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两心间(仙侠 破镜重圆1v1H)》 楔子 宣清记得,那天雪落得很大。 她的好师尊亲手掏了她的肺腑,挖去仙髓,做成一味药引。 他的爱徒凌羲光,距离登天梯还差一道仙脉无法疏通,而她的仙髓,恰恰好能接给凌羲光做疏通仙脉的药引。 “这是你作为一个炉鼎仅剩的价值,阿清,你最是懂事聪晓,该知晓这是独属于你的幸事。” 师尊捏起她的下颌,亲昵地喊她的名字,手上却做着这世间最恶毒之事。 拔出仙髓后,那高高在上的谪仙人又将她溺在水中。 好疼啊,宣清疼得想大哭,她想问问他为何如此狠心,最后却只能张着嘴,任由冰水灌满咽喉。 他似乎能猜透她的想法,虚无缥缈的声音透过池水,清晰地传入耳畔。 “既然你选择了凌羲光,就要想好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水中暗流涌动,宣清睁大了愈发涣散的眼。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也随着水流缓缓流逝,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将她包裹。 是,在师尊眼中,她永远只能是凌羲光的炉鼎,一个物件,必须物尽其用才是。 至于生死? 物件是没有资格要求生死的。 可是她分明还不想死。 她分明已经从无比艰难的时期走过来了。 她有了一个好名字,她不用再偷酒客的饭吃,她分明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街上,无需担心被谁撵,更不用担心无端端被人泼鸡血去晦气。 她还偷偷学了仙术,她甚至已经……已经可以为阿妹与阿娘报仇了!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啊! 眼泪尽数模糊视线,宣清使出最后一点气力伸出手,想努力地够到他的一点袍角,水面与水中的距离那般近,却如同隔了道天堑。 她渐渐沉入水中。 不到片刻,天地间恢复了宁静。 可片刻过后,浓郁的邪气自山巅弥散,狂风卷起乌云,天地瞬间被妖异血色所覆盖。 “支援!来人支援!魔族……魔族打到门口了!” “是谁放的妖兽,为何这么多,噗啊——” 有谁不可置信地倒地,指着面前比罗刹还可怖的少年,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凌羲光……你、你竟是……” 后面的半句被少年扼在喉咙间,再也发不出来。 而站在池水边的男子耳力极好,一句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凌羲光……你竟是魔。 他错愕地抬眼,耳边响起无数修士的哀嚎,混合着魔兵魔兽的怒吼,还有刀剑刺入血肉之音。 局势瞬间变化,入魔的少年浑身萦绕着令人生畏的杀气,直冲寒池而来。 男人眉目一肃,正要伸手做挡,可那少年只是化为巨蛟,潜入水中,捞起奄奄一息的少女。 只见那巨蛟睁着血色红瞳,冷厉的目光扫过眼前谪仙般的男人:“师尊,或许我如今该叫您玄祝仙君,您好好想一想,为何我的天赋极高,却终有一道仙脉无法打通?” 男人不答,目眦欲裂地死盯着眼前的蛟龙,瞬间认清了事实。 他多年来呕心沥血精心培养的关门弟子,他最得意的门生,却是他原本最痛恨的,最下贱的魔胚! 他不可置信地呕出一口血,身躯剧烈颤动,正要执起腰间武器,转瞬间就被蛟龙的长尾所洞穿。 少年疯了般狂妄地大笑,天地间狂风大作,他提起手指,对准眼前面色灰败的仙君,画起他最熟悉的字诀。 仙君用剑半撑着身子,再不复先前的一尘不染,额角青筋暴起,嗓音是渗透了血的沙哑:“凌羲光,你敢!” 少年嗤笑一声,原本清冷的面容愈发扭曲,手上画诀的速度瞬间又快了许多。 一个奇诡繁琐的大阵在二人之间升起,透着浓浓的诅咒意味。 那正是师尊不久前对宣清所使用的杀诀,一个无比恶毒,赶尽杀绝的灭魂阵。 男人的眼神愈发不可置信:“不,我分明没教过你……你又是如何学会的?” 少年眯了眯眼,眼见男人颓败的身躯彻底倒下,他方开口冷道:“如何学会不重要,师尊。徒儿原本感遇师恩,想留您一条命,可是您却对阿清如此赶尽杀绝,徒儿如今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荒唐!她左右不过一个炉鼎,你如今可是要欺师灭祖!” “但师尊,您可还记得,您教我的第一课便是心要狠。” 少年不欲多言,双手翻覆间大阵彻底画成,层层禁锢套下,将奋力抵抗的男人压撵成碎泥。 亲眼见到昔日教导自己的师尊在自己手底下魂飞魄散,少年眼中无半点怜悯,只是抿着薄唇,漂亮的凤眸轻敛。 天地再次恢复寂静。 “凌羲光。” 少女沙哑的声音响起。 宣清才被浓腻的血味惊醒,她动动眼珠子,伸手抚上少年带血的面庞,愈发灰败的眼底倒影着满天繁星,还有他愈发张惶的神色。 凌羲光眼中血色褪去,他微微抽动唇角,抱着脆弱如纸的她跌坐在地上,一字一句泛着浓重的自责:“阿清……我来晚了。” 他神色惶惶,不断念着她的名字,说能不能不要死,又手忙脚乱地为她度气,可是那点子气很快就从残破的心肺里跑出来了,渡多少都没用。 屡次不甘地尝试,毫无意外的失败。 “不!为何渡不进去……为何会这样啊?!”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浑身颤抖地抱着她,哭得整张脸皱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又变成晶蓝的珠子,滴落在她的面颊与衣襟上。 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只动了动嘴型:“别哭。” 哭出这么多小珍珠,不卖钱多浪费啊。 而且她也知道,那个杀诀一旦使出,受诀之人必死,谁来都没用。 少年拉着她的手贴在脸颊旁,似乎仍在留恋她指尖的温度,亲昵地喃喃自语道:“阿清,清清……我来晚了,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们走一起走。” “咱们走,咱们回魔域去,回到魔域就有人能治你了!他们治不好,咱们找别人治,天底下那么多药宗医宗,你答应过我去哪里都要与我在一起,不会丢下我一人的,阿清……你理理我,你眨眨眼好不好?” 身侧有影卫不忍见到此状,捂着眼说:“少主,她体内的护心鳞已经碎了!” 少年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喃道:“那我便把龙珠渡给她。” “少主,这位姑娘怕是承受不住了,还请节哀。” 两人的话语越飘越远,最后,宣清垂首靠在少年怀中,阖上眼,紧扣住与他相握的手。 宣清死在凌羲光最爱她的那一年。 ———— 说一下设定,不算太旧,也没有太新,只是从筑基开始、到结丹、金丹、元婴、然后再是玄、元、天三炁,最后再修满上九重天,人族就可以得道了。 燕归来 “妹,如今已是东海历两千七百六十二年了。” 宣清微微顿笔,抬眸望向眼前温声提醒自己的青年。 信笺被两道墨迹浸染,她的眉间落了些懊恼:“我总是这样,总觉得这时日还没过多久。” 青年温声笑了:“是啊,咱们分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竟也走过三百多个春秋了。” 他抬眼瞧着外头的春光,又道:“妹,咱们今日不妨先在此住下,等信送过去再行动,先前未曾想过这魔域之景与人间别无二致,如今看来,倒是方便咱们许多。” 青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未料少女凝睇着方才洇了浓墨的纸张,心思也逐渐被浓墨洇得不知所归。 “如今外面巡查的魔兵又换了一波,这次正是魔君手底下的人,咱们正好可以——妹,你在听吗?” 听到魔君,宣清一个激灵,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 她身侧的红衣少女按住她:“等等,阿清,你怕什么?咱们此行来魔域,不就是为了寻他的?” 宣清又被按着坐下,眼睫垂落,掩住眸底几分闪躲。 