,他越是装得跟我毫无芥蒂,越是显得其中大有古怪。”冷冷道:“屈总捕,你想从我口中打听出什么,不如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吧。” 果然,屈万里脸色一变,正欲发作。 突听得一声娇叱:“还我哥哥命来!”一道绳圈迎头索向屈万里,出手者当然便是辛月语。 屈万里与赵四公于说话之时,辛月语一直在街角偷看,一直觉得屈万里的身形十分眼熟,苦苦思索之下,忽地醒觉,原来屈万里就是那名空手蒙面人。悲怒交集,忍不住便要出手,立杀屈万里于眼前。 赵四公子见到辛月语叫喊出手,已然猜出屈万里便是空手蒙面人:“这屈万里为着剑凤,竟不惜冒着身败名裂,与刺客列营同流合污,真是愚不可及。唉,赵四啊赵四,你不也是常常为着红颜美色,赴汤蹈火吗?五十步笑百步,不单可愚,更是可笑之至。” 当日紫禁城一战,李剑凤故意剑下留情,放过屈万里性命,便是算准屈万里定会屈服于她美色之下。果然,事后她偷会屈万里,一加相求,屈万伫立刻便答允加盟刺客列营,为她办事。 屈万里见身分败露,左手一拳,击溃了辛月语的“圈绳成套”,掣出水磨钢鞭,严阵以侍。他击退辛月语的一拳,只使出了三分功力,那柄水磨钢鞭以及留下来的七分功力,却是用来防备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估量形势,对方除屈万里外,尚有五、六名硬手,而屈万里武功之高,更是只逊白己筹。这一架打将下来,他与辛月语实无必胜把握,暗暗叹道:“月语贸然出手,好不鲁莽!便是要偷袭屈万里,也该由我来出手偷袭,方才十拿九稳。” 他正欲出招,准备先除羽翼击倒就近五名捕头捕快,突见眼前白光刺眼,什么也瞧不见,只听到眼前破空之声大作,似有数不清的暗器飞来,腰间一凉,一根尖锥无声无息刺来,已然柢住他的皮肤。 銮生肘腋,赵四公子应銮奇速,由目伸指,恰好点中尖锥,尖锥劲力全消,便插不人他的肌肤。他再脱下长袍,单手旋出,长袍如车轮圈转,噗噗噗噗连声,暗器如中败革,完全透不破麻布长袍。 赵四公子一声长啸,拔天而起,眼前强光淬然消失,睁开眼来,只见一名汉子手持巨镜,正在反射白光。适才这汉子托着巨镜走过,口喊叫卖,大街上路人又多又杂,赵四公子一时不以为意,差点便遭了毒手暗算。 一名路过小贩慢慢跌倒,手持尖锥似的兵刃堕地,发出“叮”的一声,却是刚才中了赵四公子的惊神一指。这种藏于肩担之内的尖锥兵刃,却是当日刺客列营刺杀铁平山的凶器,赵四公子早已见过,只是想不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身受其窖而已。 至于赵四公子用来阻挡暗器的长袍,则已沾满灰泥,污迹斑斑。使暗器的是一名砌墙工人,细小暗器混在灰泥之中,一整桶飞溅出来,确是令人防不胜防。 赵四公子在半空飞鞋踢出,持镜汉子举镜而挡。这倒非持镜汉子的身手分外敏捷,而是那块铜镜分外巨大,只须稍稍一移,便能护住全身。 谁知那鞋子忽地拐了个弯,绕过铜镜,啪声打在持镜汉子的胸膛。持镜汉子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铜镜压在他的身上。这块铜镜怕不有一百五十斤以上,压在身上,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四公子身手何等之快,身形一展,抢到泥水工人身畔,挥手点住他的穴道,把他拦腰抱起,满拟从他口中逼问出刺客列营总坛之所在。心念一动,伸爪捏碎泥水工人下颚骨头。 他轻喟一声,毕竟还是迟了一步。泥水工人满脸深蓝,已嚼碎藏于齿缝的蓝鸠毒而亡。 却听得屈万至喝道:“大胆女贼,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一众捕头为了在主子面前邀功,早已纷纷飞扑向辛月语,兵刃齐出,各展绝技,誓要将这大胆行刺的女刺客生擒活捉。 屈万里斜目望向赵四公子,阴恻侧道:“赵兄,这女子想必和适才暗算你的刺客列营是一路上的,且议本官把她好好擒下,慢慢拷问。” 赵四公子心下恍然:“原来这屈奸贼刚才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便是为了让刺客列营调兵遣将,暗算于我。让我把你这好贼打倒擒下,找个僻静地方,慢慢拷问。咦,不对!”身形一展,立刻便要往援辛月语。 屈万里移身一拦,截住赵四公子,说道“赵兄无用费神相助,朝廷捕头尽可擒住这位女贼。” 他早已预计赵四公子有此一着,所站方位恰好封着赵四公子去路,是以身形只须稍移,便能拦住赵四公子。否则以赵四公子轻功之高,身法一旦展开,普天之下,能够拦住他的恐怕只有风翩翩一人。 原来赵四公子忽然想到“刺客列营派来的杀手,恐怕不止三人,更会源源不绝增援到来,说不定李剑凤也在附近,他们两相好的联手一起,老子只有死无葬身之地。唯今上策,还是快快救出小美人,速走为妙。”再看屈万里一副有恃无恐的讨厌模样,益发相信更多杀手正火速前来,低叱“滚蛋!”食指戳出。 屈万里深知惊神一指的厉害,连忙竖起水磨钢鞠一挡,只觉胸日气盅翻涌,整条手臂酸麻无力,水磨钢鞭脱手飞出,夺声钉入中原镖局的楠木大门,直没至柄。 辛月语运绳成剑,挡架七、八枚兵刃的围攻,居然不落下风。忽见眼前一花,白光一闪,一柄长剑刺到身前。 这一剑来势犹如电光火石,辛月语惊慌的念头还未泛起,寒刃已然及体,全然无从闪避。忽觉腰间一紧,身体硬生生移开三尺,险险避开这记疾似惊虹的快剑。 赵四公子震退屈万里后,一顿不顿,立时飞扑过来,恰好及时救出辛月语,哼道: “剑凤,果然是你!” 突然现身刺杀辛月语的人,赫然便是李剑凤。这番她既非黑衣蒙面,也不同往时惯穿的寻常劲装衣裙,盛装之下:上穿五彩绣凤真丝窄身衣,下着大红碎花缎地缕金洋绉裙,外罩长白山纯白熊毛皮,胸缀大红拳头金刚石,高髻横插八宝蝴蝶垂珠钗,手持薄身短刃柄褛金丝绿穗仿古宝剑,浓妆蛾眉,艳色逼人,一对丹凤眼射出浓烈杀气。 辛月语见着李剑凤的丹凤眼,忽地省悟她便是持剑蒙面人,目光射出怨毒光芒,紧咬下唇出血。 李剑凤冷笑道“赵四,你自命风流,如今我便要先杀你的女人,再取你的性命!” 刷刷刷刷刷,连出十一剑,招式辛辣简洁,剑剑直取辛月语要害部位。 辛月语眼花撩乱,只见白光乱闪,完全看不清李剑凤剑势来路。 赵四公子抱着辛月语,左闪右绌,好不容易避开李剑凤十剑,第十一剑迎面刺人辛月语口腔,眼看避无可避,赵四公子忽地放开辛月语,双掌一拍,夹住李剑凤宝剑,左前右后,双腿连环飞出,左脚前踢,踢在辛月语屁股,叫道“月语,快逃!” 轰唯一声,赵四公子身后一堵墙颓然塌下。墙后一名瘦小汉子给赵四公子后脚蹴中嘴巴,小铁管穿口而入,破后脑飞出,钉人一棵大松树*之内。 瘦小汉子本拟隔着墙壁,在墙洞以小钢管喷出毒针,暗算赵四公子,谁知毒针还未喷出,已给赵四公子蹬破墙壁,钢管人口破脑,立时毙命。 赵四公子低声对李剑凤道:“剑凤,解语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第5章 松开双掌,身形一晃,已然在李剑凤眼前消失。 辛月语给赵四公子一脚蹬上对面一间房子的屋顶,屁股却是完全不感疼痛,正自犹疑该听赵四公子的话“快逃”,抑或留下来与他并肩作战,忽地见到赵四公子飞身扑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笑骂道:“凯在这里作甚,还不赶快逃命!” 赵四公子携着辛月语的手而奔,轻功施展开来,疾如烈风,李剑凤、屈万里一干人如何追得及?不到片刻,已给抛个踪影不见。 跑了接近一顿饭时候,二人不知跑过多少大街小巷,詹瓦屋脊,路人只见两条人影飞快而过,疾似白驹过隙,骇得侧目乍舌,有些人以为眼花,有些人更以为是白天遇鬼遇狐,吓得脸青唇白,回家大病一场,找道士驱邪治病,不必细表。 第三章弓藏 赵四公子在一间当铺前停下,笑道:“你且待一会,我手头有点不便,得找掌柜押点东西。” 他一头续人当铺,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捧着两套陈首衣服走了出来,笑嘻嘻道: “咱们快点找个没人地方,换上这两件家伙。” 辛月语奇道:“为什么要换衣服?” 赵四公子道:“屈万里是天下总捕头,这当儿定当知会了整个开封的捕快捕头,缉拿咱们。为了免得遇上无聊官差,给他们纠缠个没完没了,还是乔装一下的好。 辛月语恍然大悟:“原来你到当铺是买衣服来着。为什么有好端端的衣服店子不去,偏偏要到当铺来买?” 赵四公子搽开手掌,耸耸肩道:“哎呀,小生一介寒士,阮囊羞涩,口袋里的铜钱只够买这两套陈年旧衣,你大小姐可不是嫌弃吧?” 他心思缜密,情知穿着簇新衣服,在城中大行大走,必定惹人注目,是以宁愿到当铺买下两套故衣,打算与辛月语装扮成两个寻常布衣百姓。 辛月语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真道:“买两套衣服,不用买半个时辰巴?” 赵四公子道:“我见那当铺朝奉蛮健谈的,便和他多聊了几句,谁知他越说越兴致,如果我不是急着出来见你,他还要留我回家一起吃晚饭,嚷着要把女儿许配给我哩!” 辛月语半信半疑:“骗人!” 赵四公子一笑,说道:“当铺老板说法跟屈万里一样:此刻开封已传得沸沸扬扬,你爹爹妈妈把镖局所有人尽皆遣散,不知逃到那里去了。看来屈万里倒没有骗我们。” 辛月语这才明白适才赵四公于是跟当*朝奉打采消息,急道:“那我们快点找到爹爹妈妈啊!” 赵四公子叹气道:“你爹爹妈妈有心避开全江湖的人,既要避开别给托镖的人找到,也要避开给王冲天找到,你倒说说,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该到那里去找他们?” 辛月语奇道:“王冲天为何要找我爹娘?” 赵四公子道:“你爹爹逃避赔偿镖银,私下出走,大大损害了十三镖盟的声誉,王冲天焉会不我你爹爹算帐?” 辛月语惦挂着爹娘,更担心今后与爹娘恐无再见机会,差点哭了出来,强自忍住。 赵四公子为免刺激辛月语,故意不跟她说话,再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一遍,越想越是想不通“剑凤与屈万里为钱劫镖,不足为奇,可是为何不杀人灭口,劫镖时连月语也一并杀掉?听月语的说法,如果不是月语的哥哥从屈万里的武功看出了身分,剑凤甚至不会杀他。他们劫镖后还不远走高飞,反而留在开封,真是奇怪之极,内中定然大有文章。 中原镖局屋址的新主人,又是什么人,会不会跟此案有关?” 二人走到城郊一处灌木小林,隔着灌木,换上故衣。 赵四公子多想乘机偷看辛月语换衣服,转念却想:“人家死了哥哥,父母又失了踪,孤苦零仃的一个女子,赵四你还想乘人之危,好不卑鄙!”自敲头盖几下菱角,疼得金星乱舞,以示惩戒。 辛月谙换好衣服,在灌木丛中走了出来,赵四公子摇头道:“不成。寻常女子那有这般漂亮的?待本易容妙手给你改装一番。” 赵四公子自吹自擂是易容妙手,当然不过是胡说八道,然而变丑容易銮美难,经他一轮涂炭抹黑,散头乱委之后,恐怕就是她爹娘到来,也未必认得眼前这遢遢村姑便是他们的美貌女儿。 辛月语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目下究竟要到那里去?” 赵四公子正色道”月语,你听着眼前敌人非同小可!我们处境异常险峻,稍一差池,我们都会丢了性命,你也永永远远见不着爹爹妈妈了。” 辛月语听见爹爹妈妈四字,眼圈不禁一红。 赵四公子严肃道:“正是如此,月语,由此刻开始,你一定要听着我的说话去做,每一句话都要听。” 辛月语看着赵四公子严厉的眼神,不禁应道:“是。” 赵四公子欣慰笑道:“这才是个乖孩子。” 此时天色已晚,月浮青冥,赵四公子道:“走吧。” 二人搞手而走,各怀心事,却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越走越是荒僻,没多久,走到一家孤零零的破落小农舍,屋前三四亩菜田,此时正值寒冬,铺满一层薄薄的冰。赵四公子伸掌拍门:“里头有没有人在呀?” 挑灯开门的是个白爰老妇,说道:“这位小哥,深夜拍门,有何贵干?” 赵四公于傻笑道:“大娘,咱两口子自常熟走过来,采访多年没见的舅公勇母,谁知走到这里,天就黑啦,麻烦大娘借个光,好让我俩在你家借宿一宵。”他手里早已掏定五枚铜钱,说道“这里是五文钱,请大娘先收下来。” 老妇人咧嘴而笑,露出一口焦黄牙齿:“啊,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赵四公子道:“我叫阿牛,她是我的小媳妇儿。”用力捏了一捏辛月语的掌心,活像新婚夫妇的亲热模样。 老妇人上下打量辛月语,说这:“她便是你的小媳妇儿,好标致哇。” 辛月语不知所措,期期艾丈,不知如何应对,反倒更像个首次出城的乡下女子。 赵四公子道:“小月儿,快叫一声大娘。” 辛月语怯生生道,“大娘。” 老妇人慈爱道:“乖孩子。”对赵四公子道:“阿牛,你把钱收下吧。大娘要收留你,可也要不着五文钱。” 赵四公子抽一抽辛月语衣柚,辛月语登时省悟,二人同声道:“谢谢大娘。” 老妇人道:“跟大娘人来吧。”领着赵四公子,走进屋子内,嘘声道:“小声点,大娘的老伴儿在房间里睡得正熟,可别吵醒他。” 屋子内陈设简陋,砖木残旧,老妇人烦着赵四公于及辛月语走到柴房,说道:“阿牛,你两日子将就点儿,用茅草垫着地,委屈一晚,大娘给你拿棉被。” 赵四公子道:“谢谢你啦。” 老妇人走了出房,赵四公子知道辛月语满是纳罕,朝她耳畔低声道:“待会见我偷偷出去,到你家查探一下,你得乖乖的侍在这儿,半步也不可离开,知道吗? 辛月语这才恍然。此时,老妇人捧着一大张棉被进来,手里挈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赵四公子见老妇人走路危颤颤的,赶忙在她手里拿过棉被,连声道“大娘,这些粗活让我来拿。” 老妇人把茶杯放在地上,斟满茶杯,说道“少年人,茶是刚煎好的,还温热着,先喝一杯,热呼热呼。 赵四公子笑道:“大娘甭客气,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了。” 老妇人唠唠叨叨:“这荼叶呀,是老伴儿的堂弟弟老远的在云南捎回来,据说珍贵得很,一钱银子买不到多少两,我和老伴儿也舍不着喝,一年难得煎上几次,今儿忽然心血来潮,糊糊涂涂的煎了一壶,居然给你两个小娃儿遇上了,还不趁热喝,便白白浪费了这一壶好荼……” 赵四公子心道“我倒宁愿你给我们的是两个上好花肉大馒头。”赶紧与辛月语将茶喝光,频呼好茶。 老妇人这才咧嘴而笑“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茶人空肠,更觉难受。赵四公子与辛月语已整整一天没有吃过粒米,肚子更在打鼓,幸好并无响出“姑姑”鼓声。 老妇人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她居处荒僻,很久没有与人聊过天,此番见到赵四公于与辛月语,如获至宝,捉着他们,滔滔不绝,由少女时与情人背父私奔说起,说到两日子务农为生,生了七个孩子,夭折了六个,含辛茹苦养大唯一的儿子,儿子往外经商,发了大财,想接他们南下亭清福,他们却宁愿静静的住在这儿,日出而作,日人而息,一章食,一瓢饮,继续四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了此残生。 她这样子一说,足足说了个多时辰,赵四公子听着听着,不禁把头倚在辛月语肩头,沉沉睡着,发出轻微鼻鼾。 老妇人忽然省悟:“老婆子倒糊涂了,挂着罗嗦,倒忘了你们赶了一整天的路,早就倦啦。你们早点睡吧,老婆子不打搅你两口子啦。”起身出房。 辛月语如释重负,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赵四公子立时龙精虎猛,一跃起来,笑道:“这老大婆好厉害的长舌功!” 辛月语道:“你的装睡功也不弱呀。” 赵四公子道:“如若我不装睡,恐怕她说到大年初一还未说完。” 辛月语噗哧一笑,问道:“你当下便要到镖局去?” 赵四公子点头道:“今晚不论能否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明天一早,我们便放程到泰山玉皇顶,找我义兄武林盟主楚十力。” 辛月语虽则下山不久,倒也听过楚十力取代玉皇大帝上任武林盟主之事,问道: “楚盟主是你义兄?” 赵四公子道:“不错。楚大哥号令天下武林,此刻更暂任丐帮帮主,丐帮弟子更遍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相信必可找到你的爹爹娘亲。再说,刺客列营势力巨大,只有找他联手,方可以对付得了李剑凤与屈万里。” 第6章 辛月语低头道:“赵大哥,你为我这样奔波劳碌……” 赵四公子截住她的说话,向她轻笑道:“别客气,我为你的美貌奔波劳碌而已。” 身形一闪,开窗跃出,反手闭窗,弹指闲一气呵成,木窗虽窄,丁方不及二尺,却全然障碍不到他的身法。 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此际才白辛月语耳畔传来“我很快困来,你乖乖在这等着,听大娘的话,如果顽皮捣蛋,我回来后便打你的小屁股,知道吗?” 辛月语却仿如没有听到,只是细细琢磨先前赵四公子说的那句话“他为我的美貌奔波劳碌,他究竟是爱我的容貌,还是爱我的人?……他,是不是真心爱我?” 赵四公子身法之快,天下间仅次于风翩翩,此番乘着夜间无人,全力施展开来,端的是疾若流星,尤胜骏马,不消半个时辰,已来到中原镖局门外,忽然怔住。 月色斜照,中原镖局红木大门之外,工匠各持工具砖砂,叮叮咚咚,大事工程,虽在深夜,犹不歇息,反而比早上更多出数十名工人。 赵公四子心下奇怪:“难道镖局新主人如此心急,赶着人住进驻,竟要日夜不停施工?”正待想个法子,悄悄从后门窜人,忽地侧耳聆听“咦,原来镖局内另有浩大工程。 好多人声与敲击声,怕不有一百、二百,不,三百多人!” 他急忙绕到镖局背后,拣了一处有参天巨榕树掩盖的位置,一跃而上,透过榕树的树须,偷看镖局内的情况,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 只见镖局之内,灯火通明,照得一室如画。果然有超过三百多名工人,虽在严冬之中,依然精赤着身子,不断挥动铁铲,铲起地上泥沙。 镖局所有建筑均被夷去,余下一个几与四面墙壁贴齐的庞然大洞,怕不有五、六十丈深。工人便是在大洞之内不停挖掘,另有一队工人扛着扁檐,专门搬送挖掘出来的泥土砂石,自墙角一道小后门源源运出,人人均是汗流浃背,喘气连连,却皆紧闭嘴唇干活,默不作声。 两名中年人负手立在中间,目光炯炯注视现场。其中一人神态威武是玉皇大帝;另一人一脸腐儒之色,却是一名冬烘先生。 一名工人在泥土中挖出了一件物事,约有一只巴掌之大,黑黝黝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喜孜孜地捧起来,高举着,飞快奔向玉皇大帝。 冬烘先生摇了摇头,工人大为失望,把物事掷在承载泥砂的篓子里,又跑回去干活。 玉皇大帝沉着声音道:“有谁挖到那件物事出来,可得到五百两黄金。”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的传人每名工人的耳朵。 工人听到这句说话,手下更是吃紧,动作又加快了不少,眼露殷盼着发财的喜色,却均不发一言,显然早经嘱咐,干活时不准发出声音。 赵四公子心道:“玉皇大帝定是在找寻什么物事……”蓦地灵光一闪:“是后羿神箭!” 三个月前,玉皇大帝以狡计骗走王母娘娘离开西王母山,自己则乘机偷上西王母山,盗走不死药与后羿神弓。 夏朝时代,传说后羿以神弓神箭,射下九日,可见此宝威力无穷,力足以摧毁天地。 然而玉皇大帝虽得神弓,却欠神箭,亦是枉然。 玉皇大帝失掉江山,一心力谋收复,此时此刻,值得他花费偌大心力人力物力寻找的,除了后羿神箭还有什么? 赵四公子反覆推算:“按照《史记》记载,夏代曾经六迁其都:阳城、阳翟、斟寻、原、商丘、老丘。老丘即是秦汉时的陈留,今日的开封。想不到后羿神箭竟然便藏在通衔大道的开封。嗯,昔日姒夏首都处于今日开封周围,想来后羿当年其实是隐居城郊,想不到今日反倒变成行人摩肩接踵、挥汗成雨的大都城中心。” 他抽丝剥茧,逐渐将事情拚凑出一个大概: 玉皇大帝查出后羿神箭就是埋藏在中原镖局地基之下,便想出这条毒计来逼迫辛斗南迁出此地。想来托镖之人既是他的手下,劫镖的李剑凤、屈万里亦是由他唆使,辛斗南陪不起镖银,便只有遣散镖局同人,星夜逃亡一途。玉皇大帝遂可乘机进驻中原镖局,大事挖掘后羿神箭。 赵四公子又想:“玉皇大帝为什么不乾脆杀光中原镖局上下诸人?偏要大费周章,设下这条计策。唔,中原镖局上上下下百余人,如果尽数死光,定当惊动官府,查将起来,纵使玉皇大帝不怕,也不能大太平平的在这里掘贪了。” 至于李剑凤劫镖当日不杀辛月语的原因,更是昭然若揭了。他们当然要留下活口,通知辛斗南知道劫镖之事,好让辛斗南快点逃跑! 赵四公子心道:“原来镖局门外那数十名工匠拆墙安砖,只是为了掩饰屋内的挖掘声音。好缜密的安排!” 忽见玉皇大帝,低声问身旁的冬烘先生:“钱先生,你肯定是在这里?” 冬烘先生就是精通钟鼎虫雕之学的一代大文士钱思明,玉皇大帝把他从玉皇顶上“偷”了出来,他便一直协助玉皇大帝我寻后羿神箭所在。他摇头晃脑道:“没错的了,我手头有十七只商、周古鼎,更有三十八片殷初龙骨,断断续续都记载着后羿的故事。 就龙骨刻纹所载,后羿故居在殷初还是一处很多人知道的地方,帝大甲所藏的铜鼎更刻下地图,我亦印证过<禹贡>所载的黄河古道,与之吻合,再加上皇爷你月前给我的石碑刻文刻图,想来后羿故居定当是在这里无疑。” “叮叮”数声尖响,火星溅起,却是数名工人的鸭嘴凿及铁铲子碰到了一块巨大花岗岩石,鸭嘴凿和铁铲子反倒崩了数个崩口。 那块花岗岩石大如小半间屋子,工人无法“攻坚”,挖掘不下去,只好走到石侧,往别处发掘。 玉皇大帝身形一晃,飘到花岗石旁边,低哼一声,一掌拍往花岗石。岗石无声无息,碎裂片片,坍塌滚动而下,最大一块,不过有如一张小圆桌。 众工人几时见过此等神功?一个个吓得张日结舌,目定口呆,均想:“这位神秘兮兮、出手阔绰的大爷原来是个神仙,法力怨地高强!” 玉皇大帝击碎巨石,沉声道:“继续发掘,不要停下手来!” 众工人这才如梦初醒,加紧动手,人人落力非常,谁也不想让别人得到那五百两黄金。 玉皇大帝若无其事,对钱思明道“钱先生,适才你说到,后羿故居定当是在这儿。” 钱思明点头道:“不错,适才他们挖出来的十数件碎瓦石皿,都是夏代古物。只是当年究竟后羿是否真的有把神箭埋下,却是无人得知。” 玉皇大帝道:“朕从西王母盗来的石碑刻文,只有你才看得懂,如若你说不知,那天下更是无人知道了。” 钱思明样貌虽冬烘,说话却甚是滑头:“碑文碓是如此刻着,但谁知碑文所言是真是假?后羿当年把神弓献给陆吾,只是为了换得不死药,以讨妻子嫦娥欢心。他要向陆吾隐藏神箭之所在,也是人之常情。” 玉皇大帝道“按照陆吾生前对遗珠所言,他当年与后羿私交甚笃,似乎后羿不会骗他。不过人心难测……”想了一想,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二人对话时,均是压低声音,免得被工人听见。 赵四公子听了一会,心道:“此事已明究竟,我还是须得赶快离开,趁他还未找到后羿神箭,广集人手,共诛此撩。这厮耳聪目敏,若再逗留此地,必然为他发觉。” 忽地半空傅来三声鹤唳鸟呜,震人心魄,三头巨大青色飞鸟从天而降,疾扑而下,声势骇人。 三头青鸟背上各坐一人,衣饰素净,正是王母娘娘、公孙龙飞、公孙虎猛。这三青鸟自然便是西王母的护山灵禽:大骛、少鸾、青鸟。 王母娘娘三母子翻身下地,场中三百余人均停下手来,分心向他们望去,有的人更禁不住轻哗出来。 玉皇大帝低叱道:“快挖,别停下手来!”一拳凌空击往脚底,地下泥土倾颓,犹如山泥倾泻,击在众工人身上,人人皆中,无人悻免,然而却也无人受伤,只是大块沙石击在身体,疼痛难免,哎哟呼痛之声此起彼落,一时不绝。 众工人吓得魂飞魄散,不单立时复工,更加紧手脚,比褚先前动作更是快了几分。 王母娘娘迈步走近,悠悠道曰“英雄,枉你白称天下第一人,一身武功竟然拿来吓唬这等无知民众,不觉得羞耻的吗?” 玉皇大帝沉声道:“遗珠,念在你我一场夫妻,你如果当场离去,我便饶你性命。” 王母娘娘冷笑道:“嘿嘿,公孙英确,你盗我不死药,打伤我青乌倒还罢了。龙飞总算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居然撤掇他去黑山寨送死,来引我出山,好使你往西王母官盗责,如此父亲,真是禽兽不如!” 玉皇大帝铁青着脸“遗珠,你说够了没有!” 王母娘娘嘿道:“公孙英雄,你说饶我性命,但我今日却饶你不得!”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嘹亮长啸,内力雄浑绵长,白远至近,来得好快。 赵四公干听见这阵啸声,又惊又喜“是楚大哥!” “轰”的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破,一名高大汉于昂然走人,正是楚十力。 楚十力笑道:“娘娘的青鸟果是神骏非凡,在下虽是豁尽全力赶来,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王母娘娘一瞬不瞬盯着玉皇大帝,预防他出手突袭,说道:“楚盟主客气了。” 赵四公子心道“听他们的语气,楚大哥和王母娘娘竟是约定而来的。不知他们怎样找到这里?” 原来秦伯龙在玉皇顶潜心研究古籍、碑文、钟鼎、龙图,却始终寻不到夏代后羿时的故都所在。楚十力灵机一触,想到与王母娘娘联手找寻后羿神箭,遂决意亲往与王母娘娘洽谈。 第7章 王母娘娘一直四出追寻玉皇大帝的行踪,行迹无定,然而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终于还是很快找到王母娘娘的行踪。 楚十力态度极是谦恭诚恳,加上王母娘娘亦从公孙龙飞口中得知,当日赵四公子押送他往玉皇顶途中,并无任何难为虐恃,先前对楚十力的恶感亦早已消除。二人一拍即合,协议联手对付玉皇大帝。夺回后羿神弓,假如寻到后羿神箭,则将神箭毁除,以免这件威力无俦的兵器以后落入坏人手中,祸患人间。 青乌把秦伯龙载到西王母官,对照官中秘藏典籍石刻,终于断定昔年后羿是居于开封一带,唯正确位置,却未有记载。 王母娘娘与楚十力闻言,当下连抉赶来开封。 楚十力人还未到,已用飞鸽传书遣派丐帮弟子四出打听,听闻中原镖局劫镖之事,已觉得事有蹊跷。后来丐帮弟子再传讯说李剑凤与屈万里在镖局门外狙杀赵四公子,越发肯定玉皇大帝便在中原镖局寻贡。王母娘娘心急,一意孤行先一步骑乌赶来,楚十力恐防她落单,不敌玉皇大帝,全力赶上,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第四章杀妻 赵四公子飘身下地,笑这:“楚大哥。” 楚十力喜道:“四弟,你也来了。”他早知赵四公子来到开封,午间时与刺客列营便在中原镖局门外恶战一场,是以在此问见着赵四公子,虽是欢喜,却是毫不惊愕。 赵四公子挥手道:“玉皇大帝,我们又见面啦。” 玉皇大帝被三名绝顶高手e。词呛廖蘧迳淅涞溃骸改忝撬?上,还是一并围攻?” 王母娘娘道:“楚盟主、赵四公子,你们且先退下,公孙英雄由我一人对付得了。” 楚十力虽有几分担心王母娘娘不敌玉皇大帝,却知她心高气做,决不肯容许自己与赵四公子帮手围攻,再者,自己是堂堂武林盟主,势亦不能联手攻敌,唯有应声笑疽: “如此正好,在下乐得袖手观看娘娘神功破敌。” 赵四公子笑道:“大太子,个多月不见,你可又长高了。” 公孙龙飞眼见父母相残,心情紧张,明知父亲罪恶滔天,连自己也加害,却始终血浓于水,不欲他为母亲所杀。要想说几句话劝止母亲动手,却偏偏想不出从何说起,而他自小在母亲积威之下长大,便是想得出一套说辞,也万万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情急之际,赵四公子对他的说话,竟然充耳不闻。 王母娘娘恐防与玉皇帝激战上下,伤及儿子,正欲叱喝“龙飞、虎猛,退了”却瞥见赵四公子一手一个,拖着公孙龙飞、公孙虎猛两兄弟,飘然退向墙角。 玉皇大帝道:“遗珠,出手吧。” 王母娘娘指甲一划,自发髻割出一缕秀发,断发随风吹散,飘扬地上。她淡淡道“公孙英雄,当日我们结发为夫妇,今日断发而分,从此恩断义绝,天地为证。” 玉皇大帝木然道:“很好。” 王母娘娘从发髻拔生根碧玉钗,晶莹通透,翠绿流转,显是极其珍贵之物,说道“这根玉钗是你当年追求我时,迭给我的,此刻还你。”中指一弹,碧玉钗激射而出,钗头直射玉皇大帝,破空之声嗤嗤人耳,震人耳膜生痛。 玉皇大帝伸出食中二指一挟,却挟了个空,不禁一愕。 王母娘娘乘着他一愕分心,十指纤纤,轻拂玉皇大帝三十八处要穴。 原来那碧玉钗射至半途,竟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看似甚怪,楚十力与赵四公子这等高手却看出,王母娘娘发钗时暗贯巧妙内力于钗身,碧玉钗射至中途,突然一碎成糜粉,玉皇大帝便挟之不着。 楚十力心下佩服“以她功力,要把碧玉钗震成糜粉倒不甚难,只是恰好在玉皇大帝二指将挟未挟之际碧玉钗方才粉碎,非但要极度熟悉玉皇大帝武功路数,时间拿捏更不能有分毫之差,这份巧劲心思,我是自愧不如。” 赵四公子却想:“王母娘娘适才割发断情,果然是翻脸无情,一出手便是这般毒辣招数。” 玉皇有帝是何等样人?虽则一挟失手,方寸不乱,单掌连削三十六掌,封住王母娘娘拂穴指法,快似星流电击,却是她月前与北狮王一战之后放发创出的闪电暗杀掌。 王母娘娘招式不变,袍袖暴长,两道白袖柔软拂动,妙若行云流水,令人看得心旷神恰。 长袖分抹玉皇大帝的头脸,玉皇大帝只手在外,回臂不及,这才吃了一惊“这婆娘出招好不阴毒!”展开无踪步法,斜走三步,后退两步,险险避开了这两记水袖。 王母娘娘忖道“想不到这没良心的武功竟尔进步至斯,居然能够避开我这一招流云水袖。”她流云水袖既出,白袖连挥,攻势绵绵不绝。 玉皇大帝失却先机,接连退守数招,心道:“这婆娘新练成的武功凭地厉害!”蓦地右臂一卷,卷起一道急转狂飕,却是打出了得意绝招龙卷气旋。无边澎湃的气流激荡。 王母娘娘流云水袖被破,不惊反喜“他居然打出龙卷气旋,莫非是人未老先糊涂起来?”戟掌戳出,插人龙卷气旋风眼,龙卷气旋的无匹气劲顿然消失无形。 龙卷气旋是西王母的秘传武学,当年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共同习得,焉会不知其武功关键之所在? 王母娘娘插掌才伸至一半,猛然见到玉皇大帝一掌早在等候,碎然拍出,便要与己插掌硬拚。 原来适才玉皇大帝故意使出龙卷气旋,故意被破绝招,却是诱敌之计。 王母娘娘心知白已内力尚稍逊玉皇大帝一筹,不敢硬拚,飘身而退。虽是碎然收招,身法却是毫不窒碍,曼妙如天仙。 玉皇大帝一招扳回劣势,杀着源源而出,出手刚劲凌厉,毫不容情。王母娘娘白衣飘飘,招招温柔优雅,杀机暗伏,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是多年夫妻,修习的又皆是西王母的绝顶武学,对方的武功路数均是了然于胸。 是以这一战使出来的一招一式,新奇犀利,层出不穷,尽皆是对方从未见过、近年新创的武学。 百招下来,二人心下均是暗地惊心:“三年不见,想不到他的武功竟已到达此等境界,更创出这许多新招出来!” 这两人武功之高,普天之下恐怕我不出第三人出来,使出来的招式皆是精微臭妙,佳着纷呈。楚十力与赵四公子虽均曾与二人交过手,却也看得侨舌不下,钦服不已,更与本身武学在心中印证,得益良多。 楚十力暗自惕励:“我出山之时,本以为自己武功已大成,必然无敌于天下。谁知先是遇上四弟,这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武功更是明显胜我一筹,可见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以后还须勤加苦练,千万不要因为淬得高位,便掉以轻心。” 赵四公子于武林人物无不通晓,心下比较:“白鹿洞主人秦大先生号称天下第一人,于武道之学问固是天下无双,然而若论武功之锋利狠辣,只怕还比不上眼前这对夺命夫妇。至于红教法王与神通捶智法王,若然只论武功,不计法力,也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众工人难得见到这场快得瞧不清楚的“神仙斗法”,均都忍不住偷眼瞧向战场,只是玉皇大帝淫威恐吓之下,偷看归偷看,谁也不敢停下挖掘的手来。 斗到分际,王母娘娘连拍三掌,左右不定,掌法精妙绝伦。 玉皇大帝怔了一怔,忍不住脱日道:“鬼变幻掌?”当胸一拳平平击出,以拙破巧,化解了王母娘娘攻来三记鬼变幻掌。 王母娘娘无意打出此掌,呆了一呆,低低道:“是豹三变。” 适才王母娘娘打出这一掌,是西王母不传秘技鬼变幻掌中,最最变幻莫测的一招,名叫“豹三銮”。这一招使出来后,二人都不禁想起二十三年前,二人初相识的情景…… 二人是多年夫妻,修习的又皆是西王母的绝顶武学,对方的武功路数均是了然于胸。 是以这一战使出来的一招一式,新奇犀利,层出不穷,尽皆是对方从未见过、近年新创的武学。 百招下来,二人心下均是暗地惊心:“三年不见,想不到他的武功竟已到达此等境界,更创出这许多新招出来!” 这两人武功之高,普天之下恐怕我不出第三人出来,使出来的招式皆是精微臭妙,佳着纷呈。楚十力与赵四公子虽均曾与二人交过手,却也看得侨舌不下,钦服不已,更与本身武学在心中印证,得益良多。 楚十力暗自惕励:“我出山之时,本以为自己武功已大成,必然无敌于天下。谁知先是遇上四弟,这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武功更是明显胜我一筹,可见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以后还须勤加苦练,千万不要因为淬得高位,便掉以轻心。” 赵四公子于武林人物无不通晓,心下比较:“白鹿洞主人秦大先生号称天下第一人,于武道之学问固是天下无双,然而若论武功之犀利狠辣,只怕还比不上眼前这对夺命夫妇。至于红教法王与神通捶智法王,若然只论武功,不计法力,也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众工人难得见到这场快得瞧不清楚的“神仙斗法”,均都忍不住偷眼瞧向战场,只是玉皇大帝淫威恐吓之下,偷看归偷看,谁也不敢停下挖掘的手来。 斗到分际,王母娘娘连拍三掌,左右不定,掌法精妙绝伦。 玉皇大帝怔了一怔,忍不住脱日道:“鬼变幻掌?”当胸一拳平平击出,以拙破巧,化解了王母娘娘攻来三记鬼变幻掌。 王母娘娘无意打出此掌,呆了一呆,低低道:“是豹三变。” 适才王母娘娘打出这一掌,是西王母不传秘技鬼变幻掌中,最最变幻莫测的一招,名叫“豹三銮”。这一招使出来后,二人都不禁想起二十三年前,二人初相识的情景…… 王母娘娘原是西王母族主陆吾自小收姜的婢女,小名遗珠,无姓。 第8章 陆吾残暴凶恶,遗珠不胜其摧残,偷偷逃走下山。 遗珠流落江湖,天南地北,到处闯荡了半年,无意遇上一名少年高手,因为一场误会,二人打将起来。西王母族武功精奇厉害,遗珠虽只学得皮毛,在江湖半年,却是未逢敌手。这番难得遇上对手,一战下来,不打不相识,二人结成好朋友。后来,以天地为证,二人结发为夫妇,盟誓永缜同 这名少年高手,名叫公孙英雄,便是今日的玉皇大帝。而遗珠当日与公孙英雄交手,所使的第一招,便是鬼变幻掌的“豹三变”。 二人新婚之后,甜蜜温馨,不时提起这一招“豹三变”,以作闺房调笑。如今王母娘娘再使出来,却是往事如烟,人物全非,二人皆是感慨万千,百般滋味尽上心头。 王母娘娘忆起当时夫妻新婚燕尔的恩爱情景,脸上似笑非笑,出招渐渐软弱起来,流云水袖使得慵懒无力,春意绵绵。 玉皇大帝看见王母娘娘的表情,脑海泛起十九年前,遗珠娇憨小姑娘的模样:“那一晚,明月为证,繁星为媒,我们终于拜了天地。幕天席地,以大地为新房……”想起当晚的旖旎情景,嘴角含笑,出招缓了一缓,朝天铲掌便铲不穿王母娘娘流云水袖。 楚十力看得眉头大皱:“怎的二人出手劲道快慢竟然大不如前?莫非另有精微变化,我修为大低,竟瞧不出来?” 赵四公子见到二人眉目合情,大为焦急:“大大的糟糕!这两老相好居然旧情复炽起来。若然他们重修旧好,联手对外,我跟楚大哥可决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该如何是好?” 公孙龙飞与公孙虎猛两兄弟却是看得泪水盈眶,只盼父亲快快向母亲叩头认错,言归于好,一家团聚。他们心虽急:却是动弹不得,适才赵四公子拖开他们之时,突地出指封住他们的穴道,以免他们因父子情深,插手阻拦战局,坏了大事,甚或枉白送了性命。 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出招渐趋平和,脸色亦白凶恶趋成温馨,你一拳、我一掌,仿似同门演习,使出来的每一招每一式,却均是习白西王母的绝顶武学,高深奥妙之处,令旁观的赵四公子与楚十力看得神述目眩,血脉贲张。 当年的公孙英雄胸怀远大,立志闯出一番大事业。可是自知武功未臻绝顶,要想与天下英雄争锋,还未足够;常白嗟叹鸿鹄不展,大志未遂。 遗珠知晓夫君心意,遂献策暗杀陆吾,夺取西王母族武学亍? 于是玉皇大帝以巨金向毒王之王购买天下第一剧毒无味水,与遗珠偷上西王母山。 陆吾凶残暴虐,杀人如麻,西王母族人上下无不对之深痛恶绝;遗珠遂得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至交婢女相助,更邀得多名西王母族人合谋叛变,偷偷在陆吾食物中放下了无味水。 陆吾武功之高,虽已到只则无古人的旷世地步,兼且以妖兽之身,筋骨如钢,刀枪不入,可是毕竟年事已高,寿龄高达三千岁,气衰力败。他先中无味水剧毒,再被浇以昆仑黑水,引发全身大火,犹自格杀数十名西王母族人,重伤公孙英雄和遗珠,方才力尽,烧成灰烬而亡。 自此之后,遣珠遂成为西王母族新主,与玉皇大帝共同研习西王母族无上武学。三年后二人武功大成,公孙英雄遂下山,于云贵一带成立英雄门,广搅天下英雄,开始其问鼎中原的事业。而王母娘娘辅助夫君,运筹帷帐,亦成为英雄门一大臂助。 二人此刻使出来的功夫,尽是昔日西王母山上合力钻研的招数,往日夫妻亲蔫过招的情景又再涌现眼前,饶是玉皇大帝枭雄盖世,王母娘娘对夫郎早已死心,亦禁不住心神翻涌,不能自己。 玉皇大帝看见王母娘娘眼波孕发深情,陡然一省“公孙英雄,此间大局吃紧,你怎地心软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鼓胀如球,暴肥一倍。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一看,均知玉皇大帝意欲打出生平绝学须弥芥子掌。这种武功威力无俦,力足以开山破金,楚十力更是亲身领教其过中厉害,二人均是暗暗为王母娘娘担心。 王母娘娘虽然未曾见过经玉皇大帝改良后的须弥芥子掌,然而须弥芥子掌的前身须弥神掌却是西王母的绝学,她虽因体质所限,未能练成,对这掌法的厉害却是熟悉如流。 她一见到玉皇大帝这副模样,登时从往事中惊醒,凝神接战。 玉皇大帝一掌缓缓推出,浑厚无伦的掌劲笼罩周围,如同四堵铜墙铁壁,令人无从挪移闪避,逼着非得硬拚这记无匹之掌。 王母娘娘摇一摇头,低声道“冤家,你好狠心呵。”运袖如刀,划了一个四方形,竟尔将玉皇大帝的“真气墙”割成一个四方大洞,身形一展,从缺口飘了出去。 玉皇大帝万想不到绝招居然如此被破,大大吃了一惊,幸亏他武功已到了收发由心的绝顶境界,硬生生将已运到臂上的须弥芥子真气收回丹田,否则杀掌落空,王母娘娘乘虚而入,后果便大大不妙。 王母娘娘忽觉玉臂凉渗渗的,原来衣袖竟已被须弥真气震成糜粉,地上一阵叮叮当当,却是她穿在指臂的指环玉钊,尽皆碎裂成片,落在地上。见到玉皇大帝掌力如斯厉害,不觉骇然。 兵凶战危,二人顿也不顿,飞身再上,出招快如流星疾电,式式问不容发,比诸先前是凶险十倍。 数滴鲜血,飞溅向楚十力与赵四公子,楚十力挥掌斜拍,将虚扫开。却是玉皇大帝的脸颊被王母娘娘指甲割出浅浅几道血痕,溅出来的鲜血。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看得惊心动魄,一方面固然欣喜王母娘与玉皇大帝武功匹敌,纵使落败,玉皇大帝也必定大耗真气,自己可收得渔人之利,此仗可操必胜,然而见到玉皇大帝内力霸道惊人,王母娘娘只消稍一不慎,中上半招,必定难以悻免。二人均是暗暗替王母娘娘的生死亡危担心。 鲜血自玉皇大帝脸上涔涔流下,脸目变得狰狞可怖,他喝道“婆娘,看我的‘冬雷震震’,”上下左右,连椎四掌,掌塾儿带含风雷之声,震人心坎。 场主二百余名工人均觉胸口发闷,极为难受,十数名体质较弱的,更是疼得扯着心坎,嘶声惨叫起来。 这“风雷震震”霸道绝伦,是玉皇大帝近年自创的武功,王母娘娘完全没有见过。 这四掌声势凌厉,劲风压面,王母娘娘不敢硬接,甚至不敢以巧劲化去,正筹思以己之长,使出变化多端的绝招,对攻为守,只消玉皇大帝不敢拚命,便无形化解这记厉害的掌法。 王母娘娘十指合成兰花之形,正欲挥出拚命绝招,猛地发觉左侧竟有一个掌风稍弱的虚位,心中一喜“这路掌法想是他新创,居然有这样的一个空门。既然如此,可犯不着跟他拚命。”身形一晃,已闪至空门虚位,却恰好是墙角位置。 这一闪看似简单俐落,然而一瞬间从风雷怒潮般的掌劲感觉得出“稍弱”的方位,淬然闪至,眼力武力轻功均必须到达气由心生的境界,缺一不行。再说,这方位虽说是气劲“稍弱”,但亦只是相比周围强劲内力而言,寻常高手只须挨着这“稍弱”气劲半点,也是骨折肉断之祸。 王母娘娘靠着墙角,寻思:“三年不见,我本以为我的武功进展良多,实已远胜于他,不想竟然只得与他战成平手。唉,罢了罢了罢了,总不成要楚十力与赵四帮手!” 凄然一笑,戟起左手小指,遥指玉皇大帝喉头。 她真气急转,瞬息阎将全身气劲聚集于左小指之上,指骨喀勒连声,便要断离手掌,激射向玉皇大帝喉头。 这路必杀绝招唤作“血指断”,是她苦心孤诣,闭关一年,专为对付玉皇大帝而创出来的一路巧夺造化的的神功。这路神功的威力,远远在须弥神掌和龙卷气旋之上,可说是惊天地位鬼神,旷古绝今;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用作勉制玉皇大帝武功的地方,只是王母娘娘神功已是冠绝天下,若抻窕蚀?帝此人,又有谁人令得她白残肢体,来勉敌制胜? 王母娘娘目光迷蒙,小指即将离掌射出,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心想“难道……我这样便杀了他?”一幕幕往事又再涌现心头…… 公孙英雄成立英雄门后,势力越来越大,贺兰客奴高天威旋风五兄弟亦逐渐长大,开始协助师父理事,而英雄门招揽的高手门众更是日多,人才鼎盛,渐渐不需要遗珠帮忙门中事务。 遗珠生下大儿子公孙龙飞之后,全心全意照顾儿子,亦无暇助夫理事。而公孙英雄公务日忙,陪伴遗珠的时候亦是越来越少。 待得公孙虎猛也出生之后,公孙英雄遂劝谕遗珠重上西王母山,一则陆吾身亡的消息逐渐为江湖人士知晓,必须有人看守不死药以及西王母武功之秘,以免遭人乘虚上山觊觎抢夺;二则龙飞、虎猛二子年齿尚幼,为免他们自小即沾染江湖习气,遗珠亦要辟一清静之所,好好教导成材。 遗珠以儿子为重,遂应允丈夫,携同两位儿子,隐居西王母山,因她是西王母之族主,遂自号王母娘娘。江湖宵小欲上西王母山盗资者,无一得以幸免。西王母山已是神话般的地方,王母娘娘更成为神话般的人物,甚或变成无知材民膜拜的偶像。 十年前公孙英雄举击渍狮王后,成立玉皇朝,自封为玉皇大帝,外间人只知玉皇大帝有一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皇后,然而除了玉皇大帝连马文才在内的八名亲传弟子之外,无人得知鼎鼎大名、神秘莫测的王母娘娘,便是鼎鼎大名、神秘莫测的玉皇后。 玉皇大帝自从成立玉皇朝以来,即广纳姬妾,仿效皇宫三宫六院,荒淫不堪。王母娘娘闻知,气炸心肝,不知跟玉皇大帝斗了多少场,然而玉皇大帝我行我素,置之不理,二人之婚姻遂名存实亡,唯一连系,只在龙飞、虎猛两名儿子而已。 第9章 三年前,玉皇大帝正式册纳巴颜明慧为玉皇妃,王母娘娘勃然大怒,立誓与玉皇大帝正式决裂,本来每年一度,携带儿子往见丈夫,自从此事之后,即时不去。而玉皇大帝事业如日方中,盛气逼人,直至玉皇朝覆灭之前,无向王母娘娘道过一句歉,更无上西王母山见过儿子一面。 王母娘娘想起玉皇妃,怒气陡生,心道“英雄英雄,是你狠心在先啊!”双目孕泪,依稀眼前所见,却是当年气宇轩昂的公孙英雄,而非今天满面狰狞的玉皇大帝。 她左小指满贯真气,皮肉正自爆裂,却无鲜血流出,猛地觉得心房一凉,小指如箭离弦,激射而出。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见到一截剑尖从王母娘娘的心口透了出来,殷红色的鲜血自剑尖滴滴流下,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也不想,同时疾飞向王母娘娘疾扑而去。 王母娘娘轻叹一声,赤裸的玉臂往后轻挥,身后墙壁登时哗啦哗啦倒塌下来,砖泥四飞。 隔着墙壁暗算王母娘娘的刺客早已弃剑纵身冲起,王母娘娘那一臂完全及不到她的身上。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同声惊叫“李剑凤!” 王母娘娘只觉全身如坠云端,软绵绵的提不起任何力道,一切事物都仿似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忽觉肩要紧,好像被人搂在怀里,蒙胧间见到抱着自己的男子英气挺拔,可不正是年轻时的公孙英雄? 她心头乍惊乍喜,仿似进人仙境,轻柔地道“英雄,你记不记得,我认识你的那天,你摘了好多好多的茉莉花,编了一个花冠,戴在我的头上……” 第五章冲天 楚十力暴喝一声,如同晴天响了一个霹雳,一拳轰向李剑凤,李剑凤身体凌空,无剑在手,眼看无从挡闪这个天下至刚至猛的拳头,却只是脸露笑容,毫不惊慌。 忽听得嗤嗤破空之声从四方八面射过来,却是无数漠黎袖箭飞刀飞煌石诸般暗器,分射向楚十力全身。 楚十力心道:“原来这里还埋伏了许多刺客列营的杀手。”他自然不会畏惧这些暗器,铁拳挥动,把暗器尽数击成粉碎。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铁拳便打不到李剑凤的身上。 李剑凤伸手一捞,执住飞过来的一柄长剑,挽起一蓬剑花,格格娇笑道:“楚盟主,我们又见面了。” 楚十力铁拳格剑,铮铮连声,猛听得一声惨呼,玉皇大帝左手掩眼,鲜血慢慢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适才王母娘娘的血指断激射而出,来势快似惊虹,玉皇大帝无从闪避,电光火石之间,连想也来不及,自然而然举起右掌相挡,然而血指断来势实在大劲,破掌而出,直插人玉皇大帝左眼。 也是幸亏王母娘娘血指将断未断之际,中了李剑凤的暗算,准头偏了一偏,射不中玉皇大帝的咽喉,而亦因这样窒了一窒,血指断世间无匹的雄厚内力只能使出八成,否则纵是玉皇大帝以掌心一挡,血指依然力足破脑而出,玉皇大帝报销的也就不止是一颗眼睛,而是他的性命了。 王母娘娘躺在赵四公子怀里,闭上双目,呓声道“英雄,英雄,那个茉莉花冠,我还好好的保存着……在房中的抽屉,每天清早,我都拿出来看一次……”声音渐低,终至不可闻。 赵四公子抱起王母娘娘的尸体,缓缓走向公孙龙飞兄弟,解开他们的穴道,把尸体交到公孙龙飞手里,潸然泪下,不绝如缕。 公孙龙飞、公孙虎猛捧着母亲的尸体,号啕大哭。 赵四公子一步一步走近玉皇大帝,虹返馈赣窕蚀蟮郏乙瓷蹦?了。”飞起一脚,将一名偷偷移近过来、意欲暗算的假扮工人刺客踢得胸骨尽碎,当场毙命。 玉皇大帝拔出左眼的指头,鲜血沿着空洞的眼眶流下面颊,丑恶如鬼,狂笑道“好呀,赵四,来吧,来杀朕吧!”左掌一握,虚指化为血糜,散落地上。 便在这时,只听得钱思明大叫道“皇爷,找到了!” 玉皇大帝、赵四公子、楚十力、李剑凤四人同时一愕,亦同时恍然。楚十力与李剑凤苦于激战正烈,脱不得身来夺宝,玉皇大帝与赵四公子却几乎是一起动身,飞扑向钱思明。 赵四公子轻功最高,第一个扑到钱思明身前。只见钱思明手里捧着三枚长约二尺,形如榄核、黑黝黝、沉甸甸的东西,嘴巴张成圆形,刚才那句话的最一后一个“了”字尾音还未说完。 赵四公子心道:“这后羿神箭的形状好不古怪!”伸手便欲抢夺后羿神箭,冷不防身旁一铲二凿飞了过来,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破空之声,却是一蓬尖针。 这些伎俩当然难不到赵四公子,赵四公子一掌化二,持鸭嘴凿的两名刺客仰天而倒,来手抢过铁铲子,伸往背后一罩,恰好全数挡住袭来尖针。 便这样缓得一缓,钱思明已然定下神来,奋力将三枚后羿神箭往左一抛,叫道: “皇爷,接箭!” 此时玉皇大帝已抢至钱思明左侧,由于后羿神箭实在大过沉重,钱思明倾尽全力一抛,也不过抛出三尺之内。玉皇大帝飞身一接,恰恰接住三枚神箭,欢喜得纵声大笑起来。 李剑凤一直留意玉皇大帝那边的一举一动,叫道:“皇爷,你的宝物已然到手,那我的实物呢?” 玉皇大帝自怀中掏出一颗火红色的丹药,大如小儿拳头,大笑道:“营主,你的不死药在这里!”释迦弹指一弹,不死药电射而出,直射向赵四公子。 李剑凤尖声一叫,揉身扑向赵四公子。 楚十力却想:“玉皇大帝已得到后羿神箭,抢箭要紧,决不能再跟这婆娘纠缠下去。” 身形一展,直扑向玉皇大帝。 二人俱是一般的心思,你有你急着找赵四公子,我有我急着找玉皇大帝,这场难解难分的恶斗遂不解自解。 赵四公子见着红色丹药疾飞过来,心中嘀咕:“这玩意便是名垂千古的不死药?” 来不及伸掌接过,四方八而已攻来无数兵刃暗器。 在场的刺客列营的杀手均知道这颗不死药是营主志在必得之物,焉会让赵四公子唾手取得?十七八名杀手各施浑身解数,递向赵四公子全身,务令赵四公子不能夺得这颗绝世丹药。 赵四公子左足为轴,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来攻十三名杀手悉数被击退数丈,奇书qisuu.另外四人则仰天缓缓倒下,全身没有半点伤痕,八目圆睁,死得不明不白。 同时间,赵四公于左肩、小腹、右大腿渗出血液。他恐防刺客列营的兵刃暗器喂有蓝鸠胆,运劲一遍,三道鲜血朝天标出,见到血色殷红,方才放下心来,伸指封下伤口附近穴道,止住血流。 李剑凤的长剑来得好快,轻轻横剑,浅浅割开不死药之表层,把不死药嵌在剑锋,长剑不停,直递向赵四公子眉心。 赵四公子不加细想,伸出食指,在李剑凤剑尖点了一点。 李剑凤手臂一热,长剑脱手跌地。她应变奇连,长剑还未跌到地上,左手剑诀伸出,夹住了不死药。 玉皇大帝巧用不死药,使得李剑凤死命绊住轻功最高的赵四公子,更不打话,身形一纵,逸出镖局墙外。 楚十力衔尾力追,自王母娘娘临死时打破的墙壁洞中窜了出去。 李剑凤不死药已得,再无恋栈之心,叫道:“大伙儿,替我杀掉这小子,重重有赏!” 身形如飞,奔出镖局之外。 十三名杀手各持兵刃,一起涌将上来。 赵四公子心道:“这批家伙全都是刺客列营的杀手,死不足惜。”长啸声中,杀入人群,掌劈指戳,血网横飞。 瞬息之间,赵四公子连出九九八十一招,杀掉十二名刺客列营的杀手,身上又新添了五道伤口,左小腿打横嵌着一柄鸭嘴凿,凿尖穿肉而出。 赵四公子抓住死剩一人的肩头,出指如风,点下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伸手抓碎他的下颚骨,再一拳打甩他满日牙齿,以防他嚼毒白尽,心中吁了一口气:“总算留下了一名活口。希望能够从他口里,查知刺客列营的所在。” 那名刺客给打得满嘴血污,赵四公子将他拎起,抛往众工人头上,恶狠狠叫道: “把这家伙好好保管着,如果老子回来,这家伙短少了一条毛发,你们这里全数人等,都活不过今晚!”拔出右小腿尖凿,右脚一跳,直跳向镖局门前。 突然镖局大门砰声打开,一人走了进来,见到赵四公子正欲冲出,拔出腰闲长刀一拦。 这一刀看似平庸,内里却是隐藏无数变化,赵四公了且时止住身形,回身打了一个筋斗,险险避开这三刀的刀锋及处,翻身下地时,禁不住冷汗直冒出来。适,场混战虽是激烈,若论凶险之处,仍不及眼前这迎胸一刀的万一。 那人身后陆续走人十余人,除了两名六十来岁的老年男女身穿村夫村妇衣饰之外,俱都穿着一色劲装打扮,青衣褐裤,头系白中,显是来自四川。 那名村妇怒喝:“恶贼,你潜进镖局来干什么!”身体却全然没有动弹,显然是被点了了穴道。 赵四公工见出刀那人的招式架势,已然猜出他便是十三镖盟的总瓢把子王冲天,跟着他身后的不用猜也知是金汤堂的人马,他受些阻,眼看已追不上李剑凤,抱拳笑道: “总瓢把子,在下江南赵四,一场误会,请听在下分说。” 只见王冲天身材瘦小,双脚一长一短,竟是一个瘸腿。他走路时却不见一拐一拐的,想来幼时不知下了多少苦功来练习走路。 王冲天一双眸子精光慑人,打量镖局之内,见到建筑全被夷去,唯余一个深可数十丈的大洞,地上躺着多具尸首,两名少年还捧着一名女尸在号啕痛哭,三百余名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乱成一片,不知所措,饶是他精明厉害,也猜不出其中究竟,心忖:“眼前这人轻功如此高强,定是赵四公子无疑。 第10章 究竟镖局之中,发生了什么奇事?”他因瘸腿缘故,自小多受欺凌,形成沉默寡言,拱手道:“四公子,久仰。适才得罪,请谅。” 村夫村妇见到镖局如此模样,比起王冲天更是激动百倍,村妇嘶声骂道:“杀千刀的,你把我的镖局搞成这般模样,天咒你生下来的儿子女儿,个个多条胳臂没屁眼,屎尿从口耳逼出来,女儿的臭皮生在头顶上……”女人撕下脸皮破口骂起人来,往往比男人更是烈毒百倍。 村夫却比村妇沉稳得多,只是怒容满脸,却不做声。 赵四公子这才恍然“原来这两老便是辛斗南夫妇。糟糕糟糕,外母见着便宜女婿,口水不是说得点点滴滴,而是骂得口沫横飞,给他们的第一个印象便是如此之坏,真是不妙之极。”由于辛斗南夫妇换作村夫村妇打扮,又被点了穴道,无法从衣饰兵刃步法认出身分,赵四公子遂一时辨识不出辛斗南夫妇出来。 王冲天听闻中原镖局被劫巨镖的消息之后,即时白四川金汤堡放程,快马日夜不停,兼程赶来。途中得到线报,知悉辛斗南夫妇弃镖局逃走,情知此举大大有损十三镖盟声誉,怒不可遏,遂从路上兜截,终于截到辛斗南夫妇,并将他们擒下,一并押回中原镖局,调查斡旋失镖之事。 赵四公子口齿伶俐,不消一会已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为免搞大事端,却将屈万里加盟刺客列营之事隐瞒起来。 王冲天解开辛斗南夫妇的穴道,说道:“不用赔二百万两银子。”既然不会有镖主来索偿,辛斗南夫妇无须逃走,中原镖局亦可复业了。至于辛方正之死,和十三镖盟没有什么大关系,他倒全然不放在心上。 赵四公子心道“虽说不用赔镖银,但要重建造幢中原镖局,少说也得七八万两银子,他们收下来的镖银还只得五万两,反倒得多赔上二三万两,这番便宜岳父岳母大人可得大大破财了。” 辛斗南道“赵公子,多谢合下相救小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辛夫人名叫马芳华,是铁拐马的姐姐。她刚刚才痛骂完赵四公子,一时不好意思跟赵四公子说话,只管痛骂道:“玉皇大帝,你杀死我弟弟,如今又害死我的儿子,我要把你这狗娘善的小杂种,一刀一刀切下肉来去喂狗……” 王冲天却想“多年来,十三镖镖盟一直与玉皇大帝各自为政,我们只消每年向玉皇顶缴付十万两银子,大家便相安无事。如今换了楚十力当盟主,十万两银子照交,也没有什么改变过来。管他与楚十力如何争夺盟主,我只管理妥十三镖盟之事,无谓趁上这趟浑水。今番玉皇大帝搞上中原镖局,似乎只是一时权宜,只消他不再搞事下去,我也无谓跟他计较。辛斗南要算杀子之仇,且任由他跟玉皇大帝算帐去,十三镖盟是求财的大生意,一切私人恩怨都千万不要牵涉上去,免得弄垮这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 这时候,楚十力刚好回来,赵四公子见他两手空主,后羿神箭不在手,已知不妙,急问“追到玉皇大帝了吗?” 楚十力摇头道:“给他逃脱了。”他见到镖局骤然多出了这许多人,眼神露出疑问之色。 赵四公子笑道“这些都是十三镖盟的朋友,让我来介绍。”自王冲天、辛斗南而下,逐一介绍十三镖盟所来十七人。王冲天携来的十四名手下并未为赵四公子通傅引见,赵四公子居然把他们的姓名说得分毫不爽,十七人均是目露骇异之色。 楚十力也不遑多让,赵四公子说一个名字出来,他便能冲曰说出外号,寒暄一番,显然也是对王冲天一伙人的身分知悉得滚瓜烂熟。 他们这手“绝技”一露,王冲天一行人都是心中一凛,均想这两名青年人年纪轻轻,闯下偌大的万儿,果然并非悻致。 赵四公子道:“楚大哥,你跟总瓢把子都是当今世上顶尖儿的英雄豪杰,不妨多聊一会。我先带辛总镖头去接回女儿。” 楚十力摇一摇头,对王冲天道:“总瓢把子,在下须得趁玉皇大帝尚未逃远,赶快抽调人手,捕这这厮。此间事情一了,定当登门造访金汤堡,共谋一醉。” 王冲天道:“别客气。大局为重。” 楚十力抱拳道:“在下失陪,后会有期。”展开大步,奔出镖局。 辛斗南夫妇失去儿子、毁了镖局,却突然发觉女儿依然生还,不知是哀是喜。 马芳华道:“老总,你一场到来,不若跟我们一起接回月语,然后大伙儿饱吃一顿早饭,你意下如何?” 王冲天道:“我父母在此。”言下之意,他要采望父母,无暇和辛斗南一起接女儿。 马芳华早从口音知道王冲天是河南人士,却料不到竟然还是开封同乡,心中一喜,正欲开口攀几句关系,辛斗南却扯了一扯她的衣袖,”示意离去。 辛斗南心道:“老婆娘好不识趣!我们在老总面前丢了这老大的脸,还不快点离开他眼前,居然好意思跟他乱聊,真是老懵董,老糊涂了。” 第六章张三 赵四公子领着辛斗南夫妇,走到城郊的小农舍,渐行天际渐白,到时天色已是大明。 朝日映晒,晚霜渐溶,风过,更觉刺寒人骨。 赵四公子道“世伯、伯母,请在此稍待,我去找月语出来。” 辛斗南欲问,“为何我们不一起人去?”却见赵四公子身形如烟,窜到辛月语房间窗门,一纵而人。他见到赵四公子偷偷摸摸的模样,更觉纳罕。 他有所不知,昨晚赵四公子从盲口走出,今日当然要从窗口窜回。如若再敲门求见,老婆婆打开大门,又见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赵四公子,不以为白天见鬼才怪。 赵四公子半个身子人窗,已然觉得不妙“怎地房子之中,竟有这么多人的呼吸声音?” 扭头一望,一柄虎头钢*正迎头铲下。 他身体凌空,无可腾闪,危急间伸出食指,挺住刀锋,重逾百斤的虎头钢鞭再也压不下来。 赵四公子身法不停,跳人房内,左脚轻轻踏地,触动机括,狗牙钢刀狠狠砍向他的小腿。他不慌不忙右足一挑,狗牙钢刀的“上颚”应腿而飞,破壁而出,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墙洞,日光从墙洞射了进来,映得地上满铺的灰泥木屑清清楚楚。 突见一道人影飞扑过来,情况危急,赵四公子想也不想,一掌拍出。再看清楚,不由得冷污直冒,急忙把掌撤口。 来攻那人以辛月语作为开路盾牌,逼得赵四公子撤回掌力,即时运足内劲于辛月语体内,将辛月语飞掷向赵四公子,手里的水磨钢鞭疾戳向赵四公子小腹。 这一招以人作暗器,阴毒无比,赵四公子接住辛月谙,上半身微微”震,施巧劲化解了来人借辛月语身体发出的“隔山打牛”内力,叫道:“屈总捕好毒计!”他顾着运用卸劲,接人时不致伤及辛月语,终于闪避不及,小腹给水磨钢鞭插人一寸。 突袭赵四公子的人正是屈万里。他一招得手,大喜过望,正欲推进钢鞭,洞穿赵公公子小腹,谁知鼓足内劲,钢鞭依然不能寸进,心中一惊“这小子好强的内力!” 赵四公子食指轻轻一触,精钢链制的水磨钢鞭“叮”声折断,冷不防左右两柄单刀力砍过来,便笑道“汪!汪!” 他“汪、汪”两声是向来袭两人打个照面。两人原是孪生兄弟,是河南省最负盛名的捕头,追综逃犯之术,六扇门中堪称冠亚,是以合称“长江双犬”。赵四公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话鬼话,见着长江双犬,自然得说狗话。 赵四公子凌空一记“一字马”,双足齐飞,锡飞长江双犬丈外,二人脑瓜撞墙而晕。[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这时候,屈万里乘着赵四公子分神应付双犬,弃鞭用指,以重手法封住赵四公子胸前七处大穴。 赵四公子喃喃道“果然是黑狗得食,白狗当灾。”翘起大姆指道:“屈黑狗,干得好!” 屈万里见到赵四公子居然还能竖起大姆指,大大吃了一惊“我这七下点穴运足了十成功力,连大罗金仙也未必柢受得住,竟然也封不住他的穴道?”双足连蹋,手指连点赵四公子胸封九处穴道。 赵四公子那大姆指一翘其实不过是穴道被封后的剩余反应。他内力深厚,趁屈万里的内力还未完全封住血液运行之前,轻微移动一下手臂手指,还是可以的,但亦只是仅此而已。便因这样多手一动,他便又多受了屈万里两腿九指,口鼻鲜血直喷,破窗而出,直挺挺挞倒地上,勤有功、戏无益,老话果然一点没错。 屈万里随着跃出屋子,哈哈笑道叠“赵四,今天终于让你落在本官手上!” 只听得叮叮当当兵刃碰击之声,却是辛斗南正与七八名官差战得激烈。 辛斗南当年凭着一根丈人蛇矛枪,行镖遍及大江南北,杀尽盗贼,未逢敌手,如今虽因丈人蛇矛枪携带不便,只随身带着一根三尺短樱枪,兵刃并不就手,然而那七、八名官差不过是开封的寻常捕头捕快,纵然武艺嫡熟,却如何是辛斗南这高手的敌手?如果辛斗南不是家有恒产,不敢贸然杀害官差,那七、八名捕头捕快早已尸横就地了。 赵四公子伤口疼痛之余,暗裹不迭叫蠢:“他妈的,屈万里天下第一神捕这名头是白盖的吗?赵四你这蠢小子,以为把辛小美人藏在这里便神不知鬼不觉,谁知给人家一下子便揭穿了。赵四你这头蠢猪王八蛋,自己死不足惜,如今连累了辛小美人一家三日,黄泉路上,怎有面目对着他们?” 辛斗南横过短枪,一掌劈在一名官差后颈,官差软软躺下,继而枪柄一撞,点中另一名官差腋下的大包穴,语气依然不失礼敬“各位大哥,在下辛斗南,不知犯了什么事情,使得你们擒拿在下?” 第11章 心下惴惴“莫非我弃镖局潜逃,竟懵然惹上了什么官非不成?” 适才他在屋外等候赵四公子,屋子里忽然走出这七八名官差,不由分说,抡起兵刃便乱挥过来,辛斗南糊里糊涂的接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屈万里见手下不敌,喝道:“全部都是饭桶,退下!”飞身上则,虎爪迎面抓向辛斗南。 辛斗南只觉爪劲扑面,举枪一挡,谁知屈万里爪法变幻莫测,变势擒拿他的脉门,并起脚飞钉他的丹田。 便这么一招,辛斗南已被逼得退后五步,短枪连指七点,方才挡避开屈万里这一招,心中冷汗直标:“开封捕头之中,谁人有此武功?”再见屈万里身穿从一品官服,立时猜着他的身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道:“屈总捕,小人辛斗南,不知犯了什么事情,使得大人纡尊降贵来擒拿在下?” 屈万里暗忖“我既已杀掉这老头儿的儿子,须得乘此将他们也一并干掉,免留后患。” 冷冷道“辛老头,你伙同赵四,勾结公孙英雄,谋反本朝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谋反是明朝最严重的罪行,属于十恶不赦之类,本人凌迟,九族皆诛;辛斗南一听屈万里此言,几乎骇得跪倒下来,叫道:“冤枉呀!屈大人!” 屈万里冷冷道:“是不是冤枉,你到了官府才申辩吧!”掌拍指戳,连环飞腿,弹指问攻出了十三招。 有明一代,被控谋反的,似乎从未有过申辩成功先例。各等官员都知道谋反是皇帝最最忌讳事情,不必圣上责成,主审官吏白然懂得揣摩上意,宁枉毋纵。刑求之下,犯人焉有不认罪之理? 辛斗南懂得其中利害关键,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任凭官府发落,叫道:“冤枉----” 只叫得出半句,忙于应付屈万里狂风暴雨似的攻击,竟尔叫不下去。 屈万里虽然没有兵刃在手,然而武功比辛斗南高上不止一筹,赤手擒拿,以拳作钢鞭,不到十招,辛斗南已险象横生,境况岌岌可危。 马芳华见丈夫不敌,哀声道:“屈大人,求你放过我的丈夫,他……和那杀千刀的赵四今天才认识,怎会勾结在一起造反?他是冤枉的……” 屈万里冷冷道:“辛夫人,你与丈夫同谋作反,自身难保,还妄想替丈夫求情?” 马芳华吓得泪水也标了出来,叫道:“冤枉呀!冤枉呀!”见屈万里全然没有回应,反而加紧进招,着着追杀自己丈夫,一咬牙:“无论如何,先得和老伴儿设法闯出此地,再找王老总想办法去!”从贴身包袱抽出两柄短剑,疾往屈万里扑去,口中不忘继续叫道:“屈大人,冤枉呀!” 屈万里最怕的是马芳华乘机逃走,自己一时三刻未能收拾得下辛斗南,追之不及。 此刻见马芳华主动上阵,暗暗欢喜:“这蠢妇人,冲上来给老子来个一网成擒!”当下使出三十六路大擒拿手的“缠”字诀,爪上内力吐出,牵引着二人的兵刃。此际辛斗南夫妇便是要牺牲一人,独自脱身,也不能够了。 屈万里大占上风之际,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屈大人,你在干什么?” 辛斗南夫妇听到这把声音,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同声叫道:“老总,救我们!” 屈万里乘着他们说话分心,擒拿手直地抓住马芳华的手腕,肘尖一托,马芳华右骸松脱。 辛斗南见状,短樱枪中官“直捣黄龙”,攻敌必救,以解妻子之困。 屈万里道:“总瓢把子,辛斗南夫妇涉嫌伙同玉皇大帝、赵四公子一并谋反,本官现缉捕他们归案,你是想替他们出头吗?”一脚重重蹬在辛斗南胸口,辛斗南口喷鲜血,飞出十余丈外。 来人正是王冲天。他与东方无情交情甚深,年年斥送巨礼,与屈万里却是只有忽忽数面之缘,算不上什么深交。他听见屈万里此言,吓了一跳,暗地寻思:“东方无情死后,这厮便是天下总捕头,十三镖盟还得继续做生意下去,不能跟他翻面。再说,谋反之罪非同小可,我可也决不能牵连上身。”冷冷道:“此案须得明正公审。” 屈万里知道王冲天与朝廷权贵交情甚情,年年奉送巨礼上京孝敬,亦不愿得罪此人,说道:“本官只是奉命缉拿钦犯,审讯之事,概由官府处理,本官不在其位,实不敢置喙。” 此时马芳华身体慢慢倒下,却是已给屈万里扭断另一条手臂的骼骨,肩头问又给中一掌,晕死过去。 王冲天心忖:“你倒耍得一手好太极拳,把一切关系推搪得乾乾净净。开封韦大人只是一名四品官吏,你却是从一品的超级大官,他焉敢不听你的话办事?”问道:“屈大人,你拿我的父母怎样?” 屈万里听不明白:“什么:……” 王冲天道“这屋子是我的祖居。”心道:“如若爹娘少了一根毛发,我找刺客列营也要把你屈万里碎尸万尸!”若然要亲手格杀朝廷命官,他终究不敢。 屈万里这才恍然:“原来屋内那对老爹子老娘子居然是王冲天的父母,真倒霉,天下那有这般巧的事情----”情急智生,忙道:“令尊令堂好端端的便在官府里,本官早知他们与此案无涉,只须循例问一问话,便会放他们回来。” 王冲天握拳叻勒作响说道:“我父母风烛之年,惊吓不得!” 屈万里大说鬼话:“我们京城办大案的手段,与寻常官府大为不同,非到必要,决不诉诸刑求,否则冤枉了好人,岂不良心有愧?令尊令堂是老人家,我们更加不会有何亏待,总瓢把子但请放心。” 王冲天正是深知京城七神捕的办案手段,更知眼前这位屈第一神捕的辣手之处,方才越发不放心,说道:“我跟你回官府。” 屈万里道:“如此正好。总瓢把子,请稍等一会,待本官稍为打点这里现场,便跟你一同回府,接回令尊令堂。” 王冲天虽是心急,却想:“若无这厮手谕,我贸然独上官府,要想接回爹娘,恐怕并非易事。说不得,只好等他。”说道:“好。” 屈万里叫了众捕头捕快过来,逐一嘱咐如何搜集证物,低声对一名亲信道:“你把屋子内那两名老公公老婆婆,偷偷的运送到衙门去,千万不要让眼前这人见到。” 那名亲信早听得屈万里与王冲天的对答,不迭点头,低声道:“我晓得的。回到衙门,立刻替们洗净伤口,敷好金创药,换过衣服,好好款待。” 屈万里点点头道:“你去吧。” 他咋晚得到线报,夤夜率众前来暗算赵四公子,却扑了个空,只捉着辛月语及王冲天的父母,于是便埋伏屋中,步下陷阱机关,等待赵四公子回来。其中那有余暇押送王冲天父母到衙门去?再者若押迭途中,遇上赵四公子,岂不阴谋尽穿? 王冲天父母一直都在屋子里,穴道被点,不能动弹。只是官差擒拿犯人,焉会留手? 可怜两老给打得筋骨俱伤,不知道损伤了多少处地方。幸好官差打人另有一套手段,令人伤痛而不死,以便押口官府问话作供,否则王冲天父母恐怕已然丧命多时。 屈万里深知王冲天见父母满身血污,若然眼下便放将出来,恐怕王冲天立时便翻脸动手,是以吩咐手下悄悄押他们到衙门,先好好修饰一番才说。 王冲天心下筹算:“这屈万里说老辛与赵四公子合谋造反,也不知是诬陷还是事实。 不过辛斗南的中原镖局近日来怪事迭生,赵四公子又无缘无故牵涉其中,其中碓然大有古怪,说不定连新任盟主楚十力也有问题。再说,赵四公子适才在镖局诅出来的故事也是荒诞不经,虽以人情。说不定他们真的是合谋作反,也未可知。总之,我十三镖盟决计不能牵涉人此案之内,须得想个法子,与中原镖局撇清关系才好。” 屈万里心道:“我与剑凤一起,此事迟早给朝廷发觉,想来这天下总捕头之位也坐不了多久。说不稳当,一回到衙门,王冲天见着他父母的半死不活的模样,立时便跟我掀桌子动手。为免夜长梦多,须得先杀掉赵四这小子才说。”遂喝道:“皇上有命,赵四是头号钦犯,捉拿都格杀勿论,首级献回中央。高平,动手!”他这句话却是说给王冲天听的。 那名叫高平的壮年捕头心想:由自己亲手割下头号钦犯的首级,岂不等于捡了一个大便宜,平白领功?喜道:“小人遵命!” 此时王冲天心下已是盘算定当:“中原镖局谋反,虽对十三镖盟声誉大损,却也及不上让人知悉我袖手不救老辛。此事若传了出去,恐怕其余十一家镖局会认为我不够江湖道义,心生离心,那便更为不妙。待会须得与屈大人说个清楚,我不插手辛斗南这件案子,他也不能将今日我在现场之事宣扬出去。好,便是这样办。” 高平挥动单刀,便往赵四公子的脖子砍了下去。 赵四公子闭目待死,心里暗叹:“想不到我赵四风流,不死于花丛堆内,却死于宵小之手,真是死得不值。” 王冲天与赵四公子交手一招,很是佩服他的轻功,眼看赵四公子命毙眼前,心下不禁唏嘘,却是无可奈何。 刀锋砍到一半,突然半空一把声音叫道:“刀下留人!” 高平立刻硬生生止住刀势,不敢再砍下去。 屈万里心道:“好蠢的家伙!人家叫你刀下留人你便刀下留人,人家叫你抹脖子你岂不是立刻便把头颅放下来?” 场中诸人同时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那儿站着一名青年,身穿正一品官服,笑嘻嘻的,可不正是张三? 屈万里知道张三救驾有功,又能言会道,甚得圣上欢心,是以只以新科武状元之身,即可接替东方无情,出掌东厂锦衣卫总管,是正一品的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上半级,圣眷之宠,本朝未见。 第12章 屈万至心道:“这厮突然到来,不知有何阴谋。无论如何,总得首先杀掉赵四再说!” 从身旁捕头抢过一柄单刀,迎头便往赵四公子砍下。 忽觉背后一道尖锐劲风袭来,奇快无比,顾不得杀掉赵四公子,急忙躲闪,打了三记筋斗,好不狼狈,方才逃出背后这一击,但已吓出一身冷汗。 张三轻摇摺扇,笑道:“屈总捕,刚才本官说了住手,你为什么不听话?” 王冲天见到张三适才长剑一记偷袭,不禁动容”这青年人武功好高!瞧他年纪轻轻,已是正一品的大官,莫非他便是张三?” 十三镖盟在京城有专人定时将邸报抄下,飞马送往金汤堡总坛,是以张三夺得今科武状元、履新锦衣卫总管虽然不及一月,王冲天便已听过他的大名。 屈万里怒道:“张总管,你虽是官高我半级,然而东厂与总捕房各不相属,我只管办我的案子,你凭什么横加阻挠?” 张三一笑,从怀中揣出一卷黄纸,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屈万里涉嫌私通公孙英雄,阴谋叛逆,着令即时革职,拿回朝廷查问。御赐东厂总管张三尚方宝剑,代朕捉拿屈万里,沿途官员任听差遗,不得有误。钦此。” 屈万里脸如死灰,强道:“张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捏造圣旨!” 张三笑道:“这篇圣旨写得如此拙劣,除了司礼大监王老胖子写的还有谁?我张总管文武全才,虽是武状元出身,还打算参加下一科文状元殿试。要是捏造圣旨,也焉会写出这等狗屁文章?屈钦犯兄,你可别血口喷人了。” 场中众人听到张三如此口不择言,均皆不禁愕然。众捕头捕快甚至怀疑他是冒牌货,穿上一品大官的衣服来冒充钦差大臣,反正也没有人检查过那封圣旨是真是假。 屈万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寻思:“这厮武功实胜于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指着张三,怒道:“逆贼,你竟敢侮辱皇上,可知已是犯上大不敬的诛九族罪名!” 张三摊开手掌,环顾众人,贼戎戒地道:“我有说过吗?你们谁听见了?有没有人听见?” 场中诸人面面相腼,均是说不出声来。 张三道:“没有人听见啊,屈钦犯,你是耳朵有毛病,还是有心拒捕,故意诬告本官来着?” 屈万里勃然大怒,疾冲向赵四公子,便要一脚将他踢毙。 张三早料到有此一着,身形一拦,竟将剑抖出三朵剑花,说道:“看我的尚方宝剑!” 屈万里早已算定,一击后不中,立时转身逃跑,心下咬牙切齿:“待我联合剑凤后,定把你这小子拆骨煎皮,以泄心头之恨。” 张三摇头道:“原来屈钦犯轻功这般高,追不及了,追不及了。”伸脚踢开赵四公子的穴道,说道:“你轻功高,你追吧!” 赵四公子跃身而起,说一声:“谢。”提气急追屈万里。 他虽是受伤,轻功仍是远远高于屈万里,几个起落,已然几乎追及,相距不到五丈。 屈万里没命狂奔,见到眼前一个树林,心中一喜:“逃人树林,左一闪、右一闪,你可未必找得着我。” 张三叫道:“赵兄,擒拿朝廷命官,须得用尚方宝剑。”伸手一掷,尚方宝剑幻成一道长虹,疾飞向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道:“张总管,你是不是要生擒这家伙回朝廷审问?”他在急奔之中说话,身法依然一点没有慢下来。 张三道:“皇上着我便宜行事,赵兄喜欢生擒固然可以,杀了也是无妨,不过记着别要损毁他的首级。” 赵四公子道:“好!”此时尚方宝剑已然来到,他伸出指尖一拨剑柄,四两拨千斤,尚方宝剑换了个方向,疾射向屈万里背心。 屈万里听见背后呼啸声响,急忙往地一滚,总算避开了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去势不衰,夺声插人一株树*之中,直没至柄,树叶簌簌落下。 屈万里弹跳起身,便见着了赵四公子,笑吟吟的站在身前。 王冲天大觉奇怪:“这张三刚才明明可以用尚方宝剑阻截屈万里逃走,干么偏要解开赵四公子穴道,让赵四公子来追,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在场诸捕头捕快只觉得这位钦差大臣古里古怪的,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总之唯今上策,便是袖手在这里观看好戏,阀声大发财,上头责怪下来,也大可推脱卸责。 赵四公子对屈万甲深痛恶绝,出手犹如疾雨狂风,式式都是辣手招数。虽是有伤在身,还仍稳占上风。 屈万里两条胳臂直上直下,横扫斜挥,所使的尽是铜鞭的招数。他武功高强,虽处下风,章法依然谨严,寻思:“如今走投无路,唯有拚命一搏,方有生机。”把式一变,双臂犹如暴雨击出,招招拚命,蓦地双画合,全力轰出,只盼击开赵四公子,便可乘机窜入树林。 赵四公子焉会不知他的心意?正欲使出绝招,与他硬拚,忽地微微一笑,身形一侧,避开屈万里双拳。 屈万里大喜,折身冲往树林,只见树焚则站着一个人,贼戎嘻嘻地笑道:“你喜欢生擒受审,还是死掉算了?”可不正是张三? 赵四公子乘着屈万里一愕时间,伸指一点,点着屈万里眉心要穴,屈万里哼也不哼,便告倒下。 张三低声道:“赵四,你不必谢我。本官不做蚀本买卖,你欠我一个人情,迟些我定会叫你还的。” 赵四公子点点头,指着屈万里道:“这家伙,我生擒了给你。如若你查出刺客列营的总舵所在,吩请告知。” 张三笑道“一定一定,你不找我,我也必定找你。” 赵四公子笑了一笑,转身走往屋子,解开辛月语的穴道,心道“这张三武功行事都是后地厉害,这番欠下他一个人情,今后可麻烦多着。” 张三一边拔出插在树上的尚方宝剑,一边嚷道:“诸位捕头大哥,麻烦你们帮帮忙,押运这位钦犯回衙门,本钦差大臣须得先和总瓢把子喝杯水酒,攀攀交情。”挥手掷出一枚银两,说道“这些阿堵物请各位弟兄喝酒。” 那锭银子约莫重有十两,众捕头不禁齐声欢呼,也就忘记了屈万里的身分,兴高采烈地把屈万里抬回衙门。 王冲天见张三盛意拳拳,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只道:“我得先到衙门,接出父母。” 张三笑道“在衙门喝水酒,不也是一样?” 赵四公子横抱着尚在昏述的辛月语,从屋子走出来,遥遥看着张三,不知怎的,心里泛起一丝恐惧。 腊月正午,北风如冰,太阳晒不走熬骨的寒意。 余韵 大魔神王侧卧血台,人目半睡半醒,长发无风自动,赤稞的身体如同白雪。 玉皇大帝大步直进神官,如人无人之境,无视两旁陈列如云妖兽,豪笑道:“大魔神王,你我交战多年,今日终于首次见面,不亦乐乎!” 大魔神王呼吸浓重,说道:“玉皇大帝,你孤身独闯大魔神官,好大的胆子。” 玉皇大帝笑道:“这还多得合下不派妖魔途中阻挠。” 大魔神王淡淡道:“你既敢来,朕白敢放你人官。” 玉皇大帝环顾魔官,梁柱墙壁均以黑石黑木筑成,雕以狰狞妖兽、人类裒呜惨状,隐见鲜血流动木石之内,怵目惊心。 四旁妖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玉皇大帝笑道:“大魔神王兄,这里倒是布置得魔气跃然,比诸朕王霸天下的玉皇官,可说是各有千秋。” 大魔神王道:“玉皇大帝,朕不找你,你还来此送死?” 玉皇大帝正色道:“朕此来大魔神官,并非送死,而是有三事相求。” 大魔神王道:“有何遗言,请说。” 玉皇大帝道:“朕求王兄释放劣徒贺兰客奴,一也;朕部下四散,无人辅佐光复失地,欲求借魔兵一支,二也,朕欲往斯巴斯达一看,三也。” 他此言一出,群魔尽皆哗然。一、二倒还罢了,斯巴斯达即是众妙之门,乃历代魔族族主修链行法的秘地,收藏诸般魔界至宝、典籍以及秘法奥义,除魔族族主之外,人者皆杀无赦。如不是大魔神王号令如山,群魔早就不待吩咐,纷纷扑出去与玉皇大帝拚命了。 大魔神王闭目沉思,须臾,张开血红的火眼道:“你我相斗多年,仇深似海,既有此求,必有所恃,说吧。” 玉皇大帝仰天大笑道:“大魔神王果然不愧为大魔神王,朕得此对手,夫复何憾!” 从怀中揣出一张薄笺,内力一吐,薄如蝉翼的纸笺平平飞向大魔神王。 大魔神王手不动身不移,薄笺白然飞到他匣则,半空凝住不动。半晌,大魔神王缓缓道:“这张纸你从何而得?” 玉皇大帝道:“是朕从后羿神弓身上拓印来的。” 大魔神王道:“你已得到后羿神弓?” 玉皇大帝道:“正是,否则朕又从何得知斯巴斯达之名?” 大魔神王默然半晌,说道:“后羿神弓之上,真的刻着魔族源流之谜?” 他此言一出,群魔尽皆寂然无声,洗耳恭听。心中均奇难到这玉皇大帝真的知道魔族源流之谜?然而他又从何得知?如若不是,大魔神王又怎会这样说来? 魔族介乎人鬼山精兽妖之间,居于地底深处,不见天日,不知几千年也。魔族九大族,衍生于太古之初,传说纷纭,语皆虚妄不可信。魔族源流,是魔族最大奥秘,魔魔皆欲知道,却是无处得知。 