她死之后,魂魄归于天地之间,剩下三魂却未散,飘去东海,被蓬莱三大修仙世家之一的玉府的门童捡到收养,成为玉府长公子玉允的妹妹,改姓玉,名清。 非常不幸的是,她这妹妹当得不是时候,先前玉府在抗击魔族的战役中遭受重创,家中实力大不如前。 但是宣清自己则不管这些。 她庆幸的是玉府的人待她亲如骨肉,即便家道中落,仍想尽办法为她修补元魂,再加上她这一世天赋很高,一下子就被东海仙盟的盟主看中,选为盟内重点培养弟子,声望很高,仙途颇为顺遂。 她阿兄的天赋也很高,只是心中却无修仙那份心思,平日里只关心家族里的几个兄弟姐妹,而玉清此次突破玄炁后,想为自己与家中再争些风光,便接了仙盟内天炁级的任务:协助中原仙盟与魔君谈和。 这任务十分凶险,但胜在报酬丰厚,不仅有千万灵石,还有可以修魂补魄的天界神器,长生魂灯。 如此相当于免死金牌的存在,宣清很想争取,毕竟是个人都不想再死第二回了。 阿兄原本不让她去,见她如此执意,最后又咬着牙陪着她来到魔域。 其实他们东海仙盟要做的事情不算多,只是与魔君进行表面谈和,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而作为主要火力的中原仙盟,便是要趁机暗度陈仓,将魔域最厉害的六大祟兽打包带回中原封印,削弱那小魔君的实力,将攻势缓下来。 宣清不止一次嘲笑过这跟过家家似的拉扯方式,却也有些无奈。 五百年前那场三界大战使得修仙界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才成立仙盟,这边小魔君继位以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多次侵扰人间,阻碍修士飞升,仙盟不堪其扰,才要想个法子,让他消停些。 说简单点,就是正面刚不过,就只能出此下策。 此时此刻,她正与几个仙盟弟子初入魔域,计划着如何才能见到那小魔君。 魔域主街十分繁华,与凡间无甚区别,只是魔族人面孔多妖异,身材也要比凡人健壮许多。 她坐在一家茶馆的二楼,刚写完信,嘴里还嚼着两口热乎的面条,倏然抬眼,便从窗户里瞧见那小魔君顶着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风风火火从街上路过。 宣清瞬间被呛住:“唔咳……咳咳咳!” 小魔君停住脚步,透过窗口,朝她望来一眼。 宣清伏在玉允的肩头,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小魔君淡漠地移开眼光。 早在五百年多前,宣清还在中原昆仑山修炼时就知道,她的师兄凌羲光,修仙界人人夸赞的少年天才正道魁首,是魔界派来的卧底,是魔君的亲儿子! 可她却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在她拜师之后,是凌羲光教她认字写字,教她开口说话,就连中原官话的口音,她都是跟着凌羲光才学会的。虽然他待人嘴毒了些,却仍事事照顾她,教她如何为人处世,辨别是非黑白,宣清能顺利长大成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那个时候,她心中没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义,只道自己是个知恩的人,而且他也没害到自己身上,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说凌羲光暴露身份以后,六界哗然,都道修仙界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他们所推崇的正道之光竟然是魔君的嫡子!还谁都没发现!被玄祝仙君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过了数十年! 如此不堪的丑事,被妖魔两界津津乐道数百年,如今的魔域,尚能听见魔族们在饭桌上津津乐道。 “那边楼上的食客是谁,为何咳得这般令人作呕?筷子还拿反了,御前失仪,把她那碗该死的面给本君摔了。” 一道淡漠的嗓音自街道上响起,宣清这边还没扒拉两口,眨眼间就有两个魔影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了她的碗筷,将她的面踢飞几丈远! 滚烫的面汁撒了一地! 靠! 她的面! 宣清猛然抬头,果不其然与始作俑者对视上。 —— 咱们本质其实是一本搞笑文,所以珠来!(? 薄命女 小魔君被几人簇拥着,额前刘海被风吹拂,露出一对清润墨眸,丰润水红的嘴唇轻抿,下颌微扬,眉宇间意气尽显。 一如当年,十三岁的宣清与他初见那日。 那时,她并不叫宣清。 她叫妹够。她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阿妹,叫莫女。 那年闹饥荒,阿娘死了,阿爹因为几碗肉汤把她买进花楼,紧接着就被妖怪吞了,骨头都没吐出来。 她被鸨母带回花楼,阿妹便躲在破庙中逃过一劫。阿妹年幼,妹够每日都要偷些酒客的饭,夜深人静时偷偷送给阿妹吃。 “妹啊,把这肉吃哩。” “姐,你吃了迈?”小女孩直愣愣地盯着她摊开用破布包起的炙羊肉,那肉香缓缓飘出,莫女喉间深深地吞咽几声,涎水从嘴角流到下巴。 “吃了塞,今日大酒客来吃酒,点了好些菜,阿姐肚子都撑圆哩!”暗巷里不见天日,妹够抚着自己只来得及吃几口凉菜的肚子,咧开嘴唇。 那天的肉很香,但妹够回去时却被青楼放出来的打手抓住了。 “小骚贱虫!床上吃人家的腌臜棒子还不够,恁敢偷酒客的肉菜吃,爷今日就得替鸨母狠狠教训你!” 啪—— 极响亮的一巴掌几乎把她扇晕,那大汉又干笑两声,尔后又抓起她的发,按在雪地上,脚尖抵着她脆弱的脊骨,让妹够几乎无法动弹。 她灌了满肺腑的雪,冻得神志不清:“没偷!奴是买、买的肉!” “哼,说谎!那道炙羊肉是拾遗大人点名吃的小菜,却被你偷去,害得俺被赏了几闷棍,俺今日是定要罚你的,除非你端盘龙肉来偿,方饶过你!” 大汉踩她,她疼得大哭,脊背几乎要被他踩碎。 大汉睨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珠子在她与眼前的密林里来回逡巡,心里顿时又冒出个顶好的主意。 “不过这般好的尤物,俺还真看不得你今日便死了!也罢,你去那林子里给爷寻块龙肉,若寻不出,俺现在就让这狼狗奸你几回,再咬死你!还有你那个蠢笨的妹妹,也别想逃!” 说罢,他发出两声奸邪的淫笑,将没了半条命的妹够丢入黑冷的林子里,放了条狼狗跟着。 狼狗那水津津黏腻腻的大舌头横扫着她的脸,她想吐,却饿得只呕出两口血。迫于压力,她浑浑噩噩地走入林中,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鼻腔与肺腑冻得生疼。 未曾想那狼狗原本就狗眼看人低,与她单独进了林子里后就开始对她发疯!妹够吓得满林子逃窜,也就是在那时,她见到了凌羲光。 但是他却对她赶尽杀绝! 他身穿靛青袍,眼底笑意轻慢又恶劣,言语间还放出条黑蛇缠着她,让她几乎被那软物勒个半死。 “不要挣扎了,你如此顽强,作为本君的第一顿也不错。”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还有阿妹要照顾,她还要回去看阿妹! 若她不回去,阿妹定会被那些人折磨死! 她拼死反抗,想将那蛇压在身下,却无端被它嘴旁的两条细须给捆住了手脚。 什么怪蛇还有胡须! 她哭着求饶,原本冻得红红的鼻子更是肿得更加厉害:“求、求求你不要吃我哇!” “我会跳舞,也、也会弹琵琶!还能暖、暖床!” 她哀求着,红润的嘴巴扁起来,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猛掉,似乎确实受了很大委屈,可是少年仍无动于衷。 “而且我吃了很多苦,不好吃的,呜呜!” 她挣扎着,却如何拉都拉不断蛇的身子,正当她崩溃地准备与那蛇同归于尽之际,上天似乎看她过得太凄苦,终于降下了点怜悯,飘来一个神仙拯救她。 —— 今天十点二更,来点收藏珠珠~~~ 恨春迟 神仙袍角绣着金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凌羲光,她是?” 神仙一句话,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不知为何,凌羲光在那个白袍仙君面前,恶劣的性子尽收,乖得像只兔子。 若被旁人看去,或许还要以为是他英雄救美呢! 可是她心中只惦念着阿妹,大家都说神仙都是好人,这仙君说不定还能带她回去救阿妹。 妹够一瞬间便敲定了想法。 她咬咬牙,豁出全身的力气死死捏住大黑蛇的喉咙管,一股脑塞进衣裳里,让肚子鼓囊起来,她再顾不得害怕了,急切地扯住仙君的袍角,泪眼婆娑:“介、介似俺们滴孩儿,足足八个月大了!” 原本无甚反应的凌羲光一听她这样说,急了:“你莫胡说!师尊,我不是……她……” 仙尊的视线在小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默了默,没给凌羲光解释下去的机会:“很好,此行历练,你果然有收获。” 少年恼得一口气没上来,忍着怒意与她对视。 妹够迷茫地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她瞧着面前的少年,心想,这人长得可真漂亮,唇红齿白,比她对面楼里的头牌小倌还漂亮一百倍。 一想到这里,妹够心中顿时扭捏起来,她朝他露出个怯怯的笑,指尖勾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他用指甲掐她的手背,企图让她松手。 她笑得更灿烂,用弹烂十把琵琶的指力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就是不撒手。 两人立场瞬间变换。 最终凌羲光生无可恋地阖了阖眼,认命地将她搂得紧了些。 妹够心里庆幸得不行,她就知道这一招管用,花楼里的酒客都爱看她这么笑! 他们确实是好人,带妹够去看了莫女。 不过,待他们寻到莫女时,她的衣服被撕烂在花楼旁的巷子里,只余下一截腿。 她那样可爱又活生生的妹妹,只剩下一条腿了。 那腿上生了许多冻疮烂斑,枯瘦的脚腕处悬着她送的铃铛。 花楼里的宾客仍旧推杯换盏,开怀大笑,好刺耳。 那样刺耳的笑声,宣清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好在她如今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小魔君也没认出来她,冷漠的眼神在她脸上扫视几眼,很快又无趣地移开了。 玉允拉住她,神情严肃:“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下去与他会面,必须要想些由头才是。” 世人皆知,新任魔君睚眦必报,且最痛恨修仙之人,死在他手里的修士,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更别提他们几个如今还是偷偷潜入魔域的。 “那咱们怎么不事先通知通知他?”红衣少女挠挠头。 玉允叹道:“别说了,咱们先前那几封书信还没递到他手上,就已经被魔影卫烧了。” 少女哀嚎了一声:“那怎么办嘛!” 宣清垂首思忖道:“我有办法,不过很冒险。” 玉允瞧着自家妹子异常平静的模样,心中一跳:“妹,你是咱们这里实力最强的,你得做我们的后手,以防万一。” 他大概是知道自家妹子的底细的。 也更知道,那魔君为何如此憎恶修士。 凌羲光回到魔域后,大家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个师妹。 听人说,宣清死后,他求遍了三界上上下下几千个宗门,受尽无数磋磨,都没有寻出让他师妹复生的法子。 原本默默无闻的宣清,一时间家喻户晓。 或许是因为没人愿意摈弃正派的立场,去救一个由魔君袒护的师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大家只是冷眼旁观。 不管这少年后来是如何武功废尽,拖着残躯背起自己的师妹日行千里,他们都只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曾经屹立于山巅之上、未尝俯眉为可怜之色的如玉般的少年,如今脊背躬得要比泥尘还低。 “求求你们救救我师妹!” “阿清……阿清是个好姑娘,她不曾杀人,更不曾害人,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听闻兰氏乃华佗后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清没有入魔,她只个凡人,她只是我的师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凌羲光的师妹啊!” 渐渐的,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神一天天变得灰暗,变得无望,最后如同沉浸在数千年的寒池的砚石,半点光都透不进去。 无数个春秋过后,他不再向任何人求救,背着他死去的师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道无情 或许是某种报应,宣清死后,这片大陆上修仙者的气运一年比一年薄,剑修的剑再无法发挥出十成十的威力,丹修们再练不出上好的丹药,符修们再画不出以一敌百的符箓。 人族气运低迷,再无修士得以飞升。 “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如此磨磨唧唧,待会儿中原仙盟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又得投诉咱们动作慢了!”女修给宣清递了张帕子,擦干净她裙子上的汤汁,而后一撩头发,唇边勾起张扬笑意,“看我的,我就不信,这么年轻的小郎君,能抵扛得了我合欢宗的秘技!” 宣清一个等等还没吐出来,她就跟下饺子似的,俯身冲下去,转眼之间,一双芊素手便缠在少年腰际,眉眼弯出极尽妖娆的笑意。 完、蛋、了! 宣清身边的伙伴,只剩下阿兄,还有一直跟在女修身边,默默无闻的小跟班。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透过对方眼中瞧见了绝望之感。 在宣清的记忆里,魔界与人、妖族都不一样,人族里有百千种人性与文化,复杂难以捉摸。 妖族有着原始的本性,放浪不拘,亦正亦邪。 而魔界是个崇尚实力,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讨巧,在魔域里几乎是没用的。 在魔族眼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证明一切。 而眼下这位来自合欢宗的羡鱼同志,实力又都在他们几人之下。 那么也就意味着…… 送死。 宣清急得正要冲下去当第二个饺子,可是阿兄再次拉住了她。 因为羡鱼似乎得逞了。 少年没有推开她,淡漠的神情随着她明媚的笑意变得逐渐温柔起来。 他漂亮的眼眸微弯,眼珠子一刻都不曾离开她脸上,眼底满是惊奇,他伸手抚上她的发丝,喃喃道:“真漂亮的头发。” 羡鱼笑得更张扬了,红艳艳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颊。 少年不着痕迹地躲开。 “但是可惜,本君记得,上一个这么算计本君的女子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许多人都说她连葬身的地方都不配有,你觉得呢?”他的指尖在少女的鬓发旁勾勾缠缠,“也罢,本君打算在你死之前,留下你的头发,给阿清接上,也算死得其所。” “你知道吗?她的头发如今被虱子啃得不剩几根了,我每日都给她清理,却还是有些不识好歹的虫子,千方百计地想钻入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里,你也想,对吗?” 羡鱼唇角的笑一瞬间凝固了。 