玉皇大帝点头道:“这样的拓笺,朕一共有十张。” 大魔神王徐徐道:“你既欲往斯巴斯达,想必已得后羿神箭。” 玉皇大帝颌首道:“不错,一共有三枚神箭。” 大魔神王道:“后羿弓箭威力无俦,朕若让你前往斯巴斯达,习得使用弓箭之法,只须你神箭一施,魔族灰飞烟灭。” 玉皇大帝道:“朕答允以神弓神箭取得天下,以后与魔族划地分洽,朕管人界,王兄管魔界,永享和平。” 第13章 大魔神王道:“魔族怕光,不能长居地面,只盼与人类并存,本亦不望灭绝人类。 阁下此议虽甚合朕意,然而你狡计多端,如何能信?” 玉皇大帝忽地跪下,垂手道:“朕愿人魔族,受王兄年毒驱使。” 年毒是大魔神王的独门剧毒,一年须服解药一次,否则便会血流上脑,头爆而亡。 玉皇大帝若中年毒,便是真的使用后羿神箭灭去大魔神官,也再活不过一年。 大魔神王慢慢道:“你与魔族血仇深重,朕如何许得你人魔族?” 玉皇大帝道“朕与魔族之血仇,唯以血洗之。”从身上拔出九柄短刃,分别插人双肩、双臂、大腿、小腿,最后一柄打横刺人脸颊,穿面而出。血流如注,玉皇大帝却是目光坚定,不露痛意。 大魔神王毫不动容,飘身下地,伸出白如凝脂的手,缓缓替玉皇大帝拔出身上九柄短刀,吟道“魔界有道,贪嗅妄痴。人间有道,情义连枝。魔道无常,人道有常。情灭义绝,人消魔长!” 耋魔见状,尽皆伏地高呼“大王魔照天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魔神王拔出九柄短刃,魔法白光连点九点,封住玉皇大帝伤口,说道:“朕谨以持魔族族主之名,许你人魔族。” 玉皇大帝顿首道:“谢大王!” 大魔神王道:“放贺兰客奴出来!” 金毛老妖越班而出,叩首道“遵命!”飞奔离开魔官。 大魔神王牵着玉皇大帝的手,说道“朕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二人御风而行,迂迂迥,越转越下,终来到一间简朴石室门前。 大魔神王道:“咱们进去。”双手推门,石门缓缓向内陷进,越陷越深,犹未见尽,怕不有十丈之享。 石门终于推到尽头,露出仅容一身的空隙,飒飒风声,尖锐凄厉如鬼号神哭,骇人心魄。 玉皇大帝心下惊异:“这是剑声!究竟内里是谁人?便是朱五重生、蝶梦再现,也决没有这样的剑法。” 二人走人石室。弹指间同时急窜出来,身法快胜闪电。 大魔神王默念咒语,石门缓缓关上。他上臂鲜血迸流,渐渐鲜血止住,伤口慢慢愈合。 玉皇大帝神色惊恐,胸日已给横割开一道长长的日子,说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快杀了他!” 大魔神王缓缓道:“朕正欲他继任魔官传人。” 玉皇大帝惊恐渐失,长长太息,不语。 开场 武当山上,榔梅祠前,日出如轮,光不可直视。 辽东彭州人张君宝漫游武当,摘榔梅而食。榔梅形状如金橘,味似蜂液,金相玉质,人间极品。 天上鹤唳翱翔,大鹤疾飞而下,直啄至地,目标竟是一头庞然巨龟的颈项。巨龟缩颈入壳,大鹤一啄不中,冲天而起,更不回首,远飞无踪。 张君宝心道:“龟遐鹤龄,寿命为鸟兽之最,一静一动,其寿一也。究竟动静之道,其本为何?何以延寿,何以养生,何以培元?” 这张君宝年方三十,却已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高手,他童年即入少林,习得五形拳、十八式,其后因犯荤戒,被少林逐出门墙,转投全真,学道于火龙真人,集佛、道之所长,二十岁下山,一战慑少林,一怒杀元军,名噪天下。 他行侠仗义,足迹遍及天下,这一日来到武当山,忽见龟鹤搏击,顿然有所领悟:“动为阳,静为阴,阴阳互克互生,合成太极。”苦思太极奥蕴,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隐然成招,却又似乎全然不成章法。 便在此时,一阵阵衣袂破风之声,来得好快。 一名高大汉子满身浴血,手上抱着一名垂髻小童,神色仓惶,快步上山。 飒的一声,一柄戒刀疾飞而至,穿破高大汉子的大腿,高大汉子砰声跌倒,双手高举小童,不让他给自己身体压倒。 六名番僧从山坳追上来,五人手持戒刀,另一人却是两手空空,狞笑道:“戴天驹,你还想保住这小孩子?” 张君宝走到戴天驹面前,说道:“我是张君宝。这小孩子,便交到我手里好了。”从他手上接过孩子。 戴天驹脸上露出喜色,挣扎道:“谢……谢……”闭目而逝。他肺叶洞穿,大肠更给戒刀切断,本该早已死亡,全仗着一股保全小孩性命的意志,方才挺到今时。如今得悉眼前人便是鼎鼎大名、千金一诺的张君宝,并且答应负起保护小童之责,当堂心头一宽,便即死去。 张君宝移步面对六名番僧,说道:“六本喇嘛,我早就想会一会你们了。” 这六本喇嘛是当今国师的得意弟子,助纣为虐,无恶不作,这些年来,不知杀害了多少汉人义士。由于他们都是西藏本教的喇嘛,是以合称六本喇嘛。 六本喇嘛当然听过张君宝的大名,心下也感忌惮,不敢造次。为首喇嘛大声道:“张君宝,识相的便放下小孩,佛爷便让你乖乖走路。否则你得罪朝廷,必定没有好的下场!” 张君宝寻思:“这名小童居然招得六本喇嘛亲自追杀,父母的身份定然大非寻常。嗯,戴天驹是韩林儿的下属,莫非这小童居然是韩林儿的儿子?”他心知六本喇嘛武功非同小可。若然只得一人二人,自己决计不惧,可是六人齐上,自己却无丝毫把握取胜,不敢怠慢,放下小孩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说道:“我张君宝手下杀的蒙古勒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说得罪朝廷,早就得罪了!也不见得没有好下场!” 六本喇嘛叽里咕噜交互说了几句蒙古话,哈喝一声,四名喇嘛持刀扑将上来,刀光如雪,交织成天罗地网,分砍向张君宝全身。 张君宝叫道:“好招!”吐气扬声,左横臂,右掌一推而出,正是他自创的长拳十段锦。 他这套长拳十段锦源出自少林派的五形拳、十八式,再揉合全真教的玄门正宗内家心法,招式看似平淡,其实博大精深,自他深厚无俦的内力使将出来,威力奇大,四名喇嘛同时给他震退,其中一名喇嘛中了他的右掌,吐血而飞,撞在大树树干,倒地晕倒。 四名喇嘛一退,张君宝方才醒觉:“糟糕,中计!” 另一名喇嘛乘着适才刀网掩护,戒刀已然掩至张君宝小腹不及三寸。 张君宝居然并不闪开这戒刀一刺,忽然转身,戒刀刺入他背部肌肉一寸,鲜血迸流。他一转身便飞扑面出,戒刀离体,避开了洞穿背部之厄。 五名喇嘛分散张君宝注意,另一名已然掩至小童身前,蒲扇般的大手霍地抓住小孩的头颅,突见张君宝如同一头大鹏鸟般扑至,心下一惊:“便是杀掉这小杂种,也不能白白让张君宝救回他!”五指发劲,便要捏碎小童的头颅。 张君宝手掌直砍竟将喇嘛半截手臂硬生生砍掉下来。 喇嘛捧着断臂惨嚎,鲜血自伤口如同喷泉般飞射而出。他内力才运到手臂,未到指头,已经被张君宝手刀砍断,鲜血随着泄去的内力喷涌而出,不可收拾。 张君宝飞脚蹬飞喇嘛,伸臂揽实小孩,说道:“不用怕。” 小童双目睁大,喇嘛断臂的鲜血虽溅得他一脸都是,小脸全无害怕神色。适才他目睹戴天驹死亡,张君宝为己迎战六本喇嘛,喇嘛擒杀自已,亦一直无露出任何哀伤悲戚、担惊紧张之色,只是紧咬下唇,盯实战场。 张君宝同哼一声,四柄戒刀同时砍在他背部,鲜血溅出。如非他及时抱起小童,以背挡刀,这四刀将不是劈在他背,而是已将小童分尸了。 刀劲未衰,张君宝飞前卸力,以免内脏为刀劲所伤,猛地一个千斤堕,重重踏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他双脚相距悬崖不及二尺,只须刚才不是及时见着,落地稍慢,此时已摔下万丈保渊了。 张君宝寻思:“此闻形势险峻,我若丢下这孩子,尚可独自逃生,否则只有和孩子一起枉死的份儿!”不容细想,钢刀又已重重砍到面前,心下叹道:“我既答允戴天驹临死托孤,今番无力护孩,何能独自寻生,惟有一死以谢!” 他决定已下,飞起一腿,一柄戒刀砍在胚骨,他叫道:“喇嘛,你就是大爷拿回的本钱!”右爪擒拿,抓住喇嘛手腕,身体往后一仰,拉着喇嘛,跌下万丈悬崖。 喇嘛吓得魂飞魄散,长声惨呼,叫声响彻整个武当山。 张君宝与小童却均默然不语,从容待死。蓦地张君宝眼睛一亮,右手放开喇嘛手腕,急攫在山壁突出来的一根高大树干。 树干虽粗如小童腰围,却始终禁不住张君宝及小童百丈下来的急速堕势,卡声折成两截。 张君宝应变奇速,拗腰起脚,豁全力蹬向石壁,心想:“此刻借石壁之力再缓一缓下堕之势,只须走运再遇上一根半根树干,便可拾回性命。”谁知他这一脚竟把石壁蹬穿,腿劲未消,更把他与小童冲入石壁之内。 只听得喇嘛的惨呼声越离越远,终不可闻,连堕地之声也听不见,可知其崖之深。 张君宝跌在地上,发出砰然巨响,口鼻鲜血狂喷,背部伤口血液涌出。他下堕劲道实在太强,虽则藉着树干卸去不少力道,终究还是非同小可。 石壁之内,昏暗黝黑,只藉张君宝适才踢破的洞穴透进一丝日光,周遭景物隐约难见。 张君室放下小童,挣扎着想拿出火把子,忽觉小腿右臂均是剧痛难当,刚才他用右手抓住树干,用力过猛,扭伤了筋脉。他咬着牙,找出砍在小腿上的戒刀,伸指点住伤口附近穴道,再撕下衣襟牢牢包扎。他适才强行以脚蹬石壁,小腿的伤又已加重不少。 他正欲擦燃火摺子,谁知火光一闪,石壁洞穴突然亮了起来。 只见洞内别有“洞天”,深入山腹,方圆数百丈。四方石壁光滑如镜,石床石几各一,形状古朴,姬周古物也。池盛钟乳,中央放一青铜瑞兽古鼎,地上一堆腐布碎屑,却是朽破不堪的一套古服。 第14章 古服旁边,另有一副硕大龟壳,一副蛇头人身的骸骨,估计龟蛇生前均是巨大胜人,不知怎的会葬身此地。 燃亮火把子的是小童,他拍下面上衣服中的石壁碎片,却原来只是一块块凝结的泥石,不知过了几千百年,泥石风化结合,盖住洞穴入口。洞穴更处于此等悬崖险地,若非张君宝与小童今日误打误撞,跌入洞穴,恐怕再过几千百年,也不会被人发现。 张君室只见洞穴四壁刻满图形文字,洞口阳光照射之处,刻着五个斗大的古籀文:“维真武飞升”,入石七分,字迹古拙苍劲,修为蕴含。 他又惊又喜:“这是真武大帝修道、飞升之所!” 周康王时代,净乐国太子真武十五岁即上武当山修炼求道,三十年得道飞升,为修道之始。老子言道,真武修道,是为道家二宗。张君宝是全真高弟,熟读《道藏》,一见到真武的名字,就知究竟。 那两副龟蛇骸骨,想来就是守护真武大帝的龟蛇二将,真武得道飞升,遗下衣裳,龟蛇却是骸骨在此,想来并无飞升,只不知是以身殉主,抑或是另有死因。 张君宝细看四壁所刻图形文字,文字皆是先秦籀文,看不懂一小半,图形更是深奥难明,然而一看而知这些便是真武修炼及武功的诸般法门,惊喜交集,不由自主站起身来,顿然忘却身上伤痛。 道教分南、北二宗,南宗是符派,以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为宗,擅长昼符捉妖、作法驱邪。北方则宗全真,称为丹鼎派,擅长服丹打坐、练气习武。真武此间刻在石壁上的,正是练气打坐、修习婴儿的无上法门,天下修道习武之人莫不梦寐以得,张君宝此番因祸得福获之,喜不自胜,禁不住纵声长啸,啸声远远传出洞外,回旋半空不散。 张君宝啸了一阵,乍见小童掩住双耳,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登时省悟:“这小孩耳鼓受不了我的内力啸声。”顿然止住啸声,歉意无限,抱起小童,说道:“小孩子,你好勇敢!你叫什么名宇?” 小童答道:“我叫朱棣。” 第一章拜掌门 武当山又名古岳又名太和山,崛起于汉水之南,西接秦岭,东抱大洪山,南领神农架,北临丹江口,山势雄伟壮丽,计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和十一洞、十池、十石、九泉、九井、九台、三潭。 一百五十年前,洞玄真人张三丰祖师妙悟无上武道,手创武当派,继达摩祖师之后,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武学大宗师。 本朝成祖是三丰首徒,武当成派之前的大弟子,有明开国之后,上山拜见师傅真人,三丰祖师避而不见,成祖遂修遇真宫以纪念师傅恩泽。 成祖登位,即下激公告张三丰真人为:“帝师”、武当为“帝门”,着工部勘测武当山势,下旨曰:“尔往审度其地,相其广狭,定其规制,悉以来闻,朕将卜日营建其体。” 永乐十年,成祖命工部侍郎郭涟、隆平候张信、驸马都尉沐晰,督建武当山,专为武当立派之用,下旨曰:“今大岳太和山金顶砌造四周墙垣,其山本身份毫不要修动,其墙务随地势高下,不论丈尺,但人过不去即止,务要坚固壮实,万万年与天地同久远。” 此间工程共用军工三十万人,历时十年,建筑三十二大座,共殿宇二万多间,五里一庵、十里一宫,自山麓净乐官至天柱峰金殿二色青石铺地百里,称为“神道”,动员之钜,尤胜筹建皇城。 成祖深明建宫难、持宫更难的道理,武当山竣工后,特再下第三道圣旨:“特敕尔常用巡视,遇宫观有渗漏处,沟渠道路有淤塞处,随即整治,务使宫观完美,沟渠道路通行,庶不废弃前工。”殷切武当之情,溢于文字。 自此之后,武当尽得圣眷,天下人人皆知,上山拜师求道者络绎不绝,充塞道旁,武当派一登龙门,即与少林派分执武林之牛耳,垂至今日。 明日普照,青天湛湛。钟声当、当、当、当、当、当、当……连敲十九声,清脆悠长,响彻整个武当山。 武当山上下千余弟子,均已整装待发,一听钟声,即时起步往紫霄殿赶去。 小毛杂在人丛,快步上山,见着一元道人就在身旁,问道:“一元师兄,不知道掌教真人今日有何要事宣?” 一元身躯肥胖,跑得不快,又恐怕落在人后,迟到了便大大的丢脸,只跑得汗流胖肉,上气不接下气,没好气应道:“谁知道什么鸟事,咱家又不是三丰派的嫡系弟子,他们怎会告诉我这些机密要事?” 武当武学博大精深,一共分成四派:三丰派、正乙派、玄武派、全真派。 其中三丰派是掌门嫡系,只有掌教真人的嫡系弟子,或者入门十年,天资聪颖,再经派中长老推荐的旁系弟子,方能入派,修习武当派的十大奇功:“太极剑、太极拳、四象龟仙拳、两仪剑、玄武推、三合刀、龙门十三枪、绵劲、蛇行北斗步、九宫八卦阵。至于天一罡气,则是掌门神功、只有掌教真人方能修练。 根据武当历年传下来的规矩,亦只有三丰派的弟子才能继任掌教,当然还少不免得自愿出家为道。太虚真人的大弟子方长安武功青出于蓝,更胜乃师,便是因为不愿出家,掌门弟子之位当年才会落在黄石手上。 一元道人是玄武派的第四代“元”字辈弟子。玄武派是武当派二大支武功派别之一,专门修习外功招式,闻名天下的三才阵、白虹剑、武当剑、八卦掌、形意拳、六步散手,均是玄武派的武功。 他回头一望,见着问他的居然是小毛,愕了一愕,怒气勃生,一巴掌便往小毛脸上掴去,骂道:“你这小家伙,不过是挑柴担水的小厮,还未入门,凭什么叫道爷师兄?你便是走了什么倒头运,武当容你入门,也不过是全真派的弟子,凭什么叫道爷师兄?” 以往的仆役小厮,在武当工作久了,派中高手有心情时便教上他们三两套拳术,强身健体,久而久之,自成一派,学习的却非玄门正宗的武当道家武功,而是杂七杂八的一些粗浅武学,佛不佛道不道的长拳十段锦即为其中之一。由于此派武功大都脱胎自三丰真人少年前所习得的少林、全真武功,是以名为武当全真派。 此全真派自然与威震终南山重数百年的全真教扯不上关系,然而武当全真派弟子在武当地位低微、武功更是低微,却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小毛低头,闪过一元道人那一巴掌,傻笑道:“对不起,道爷,小毛下次不敢了。”高一脚低一脚,一溜烟的不知跑到哪里去。 一元道人一巴打空,使力过猛,站立不定,跌得四脚朝天,痛不可支,破口大骂:“你这小杂种,等会待老子抓着你,不把你好好的修理一顿,打个死法活来,肚皮反转,老子便不叫一元……”骤见一众路过同门或怒目而视,或鄙夷以目,急忙住口,心下惊恐:“糟糕,给他们听到老子骂那小杂种的说话,可别要传到师父耳中,否则恐怕更有一顿苦头。” 他眼见不单专修内功的正乙派师叔伯、师兄弟已经越过自己老远,连跟自己同是“元”字辈的玄武派师兄弟也大都过了自己的头,赶忙挣扎着爬起身来,肥肉腾腾、气喘吁吁地往山上跑去,对小毛的痛恨也就更为加深,“用刑”自然更加残酷十倍:“这小子,待会让老子捉住,用滚水照头照脸淋下来,淋得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毛当然未死,更没有脱层皮。他蹦蹦跳跳,踢着鞋皮走着,仗着年少腿健,居然比许多正乙派的师兄跑得还要快,轻轻松松跑上数百级台阶,抬头一望,见着“太元紫霄宫”五个大宇。 他从小便在武当山当小厮仆役,没人教导,自然认不得多少个字,“太元紫霄宫”这五个字常常见着,倒也认得,只是却不知道这是成祖御赐手迹横额,标记武当“圣门”的尊崇地位。 紫霄宫是武当派祭天开坛司礼说道的主宫,幅员广大,共建宫殿、廊庑、斋堂、亭台等八百六十多间。小毛绕过主殿凌霄殿,进入殿后的父母殿,殿中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上下弟子。 父母殿供奉真武大帝的父母,横匾“父母天生”,神龛前对联:“父生天天长地久,母生地地久天长。”殿堂格局秀雅博大,相比紫霄殿的庄严肃穆,别有一股人人生生不息,物物世世相传,万物滋长的圣洁道意。 太虚真人站在龛前,待得武当上下弟子,除着守护山下大门玄岳门前的解剑岩的十数人之外,尽皆到齐,低沉道:“黑石。”右手打横摆出。 黑石道人递上三根龙头香,以火把燃着。 太虚真人把龙头香恭恭敬敬插在龛前古铜香炉,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朗声道:“黄石不幸,为玉皇大帝遣派无敌战神所杀,此仇固然不能不报,然而武当更不可一日无掌门弟子。本座老矣,其寿可期。设若一旦归天,则武当无人承继掌门,本座在天亦无以对三丰祖师以及列祖列宗。” 他顿了一顿,说道:“今日本座便是要册立新任掌门弟子,继承本座武当掌教之位。” 在场诸弟子中熟悉武当典章规矩的人,三天前知悉掌教真人今日在父母殿颁布要事,早已隐隐猜着便是要谁是掌门弟子,大家相互不停猜了三天的谜底,终于便要揭开,不禁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玉石与坚石对望一眼,然后一同望向天石,天石却是垂下头来,不敢望望向众人,双拳紧握,显是十分紧张。 武当上下尽皆知道,第二代弟子以玉石、坚石、天石入门最久,武功最高,掌门弟子之位,非他们三人之一莫属。 太虚真人缓缓道:“本座谨以历代祖师之名,册立——”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整个父母殿一片静穆如死,连一根针跌在地下也可听见。 第15章 太虚真人续道:“——祖千风为掌门弟子。”他此言一出,父母殿上下尽皆哗然。虽是掌教真人在前,大家也禁不休窃窃私语。 要知道祖千风入门不到三年,因为悟性奇高,习武进度甚远,四个月前破格收为三丰派门下,由玉石、朴石联合指导武功,当时已是轰动武当上下的大事。 破格提早将弟子收进三丰派,武当创派百多年来不乏先例,然而不过是从原先十年提早一年二年,变成了八年九年而已,像祖千风这般入门三年不到,便进入三丰派门下,实是从所未有之事。如今加入三丰派四个月不到,更被册立成为掌门弟子,端的是骇人听闻,若非太虚真人威严压住,大伙儿恐怕不止是在窃窃私语,而是大吵大闹了。 最最要紧的是,祖千风只是第三代“风”字辈弟子,非但不是第二代的“石”字辈,甚至不是道士,大虚真人此举不止是“破格”,而是离经叛道了。 父母殿上众人,除了少数浑浑噩噩,例如小毛、一元之类,皆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惟独是祖千风的入门师父磨石,惊讶之余,心中暗地欢喜:“千风这孩子真争气,不枉我收了你为徒。哼,玉石、坚石、天石,你们恃着入门早、武功高,可欺侮我得惨了。如今我的徒弟也要当掌门了,你们也当不着,真真好笑,老子的徒弟也胜过你们,你们还能凶些什么?千风当上掌门后,老子就是太上掌门,到时候,哈哈,有得你们好受了。” 坚石、天石、玉石脸色铁青,其中玉石负责指导祖千风武功,脸色更是难看十倍。他与天石一起望向站在对面的太清道长,只待师父眼神首肯支持,便待发作。 谁料太清道人眼神低垂,不望众人,面色平和,二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意思。 至于坚石则是太虚真人的弟子,心里虽是惊怒交集,不逊玉石天石,却怎样也不敢向师父发作。 太虚真人道:“祖千风。” 祖千风身穿掌门弟子的金线黄袍,从殿后走了出来,在太虚真人身前跪下,稽首道:“弟子在。” 这祖千风正当弱冠之年,英气逼人,据说父母皆为仇家所杀,三年前由太人道长带上武当,拜磨石为师,习练正乙派的玄门内家心法。 太虚真人道:“祖千风,你既为掌门弟子,便当束发入道。本座赐你道号,名为真风。” 真风道:“谢掌教师祖赐名。” 太虚真人亲手为真风束发插髻,戴上道冠。 祖千风既已束发为道,进可名正言顺当上掌门弟子,殿中不满之声顿然少了一半。 束发传位之礼既成,太虚真人说道:“真风,你既担当掌门弟子,自应以身作则,为一众同门之表率。”抬头扬声道:“玉石、朴石!” 玉石万分不愿意走了出来,万分不愿意跪下,万分不愿意地与跪在身旁的朴石同声道:“弟子在。” 太虚真人道:“你们二人教导真风有方,值得嘉奖。今后真风既为掌门弟子,将由本座与太玄师兄、太清师弟亲自教导,你们不须再为此劳心了!” 他此言一出,大殿顿然变得鸦雀无声。太清道长是玉石、天石的师父,太玄道长则是朴石的师父,二人既然与太虚真人一同教导真风,显然此事早经他们同意支持,玉石、天石、朴石三人还有何话说?武当上下一千三百七十七名弟子,倒有六、七百人是太虚、太玄、太清三人的徒子徒孙徒灰孙,众弟子纵然仍有不服,但亦已不敢宣之于口、只敢埋藏于心了。 太虚真人道:“本座无能,自接任掌教以来,武当声誉不前,人才凋零,掌门弟子黄石更为奸人所害,大仇未报。反观外间魔道正炽,玉皇朝更有死灰复燃之势,经本座与太字辈诸位师兄弟商议多时,一致认为真风是校校之才,虽明知他年轻识浅,未必能当此重任,亦不得不同意破格提拔为掌门弟子,期以光大本派。事非得已,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策,盖亦常也。” 他此番解释合情合理,使得许多原先愤慨不平的弟子都听得暗暗点头。 须知道太虚真人为册立真风为掌门弟子,事先早已筹划多月,更花费不少唇舌劝服太玄、太清两位师兄弟,预计诸人听罢的反应,是以好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封住了千余弟子的口舌,实则这几句话,不知耗费了太虚、太清、太玄、太人、太德五人多少时光商议敲定。 太虚真人罪己完毕又道:“本座与七位长老商议过,本座既然无能率领武当,一年之后,自当引退,由真风接任掌门。” 武当七长老,便是太清、太玄、太人、太德、太妙、太名和他们的师叔祖,武当硕果仅存的一名“冲”字辈道长,冲盈。武当派自掌教真人以下,使数七长老为尊。 群弟子听到太虚真人这番话,又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武当派门规森严,掌教训话,弟子本该寂静恭听,然而匪夷所思的宣告一个接一个而来,众弟子不哗然出声反倒是不寻常的事了。 太虚真人续道:“本座恐防真风武才未备,届时未足以担当掌门重任,一年届满之后,真风接任之前,须得在太子坡前设下擂台,任凭武当上下诸弟子挑战于他,有谁胜得了真风,真风非但当不上掌门,胜过他之人还可接任掌门弟子。” 此言既出,骚动更剧,许多人均想:“这岂不是比武夺位?不若干脆在一年后才以比武选拔掌门弟子算了,这番掌教真人岂不是硬摆了真风上轿子?究竟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玉石心中最是欢喜:“哈哈,原来掌教还有比武夺位这一着,祖千风这小子哪里是我的对手?还不给老子一把拉下马来?当个当不成掌门人的掌门弟子。有啥屁用?”论到武功,武当派第二、三代弟子的确无人比他更高,如若比武夺位,他实可稳占魁首。 太虚真人任由众弟子私语,木然不言,目光射向太清、太玄、太人、太德四人,微微点头。他们的深意,父母殿上一千三百七十七名二、三、四代弟子,无一能够明白:真风既被册立为掌门弟子,自可顺理成章,预先修习天一罡气,以他的资质悟性,一年苦练下来,整个武当山上,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第二章武当变 一名道人冲了入殿,满身血污,急叫道:“启禀各位师祖师伯师叔,有人闯山,我们都拦他不住,大风、一风、清风战死……”说到这里,唉声倒地,再也不起。他胸口被刺穿一个大洞,只是仗着一股冲劲跑上山来报信,话说了一半,真气一泄,立时气绝。 举座闻讯哗然。武当派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高手如云,谁人竟敢上来杀人闹事?然而守在大门的十三位弟子均非弱手,大风、清风跟刚在殿前死去的和风合称“武当三风”,是第三代出类拔革的弟子,早已被排选入三丰派,居然全给来人杀掉,可见得闯山者武功实是非同小可。 太虚真人眼光锐利,不用上前细察和风的伤口,已看出刺毙他的剑势来路,惊道:“好霸道的剑法!” 只听得一声略带沙哑的女子笑声,来得好快,顷刻已到父母殿。 进来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峨眉凤目,英爽勃勃,战甲鲜明,手持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鲜血沿着剑身流到剑尖,再滴滴流在地上。 女子笑道:“武当剑术,果然名不虚传,山下十三名道士,我一共得出三十三招才把他们全数杀完。那个什么叫作什么七星剑阵,不赖,不赖。” 太虚真人沉声道:“你可是魔族的魔掌战主?” 魔掌战主道:“掌教真人真好眼力——”[奇书网isuu.] 她话未说完,天石已经怒吼一声,挥剑扑了上去。守候大门的大风、追风、渡风、三元都是他的得意弟子,竟均为魔掌战主杀死,怒火攻心,便要扑上去跟来人拼命。 只见得眼前红光一闪,“叮”的一声,身体已给人抱得滚倒地上,看清楚,抱开自己的赫然正是真风,心中兀自砰砰乱跳,惊骇未过。 殿中众人瞧得清清楚楚,假若不是真风及时救出天石,天石已然给魔掌战主的魔剑不知劈成多少截了。他们一生几曾见过这等霸道凌厉的剑法?不禁相顾矫舌,屏息静气,均想:“怪不得掌教真人破格挑选真风为掌门弟子,单看他挡开魔掌战主这一剑,剑法确然比我们高上甚多,掌教真人没看错人。” “夺”的一声,半截断剑钉入大柱,剑尖透出半截。只见得真风手中长剑已剩下半截。刚才他强挡魔掌战主一剑,青铜剑登时给凌锐霸道的魔剑削成两截。 魔掌战主啧啧道:“小道士,剑法不错嘛。” 太虚真人踏前三步,缓缓道:“魔掌战主,你上来闹事杀人,魔族是想和武当派开战吗?”此时魔掌战主已在他剑势范围之内,只待从魔掌战主口中套得说话,他便立刻出剑,杀毙这名闯山杀人的大胆凶女,心想:“目下武当,只有本座、师叔祖,或者七名‘太’字辈的师兄弟组成七星剑阵,方堪与这魔女匹敌一战,本座系为掌教,理应由本座出手应战。” 魔掌战主摇头道:“不,我是替玉皇大帝送信来的。”从怀中揣出一封信,张口吐出一头狰狞小鬼,小鬼接过信,飘飘浮浮的凌空托给太虚真人。 太虚真人接过信封,说道:“玉皇大帝几时跟魔族扯成一气了?” 狰狞小鬼送完信后,魔掌战主一把抓住他的腰,吃回肚中,说道:“玉皇大帝已经加盟魔族,魔照天下,永垂万古!” 殿中武当弟子无不惊心,“玉皇大帝居然与魔族联合起来,这番真的是人间浩劫了。处此情景,武当派该当如何自处自保?” 太虚真人心惊面不惊,淡然拆开信封,抽出信函,看了几眼,变色道:“玉皇大帝要在玉皇顶重开武林大会?” 第16章 魔掌战主点头道:“老道士,你说得不错。” 太虚真人道:“玉皇顶开武林大会,嘿嘿,莫不成楚盟主也跟玉皇大帝握手言和了?” 魔掌战主道:“这点我可不知了,你去见问玉皇大帝或楚十力吧。我只是个送信使者,送过信给你便走,其他事情不要问我。” 太虚真人厉声道:“你既不过是个送信使者,为何要杀我弟子!” 魔掌战主道:“他们在山下对我无礼动手,自有取死之道。” 太虚真人道:“他们怎样对你无礼来着?” 魔掌战主道:“他们凶巴巴的,要我解下魔剑,方可上山,我的魔剑,是不离身的;信,我是一定要送的,他们说不过我,便动起手来,真是野蛮得很,一点比不上我们魔族讲理。” 太虚真人脸色铁青,说道:“解剑岩前解剑,是百多年来武当派的规矩,无人胆敢不守。” 魔掌战主道:“对我无礼的人一定要死,这也是我二十年来的规矩。” 太虚真人道:“照你这样说,我们这十三名武当弟子,真的是死得冤枉无辜了。” 魔掌战主道:“我觉得他们死有余辜,你却说他们死得无辜,我也不跟你老道士缠夹不清,你说无辜,便算是无辜吧。我信已送过,可要走了。” 她正欲转身离开,太虚真人道:“慢着,你这样便想离去?” 魔掌战主道:“老道士,你倒说得奇怪,我信送完了,不离去,留在这里干什么?” 太虚真人忍着怒气,平淡道:“你杀害我派十三名弟子,本该以命抵命,念着你是送信使者,又是女流之辈,留下一条臂胳,便离去吧。” 魔掌战主道:“老道士你说话倒真诙谐,我剑下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个个叫我赔臂胳,那有这许多臂胳去赔?” 大虚真人道:“如此说来,这条臂胳总得本座亲手拿剑来取了。” 魔掌战主道:“臂胳我是不赔的了,命我倒可还十三条给你,老道士你尽管取去无妨。”张开樱唇,十三条冤魂厉鬼尖凄呼叫,疾扑向太虚真人,一时之间,父母殿中鬼声大作。 太虚真人姜桂之性,那堪受此愚弄?怒喝一声,宝剑出匣,挽了一个剑花,双拳紧握,剑尖向下,正是武当剑的起手式“龟蛇迎宝”。他是一派宗师,大有身份的人物,盛怒之下,仍然不失礼数。 他剑花一抖,鬼声猝然消失,十三头厉鬼被劈成二十六截,然后“卜卜”连声,化成轻烟,飘散无踪。 魔掌战主见太虚真人这一剑使得神元气足,全无破绽,叫道:“好剑法,老道士,果然有你的!”手腕不动,魔剑暴长,格往太虚真人的“龟蛇迎宝”,魔剑竟尔变得软如丝绳,绕了两绕,缠住了太虚真人的宝剑。 太虚真人万料不到魔界剑法恁地如此变幻妖异,愕了一愕,眼前自己见到魔掌战主一掌拍过来,掌势熟悉无比,不假思索,举掌便迎。 魔掌战主早在此行之前,算计定太虚真人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左掌连翻,与太虚真人拆过三掌,二人掌招均是古朴精致,仿如同门拆招。 太虚真人心下疑惑:“这岂不是四象龟仙掌?这妖女从哪儿学得三丰派的秘技?” 殿中的十数位三丰派高手同时看出,魔掌战主的四象龟仙掌虽然使得魔气十足,气势浑然不同武当三丰派的四象龟仙掌,招式亦大同小异,只是更为刁钻狠辣,然而这明明便是四象龟仙掌,大家修习多年,这是决计不会看错的。众人心下的惊疑,半点不在太虚真人之下,太清更禁不住轻轻唔出“噫”的一声。 魔掌战主双目血红,念一句:“巴提天格旦李方坦龙巴,图方格格!”全身飞出无数血红小剑,疾刺太虚真人全身。 这一招诡异绝伦,已经不是武功剑法,而是魔界的无上妖法,太虚真人宝剑被魔剑所缠,眼看除了弃剑闪避之外,别无他方。 武当诸弟子几曾见过此等魔界奇技?只在一旁看得目定口呆,惊心之余,更替掌教真人担心。 太虚真人七岁修道,七十年的内家修为,岂同小可?运起天一罡气,内力绵绵而吐,宝剑一拉,脱出魔剑缠绕,脚步如蛇行,斜剑一招“两仪化物”,分从无数方位射过来的小剑竟被他这斜斜一剑尽数削断。 他出招时,面向震位,待得一招“两仪化物”使完,面向的却变了巽位。原来他虽只使出一记剑招,却踩出了七十三步,步法奇幻无比,以步代招,正是三丰派不传秘技蛇行北斗步的独到心法。 太虚真人恐防小剑误伤门人子弟,是以必须全数一一格跌,方才放心。武当弟子倒有大部分未曾见过太虚真人施展武功,此番见到掌教真人大展神威,力战魔掌战主,只看得血脉贲张:“原来武当武功,竟可练到如此境界!” 小毛混在人丛中观战,心下奇怪:“怎地掌教真人使的武功竟然如此相像……莫非天下武功,原本就是一个模样?” 魔掌战主神秘一笑,全身上下标出无数条鲜血,地上给太虚真人削断的小剑亦变成一滩滩的血迹。这种“血化剑”,魔族叫作“成摩坦昆汉”,厉害绝伦,令人防不胜防,但也极度伤身。 她念道:“中津图!”食指插入左太阳穴,血流立止。她蓦地扭腰而行,连走七十三步,虽是大同小异,仍看得出便是太虚真人刚才所使的蛇行北斗步。 太虚真人道:“魔掌战主,你从何处偷学得武当派的四象龟仙掌以及蛇行北斗步?” 要知道三丰派武功是武当的不传之秘,纵是弟子习得,也万万不能传授别人。这三丰派武功居然外泄,等于将武当秘技暴露于天下武林之前。此事若不查明清楚,武当派上下实是寝食难安。 魔掌战主道:“太虚真人,想不到你身为一流掌门,竟尔颠倒黑白!这‘华新蒙尔多’和‘摩字赫固赫地’明明是我魔界的龟族、蛇族秘法,你们武当派偷学去了,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太虚真人勃然大怒,正欲反斥,猛地想起真武洞内的情景来。 真武洞是当年三丰祖师发现真武大帝的遗物与武功道法之处,三丰祖师将之融会贯通,发扬光大,遂成武当一派的八大奇功,至于两仪剑与龙门十三枪,则由以后的武当前辈所创,与三丰祖师无关。真武洞非但刻着真武大帝武功及修炼道法之秘,而且还是保存武当派各种不传武术典籍,以及历代掌门遗下的宝物手迹之所,是以亦只有掌教真人方能进人,违者立杀无赦。 太虚真人想起的是:“四象龟仙掌和蛇行北斗步是龟蛇二将的绝技,三丰祖师从真武洞习得,加之精良改进,遂创出这二门绝技。莫非……龟蛇二将竟也是魔族中人?”他越想此事越有可能,看真武洞内的龟壳蛇骨,龟蛇二将若非魔族中人,焉能生就如此身体? 这时候,许多武当弟子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妖女,好不要脸,偷学了武当武功,反倒诬蔑我们?”“武当是玄门正宗,那会学你们的魔界妖法?”“掌教真人,杀掉这无耻妖女!” 魔掌战主已在武当弟子面前削了武当颜面,此行目的已达,冷笑道:“太虚真人,我杀了你十三名弟子,也赔还了你十三条魔命,算是一笔勾销,互不相欠。只是你武当派偷学我魔族武功,这笔账,待我回去禀明魔王,广集人间英雄名宿,自然会和你算!”身法展开,飘出殿外。 太虚真人心念暗忖:“决不能让这妖女离开!”他深知魔掌战主所言多半属实,四象龟仙掌与蛇行北斗步多半真的是魔族妖技,然而如此更不能让人知晓,传将出去,武当派名誉扫地,如何能在武林立足?他运足十成天一罡气,人剑合一,化成一道白虹,直往魔掌战主刺去,所使的正是两仪剑法的最后一招:两仪无极。 魔掌战主早已筹定脱身之方,右手一扬,魔剑脱手上飞,剑尖在半空陡地一转,从上变下,疾刺往太虚真人背部。 此时真风已然扑将上来,爪脚勾拿,却是六步散手的擒拿之术,招式圆熟,尽得玄武派的窍门,殿中诸弟子均是暗暗佩服,自愧不如。 却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太虚真人宝剑受招,双手握柄,将袭背的魔剑重重击在地上,陷地不见,只余下一个剑状洞孔。这样一来,他运起的十成功力天一罡气尽皆泄了出来,“两仪无极”不破自破。 魔掌战主道:“小道士,你是找死?”五指散出五道黑气,缠着真风双手,头锤撞向真风下颚。 真风大骇急退,魔掌战主的魔界武功却是诡异莫测,突如其来一记交叉脚,绊倒真风,一掌拍地,地下传劲,真风身体陡地弹起,魔掌战主脚掌朝天,只见到刀锋若隐若现自脚掌伸出,对准真风背心位置。只须真风从半空跌下,立时便给利刃穿心。 太虚真人大急,宝剑空中连挥,裂帛之声无故随响,心下浩叹:“还有两重网!刚刚找到一名良才美质的掌门弟子,又要死于妖女之手,难道真的是天绝武当?” 魔掌战主这才掷出魔剑之后,随即撒出三道捆仙无形网,封住太虚真人来势,好让自己从容脱身。至于七大长老,均是站在殿前,亦同时被捆仙无形网拦住。真风本在殿前接受册立,却因刚才与她交手一招,变了站在殿后,方才能够拦得住魔掌战主,谁知竟变了寻死之途。 她此来送信,早已预定大闹武当山,捆仙无形网是魔界极其珍贵之物,她却一带便是三个,否则武当派高手如云,一旦打将起来,她又如何能够得以脱身? 眼看真风心脏便要洞穿,忽地人丛飞出一名少年,剑光如练,直抹魔掌战主咽喉。 这一剑凌厉急劲,围魏救赵,魔掌战主不得不退,解救了真风穿心之厄。 魔掌战主只见眼前来人赫然只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粗眉大眼,满脸憨直,赞道:“小子好一招‘阴阳无定’,你该是掌门弟子罢? 第17章 居然不是道士?” 出剑救真风一命的人正是小毛。真风待人真诚亲厚,非但是少数不欺负小毛的人,今年新年,更说过向师长一力担保,明年让小毛正式入门,武当上下,从来没一人待小毛这样好过。小毛见他情况危急,不暇细想,飞身便出剑相救。 武当上下认得小毛的倒有千人以上,见到小毛突然出手,均是惊疑奇怪:“小毛从哪里偷学到这样高强的武功,他使的这一剑,明显便是武当派的武功!” 三丰派的高手更已看出:“他使的是龙门十三枪的‘鲤飞在天’!想不到龙门十三枪居然有此等变化,可以化作剑法使用。这小毛的武功,恐怕不比掌教真人与七位长老弱上多少!” 刚才站在小毛身前的灵风这才大叫:“我的剑呢,我的剑呢?”他这才发觉他的剑鞘虽在,佩剑却已不翼而飞了。 小毛救出真风,长剑抖出三个圆圈,圆转如意,绵绵不绝,内力浑厚,竟似有数十年的内家修为。 魔掌战主道:“太极剑法!好!”听得裂帛声者再响,太虚真人已然劈破第二道捆仙无形网,自己无剑在手,一时三刻却无论如何不能打倒眼前这小子,脱身而去。情急智生,长臂抓起跌在地上的真风,挡在自己身前。 果然,小毛长剑堪堪划着真风,吓了一跳,急忙收剑。他全无临敌经验,这一收招,毛手毛脚破绽百出。 高手相斗,那容得如此迟疑收招,魔掌战主放开真风,双手扣住小毛的肩头,啷呛一声,小毛长剑跌地。 魔掌战主心道:“这小子武功如此高强,不管是不是掌门弟子,总也是名重要人物,形势险峻,不如拿他做个人质。”抓着小毛琵琶骨,展开轻功,逸出父母殿外。 这时,太虚真人已然劈开无三道捆仙无形网,怒喝道:“追!”展开轻功,紧追出父母殿外,跟随他身后的是七位长老,然后是一千三百六十八名弟子,浩浩荡荡,各展身法,衔尾追出。 真风吐了几口鲜血,挣扎着爬起身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出父母殿,走到凌霄殿前,竟尔见到魔掌战主单力扶着小毛,正自殿后布幔走出来。 魔掌战主躲在布幔之后,待得太虚真人与一干弟子追了出去,才施施然从布幔走了出来,谁知竟然碰上了真风,愕了一愕,说道:“你今日两番从我手里逃得性命,我也不来违过天意,便放过你的小命吧。” 真风怒道:“谁要你饶性命——”话未说完,忽觉脸颊被捏了一把。 魔掌战主格格娇笑道:“好俊的小道士,再见了。”迅即逸去无踪。 第三章恶魔道 魔掌战主挟着小毛,竟似毫不费力,运步如飞,不知奔出多少里外。 小毛只是心下琢磨:“刚才这妖女明明说我使的是太极剑法,难道师父教我的竟然便是太极剑法?” 天色渐昏,天际夕阳配红,漂染峰峦,一望皆丹。 魔掌战主放下小毛,撑开一字马,侧着头,双手摆了个古古怪怪的架式,竟自闭目养起神来。 到了傍晚,魔掌战主墓地伸出食中二指,钳住一条青竹蛇的七寸,张口一咬,把青竹蛇的头咬下来,大嚼一会,咽下肚中。 小毛大清早便往凌霄殿集合,整天没有粒米下肚,肚子本已饿得咕咕乱叫,见着魔掌战主吃蛇的样子,一阵反胃,非但再不肚饿,差点将胃汁都呕吐出来。 魔掌战主把一条蛇从头到尾吃得干干净净,全无半块骨肉剩余,张口一喷,鳞片一块块不断喷出,直入泥土无踪。 她站起身来,正欲离去,忽地一望小毛年轻憨直的样貌,心念一动。 小毛见到魔掌战主目光露出异样的表情,心中泛起一阵奇异感觉,直透全身。继而见到魔掌战主伸出纤手,竟为自己宽衣解带,心下大骇:“这妖女准备用什么妖法来折磨我?” 