什么玩意儿? 这人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子啊! 跟疯子还讲什么美色啊! 她心生退却之意,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企图转移话题:“呃,这位小魔……咳,殿下!咱们魔域美女如云,如今这魔后之位空悬数百年,您就没想过广纳贤——” 一旁的魔族少女听了,赶紧捂脸走开:“可别搭上我。” “我也不想。” “我们担当不起。” “我忙着修炼,可没空!” 一瞬间,街道上一个姑娘都见不到了。 羡鱼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使她心中的退意更强烈了,可是她的腰却被少年狠狠按住了。那冰冷冷的手指按在她的皮肤上面,附带的魔气与她身上的内力相互抵触,灼烫出丝丝白烟。 “嗯?你是大陆来的修士?” 羡鱼颤抖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而凌羲光见到她这副模样,更是眉开眼笑,眼里蕴着惊喜的暗光:“那正好,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本君带你去见阿清如何?她肯定也很喜欢你这副皮囊,如果她点头,本君就让你留下,她摇头或者不点头,我就让你死,怎么样,可还公平?” 少年轻轻笑着,却令羡鱼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感知不到少年的内力深厚,却能感知到他话音里所表露出的浓郁杀意。 —— 卖火柴了,卖火柴,大家都来收藏我的火柴,撒泼打滚来求珠!! 斗修行 “够了!” 坐在茶楼上方的宣清一拍桌案,腾空跃起,猛冲至二人面前,攥住少女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 少年瞬间变了脸色,眼里流露出不悦,抿抿唇,追了上去。 宣清上辈子在昆仑山主修冷兵器,这辈子重生到蓬莱,蓬莱善轻功步法,她就学轻功步法,如今蓬莱境内暂时还没有比她快的修士。 她的身姿轻盈若一缕风,诡谲不定,寻常肉眼无法捕捉,道路旁的众人只能瞧见两道重重的粉衣影子,一瞬间便往前冲去数百里。 凌羲光停住脚步,淡然抽出腰间的一杆笔,在空中画出数道繁复的字诀,而后笔尖往前一送。 墨迹瞬间化为有形之物,追上逃匿的二人,在靠近她时又瞬间变化成一张网,铺天盖地延伸至整个魔域的天空,似乎要将宣清二人包裹起来。 宣清跃上屋檐,盯着那网的中心,嘴里念了句什么,同时伸手一抓,阵法便破了。 这方的凌羲光顿时呕出半口血,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低声骂了一句,化出龙身,继续追逐两人。 眼见字迹化为灰烬,宣清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忘光。 羡鱼战战兢兢地用哭声喊道:“阿清,你别停啊,他、他又追上来了!” “妹,你带着羡鱼先跑,我来与他周旋!” 言语间,玉允已闪身至二人身前,他最擅长阴阳分身术,正好能拖延时间。只见他指尖捏出几个诀,袍袖一展,霎时数百个化为宣清模样的影子开始往各个方向奔逃。 眼见目标多了起来,蛟龙飞入云层,魔域的上空霎时雷电翻涌,云层中出现上百只竖瞳兽眼,似乎一切事物都在它的视线中无处遁形。 巨大的蛟龙在魔域上空游动,巡视,它通体漆黑,行踪诡谲,但是魔域的众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宣清赶紧封了自己的气息,羡鱼战战兢兢地照着她做。 两人赶紧寻到处隐蔽地方,噤声蹲在里面。 羡鱼夜视能力不好,瞪大了眼睛猫猫崇崇地四处观望:“阿清,我总觉得有东西在拱我?” 宣清眨眨眼,视线微微下移,只见一头凶猛的小魔猪正在拱着羡鱼的小腿,她尴尬地移开视线:“阿鱼,咱们跳进猪圈里了。” 两人一边躲着上头的兽瞳,只觉得脚下触感越发稀软。 宣清不愿再想象那稀软之物的具体形状,便弱弱地开口:“没猜错的话,咱们脚下踩的应该是猪粪。” 羡鱼脸色刚刚才恢复正常,唰地一下又白了:“我要吐了。” 两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抱在一起,面色惨白,时不时发出一阵干呕声。 偶相逢 猪圈外,玉允的分身正在数百个竖瞳的的注视下逐个灰飞烟灭。 蛟龙飞入云中,魔域恢复了正常的天色。 外头逐渐寂静,宣清见玉允一直没跟来,正想用仙盟通用的玉佩感应他。 就感应一下,应该不会暴露的。宣清在心中默默祈祷,往玉佩中注入些微内力。 很快,她感知到另一方玉佩也在朝她接近。 太好了! 阿兄没事! 她雀跃地说:“阿鱼,你在此处等着,我去找找阿兄。” “好!” 宣清缓了口气,从泥坑中站起来,腿才站直,肩头倏然搭上一只瘦削的手腕子。 “寻到你了。”少年魔君幽幽地开口。 宣清霎时有些风中凌乱,羡鱼更是死死扒拉着她的大腿,整个人抖成筛子。 她深深呼吸几下,一点点僵硬地转过头,在视线触及那张熟悉到让人心跳发慌的脸时,瞳孔肃然放大,喉咙挤出一声:“哕——!” 凌羲光本就难看的面色瞬间黑成煤炭。 怎么他很丑吗? 他素来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外貌,自小便能骗得过修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东西,阿清也亲口说过她很喜欢的。 但是眼前这个没品的女人竟然吐得江翻海沸,吐得浩浩荡荡,吐得一泻千里! 他刚开口:“你——” 宣清:“呕!” “本君——” “呕呕呕!” 少年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拳。 这群修仙的! 太可恨了! 宣清这边吐得头晕脑胀,根本无力去想别的事情。 方才那只猪崽子也吓得尿了,还正巧尿在凌羲光的袍角边上,宣清才转过头,鼻腔霎时涌上浓烈的猪骚味、混合着屎发酵后的腥臭,天知道她快把这辈子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半刻钟后,宣清虚弱地扶上他的手,吐得声线发颤:“你先别说话,我们出去再打行吗?” 眼见少女一张芙蓉面吐得面色惨白,眼睫毛湿漉漉地颤抖,凌羲光不知为何心软了。 他说:“本君耐心有限。” 宣清扬唇道了声谢,她就知道凌羲光无论变成何模样都会对她心软的,无一例外。 那搭在她肩上的手腕子还没甩开,下一刻两人就已经挪到外头的空地上。 宣清趁他还在清理自己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袖中藏着的匕首压在他的心口。 她压低眉眼,一改方才的虚弱,气势凌人地质问道:“你为何会有这玉佩?” 少年低笑一声,并不畏惧心口的威胁:“不如先来说说,你如何会解本君的字诀?” “难道,你也学过失传已久的太祝仙术?可是本君分明记得,师尊只收了我与阿清两人为徒。” “我与她之间才知道的解法,你又为何会知?” 他低沉的话音逐渐变得暧昧又模糊,水红的嘴唇近在咫尺,吐息灼热,胸口处传来陌生剧烈的的心跳,震得她脑袋发晕。 他压根不怕宣清手上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她压过来,任由刀尖刺破脆弱的皮肤,剖开里头的血肉,直抵心脏。 她说:“与你无关。” “那本君要如何处理你朋友,亦与你无关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颇为不屑,仿佛是要故意激怒她似的,但宣清早已经旧日不是冒失冲动的小丫头,她不会多理会他,但也不想现在就与他动手。毕竟魔域是他的地盘,他还拿着阿兄的玉佩。 她盯着少年越来越近的白腻脖颈,手下热汗湿淋,几乎有些拿不住刀柄,最后她迅速将刀收了,不自在地咽下一口唾沫,低声道:“那个姑娘与我曾是朋友。” —— 破镜重圆(×) 破镜重yue(√) 凌羲光日记: 魔历三千五百年,别人家重逢巫山云雨眼泪汪汪,我家阿清抱着我吐得眼泪汪汪,想来她一定是思我心切。 