魔掌战主见到他瞳孔收缩,噗哧一笑道:“小道士,不须这样紧张,放松点,姐姐刻下便带你到一个极乐的地方。” 小毛更是恐惧:“果然,这妖女要送我到西天极乐世界!”心里有股声音似在大叫:“我还年轻,还未娶妻生子,可不想这样便死!”竭力挣扎,然而他被魔掌战主以魔封针封住身体,焉能移动分毫?只急得汗珠涔涔自额角流下来。 这时魔掌战主已把小毛衣服脱光,手指轻轻触点着他黝黑宽润的胸膛,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盔甲,露出一副白莹如玉、曲线玲珑的身体,媚笑道:“小道土,你好强壮哇。” 小毛给魔掌战主指尖轻扫胸膛,本觉毛骨惊然,及后见到她赤裸的躯体,忍不住多看几眼,继而定眼看着她,渐渐地,开始感觉魔掌战主的手指一阵阵妖异的魔力,拂在身上,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不愉快酣畅,飘飘欲仙,难以言喻。 魔掌战主的手越移越下,小毛心神一震,如同堕入云端,什么武当派、魔族妖女、个人生死,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忘记得干干净净。 过不多久,魔掌战主伏在小毛身上,轻轻地摇动身体,手指一拂,拔出插在小毛腋下的魔封针。 小毛恢复活动,犹如一头疯狂的野兽,反客为主,重重压在魔掌战主的身体上,不停攻击冲刺,口中发出嗬嗬的叫声。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小毛颓然力尽,长长吁了口气,瘫伏在魔掌战主的身体之上,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半分。 魔掌战主推开小毛,站起身来,脸上容光焕发,顾盼生辉,心中十分得意:“我没有走眼,这小子果然仍是处子之身,难得内力修为还这般高,真的是天跌下来的好运气。”她适才以“纳男元阴窍门”吸尽小毛的处子元阳,功力又进了一筹,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神色。 小毛于男女之事半明半不明,总算知道自己适才已与魔掌战主于出了苟且之事,心下又是懊悔,又是后恼:“我的……,就给这妖女……她……如果她是强逼,倒还情有可原,为什么你恢复活动,还更与她干这等无耻之事?小毛,你真不知廉耻!”泪水潸潸自眼角流下。至于他全身虚脱,不能动弹,他还以为是事后应有之象,没生一点怀疑,不知自己原来元阳被魔法吸去不少,真元大损,非但影响此刻的武功修为,今后要想精进修行,亦是加倍困难。 魔掌战主穿回盔甲,见到小毛眼角流泪,哑然失笑,邪念忽生:“这小子是武当派的高足,随时还是掌门弟子,这种正派人类,如果失足堕入魔道,真是好玩得紧。” 当年东方日嫌弃魔掌战主是魔族女子,始乱终弃,自此之后,她即极端仇视人类,尤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每每遇之,即大加引诱羞辱,甚或施刑折磨,如今见着小毛这个显然是将来武林栋梁的少年英杰,不由得泛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魔掌战主念头急转,已有分较,柔声道:“你倦了,好好睡一觉吧。”掷出一枚魔封针,插入小毛顶门、鼻梁、咽喉,小毛当即沉沉睡去。 小毛醒来时,身旁多了堆暖烘烘的烈火,一大块香气腾腾的烤肉,他饥肠隐隐,饿得正狠,正想拿起烤肉狼吞虎咽,手伸到一半,忽地迟疑起来。魔掌战主笑道:“放心,要毒死你,不如先前杀了你干脆。”撕下一小块烤肉,一口吞下,又道:“我们好歹也算是雾水夫妻,我又怎会舍得毒死你这冤家?” 小毛脸上一红,呐呐说不出话来,只管捧着烤肉大嚼。那块烤肉怕不有斤多两斤,片刻不到已给小毛吃得干干净净。 魔掌战主笑道:“看你这般吃相,似乎倒真是饿得狠了。这块肉是我亲手烤的,烤得香不香?瞧你这样儿爱吃我烤的肉,想来我俩真是有缘得紧。”走到树后,搬出两罐竹叶青出来,抛了一罐给小毛。 小毛抱着酒罐,摇头道:“管事道长不准我们喝酒。” 他口中的管事道长就是秦石,负责管理全数未人门的仆役小厮,职司等如武当上的“太监总管”。秦石自然不是太监,然而出家道士不准结婚,也跟太监差不了许多。惟一不同的是,道土可以还俗,太监要把阉割掉的那话儿驳回,似乎有点儿困难。 魔掌战主笑道:“道士不单喝酒,还以酒祭鬼祭神,居然不准你这些俗家弟子喝酒,倒真是天下奇闻。” 小毛慑儒道:“管事道长说我还是小孩子,所以不准我喝……” 魔掌战主嘻嘻笑道:“你还算是小孩子?待我看看,也不是真的这个小孩子嘛……”伸出食指,拨弄小毛那话儿。 小毛上身虽能活动,下身仍被魔封针制住,不能移动分毫,只得任由魔掌战主玩弄,不能反抗,满面通红,叫道:“我喝啦,我喝啦!” 魔掌战主这才停下手来,笑道:“你色戒也犯了,还怕什么多犯一条酒戒?若然给你的劳什子什么管事长老知道你我已经……那个了,恐怕他不是把你打个死去活来,就是把你打个死去活不过来,不如先趁这个时光,犯多点戒,享受多点酒色,快活快活。” 小毛这时已然捧着酒罐,骨嘟骨嘟的喝了一小半,只觉酒味呛鼻呛喉,一阵热气自咽喉直涌丹田,再冲往脑袋,说不出的难受,听见魔掌战主这番说话,心里更是烦闷十倍:“若然给管事长老知道我跟了这杀害了十三位同门的魔族妖女干出了那无耻之事,他非打死我不可。再说,他们若质问我武功从何处学得,我该如何回答?还有,师父教我的又是不是武当派武功?”瞟了魔掌战主一眼,要待把所学武功在她面前试演一次,让她鉴别究竟是否武当派武功,然而细想之下,又觉不妥。 他越想越是惊心:“如若我学的真是武当派武功,师父又是谁?若给掌教真人及众师叔伯知悉我不知从什么地方习得武当派武功,不把我活生生打死才怪。” 第18章 心烦意乱,禁不住又多喝了几口竹叶青,只觉得喝下肚中,心头暖烘烘的,全身却是懒洋洋的,舒畅无比,似乎又没有刚才第一口那般难喝了。 魔掌战主搞来这罐是上好的竹叶青,入口醇和,酒性却是极烈。小毛喝了数口,酒意渐次上脑,头脑开始昏昏沉沉,一切烦恼事情尽皆飘到九霄云外,只管傻笑,只觉得多喝一口酒,快乐似乎又多出几分,索性捧起酒罐子,对着嘴巴狂灌,灌得一滴不剩,用力一摔,把酒罐子摔个四分五裂,抹一抹嘴,大呼:“痛快!” 这时候,魔掌战主又再伸出纤手,在他会阴之处轻轻搔弄,徐徐向上捻动,手如兰花轻柔,落在小毛身体,却是惊心动魄。 小毛兴奋莫名,硬直如铁,大着舌头道:“又来吗,好呀!” 魔掌战主笑道:“是又来,不过不是和我。”拔出插在小毛腿间的魔封针,身形一飘,飘到一棵大松树之后,将一团黑影掷向小毛。 小毛内一抱,竟是一名貌美如花,全身赤裸的少女。 魔掌战主抛出少女之时,早已把少女穴道解开。对付这等不识武功的女子,自然不须她使用专制人间高手的魔封针。 少女喉间发出浓重呼吸,娇躯紧贴着小毛,腰肢扭动,摩擦着小毛的身体,反应居然好像比小毛更是激烈。 小毛下身重获活动,自然不甘后人,与少女互相纠缠,二人呻吟喘息越加强烈。 魔掌战主看着二人剧烈滚动的身体,眼神冷然,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云收雨散,魔掌战主猝然出手,魔封针又已插入小毛的百会穴,小毛再度晕倒。 小毛再醒来时,少女已不知所踪,身旁又放了一大块肉,竹叶青却变了两罐,魔掌战主笑吟吟的放在他面前。 他只觉眼前景象迷惘,摔一摔头,勉力回想这两天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说道:“魔掌战主,你困我在这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魔掌战主笑道:“哎呀!我把身子给了你,烤肉给你吃!买酒给你喝,还带来最漂亮温柔的女子来陪你,你居然这样对我大呼小叫,不觉得太忘恩负义了吗?” 小毛给抢白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答不出话来。 魔掌战主道:“我就是好心念着与你一夜夫妻,不想你回到武当山做个果巴巴的道土,所以才给好酒你喝,找好女人来陪你,谁知你居然不识抬举,难道你真的想回到武当山当道土吗?” 小毛默然低头道:“我便是回到武当山,他们也未必肯让我当道士。” 魔掌战主不明白原委,还以为小毛是因为犯了色戒,所以才会以此回答,接口道:“对呀,你既回不得武当山,不如便闯荡江湖,做个风流慷慨的江湖豪侠。我刻下便是要渡你成才,让你风流享尽,断了当道士的心思,免得三心两意,两头不到岸。” 小毛疑惑道:“真的?” 魔掌战主道:“我骗你作甚?你乖乖的呆在这里七日,让我找好酒好肉好女人给你好好享受,好使你破足武当派的戒律,再也走不得回头路。七天过后,你喜欢滚到哪里便哪里,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多留你半天,明白吗?” 小毛半懂非懂,点了点头,细细琢磨她这番说话,一手拿起烤肉,另一手拿起酒罐子,咬一口肉,喝一口酒,酒意又再涌上头脑。 自然,魔掌战主又为小毛预备了一名少女,这名少女比昨天那名更美貌、皮肤更嫩滑、更热情如火…… 小毛有时心下奇怪,怎地魔掌战主找来女子全皆自投怀抱,热情奔发,浑不似武当山一众同伙口中所形容之女子,更似不知贞节是为何物。然而他自十岁上山之后,见过之女子不及十人,与女子说话更不足五句,莫非人言皆妄,实则世间女子尽皆如此淫荡?他也实在说不上来。 他甚至怀疑魔掌战主找来的都是青楼女子。然而他屡次想问身一女子身世来历,可惜每次欢娱过后,魔掌战主总是立刻以魔封针令他昏迷,抱走女子,使他问无可问。 其实到了第四天,小毛曾经试过颠驾倒凤之际,抽身而逃。可惜魔掌战主身法胜他不止一筹,双手一拦,幽幽地道:“还有三天,你还等不下去?” 终于到了第七天,小毛伏在一个约双十年华的少女身体之上,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这七天以来,魔掌战主倒一共替他找来了十七名少女。 魔掌战主走到小毛身边,拍手道:“七天过去了,你可以走了。”出手如风一根魔封针刺入小毛腹下。 小毛又惊又怒:“你……算什么?你想反口!” 魔掌战主妩媚一笑道:“放心,我不会反口的。我不过想跟你这小没良心的再续一段前缘,方才放你罢了。”伸手抽出小毛胯下的少女,用力一掷!少女头颅撞在一棵树干,堕地晕迷。 小毛惊叫:“你把她……” 魔掌战主叱道:“住口!”正正反反打了小毛数十巴掌。 小毛脸颊肿得老高,“呸”的一声,吐出几枚带血的牙齿来。 魔掌战主挚出一根黑沉沉的短木,说道:“这是魔族的浓邪香木,十分珍贵,我也只得半棵。”拇中二指一擦,拍声一响,中指指头长出一道火炬,燃着了浓邪香木,放在小毛鼻端。 小毛闭着气不呼吸,魔掌战主一拳打在他的肚腹,小毛一痛,登时吸入了不少木香,只觉香气浓郁,如饮酝酿,心神无比舒畅,连脸颊及肚腹的疼痛也忘记得一千二净,忍不住又再多吸了几口。 魔掌战主进:“这香木须得俭着使,可不能浪费太多。”拨熄燃着香木的火,脱下身上盔甲。 小毛蓦地满脸面红,双目喷火,全身血液直涌泥丸,身上某部分硬如钢铁,胀大如斗,血液似欲爆破而出。 魔掌战主淫笑道:“很好。”重重骑在他身上,一口咬着他的耳垂,发力一扯,竟把他的耳朵咬下小半截来。 小毛吃痛,长声惨叫,身体坚硬的部分却一点也没有软化下来,反而越加坚硬。 魔掌战主身体猛烈摇动,忽焉向左、忽焉向下、忽然向右、忽然向后,将小毛下体硬生生拗来拗去,口手也不闲着,只是在小毛脸上身上猛咬猛抓猛撕,血肉翻飞。 小毛痛得如堕深渊,如堕地狱,惨叫不绝,渐渐半陷昏迷,声音嘶哑,惨叫声也慢慢低了下来。 魔掌战主站起身来,找出小毛腋下的封针,扬手抛给他一件物事,说道:“吃吧。” 她抛给小毛的,血迹未干,赫然是一条人的手臂! 小毛全身伤痕斑斑,没有一片血肉是完整的,脸上伤口翻出血红色的肉,鲜血流得一脸都是,狰狞如鬼。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魔掌战主道:“哎呀,你为什么不吃这些肉啊!你天天都在吃着,莫非今天坏了胃口不成?” 她一揭地上,拉出一块丁方一丈的“布正”,地面现出一个大坑来。 这块布正,自然也是魔界宝物,唤作“泥地装”,不单表面像极一片泥地,便是万马在上面奔腾,也不会塌下半点,专门来躲藏敌人、伏击敌人之用。魔掌战主掌管战事,统率所有魔族战士,地位显赫重要,是以魔族宝物,不计藏在斯巴斯达的在内,倒有一大半落在她的手上。 魔掌战主格格笑道:“你天天吃的,便是他们的肉,难道你今天居然会怕了不成?” 坑中赫然承藏着七八名女子尸体,但皆断手折手,血肉不全,有的身体更已腐烂发组臭不可闻。 小毛喃喃道:“你其恶魔,你这恶魔,你这恶魔……”墓地扑将上来,便要与魔掌战主拼命。 然而他重伤之下,哪里是魔掌战主这等绝顶高手之敌? 魔掌战主飞起一脚,将小毛蹬出老远,慢慢走到刚才被她掷到树下晕倒的少女身旁,伸掌拍往少女的顶门,魔劲到处,少女悠悠转醒。 她低声在少女耳畔道:“夺去你贞操的就是这个坏蛋,你快杀了他。”递了一柄短刀给少女。 少女听着魔掌战主的说话,像有一股慑人魔力,不由得迷迷糊糊,恍似身不由主地持着短刀,一步一步往小毛走去。 小毛呆在地上,茫然待死。 魔掌战主进:“她有刀,你却没有兵器,这不公平!”陡地抛出一柄长剑,暴喝:“接剑!” 小毛练剑多年,骤听“接剑”二字,反应立生,扬手接住长剑。 魔掌战主倏地一掌推往少女背心,少女身体腾空,跌在小毛剑尖之上,剑尖透心而出。 小毛意欲抛去手中长剑,却终于迟了一步。五指一松,长剑连着少女尸体,噗声跌在地上。 战主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人家把处子之身给了你,你居然还要夺她性命,真的是翻脸无情,咱们魔族也比不上你呢?” 小毛缓缓道:“浓邪香木。” 魔掌战主格格笑道:“你此刻才猜到,可不是太迟了吗?我找给你的十七名女子,全都是含苞待放的处女,我对你是不是真的太好了?” 那十七名女子,毫无疑问,自然是中了浓邪香木,才会主动向小毛投怀送抱。 魔掌战主又道:“你不单夺去了她们的处子贞操,还吃了她们下肚哩,莫非你春风一度过后,便连她们的身体也不认得了?怪不得我叫你作小没良心的,真是一点没错。”虚空一抓,一颗人头冲开断散残体,自坑底飞出,被她抓在手里。 只见人头脸肉腐烂,容貌依稀可辨,魔掌战主道:“啼,这位便是第一次与你共寻极乐的女子,叫嫣凤,是名大家闺秀,你忘记了她没有?” 小毛语音空洞:“你把这些女子都杀掉,然后烤给我吃?” 魔掌战主道:“我们魔族真没有你们人类这么残忍好杀呢。这些女子都是被你淫欲过后,不甘羞辱嚼舌自杀死掉的。那些没有自杀的,全都送回家去,我可一个人也没杀掉。” 第19章 顿了一顿,又道:“你第一天吃的大腿是条死尸的,不算。” 小毛道:“好,好,……” 魔掌战主笑道:“我先前说过给你好酒、好肉、好女人,让你今生今世回不了武当山!可没有骗你呀。”陡然飞身,一掌按住小毛的头顶心,魔劲源源运出。 小毛奋起余力,欲图自断心脉,却给魔掌战主及时发觉,截住他的内力。小毛立时伸出舌头,用力咬了下去。 魔掌战主眼明手快,一手捏住小毛的下颚,魔封针又再祭出,笑道:“小没良心的,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只消你答应我不再寻死,我当下便放了你。”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把清亮的男子声音:“不知玉皇顶此刻的情势怎样,真是令人好生担心。” 魔掌战主听见这把声音,心头一震:“是他。我该赶快逃走,还是躲在一旁,不让他发觉?” 一把女子的声音道:“楚大哥已经兼程赶赴玉皇顶,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罢。” 男子道:“便是因为楚大哥回去玉皇顶,我才更加担心。玉皇大帝武功智谋俱是非同小可,楚大哥实在未必是他的对手。” 魔掌战主终于下了决定:“不怕一万,最怕万一,还是快走为妙。”望了躺在地上的小毛一眼,心道:“这件好玩的玩儿,却不得不放弃了。”身形一展,逃去无踪。 她一走,一名男子已然无声无息掩了过来,身法快胜鬼魅。 第四章黑山走 赵四公子与辛月语结伴同行,出河南,往鄱阳湖。 玉皇大帝夺得后到神箭之后,他与楚十力一直在开封河南一带搜捕玉皇大帝。及后得闻讯息,玉皇大帝已发行英雄帖,广告天下,定于二月十四,在玉皇顶召开武林大会。 楚十力闻讯大惊,要知道玉皇顶是他的总坛所在,玉皇大帝要在玉皇顶开武林大会,莫不是想夺回玉皇顶不成?心急如焚,轻骑先赶回玉皇顶。 赵四公子则赶往鄱阳湖,会合急行军从南方北上的丐帮帮众,方才赶往玉皇顶会合楚十力。 辛月语这时已与赵四公子打得火热,更矢志要杀玉皇大帝、李剑凤与屈万里为兄长报仇,自然寸步不离这位风流倜傥、一不看牢便会到处拈花惹草的翩翩公子。 这一日二人来到菜龙口的郊外,赵四公子与辛月语闲谈之时,忽地感觉一股浓烈魔气,不动声色,展开绝顶轻功突然而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妖人已然逃得不知所踪,只见到一名少年躺在地上的,全身赤裸,丑态毕露,满身血污,一动不动,另有一名少女尸体,长剑穿心而过,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坑洞满是残缺不全的女尸,怵目惊心,尸体腐败,臭气熏天。 辛月语见着尸体,“哇”的一声惊叫,紧紧抓住赵四公子的手臂,忽尔捏住鼻子,皱眉道:“好臭。” 赵四公子精通魔法,一看小毛的模样,已知他中了魔封针,暗念魔咒,手掌一招,两根魔封针嗤嗤自小毛身体标出,飞往赵四公子手上。 他把魔封针丢往地上。这魔封针使过一次,便成废物,留下来也是无用。 小毛魔封针虽解,犹自不动,双眼直勾勾望着前方,如同一尊石像。 赵四公子蓦地伸指,点中小毛笑腰穴。 小毛“咕”的笑了一声,重又静止。 赵四公子对辛月语道:“我想他只是受惊吓过度,一时怔忡呆滞而已。咱们先替他包扎好伤口,看他一二日后会不会好一点。” 辛月语点头,小毛身无寸缕,丑态显然,她非但不敢为他包扎,连多看一眼也是不敢。对赵四公子道:“我们带着他上路,会不会耽误了时候?” 赵四公子道:“咱们昨晚定情,今儿便在路上遇上他,也算有缘。再者人命关天,若然留在这里袖手不理,于心难忍。” 辛月语听他说到“昨晚定情”,不由得想起昨晚二人的旖旎情景,脸上飞红,低头不语,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乍惊乍喜:“你这位风流公子,可不要始乱终弃才好。” 小毛身上伤口实在太多太深,根本无法包扎,幸好大部分伤口均已凝结止血,倒省去不少功夫。 赵四公子以点穴法为小毛止住血流,封住他的睡穴,让他先休息一觉,再脱去身上大衣,包住他的身体,为他御寒,说道:“这人的内力修为大是不弱,在这样的严寒天气,赤身露体,还受了这等重伤,居然还未死去,看来多半是少林、武当、昆仑、华山这等名门大派的高足弟子。” 辛月语抬头道:“也不一定。京城的洪、铁两家,山西霍家,百药斋江家,还有你的江南赵家,那一家不是名门正宗的内家功夫,说不定他是你那一个叔叔伯伯的儿子哩。” 赵四公子摇头道:“不会的,看他粗手大脚,定是常干粗活,一定不会是世家子弟。” 辛月语道:“你的手脚很美吗?不如拿出来看一看。” 赵四公子嘻皮笑脸道:“还有许多细皮白肉的地方,要不要全部拿出来看一看?”说到抬杠撒赖,辛月语如何能是赵四公子这等大高手之敌? 辛月语嗔道:“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等话!你真不要脸。” 赵四公子涎着脸道:“是不是今晚儿便可以说,是不是,是不是?” 辛月语赶紧岔开话题,说道:“不知是魔族那个妖人这般残忍,把他折磨成这般模样。” 赵四公子道:“魔族与人类誓不两立,尤恨武林中人,魔族妖人残忍好杀者绝多,我们纵是猜到明年今日,也不会猜得着。”说到魔族妖人,忽地想起如雾,端的往事如烟如雾,尽上心头,一时间怔然不语。 辛月语道:“你在想些什么?” 赵四公子蓦然一醒,笑道:“我在想,昨晚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着,今晚定得金睛火眼,看一看你的细皮白肉才好。” 辛月语又羞又嗔,嚷道:“你这色鬼,待我扼死你!”长索一展,直往赵四公子喉间挂去。 赵四公子一笑低头,掌风一推,拨熄魔掌战主生起的翼火,俯身抱起小毛,不着痕迹,避开了辛月语这长绳一索。 辛月语绳索连圈,叫道:“看你怎样躲?” 赵四公子伸出舌头,做个透不到气的表情,笑道:“哎呀,勒死啦,好辛苦,女侠饶命呀!”抱着小毛,悠闲举步,也不见他闪身腾避,辛月语的绳圈却无论如何索他不着。 一追一逐,二人叫叫嚷嚷,又走了短短一段路程,辛月语蓦地收回绳子,捏着鼻子,说道:“好臭。” 赵四公子亦已嗅到,皱着鼻子,说道:“是从这小子身上传出来的,看来他少说也有十天八天没有洗澡。” 辛月语道:“待会打尖时候,你须得替他抹一抹身。” 赵四公子道:“也成。我替他抹身,你替我抹身。” 辛月语满面飞红,好一会才道:“你呀,昨天还是好端端,君君子子的,今天就变了……本性都露出来啦。” 赵四公子一笑,忽地道:“别再说了,有人路过。” 不消多久,果然传出快马的答答声,一共有十数骑,均作劲装打扮,为首者却是高艳梅。 高艳梅风尘仆仆,汗湿云害,一见到赵四公子。喜形于色,翻身下马,说道:“赵公子,黑山寨大难,寨主请你援手相救!” 赵四公子惊道:“艳梅,黑山寨有何大难?” 高艳梅道:“玉皇大帝修书寨主,说在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玉皇朝将以黑山寨为鸽,一试后羿神箭之威。” 赵四公子闻言大惊,心念飞快:“据传玉皇大帝已与魔族勾结,纵是没有后羿神箭,老日跟黑山寨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忙问:“咱们立刻便兼程赶往黑山寨!还来不来得及?” 高艳梅道:“今日是正月初四,我此行所携,皆是快马,该当足以回到贵州黑山。” 赵四公子心想:“玉皇顶、黑山寨,玉皇大帝虚虚实实,真不知他开大还是开小。楚大哥智勇双全,兵马众多,未必便输给玉皇大帝,老日却非得我帮手不可。”意下已决,说道:“艳梅,麻烦你遣派两位弟兄,到鄱阳湖,替我到丐帮捎一个口讯,说玉皇大帝会到黑山寨一试后羿神箭之利,我须得兼程赶往,不能赴他们之约,并着他们须得立时赶赴玉皇顶,支援楚盟主。” 高艳梅点头道:“好!”吩咐两名部下,部下领命前往。 赵四公子横抱小毛,一跃上马,两个大男人二百斤加诸马上,马身却是毫不摇晃。他说道:“事不宜迟,走吧。” 高艳梅笑道:“赵公子,你还未介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姑娘给大伙儿认识呢?” 赵四公子道:“对,对。让我来介绍,这位是黑山寨的四川寨主一展梅高艳梅高女侠,这位是中原镖局辛斗南总镖头的千金,辛月语小姐。” 辛月语与高艳梅都是江湖女子,也不用裣衽行礼,只是抱拳相敬,算是打过照面礼。 高艳梅笑道:“辛姑娘生得好标致哟。赵公子,你有美相伴同行,真的是艳福无边。” 赵四公子生恐高艳梅在辛月语面前多加说话,遂道:“艳梅,别多寒暄了,快点赶路到黑山寨去,方是正经。” 辛月语道:“你便抱着这个少年,跟我们一起到黑山寨去?” 赵四公子道:“当然了,难道丢下他不理吗?” 高艳梅却道:“咱们有八天功夫,总不致于耽误了路程而赶不回去。只是恐防马儿驮着两人,吃不消。” 赵四公子道:“咱们六七天不停兼程赶路,人不歇息可以,总得不停换马,所以马儿是不会吃不消的。再说,艳梅你的弟兄们总可替我驮一会儿吧,轮流来驮,马儿也不会太过吃力。” 他所以坚持携带小毛而行,其实不过是好奇小毛的身份来历:有小毛这般内力根底的少年人,除了公孙龙飞之外,他还未见过第二人。 第20章 他心道:“这少年他日定是非凡之辈,不查明他的身份,实不甘心。”要知赵四公子除了好色、好吃、好武、好话、好朋之外,好奇也是他之欲好,一旦生心,非查根究抵,决不罢休。 众人上马,往南而走,不停换马,晚则餐风露宿,在荒山野岭歇上一个两个时辰便又赶路。 十二个时辰之后,小毛穴道自解,与人共乘一骑,坐在马后,依然不发言。 日色下沉,一行人到一市集打尖,赵四公子乘着高艳梅的部下往店铺买马买干粮之际,买了四碗热茶,递给辛月语一碗,高艳梅一碗,小毛一碗。 小毛木然伸手接住,赵四公子另一只手陡然一扬,似欲掴往小毛脸上。小毛的手不自禁动了一动,却始终没有挡架,接过热茶喝了。 赵四公子当然没有真的掴下去,然而遇袭还手,却是习武之人的自然反应。小毛虽然只出手小半招,赵四公子已然看得清楚楚:“六步散手的‘拦道截掌’,这小子是武当派的!奇怪奇怪,他的武功比黄石、白石、玉石都高得多,没理由我没听说过,武当派居然有这样的高手啊。”不动声息,慢慢呷了一口茶。 高艳梅忽地在他耳畔偷偷道:“这位辛姑娘是你的新相好吧,长得好标致呵。” 赵四公子在她耳畔答道:“对呀,回到黑山总寨,你如果要晚上偷偷上我的床,可千万不要让她发觉,否则她把你撕开大八块,我可不负责。”说罢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高艳梅生恐辛月语误会二人关系,不敢发作,板着脸走开,只觉耳朵暖意仍在,心道:“他真的好懂得逗人欢喜,怪不得这许多女子喜欢上他。” 辛月语看在眼里,偷偷拧着赵四公子手臂,拉他到一旁,低叱道:“你跟这高女侠在说什么悄悄话,快快从实招来,说!” 赵四公子给她拧得龇牙裂齿,连连呼痛,忙道:“你先放手才说。” 辛月语自然不肯放手:“不成,你须得解释得明明白白,我才放你。” 赵四公子心道:“那你可不是逼着我说大话骗你吗?”不眨眼道:“她问我知不知道后羿神箭是什么家伙,我便答她不知道喽。” 辛月语半信半疑,拇食二指再大力一扭,问道:“你跟那位高女侠眉来眼去,究竟是不是老相好!” 赵四公子捉着辛月语的手腕,忙道:“轻力点、轻力点,高艳梅是个女人痴,峨嵋派的厉盈盈是她的女姘头,黑山寨中人人皆知。你到了黑山寨后,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便知道我是清白无辜的了。” 辛月语听见“峨嵋派”三字,面容一戚,手指不觉松了下来。 赵四公子知道她是想起峨嵋派的李剑凤杀掉她哥哥辛方正,此仇尚未得报,难怪她闻言伤心。举起手臂一看,只见已然瘀黑了一团,心道:“真想不到这小美女居然是个醋罐子、母老虎。自古红颜多毒辣、不尽祸水滚滚来,赵四赵四,为何你每每甘心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呀!” 此时高艳梅的部下已然牵马捧粮回来,大家又再上路。 马不停蹄,到了正月三十,大家刚好来到了黑山总寨。 东方日早在门外相迎,劈头第一句便问道:“四弟,据说你已经见过了后羿神箭,可知道它是什么家伙?” 赵四公子摇头道:“只是三枚黑漆漆、重甸甸的物事,有这般大。”双手比了一比,续道,“形状浑不似箭,我也不明白有何厉害之处。” 东方日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赵四公子与他相识八载,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忧愁。 赵四公子偕他进入内堂倾谈,说道:“老日你又何必这么担心?后羿神箭未必便如传闻中般的厉害,再者这套弓箭自后空以来已有二千多年没有使用过,说不定机括早已生锈,再也使用不得,也未可知。单就打将起来,我、你,加上阿红和释悟恩大师,总不成胜不过玉皇大帝与他的一众喽罗吧。” 东方日叹气道:“前些时,你派人转来五十万两银子,说是交给释悟恩大师重建金刚寺,释悟恩早就拿着银子,率着金刚寺余众,走到京城,重建金刚寺来着啦。” 赵四公子一拍额头:“哎呀,我倒忘了这事。想不到当日一片好心,开口替他向风翩翩筹措重建经费,今日竟然害苦了自己。” 东方日道:“可不是,你这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如果我给玉皇大帝杀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四公子道:“我们一起跟玉皇大帝开仗,他对我的仇恨比对你还大得多,若果打不过他,你死了,难道我还活得成吗?你在阳间不是我的对手,如若大家一起做鬼,似乎你也是打不过我居多罢。” 东方日骂道:“他妈的,你这小子,牙尖嘴利倒是拿手。” 赵四公子不与他纠缠下去,径自道:“幸好还有阿红。她的剑法比胡蝶梦还高,我与她联手,天下无敌,谁也不怕。” 东方日道:“阿红战胜胡蝶梦之后,被她师父找了去闭关练剑,我不知她到了什么地方,找也找不着。” 赵四公子咽然叹道:“如此我明白你为何一脸晦气,一筹莫展了。单凭你我合力,对付玉皇大帝,他多半还会搞来大群魔界战士,要跟这群如狼似虎的猛将拼命,唉。” 东方日苦笑道,“早知道你便不来送死了,是不是?” 赵四公子微微一笑,忽道:“我没听说过阿红有师父啊,她是谁?”要知道东方红剑法另辟一径;却是博大精深,江湖从所未见,她的师父定然是位神秘高人,赵四公子自然亟欲一知。 东方日道:“这个我也不知。” 赵四公子诧道:“连这个你也不知,你是怎样做人家爹爹的?要是她拜了大魔神王、毒王之王这魔头为师,你怎样对得住她的亡母?” 东方日道:“阿红自小跟着若梅大,师父也是若梅替她找的。若梅在八年前死后,阿红才跟回我。你不是不知道阿红的性格儿,她不肯说,我哪里问得出来?总之一年上总有大半年是见不着她的,她说去找师父,我拦又拦不住,问又问不来,你倒教我,我该怎么办?” 赵四公子想了一想,说道:“好,我教你。我们打是一定打不过玉皇大帝的了,如果他的后羿神箭威力依旧,我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惟今之计,惟有点齐兵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东方日怔怔的听着赵四公子分析敌我情势,听到最后一句,方才“呸”了一声:“我以为是什么绝世妙计,原来居然是这等馊主意。我们这么一走,黑山寨百余年的基业,不就毁于一旦了吗?我如何对得住死去的爹爹、爷爷以及列祖列宗?” 赵四公子道:“第一,黑山寨也不是从来没有失陷过,刚刚在你手上方才陷落过一次,幸好玉皇大帝鞠躬垮台,你才冷手执回这个热山寨。如今再失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东方日不住道:“呸!呸!呸!”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说话来。 赵四公子不理他,续道:“第二,我们不是玉皇大帝的对手,黑山寨陷落是必然的事,眼前之计,惟有保全实力,图后东山再起。难道你想黑山总寨上下六百寨众,唏里花啦的在这里全数战死,大家便阿弥陀佛,完蛋大吉,住在极乐世界中,再也不用担心麻烦了吗?” 东方日听了这段说话,沉默下来。 赵四公子又道:“第三,你今年四十有六,尚无子嗣,只得两名蚀本千金,假若战死,东方家便算绝后。你这样做,又对不对得起你的爹爹、爷爷、以及东方家的列祖列宗?” 东方日想了一会,霍然站起,断然道:“四弟,你说得对。我们这便出去召集寨中所有人等,一起溜之大吉。” 赵四公子笑道:“你说错了,是你,不是我们。商量对策,劝服你这条老油条是我的拿手好戏,至于召集人手,调兵遣将我可不在行了,你何必预我一份?你是寨主,只管发号施令好了。” 东方日决策已定,与赵四公子走出内堂。 只见得工人还在钉钉补补,收拾当日玉皇朝攻上黑山寨造成的损毁。 东方日抚着墙壁白粉,痛惜地道:“幸好从释悟恩身上扣下来的五万两银子,只用了六千两,还有四万多两可以带走。” 赵四公子失声道:“什么,你克扣了释悟恩的银子?” 东方日道:“对呀,当时我欠下判头二千多两,他说再不找数便叫工人停工,既然你有银子交到我手,不花也是白不花。” 赵四公子骂道:“你有没有羞耻心?这些银子,是风翩翩给金刚寺建回佛像金身之用。别忘记,金刚寺是因为我们才给大魔神王弄毁的,你竟然还私下克扣重建的钱,真是无耻之尤,你究竟是人不是?” 东方日低吼道:“你别当着工人和我的寨众面前这样大声骂我!” 赵四公子一呆,说道:“这个我向你赔罪。” 东方日这才释然,慢条斯理道:“为着救朱五,免他进大魔神王魔界转生,金刚寺才会被毁,黑山寨也是因此才给玉皇朝乘虚而入,一举攻破的,是不是?” 赵四公子道:“是。” 东方日道:“朱五是你的朋友,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只是你来求我,我才仗义出手相助,是不是?” 赵四公子只得道:“你说得对。当日黑山寨为玉皇朝所破,是我累了你。” 东方日得势不饶人:“所以嘛,你筹钱给释悟恩重建佛像金身,而不筹钱给我重建黑山寨,是不是你不对?” 赵四公子苦笑道:“是我不对。只不过叫人捐钱来重建一个强盗山寨,似乎有点那个罢。” 东方日道:“这个是你的难题?我可不管。我想问你一句,我克扣下释悟息五万两银子来供黑山寨之用,有没有不对?” 赵四公子叹道:“对得很,对得很! 第21章 我倒忘了你是当强盗出身的。” 东方日瞪眼道:“我不止是当强盗出身,而是以往是强盗,刻下是强盗,以后也是强盗。黑山寨本来就是强盗窝,不过自从有了十三镖盟,碍着王冲天的武功,不敢劫他们的镖,收入倒减少了不少。惟有多点洗劫土豪恶霸之家,拉上补下,勉强糊口。收入不足,自然要吃你夹棍,明白了吗?” 赵四公子不迭点头:“对,我把银子交到强盗手中,自然得预计给强盗落格吃夹棍,不过只是我猪油蒙了心肝,一时想不到罢了。” 东方日道:“我就是看着释悟恩大师和佛像金身的面子,方才意思意思,忍着手只扣下五万两银子,若然换作银子是给别人的,就是不尽数吞没,至少也得天一半地一半。二十五万两银子袋袋平安,我也不当强盗了,把钱分给众位兄弟,自己袋着三五万两银子,烟花三月下扬州去了。” 赵四公子惟有心下慨叹:“果然是一名光棍,过水湿脚,千不该万不该,将银子交在他的手上,真是蠢得可以。” 东方日打点撤退之事,赵四公子东找西找,终于找着了高艳梅,问道:“辛姑娘和那位不说话的少年呢?” 高艳梅道:“他们都在方方的房间,你自己去找她们吧,我得协助寨主,打点大伙儿撤退。” 赵四公子低声道:“艳梅,我们何时找个机会,再续前缘呢?” 高艳梅道:“别尽跟我说这些风言风语,你那位辛姑娘可是个醋罐子呢。” 赵四公子笑道:“便因她是醋罐子,趁她不在时,更要多说风话。”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高艳梅心中想起当晚二人裸裎相对,她献身反被赵四公子拒绝之事,脸上一阵晕红,心下琢磨:“这人真是古怪,尽在说话调戏我,待我真的找上他,他又不肯。真不知他心中打着什么念头。” 赵四公子摇摇晃晃,走到东方方的房间,只见辛月语站在房间门口,一见到他,满面笑意,拥抱上来。 二人紧紧相拥,赵四公子问道:“方方和那少年在房间里面吗?” 辛月语道:“正是。方方在说故事给那少年听,我不想打扰着他们,便独个儿走了出来。” 赵四公子恍然大悟:“你是想他们……” 辛月语含笑道:“他们两人年纪相若,你也说过这少年是武当派的高弟,难得方方又好心怜惜他,抢着跟他说话,这把媒人扇子不用力拨怎么成?” 赵四公子心道:“这也好,他们若是撮合成为一对,方方自然不会整天缠着我,倒省去不少麻烦。”此事自然不能对辛月语明言,干笑数声,说道:“你这位媒人倒做得挺落力,莫不是从方方父亲哪里预支了媒人大利是?” 辛月语道:“我又没有人肯娶,惟有当当媒婆,为他人高兴,也是好的。” 赵四公子住口不言,心下暗惊:“妈呀,这婆娘,一天到晚暗示婚事,莫非我赵四一生风流,便要断送在她的手里?”赶紧岔开话题:“我与东方寨主商量过了,敌人势强,咱们还是暂避其锋,今晚大伙儿便得撤退,你收拾好了行李没有?” 辛月语嗔道:“你可别岔开话题。我一提婚事,你便吓得傻了;我那有行李可带?” 赵四公子立时驳道:“或许黑山寨的弟兄对你一见钟情,送了很多礼物给你……” 他说未说完,只见东方方从房间奔出,神色惊恐。 她一见到赵四公子,脸露喜色,捉着赵四公子的手臂,断断续续道:“赵哥哥,他、他、他……” 赵四公子道:“别怕,有我在,深吸一口气,慢慢说出来,他是谁?是不是房间那个少年?”[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东方方点头:“是,是,他,他……” 赵四公子道。“他怎么了?是不是打你?” 东方方赶忙摇头:“不、不是。他,他乘着我说故事给他听的时候,突然抓住,抓住了方方的……”脸上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赵四公子失声道:“这小子竟然捉住了你的……”心想这些肮脏说话可不能在东方方面前说出口,赶忙住嘴,心道:“这小子是名门子弟,想不到居然练就了一双禄山之爪,我真的是看错了人。” 东方方惊魂甫定,续道:“对呀,他突然抓着方方的手腕,吓了方方一大跳,所以便逃了出来。” 赵四公子怪叫道:“什么,他不过捉住你的手罢了?”与辛月语对望一眼,相视莞尔。 东方方道:“对呀,他抓住我的手,眼神好古怪……” 赵四公子笑道:“此刻你不也正是抓住了我的手么?” 东方方跺一跺脚,嗔道:“赵哥哥,你真是……” 赵四公子放喉大笑,拖着辛月语的手,扬长离去。 东方方见着这情景,心下直沉:“原来辛姐姐跟赵哥哥已经……” 小毛不知何时走出东方方的房间,倚门而立,看着东方方的背影,眼神渐渐泛起一阵异样的光采来。 第五章神医局 赵四公子牵着辛月语,信步而走,只见黑山寨内各人往来穿梭,忙于收拾行藏。 副总管飞天神猫顾飞云快步奔过来,问道:“赵四公子,请问知不知道寨主在哪儿?” 赵四公子摇头道:“不知道。这里乱糟糟的,人人忙于撤退,你们的帮主又滑溜似鱼,真不知他滑到哪儿去了。” 顾飞云踌躇道:“这下可棘手了。阎王怕高半人神医求见。” 赵四公子喜道:“不要紧,我跟高神医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朋友,你先放他上山,让我去跟这老头子招呼寒暄,你慢慢去找寨主,也还未迟。” 顾飞云道:“如此正好,有劳赵四公子了。” 赵四公子笑道:“不劳,不劳。” 顾飞云到山下迎接高半人,赵四公子却和辛月语在偏厅等候。 辛月语忍不住问:“你跟这高半人神医是老朋友么,怎的没有听你提起过?” 赵四公子道:“我交游遍天下,你不认识的人还多着呢。” 辛月语道:“那么你便逐一介绍给我认识吧。” 赵四公子道:“男人的事,女人最好不要理,不要问。” 辛月语大发娇嗔,伸掌欲打,赵四公子一手捉住她手腕,忙道:“别玩,别玩,高半人来了。” 果然,督督声响,顾飞云领来了一个老人,缺腿单眼、独臂驼背、胁下顶着一根木拐杖,正是高半人。 赵四公子扬手道:“哈哈,老朋友,什么风吹你来呀?” 高半人冷冷道:“哈哈,老主顾,你上来黑山寨送死吗?” 顾飞云道:“我去找寨主来。”躬身而退。 赵四公子道:“有你在,我那会死得去?” 高半人道:“你有钱在身?” 赵四公子道:“请你医一次半次的钱总是有的,否则我又焉敢行走江湖。” 高半人点头道:“如此正好。这样看来,老夫还没有白走一趟了。” 赵四公子与高半人兜了一个大圈子,高半人还未说入正点,赵四公子心下暗骂:“你这个老狐狸!”忍不住道:“对了,高神医,你千里迢迢,上来找东方寨主,所为何事?” 高半人道:“哦,老夫听说玉皇朝要来剿灭黑山寨,心想黑山寨死伤必多,想来一定有生意做,于是便连忙赶上来拜会东方寨主喽。” 赵四公子拊掌笑道:“高神医果然是行商奇才,什么生意的门道都瞒不过你。”心里暗暗咒骂高半人祖宗十八代一百八十遍。 高半人摇头道:“才不是哩。老夫上到山上,方才省起,近来盗贼之业式微,黑山寨据说早已阮囊拮据,连重修的费用也付不出来,欠下判头一大笔钱,看来多半付不起药费,老夫此行多半还是喝汤居多的了,幸好见着了公子你,总算也还有一丝希望。” 赵四公子也不动气,辛月语忍不住道:“赵四公子武功高强,可不会受伤的。” 高半人道:“这也未必。玉皇朝不也是高手众多,人强马壮?刀剑无眼,混战下来,谁敢保险不伤不死?老夫自会焚香祷告,祈求他给玉皇朝砍个断手断脚、肝肠寸断的了。”对赵四公子道:“这位是你的新相好吗?你的相好一个一个都是这么大美人的,真是挺有眼光。你不去吃软饭,真是浪费了大好的人才……” 赵四公子心中大骂高半人狗嘴长不出象牙,省见辛月语已是面色铁青,生恐他越说越是不堪,赶忙截住他的说话:“你减收医药费,不再开天杀价,黑山寨岂不就付得起,你岂不是就有了生意?” 高半人摇头道:“此举万万不可。老夫医术是我六十多年精研苦修得回来的绝世奇技,药物亦是我从四方绝地辛苦采集,精炼而得,岂能廉价出售,糟塌了老夫的心血结晶?” 赵四公子道:“你有没有听过薄利多销?” 高半人道:“没有。” 赵四公子笑道:“这是个发达赚大钱的绝妙法门,待我详细道来……” 高半人截口道:“老夫做生意,还用你教?” 赵四公子陪笑道:“也不是这样说。比方说你的大还续命丹、小红疗伤丸、天王复力丹都是灵丹妙药,可是一个卖二千七百两、一个卖一千五百两、一个更卖五千两,加起上来要九千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实在贵得叫人买不起,结果你做不成生意,一毛钱也收不到。可是假如你打个折头,比方说只卖四千六百两银子,但可能却赢得三五个笨蛋跟你买药,随时收到二万两银子,岂不是除笨有精?” 高半人伸手道:“拿来。” 赵四公子愕然道:“拿来什么?” 高半人道:“四千六百两银子。你既劝老夫薄利多销,如不以身作则,怎令老夫心服?” 赵四公子正欲反驳,转念却想:“选来情势险恶,玉皇大帝亟欲灭绝我、楚大哥和老日三人才安心,难得这老小子减价卖药,还是先买几颗傍身稳当。” 第22章 想起当日省俭不买他的天王复力丹,差点连命也丧于李剑凤剑下,心意立决,从怀中揣一叠银票,数了四千六百两给高半人,说道:“我既然劝得你薄利多销,你减价,自然是要捧场的。” 高半人打开药箱,拿给赵四公子三颗丸药,说道:“八角形的那颗是天王复力丹,大还续命丹与小红疗伤丸你都买过,该当认得了吧。要不要一点碧绿生肌膏?” 赵四公子见到他药箱内丸散纷陈,多不胜数,握着拳头,心道:“他妈的!真想一拳打烂这老小子的嘴巴,抢光他的丹药!”笑道:“上次你卖给我的碧绿生肌膏还未用完,高神医你不必操心了。” 高半人喃啁道:“老夫药箱里的药,有救命灵药,有致命毒药,大多都是一个模样,一般颜色,除了老夫之外,谁也认不出来。如果吃错了,嘿嘿、嘿嘿、嘿嘿。” 赵四公子干笑数声,忽地扬手道:“东方寨主,这位高半人神医,特地来找你的,说有好东西要跟你说。” 东方日大步进入,红光满脸,手里拿着一张薄笺说道:“四弟,黑山寨的好消息,楚盟主的坏消息。” 赵四公子忙问:“什么事情?” 东方日一扬手中的薄笺,说道:“刚收到丐帮的飞鸽传书,玉皇大帝已然突袭重占了玉皇顶,楚盟主正在山下对峙,图谋收复。玉皇大帝既然身处玉皇顶,看来说来剿灭黑山寨,一试后羿神箭之威,只是虚张声势的声东击西之计罢了。” 赵四公子惊然一惊,心念电转:“飞鸽传书既然说楚大哥正与玉皇大帝在玉皇顶上对峙,想来他还不致于为玉皇大帝所杀所伤。”稍感宽心。 却听得高半人道:“未必,未必。” 东方日道:“这位便是高神医了?未知神医有何高见?” 高半人道:“高见自然是有的。老夫是‘高’神医,上山之前,正好在路上‘见’着一大群魔界妖人,由贺兰客奴率领,浩浩荡荡的正在杀过来黑山,老夫方才计上心头,上来兜售生意罢了。这里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要说这群妖人不是上黑山寻仇,老夫可不知他们往哪里去了。” 东方日脸色一变,赵四公子却道:“你别骗人了,高神医。玉皇朝富甲天下,你在山下见到贺兰客奴,怎会不索性找他向你买药,偏要巴巴的走上穷兮兮的黑山来说生意?” 高半人道:“那些魔界妖人,只怕死去千儿八百,贺兰客奴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焉会花钱替他们治伤?再说,魔界妖人身体与人类大异,老夫只懂医人,不懂医妖人。” 赵四公子道:“贺兰客奴呢?贺兰客奴可是大主顾啊。要是他受了伤,恐怕十万八万也付得起。” 高半人道:“赵四,你也不用用脑子,贺兰客奴的干爹是百药斋的圣手,此事江湖人人皆知,他又焉会付钱给我求医?” 赵四公子与东方日面面相间,均想高半人的说话看来属实居多,均自惊心。 东方日心想:“贺兰客奴已在百里开外,看来是有心早到,以防我们逃走,果然给他料中了。” 赵四公子心想:“先前我还在想,不知玉皇朝欲意攻打玉皇顶还是黑山寨,不知开大还是开小,想不到玉皇大帝居然来一个围骰,通杀!” 这时顾飞云神色凝重,走入客厅,说道:“启禀总寨主,贺兰客奴率领大群魔界妖人,在百里之外驻扎,求帮主移驾往见。” 赵四公子与东方日对望一眼,均想:“果然来了。” 东方日心想:“我们已在弱势,可不能再示弱给贺兰客奴。”说道:“好,你去回报贺兰客奴,说我们立刻便往相见。” 顾飞云应道:“是。”转身出厅。 东方日高声道:“来人,叫高寨主来。” 厅外童子应了一声,未几,高艳梅走了进来。 东方日问道:“高寨主,撤退之事,打点成如何?” 高艳梅躬躬身道:“启禀寨主,已打点得差不多了,只须再多半个时辰,咱们便可随时撤退。” 东方日道:“很好。我此刻与赵四公子往百里之外,会见贺兰客奴。你留在这里,若然在一个时辰之内,见不到烟花讯号,便率领所有寨众,依照原定路线,一并撤退。” 高艳梅惊道:“总寨主,这……” 东方日道:“不必多言,退下!” 高艳梅望了赵四公子一眼,满带关切之色,垂首退下。 东方日道:“四弟,走吧。” 高半人忽然道:“东方寨主,老夫有点要紧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拉着东方日,走出了客厅。 赵四公子心下纳闷,正自思量:“这高半人在玩什么把戏?” 辛月语忽地抓住赵四公子的手臂,指甲插入他的臂肉,质问:“你从实招来,你跟高艳梅是不是有过关系?” 赵四公子吃痛,摇手道:“我早说过不是了,你别多心罢。” 辛月语哼道:“你还抵赖!看她刚才看着你的眼神,含情脉脉,不是看着老相好是什么?” 赵四公子心道:“可不能给她尽占上风!”恶狠狠地挥开手臂,挣脱辛月语的尖利指甲,晦气道:“我跟高艳梅只是好朋友,是好朋友的关切眼神,你不信,那便算了。” 辛月语从未见过赵四公子发怒,心中一惊,静了一会,才怯生生地问道:“刚才那高半人说,‘怎么你的相好一个一个都是大美人的’,他见过你很多的女人吗?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以往的女人是怎样的?” 赵四公子心想:“这女子越来越麻烦,再不给她一点下马威,恐怕以后便驾驭不住了。”喝道:“住口!这当儿大伙儿性命日夕不保,你还在问这等无聊问题!” 辛月语与赵四公子相识以来,还未被他大声斥喝过,吓了一跳,眼圈一红,便欲垂泪。 赵四公子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却想:“她跟着我才会来到黑山,便是送命于此,也是我累她的。”有点过意不去,心下怜惜,轻抚着辛月语的秀发,安慰道:“对不起,我的火气大了一点。” 辛月语便咽道:“不,是我不好,在这当儿还烦着你。” 这时候,东方日走回客厅,却不见了高半人。 东方日道:“四弟,我们可以启程了。” 赵四公子点点头,对辛月语道:“你跟着大伙儿一起撤退,我会尽快回来会合你。” 辛月语摇头道:“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四公子道:“我们此行极是凶险……” 辛月语道:“便是因为你们此行极是凶险,我才要跟你一起去。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赵四公子扬声大笑,声震屋瓦,回响不绝,说道:“好!我们今番如果幸得不死,我便带你回家,拜堂成亲!” 辛月语闻言大喜,垂下头来,不敢直望赵四公子,暗忖:“哥哥死了不久,兄丧在身,不知按照礼仪,我能不能够成亲?”然而难得这位风流公子一时意气,应允亲事,要是等兄丧之期过去,又是一年,难保他不会反悔。兄丧事小,还是乘这千载一时之良机,应允为上。 东方日催促道:“成婚之事,有命再慢慢提吧。再不去找贺兰客奴,他便率人攻上来了。” 赵四公子道:“是了是了,玉皇大帝不来,单只贺兰客奴一人,我倒不十分担心。”牵着辛月语的手,跟着东方日走出。 东方日笑道:“假若贺兰客奴率来三五喽罗,我们便唏里花拉,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放出烟花讯号,大伙儿也不用撤退啦。” 赵四公子道:“你可别想得挺美,贺兰客奴会蠢得只带着三五喽罗,走来黑山寨送死吗?” 东方日道:“总之玉皇大帝不来,我就不怕,区区一个贺兰客奴,成得什么气候?我只担心那些什么后羿神弓、后羿神箭,不知威力会骇人到什么地步。” 赵四公子道:“后羿神箭固然可虑。然而纵是玉皇大帝不来,咱们也未必打得过贺兰客奴以及一众妖人。当日金刚寺一战,玉皇大帝岂不是也没有来督战,我、你、释悟思三人给玉皇朝打得大败亏输,差点连命也丢掉,你莫非忘了前事之师?” 东方日道:“那次是你先失手被擒,纰漏出在你的身上,打输之罪,尽在你赵四一身,与我无关。何况玉皇朝今非昔比,大魔神王也决不会把魔族最强的战士借给他用,来的若是一些虾兵蟹将,咱们怕他作甚?” 赵四公子明明觉得东方日有点强辞夺理,偏生又驳他不倒,惟有道:“但愿如此。” 二人走了约莫一半路程,赵四公子忽然问道:“老日,刚才高半人捉你出去,跟你说了什么秘密话儿?” 东方日道:“哦,他说有一大堆伤药丸廉价卖给我。我用了二万八千五百两银子,差不多把他药箱里的药全都买了过来。” 赵四公子一拍额头,叫道:“哎呀,你一定是做了冤大头。这老小子狡猾得紧,怪不得他要拉开你来偷偷洽谈,原来是不想我们格价。” 东方日道:“他骗我?不会罢?” 赵四公子道:“不会才怪。我来问你,你有没有跟他买天王复力丹,他收你多少钱一颗?” 东方日道:“有呀,一共买了三千五百八十两。” 赵四公子叹道:“才不是,今日你真的做了冤大头了,高半人收我不过是二千五百两一颗。” 东方日愕然道:“三千五百八十两是十颗呀,每颗不过是三百五十八两罢了。” 赵四公子失声道:“不会吧,他给你的会不会是次货、假药?” 东方日道:“照说不会吧,四年前顾飞云也给我吃过一颗天王复力丹,色泽形状都跟今次高半人卖给我的一模一样。” 赵四公子怪叫道:“这老家伙真的听了我的说话,薄利多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东方日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做了冤大头的另有其人! 第23章 什么薄利多销,高半人还用你教?他四年前卖了两颗天王复力丹给顾飞云,不过收他三百八十两银子一颗。今次由于我是大主顾,一口气买光了他药箱的药,所以他算便宜一点,三百五十八两一颗。” 赵四公子颓然道:“那么大还续命丹、小红疗伤丸和碧绿生肌膏呢?他卖给你多少钱?” 东方日数着手指道:“大还续命丹是二百三十五两、小红疗伤九是一百六十一两、碧绿生肌膏是一百九十七两,还有专疗跌打的百另七草药酒,九十五两三钱一瓶,专去蛇毒的绝蛇液,一百三十七两半一瓶……” 赵四公子喝道:“别说下去了。我们立刻便返回黑山寨。” 东方日吓了一跳,忙道:“你干么回去?不见贺兰客奴了吗?” 赵四公子怒气冲天道:“高半人这老家伙居然胆敢骗我?我要不把他打得脑瓜开花,我不姓赵!打烂他的脑袋之后,我再和你去见贺兰客奴。” 东方日道:“那你不用姓赵了。高半人卖了药给我之后,还不急急脚下山,难道等你找他晦气,打得他脑瓜开花吗?” 赵四公子气得几乎吐血:“这老小子,什么也算定了。” 东方日忍着笑道:“你是鼎鼎大名的赵四公子,父亲是鼎鼎大名的赵老官家,高半人不骗你这样的有钱人,难道骗我这个穷寨主不成?” 赵四公子默然半响,叹道:“老日你这也说得是。” 第六章神箭威 三人来到百里开外的荒野沙漠,黑山孤峰直拔,遥遥可见。 贺兰客奴早在沙漠相迎,说道:“赵四公子,多月不见,风采依然啊。”他与东方日和辛月语却是素未谋面,三人互相引见。 赵四公子目光四望,只见贺兰客奴身后妖人陈列,心下暗惊:“老日刚才还说大魔神王不会派来魔族菁英,谁知巨眼族、龟族、蛇族、兽球族的族主都来了,这老家伙真的是料事如鬼,怪不得黑山寨到了他的手上,声名日衰,祖宗传下来的家当都快要败光了。” 东方日是黑山寨首领,自然得由他先开口:“贺兰先生,你明明约我在二月初二,为何竟尔早来,莫不成想给我黑山寨来一个奇兵突袭?” 贺兰客奴摇头道:“非也。二月初二是神箭显威之日,黑山毁灭之时。在下特地提早前来,好让黑山寨众撤退疏散,免得生灵涂炭。” 东方日与赵四公子脸上变色,东方日道:“后羿神箭真的有这般威力?我可不信。” 贺兰客奴诚恳道:“东方寨主,请三思。在下并非妄语诳言之辈。我奉师尊之命,后天清早,不管黑山寨是否撤退清光,我都必然发箭摧毁黑山,想寨主亦不想黑山的弟兄妇孺,尽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吧。” 赵四公子身法如电,一爪便往贺兰客奴咽喉抓去,心道:“玉皇大帝除了你之外,谁也不会相信。后羿神弓神箭,想必在你的手上。只须你死了,群妖无首,神箭便未必会放出来。” 他与贺兰客奴相距十丈开外,然而身法一展,眨眼即到,轻功之高,委实骇人听闻。 赵四公子与贺兰客奴相距尚有三尺,一个大肉球已然挡住二人之间,头顶一黑,一张血盆巨口已往他头上噬了下来。 来妖却是兽球族与蛇族族主。兽球族主形状如球,是一头滑潺潺的大肉团,蛇族族主却是蛇头人身,一张血盆大口直径竟有五尺,舌尖如叉,唾涎如桨,好不骇人。 赵四公子一抓住兽球族主,如捏肥肉,好不呕心。只觉兽球肥肉软绵绵的,遇指便陷,竟无着力之处,内力急吐,五指浅入一分,用力往上一提,身形一矮,恰好挡住蛇族族主的大口。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给蛇族族主吞入口中而死,他倒宁愿给人千刀万剖,凌迟处死好过了。 蛇族族主见差点咬到自己人,急忙收口,兽球族主总算避过了被咬之厄。 赵四公子知道情势凶险,必须尽快制住贺兰客奴,否则妖人蜂拥而上,便再也没法擒杀他了。 他运起全身功力,食指递出。“卜”的一声,却刺入了一个硬如铁石的硬壳。 这根天下无双的惊神一指,竟然只能插入硬壳三分,看清楚,却是一个巨大胜人的龟壳。 这龟壳的主人自然是龟族族主,他的龟壳硬如精钢,从来也没有给任何宝刀利刃刺破裂过半点,如今竟尔给赵四公子以一指之力戳穿,心下大骇,龟头龟嘴吐人声:“好厉害的指力!” 赵四公子绝招被挡,只见贺兰客奴已然退开二三十丈开外,身前团团围住无数妖人,身旁还站着巨眼族主,凝神护住贺兰客奴,看来今番突袭贺兰客奴,已告失手,不由得跌脚浩叹。 龟族族主叱道:“看掌!”一掌伸出,掌势古拙。龟掌本无手指,只得一团掌肉,是以变化亦较寻常掌法为少,然而掌招古朴,以拙胜巧,另具威力。 赵四公子心下大奇:“这龟族族主掌招恁地相像武当派的四象龟仙掌?”细看上下,武当派的四象龟仙掌恬淡博大,是道家的一门绝学,龟族族主的掌法却是妖气跃然,却又不尽相似。 他运掌成圈,即时击破龟族族主掌势,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击出,恰好把兽球族主击飞丈外。 百忙中,赵四公子回头一望,见到蛇族族主展开古怪步法,昂首吐舌,团团而走,“围攻”东方日与辛月语二人。 蛇族族主手臂纤幼,不能攻击,一身妖功,全在蛇头咬人,蛇头活动范围不如手臂,灵活更是远远不及,然而蛇族族主练就一套精妙绝伦的步法,以步法配合攻击,诡异莫测,却又是厉害无比。偶尔身体卷成蛇形,挥动身体来卷住对手,活像巨蟒卷人,令人防不胜防。 东方日与辛月语二人合力,与蛇族族主打个难分难解。 赵四公子在斯巴斯达学遍了大多数魔界秘法,魔界武功,却是少有目睹,今日一见,心下拜服:“魔界武功虽是妖异阴毒,不登大雅之堂,然而精微奥妙,与中原武功实是不分轩轻。可惜魔界妖人个个为贪速成,专习妖法,不学武功,致令魔界博大精深的武学失传者多,习得者少,真是学武之人的一大损失。” 他知道今晚已然无法杀得成贺兰客奴,更恐怕辛月语与东方日不敌蛇族族主,性命不保,便欲出声向贺兰客奴罢手求和。 却听得贺兰客奴道:“赵四,你若再不停手,我便立刻放出后羿神箭,将黑山炸成废墟鬼域!” 赵四公子打蛇随棍上:“贺兰兄既然如此说,在下又焉敢不从?只是在下停手里斗虽然可以,也得这三位魔功高强的族主也一并停手才成啊。” 贺兰客奴道:“三位族主,烦请你们退下。”由于三位族主都不是他的手下,是以他的语气大是谦恭,浑不似往昔面对御林军下属的颐指气使。 三位族主依言退下,赵四公子却在琢磨:“非但那龟族族主的掌法极像武当派的四象龟仙掌,那蛇族族主的步法更是像煞蛇行北斗步,究竟这是何道理?改天见着太虚牛鼻子,定当问他一问。不过这很可能是他武当派的派中秘密,我与牛鼻子又不大熟,他未必肯说给我听。不过问问也没坏,反正牛鼻子也不会因我多口问一句而杀了我罢。” 贺兰客奴道:“东方寨主,事不宜迟,请号令贵寨下属撤退。” 东方日寻思:“玉皇朝与我对敌,恨不得覆灭黑山寨上下人等方才甘心,岂会这般好心,先来叫我们撤退?其中必然有诈。” 赵四公子却已替他说了出来:“玉皇朝与我们对敌,恨不得覆灭黑山寨方才甘心,岂有先来示警,叫我们撤退之理?贺兰先生此言,未免教人疑心。” 贺兰客奴坦言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次奉师父之命,前来放箭,师父早下吩咐,不得伤黑山寨一人,使后羿神箭之威,在江湖广为流传,闻者丧胆。到得二月廿九玉皇顶之会,玉皇朝就可以仗着神箭之威,不战而屈天下各大门派之兵了。”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由赵四公子与东方日不信,二人相顾缓缓点头。 东方日道:“贺兰兄,敝寨早已拟定撤退之策,阁下尽管在后日清晨,依时发话无妨。” 贺兰客奴道:“如此正好。” 他遂唤魔族妖人设下驻营,以供赵四公子三人歇宿。 到得翌日清晨,赵四公子三人醒来时,贺兰客奴早在设宴等候。 贺兰客奴捧着一罐茅台,拔开瓶塞,酒香扑鼻,显是极品至酿。他亲自为赵四公子、东方日、辛月语斟酒,说道:“你我本是敌人,难得今日相聚共庆,值得浮一大白。” 赵四公子把酒一饮而尽,笑道:“浮一大白之后,二月甘九玉皇顶之会,咱们又得拼个你死我活了。” 贺兰客奴道:“赵四公子,我再问你一句——” 赵四公子截口道:“贺兰见何必多问?在下当日被你所揭之时,早就说过六遍,有生之日,决计不会加盟玉皇朝。” 贺兰客奴长长叹息,樽前美酒,一饮而尽,说道:“可惜!可惜!” 东方日见贺兰客奴不跟自己说话,又窘又闷,对辛月语道:“辛姑娘,让东方大哥敬你一杯,预祝你和赵四兄弟新婚之喜!” 辛月语听见这话,笑靥如花,喜道:“谢谢你。”举起酒杯,与东方日相对一呷而尽。 赵四公子忽道:“贺兰兄,你与我们坦然相对,不怕在下又出手抢你吗?” 贺兰客奴道:“赵兄既然坐得下这张椅子,饮得在下第一杯酒,赵兄便不会不宣而出手,突袭在下,未知在下所言对否?” 赵四公子连尽三杯,举着挟着一块牛肉、一块鲍鱼、一根菜胆,连吃下肚,含笑不答。忽地醒觉,连忙把牛肉、鲍鱼、菜胆都挟至辛月语面前的小碗上。 四人美酒盛宴,月旦谈笑,贺兰客奴虽是学问低鄙,言语无味,说话却是诚恳殷切,谦恭有礼。 第24章 赵四公子心下异之:“江湖人士对此人风评甚差,说他不学无术,武功低微,处此高位,却是作威作福,欺压武林同道。然而今日与他深谈,看他本性,却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要知道玉皇大帝宠信贺兰客奴,其来有因。玉皇大帝少年时贫困无食,贺兰客奴父亲却是小店东主,好心收留玉皇大帝,让他搭住搭食,解决瓦食之厄。贺兰客奴当时尚是稚龄之童,常常央求玉皇大帝传授武功。及后玉皇大帝初出江湖,即经常带着贺兰客奴连袂作战,是以二人感情深厚,非同一般。 酒至深夜,黑山。带阴风朔号,风叫如嗥,四人虽在大火之旁,闻声犹生栗意。 贺兰客奴酒意数分,醉道:“赵四公子,其实在下毕生之中,最羡慕的人便是阁下。” 赵四公子笑道:“在下有何值得羡慕之处?阁下大总管家财万贯,良田美衣不计其数,妻妾成群,尽享温柔之福,更兼手握重兵,权倾江湖,一怒而天下惧,才更值得羡慕。” 贺兰客奴叹道:“人处高位,上揣九五至尊之意,下压天下武林之心,万方得罪,尽在一人,哪里及得上公子你滞洒一人,闲云野鹤?” 赵四公子恍然大悟:“对呀,玉皇大帝以礼贤豪爽天下闻名,当然不能亲自以铁腕治武林,坏了名声,这样捧一个‘奸臣’出来,自出旨意,以‘奸臣’名义行之,天下指责,尽在‘奸臣’一人,这岂不正是我老祖高宗与秦桧之故计?” 当年金人南侵,掳去宋徽、钦二帝。宋大臣遂另立宗室赵构为帝,是为高宗。是时名将岳飞大败金兵,力用收复失地,迎回徽、钦二宗。然而若然徽、钦二宗南归,高宗岂非要自逊帝位、归还钦宗?高宗不便亲为“暴君”,遂由宰相秦桧出面,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斩以“莫须有”之罪名,并与金人议和,高宗遂保帝位。从来为上者,都必须有一个秦桧这样的“奸臣”,代己行为恶事,此乃治术之道也。 赵四公子又想:“把黑锅都推给贺兰客奴背,让他代受天下人之责骂,尚在其次;若然暴政惹得群雄动怒,玉皇大帝还可以把罪责全卸给贺兰客奴,自己出来当好人打圆场,收复民心。这种治术,虽非王道,确实有效之至。看来贺兰客奴倒为玉皇大帝背了不少罪名。” 他从今日一番长谈得知,贺兰客奴对自己声名十分看重,却不得不为师父担当上这名千古罪人的脚色,心情自然郁闷难当,举杯道:“贺兰兄,声名虚幻,何须分怀?反正身后是非谁管得,宁为秦桧,尽享荣华富贵,莫为岳飞,死了也当冤气鬼!”一饮而干。 贺兰客奴皤然一省,说道:“对,我贺兰客奴何德何能,学文不成,学武不精,何敢百世流芳?便能得上遗臭万年,也是不枉此生!”哈哈大笑,连尽数杯,逸兴湍飞。 赵四公子酒兴大发,索性举起酒罐,抛给贺兰客奴与东方日一人一罐,喊道:“会须痛饮三大罐,与尔同消万古愁!” 贺兰客奴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 这两句诗吟得不伦不类,然而既由贺兰客奴吟出,却又一点也不是奇怪之事。若果他能吟出应时应景之句,反倒不是贺兰客奴了。 三人各尽一罐,酒意已有七分,忽闻鸡啼声响,已是五更时分。 东方日奇道:“此地荒野如绝域,鸡从何来?” 贺兰客奴笑道:“鸡当然是我们带来的,否则这满桌子的鸡肉从何而来?” 四人大笑不止。赵四公子更忍不住再拿起一块白切鸡腿,蘸些姜茸,大嚼起来。 贺兰客奴道:“时辰将至,咱们便一起欣赏后羿神箭的惊天威力吧。”喝道:“传令下去,打开魔界之门!” 他虽非威严霸气之徒,然而长期身居重任,率领重兵,传令下来,自有一股颐指天下的气派。 赵四公子奇道:“贺兰兄为何要打开魔界之门?” 魔界之门是由人界通往魔界之路。魔界处于地底深处,深不见天日,与人界沓不相通。天下推余一百数十处魔界之门,贯通人鹰之界。人魔殊途,自然魔族亦在魔界之门以战士严加镇守,不容人类闯入。 贺兰客奴道:“后羿神箭威力巨大,为恐波及,我们还是躲在魔界之内,较为稳当。” 赵四公子惊道:“此处相距黑山已达百里,难道后羿神箭威力竟能波及百里之外?” 贺兰客奴道:“后羿神箭之威力,咱们谁也没有见过,自然一切只是揣测。然而师父再三叮咛,着我如此行事,他已将后羿神箭的威力研究得透彻清楚,想来咱们还是听他说话为上。” 东方日喝得大了舌头,不住道:“真有这般大的威力?老子可不信!” 龟族族主念咒道:“巴梵沙利昆比牛!”双掌力劈虚空,砰然巨响,众人眼前赫然露出一个黝黑无际的大洞来。 魔界之门就在他们驻扎地方隔邻,想来亦是贺兰客奴预早的安排。 贺兰客奴喝道:“各位魔界弟兄,请退回魔界之内!” 魔界妖人以四大族主为首,鱼贯退人洞内。 待得全数魔人尽人魔界,贺兰客奴与赵四公子、辛月语、东方日方才进入,却不封闭魔界之门。 日出东方,绚丽无状,黑山遥遥可见。 贺兰客奴道:“且让我们共同一睹后羿神箭的天威。”拿出一个亮晶晶的精钢小盒子,拇指轻轻按下,小盒子“嘟”的响了一声。 赵四公子奇道:“我见过的后羿神箭,可不是这个模样啊。” 贺兰客奴道:“后羿神弓神箭均在师父手里,早已瞄准黑山寨的所在,这个钢盒子只是开关枢纽。” 赵四公子惊道:“什么?后羿神箭还在玉皇顶?”对于后羿神箭的神奇,简直不敢置信。 贺兰客奴道:“不错。这等重要物事,师父焉会交到我手?先前就是你们杀掉我,师父在今日午时不见我发话,他自己还是会照样发箭摧毁黑山。” 赵四公子摇头苦笑!心道:“唉,想不到后羿神箭神妙至斯,我们还差点枉作小人,错杀了他。” 贺兰客奴道:“后羿神箭已自玉皇顶发出,不消一盏茶时分,便会射至黑山。” 东方日心情又是伤感,又是紧张。他既伤感于百年家业立即将被毁于一刹,又紧张即时便可目睹这件三千年来传颂史册的绝世神兵的天威,更暗暗盼望神箭失灵,永远不要射到东黑山寨。 赵四公子紧紧握住辛月语的手掌,只觉她手心冰冷流汗,乃安慰道:“月语,别怕。” 贺兰客奴忽道:“来了。” 只见一道强光,远看虽然小如针尖,却是亮得骇人,不能直视,其快胜电,瞬间已飞至黑山。 然后一阵冲天亮光,红如鲜血,覆盖黑山,直上云端,散开如伞,又如一根花菌。 红光眩目耀眼,贺兰客奴、东方日、辛月语只觉奇痛刺眼,连忙闭目不视,眼珠犹自剧痛。 东方日大骇于后羿神箭之威,一阵反胃,哇啦哇啦的,将整日吃的酒菜都吐了出来,腥臭熏鼻。 赵四公子只见红光直桶天上,覆盖云端,天日奄忽不见。更见红光暴涌而至,直达眼前,震惊叫道:“贺兰兄,快叫人关闭魔界之门!” 不待贺兰客奴吩咐,龟蛇二族族主已同时念咒:“沙加叭利七龙凶义义!”魔界诸众已然尽数撤退,只余下他们留守殿后,保护贺兰客奴。 红光掩至,千钧一发之际,魔界之门及时闭上,赵四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龟族族主忽道:“不好了,魔界之门快给烧破,咱们赶快逃离此处!” 赵四公子大吃一惊:魔界之门居然也会被烧破,他虽精通魔法,却是完全闻所未闻居然有此奇事。 贺兰客奴、辛月语、东方日眼睛尚且未能睁开,赵四公子遂抱起辛月语,龟蛇二族族主抱起贺兰客奴与东方日,没命奔入魔道。 魔道迂回,直达地底。赵四公子殿后,只觉身后炽热,如遭火炙,心知红光越来越近,猛地觉得一阵刺痛,侧头一望,背部竟已着起火来。 他虽惊不乱,用力把辛月语直抛向前,叫道:“蛇族主请替我接住辛姑娘!”回身运出十成功力,连发十掌,遏止后羿神箭的无边气劲,却给气劲反震至数十丈开外,重重堕地。 赵四公子只觉气血翻涌,在地上打一个滚,滚熄身上火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身员重伤,却浑然不及刚才一幕之惊心动魄于万一,心想:“我们已深入地底不下百丈,更有魔界之门以及迂回魔道所挡,后羿神箭竟然仍能直达这里,威力未免太过恐怖。”说道:“两位族主,不必走了,后羿神箭已给我挡回了。” 贺兰客奴却道:“不,我们须得赶快走。” 赵四公子道:“此话怎讲?莫非后羿神箭还有第二重威力?” 贺兰客奴道:“据师父所言,后羿神箭所到之处,非但百里方圆,尽化糜粉,此后百年,五百里人烟不生,闯入者纵有不死,亦当溃烂变形,沦为魔族。” 赵四公子、东方日、龟族族主、蛇族族主同时惊道:“什么?魔族便是由后羿神箭而生?” 要知道魔族崛起数千年,形状古怪,长居地底黑暗不见天日之地,连魔族自身也不知他们自身的来历。此事是天下最大的秘密,想不到竟然在此听闻,敢不令他们大吃一惊。 贺兰客奴道:“我也是日前听师父所言,方才晓得。魔族是由后羿射九日幸存居于日内之人、后羿神箭下幸存而变形之人类禽畜以及寻常人类杂种而生,故此变形多状,身体异于常人,亦不能居于人间,长时暴晒于日光之下,只能居于地底黑暗之中。” 他们口虽说话,身法不停,说话间又已奔出百数十丈。 龟族族主道:“魔族之所以诞生,全因后羿神箭?” 第25章 贺兰客奴道:“一点没错。” 蛇族族主道:“如此说来,我们逃离此地后,须得把此条过道封掉,方才稳妥。” 贺兰客奴道:“不错,否则神箭余劲传入魔界,各位魔界弟兄势将再受丧命变形之苦。” 赵四公子已从蛇族族主手上接回辛月语,抱她疾走,忽道:“贺兰兄,恕在下直言,此神箭威力无待,涂炭苍生黎民,你原是不该放的。” 贺兰客奴沉默半响,方道:“赵见此言甚是。然而放箭之权,不在我的手上。” 东方日忍不住道:“玉皇大帝便是为图霸业,也决不该使用这等戕害天下黎民的利器!” 赵四公子道:“怪不得当年后羿射九日之后,便送弓埋箭,这等利器,委实不应留存人间。” 贺兰客奴无言以对,默然不语。 魔道黑暗,不见天日,不知走了多久,然而一人二魔均已跑得疲累不堪,想来已在黑山五百里开外。神竭力疲,颓然坐倒。 赵四公子亮起火把子,只见东方日与辛月语均已回复视物,贺兰客奴内力稍弱,双眼依然未能睁开。 龟、蛇二族族主对望一眼,缓缓点头。 蛇族族主道:“贺兰先生,魔王命我们匡助王皇大帝,统一人间江山。我们身为魔族族人,对魔王旨令不敢不从。” 龟族族主接口道:“然而玉皇大帝使用后羿神箭以图朝业。后羿神箭却为陷魔族于此万劫不复境地之罪魁祸首。我们若然再让后羿神箭重临于人间魔界,又岂能对得住数百万魔族同道?” 蛇族族主道:“贺兰先生,烦请你转告令师,再由令师转告魔王,我们既不能尽忠于魔王,又不能尽义于同道,惟有如此而已。” 他墓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龟族族主的头颅。龟族族主双掌不停拍出,将他胸膛轰成稀烂。二魔同时气绝毙命。 贺兰客奴双目刚能睁开,便见着这一幕血腥场景,茫然叹息,心内一片空白。 赵四公子紧紧拥着害怕得不停战栗的辛月语,泪流不绝,犹如不觉,低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于魔呢,叫作什么?” 神箭逞威-散场 武当山位于武当镇,武当镇有武当客栈,武当客栈除了与武当派份属近邻,却是一无关系。 酒沉人寝,梆铃鼓尽三更,小毛在客房之内,自斟一杯黄酒,擎杯而饮。 房内青灯残桌,素帐遮垂,墙壁石灰剥落,鼠声吱吱。武当镇并非湘鄂的通衢大镇,武当客栈也不是一间大客栈。 蓦地一名黑衣蒙面人窜窗而入,窗扉下方不及二尺,黑衣人却是如进巨门,全然不受其阻,身法快绝,眼睛一花,黑衣人已然稳稳坐在小毛对面。 小毛道:“你果然知道我来了。” 黑衣人低沉着声音道:“武当上下千余弟子,个个均欲得你而甘心,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回来武当镇?”语带叱责。 小毛裂齿笑道:“今晚过后,我便会离开此地。” 黑衣人道:“还有,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是谁?” 小毛道:“师父,你教我武功,无论如何,我总是感激你的,”从桌下抽出长剑,运力一劈,自黑衣人肩头砍下,腰间砍出,将黑衣人斜斜分成两截,续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教我武功呢?” 黑衣人虽然负有一身绝顶武学修为,然而小毛这一剑蓄势已久,更是淬不及防,待得惊觉已然太迟,身体已被分成两截,血肉肝肠纷飞,目光犹自露出惊疑不信之色。 小毛低头揭开黑衣人的蒙面黑布,打开十年来心中的疑团:黑衣人赫然正是武当掌教、太虚真人! 太虚真人身为掌教,为什么要甘冒触犯武当第一门规,私下调教小毛武当三丰派的心法呢?这可是身败名裂、以命抵罪的弥天罪行啊。莫非,他竟是小毛的什么亲人?这个秘密,也许随着太虚真人的死亡,烟消云散,无人知晓了。 小毛笑道:“师父,你不教我武功,我又怎会落到今日田地呢?” 他放下血剑,揭开素帐,床上躺着一名赤裸的少女,满是惊恐神色,却全然不能动弹,正是东方方。 那天黑山寨诸人自黑山撤退下来,小毛随着大伙儿一并上路,东方方亦天天抽时陪伴着他,跟他说话。然而小毛始终神色木油,一言不发。 到了第三天,小毛突然出手,抢走东方方,顾飞云虽然发觉,跟小毛动起手来,不及五招,已给小毛开膛破腹,杀毙当场。 小毛带着东方方逃避黑山寨余人追赶,不一日来到湖北省武当镇,投宿入住武当客栈,不及半天,大虚真人已然找到来,谁料竟是到来“送死”。 他在途中一直没有难为东方方,不意来到客栈后,忽地脱光东方方身上衣裳,东方方骇怕得只欲立刻便死去,至于眼前这恶魔将会如何对付自己,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谁知小毛脱光她的衣服后,竟然放下素帐,自斟自饮,等待太虚真人到来。东方方又是害怕、又是暗暗盼望自己吉人天相,眼前这恶魔终究还会大发善心,放了自己,怎料恶魔的师父竟会突然到来,恶魔再弑恩师。惊骇之际,恶魔又已揭开素帐。 小毛杀掉太虚真人之后,眼光露出狂热神色,轻声道:“方方,我喜欢你,从来没有人对我像你这般好过。”慢慢脱光自己身上衣服。 东方方吓得瞪大眼睛,目光从惊慌而成哀求,小毛却不理他,只是伏在她的身上,用舌头舔她的脸颊,吮吸着地的颈项、肩头,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吻吮了一段时候,四更锣声忽起,小毛突然低低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你却要喜欢上那赵四?他明明已有了心上人的呵!”狂撕力吮,恣意躁瞩东方方的娇躯,东方方雪白柔嫩的身体给撕得血肉模糊。他伸手一捏,东方方腕骨碎裂。 小毛从东方方胸口咬下一大团肉,轻嚼咽下,笑道:“乖孩子,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再不能喜欢那赵四公子,知道吗?”沉沉睡着,睡中犹带笑容。 自始至终,他没有进入过东方方体内,当日魔掌战主一番折腾,已把他下阴筋脉折断,再也不能回复雄风了。 东方方眼望屋顶,茫茫若痴,不知何时方才闭目? ——《神箭逞威》完—— ☆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潇湘书院(wuxia999.yeah.)独家连载☆ 玉皇奔日-过场 二月艳阳天,红梅绿竹,青松翠柏,花影姹紫嫣红,粉白嫩青,莺蝶飞舞花间,鸟声如唱,正是泰山玉皇顶之早春景色。 公孙龙飞缓步看花,轻摘一朵,脚步一浮,踉跄摔倒。 一股大力自身后及时而至,他身形一直,稳稳站住。 发劲之人正是玉皇大帝,他眇了一眼,以锦绣遮住独目深洞。说道:“龙飞,这三个月来,你日进胡麻粒饭,如何能撑得住?” 公孙龙飞面容枯槁,双目深陷,奇瘦如柴,活像一具骷髅,冷然不理玉皇大帝,噗声跳下一个人造小潭。 潭水明镜,澄澈见鱼,池上碧苔三四点,水下红藻五六栽,公孙龙飞埋首入水,不听父亲所言。 玉皇大帝语音如箭,钻入水中,一字字直进公孙龙飞耳朵:“龙飞,我与你母亲的种种恩怨,一言难尽。你亦亲眼看见,你母亲苦苦相逼于我,我的手下才会失手误杀于她。虎猛深明大义,经已原谅为父,为何你仍是执迷于此?” 公孙龙飞在水中虽则以双手掩耳,耳中仍然不断传来玉皇大帝的声音,终于钻出水面,仰天长喊,喊声悲愤问天,良久不绝,气尽方止。他使气过度,胸口起伏不已,喘息道:“你武功天下无敌,我既无力杀你,惟有作贱你的儿子,以报杀母之仇。” 玉皇大帝一拳打在假山石上,山石纹丝不动,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当少生了一个儿子罢。”拂袖而去。 沙沙声响,假山石化成糜粉,一层一层倾泻潭中,水流冲沙,潭水变得混浊一片。 第一章将军闯山空回 当日楚十力惊闻玉皇大帝突出奇兵,占领了玉皇顶,遂与赵四公子商议分头行事。赵四公子往太湖会合接应丐帮群众,他则心悬孔学而之安危,轻骑先到玉皇顶打探消息。 他心急如焚,星夜赶路,从开封到泰山,不过花了一天一夜。一到泰山,便即赶往山脚一间破破烂烂的娘娘庙。 这间娘娘庙,正是丐帮的泰山分舵。 楚十力未入庙内,风吹过,嗅到一阵浓烈血腥气味,惊然心惊:“莫非……”细耳聆听,庙内没有人声,快步走入。 只见庙内横七竖八,尽是尸体,一个个折筋断骨、手脚不全,衣衫褴褛,显然死者都是丐帮弟子;四周墙垣崩颓,兵刃散落一地,死前定然经过一场激烈恶斗。 神龛之前,好端端的摆着十碗清水,一碗也没有被打翻。 楚十力奇怪,拿起一碗清水细细察看,心中一动:“好浓烈的魔气!” 便在这时,十碗中的清水宛像活了一般,直射向楚十力五官。 楚十力合嘴闭目,举掌挡耳,拦住水柱,双掌一圈,内力急吐,把九道水柱击在地上。 然而,刚才他举起的一碗,碗中清水离他最近,终究还是躲不开,钻入了他的鼻孔。[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这时,地面伸出一双手,牢牢抓住他的足踝。庙外飞来一个巨大肉球,疾撞向他的背心。 楚十力吐气扬声,雄浑真气一逼,那蓬清水又给他自鼻孔喷口出来。伸脚一踢,一声“隆”然巨响,血肉纷飞,肉球给这一脚撑得破墙而出,瘫痪在地,血肉模糊,肉球变了肉酱,再也动不了。 地下那双手的主人发觉竟然完全抓不住楚十力,只及惊了一惊,楚十力重重一脚踏向地面,直透泥土,那双手再也不动。 第26章 过了半晌,惨叫声才破土而出,泥土翻飞,现出一个大头,脑瓜爆破,脑浆与血水潺流,好不恐怖。 这样下来,楚十力便解决了魔族的土行孙、兽球斯坦,重创了忍法八魔硕果仅存的水魔。 楚十力吁了一口气,心下暗惊:“好险!” 他出道以来,从未与魔界交战,武功虽高,对魔气却不是一察便觉,差点便因此遭了暗算。要是换了赵四公子,恐怕未入娘娘庙,在门外已然数得出里头有多少头妖魔鬼怪了。 这时候,身前泥土直射向天,如同喷泉般慢慢洒下,地底现出一个大洞来。 骷髅族主从洞内走出,身后跟着一大群魔族妖人,边走边干笑道:“楚盟主果然武功盖世,名不虚传。本座三名手下不自量力,妄图一试盟主武功,反而赔上了性命,真是死得活该。” 楚十力纵然未吃过猪,也曾见过猪走路,纵然未见过骷髅族主,也熟知魔族九大族主的形状特征,一看便知他的身份,说道:“骷髅族主,是玉皇大帝派你狙杀我来着?” 骷髅族主摇头道:“玉皇大帝没有叫本座来杀你,只是叫本座捎给你一个口信。” 楚十力道:“族主请说。” 骷髅族主道:“玉皇大帝说,你心爱的女人在他手上,但叫你不必担心,他不会难为你的女人。只须你在二十九日武林大会中,与他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不论谁胜谁负,都会放了你的女人。” 楚十力忖道:“玉皇大帝要与我一战,究竟有何阴谋?”说道:“口讲无凭!他这番说话,却叫我如何能信?” 骷髅族主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你纵有通天彻地之能,集合全武林的力量,就是将玉皇大帝劈成肉酱,也救不回一个‘活的’女人来,你就是不信,也没有法子。”他强调“活的”二字,显是恐吓楚十力若然上山抢人,玉皇大帝便杀掉孔学而,一拍两散。 楚十力知骷髅族主所言非虚,叹气道:“说得好!” 骷髅族主道:“楚盟主,你关心则乱,居然连这点也想不到:王皇大帝此举,就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公开夺回武林盟主之位啊!” 楚十力恍然大悟:玉皇大帝一生最爱面子,当日黯然下台,给楚十力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引为平生大耻,是以必须光明正大地在全武林人士面前挫败楚十力,方能挽回当日丢了的面子。 骷髅族主又道:“你与王皇大帝决战之前,他会先放掉你的女人,以示公允,免得胜之不武,反惹天下人饶舌话柄。