负心期 “我与那位姑娘认识。”她说。 比较奇怪的是,死过一次之后,有些比较关键的事情,宣清再怎么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比如那日师尊杀她的事,并非是她不想说,而是……天道作祟。 许是天道给她这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就是不希望她再沉湎往昔。宣清时常如此安慰自己,却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 魔君一下子与她拉开距离,阴冷的眼光愈发幽怨,将她上上下下诡异地打量几遍过后,才开口说:“我可从未听说过她有朋友。” “更何况,她没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他这话说得笃定,甚至连本君都不说,但是宣清垂眸,冷静地吐出三个字:“武陵村。” 少年即刻死死地盯住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凌羲光记得,宣清先前随他下山修行,半路上与他大吵一架,设计逃了。他颇为赌气,原本想晾她几天,没人照顾衣食起居,宣清自会跑回来寻他。 他想,宣清很笨,总是离不开凌羲光的。 哪知她一连半载都不曾有过丁点消息,凌羲光气得想死,他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她算计了。 寻她寻到半路,他遇上大仇家,无奈之下又磋磨许多时间,险些重伤死在路上,待他终于将自己妥当地收拾好,找到她时,她竟已在武陵村安居,准备嫁给隔壁村老实憨厚的李二狗搭伙过日子了! 那夜,他从未觉得两根喜烛的光也能那么刺眼! “宣清,你宁愿嫁给那胸无点墨、只会埋头吃猪食的又丑又老的蠢汉都不肯与我回去?你图他什么,口气大不洗澡?”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宣清攥着喜帕嘀嘀咕咕地回答了他十个字,二狗老实,双亲亡故,很好。 敢情他不过也只是有个师尊,在她眼中就算是个大麻烦了! 他气得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腰,将她压在榻间,亲了一晚上! 这厢,宣清瞅着脸色越来越沉的凌羲光,知道他定是想起来了。 那时她只觉得这些神仙都是没有心的,还是要早日习得仙术,下山替阿妹报仇,最好能趁机再赚几两银子,送给脑子好些的老实人,或者进京赶考的秀才,嫁个会读书的。若争气些,说不定还能给她挣个诰命呢! 那时她并不知道凌羲光对自己的心意,更不敢强求,后来发现了,自己也已到强弩之末,无法再许他什么,她成了世人百姓口中唏嘘的负心人。 她默默将匕首抽出:“殿下,您想起来了么?” 凌羲光恶狠狠地咬牙:“你们武陵村的人怎么还没死光。” 敢抢走阿清,追杀他一百辈子都是轻的! 宣清知道他想到何处才会如此生气,便勾勾唇,开始顺着自己的节奏来编好话:“她嫁给二狗前与我说过,天底下有个对她顶顶好的人,她可舍不得了。” 凌羲光不屑地冷哼一声,心下却想,我当然是天底下对她顶顶好的,肯定舍不得。 他满心期待着此女下一句嘴里会吐出什么好话,可是她却抿着唇,圆溜溜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瞅着他,没有要说下句意思了。 “你为何不继续说了,那个人是谁?” 宣清就是不依他:“是个男的。” “我已说完,轮到你了。”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凌羲光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轻蔑地说:“你没资格与本君谈条件,再说,是你们这些无耻修士潜入魔域在先,本君岂能轻易放过?” 宣清暗道此人的嘴硬还真是百年不变,不过她有的是办法。 “阿清说那个对她顶顶好的人正是她师兄。” “你朋友如今被玄枵绑走了,本君也不知玄枵去处。”说完,凌羲光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瞳孔,心下得意,暗道如今的修士真是胆小如鼠,吓一吓就全说了。 “你既害怕,那便随本君回去等他,本君让玄枵把他带回来。”然后再趁机威胁她多说一些武陵村之事,不说就让玄枵把那男人杀了,她也别想从魔域里跑出去。若敢应付他或有半句虚言,直接丢下魔渊喂千年尸鱼也不错。 说罢,少女果然摆出一副思量的模样。 —— 小凌被拿捏而不自知。 天冷了,需要读者宝宝投珠珠来嚼嚼! 眼儿媚 少年瞧着她思考的模样,忽然又想到一些折磨人的新法子,越想越开心,索性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宣清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她从刚拜师那会儿就知道,凌羲光从来没有世人说得那般光风霁月,他不笑,就代表他要开始正大光明地欺负人,他一笑,便表明他已经憋了一肚子坏水准备欺负人了。 他说玉允被玄枵抓去,可玄枵是他们此次来魔域要捕捉的第一个目标。 如此一来,她反倒不用担心,因为中原仙盟来的人多,实力强劲,阿兄说不定会没事,而她这边已经跟凌羲光打过照面了,不如先让她将计就计,反正,整个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熟悉凌羲光的人了。 羡鱼见宣清不说话了,又在二人背后大喊:“恶心的东西,玉兄定是被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毒害了,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谁是畜生?” 眼见魔君刚被她哄好的脸色又黑下去,宣清一急,捂住了他的耳朵,疯狂对羡鱼努嘴型。 羡鱼瞧见她的脸色,悻悻地闭上嘴,宣清又三两步跑到羡鱼面前,牵起羡鱼的手,而后抬眼对少年抱歉地笑了笑。 眼波流转间,凌羲光眼中闪过一丝怔愣,随即不自在地偏过头。 看来,此女说自己与阿清是旧识不假,连笑也学得如出一辙。 不过,东施效颦,实在拙劣。 宣清想跟他商量商量,语气带着讨好:“我们跟你走,你能保证我见到我同伴么?” 言下之意便是,能保证玉允跟玄枵在一起是安全的么? 凌羲光是个聪明人,不动声色地问:“他是你什么人?” 宣清又不说话了。 “我猜他是你的兄长,对吗?可本君平生最爱看你们这些人家散人亡,你们多离散几日,本君就多开心几日。” 凭什么他跟阿清就只能生离死别,这些修士就能和和美美地合家团聚?不公平。 更何况,他们先前一个个见死不救,如今又想来与他求和?门都没有。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夜里,羡鱼发现魔域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便阴恻恻的,就连山巅都散发着青紫的幽光,她有些害怕,握紧了宣清的手。 宣清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心中有些发怯,她只能暂时与小魔君交谈,转移一下注意力:“殿下,你看,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下,世间万物需得阴阳相生、两相平衡才是,你如此迫害人族,就不怕有一日物极必反?” 凌羲光无所谓地抿抿唇,他倒是想死,死了好去寻阿清。 魔族除了自然死亡,是无法被魔族自己杀死的,他已经想死很久了,可是那群修仙的废物却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莫说近他的身,这几年连个能飞升的都没有,无论他如何逼迫,这群人永远都像受惊的鹌鹑,不会反击,实在是无趣极了。 