玉皇大帝说的是不是实话,到时便有分晓。” 楚十力点头道:“骷髅族主,烦请你回复玉皇大帝,二十九日,楚某定当与他再战于玉皇顶上,盼他依言放人。” 骷髅族主道:“但从所请。” 这时他的手下早已抬起兽球斯坦的尸体,用一个大桶盛载着“九生一死”的水魔,随着骷髅族主慢慢走回地洞。 楚十力忽道:“慢着!” 骷髅族主道:“楚盟主还有什么赐教之处?” 楚十力道:“这里的丐帮弟子都是你们杀的?” 骷髅族主刚才在地底之下用海市蜃楼魔法见到楚十力力败三魔的神威,对他早生畏惧之心,焉敢直认此事?抵赖道:“他们嘛,都是玉皇大帝派人杀的。”心道:“我可一点也没有说谎,他们都是玉皇大帝派我去杀的。” 楚十力鉴言辨色——虽然骷髅族主只是一具骷髅骨头,“面色”无从可鉴,然而从他语气,再加上其余魔族妖人举止畏缩,已然猜到七八分,说道:“这笔账,到了二十九日,我会跟玉皇大帝一并算过。族主请行。” 骷髅族主如释重负,率众乖乖潜回地底,适才散落地洞周围的泥土蠕蠕移动,又再遮住洞口。 楚十力怅然望着他们离去,蓦地昂首长啸,声如虎吼,屋瓦沙石滚籁泻下。他吼声绵长不绝,真气在庙内盘旋不散,地上尸体旁边的血液本已凝结,竟又渐渐涟前回旋,喀毗连声,梁断面塌,楚十力任由断梁瓦片撞击身体。将己埋没,峨然不动。 过了良久,他身形一纵,穿破瓦砾而出,拾起一根破木,以指刻本,本屑纷飞,写着: “丐帮泰山分舵义友之墓。 楚十力立“ 楚十力鞠了三躬,心知附近定有妖人监视,自言自语道:“留在这里,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先会合四弟,从详计议才说。”信步离山,直入林中不见。 他展开轻功,在林中左穿右窜,奔了约莫半个时辰,自忖没有妖人有能耐跟得上来,便找了一个山洞,假寐歇息。 到得傍晚,楚十力站起身来,正欲出洞,忽地闻到一阵咆哮之声,一道巨大黑影迎面扑来。 楚十力想也不想,铁拳击出,待得看清楚扑来之物,连忙改拳为抓,一把抓住皮肉,重重摔在地上。 虎啸之声随即响起,扑来黑影却原来是一头斑纹猛虎。它给楚十力使劲掷在地上,但它皮筋肉厚,只痛不伤,名符其实来一个猛虎翻身,张口就爪,又往楚十力扑去。 楚十力心道:“我霸占了这头大虫儿的巢穴,总不能再取他性命。”要是他不及时收拳,天下无双的铁拳一出,老虎性命焉能保住? 他举步轻纵,避开这猛虎一扑,瞥见地上有一死去兔子,想是老虎觅猎所得,正欲回巢大快朵颐,却不防有人胆敢“虎”巢“人”占。动物天性,最忌老巢被闯入,老虎怒不可遏,齐下食物,便往眼前敌人扑咬。 楚十力拾起兔子,笑道:“还给你!”把兔子掷往老虎面门,展开轻身功夫,疾奔前走,那大虫如何追他得上? 他专挑偏僻难行、树木阴天的路走,身形不停,直往玉皇顶窜去。 依照午间骷髅族主所言,孔学而性命一时无碍,确令楚十力放下心头大石,心情比诸初闻玉皇顶被占、孔学而安危未卜之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楚十力又焉容孔学而继续落在玉皇大帝魔掌之中而不救?他在娘娘庙先假意应允玉皇大帝的条件,稳住骷髅族主,到了晚上,自己悄悄上山救情人。 楚十力对玉皇顶的关卡熟极如流,星夜上山,自山后陡峭悬崖空手攀上,绕过重重守卫,如人无人之境。 这倒非玉皇顶的布防挂一漏万,而是楚十力这样厉害手上功夫。能以徒手攀越数千丈峭壁的,天下间又有几人?有此等身手的高手,原就无险不往,造论世间任何关卡陷讲,便是要硬闯上山,守卫又如何拦他得住? 楚十力才上玉皇顶,忽地惊觉:“有人声!”便即瞥见墙角转出一个人。 那人见着楚十力,吓得张大口来,还未叫出,楚十力的铁拳已然盖至面门。 楚十力及时收拳,点了那人哑穴,使他叫不出声,低声道:“放心,老许,我不会杀你的。” 这老许叫许中流,原是点苍派的门徒,十多年前贪图富贵,投入玉皇大帝的英雄门下,点苍派与英雄门一直争夺南方霸业,一怒之下,将许中流逐出师门。后来玉皇大帝一统武林,点苍派亦不得不屈服于其臣下,至于许中流有没有重归点苍师门,武林人士却是不得而知了。 许中流是点苍派当年第二代弟子的使住者,点苍派的六断、虎啸、震天劈三套刀法使得纯熟如流,青年时已在云南罕逢敌手,闯出声名,赢得“刀霸云南”的美号,若非他被逐出师门,很可能今天的点苍派掌门是他,而不是黄化了。这样的一个刀霸云南,偏偏连楚十力的一招也接不住。 楚十力问道:“老许,你知不知道玉皇大帝把学而藏在哪儿?” 许中流不迭摇头,指指嘴巴。 楚十力知他意思,解开他的哑穴,也不怕他胆敢叫出声来。 许中流道:“玉皇大帝此番重上玉皇顶,对我们这些旧人,一个也不相信。他跟一众魔界妖人住在内宫,我们可一个人也不准进入去。咱家只知学而小姐也在内宫,至于她囚在哪儿,咱家可一点儿也不知晓。” 楚十力点点头,说道:“老许,你贪财口疏,我实在不能相信于你,可不能不委屈你一会儿了。” 许中流低头道:“我明白的。”束手就“点”。 楚十力点下他的穴道,把他放人就近柴房,反锁上门,便往内宫窜去。 他寻思:“玉皇大帝该当和以往一样,住在玉皇殿。嗯,如果我是他,定当把学而藏在毗邻的倚月小楼,以便看管。” 玉皇殿是整座玉皇宫最最瑰丽豪华的建筑,紫梁雕螭、金壁刻画,木具均用上好檀木云石装嵌,以京师第一名匠冯老福亲手逐件雕刻龙在九天之势,大厅饰以周鼎来画、唐字今瓷、豪奢之处,直比皇宫大内。楚十力行止简朴,接掌玉皇顶之后,不住玉皇殿,却住在简陋得多的云横轩,玉皇殿则作会客庆典之用。至于孔学而,当然是住在云横轩隔邻的云起楼。 楚十力熟悉路径,又耳聪目敏,很容易避过了所有守卫。他心想即将救出孔学而,心急如焚,脚步加快,不旋踵已来到传月小楼。 他侧耳聆听,只听得楼内一人呼吸之声,吹息细细,显是中气不足,心下大喜,掌心贴着窗棂,轻轻向后。窗棂粘着掌心,无声无息移开。 楚十力正欲从窗口窜入,猛地见到楼内人物,吃了一惊:“怎么是他?他怎地变了这般模样?” 楼内那人甚是惊觉,立时发现了楚十力,差点叫出声来,幸好及时掩住嘴巴。 只见楼内那人枯瘦如藤,挥不似以往面若敷粉涂脂的精壮模样,正是公孙龙飞。 楚十力见到公孙龙飞,心下琢磨:“小龙飞若然稍有血性,便该与玉皇大帝决绝,断绝父子关系。照说小龙飞也是个热血男儿,怎地竟会身在此地,莫非我竟看错了限,他竟然贪图富贵,终于还是投靠了父亲?” 公孙龙飞打了个眼色,不断挥手,示意楚十力快点进来。 第27章 楚十力心道:“我既已被他发觉,他纵然已投靠了父亲,要呼叫玉皇大帝来擒我,我也是无可奈何。此刻入不入去,也是没有分别的了。”纵身而入,说道:“小龙飞,你怎地变了这个模样?” 月前他与王母娘娘一起搜索玉皇大帝的行踪,与公孙龙飞相处了半个月,是以二人甚是稔熟。 公孙龙飞道:“此事说来话长。楚大哥,你冒险上来是不是为救学而姐?” 楚十力颔首道:“是。你知不知她囚在哪儿?” 公孙龙飞摇头道:“我给父亲软禁在此,什么也不知道,只知学而姐是给虎猛和魔族的金毛老妖看守着。” 楚十力问道:“什么,虎猛跟了你爹爹?” 公孙龙飞恨恨道:“不错。当日在中原镖局,你们走后,我和虎猛乘着青鸟回到西王母山,埋葬好妈妈。谁知有一日,虎猛突施暗算,把我打晕。我醒来时,已然身在此地。” 楚十力叹息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想不到虎猛外表斯文柔顺,竟是个这样的人。” 公孙龙飞道:“我也想不明白。弟弟从小便不慕名利,只是依赖妈妈,跟妈妈的感情最是要好。我常常这样想,或许他是因为没有了妈妈,非得找个爸爸来代替倚靠吧。” 楚十力道:“也许如此。小龙飞,你还未答我,究竟怎地变了这般模样?” 公孙龙飞道:“爹爹劝我归顺于他,跟他重修旧好,我却恨不得把他杀掉,以慰妈妈在天之灵。可惜我武功太低,不能杀到他,便只有跟他赌气,绝食以示永不妥协。” 楚十力忙道:“找父不祥,你千万勿作杀父之想。玉皇大帝罪恶滔天,自有恶贯满盈之日,小龙飞,到时候你走着瞧吧。” 公孙龙飞道:“道消魔长,要等天理循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 楚十力正色道:“如果你继续绝食下去,必然等不到那一日。” 公孙龙飞沉思一会,毅然道:“楚大哥教训得对。从明天起,龙飞便恢复吃喝。” 楚十力道:“好!楚大哥要赶去救学而姐,不跟你说了。”他口中说话,心下思量:“小龙飞既然住在传月小楼,想来学而定是给囚在三星阁。哪里就近玉皇殿,有三间屋子,正好给公孙虎猛与金毛老妖就近监视学而。” 公孙龙飞道:“楚大哥,带我一起去。” 楚十力重重搭住公孙龙飞的肩头说:“小龙飞,不是说你武功不够,而是你体力未复,我若带你去救人,恐防反而误事。” 公孙龙飞情知自己绝食之后,功力大减,羞惭无地,低头道:“是。” 楚十力温言道:“我救出学而后,也会设法救你出玉皇宫,假如你自己想到办法离开,下山后随便找到一名丐帮弟子,都可以知道我的行踪。” 公孙龙飞咬牙道:“好,总不成他可以困我在这里一辈子。” 楚十力正欲推门出外,忽地脸色一变。[奇书网isuu.] 只听得门外传出一阵豪气长笑,正是玉皇大帝的声音:“楚十力,朕早就料到你会上来救回心上人的了!” 楚十力坦然开门,见着玉皇大帝,说道:“玉皇大帝,你要跟我公平一战,何须出此肮脏手段?只须你下战书,何时何地,楚某都乐于奉陪。” 玉皇大帝站在十丈开外,声音远远传来,如同对面闲谈:“今时今日,你楚十力还是武林盟主,一声令下,各门各派、数以万计的武林高手上玉皇顶勤王,围攻于朕,那还了得?你的学而小姐,实在是朕的护身符,焉能放得?” 楚十力冷冷道:“你既有了后羿神箭,天下无敌,还用害怕被人围攻吗?” 玉皇大帝摇头道:“楚十力,朕也不怪你见识浅陋,不明白后羿神箭的无俦威力。神箭一出,非但来攻高手尽皆覆灭,甚或整座玉皇顶、整个泰山,都会夷为平地。涂炭生灵,摧毁圣地,又岂是朕之所欲?” 楚十力听见玉皇大帝把后羿神箭渲染得威力奇大,半信半疑,冷笑道:“你也居然会怜惜涂炭生灵、摧毁圣地?真是笑话!” 玉皇大帝笑道:“你要是不信,这便算了。”喝道:“拿酒来!” 一名蛇人捧来一个酒壶,一排酒杯。 玉皇大帝提起酒壶,斟满六杯,说道:“楚十力,朕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你这样强的对手。今日朕和你先干三杯,二十九日,朕才跟你打个痛快,一决生死。”手掌一拂,三杯酒先后直直平飞向楚十力,杯底如同人手托住,一滴酒也没溅出来。 楚十力喝了一杯,第二杯恰好来到,举杯再喝,如是者喝了三杯,说道:“三杯已过。玉皇大帝,你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掉学而的了?” 玉皇大帝连尽三杯,说道:“二十九日早上,朕自会依照诺言,放回孔小姐。” 楚十力盯着玉皇大帝,说道:“好,我信你。” 玉皇大帝森然道:“二十九日之前,假若再见你上玉皇顶半步,朕便立刻杀掉孔小姐。” 楚十力道:“一言为定!” 二人同时隔空挥掌,掌劲相碰,发出三记砰然巨响,掌风激荡,侍酒的蛇人登时被震出丈外,杯盘翻跌。 楚十力转身下山,沿路虎啸断涧,峰谷皆应。 第二章断臂绝义还恩 二月二十,武当山上,紫霄殿前,广场正中,真风面向祭坛,朗声告天:“武当派历代祖师在上,真风今日以掌门弟子之身,统率弟子九十八人,远赴玉皇顶武林大会。此行吉凶难料,惟真风谨此立誓,以死戮力,维护武当尊严,不负列位祖师所嘱。”从袖里挚出一张名单,上面写着他与九十八名弟子的名字,递往香烛焚之,灰烬四散。 山上诸弟子心情各异,却是无不沉重。 赫赫威名的武当派传到这一代,已是今非昔比,人才凋零。十日前,掌教太虚真人无端在山下客栈被刺,被人一分成二,死状极惨;非但不知凶手是谁,死因更是启人疑窦。堂堂武当掌教之尊,为何要三更半夜,穿着夜行黑衣,巴巴的走到山下客栈去?这其中想来大有不可告人之内情。 掌教被刺,是武当创派百多年来,从所未有之事,武当上下引为奇耻大辱,弟子面目无光,这十天来,已有三十余名弟子或明言、或暗逃,脱离了武当派,下山另去。武当派从来只有弟子哀求人门,没有弟子脱派求去,这武林泰斗的武当派,一百五十年的尊荣声誉,只怕真的要扫地除名了。 这番武林大会,江湖人人皆知玉皇大帝居心叵测,正欲乘机再度一统江湖,甚至灭去一干门派以立威,玉皇顶上,不知埋伏了多少机关阴谋,此行实是武当派生死存亡的一等一大事。然而武当派居然无将可遣,只能以一名不负江湖经传的少年弟子,以掌门弟子之名,率领弟子前往,如若有何失问纸漏,做出贻笑江湖之事,甚或给玉皇大帝一举灭绝,也是毫不稀奇之事。 就是这个缘故,真风那篇出师誓词,才会说得如此悲壮凄凉,充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气概。 玉石、坚石、天石以及他们的亲信弟子却是深心不忿,深知真风这番出赴玉皇顶。正是七大长老“试掌门”之举,若然此行顺风顺水,没有丢了武当派的面子,真风遂于弟子面前立下威,回山之后,就可顺理成章,接任掌门。玉石三人多年经营,却给这名小师侄唾手而得热煎堆,均是极不服气,倒盼望真风在玉皇顶前大大的出一个丑,一拍两散,武当派丢脸之余,更可使七大长老知晓,立真风为掌门,是一件愚不可及、错得不能再错的蠢事。 真风誓师既毕,走到七大长老之首冲盈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记响头,说道:“太师叔祖,真风请辞。” 玉石、天石同时心中暗骂:“兀那小子,马屁倒懂得拍!” 真风低沉着声音道:“太师叔祖,山上的三件大事,便有劳您老人家了。” 他说的三件大事,便是查明杀太虚真人的凶手是谁,侦探小毛究竟身在何方,为何会懂得武当三丰派的不传武功,以及镇守武当山,以免敌人来个调虎离山,乘虚而入。第一、第二件大事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盖因照武当客栈堂倌形容,太虚真人死在那间客房的客人,身裁、举止、口音无一不像小毛,惟独是衣饰变了,以及脸上多了几道刀疤而已。 小毛便是杀太虚真人疑凶之事,他们自然不会说与门下弟子知晓,以免在弟子面前越抹越黑,益多传言,得知此秘密者惟真风以及七位长老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寻找无敌战神,算杀害黄石这笔血账,倒变成次一等的大事了。 冲盈徐徐道:“真风,你去吧。” 真风道:“多谢大师叔祖。”起立,率领一众弟子,浩浩荡荡,下山而去。 二月初雨,一行人顶风冒雨而走,走了一天,来到一处平林漠漠,真风见众弟子已有困顿之色,遂号令在此地扎营生火,做饭歇宿。 武当派在创派之初,皇室子弟常有上山习武,自然顺带提携了大量香火供献。然而过了百多年来的太平日子,皇室尚武之风大减,连世代相传,与武当派两仪剑同出一脉的天子剑法也几乎失传,更遑论另习武当武功了。武当派圣眷大减,自然收入大减,这番远赴玉皇顶,一行九十九人,支出吃紧,应省得省,自然不会浪费投宿客店。 月影沉西,残星明灭,远山苍茫云海,影影绰绰,隐约深逮。 真风用过素饭,盘膝而坐,细细琢磨天一罡气口诀中的一字一句,只觉幽深奥运,每每想通一句的精微奥义,即生大欢喜之心,群弟子低如蚊纳的闲言碎语,竟自不闻。 月至中夜,忽闻一声短促惨叫,真风大惊,一跃而起,循声奔去,走人附近树林之内。 真风来到时,正好太妙、大名两位随行长老,同时到达树林,三人相顾,骇然惊心。 第28章 只见林中仰天躺着一具尸体,胸口穿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洞孔,洞孔浑圆,鲜血源源自大洞伤口流出来。 这时候,众弟子纷纷赶来,见到尸体死状,血浆脑髓遍地,许多人看得一阵反胃,呕吐大作起来。 真风惨然道:“是少风师兄。” 只见少风裤子半褪,阳物暴露,身前一滩水,骚味可闻,显然是解手之际,突遭凶手所杀。 奔入树林的诸弟子,倒有一大半人痛哭失声起来。固然由于其中数人与少风私交甚笃,然而见到此等惨烈死状,痛哭呕吐,亦是人之常情。 太名检视伤口,摇头道:“好霸道的剑法!这究竟是那一门派的武功?” 真风蓦地灵光一闪,高声惊叫:“是太极剑法!” 他此言一出,众弟子均是哗然。要知道太极剑法是三丰祖师晚年所创,与两仪剑合称武当二神剑,尽得道家清静恬淡,不着痕迹之妙境。而杀少风的剑法,霸道、残忍、如何能与太极剑法相提并论? 太妙精研太极剑法三十年,缓缓说道:“不错,是太极剑法。普天之下,除太极剑法之外,没有任何门派的剑招,能够划出此等浑圆无够的剑圈来。” 真风道:“是小毛。” 当日小毛以一招两仪剑法逼开魔掌战主,救出真风,剑法之高,震惊整个武当山。他既然使得出两仪剑法,懂得以太极剑法狙杀少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凌风叫道:“对,以前在武当山上,少风常常欺侮凌辱小毛。有一次,他掴了小毛几巴掌,揪着他的耳朵,逼他钻过裤档……”忽尔想起自己也有数次将小毛大大的作弄,有一次还差点淹死了小毛,说到这里,心下惴惴难安,再也说不下去。 武当派中,曾经欺侮过小毛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均是骇然变色,惊栗不已:小毛是来报复来着! 太妙道:“这人的武当剑法已入魔道,大家遇上了他可逃则逃,千万不要硬拼。” 众人埋葬好少风的尸体,突地听见不远处剑风嘶嘶,惨叫声此起彼落,太名惊道:“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真风与太妙同时展开最快身法,标回驻营之地,只见留守营地的六名弟子尽皆尸横就地,身体支离,血肉内脏横飞处处。 太妙拾起小半截尸体,头胸右臂相连,察看伤口,惊道,“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真风道:“龙石师叔是谦谦君子,与世无争;李天策小师侄入门才不过三个月,与小毛谅无恩怨;如若凶手真的是小毛,则他已到达丧心病狂之地步。” 这时候太名已然来到,接口道:“小毛混入武当多年,处心积虑,偷学三丰派的不传武功,狼子野心,自然是丧心病狂之辈。” 真风摇头道:“师叔祖之言,真风不敢苟同。真风与小毛在武当山相对三载,敢信他是朴实憨直之好少年,只是不知他被魔界妖人掳去之后,如何引得误入魔道而已。” 太名冷冷道:“偷学三丰派的武功,还算是朴实憨直?” 真风哑口无言,太妙却道:“无论如何,刺杀龙石与少风七人的凶手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剑法更是魔性霸道,大家从此刻开始,必须万分小心,千万不可单独离队,免得过了敌人暗算。” 这时候诸弟子已然尽数回营,灵风蹑嚅道:“师伯祖,不如……我们返回武当山,与太师叔祖商量一下!” 真风叱道:“住口!” 灵风是真风师兄,一向瞧不起真风以少胜长,当上掌门弟子,可是如今被真风一喝,竟给吓得住嘴。 真风朗声道:“龙石师叔、少风、高风、古风、炒风、江风五位师兄以及李天策师弟之死,我自然十分伤心,定当手刃仇人,以慰他们在天之灵。然而我们既已下山远赴武林大会,若然回头,岂非贻笑江湖,被人耻笑我们武当无胆无用?这番我们上玉皇顶本就预了战死沙场,壮士不回。武当弟子个个都是头可断、血可流的铁血男儿,有谁想离队逃生的,请径自离去,我们武当派也决不会留下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威严自生,众弟子都是听得热血沸腾,暗暗点头。自然也有几个是想脱队逃去的,可是恐怕落了单后,更易遭到凶手暗算,只好在心里大事咒骂真风,不敢宣之于口。 真风走到灵风面前,说道:“灵风师兄,真风既已获七位长老赐以真武剑,便是此行首脑,你以后有何高见,不妨径自向真风提出,不须打扰太妙、太石两位老人家。” 灵风给真风凌厉目光一射,心下一跳,不由得低头道:“是。” 真风低首对太石、太妙言道:“两位师叔祖,你们既然给得真风率领此行之权,真风发号施令之时,有所僭越之处,乞求原有。” 太石目见真风越己而主,虽是有点不悦,然而真风所言合情合理,只好与太妙同声道:“真风你做得甚是,我们何有原宥之处?” 这时已是天亮,众人又再赶路,直上河南,朝东而走。这一程大家均是走得心下栗六,无心言语,不知杀手何时会突如其来出现,夺去自己性命。 又走到傍晚时分,群道于一大山之旁驻扎,营火掩映,身旁翠柏苍松,群道静穆,峭壁松风吹来,分外萧瑟。 群道围圈而睡,余下三分一人清醒守夜,不敢独自便溺,便溺时更不敢离开大伙儿的视线。 到得中夜,突听得一阵碟碟邪笑,一道剑光直射向守在外围的庄风。 星月映照,群道瞧得清楚,剑刺庄风之人目光邪恶,果然正是小毛! 真风、太妙等候已久,同时出剑,不救庄风,剑尖直指小毛面门、胸口,正是围魏救赵之策。 小毛果然不及杀掉庄风,变招划了一个圆圈,叮叮连响,荡开真风、太妙两柄长剑。嗤的一声,一小截剑尖直射远方树干,钉入不见。 真风以锋锐无匹的真武剑削断小毛剑尖,手臂却给剑上传来气劲震得酸麻。心道:“好家伙,连天一罡气也练得有了三分火候。天一罡气只有掌教真人方能修炼,莫非他的师父真的是太虚掌教?” 太名的三合刀迟来一步,本拟挡住刺往庄风的一剑,却挡了个空,不待招式用老,现刀一劈,使出一招“一心向道”,直劈小毛左胸。 小毛熟知三人武功来路,身形晃了三晃,闪开三记来招,仰声狂笑,凄厉可怖,举步便逃。 真风、太妙、太名如何容他逃走,衔尾便追,直入林中,奄忽不见身影。 庄风死里逃生,双足一软,不觉坐倒地上,摔得屁股开花。一摸胸脯,只觉湿漉漉的,满是鲜血,登时大叫一声:“哎呀!我死了!”昏死过去。 适才小毛一剑,实在太快,刺入他胸口一寸,方才回剑挡住真风、太妙的剑招。庄风看不清楚,大惊之下,也没感觉自己中剑。待得惊觉,又以为自己已被一剑穿心,人虽未死,却已吓得晕倒。 群道围着庄风,察看他的伤口,发觉只是皮外之伤,七手八脚,急忙为他包扎止血。 庄风悠悠醒来,发觉自已竟然未死,大喜道:“我没死,实在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他开心未完,只见眼前一人狞笑走来,可不正是小毛? 小毛以计引开真风、太妙、太名、偷偷折返回来,一剑又再刺往庄风胸口。庄风曾经力捏过他的阴囊,又逼他吃过地上的剩饭,今日不杀,实难甘心。 场中武功较高的十位石字辈道人均是相距较远,救之不及,而在座风身旁为他救治的师兄弟却又均是武功远逊,要救也救不来,眼看庄风死里逃生之后,终于还是难逃厄运。 却听得一声暴喝:“小毛,接剑!” 小毛回身一挡,挡住背后袭来一剑,叮的一声,手上长剑剩下半截。 来人居然又是真风。他心思缜密,想到小毛可能重施调虎离山的故计,是以根本没有追上去,反而躲在一角埋伏,终于及时再次救回庄风一命。 真风展开太极剑法,运转成圈,一圈一圈通向小毛。 小毛练剑十年,剑法胜过真风不止一筹,然而一来手上长剑只剩下半截,二来忌惮真风手上真武剑锋利,不敢硬接,展开北斗蛇行步,步步后退。要待从其他武当弟子手中夺得一柄完整长剑,却因真风攻势太紧,始终腾不出手来抢剑。 真风不敢冒进,太极剑圈越收越紧,法度森严,回转如意。尽得武当剑法神髓。 群遭敌忾同仇,不住呐喊助威:“真风师弟,快杀掉这禽兽,为众位死去的同门报仇!”“真风,好一手太极剑法!”“真风师叔,加把劲!” 再过数十招,小毛缚手缚脚,败象已呈,蓦地一声厉叫,断剑中宫直进。 真风太极剑圈一绞,小毛长剑被绞成数十截。幸好他熟知太极剑法的来路,手臂及时一缩,避开被剑圈绞断之厄。 然而小毛内力比真风高出甚多,一轮交剑之下,真风真武剑拿捏不住,奇书qisuu.脱手飞出。 小毛抛开剑柄,更不迟疑,当胸一记四象龟仙掌,便向真风劈了过来。 这一掌避无可避,真风无奈,只得挥掌硬接。 二人右掌相贴,胶着不放,小毛的天一罡气源源轰往真风心坎,真风抱元守一,以气护心,嘴角渗出鲜血。 韩石、他石大着胆子,一挺长枪、一挺长剑,同时便朝小毛背后砍了过去。 小毛早料到有此一着,真气猛吐,天一罡气汹涌而出,将真风震飞丈外,回身一招六步散手的“托财夺剑”,他石肘骨拗断,长剑被抢。小毛两仪剑出,韩石持着长枪的双手齐腕堕地。 真风借着小毛掌劲,乘势飞身在一名弟子手中挟过长剑,叫道:“布宫八卦阵,方石师伯乾位,顽石师伯兑位、左石师伯离位、灭石师伯震位、七石师伯巽位、墨石师伯坎位、泉石师叔良位、疾风师兄坤位!” 第29章 八人依他所言布阵,合围小毛。真风是阵中枢钮,清啸一声,身躯毕直,连人带剑直刺小毛。 小毛深知这九宫八卦剑阵的奥妙之处,更加知道此阵一旦合围,被困者绝难逃出。情急智生,长剑插人腰带,一招“环扣擒拿”,捉住他石双腕,再一招“猛虎负石”,背靠着背,反负他石,趁九宫八卦阵尚未合围完成;举步抢往空门,一闪而出。 真风这一剑脱胎自玄武棍法,叫作“乾坤一气”,是威猛凌厉的一记杀着,原意阻着小毛退逃,以便九宫八卦阵合围,岂知小毛竟使用他石做为“人肉盾牌”,眼看这一剑已刺及他石胸口,左掌于地重重劈在剑柄,右手持剑五指一松,长剑及时给打在地上,只在他石腿上长长给割了一道口子。 小毛五指使劲,他石惨叫一声,腿骨尽碎。然后小毛始掷开他石,展开轻功,往前直奔而去。 真风叫道:“哪里逃!”拾回长剑,展步力追。 小毛轻功比真风高得多,奔了一会,二人相距越来越远,方石那八人更是瞬间已被抛离,影踪不见。 追逐了一阵,小毛突然飞身上树丛,横抱一团长长的物事下来,脚步不停,继续奔走,手上虽然抱着一大包物事,真风依然追他不上。 真风心下奇怪:“咦,这团物事似乎是,一个……” 这时突然听到身前一声怒喝:“恶贼,往哪里逃!” 两道白虹,分卷小毛颈腿。真风又惊又喜,却原来是太妙与太名找不着小毛,赶回头来,恰好跟小毛撞个正着。 小毛双手抱物,无剑可挡,回身而走,展开蛇行北斗步,前后左右各走数步,方始避开这攻来一刀一剑。 他“嗬嗬”叫了两声,眼前一亮,真风的长剑已然赶到上来。 小毛步法奇幻,真风这一剑满拟刺他咽喉,谁知剑到小毛,竟自变了刺向他手上那团物事。 二人相距甚近,真风看得清楚,给小毛抱着的物事,赫然是一具人体,脸孔血肉模糊,瞧不清容貌,身体却给一张毛毯紧紧包裹着。 真风心知小毛武功厉害,这一剑豁尽全力,无法变招,眼看便会刺错那人身上,不觉惊呼起来。 谁料小毛肩头一前,竟以肩为那人挡剑,真风长剑穿透小毛肩胛而出。 小毛一声闷哼,手上那人堕地。右手正欲自腰带拔剑,唰唰两声,太妙太名的刀剑同时砍在他的背部,双膝一软,不由跪倒。 真风叫道:“两位师叔祖,刀下留人!”剑诀点穴,封住小毛身上五处穴道。 二人俱是愕然,大名立时叱问:“这恶贼是杀死少风的凶手,为何不替少风报仇,反而要刀下留人?” 真风道:“我们武当派是名门大派,这贼子始终算是半个武当弟子,须得把他带回山上,明正典刑,方才杀得理直气壮,不致招来同门话柄。再说,他如何学得武当武功,是不是杀害太虚掌教的真凶,为何竟尔下山不久,便即性情大变,袭杀我派多名弟子,疑问重重,都得把他带回山上,慢慢查问清楚。” 太名哑口无言,踢了小毛一脚,狠狠道:“倒便宜了你这小子!” 这时候干石等八人已然陆续来到,见到小毛被擒,不禁大喜。 真风揭开毛毯,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赶紧再度包裹,说道:“启禀师叔祖,这人原来是名女子,血肉崩离,危在旦夕。” 太妙皱眉道:“真风,你既是此行首脑,你待怎样,只管办去,不必询问我与太名师叔祖的意见。” 姜是老的辣,太妙轻轻巧巧,便把这个棘手的烫山竿抛回给真风。如果那人是名男子,事情当然简单,武当派是侠义正宗,见人伤重垂危,焉能不救?然而受伤的人既然是位女子,而且还是位全身赤裸的女子,全身伤痕累累,如要救治,难免触及她的身躯,男女授受不亲,在场诸人更全都是出家道士,此事确是费煞思量。难怪太妙不敢轻言担当。 真风道:“人命关天,事急可以从权。我们武当派是武林侠义表率,可不能见死不救。”先探她鼻息,发觉粗重如常人,先放下了一半心。解开了毛毯,从身上掏出金创药,小心替那女子敬上每个伤口,手掌按着她的丹田间,为她推宫过血,解开穴道。 在场请人自太妙、太名以下,俱都别过头去,不敢观看真风疗伤。一来因是由于非礼勿视,二来那名女子身体血肉翻腾,形状丑恶,看多一眼也觉呕心。 疗伤时间,那女子双目紧闭,真风以为她昏迷未醒,却看不到她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泪珠。 真风好不容易,终于替那女子敷药完毕,见包裹的毛毯满是血污,肮脏不堪,便替她丢掉,脱下身上道袍,为她穿上,说道:“疾风师兄,劳烦你守护着她,一俟她醒来,便喂她服食安心康宁丸。” 经此一役,他威信已立,一言既出,疾风凛遵道:“是。” 真风走向太名,说道:“师叔祖,此去玉皇顶路途遥远,我们可不能把小毛也并携去。烦请你把他带回武当山,听候你们跟太师叔祖几位长老发落。” 太名有点不愿,心道:“嘿,你这粒小豆儿,竟敢指使师叔祖做事,而且还是做押运阶下囚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却仍不得不应道:“唔!” 真风又道:“这厮武功甚高,师叔祖此行还须小心为上。”他心思缜密,恐防小毛万一乘隙脱身发难,虽是重伤之后,一众石字辈的师叔伯依然未必是他的对手,惟有找太名亲自押送,方才稳当。 太名喉间再“唔”一声,算是应答。 真风对着小毛,朗声道:“小毛弟,当日武当山上,你救过我一命。然而今日我为派中弟子性命,却不得不出手擒你。”长剑一挥,竟把自己整条左臂剁了下来。说道:“这条臂胳,便算是还给你的救命之恩吧。” 在场请人均是大吃一惊,抢步上前,“真风,你没事吧”之声不绝于耳。 真风苦笑道:“不碍事的。”身体一晃,颓然倒下。 他与小毛交战时,经已受了内伤,如今又自断一臂,失血过多,终于不支晕倒。 第三章血仇虽在却忘 真风悠悠醒来,只见太妙站在身前,满脸关切之色,手臂断口却已给包扎得好好的,然而一阵一阵疼痛攻心而至,好不容易才能不发出呻吟来。 太妙见他醒来,欢喜道:“真风,你别乱动,免得弄坏了伤口。师叔祖会代你率众赴玉皇顶之会,你好好回武当山疗养吧。” 真风毅然道:“不,真风要上玉皇顶。” 太妙忙道:“此事万万不可。你伤得如此沉重焉能再奔波劳碌?” 真风道:“真风接任掌门弟子以来,这是第一项差事,如若半途折返,岂有面目再见诸位长老弟子?” 太妙欲言又止。 真风知晓他的心意,说道:“师叔祖是恐防真风断臂,无力统领此行?” 太妙只得直言:“玉皇顶此行险恶非常,太名师弟又已不在,真风你受此重伤,师叔祖实是恐怕你力有不逮。” 真风断言道:“真风愿以性命作保,此行决不会失了武当派的面子。” 太妙长长叹息,说道:“真武剑在你手,你便是此行主帅。你执意如此,师叙祖亦无话可说。” 真风道:“多谢师叔祖成全。” 他坚持统领此行,实有深意。要知他自断一臂,大义凛然之处,固然赢得同门喝采,然而残废之后,又恐怕武功威望难以服众,掌门弟子之位大有虞,是以更须统领此行,重建威望。 太妙亲手替真风伤口换药,边道:“你自残肢体,决定可未免轻率了一点。” 真风摇头道:“其实自从发现小毛可能是刺杀掌教真人的疑凶之后,真风深思熟虑,早有此意。说到底,小毛始终是真风的救命恩人,擒他杀他,始终于心难安。如今真风一臂虽断,却换得一个心安理得。”他内心深处,其实尚有一言未吐:他擒下小毛,便是恩将仇报,招人话柄,这掌门弟子之位又如何坐得安稳?如今以一臂换得同门忠厚义气之喝采,也可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更巩固自己威望。 武当弟子买了两顶轿子,一顶给真风乘坐,一顶给那女子乘坐,赶路上泰山。 过了数天,那女子脸上伤口逐渐愈合,看清楚,竟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女。少女半昏半醒,除了吃饭便波之外,平时皆是昏迷沉睡,大家见她尚未康复,便不敢问她来历。 众人出河南,人山东,人得鲁境;渐渐遇见参加玉皇顶之会的武林同道,群道始在客栈投宿。武当派毕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若果给人见到在荒山夜宿,可就未免不成体统,招人议论了。 二月二十八日,泰山脚下,盛集了无数江湖豪士。黑山寨为后羿神箭覆灭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武林震惊。是以所见众人,均是脸有重忧,惴惴不安,酒肆茶坊,街头巷尾,俱在谈论玉皇大帝不知会使用何种厉害手段,折服天下英豪。幸好大家皆都知道玉皇大帝的居心,不外是欲重夺武林盟主之位,只须大家遂他所愿,投降折腰,再度屈服于他南威之下,助他逐鹿天子之位,定可保全性命。这后果虽糟,却也不过是回复一年之前、玉皇朝独尊武林的光景罢了。 话虽如此,玉皇大帝的手段,却是人所皆知。太虚真人、风云丐已死,然而楚十力、空受方丈、清河等拉他下台的领袖人物,恐怕难逃劫数。才不过大半年光景,玉皇大帝却已去而复来,武林形势一夕逆转,群雄思及人生之跌宕无常,更恐惧遭到玉皇朝事后清算株连,惟有大块吃肉,大杯喝酒,一醉解千愁,明天的事管他娘。 泰山脚下的客栈虽然早已爆满,然而武当派的掌门弟子,不愁没有徒子徒孙让出房间。其他弟子,便只有在客栈门外餐风露宿的份儿——自然这安排更是省俭。 第30章 真风在房内静坐运气,天一罡气徐徐自丹田凝聚,运行全身。他左臂伤口已然痊愈得七七八八,伤口虽重,却复元得异常顺利,自然也是天一罡气之功。 突地闻到喀喀两记敲门之声,守在门外的红风道:“真风师兄,少林派空受方丈求见。” 真风心中一跳,站起身来,拉开门,强装淡然道:“真风不知方丈玉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稽首行了半礼。 空受方丈呵呵笑道:“少掌门,你我虽是初见,然而少林武当份属一脉,老衲与太虚道兄相交多年,道侄无需多扎了。” 他身后跟着一名老憎,一直垂头不语,却是空受大师的师弟、以顿悟禅理闻名天下的空想大师。 真风没看空想一眼,忍住心跳,说道:“方丈请进。” 三人对坐,真风亲手洗杯冲茶,说道:“方丈请茶。” 空受方丈一喝而尽,空想大师却全然没动面前杯茶。他以禅机睿智闻名,却寡言少礼,全然不通人间世务,“空想”之名,名符其实。 真风道:“方丈大师光临拜访,不知有何贵干?” 空受方丈缓缓道:“当日武林大会,太虚道兄率先指在玉皇大帝遣派杀手暗杀黄石道侄,玉皇大帝后来一败涂地,实始于此。是以玉皇大帝与武当派已然势成火水,绝难两立。” 真风道:“黄石师伯之仇未报,武当派与玉皇大帝也是势成火水,绝难两立。” 空受大师道:“今时不比往日,玉皇大帝臭名昭彰,欲图重夺武林盟主,必须以威服众,压住天下悠悠之口。恐怕武当派便是玉皇大帝明日做猴之鸡、神矢之的。” 真风道:“便是玉皇大帝不找上武当派,武当派也要找他寻仇。明日玉皇大帝若来算账,我们正好拼死一战。” 他说得口硬,其实途中这八天来,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应付此次武林大会的对策。武当派这些年来大不如前,当日太虚真人尚在,魔掌战主冈山送帖,已把武当上下搞得天翻地覆,如今太虚真人已殁,他与太妙师叔祖二人,又岂是玉皇大帝之敌手?其实他心内彷徨万分,苦无对策,只是他与空受方丈初次见面,他以掌门弟子身份回答,若然示弱,徒然堕了武当派的声名。汝岂口硬哉?不得不硬而已! 空受方丈道:“玉皇大帝武功无双,更持有天下第一利器后羿神箭,不知武当派有何应付之方?” 真风凛然道:“大义所在,惟拼死一战而已!” 空受方丈凝视真风,缓缓道:“你武当一行人战死在此不打紧,然则若然玉皇大帝放出后羿神箭,武当山百年基业毁于一刹,少掌门这该当如何是好?” 真风最担心的正是此事,忽地明白方丈话中含意,说道:“方丈大师有何妙策,盼请示下。” 空受方丈从袖里拿出一根红彤彤的粗大炮仗,说道:“这炸药是霹雳庄精制朝贡之物,名为‘阎王炸’,一根已可炸掉一棵大树。” 真风道:“真风不明,请方丈大师明言。” 空受方丈道:“明天少林派假意归顺,老衲四师兄弟每人身缚二十根阎王炸,分从四方欺近玉皇大帝,然后燃点起炸药。”他口中说的四师兄弟,便是少林五空中的他、空想、空行、空色,至于其余一空空识大师已为胡蝶梦所杀。 真风恍然大悟:玉皇大帝武功再高,也决不能在三两招之间打倒空受四僧,逃出合围之势,到时便只有身体灰飞烟灭,与四僧同归于尽的份儿。他惊道:“那么,方丈大师你……” 空受方丈合什道:“善哉善哉,佛祖割肉喂鹰,老衲师兄弟舍弃的,不外是四具臭皮囊罢了。” 真风默然:玉皇大帝武功天下无敌,若不用此计,实难一举猝杀。若然给他逃脱,以后羿神箭报复少林寺,少林寺千年古刹基业,数以十万的武功典籍、佛门手抄经典,可就毁于一旦了。 至于那霹雳庄朝贡之阎王炸,如何来到空受大师手上?说穿了毫不希奇,洪青天原来就是空受方丈的关门弟子,空受方丈修书一封,着他火速运来八十根阎王炸,以对付玉皇大帝之用。洪青天对玉皇大帝恨之入骨,得闻师父之命,自然将朝贡用的阎王炸也挪用过来,以快马送给师父,兼且守口如瓶。自然,空受方丈亦没透露给洪青天他的与敌俱亡大计,否则洪青天定然拒运阎王炸上少林寺,全盘大计便付诸流水了。 真风道:“除此之外,莫非并无其他善策?” 空受方丈道:“玉皇大帝的武功人所皆知,集天下武林之力,未始不可击杀于他,然而他要发动后羿神箭,却是无人能够加以阻挡的事。” 真风叹息道:“后羿神箭一出,又不知有多少百万人枉送性命了。我们江湖人土过的是刀头放血的生活,赔上一命,倒还罢了,最无辜的是百姓黎民,势必被后羿神箭牵连波及,死无全尸,确是冤枉。” 空受方丈道:“真风道侄宅心仁厚,得掌武当,实是武当之福。” 真风忙道:“方丈见笑了。真风武艺低微,猝登掌门弟子之位,内心难安,方丈大师再这样说,真风可真的是愧不敢当了。” 空受方丈笑道:“武功是身外之物,可以容易练回来。然而处此乱世,修习心性,想及苍生,却是难乎其难。”他虽决意明天寻死,此刻依然谈笑自若,不露半分神色。 真风噗地跪下,咯咯咯叩了三记响头,恭声道:“方丈大师以身挽救武当,大恩大德,真风以及武当上下无以为报!” 空受方丈连忙伸手扶起真风:“少掌门请起。”一股浑厚内力直向真风膝间卷去。 真风顺势站起,额角鲜血迸流,想是适才大力叩头之故。 空受方丈道:“少林武当份属一脉,唇齿相依,何用分什么你我?再者,当日推翻玉皇大帝,少林派也有出力,玉皇大帝亦视少林派如眼中之钉,与之势不两立。老衲师兄弟决心与玉皇大帝玉石俱焚,说穿了,也是为了少林,非因武当。” 真风道:“可惜玉皇大帝后羿神弓在手,否则合我们之力,必可诛杀此獠。” 空受方丈摇头道:“玉皇大帝得魔族相助,重夺玉皇顶,声势大炽。江湖许多门派趋炎附势,又再投入他的门下,据楚盟主所言,盐帮的诸帮主也加盟玉皇朝,成为附庸。恐怕便是合少林、武当、丐帮以及楚盟主之力,也敌不过玉皇朝。” 真风眼光陡地射出剑一般的光芒,说道:“诸无神也加盟了玉皇朝?” 空受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诸帮主已于今天早上,率领盐帮帮众,拔营而走,不知是不是跟玉皇大帝闹翻了。少掌门大可以不必找他。” 真风目光如刀,盯着空受方丈道:“方丈大师,你知道真风的身世?” 空受方丈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少掌门隐忍不言与空想师弟的往事,足见风骨。”推门而出,留下空想与真风在房内。 空想垂头道:“方丈师兄已指派空正师弟代我出战明日,少掌门请动手无妨。” 真风抽出真武剑,剑尖直指空想的咽喉,说道:“你杀我父亲,间接令我全家为诸无神所害。今日我便杀了你,以慰我祖家三十三口在天之灵。” 原来真风的父亲祖白全本是盐帮白沙舵舵主。四年前,空想突来白沙舵找祖白全,见面后一言不发,把祖白全毙于当场,翩然而去。 祖白全猝死,白沙舵大乱,几个小门小派乘机抢光白沙舵的万担存盐。其时诸无神刚登帮主之位,乘此立威,以盐帮第十七条帮规“一人失职,家属连坐”为名,尽杀祖家妇孺三十二人,真风侥幸乘乱逃出,在街头辗转流浪乞食。越一年,辗转遇上太清道长,遂被带回武当,拜璞石为师。 空想抬起头来,神色坦然道:“少掌门,请动手。” 真风真武剑一划,却只割开空想衣襟,缓缓飘落;真风木然道:“空想大师,你位列少林五空,武功当比空正大师高得多,明日由你出战,把握自然也大得多。” 空想道:“少掌门勿作此念。凡事皆有因缘,老衲出战,未必成事,由空正师弟出战,未必不能成事,冥冥天意,无人可料。老衲当年杀孽攻心,杀你爹爹,害你全家性命,佛祖不容,内心至今悔恨不已。少掌门,请杀老衲,以血洗仇。” 真风缓缓道:“真风既束发出家,并身为武当派掌门弟子,便应以武当派大节为重,私仇为轻。”真武剑一挑,挑起适才割下空想的衣襟,连刺三下,流泪道:“爹、妈、哥哥、小妹,千凌已为你们报了仇了,你们安息吧。”祖千凌,便是他人武当前的真名。 空想见真风仿效春秋刺客豫让之法,以衣代人,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起立而出。 真风忽地问道:“大师,敢问当日你杀我父的理由。这疑团在我心中四年,犹然未解。” 空想头也不回道:“死者已矣,少掌门何必问,老衲又何必答?”开门而走。 他放在心头的因缘已决,人间再无牵挂之事,明日便可从容寻死了。 第四章山雨来群贤集 真风呆了一阵,抹干眼泪,步出客栈,不辨南北西东,茫然而走。 无月星夜,蝉声啁啾,真风越走越是荒僻,仰面见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快步走着,见着真风,愕了一愕,脚步顿住。 真风淡然道:“哦,你走了。”越过少女,自顾走远。 少女脸容雅丽,神色木然,正是东方方,也即是真风自小毛魔掌救出的少女。 真风通晓人性,情知东方方遭受羞辱欺凌之后,必然不欲被人悉破身份,更添其辱。他看准她最终一定不辞离去,是以故意带携东方方同行,嘱咐弟子不用看管,以便东方方伤愈后自动离开。要是将她带上武当山,武当山门户何等严密? 第31章 恐怕东方方便不可以从容走脱了。 真风回头一望,少女已然远去不见,苦笑一笑。 忽闻不远处一阵拳风破空,拳劲凌厉,隐含风雷之声。 真风听得惊心:“好厉害的拳风!究竟谁人有这么强的武功?”忍不住循声走去,见到一名枯瘦少年正与一名高大汉子过招。 枯瘦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瘦得犹如皮包骨头,拳风虎虎,极是暴厉刚猛,狂风暴雨似的连珠打向高大汉子。 真风看得暗暗佩服,如非亲见,怎也想象不出这样瘦弱的青年人竟能使出这等威猛绝伦的拳法:“这少年武功只怕不在小毛之下,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风啊真风,你以后如要在武林立足,还得勤加苦练才成。” 高大汉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神情威武,气势逼人。他只守不攻。枯瘦少年出手毫不留情,却全然不能伤及他分毫,看来他比枯瘦少年的武功还要高出甚多。 枯瘦少年这套“暴雷大周天”全套三百六十五式,最是耗费内力,堪堪打完之际,枯瘦少年已是汗流泱背,气喘连连。 高大汉子道:“小龙飞,留神了!”一拳当胸轰出,拳招平平无奇,劲力却是奇大,逼得枯瘦少年不能不接。 枯瘦少年双拳接招,隆然一声巨响,被这一拳之力震得飞出十数丈外,踉跄站地。 真风看见这等威猛无传的拳法,极为震惊:“天下竟有这等拳法!莫非这人便是他?” 他猜得一点不错,高大汉子正是楚十力,跟他比试武功的枯瘦少年却是公孙龙飞。 楚十力伸出手来,抓着公孙龙飞五指,一把将他拉起,笑道:“你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吗?” 公孙龙飞摇了摇头,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再来!” 便在这时,真风听见身后一把清越的笑声:“便是要打,也得先吃饱肚子再打吧。” 真风感到身后一只手伸来握住他的手腕,拖着他直走到楚十力面前,仿似足不沾地,真风全无反抗之力。 只见拖他出来的人双眉入鬓,神态潇洒,可不正是赵四公子?真风虽然未见过他,但见着他的身手,也隐隐猜着几分了。 楚十力早知有人在旁偷看,见着赵四公子把人拉出,也不以为奇。只道:“四弟,你是这位小兄弟的朋友?” 赵四公子笑道:“大哥,这位小兄弟便是武当派的少掌门、真风道长。真风道长以臂还恩,真的是少年狂侠,令人好生钦佩。要是换着我,就一定怕疼不干了。” 真风见赵四公子与己素未谋面,但对自己身份来历、近几日来的事迹行径似乎已知道得一清一楚,不胜骇异。他以晚辈之礼,参见了楚十力跟赵四公子,并向楚十力稽首道:“晚辈适才无意窥看盟主练功,还请盟主恕罪。” 楚十力道:“不罪,不罪,少掌门请别客气。” 赵四公子笑道:“你偷看到楚盟主的武功也不打紧,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最是寻常不过,只有落在他的手上,方才变得凌厉犀利,你要偷学也学不了、反倒是小龙飞的西王母武功,倒不妨偷学一下,偷到后最好顺便教教我,因为我也想学得要命。” 真风脸上一红,公孙龙飞却道:“不要紧,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好了。” 他这句话一出,真风更是大窘。 赵四公子本欲道:“对呀,反正小龙飞已经是西王母族主,自己作得主意,要教你随时可以。”忽地省起此话岂不挑起公孙龙飞丧母之痛?连忙咽回肚子。 楚十力问道:“刚才你说这真风道长什么‘断臂还恩’,究竟是怎样的回事?” 赵四公子道:“适才我到泰安镇打探方方的消息,遇上了太妙道长……”原原本本,将真风擒小毛、断臂还恩的故事说了出来。 楚十力翘起大拇指道:“好英雄,好汉子!” 真风惭不能答,连连摇手:“不,不,哪里……” 楚十力心里精细,问道:“四弟,你适才说的小毛,可就是抢去方方的武当少年高手?那么,方方寻回了没有?” 公孙龙飞笑道:“你看赵四哥脸上这一副笑嘻嘻、轻松松的表情,就该知道他经己寻回方方了。” 他猜的不错,赵四公子的确已经寻回东方方。 赵四公子适才跟楚十力在此轮流跟公孙龙飞过招,忽闻丐帮弟子来报,说武当派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泰安镇,正在马龙客栈投宿,急忙飞奔到马龙客栈,希望打探出小毛的身份。 一问之下,大喜过望,心知武当派救回的少女定是东方方无疑。谁知到了东方方的房间。才发觉东方方竟已不辞而别。 赵四公子轻功何等高明?沿着脚印追踪,不消一顿饭光景,已然寻回东方方,把她交到父亲东方日的手上,恐防楚十力与公孙龙飞久等,匆匆又赶了回来。 真风讶道:“原来那少女竟是黑山寨东方寨主的女儿!” 赵四公子道:“小龙飞,答得好!这包东西是赏给你的。”他手中提着两大包东西,打开一包,香气四溢,却是两只烧鸡,十多个肉汁油腻的大馒头,还有一盒子蛋炒饭。 公孙龙飞苦着脸道:“不好吧,一个时辰之前,楚大哥才提了三头兔子,逼着我烤来吃光;你临走前,也给我吃了五十多枚饺子,我的肚子真的吃不下了。” 赵四公子板着脸道:“不是嘛,你才又运动了一个时辰,消耗了不少气力,怎会吃不下?”硬把那大包食物塞给公孙龙飞。 公孙龙飞无奈接过,慢慢一块一块,把烧鸡和馒头强咽下肚。 赵四公子道:“一点一滴也得吃光,东南一带正闹着饥荒,可别糟塌了粮食,折堕折福。” 公孙龙飞合着满口食物,含糊道:“是!” 赵四公子道:“可别心中骂我!谁教你绝食?活该!” 楚十力这时才道:“方方此刻的情况怎样?”他虽未见过东方方,但想着她落在小毛这样的狂魔手上,定然受尽折磨,不禁为她难过。 赵四公子黯然道:“方方给小毛弄得通体鳞伤,但给武当派的金创药治过,伤口已然平复,只是不免留下疤痕。惟一庆幸的是,她守宫砂尚在,贞操尚可保存。”他知道东方方被丧心病狂的人魔捉去,此事江湖定然传得沸沸扬扬,尽多不干不净的传闻。是以东方方贞操尚在的消息,当设法广传开去,以保她的清白名声。 楚十力踌躇道:“贞操容貌,是妇女德美所系,如今她容貌受损……” 赵四公子道:“老日已发散黑山寨所有人马,我也拜托了大哥你丐帮的江长老,定要找到高半人神医,给方方施以刀圭之术,让他回复旧观。方方受创不久,伤痕尚嫩,刀圭复容之术应该可以奏效。” 楚十力点头道:“但愿如此。” 赵四公子脸上仍带一丝担忧,说道:“然而方方此刻仍然不懂说话,见着我时,也不言语,恐怕她是惊慌过度,跟当日的小毛一样,患上怔忡之症。” 楚十力点头道:“只盼她不会跟小毛一样,事后心情大变才好。” 赵四公子道:“此间事情一了,我便带方方到御医哪里,求他医治方方的怔忡之症。只是医治这症十分费时,一年两载也说不定。”他当日在路上救了小毛,曾在黑山寨翻查医书,约略知道医治这怔忡之症的法门。想到东方方是为了自己救上小毛,方才遭此厄劫,心里更是难过。 楚十力道:“怎么不叫高半人一并未治?” 赵四公子叹气道:“你不是不知道高半人的脾性,他怎会耐烦耗上一年两载的光阴,在方方身上?便是真会,恐怕我们倾家荡产,也付不起他的诊金。” 楚十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情知赵四公子所言非虚,问道:“学而呢,你有没有见过她?” 赵四公子笑道:“我故意不说,亏你憋到这时候才问你小美人的下落。月语伴着学而,她们姐妹俩深闺夜话,谁也听不得,也许说着你的坏话,学而明儿便把你休掉,你俩七月的婚事再也甭提了。” 楚十力放下心来,说道:“她们要说坏话,似乎还是说你的坏话比较多一点。” 孔学而所以能逃出玉皇顶,却是多亏公孙龙飞。 大前日,公孙龙飞觑着父亲跟贺兰客奴商议大计,公孙虎猛一时疏忽,乘机救出了孔学而,偷偷携着孔学而下山。果然,如楚十力先前所言,随便找着一名丐帮弟子一问,不多久便找着了楚十力。 那时楚十力与赵四公子会合,赵四公子刚刚得闻东方方失踪之消息,四出寻找。楚十力却恐防公孙龙飞身份特殊,一旦给群雄发觉,随时反会被捉着作为人质,要胁玉皇大帝。 楚十力为免及此,也恐怕玉皇大帝遣人找着公孙龙飞,遂把公孙龙飞带来此地,陪着他练武休养。赵四公子则一日前来两次,接济食物。 赵四公子笑道:“月语跟我解除婚约,那倒正好。当日我一时蒙气,答允了她的婚事,一直后悔不迭到今天。” 楚十力道:“对呀,赵四风流一旦成了亲,恐怕要成为绝唱了。” 赵四公子叹了口气,说道:“别说这些扫兴话,来来来,吃点酒肉再说。”打开另一包油纸,却是一大堆小吃,有豆腐箱、大酥烧饼。扒鸡、还有五六枚肥城桃子。 楚十力道:“少掌门,你也来吃一点。” 真风道:“是。”伸手拿起一块豆腐箱,一口咬下,是蟹黄馅的,卤汁鲜美,蟹黄腻化,极是滋味。 赵四公子看着公孙龙飞,问道:“喂,要不要来一点?” 公孙龙飞吃光了两只烧鸡、十多只馒头,肚子凸了出来,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急忙摇手道:“不,不,那些馒头还卡在喉头,尚未下肚,真的是一点点也吃不下了。” 赵四公子一口吞下一个猪肉馅的豆腐箱,含糊道:“如此正好。你站起来,我们切磋几招,舒展一下筋骨,有助消化,便又可吃下三两只扒鸡、十只八只豆腐箱了,啼,当真是美味得紧。” 第32章 公孙龙飞哀求道:“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动了,请你放过我吧。” 楚十力道:“四弟,真有你的。刚才小龙飞说要发泄怒愤,我把他打倒了十次,他还是气充心头,一定要起身再打。谁知你只用了两只烧鸡、十来个馒头,便把他折服得站不起来。” 赵四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教你一个乖:以肉伏人者当然比以力伏人者高明得多!” 赵四公子对吃之一道甚是讲究,搞来小食自然皆是巧手美食,人人吃得汁水淋漓,胃怀大畅。 楚十力道:“少掌门,明天武林大会,不知贵派有何对策?” 真风心想:“少林派与敌偕亡之对策,可不能跟他明言。”说道:“敌人势大,武当派实无良策。” 赵四公子插口道:“怕什么?后羿神箭威力这般大,玉皇大帝一定不敢施放,否则自己也逃不了,岂不自寻死路?反正你的亲亲小美人已给乖乖小龙飞救了回来,你也不用再受玉皇大帝要胁,跟我联手,保险把这老小子打成肉酱,尸骨无存。”望了公孙龙飞一眼,补充一句:“为王母娘娘报仇。” 楚十力道:“玉皇大帝有魔族帮手,五大魔掌主、九大族主……” 赵四公子截口道:“不,是七大族主。龟蛇二族主已经以身殉志了。” 楚十力续遭:“……他势强力大,我们要合战玉皇大帝,但他又怎会肯出战?” 赵四公子笑道:“你是自重武林盟主的身份,不肯夹攻罢了。” 楚十力肃容道:“大节所在,楚十力岂惜区区声名?要是能杀玉皇大帝,别说你我二人合攻,便是三十人、四十人一起围而杀之,楚十力也是义不容辞。” 公孙龙飞道:“你是武林盟主,号令天下英雄,莫敢不从。怎会怕了……他?”他原想说“爹爹”,转念又想直斥其名,均觉不妥,是以含糊以“他”字替代。 楚十力道:“可惜他是身怀后羿神箭的玉皇大帝!少林、武当多年基业,只须后羿神箭一出,古刹古观灰飞烟灭,空受方丈跟武当派,决计不肯冒玉石俱焚之险,跟玉皇大帝反目,置祖先基业于脑外。少掌门,你说是不是?” 真风心道:“楚盟主,你虽是思路周密,终究还是猜错了。我武当派固然不敢与玉皇大帝,拼一个玉石尽焚,然而空受大师大智大仁大勇的胸襟,却非我们思虑所及了。”说道:“是。真风确然不敢跟玉皇大帝背水一战,赔上武当派的百年基业。” 赵四公子笑骂道:“没胆鬼!” 楚十力道:“清河帮主与大多门派的掌门对玉皇大帝早就畏惧得根深蒂固,见着玉皇大帝,犹像老鼠见猫,叫他们跟玉皇大帝翻脸动手,说什么也不肯。盐帮的诸无神帮主更已跟玉皇大帝联成一气……” 赵四公子听到这里,忽道:“对了,诸无神昨天离开玉皇顶,你道他到了哪里?” 楚十力道:“什么地方?” 赵四公子道:“江长老刚才跟我说,收到嵩山分舵的飞鸽传书,诸无神盐帮一行人经已到了芦店,恐怕便要上少室山,攻打少林寺!” 楚十力推敲道:“照说用兵之道,玉皇大帝玉皇顶武林大会事情未了,没道理另生事端,令诸无神去新辟战火……然而玉皇大帝用兵神奇,或许另有深意,只是我们意测不到?” 赵四公子道:“无论如何,诸无神跟玉皇大帝沆瀣一气,总究会是搞得天下大乱。此间事情一了,我们须得赶往少林寺一看究竟。” 楚十力道:“此番玉皇顶之会,少林菁英尽出,四空俱已到齐。诸无神盐帮势大,少林寺强将不在,恐防守不了多久。” 赵四公子道:“大哥你真是看古书流泪,替古人担心。少林五空之外空字辈的僧人少说还有十多廿名留在寺内,还有三名古字辈的老不死和尚镇守着,盐帮再气焰,三天两日怎可能攻得下威名赫赫的少林寺?再说,玉皇大帝要拔少林,一根后羿神箭也尽够了,何必劳师动众?” 楚十力道:“四弟,你倒忘了,玉皇大帝后羿神箭只得三根,灭黑山寨用了一根,剩下只有两根。” 赵四公子道:“大哥是说,玉皇大帝舍不得把神箭用在少林寺上?” 楚十力道:“不错。”笑了一笑,又遭:“四弟你出身贵胄,自小衣食不缺,挥霍无道,自然不明白俭着用的道理。” 公孙龙飞忍禁不住,哈哈大笑。 赵四公子瞪了他一眼,骂道:“笑什么?起来,过招!” 公孙龙飞立刻谋声,忍笑忍得红着脸,十分辛苦。 真风问道:“什么,玉皇大帝只剩得两根后羿神箭?” 楚十力点了点头,对赵四公子道:“四弟,我们须得广告天下英雄,让他们知晓此事。否则人人以为玉皇大帝有无数神箭,足以摧毁整个中国,枉自给吓唬得臣服其脚下,玉皇大帝的奸计便得逞了。” 赵四公子笑道:“饶舌传言,正是小弟的拿手好戏。” 楚十力道:“你有没有问江长老,峨嵋派来不来?” 峨媚女剑侠李剑凤是刺客列营营主之事,此时已然传遍江湖,峨嵋派声名扫地。自那时起,号称天下第三门派的峨嵋派亦已在江湖销声匿迹,并谢绝客人上山,谁也不知掌门普门师太和掌门弟子厉盈盈打着什么主意。 赵四公子道:“我问过高艳梅,她跟厉盈盈通过信,厉盈盈的回信只得寥寥数句,什么也没有回答,但却表示不会赶来玉皇顶跟她在此相会了。” 高艳梅是厉盈盈的闺中密友、手帕之交,是以峨嵋闭山,厉盈盈仍有跟她私下通信。 楚十力道:“很好,我正担心普门师太跟厉盈盈其实也是刺客列营一路,亦跟玉皇大帝有所勾结。我倒宁愿她们不来,少担一番心事。” 赵四公子道:“刺客列营仇家众多。我想剑凤是不敢来的。再说,她不死药已得,恐怕玉皇大帝再也没有可以利诱她的地方了。” 楚十力道:“只可惜拜火教的司空大祆正不来,他武功绝顶,教徒绝多,倒是一大臂助。” 却听得一把嘹亮的声音道:“拜火教的司空大祆正不来,他的徒弟张大状元来成不成?” 赵四公子道:“张兄好尖的耳朵,我们听不到张兄到来,张兄倒先听到我们的说话了。” 张三身法好快,声到人到,笑嘻嘻道:“在下的耳朵再尖,也尖不过赵兄那张专门哄骗姑娘的嘴巴啊。” 赵四公子明知说不过他,也不反驳,说道:“张见做了大官,果然发了大财,看你这身锦衣华服,真的是令人一新耳目,眼界大开。” 只见张三身穿一身青缎红边丝绸短打,外单一件无杂色纯白银鼠褂,一对黑亮小朝靴靴头各镶一颗大明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最绝的还是头发束成一条一条小辫子,以翡翠八宝坠脚,活脱是个家财万贯、未见世面的土财倌,摊上张三那副贼忒嘻嘻的笑容,甚是滑稽。 张三面皮极厚,听见这番半带揶揄,得意洋洋道:“这些都是京城的王公大臣为着拍我马屁,送给我的礼物。我见卖也卖不掉这许多,反正搁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穿穿,风光一番。你说漂不漂亮?” 赵四公子道:“漂亮,极其漂亮。” 张三向楚十力抱拳道:“楚盟主,你好。” 楚十力抱拳回应:“张状元,你好。” 张三蓦地伸手,一拧公孙龙飞的脸颊,啧啧道:“哎呀!小龙飞,怎地变了这般小猴儿的模样!是谁饿坏了你?”他出手极快,又出其不意,拇食二指一挟伸来,公孙龙飞竟尔躲闪不开。 公孙龙飞伸臂一格张三的手,怒道:“不关你的事!” 张三不待公孙龙飞格开自己,早已缩手避开,见到公孙龙飞身前鸡骨狼藉,笑道:“哎呀,你吃这么多,还是这么瘦,这怎么得了。是不是生了蛔虫病?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看?”伸手抓了一块豆腐箱,放入口内,口齿不清道:“好吃,好吃。” 楚十力、赵四公子、真风、公孙龙飞四人见着此人,均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张三咽下豆腐箱,对真风道:“这位定是武当派的少掌门真风道长,幸会幸会。据说你断臂还恩,端的是侠义可风,武林人士万分景仰,这是免不了的。” 赵四公子道:“张三,时候无多,还有两个时辰,便是武林大会。你此来究竟有何目的,是皇帝叫你来的,还是你师父叫你来的,快请明言。” 张三狼吞虎咽,一边把他们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一边道:“我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跟师父翻了脸,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跟玉皇大帝闹别扭,玉皇大帝要开武林大会,师父偏偏不来,还不准拜火教徒来,他也不怕玉皇大帝向大雪山发放后羿神箭,因为谁也不知拜火教的总坛在哪儿。此事已传得天下皆知,赵兄你还明知故问?” 赵四公子道:“如此是皇帝派你来这里的了?” 张三收敛嘻皮笑脸,说道:“我已带领十万精兵,越过鲁境,明天清早,便要包围玉皇顶,管教玉皇大帝插翅难飞。” 场中四人尽皆动容。 楚十力道:“皇上此着,不怕玉皇大帝用后羿神箭攻击北京城吗?” 张三道:“皇上早已微服出巡江南,谁也不知他身在何方。玉皇大帝纵是把北京城夷为平地,也不能损及皇上分毫。先前我亦向皇上进言,反正玉皇大帝欲图皇业,后羿神箭迟早都会毁掉北京城,不如任他毁去。” 赵四公子拍掌道:“原来这是你向皇上献的计策。” 张三道:“不错。今次我们孤注一掷,便是给后羿神箭炸掉十个大城,死上三千万人,也决不能让玉皇大帝逃得了去。”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均是不禁大吃一惊,皇上既然不借以十城加上千万百姓的命来博玉皇大帝一命,可说是决心非杀掉玉皇大帝不可。 第33章 想来因是由于玉皇大帝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是由于张三在皇帝面前甚能进策之故。 赵四公子道:“张兄倒不必过虑,玉皇大帝手头,只得两枚后羿神箭而已。”说着将当日中原镖局夺箭的原委约略告之。 张三粲然笑道:“这倒少担心了一番心事。玉皇大帝顶多不过炸去北京和南京城,大明再定都长安洛阳,又有何不可?” 楚十力道:“张兄你身负领兵重责,为何不驻守兵营,反而单独深入险地?” 张三道:“我此行有三大目的。第一,是来劝服你楚盟主,希望你明告天下英雄,官军志只在玉皇大帝一人,群雄千万不要与官军开战,否则官军要抽身应付上万的江湖豪杰,挂一漏万,给玉皇大帝逃脱,那便大事不妙了。” 楚十力踌躇道:“我说说不打紧,只是群雄不少慑于玉皇大帝之威,已然臣服其下,我恐怕未必奏效。” 张三道:“这倒不打紧,到时候我会帮你一把口。玉皇大帝倒行逆施,大家只是慑服于他的淫威罢了,我总不信十万大军当前,还有人肯为他拼命。” 赵四公子笑道:“张兄你的嘴巴天下无双,有你帮口,那便太好了。” 张三道:“在下贱口,哪里及得上赵兄一成半成?赵兄哄骗天下美貌女子的口技,举世无双,在下还应该多多向赵兄学习请缨才成。” 赵四公子道:“张兄这番说话,只说对了四个字。” 公孙龙飞忍不住问道:“哪四个字?” 赵四公子与张三同声答道:“在下口贱。” 公孙龙飞愕了一愕,放声大笑起来。真风也是忍俊不住,微笑莞尔。 楚十力道:“张兄说此行有三大目的,刚才说了一个,另外两个呢?” 张三道:“第二,我也不知玉皇大帝会把后羿神箭射往何方。我的十万精兵尚未来到玉皇顶,假使给他发觉了,一箭射了过来,我的小命也就没啦。此时上策,莫过于多多亲近玉皇大帝,他在哪儿,我便往哪儿去,总不成他会把神箭朝自己放啊!” 赵四公子道:“张兄高见!” 公孙龙飞讽刺道:“原来张兄只是个不带兵将军。” 张三道:“非也非也。将军之道,贵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如今我与大军相距不过数百里,又怎算得上是不带兵?你应说我是身先士卒,深入敌腹,勇冠三军才对。” 公孙龙飞哑口无言,瞠目以对。 赵四公子笑道:“小龙飞你说不过他的,收口吧。” 楚十力道:“张兄,第三大目的呢?” 张三笑道:“便是在下跟你们多时不见,想一会大家,共叙旧谊啊。” 赵四公子失笑道:“好得很,好得很。”从怀里揣出一管白玉洞箫,撮唇而吹,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起;协黄角于清空,杂商羽与流征。 楚十力纵声长啸,啸声划破夜空,中矫而慷慨,纷骛而激扬,飘游云于太清,集长风乎万里,和着箫声,慷慨激昂。 张三笑道:“有趣,有趣。”以扇敲石。他这扇子扇骨以精钢嵌成,击在石山,发出清脆响声,铿然有序,和着赵四公子的箫声、楚十力的啸声,清激切于竽笙,优润和于琴瑟,一点不被箫声啸声盖掩。 真风听着三人合奏,音虽清越传远,而不觉刺耳难受,仿似蕴含无尽武学真理,玄妙足以通神悟墨,精微足以穷幽测深,闭上双目,慢慢与天一罡气的心法互相印证,竟发觉一脉相通,满心欢喜,沉溺于姚武高深的武学之中,不觉时光飞逝。 三人“合奏”了约莫一顿饭时分,方才止歇。三人相互击掌,大呼:“痛快!痛快!” 蓦地鸡鸣五更,东日将出未出,赵四公子皤然省道:“楚大哥,是时候了,我们该当回到泰安镇,会同大伙儿,一起上山。” 楚十力却望了公孙龙飞一眼。 张三明白他的意思,抢先道:“楚盟主放心,在下自当把大太子稳稳当当的带上玉皇顶,管教不让任何人伤了他的一根毫毛。” 楚十力与赵四公子均深知张三的能耐,放下心头大石。 赵四公子道:“张兄,谢谢你啦。” 张三道:“赵兄不用客气。大太子好歹算是我的后辈,在下自该好好的爱护他……” 公孙龙飞正自嚷道:“我可不受他管……” 张三一掌掩住公孙龙飞的嘴巴,另一手格开公孙龙飞双掌,接着道:“……管教他。” 赵四公子对真风道:“少掌门,我们走吧。” 真风霍地张开眼睛,只见他双目湛然,神光内蕴,比之先前竟已大为不同,应道:“是。” 楚十力、赵四公子及张三见状,均是大为惊异。 张三笑道:“少掌门,真有你的。” 楚十力甚是沉稳,只是微笑不语。 赵四公子心欲再试真风武功,拖着真风手腕,举步疾走,说道:“张兄,玉皇顶再见。” 第五章英雄众叛身死 赵四公子牵着真风的手,偕同楚十力,一起走回马龙客栈。 武当派众人见到真风竟与楚盟主与赵四公子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起回来,神态熟落,大为惊异。 赵四公子亦是有意如此。他知道真风少年受命,给指为掌门弟子,同门定有许多人不服他的领导,是以故意跟他显得稔熟,助他建立威望,以服弟子。楚十力当然知晓赵四公子的原意,不待夹计,已自晓得在武当弟子自太妙以下的面前,大大表扬真风一番。 初日迷蒙,春色天来;楚十力、赵四公子、东方日率着丐帮、黑山寨群众,与武当派、少林派同行上山。 玉皇顶相距泰安镇约有十三、四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然而此行众人均是身负武功,不消一个时辰,已然来到玉皇顶。 玉皇顶前大校场,正是去年夏天,玉皇大帝召开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之地。时移世换,流光如驶,八个月下来,楚十力从藉藉无名之辈,当上武林盟主,又给玉皇大帝重占了玉皇顶。念及世事无常,楚十力不禁唏嘘低叹。 玉皇顶上,黑压压的聚集了不下过万豪杰,玉皇大帝还未现身,甚或他的魔族党羽亦未出现,只余下一干先叛变了玉皇大帝、再叛变楚十力的玉皇顶侍卫在押阵。群雄不由得开始鼓躁起来。 楚十力忽道:“待会玉皇大帝现身,我先向他叫阵,损耗他几分内力。” 赵四公子拍腿道:“妙着!妙着!” 这时候忽然有人没头没脑的钻入二人中间,插口问道:“什么妙着?愿闻其详。” 这人衣饰俗艳,却是张三。他身后跟着一名少年,头戴一把范阳毡笠,笠顶撒着一把红缨,遮着半边脸,却是乔装了的公孙龙飞。若非张三生恐欲盖弥彰,恐怕索性用一块黑巾替公孙龙飞蒙面算了。 赵四公子将楚十力的“妙计”告知张三,张三玲珑剔透,一听便晓:“果然是妙计。” 公孙龙飞却是一头雾水,听不明白:“楚大哥跟……先战一场,有什么用途?” 张三笑道:“不教你这个乖。恐防你父子情深,跟老子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大家都知道,玉皇大帝开此武林大会的目的,多半是想从楚十力手中夺回武林盟主之位。别人向玉皇大帝叫阵,玉皇大帝或可避战。然而由楚十力向他叫阵,却是武林盟主之争,玉皇大帝势无可避。玉皇大帝当日以孔学而要胁楚十力,亦不外是欲与楚十力在天下英雄面前公平一战而已。如今楚十力“送上门来”,他又岂有拒绝之理?只须玉皇大帝的功力消耗得三成两成,张三的大军消灭玉皇大帝,便容易得多了。 赵四公子蹙额道:“这计策诚然大妙,然而我恐怕玉皇大帝武功绝顶,大哥你……” 楚十力笑道:“你别当大哥是脓包才成。大哥与玉皇大帝打过三场,有哪一场输过给他?” 赵四公子道:“我就只怕大哥占了一时上风,不知收手,定要跟玉皇大帝分出生死胜负。” 张三心道:“如此正好。这样下来,玉皇大帝的功力少说也耗了五成左右,这样我张大武状元正好冷手执个热煎堆,亲自下场跟玉皇大帝对阵,割下他的头颅,献给皇上,领个天大的功劳。” 楚十力道:“四弟,你可别当大哥是一介莽夫才成。” 赵四公子展颜道:“我也知道是过虑,不过总得开口提醒你一句。只消你损耗得他三两成功力,我跟张三联手,定可取得他的性命。” 张三吃吃笑道:“我跟赵兄都不是武林盟主,不怕联手夹攻,丢了面子。” 他生性说话阴损,又讽刺了楚十力一句,然而楚十力生性宽宏大量,笑了一笑,不以为忤。 赵四公子道:“就只怕这厮的手下横加阻拦,不让我们车轮战后,再用夹攻。” 张三道:“我倒不担心这个。反正我的十万精兵已然快到玉皇顶下,管教这老小子死无葬身之地。我只怕他明知必死,把后羿神箭放在玉皇顶,来个同归于尽。” 赵四公子亦是早有此虑,缓缓点头。 楚十力本是生死置于度外的人,然而此刻他有了孔学而,刚尝男欢女爱之甜蜜喜悦,遥遥望着丐帮帮众团团包围的孔学而,只见她脸容憔悴,知道她在玉皇顶给软禁多天,极不好过,心下一阵难过:“学而跟了我这么久,总是离多聚少,从没享受过什么快活日子,我总不能就此死掉,更不能容许玉皇大帝在玉皇顶施放后羿神箭,同归于尽,连学而也一并炸死掉。” 赵四公子道:“总得想个法子,一举击毙这厮才好,让他腾不出手来施放神箭。” 张三苦笑道:“这个法子,我想了整整半个月,还未想通。如果你们可以想得出来,请快点教我一教。” 楚十力却道:“事到如今,惟有见步行步。总之我们三人联手联脑,总不成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第34章 要知广场之中,原无第四人武功比他们更高。他们任何两人联手,均可在武功上胜过玉皇大帝,只是一来玉皇大帝势必不肯以一敌二,二来他们更忌惮后羿神箭之无上威力,是以方始如此踌躇。 赵四公子道:“我们对付玉皇大帝之时,必须同时把贺兰客奴也一并制服。后到神箭的发射枢钮不是在玉皇大帝手上,便是在他手上。” 楚十力道:“四弟说得好。” 三人相互对望,均是脸有忧色。要知道贺兰客奴也必深知自己武功不成,定然会以魔族菁英团团保护自己,就像此刻的孔学而被丐帮弟子围住保藏一般,此之谓“百万军中藏阿斗”之策。五大魔掌主、七大魔族主何等厉害,焉容他们容易近身? 张三心忖:“一看形势不对,老子便快快脱身,由得十万精兵杀上来,自己有多远逃多远,就是后羿神箭射了出来,也奈何不了老子。” 赵四公子忽地省起一事,说道:“魔界妖人魔法诡谲,不知你的十万精兵能否应付得住?可别要反给敌人杀个落花流水才好。” 张三笑道:“本状元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以为是白盖吹来的吗?大军随行,有张天师的一名弟弟、两名儿子,不单封了玉皇顶的上下通道,连魔界之道也一并封了,魔族战士使用魔法,只有死得更快的份儿。” 赵四公子也佩服张三的心思缜密,笑道:“自汉以来,朝廷供养张天师一家垂一千数百年,想不到今日居然大派用场。真的是养兵千年,用在一朝。” 张三皱眉道:“这么久还未见玉皇大帝出来,会不会他知道已成瓮中之鳌,闻风先逃?我的大军昨晚才在三十里外开始逐步收紧口袋包围。假若他早在一两日前溜掉,那我也奈他不何了。” 公孙龙飞插口道:“决计不会,我前天早上才见过他。” 楚十力道:“玉皇顶的下山通道,连同没路可行的,也只有五条,全都有丐帮高手沿道监视。他要溜走,纵是拦他不住,总也不致于收不到消息。” 赵四公子忽道:“来了。” 只见玉皇大帝自玉皇宫大门走了出来,虎步龙行,举足轻重,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身后跟着贺兰客奴和公孙虎猛二人。 玉皇大帝身穿龙袍,头戴紫金冠,虽则眇了一目,以锦绣遮眼,霸气尤胜往时。 赵四公子道:“奇怪,为什么他身旁竟然一个魔族战士也没有?” 张三心下思量:“没理由玉皇大帝会送上这末好吃的肥肉,其中必然有诈。”口中却道:“也许玉皇大帝跟魔族翻了脸,魔族妖人便拉大队鸟兽散了。” 楚十力虽觉张三的臆测未免太过走运,但也不抹煞有此成数,说道:“但愿如此!”又遭:“惟今别无他策,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待会我向他叫阵,他一与我动手,你们便上高台捉贺兰客奴……”望了公孙龙飞一眼,续道:“和公孙虎猛。” 公孙龙飞道:“楚大哥不要看着我,虎猛跟了‘他’,不顾母亲之仇,我早与他断了手足之情。” 张三道:“赵兄轻功比我高得多,似乎他独个突袭高台会比较快捷稳当。”心道:“玉皇大帝这家伙在摆空城计,高台上不知有什么陷阱,还是不当伸头龟比较稳阵。” 赵四公子心骂:“他妈的,你这个滑头小子!”却不敢太过得罪张三,以免坏了合作的默契,说道:“就此决定。” 张三道:“假使赵兄顺利拿着了贺兰客奴和小龙飞的宝贝小弟弟,就见得玉皇大帝的空城计原来真的是空城计,咱们三人联手,保险打得他连后羿神箭的发射枢钮也腾不出手拿出来。” 他们三人计议定策,玉皇大帝却在高台朗声道:“八个月前,朕就在此地,在你们天下英雄之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空受方丈道:“阿弥陀佛。”他是得道高僧,禅法精深,虽是打算即将向玉皇大帝假降而拼个同归于尽,却是毫无紧张慌乱之情。 玉皇大帝续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朕今日开这武林大会,便是来为向各位讨回一个公道!” 他此言一出,眼光横扫场中群雄,众人均是心头一震,惴惴不安,许多更不敢仰头正视玉皇大帝。 楚十力越众而出,说道:“玉皇大帝,你的武林盟主之位是我抢你的,你要是有本事,即管便从我手上抢回去!” 玉皇大帝道:“楚十力,你的账朕自会跟你慢慢算,你且别急着送死,待朕先向各位英雄说完这番话才算。” 楚十力道:“好,我等你。”负手站在场中,并不走回人丛,摆明一俟玉皇大帝讲话完毕,立时再度挑战。 空受方丈给楚十力这么一阻,心想:“楚盟主宅心仁义,一心为武林出头,却偏偏坏了老衲的大事,如今该如何是好?”暗地着急,却是有口难言。 玉皇大帝道:“从黑山寨的下场,朕想各位均已知晓后羿神箭的无俦威力……” 群雄听到“后羿神箭”四字,均是心下一震,不敢言语。 少林四空、楚十力、赵四公子、张三等人各怀鬼胎,心中均是嘴咕:“他说话兜来兜去,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玉皇大帝说到这里,突然辞锋一转,说道:“应届武状元张三将军,你的十万大军都已来到山下了吗?” 他此言一出,举场哗然,最吃惊的反倒是张三、楚十力和赵四公子三人。 张三暗付:“这厮明知被十万大军包围,居然还如此镇定,莫非竟有扫平我十万大军而自己不损的锦囊?”转念又想:反正埋伏已被悉破,再隐瞒下去也是无用,可不能给玉皇大帝的空城计唬倒。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玉皇大帝,你别尽在说话绕圈子,你是不是怕了楚盟主的武功,不敢跟他比划?” 他三言两语,便又把话题转到激拨玉皇大帝先战楚十力,赵四公子也不禁暗暗佩服,心道:“玉皇大帝是何等样人?焉会中了你这等窜掇之计?”然而若要避开玉皇大帝询问“十万大军”的问题,确实又无比张三更好的卸脱办法。 这时候群雄正开始窃窃私语,既在忖测究竟有无十万大军围在山下,进而担心这十万大军未必只是对付玉皇大帝,甚至可能目的是一并杀光山上群雄也未可知。 玉皇大帝淡然笑道:“朕也不跟你逞这口舌之争,反正你张大状元、楚大盟主、十万大军、以及诸位曾经在此背叛过朕的英雄豪杰,俱都活不过今日……”张口一呼,声传百里,响彻云霄。 须臾,三头三足大鸟直飞而下,俱是赤首黑足,比诸鹰雕还要大上数倍,正是西王母的三头护山灵禽:“大黧、少黧、青鸟。” 赵四公子忽地省悟:“不妙!”飞身上台,然而终究迟了一步,贺兰客奴、公孙虎猛先后骑上大黧、少黧之背,两鸟振翅高飞,再也捉之不及。 玉皇大帝喝道:“来得好!”十成功力,打出龙卷气旋。 赵四公子要待阻止玉皇大帝乘鸟而走,不能后退,双掌豁尽全力,中宫直推,叫道:“独眼龙,去死吧!” 他的武功飞扬跳脱,以力硬碰,非他所长,一经接招,登时给龙卷气旋澎湃绝伦的气劲轰上半空。 楚十力与张三只比赵四公子慢了一步,同时赶到,然而此时玉皇大帝已然骑上青鸟之背,向他们一人拍出一记重掌。 二人接过来掌,青鸟已然载着玉皇大帝高飞十数丈,再也截之不及。 普天之下,纵是把风翩翩和赵四公子也算计在内,没有任何轻功高手能够一跃高达十数丈。 楚十力应变奇速,一把把张三托在手掌。 张三随即醒觉:“好计!”微微屈起双膝,脚掌踏着楚十力手掌,蓄势待发。 楚十力吐气扬声,双掌推出,张三双膝同时发力,身形如箭离弦,直向玉皇大帝扑去。 张三双掌并出,却不是打向王皇大帝,而是打向他胯下的青鸟。 玉皇大帝跳离青鸟,哈哈笑道:“张状元,临死前领教一下朕的释速弹指吧!”拇指扣着四指,一弹而出,分别点向张三双眼、鼻梁。人中。 张三心道:“让你逃掉,终究还是给后羿神箭炸死。横死竖死,不如跟你拼命!”狠下心肠,运劲于脑,不闪不挡玉皇大帝攻来四指,拼着瞎了双眼、面门重伤,只须护着脑袋,保得性命,也要把青鸟轰了下来。 玉皇大帝嘲笑道:“张状元,连命也不要了吗?”他那四指释迹弹指却是虚招,突然变招,左右食指分插张三肩并穴。 张三双臂登时垂了下来,击向青鸟的拳头自然落空。 玉皇大帝改指为掌,再拍张三肩头,将张三拍回地面,自己则借力再度跃上青鸟之背。 张三给打回地面,肩头疼痛不堪,却没有伤及筋骨。玉皇大帝刚才那两指两掌出招仓淬,只运上三成真力,伤不了张三。 青鸟又再跃上数十丈,如今纵是大罗金仙,也决计跃不上去了。 张三后悔不迭:“刚才假若我变招,不跟他拼命,改用小擒拿手抓住他的手臂,只消他教我抓着任何一根臂胳,都要给我直扯下来。要是他缩手,我还来得及再打那头大鸟。为什么我这样蠢,那时想不到?” 然而以玉皇大帝武功之高,又焉会想不出既不避开张三的小擒拿手、又不缩手的招式出来?可是张三此刻面临死亡,又是恐惧又是懊恼,自然什么也想不及了。 此刻校场之中,人人均已猜到玉皇大帝的阴谋,自知死亡在即,静得连一根针跌下也可听见。 玉皇大帝自高空看下,遥遥见到群雄的表情,泛起一阵复仇的快意;慢慢从青鸟身体解开一个大包袱,端出后羿神弓来。 这后羿神弓状若圆筒,纯以精钢炼成,亮可鉴人,反射日充,刺目生痛。一端中空,口径足有尺半之阔,说是一副弩弓,倒不如说像一具缩小了的红衣大炮。 第35章 赵四公子与辛月语凝凝相睇,楚十力与孔学而凝凝相睇:他们都知道,再过一刹那,他们的身体便会化成飞灰,再也没有相聚相见的缘分了。这一刻,他们眼之所望,心之所想,全部皆是对方,什么生生死死,全都置诸度外了。 数百名汉子狂声尖叫,绕场疾走,有的更是狂奔下山,仿佛以为这就可以逃出生天。有些人更是抽出兵刃,互相砍杀撕咬,血肉横飞,狂笑当哭。 整个玉皇顶,变了天下间最最恐怖的阿鼻地狱。 公孙龙飞泪流满腮,狂声喊道:“公孙英雄,你下来!你下来!”横蹴一脚,将扑过来的一名汉子踢开。 玉皇大帝俯视群雄相互戕杀的惨烈情状,乐得呵呵大笑,心想:“倒不忙急着杀掉他们,先看看他们自相残杀的猥顿模样,方可更泄朕心头之恨。” 他打定的如意算盘,至今已一一兑现,确是满心欢喜。今日后羿神箭一发,便可将中原武林精锐,以及朝廷泰半精兵尽数歼灭,令得武林与朝廷均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他相抗。 至于皇帝“出巡”江南,亦已在他意料之中。皇帝离京,紫禁城中群龙无首,只须他以后胜神箭威胁,何愁北京城的军民不大开城门,黄袍加身,拥他为帝? 此时文武百官,朝廷典籍已尽在他掌握之中,皇帝身不在京师,威信已失,纵然号令勤王,又有多少藩王将军敢听会听?谁不害怕玉皇大帝的后羿神箭? 便是这样,玉皇大帝不用费上最后一根后羿神箭,就能身登大宝,一跃成为九五之尊。 这时候,跟他约定的诸无神亦应已挑了少林、灭得武当,武林势力几乎消灭殆尽,便是许他一个武林盟主,有什么打紧? 玉皇大帝越想越是开心,笑得欢畅:反正诸无神与虎谋皮,狡兔死、飞鸟尽后,又能活得上多久? 楚十力蓦地灵光一闪:“怎地我想不到这个?”不动声色,身形疾走,走到一名汉子身旁。 玉皇大帝目光锐利,虽处数百丈高空,瞥见楚十力夹手夺过一副弓箭,心下一省:“刚才贪图看群狗的狼狈样子,差点误了大事。”为免夜长梦多,命令道:“客奴,拿枢纽出来。”把后羿神弓托在肩上。 这后羿神弓重达百数十斤,倒还罢了。由于它的威力至巨,发放时后撞之力非同小可,上次放在地上,发放后竟撞得深入地底十数丈。