宣清观察他仄仄的神情,他男生女相,眉眼清隽如玉,眉心一点红痣,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小菩萨,头上戴着一条翠绿抹额,两头细细的棕色带子窜起几个小而圆的翠绿色鹅卵石,没什么工艺,透着股简单的少年侠气。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条抹额,但总之,此人浑身上下没一点魔君的样子。 先前没有,如今也没有。 若是没见过他的人见了,定要膜拜地来上一句敢问大侠来自何方。 “你光盯着本君的脸寻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凌羲光冷不丁地开口,他走在她的侧前方,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似的。 “殿下好看,想多看看呢。”宣清笑得眉眼弯弯。 闻言,他轻哼着将头偏到另一侧,再不分给她丝毫余光。 宣清也不再开口,她眨了眨眼,眼底盈盈,笑意更深。 羡鱼好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她觉得很奇怪,这两人明面上怎么看怎么不对付,可对话时的熟稔感却是令人无法忽视,宣清似乎很清楚能触动这小魔君的点在哪里。 有点不对劲。 ———— 点击我要评分投今日份珠珠! 点击加入书柜进行收藏! 你们说,珍珠(嚼嚼嚼)这种好东西(嚼嚼嚼)到底是(嚼嚼嚼)谁发明的捏? 惜余光 行路途中,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又为周遭的环境增添了一层阴寒。 周围的影卫都自行运功避雨,宣清跟羡鱼二人亦是如此。 但是没有人在乎凌羲光。 他一个人走在前方的冥冥雨幕中,不运功,任由雨水打湿乌发,打湿头帘,水滴从眼睛自鼻子顺流而下,将玄色衣袍尽数打湿。 他似乎已经这样孤寂惯了。 看上去有一丝丝心酸。 宣清呆呆地瞧着,周遭湿淋淋的水汽令她觉得自己心头也变闷了。 一旁的羡鱼又开始与她说悄悄话:“我看这魔域里的人都挺怪的,说要给她们做魔后,顶好的差使,一个个却都避之不得,还是当着他的面!看来这小魔君当得……” 羡鱼边说边嫌弃得摇头,表示凌羲光不行。 宣清有些哭笑不得,怕是此人嘴太毒,正常人都想多活几年,哪儿有上赶着去被他气死的! 几人走得慢慢悠悠,一点轻功没使,夜半时分才晃悠到王宫正殿的门口。 来的第一天,宣清与羡鱼被人招待着饱餐了一顿,饭用到一半,凌羲光就来了。 羡鱼实在不想与他共处一室,躲回房间去了。 凌羲光换了一身烟青色的袍子,赤着脚,坐在王位上,盯着她吃。 宣清想到他昨晚湿漉漉的模样,握紧筷子,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殿下昨晚可有及时换衣?” “本君之事与你不相干。” “淋了一夜雨,不及时换衣、不穿鞋会着凉。”宣清抿抿唇,声音很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不那么关心。 “雨是本君想淋的,你如今讨好本君,是为了得到你长兄的消息?” 宣清抬起眼看他。 原先,宣清是很喜欢他,比喜欢自家阿妹还要多喜欢一点点。 但,如若不是他将祟兽放出来,她娘就不会死了。 这也是宣清重生后才了解到的,他先前一直瞒着她,还是那头祟兽被她封印前自己开口说的。 她没有直接承认少年的质问,转而开口试探道:“殿下,这碟饺子,我可以带回去吃么?” 他将眼光转移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心中细细嚼着那话中意味。是怕他短她吃食?抑或是觉得他会在那饺子里下毒?可他才不像那些修士一样小气。 “带回去?”他问。 少女垂下眼,可是那眼底到底泄出几分孺慕,被凌羲光抓得清清楚楚。 她说:“我阿兄喜欢吃。” 少年眼皮颤了颤。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偏就是如此平淡的语气,才更能凸显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珍视,才会让人如此鲜明地察觉到,她将那人放在心上。 心脏似乎被人狠狠锤了一记,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 那样的语气,他也曾听过的。 他记得与宣清人间历练时,宣清自己要单独赴某个贵族的宴。 他不放心,但又无法跟她一起去,最后只能分出几缕元魂跟着她。 而她心中惦记着他爱吃甜的,席间偷偷顺走自己面前几碟甜食还不够,又不惜拿出自己平日里碰都舍不得碰的宝贝来求人家换,换不着,被人欺辱了也一声不吭。 回来之后,她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包被体温包得又热又扁的云片糕,外头的油纸都被酥油浸得发软,一边细声细气地问他,你喜欢吃么?还热着呢。 凌羲光瞧着她青紫发瘀的额头,原本想嘲笑她没骨气又让人欺负了,可他最后又将目光移至她瘦弱的肩膀,一边吃,一边咽下嘴里发苦的唾沫,吃完转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心软软地抱着她,心道以后每天都要给阿清买好吃的,养胖些,再也不苦着她了。 “殿下?”发现他竟然说着说着走神了,少女伸出手臂在他眼前晃了两晃。 “不许带走。”他将自己拉回现实,抬起下颌,高傲地驳斥出声,心中期盼着她能说出些与阿清类似的话。 可是那女子最终只是放下筷子,淡道了句:“哦,那算了。” 邦,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不甘心,继续问:“你与你阿兄感情很好?” “阿兄对我很好,他是我的家人,我很爱我的家人。” 少女眼尾微垂,语气又软又乖,非常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旖旎意味。 可是他嚼着那句话,却又无端嚼出了些令人烦躁的酸意。 好酸啊,酸得让人反胃,想吐。 不仅心头酸得冒泡,体内的杀意也随之沸腾,想杀人…… 待他听完自己想要听的事后,定要将这对兄妹一个葬在北洋,一个沉入南海,一个葬在千年不化的冰山之巅,一个压在那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之底,永世无法相见。 宣清瞧着他那愈发阴郁的脸色,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他,赶紧开口道:“殿下,您还好么?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告辞啦。” 凌羲光闻言抬眸。 “等等。” —— 明天加更,感谢大家滴珠珠!! 弄朱英(一更) 他给了宣清一本小册子。让宣清好好琢磨里头的语气,翌日读给他听。若她读得好,就联系玄枵,告知她阿兄的下落。 那本小册子有些眼熟,宣清翻开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她年少不经事时写的日记嘛! 她摩挲着封皮,咬咬牙,紧张地开口问:“殿下,您自己有读过这里头的内容么?” 凌羲光沉吟一声,声音略有几分僵硬:“没有。” “真的?”宣清狐疑道。 他清咳一声,低声说:“这是姑娘家的私物,本君不好随便翻看。” 宣清小小地松了口气。 心道那上面可全是殿下您的坏话啊。 尽管如此,她仍旧笑着对他说:“好,殿下,我明日过来读给您听。” 凌羲光目送着少女一点点走远,随后自己蜷缩在冰冷的王座上,直至日暮西沉,耳畔都是那句阿兄对我很好,他是我的家人。 他也想要听谁对他说,师兄对我很好,师兄是我的家人。 一弯明月透过云层,从树梢中洒入幽冷的大殿中,稀碎的树影摇曳生姿。 孤坐的少年凝视着窗外的皎月,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最终化为一尾蛟龙,从窗缝溜出。 * 是夜,帐中的女子睡得安稳,清明的月光透过窗棂,漾于她的面颊之上,而她似乎毫无戒心。 化为蛟龙的少年用自己的身躯缠上去,少女柔软的身子丰盈无骨,皮肤滑腻绵软,泛着热意,一看就知道被家里娇养惯了,一口吃下去口感应该不错。 他一点一点地收紧,女子蹙眉,面颊因为无法呼吸而漫上红晕,她微微张唇,露出殷红的舌尖,吐息急促地喊阿兄我热。 她没有口音,凌羲光猜不准她自何处来。 “不舒服……阿兄……唔……”她扭着身子乱动,喉间发出黏腻的轻吟,手掌按在蛟龙冰凉坚硬的鳞片上,阻止它收紧。 阿兄阿兄,晨间阿兄,午间阿兄,夜间也阿兄! 忍无可忍的凌羲光一怒之下释放龙威,将少女的袍裙撕扯得稀巴烂。 撕拉衣裳的声音过于明显,少女微微睁开眼睛,困倦地半眯着。 凌羲光缓缓抬头,竖瞳怒睁,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嘶叫着,准备待她睁眼看清自己之后,彻底吓死她。 少女眼睛睁开了,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动至他身上。 凌羲光死死盯着她接下来的举动,可是她眨眨空茫的眼,从被子底下抽出手,直接触碰上它尖锐的獠牙。 带着些微暖意的指尖缓缓贴着牙面摩挲,蛟龙僵硬地张嘴保持着暴起的姿势,涎水从大张的嘴角缓缓流下,无法动弹,她却偏要一点点地摸,将他的尖牙摸了个遍,动作十分富有耐心,凌羲光的呼吸逐渐变得不稳,脑后无法抑制地窜上阵阵酥麻之感。 少女的声音透着股软和的哑:“唔……是该磨牙了,睡罢。” 她砸吧砸吧嘴,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一手精准地抓在它的七寸处,然后将它整个龙头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 凌羲光眼前一黑,错愕地反应不过来。 不……不! 呼吸、呼吸都是…… 她的味道了! —— 浅擦一个,来点收藏~珠珠~点击就看女主宝宝如何让小魔君威严扫地! 梦相亲 第二日,他特意沐浴更衣,坐在殿中等她。 少女面色无常地抱拳行礼。 “殿下,我坐哪里?” 凌羲光想起她昨晚的行为就恼羞成怒,差点破口大骂:“坐我嘴里。” 无知又无耻的修仙之人! 宣清睁大了眼,歪头疑惑:“嗯?” “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奢华龙椅旁的一张光秃秃的冷板凳。 “念。” 她今日将头发扎成两股小辫,换了一条新裙子,深吸一口气,翻开小册子的头一页。 “宣清的暗杀名单:师尊、凌羲光、玄门首席弟子赵长青……” 翻开第二页。 “哼,凌羲光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他像阿妹,在这破山修炼数十载,可怜巴巴的连颗糖都吃不到,我才不会为了他去求人呢,不过他吃了糖的嘴唇还蛮软的。” “今日亦是讨厌凌羲光的一日,要不是看在小宝粘我的份上,我才不会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凌羲光这个大傻子,耳根子软成那样,稍微夸一夸就不行了,我可是能把一只山鸡吹成凤凰。” 翻开第三页。 “凌羲光把小宝抢走了,凌羲光坏,小宝不想走咬他,小宝好。” 其实小宝就是凌羲光用元魂所化出来的小龙,她先前只当它是个灵宠,又抱又亲的,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他的分身,气得她三日没合眼,连这都要瞒着她,此人真乃天生坏种,好生可恶。 “凡历三百六十三年 七月,今日李十三娘的桂花糕铺子又没开,天上有朵云特别丑,退一万步来说,凌羲光就没有错吗?” 接下来都是一些诸如此类的话,天大的锅来了也要被她扣在凌羲光头上。 通读下来,就连宣清这个始作俑者都颇觉汗流浃背。 “你为何不作声,是不是被她对本君的情意之深感动了?本君今日允许你多感动一刻钟。” 这哪里像她对凌羲光的深情告白?更像凌羲光刨了她祖坟。 宣清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的微笑,她瞧了瞧外头斜斜的花影,暗道时间还早,然后心中快速想好措辞,郑重开口:“凡历三百六十年,仲春……” 她硬是抛开内容,将他从头到尾,从上至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夸了一遍,她用自己的言语,为他造了一场短暂的梦,一场宣清还在的梦。 其实凌羲光对她确实很好,是与阿兄不一样的好。 作为一个工具,师尊从来不让她学仙术,莫说学,连寻常的书都不让她碰,但是凌羲光一直都在偷偷教她,给她带书看,后面被师尊发现了,凌羲光被打得很惨,她的书也被收走了。 宣清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虽然心下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后来,凌羲光确实不再带书给她看了,改而偷偷跑去藏书阁抄。一本一本,抄出来带给她看。 所以后来她看的每本仙书都是他不眠不休亲手抄的。 她每次都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却轻哼地偏过头去,耳尖红彤彤的,说还不是因为某人太笨了。 她一边回忆旧事,一边夸,尽量让自己的马屁拍得更具说服力,一来二去,身侧少年的神情果然愈发柔和,悠闲地晃着赤脚,脚踝处的小铃铛不断响动。 宣清知道这是被哄得开心了,便用余光瞧着他,可着他最感兴趣的话题继续编:“在武陵村的第一日,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到凌羲光,快倒春寒了,也不知我不在,他有无好好穿衣裳,照顾自己呢?” “凌羲光很好,如果他嘴巴不那么毒,我就更喜欢他了,”说完,她将书放在膝头,轻柔的声音散在空中,一对盈盈剪水瞳,倒映着少年神思不属的模样,“殿下,今日份的念完了。” 他如梦初醒,声音淡漠地问:“人族,你说阿清会不会早就回来了?” 宣清抿抿唇,心里像被揪了一把:“也许呢。” “也许阿清如今就在这殿中的某个地方,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殿下。” “那她为何不愿见我?” 宣清不说话。 很快,窗外一道身影闪过,打破殿中平静的氛围。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被丢进来,宣清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睁大了眼。 “阿兄!” 怅怅词 羡鱼从外头跑进来,丢给宣清一把长剑。 “玉清师姐,抓住玄枵!” 眨眼间,一头巨大的鹰身人面兽扒在殿顶上,那额顶裂开一张长长的嘴,诡异地对宣清尖笑:“这愚蠢的东西,我说你死了,他竟真的要跟我拼了,也不看看此处是魔域,可不是什么仙盟!” 宣清不欲多开口,提着长剑飞身而起。 一瞬间,二人的身影便从殿内转移到殿外。 玄枵背生双翅,擅长移动,宣清亦擅长步法,众人一时只瞧见两个影子在快速闪动。玄枵见这姑娘长得娇憨,除了步法比那青年更快些以外,似乎并无太大实力,他的防备因此弱了下来。 二人一路从王宫打到街市,玄枵的翅膀一张一合,刮起无数狂风树叶,狂乱的风流卷起她的衣袍,她的面上亦被细小的石子刮出道道血丝。 宣清一边延缓攻势,心中盘算着是否能叫援军,毕竟捉拿祟兽不属于她的要务。 可是此地位于魔域之北,中原仙盟那群人比他们来得要晚,而且也得收到他们信号才从仙盟动身,如今信件估计刚刚送达,这魔物又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再快也赶不过来。 她方才已经试探过,玄枵的速度与她相当,而她即将渡劫至元炁,周旋太久又于她不利,不如趁此机会尽力一搏。 想罢,她不躲了,丢掉剑,从摊贩手里抢过一支笔,眸中泛着凛冽杀意。 