今番在空中放射,必须由玉皇大帝以神功托住,方能抱稳。 贺兰客奴犹疑道:“师父,这后羿神箭威力强大,恐怕我们还是相距太近。” 楚十力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射青鸟,嗤嗤破空之声,划破长空。 玉皇大帝三人在四五百丈高空,寻常弦弓难至,然而楚十力内力精湛,臂力强横,这点点距离岂又难得了他? 这强箭一出,群雄心里登时又燃起一道希望,连正在血战动手的也纷纷翘首上望,紧盯箭势。 玉皇大帝道:“客奴,放箭!一放箭后,我们立刻飞离。青鸟飞行快如疾电,谅来这神箭也奈何不了我们。”单掌打出龙卷气旋,楚十力那根强箭上到这高空,真真正正是强弩之末,给他的龙卷气旋扯得东歪西倒,斜斜跌下。 群雄看到这一幕,同声“啊”,心里为之一沉。 楚十力早料到适才一箭伤不了玉皇大帝,连珠箭接连发出,连发九箭,再摸箭囊,竟尔空了。 真风绕场半圈,从二人身上抢过十数支箭,掷向楚十力,叫道:“楚盟主!” 这时赵四公子与张三亦已抢得弓箭,举弓而射。 群雄当中,尚有三数人手中有弓,然而或已遭人抢去,抢弓之人弯弓放箭,然而内力不及,始终射不到玉皇大帝。有些暗器高手亦纷纷射出飞煌石、袖箭、蒺藜等诸般暗器,然而射程比弓箭更是远远不及,连一半路程也够不上,跌下来时,反倒误伤了不少人。 玉皇大帝一手一肩托着后羿神弓,单手拨开来箭,急道:“客奴,还不放箭!” 青鸟本是灵禽,非但通晓人性,甚而能发人言,身躯更是灵活而力大无穷,来箭本该奈何它们不得。可是它们为玉皇大帝神农针所刺,变得痴痴迷迷,任由摆布,玉皇大帝自然不敢由它们自己来拍闪来箭。 公孙虎猛看见玉皇大帝忙于击开来箭,心道:“此时不阻止他,再也没有时机了!”纵身离鸟一扑,直往玉皇大帝扑将过去。 所处上空正是玉皇大帝三两丈之上的有利位置、玉皇大帝看他不到。乘着玉皇大帝忙于应付下面来箭,双掌击出,目标却是玉皇大帝手上的后羿神弓! 公孙虎猛虽然对后羿神箭所知不多,却知道枢钮不止一个,就是杀了贺兰客奴,也是无补于事。是以宁愿釜底抽薪,冒险抢夺后羿神弓。 谁知玉皇大帝背后仿似长了眼睛,回身削出天刀,狞笑道:“你这忤道儿子,果然真的背叛父亲……” 公孙虎猛只觉大腿一凉,身形下落,耳旁飒飒风响,眼前看到的,却是蓝天白云,缓缓飘动,一条大腿断口鲜血往上标涌,心中只想:“妈妈,孩儿无用,不能替你报仇;哥哥,弟弟无用,终于救不到你的性命……” 楚十力、张三、赵四公子三人久射不下,看见半空猝生巨变,公孙虎猛断腿落下,同时一惊。赵四公子一惊之下,却惊出一个计较,奔往张三,陡地夹手一夺。 张三猝不及防,弯弓被夺,怒道:“你疯了吗——”忽地明白赵四公子的意思。[奇书网isuu.] 公孙龙飞看见弟弟暗算失手,蓦然明了他屈辱于父的深意;继而一想:“那天我所以救得学而姐姐,也是他有心放行!”见到公孙虎猛毕直跌下,血珠在半空形成数道幼幼的血线,便欲放声大哭,然而适才泪已流干,哪里还有泪可流? 玉皇大帝拨开了三四十根来箭,厉声道:“客奴,你还呆着于么?快放箭!” 贺兰客奴手执枢钮,见到公孙虎猛的惨状,心中一阵不忍,又看见下面群雄惶恐慌乱的情态,蓦地想起当日黑山寨一片火海的光景,心想:“假使我一按下去,这里万余豪杰,加上山下十万官兵,还有附近镇上无辜百姓,十余万人,全都要丧身火海,尸骨无存。”回想那日龟蛇二族主宁愿自戕而死,心意突决,说道:“师父,请恕徒儿不孝。”把枢钮抛下半空。 玉皇大帝怒火如焚:“客奴,你反了!” 这枢钮虽然共有三枚,然而要调校准确神箭发射的目标方位,却得花上一天一夜的时光。一天一夜过后,群雄早就走得精光,自己这番精心布置,先灭武林、再进皇城的大计也就付诸东流,化为泡影了。 赵四公子目力超人,又曾经见过枢钮,一眼见到,失声叫道:“这是后羿神箭的枢钮!” 他这时已然奔到楚十力的旁边,把两弓即时递了给楚十力。 群雄听见赵四公子这一叫,均是大喜,许多反应较快的已在同声欢呼起来。 楚十力也是大喜,一掂箭囊,却只剩下一根长箭,心道:“这一箭,许中不许失!” 然而玉皇大帝身手天下第一,这儿又相距玉皇大帝太远,刚才楚十力射了二三十根强箭,俱都不能奏效,这最后一箭又何能中? 楚十力弓拉满弦,忽听得越四公子道:“大哥,拿着。” 赵四公子把两栖弯弓都递给楚十力,楚十力一看,已明其理,大手齐握三弓,三道弓弦拉到满月,箭将离弦。 以三弓发箭,威力倍增,这道理似乎人人都懂。然而先得须有大手与强指力握三弓,更得须以巧力并合三弦于一箭末端,亦少不得神力神功满拉三弦,这等功夫,广场之内,只有楚十力一人能够做到。赵四公子、张三内力巧劲或能臻及,然而却无尽握三弓之大手,也是枉然。 楚十力叫道:“玉皇大帝,看我的楚十力神箭!”弓弦一松。 赵四公子目不转睛,一见箭出,天下无双的食指伸出,及时一触箭尾,以助箭势,箭如电游,快胜目光,疾飞不见。 咚咚咚连响三声,却是弓弦拉尽,一放之后,竟尔尽断。 玉皇大帝望着贺兰客奴,目光充满惊疑不信:“客奴,你……” 他十七八岁时已与贺兰客奴认识,其时贺兰客奴尚是个五六岁的总角小童。他看着贺兰客奴长大,收他为徒,视他如子如弟;不,他对两位儿子也及不上这位徒弟的感情深厚。二十年来,二人并肩作战无数场,打出玉皇朝江山,贺兰客奴始终对他忠心耿耿。年前他断臂落难,贺兰客奴不离不弃,为他出战奔走,几死而不悔,更显得师徒情深。 为什么这位对自己始终一心的徒弟,到了今天,到了大事将成的今天,竟尔背叛自己? 玉皇大帝目光又是愤怒、又是惊愕、又是不信、又是痛心,不住道:“你、你、你……” 贺兰客奴凄然道:“师父,徒儿对不起你!”拔出腰间宝剑,横头一刎。 铁火堂上上品的宝剑何等锋利?贺兰客奴一割断颈,头颅从数百丈的高空跌下。 玉皇大帝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客奴!”一阵刺痛,楚十力的“神箭”自他大腿内侧插入,穿破身体内脏,破肩擦头而出,又再飞上百余丈,箭势方尽而落下。 他震惊于贺兰客奴之死,便一时察觉不到,闪避不开楚十力这最后一记神箭了。 楚十力一箭既出,赵四公子即时仰天倒下。 他那一记惊神一指助箭去势,实已运足了生平之力,加上先前跟玉皇大帝硬拼一招,继而全力连发十余箭,心竭力疲,真气一泄,即时支持不住,脚软而倒。 楚十力一箭既出,不看是否命中玉皇大帝,抛下三弓,身形不停,凌空一掌,“啵”的一声,恰好及时打在半空堕下的公孙虎猛腰间,却反给冲劲震开十数丈外,牵动适才已然紊乱不堪的真气,体内一阵激荡冲旋,闭气晕倒。 第36章 四五百丈高空跌下,是何等的冲劲?楚十力适才一掌巧劲,只卸去一半下堕之力,张三双掌推出,印在公孙虎猛背部,叫道:“小龙飞,看你的了。” 他这两掌,又卸去了三两分堕势,公孙虎猛身形如炮弹,直射向公孙龙飞。 这时候,群雄发出轰天似的欢呼之声,久久不绝,响彻玉皇顶,却是看到“十力神箭”射中玉皇大帝。正确点说,他们是在长箭穿破玉皇大帝身体,去势减慢之后,方才远远看见血花自玉皇大帝身上飞溅出来。 张三却是早在“十力神箭”相距玉皇大帝十尺之位,已知玉皇大帝非中此箭不可,方始宽下心来,才有心情出掌相救公孙虎猛。 公孙龙飞本已准备拼死相救弟弟,谁知横里杀出个楚十力、比他更快一步,截住公孙虎猛的身体,然后再来一个张三,消去了大半堕劲,他心头救到弟弟的把握又再添了几分,双掌沾着公孙虎猛的肩头腰间,发劲一旋,只觉一股大力自手臂传来,身体给撞得飞出丈外。 这时候真风刚好奔到,右臂一伸,轻轻巧巧接住了公孙虎猛。 然后先是一声闷响,后羿神箭的枢钮跌在地上,跌得四分五裂,飞散出多片非金非铁的小机括出来。 跟着“啵”的一声巨响,却是贺兰客奴的头颅跌下,刚好撞中一名倒霉的昆仑派弟子头上,二个脑袋同时爆裂,脑髓血水混在一起,溅得在旁的昆仑派弟子满身都是。 群雄虽然不知贺兰客奴违抗玉皇大帝旨意详情,然而见到他先是抛下枢钮,继而自刎而死,总算猜到了五成六成,此刻见他死得尸骨无存,俱都不禁黯然神伤。 玉皇大帝中箭之后,身体失却平衡,大腿挟不住青鸟身躯,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群雄屏息静气,瞧着玉皇大帝急堕而下,其中一人突然高声叫了起来:“你这毒辣家伙,居然想老子死在此地,今日便要你粉身碎骨,恶有恶报!” 玉皇大帝昏昏沉沉,只觉耳后风生,鲜血自体内急涌而出,听见那声高叫,皤然一醒,奋起内力,长声而呼。 三青鸟听见这声长呼,振翅疾飞下来。青鸟先用背一托,它的身体缚着后羿神弓,是以玉皇大帝虽然跌下,后羿神弓还在它的身上,然而数十斤重的后羿神弓再加上下堕了三百丈开外的玉皇大帝,它又焉能支持得住?身体急沉十数丈,吐血撞开。 少黧接着飞过来,玉皇大帝瞥见贺兰客奴的无头躯干仍然牢牢骑在少黧身上,勉力一扭身体,避开撞着贺兰客奴,一手扯着贺兰客奴的手腕,骂道:“好蠢的畜生!”霍地伸手,抓住少黧的颈项。 他下堕的冲劲何等之大?喀擦喀擦两声,贺兰客奴的臂胳跟少黧的头颈应声而断,然而他的下堕之势又已缓和不少。 眼看离地只得三十来丈,大黧及时来到,以背部力托,一堕到地,肚腹裂开,内脏碎裂飞散,再也不动。 玉皇大帝则飞堕开十数丈外,重重跌在地上,口、鼻、肩头和大腿内侧伤口鲜血狂喷不止。 赵四公子蹒跚走到他的面前,说道:“玉皇大帝,你恶贯满盈,今日终于死期到了。” 玉皇大帝只觉眼前昏花,瞧不清楚赵四公子的身形,呼吸急促,渐渐透不过气来,嘴角牵强一笑,撮唇呶哨轻呼,低声道:“未必。”危颤颤揣手入怀,挈出一颗红色丹药,抛人口中,勉力咽下。 赵四公子在中原镖局曾经见过这颗丹药一次,失声叫道:“不好!”使尽身法,疾扑而出。 青鸟疾扑向下,双翅一拍,恰好挡住赵四公子。 玉皇大帝早料到赵四公子会扑将过来,适才预先唿哨一呼,便是召唤青鸟来护。 青岛与赵四公子互拼一招,赵四公子震开数步,青鸟却飞开十数丈外,内伤加剧。 玉皇大帝只觉伤口渐渐愈合,内力也已恢复几成,飞身跃上青鸟之背,双腿一挟,青鸟拍冀冲起。 赵四公子飞身赶来,却终于迟了一步,截之不着,心下乱成一片:“糟糕!这厮吃下了不死药,势将回复十成功力,楚大哥、我、张三功力均未恢复、玉皇顶上,无人是他的对手,这该如何是好?”最最不得了的是,后羿神弓还在玉皇大帝手里! 玉皇大帝当日从西王母宫偷去三颗不死药,自己吃了一颗令断臂重生,给了一颗李剑凤,剩下一颗,正好留作此时之用。 不死药功效神奇至极,非但有长生不老之能,亦可使重伤即愈。断肢重生。其时王母娘娘年已四十,然亦不敢服食一颗不死药,以保驻颜长生,便是恐防服后一旦重伤,便无药可食,只能生以待毙;至于剩下两颗,是她留给两个儿子的,她就是重伤必死,也是决计不会服食的。 玉皇大帝只觉伤口已经愈合如常,内脏肠肾肺叶的剧痛亦已消失,功力亦已回复十成,开心得纵声大笑,内力激荡,震得校场人人耳鼓剧痛。 他放眼下望,只见楚十力晕迷不省,适才见到赵四公子全力一掌,居然打不死青鸟,知悉他内力大损,想来张三亦好不上多少,余下人等他却无一畏惧,陡地恶向胆边生:“赵四、楚十力这般可恶,屡次坏朕大事,刚才还差点令朕丧生箭下,今日非得乘此良机,杀掉他们,一泄心头之恨,也除心腹之患!”一声呼喝,青鸟疾飞而下。 霎时之间,玉皇大帝突觉体内真气澎湃充斥,在胸腹之间勃然暴胀,如同怒潮暴涌,直涌脑门,抬头望天,只觉阳光夺目,一阵天族地转。 群雄见到玉皇大帝身体刹那间胀大数倍,脸孔鼓起,手脚给肿肉一逼,显得短小可笑,均是想起他威力无匹的须弥芥子掌,不禁惊惶失色。然而赵四公子、张三、空受方丈等绝顶高手却看出,玉皇大帝此刻并非使出须弥芥子掌的先兆,见他形状如此古怪,又是惊诧,又是惶恐。 此时青鸟已然落到地上,玉皇大帝的身体却已肿胀如球,陡地“呼”的一声,冉冉上升,直往烈日飘飘而去,身形倏忽不见。 群雄见此形状,更是惊愕万分,皆在担心莫非玉皇大帝又在使用什么妖法阴谋不成? 赵四公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得身后有人前咕道:“这个玉皇大帝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忽然把身体胀成一头大蟾蜍的怪怪模样,呼的一声飞到天上,就不见啦,连后羿神弓也丢下不理……” 他听到“蟾蜍”二字,蓦地灵光一闪:“对,适才玉皇大帝的样子,岂不活脱一头蟾蜍?”已明其理,叹息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公孙龙飞早已为弟弟断腿伤口止住鲜血,包扎妥当,抱着公孙虎猛,走近赵四公子,说道:“他死了。妈生前说过,不死药在五百年之内,是不可连吃两颗的。” 赵四公子点头道:“我明白。” 他想起的却是嫦蛾的故事。古书记载,当年嫦娥吃下不死药,化为蟾蜍,奔月而去。然而陆吾、徐福、东方朔均曾经先后吃过不死药,何以竟然无事?想来定是嫦蛾当年连后羿的份儿也一并吃下,才会落得奔月收场。此刻是光天白日,没月可奔,玉皇大帝便只有直奔烈日。至于他们是否如传说所言,在日月渡过无穷无尽的孤零零生活,还是身死于万丈高空,却是谁也不知。反正,嫦娥、玉皇大帝,都是不会再度重临人间的了。 王母娘娘自小跟随陆吾长大,自然听陆吾说起过不死药不可连服两颗的故事。然而为何如此,陆吾和王母娘娘已死,却是谁也不能知晓的了。 赵四公子一瞪张三,走到青鸟旁边,护住后羿神弓,不让它为觊觎的人夺去。 张三肩头动了一动,已给赵四公子占得先机,暗骂:“这小子恁地棋高一着!”他固然不害怕赵四公子,然而一动起手来,群雄不群起而攻这个企图夺箭的武状元才怪。除非能够一手夺弓,二脚便逃,否则这单买卖恐怕是蚀多赚少,张三自然不会这样蠢。 校场之上,不下万余豪杰,垂涎后羿神弓的只怕有九成九人,然而赵四公子站了出来护箭,万余对目光同时射来,却是无人胆敢率先冒这天下的大不骄,上前抢箭。一时之间,骨溜骨溜吞口水之声大作。 赵四公子问道:“小龙飞,你可以指使得动这头青鸟吗?” 公孙龙飞摇头道:“青鸟受了神农针所刺,任人摆布,可惜我却不晓得……爹……”说到这个“爹”字,顿了一顿,续道,“……跟它约定的暗暗语。” 他抱着的公孙虎猛忍着痛,低声道:“我懂。”轻轻叫了一声,青鸟乖乖坐下,状如孵蛋。 赵四公子道:“很好,你们两兄弟骑着青鸟,把这个害人的后羿神弓,扔下东海。” 公孙龙飞道:“我正有此意。” 赵四公子道:“虎猛,你挺得住吧?”他固然知道公孙虎猛腿伤非轻,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后羿神弓决不能再落人其他坏人手里,是以亦不惜公孙虎猛负伤奔波。 公孙虎猛道:“有哥哥照顾着我,不碍事的。” 赵四公子见到青鸟身上系着一根精钢粗链,穿过后羿神弓,扣着一把大锁,说道:“真风道长,烦请借真武剑一用。” 真风早在左近,连忙递剑上前,“叮”的一声,赵四公子把真武剑还回真风,说道:“谢过了。” 瞬息之间,他接剑、拔剑、挥剑、收剑、还剑,群雄连看也看不清,铁链已给削断。 赵四公子摸一摸缚在青鸟颈项的包袱,摸到一枚后羿神箭,至于另一枚神箭,自然是在神弓内面;说道:“龙飞、虎猛,你们去吧。” 公孙龙飞把公孙虎猛扶上青鸟,一手托着后羿神弓,骑上鸟背,公孙虎猛一声吆喝,青鸟振翅而飞,直上云端。他们二人都是自小骑着青鸟长大,乘鸟飞行,等如常人走路乘车,容易不过。 第37章 青鸟身躯庞大,力大无穷,虽则负着公孙龙飞兄弟以及后羿弓箭,依然飞得又快又稳——固然比起先前,已是慢了不少。 龙飞、虎猛兄弟待得青鸟飞入云端,群雄湮没不见之后,抱头放声痛哭,声嘶力竭,泪流不止。 散场 嵩山启母阙建于东汉,刻有小篆铭文,记夏代鲧禹父子治水,大禹三过其门而不入,其字刚劲古拙,尽得金石笔意,另刻有图象:宴饮幻术、骑马驯象、斗鸡猎兔,尚有古事诸如郭巨埋儿、大禹化熊,古笔寥寥,跃然纸上。 一名老人站在阙前,白发及股,春风拂过,发丝飞扬,瞧不清面目,一件曳地大黑袍遮住全身,站立笔直如枪,袍内伸出一手,手握一册残破古籍,全神阅读,却是一卷估屈赘牙的《尚书》。 诸无神满身浴血,逃到这儿,不住气喘吁吁。 日前他尽率盐帮高手,突袭少林,杀了九名空字辈的高憎,大小和尚不计其数,攻破山门,直入常住院。 岂料千钧一发之际,楚十力及时率领群雄来救,盐帮实力虽强,却如何是九大门派加上丐帮漕帮之敌?更何况,还有一个武功雄视当世的楚十力盟主? 诸无神武功强横,虽是身陷重围,奋力突围而出,血战大大小小无数场,终于摆脱群雄,逃到来万岁峰下的启母阙前。 他浑身伤痛,心情坏极,见到白发老人自顾读书,望也不望自己,不由得怒从心生,一爪攫向白发老人的头颅,便要捏碎他的脑瓜,一泄连日来的屈辱愤怒。 谁不知道,盐帮诸无神帮主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这番逆境连连,性命危在旦夕,更是非得杀人泄愤不可:“人他奶奶的狗娘洞!玉皇大帝这个短命种真是害人不浅,用个他妈的屁武林盟主作饵,害得老子给赶到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死模样;这个脑袋,便是玉皇大帝,不,楚十力的,给老子老鹰抓鸡的一把抓住,唏里花啦,抓个稀巴烂!” 劲风袭头,白发老人却是浑如未觉,诸无神想到兴头,已在呱呱狂笑起来。 却听得一声暴叱:“诸无神,你死到临头,还要害人!” 一道白虹似的剑光疾射而至,直袭向诸无神。 这一剑来得猝不及防,诸无神吓了一跳,无暇伤及白发老人,手指堪堪贴着他的白发,急忙一缩,跳开数步,避开了突来一剑。 来者却是武当派的少掌门真风。他冷冷道:“诸无神,你抬起头来,看清楚杀你的是什么人。” 诸无神见只得真风一人,大为放心,他连太虚真人也不怕,何惧区区一个小道士真风?适才虽见真风袭己一剑使得神完气足,尽得武当剑法真传,然而比起自己上来,终究还是差上一大截,嘿嘿笑道:“你便是武当派的少掌门罢?太虚真人死翘翘了,你又巴巴的赶来这里送死,武当派岂不是掌门无人,就此倒闭?妙极,妙极。” 真风冷冷道:“诸无神,你听着,我便是祖白全的儿子,今日杀你,不单是为武林除害,更是为我祖家报一段血海深仇。” 诸无神“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祖白全死剩的儿子。念在白全曾经为老子偷过少林派的《洗髓经》,老子便留你一条全尸吧。” 真风失声道:“你说什么?”隐隐觉得,父亲之死似乎另有蹊跷。[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要知《易筋》、《洗髓》二经,是少林派二大奇功,视为镇山之宝,祖白全居然为诸无神盗过少林二大镇山宝之一的《洗髓经》,那就确是武林一大秘密、少林一大丑闻了。 诸无神大笑数声,才道:“你以为空想大师怎会杀你老子?他本来是你老子的师父,你老子当年以上山探望师父为名,盗经为实,把秘笈偷了出来,一抄了一份,献给老子。谁知空想大师千里追到上来,把你老子这个什逆叛徒杀掉。前人种树后人凉,你老子盗经我这个老子得经,这个禅机,真是有趣得紧。” 当年祖白全盗经之后,便即匿藏盐帮白沙舵秘密仓库,以为诸无神收到手抄本,便会依照约定,火速赶来保护于他。谁知诸无神心肠毒辣,反而通风报信,告诉空想大师白沙舵秘密仓库之所在,空想大师杀掉祖白全;清理师门,收回秘笈原本之后,不料尚有手抄本遗在诸无神手里,诸无神便奸计得逞。 这四年来,诸无神武功大进,隐然凌驾于空受方丈、太虚真人、风云丐、清河诸高手,便是有赖《洗髓经》之助。《洗髓经》是少林派镇寺之宝,少林寺内识者不多,以此绝顶内功运用招式时,更是劲力内敛,无色无相,是以诸无神虽然已练得有七分火候,武林之中,竟也无人知晓。 真风这才明白,为何空想大师不肯告诉他父亲的死因:门徒背叛、宝经失窃固是少林派一大丑闻,空想大师是一代高僧,更雅不愿在杀掉徒儿之后,落以口实,使他死后还在儿子心中留下污名。 他缓缓道:“我父亲为你盗经而丧命失职,你居然因他失职而杀我全家?” 诸无神笑道:“你老子为我而死是一回事,失职又是一回事。盐帮帮规森严,若他失职而不杀他全家,以后老子如何服众?” 真风听到这里,怒发如狂,狂吼一声,挺剑便刺叫道:“你这无耻的贼子,今日我便要为家人报仇!” 诸无神看见真风怒发如狂,更是欢喜,拳爪同时推出。他生性暴戾残忍,最喜欢就是见着人家悲伤愤怒,是以刚才不断吐出实言,挑衅真风。 武当派武功讲究冲淡平和,不着痕迹,真风盛怒之下,那一剑使得心浮气躁,竟给诸无神轻易破去,左胁一阵劲风,却是诸无神一爪攻来。 诸无神身经百战,一眼瞧出真风断去左臂,武功破绽定然是在左边,是以一出招,便是攻向真风的左方。 真风左肩一沉,袍袖倏地卷起,直划诸无神面门。袍袖虽是软弱无力之物,然而经他的天一罡气运使,无异铁片利刃。 诸无神道:“小道士武功比你老子还强嘛。只可惜也比你老子短命得多!”瞧个正准,霍地抓着真风衣袖,上指插眼,下腿撩阴,招式极是阴狠毒辣。 真风料不到诸无神竟然如此厉害,倒走蛇行北斗步,避过诸无神这狠辣一招。一阵裂帛声响,却是两道大力一拉,真风衣袖登时扯断。 诸无神拳腿齐出,着着进逼,招招阴狠毒辣,偏生又是劲力奇大,令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 真风收敛心神,抱元守一,剑尖划出一个一个大大小小正正斜斜不同的圈子,却是武当派至高无上的太极剑法。这路绝顶剑法自他手上使出来,缓慢沉重,圆转如意,尽得太极剑法的神蕴。 诸无神拳拳霸道,内力强横,数次险险攻防真风的太极剑圈,忽尔踢飞一撮泥沙、捏死两头雀儿,扰敌心神,然而真风自管使剑,见怪不怪,心神始终不被惊扰,剑法不乱。 真风守得虽稳,却是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心下暗地懊悔:“我在玉皇顶之后,自以为是通晓了武当三丰派武功真义,真是忒也不知天高地厚!”暗想此番可不要杀诸无神不成,反倒丧生在他的手下,那就真的是一时托大,反赔性命了。 诸无神久攻不下,暗暗焦急:“这短命小子断了一臂,无法以剑诀平衡,何以剑法居然还是如此厉害?好不容易才逃到来这里,可不能再给楚十力追上!”丹田一提,洗髓功使足十成,双拳力推而出。 真风只觉一股从未遇过的强劲内力排山倒海般涌至,真武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插穿石阙,直没至柄。 诸无神一招得手,更不容情,连出十七记撩阴腿,真风手忙脚乱,手脚剧痛酸麻,喉头一甜,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噗声倒地,恰好倒在白发老人的身旁。 刚才诸无神以十成功力打出的洗髓功,已然伤了真风的五脏六腑。 诸无神瞥见白发老人,忽地泛起一个奇怪念头:“刚才我们又是对话,又是动手,这个老不死居然不闻不问,自顾看书,莫非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只是个不知冷暖的傻子?”然而白发老人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适才诸无神一爪已然触及他的发端,他又焉会不加闪避? 他是一代枭雄,心念极快,立刻想到:“不管如何,为免夜长梦多,总得首先杀掉眼前这名小道士!”一步一步走向真风,双掌鼓足内劲,便要一举击杀真风。 真风手脚无力动弹,目光不让,狠狠盯着诸无神,心下浩叹道:“妈妈、哥哥、小妹,千凌无用,不能为你们报仇了。” 白发老人把手中《尚书》放在石阙顶上,慢慢回过身来,对诸无神道:“你刚才想杀我?”声音缓慢而尖锐,妖异刺耳。 诸无神心下一凛,说道:“是又怎样?” 白发老人缓缓伸出右手,赫然只剩下一根大拇指。他以大拇指贴着真武剑的剑柄,大拇指竟似有一股神奇的粘力,真武剑徐徐拔出石阙。 诸无神看得一怔:“这是什么武功?忒也古怪。” 白发老人对真风道:“你使的是太极剑法?” 真风这时已知他是世外高人,自己性命惟有悬在他手,恭敬道:“是,前辈。” 白发老人拇指沾着真武剑,照准诸无神的面门,相距三尺之外,缓慢移动。 过了一盏茶时分,真风方才看得出来:“他是在划圈!这,这岂不是太极剑法?” 然而太极剑法虽是以慢胜快的高深剑术,却那有此等慢法?这样慢的剑法,又如何能够克敌制胜?对方一刀砍来、一枪刺来,自己又如何能挡架? 却见诸无神宛如泥塑木雕,站在当场,双目定定呆住,任由白发老人剑尖在自己面前划圈,竟是既不移动,也不说话。 第38章 真风见白发老人划了大半个剑圈,剑圈极小,直径不过小半尺,却越看越是惊心:“想不到太极剑竟有如此精致玄奥的变化,竟能臻达这个巧夺造化的地步!” 足足过了三顿饭时候,白发老人一个剑圈才堪堪划完,拇指一松,真武剑呛啷跌在地上。 真风得见绝世的武当神剑,又惊又喜:“这前辈定是武当派的前辈高手!他的剑法,非但连太虚师叔祖也是远远不如,恐怕连三丰祖师也……”翻身跪倒,拜道:“弟子真风拜见前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卜”的一声轻响,诸无神的脸孔穿了一个比拳头稍大的大洞,只余下额头、脸颊、下颚等部分,洞孔浑圆无暇,透破后脑而出,可见天日。那声轻响,却是诸无神的五官连着后脑,圆圆一块跌在地上的声音。 直到如今,诸无神的身躯仍是直挺挺的站着,屹然不倒。 白发老人缓缓道:“我以往在人间的名字,叫胡蝶梦。” ——完—— 后记 一、人物 一、一 我的武侠小说写的是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些是古人,有些是今人,有些是我认识的人。我尽量把他们赋予各式各样人类的感情:风流、贪婪、骄傲、痴情、天真、狠琐、泼皮、无耻、虚荣、自卑、正直……就跟你和我、跟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一样。 武侠小说的武功和情节可以天马行空,但是人物性格却不可以脱离现实。今日流行的武侠作家笔下的超级英雄杀人不眨眼,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武侠小说变了****小说,我不能接受。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想,武侠小说一直被“高级人”看不起,是很有道理的。 一、二 贺兰客奴、龟蛇二将、爆裂天君、白底洞主人、戚长光、衍圣公、孔学之、胡若梦、梁山伯、祝英台这些人物都很“古代”,我写他们时,想到的尽是《史记》,真风以剑刺衣一幕,完全是《刺客列传》的翻版。我读到豫让、高渐离、荆柯、李牧、项羽、李广、李陵的生平史事,常常掩卷黯然;到了自己写小说时,不自觉把他们的风骨写了出来。这些人,在现实生活我没有见过,不过,在历史中他们确实存在过。武侠小说写的正是古代的人,古代的事。 一、三 我心目中的白鹿洞主人是一个大教育家,写的时候,心中一直想着钱穆。他“手空空、无一物”创办了新亚书院,苦心孤诣“为往圣、继绝学”,这种“悠久见生成”的广大胸襟,令人好生敬慕。白鹿洞书院说的却是英国的伊顿公学,全世界最贵族的寄宿学校,李光耀、彭定康、诗人雪莱、英国第一任首相华普尔、十九世纪大政治家格累斯顿均是伊顿学生。据说早上六时要起床、叠被,折得四方起角,跟军营的士兵一样。再洗一个冷水浴(英国的冬天!),锻练体魄及意志。威廉小王子入了伊顿念书,真怕他熬不住。 白鹿洞主人的弟子戚长光是军人,新亚书院的新儒家门徒许多从商。这自然不是件巧合的事。 一、四 朱五只在《魔界转生》出现过半集,当时我的写作技巧还很稚嫩,他竟是读者最喜欢的角色。出版社的老板是个大忙人兼媒介大红人,我很少机会见到他。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捉着我问:“朱五会不会复活?” 我没有答他。 朱五是个最骄傲的人,我偏偏把他放在最屈辱的处境:命不久长、深爱的女人偷汉、杀死自己全家、为天下人所不齿。他骄傲得甚至不屑自杀。金庸笔下白自在的骄傲,是自大;慕容复的骄傲,是要面;朱五的骄傲,是狂猖。自杀是逃避,所以朱五不屑自杀。然而,他不是侠士,也不是超级英雄。 我后悔没有把朱五的故事写长一点,深入一点。我写《魔界转生》时,只是玩票性质,短篇短篇试试看,在杂志断断续续连载,足足写了一年。直至写《异域妖姝》时,才有了通盘故事大纲,决心大事发展这系列故事。可借,这时朱五已经“死”了。 《异域妖姝》其实是这个系列的第二集,不是第三集。只是我觉得《真龙之珠》比较刺激,为着市场关系,硬把二本次序调转,出版后又后悔,假如有机会修订再版,一定要将颠倒了的次序再颠倒回来。 一、五 整个玉皇朝上下都是我认识的人,谁是谁不用说了,我自然有将他们的性格夸张了,戏剧化了。胡蝶梦当然算是玉皇朝的人。 胡蝶梦是许多人的混合体:男孩子很多是电脑狂、蛀书虫、漫画迷、电影痴,沉溺于某种嗜好。他们可能是盖茨级的天才,却大都很内向,不懂得与异性交际谈话,反而常常给异性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家在社会上一定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蝶梦入魔》我写了一大段(二万字)半文艺的故事,很担心反应不好。谁知几位看过《魔界转生》后嗤之以鼻的朋友,竟对《蝶梦入魔》赞不绝口,市场反应也是异常的好。我想,我的担心是过虑了。早知该当把那一段再写得详尽一些。现在篇幅太短,看起来未免肤浅了一些,不够味道。 “入魔”是近年才流行的概念,漫画得很。 一、六 赵四公子是对传统武侠小说风流大侠的一个攻击。我觉得,那些令女人投怀送抱的风流大侠很没有说服力。女人是不是见到男人英俊、武功高(在现实生活,可以用有钱替代),便会主动投怀送抱?我认识的女人都不是这样的。女人要追、要哄、要骗。 那些风流大侠是对女人的侮辱。大多数女人不看武侠小说,这是原因之一。 赵四公子是一个令女人喜欢的男人,谈吐、行事、举止,都着实逗得女人欢心。他深懂女性心理。我希望他的“风流”是有说服力的。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这两句是马君武讽刺张学良将军的诗。我写《魔界转生》时顺手拈来,如今却颇为后悔。一个专业作家,不应该太过贪方便,原创性很重要。不过既然卧龙生已经将马君武顺手拈来作为《仙鹤神针》的男主角名字,既然古龙顺手拈来胡适的爸爸胡铁花作为楚留香拍挡的名字,我也就变得心安理得,在第七集《法王出京》中,顺手拈来胡适的表字“骈梓”来做一个小角色的名字。 二、小说与事实 二、一 从小,老师教导我们做好孩子。毛泽东要中国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奇书qisuu.要中国人努力建设国家,要中国人不要贪慕资本主义的腐化生活,说穿了,不过是想我们做老师口中的好孩子罢了。 做好孩子不是不容易,是不可能。我们自己做不到好孩子,却要求别人做好孩子:我们对别人的要求常常太高。 陈世美不认妻,是卑鄙,但罪不至腰斩罢?五代时人对长乐老码道的评价很高,谁知今日的历史课本他变成了无耻的表表者。冯道是个“孤臣孽子”,维持人民幸福,对改朝换代时的社会安定很有贡献,却不忠于一家一姓。在历史交替的今天,读《新五代史》的《冯道传》,很有以古喻今的意味。 叩头、转轨、擦鞋,不过人之常情,何必深究?极权之下,岂有不变态的卵?这是制度的问题,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东德的昂纳克、南韩的全斗焕、卢泰愚、还有许许多多的纳粹分子,下场未免太过悲惨了。做汉奸、压迫人民,很多时只是为保性命,不得不已,何必深究? 何必深究。 嘉菲猫和腊笔小新就是对传统好孩子的一种反讽。 二、二 风翩翩又怕死、又贪慕虚荣,更是个同性恋者。怕死、贪慕虚荣、同性恋都不是罪过,所以,我把他写成一个好人。赵四公子显然也接受了他的缺点。 宽容是美德。李敖批评余英时曲学阿世为国民党涂脂抹粉,批评柏杨忘恩负义(其实只是“忘恩”,没有“负义”),批评三毛帮助非洲黑人的伪善,批评钱穆、张大千霸占政府公地,批评台大校长钱思亮对师母胡适夫人江冬秀翻面无情(在胡适死后),都说得大义凛然。可是,对好人的标准定得这么高,这么苛刻,芸芸世上,又有多少好人? 古龙的《绝代双骄》中,小鱼儿宽恕了大奸大恶的杀父仇人江别鹤,是千古绝唱的奇笔。 二、三 自从古龙开始,武侠小说的写法越来越现代,单看三五页,简直分不出是时装还是古装的故事。到了温瑞安,更加大玩文字花样,现代诗的技巧全都用上了,真是“现代”得要命。 现代的写法不是不好,古龙和温瑞安都是一流的武侠作家。 我则是“新古典学派”。在我的武侠小说,文字尽量募拟说书,对白尽量募拟古人,速度、舒服、比率、思考、现象作用、现在、立场、批判、时间、等等、开明、专制这些现代的字眼尽量不用。然而快笔之下,难免漏网之鱼,尤其第一集《魔界转生》,那时候的笔法很现代,跟以后的故事风格上很不协调。 金庸完全不玩文字花样,“说书”得很。梁羽生却是现代人说古代书。《云海玉弓缘》居然岔入一段海水涌入火山的科学原理,感觉很怪。黄易则是现代人拍武侠剧,总之但求情节紧凑,故事吸引,再加一个古代背景,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好看的就是好书,那管得文字说不说书,对白古不古人? 倪匡是很说书的,“看官”、“得花点笔墨解释一下”、“一管秃笔、难写两段故事”,说书口吻层出不穷;他的武侠小说当然没有科幻小说写得好。近年在中国大陆大行其道的熊沐笔法十足章回小说,国学根底出奇深厚,可惜他的《东邪黄药师前传》、《西毒欧阳锋大传》抄袭金庸的故事。我不喜欢他。 第39章 二、四 聪明的读者一定猜到“天”、神仙、后羿神弓是什么,可是我故意不明写出来。楚十力、赵四公子他们都是古人,不可能有现代的概念。我尽量希望用古人的眼光来形容这些事物。武侠小说毕竟是古人的故事。我不喜欢不协调。 二、五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把读者带进古人的年代。于是我不时插入一些古时的生活习惯、饮食、建筑、制度,这些都不是商业元素,不知道读者接不接受;我自已当然是喜欢的。 作者经常把自己喜欢的元素加入作品之内。《射雕英雄传》黄蓉与朱子柳、瑛姑斗文才、斗术数,琼瑶的女主角个个吟诗填词,如果他们的作品没有这些特色点缀,金庸与黄易、琼瑶与岑凯伦又有何异? 诺贝尔物理学得奖人杨振亭说科学家要有个人品味(taste,或可译“风格”)。作家也是。当年倪匡写了第一篇卫斯理科幻小说《妖火》给金庸的《明报》连载(《妖火》是第三个卫斯理故事,先前的《钻石花》和《地底奇人》只是奇情,不是科幻),金庸大吃一惊,踌躇之下还是采用了。十五年后,卫斯理结集出书,结果一炮而成当代经典。这是倪匡的品味。 名山胜境、各地美食、衍圣公府、白鹿洞书院、武状元殿试、后羿与嫦娥的故事、《论语》的训诂,是我的品味。 二、六 小说家言,对于古代的考证,自然有真有假,不足为信。若然全部是真,那又怎会好看?若然全部是假,那又怎会好看? 《三国演义》历古常新,因为主角全都是真有其人的历史人物。若然把曹操刘备关羽张飞换上了张三李四赵五王六,就算故事一模一样,大家也一定觉得索然无味。历史就是这样迷人的。刘定坚常以创作第一个无时代背景的武侠漫画《刀剑笑》而自豪,但我始终觉得,有学问的创作始终是比无学问的创作胜一筹的。 《侏罗纪公园》的原作者米高基顿近来大受欢迎,他的小说人物和情节都不怎样,不时为批评者诉病,但是他的作品学问十足,也就令人看得眉飞色舞了。“学而不思,则罔矣”,是象牙塔内的学者,“思而不学,则殆矣”,我不想做这样的小说作者。 二、七 《会盟泰山》和《法王出京》两段关于《论语》的考证:“五、十以学《易》”和“孔子在斋闻《韶》”,是我自己作的,自觉发前人之所未言。后来看龚元价的《论语答客难》,才知道他对“五、十以学《易》”的想法大同小异,汗颜不已。幸好还有“孔子在斋闻《韶》”,只可惜《法王出京》那一段手民之误,齐、齐不分,读者看得一头露水,请原谅。 我一直希望能够把前作重新修订,就是这原因。不过出版社老板认为:“不如拿时间来多写两本。” 他付版税给我开饭,我听他的话。 二、八 张君宝和《魔神复辟》的徐渭却真有其人。其余人物则是我创造出来的。 徐渭就是大名鼎鼎、以滑稽突梯闻名的徐文长,名满香江的经济学家张五常对他的书法赞叹不已。徐渭是一位苦命人,考试不得志,命途多舛,投身幕僚,主人又造反,押错注码,结果连命也赔上了。 我在《魔神复辟》以这位苦命人来做引子,正是章回小说以真入假的写法,正如金庸《碧血剑》中的侯朝宗一般的作用。 二、九 这系列故事的背景是明代最后的一百几十年。详细的年份不可考了,我也没有费神去查考每段故事有没有时代矛盾之处,相信是有的。不过,明末以至清人的诗词文章,我没有在书中引用过——除了一次,在《魔神复辟》,赵四公子用一首诗考较贺兰客奴(当时赵不知道贺兰客奴是如雾假扮的西贝货),那首诗,是钱钟书的新作,四百年前的明朝当然没有人可以猜得出来。 结果作法自毙,因为剪贴出错,将钱钟书的另一首七律也剪了进去,变成了非驴非马的十二句,徒惹识者所笑。 两首诗的真面目如下: 绝世人从绝域还,妙手丹青肯长闲。江南劫尽无堪画,一片伤心写胜山。 白骨堆山满白城,败亡鬼哭亦吞声。熟知重死胜轻死,纵卜他生借此生。身即化友尚斋恨,天为积气本无情。艾芝玉石归同尽,哀望江南赋不成。 这两首诗都是钱钟书写文革的。他当然配得上自称“绝世人”。“江南劫尽无堪画,一片伤心写胜山”,感人之极,怪不得他要自况“妙手丹青肯长闲”了。 三、现实 三、一 古龙和倪匡大情大性,温瑞安自己就是一个武侠,他们都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浪漫派,天生是武侠作家。假如他们要打工,“为五斗米而折腰”,肯定活得不开心。 金庸不同。他理智,他洞察世情,他是个商人。商人锱铢必计,日日要做妥协,天天要管理下属。所以金庸笔下的人物性格,也比较理智、比较合符现实人性。 写武侠小说和写鬼故事一样,首先要订立游戏规则:书中人物武功可以去到多强?是还珠楼主的飞仙剑侠、是金庸梁羽生的新派武侠、还是我是山人的方世玉洪熙官技击武打? 涉及魔界,游戏规则就更复杂了:魔界妖人自然要有魔法,魔法的威力却又不能大大凌驾于武功之上,否则魔界早就统治了整个武林,小说再写不下去了。 游戏规则无论怎样订订立都可以,总之要能自圆其说,不能犯驳。 三、二 武侠人物究竟是怎样赚钱的呢?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笑柄。 我尝试解答这问题,在我的作品。 玉皇朝是黑社会,向商铺收保甲金,各门各派年年上缴年费,富户地主例如山西马家(马文才的家族)自然也少不免要捐上大笔的“政治奉献”,道理跟宋美龄的爸爸宋嘉树资助孙中山搞革命是一般无二的。 中国古代盐税极重,私盐盛行,盐帮自然是有的,不过不是一个大帮罢了。漕帮就是清帮,以河运官粮为业,成立于清代中叶,我把它的年代推前了二百年。 赵四公子是世家子弟,风翩翩是贪污高官,高半人是敛财名医,霹雳庄、铁火堂是开兵工石的大实业家,武当派的财政状况在《后羿神弓》描述得清清楚楚,王冲天更是连锁店的创办人。在我笔下,没有“不劳而富”不愁钱用的大侠。 我是个现实的人。 四、后记的后记 十九世纪的法国大文豪福娄拜说过:“作家应该和上帝一样,把工作做好,然后闭嘴。”他的名著《包法利夫人》我在中四时看过中译本,足足看了一个月才看完。前些时我看它的法文原著,足足看了一个月——看完了十页。我和他沟通不了,我也不听他的话。 金庸每本作品都有一段后记,古龙的作品写了不少前言,我都爱看。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和黄玉郎的《龙虎门》常有“谁比谁武功高”的疑问,甚至写过信去问。我想,读者是喜欢跟作者沟通的。琼瑶的自传《我的故事》我一读再读,张爱玲我最爱的是文集《流言》,至于温瑞安、梁望峰,更是将沟通成为滥觞,足足占了每本作品的五分一篇幅。 所以我写了这篇后记。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