玄枵哈哈一笑,心想她竟吓得武器都丢开,迫不及待要写遗言了。 可他并不知,宣清如今才真正认真起来。 五百年前,昆仑山玄祝门,门风清正,以笔入道,门内太祝仙术更是精妙玄奥,一笔便可扭转八卦乾坤,封印邪祟。但由于玄祝仙君陨落,加上凌羲光之遁逃,太祝仙术在修仙界已失传许久。 现如今,仙盟众人都道宣清天赋卓绝,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可他们不知,宣清最擅长也最熟悉的,正是太祝笔。 玄枵一边狞笑着,裂开利嘴朝她冲来。 她袍袖大展,右手在空中快速题写,淡淡的墨迹荡漾在空中,千钧一发之际,她提笔成字,天地间霎时风云变色,玄枵终于察觉到不对,庞大身形在那繁复的墨色字诀前剧烈扭曲,在眨眼之间便被一阵吸力尽收入墨迹之内,化为一个墨点子,漂浮在空中。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喊叫,有影卫前来查探情况,却被她所用的招式惊呆:“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用殿下所用之招数?!” 宣清淡然转头:“我叫玉清,来自东海仙盟。” 下一刻,那影卫的喉咙便被宣清用暗器割断,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双目缓缓闭合。 这厢,殿中的凌羲光靠影卫的双目目睹了全程,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也是跟阿清学的么? 他迈开被袍角遮掩的双脚,扒开重重影卫,心中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可她却自己回来了。 她就站在魔宫门口,毫无惧色地看着他。 那眸中全是无比冷静的陌生与防备,而他的师妹万不会用这个眼神看他。 凌羲光想开口,却头一次怯懦了。 他不敢。 不敢问。 宣清念着玉允的伤势,心中愈发迫切,不想同他有过多交流,便直截了当道:“殿下,我阿兄没事吧?” 凌羲光垂眸掩下错愕,喉结艰难地一滚,结结巴巴地摇头说:“无事,只是……昏过去了。” 说罢,他不断忆起她方才所使用之招式,心中那股怅惘之气久久咽不下去,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询问一句:“你方才使用的招数,跟谁学的?” “被你看见了?喏。”她自如地摊开方才念过的小册子,中间残破的几页上记载了太祝仙术的使用方法。 宣清很怕他不信,所以是临时记上去的。 凌羲光快速扫了一眼,原来是这样。 他渐渐抿紧唇,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你倒是学得快。” 少年心 宣清跑入王宫,驮着玉允回房间。 一天的闹剧终于结束。 宣清瞧着青年惨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很多事情来。 玉允很喜欢她这个小妹,给了宣清从未感受过的亲情支持。 在玉府,她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怕被仙尊惩罚,惹怒谁,被谁看不起,而玉允接纳她,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家人。这一世,她不求自己实力有多强,天赋有多高,她只想努力些,再努力些,一直努力到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为止。 为玉允上完药,她枕靠在兄长的身侧,攥着他的衣角,昏沉睡去,一只黑蛇缓缓爬上窗棂,静静监视着屋内的举动。 翌日,凌羲光坐在殿中苦等半日,都没等来宣清。 他阴郁地盯着宫殿里的一梁一柱,心想这厮到底把自己看成什么贵客了,不就受了点伤,还要劳驾他亲自去请?要他弯腰鞠躬道歉? 等到日暮西沉,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愤怒地将王座旁的小板凳劈了个稀巴烂。 他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他绕过重重廊宇,来到宣清留宿之地,却发现好几个不着寸缕,倒地不起的魔影卫。 “人呢?”他问。 “那女子说要出门采买,属下原本想过来汇报您,没想到另一个女子直接把属下的衣裳给扒了,不让属下汇……汇报。”他脆弱得要哭了。 怪不得殿下不让人建花楼呢,这女人真是如狼似虎般蛮不讲理的生物,旋风般就把人衣物给刮走了,还在他那个位置上摸了一把,呜呜呜,他娘好不容易给他缝的冬衣! “哦,跑了。”凌羲光毫无起伏地讲出最后的结果。 “不过,她留下了这个。”影卫战战兢兢地递给凌羲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会回来三个大字。 凌羲光只看了一眼便将那纸条用术法销毁,他盯着远方火红的夕阳,冷静吩咐道:“把屋内地道里的瘴气机关都开了,本君今夜要他们到地府去团圆。” 他撂下一句狠话,入了夜,到底气不过,去寻那对兄妹。好在那女子身上还有他留下的鳞片,不难寻到。 * 鬼市。 宣清拉着玉允来鬼市逛街,发现此处汇集了许多各界各族的玩意儿,还蛮有意思的。 玉允原本顾及自己的伤势,却又怕她担心,终是随着她出来了,他猜测小妹带自己出来应该是为了识物,便道:“魔族之人及其看重魂魄,正好可以寻一寻有无对你元魂有帮助的。” 可宣清却笑笑,眼底充满神秘:“阿兄,你想要什么?” 见小妹关心自己,玉允心下生暖:“阿兄只想要你们身体康健,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他依稀记得,小妹刚进门时曾告诉过他,她上辈子只是个花楼里的妓子,家中三代为奴,拜师前连奴籍都未脱。她说这话时眼眶红红,似乎是担心玉府无法接受自己,玉允看得心下无比难受,不忍想象这姑娘先前曾遭遇过多可怕的折磨。 他将她拉近身侧,蹲坐下来,替她擦干脸上的泪迹:“阿清,你看,天底下的人都说要修仙,可你知,咱们修仙修的是何物?” 宣清很迷茫,在师尊眼里,修仙修的是实力,修仙就是要做这天下第一人,凌羲光也说,只要道法变强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将经历过的人和事一股脑地倒出来,而后又觉得如何解释都不好,急得哽咽起来。 玉允忍下眼眶酸胀,同她说:“咱们修道,并非修地位、也非身份,权势,更非只修实力的强弱,而是道心。道心每个人都有,你也有。” “道心?我也有?”宣清想起来师尊曾几次三番地说她没天赋无法修炼,可此人却说她也有道心,她心下生出一阵疑惑,便追问道,“道心又是什么呢?” “就是人的真心。” 他摸摸宣清的头,掌心温暖又干燥:“人的真心是世间最宝贵的物什,而修仙修的便是对得起自己这颗心,无愧于心。不管你先前境况如何,如今来到玉府,你想任何事家中都支持你,若闯出祸来呢,阿兄就给你兜底,你不用再怕了。” 小姑娘笑着应他,眸中升起星星点点可爱的光亮。 玉允想,只要看着家中的弟弟妹妹们向前走,自己这颗心便满满当当的,这便是他的真心所在,这便是他的修行。 可是小妹的修行,仅仅只是为自己修魂补魄么? 她的心事太多,似乎不仅装着这件事,但再多的,他又看不清了。 玉允就想,索性陪着她一点点去经历罢。 “阿兄,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忽然,少女用一句语调上扬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什么日子?”他问。 “谁的诞辰?”她继续问。 “谁的诞……嗯?我、我的?”青年有些猝不及防。 宣清拉他去了一个茶馆,自己跑去人家灶房忙活了一会儿,端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对白玉龙麟靴。 这对靴子上覆万年古龙之鳞,可以让人自如地在水中行走,虽然他们本就生在东海,水上轻功了得,但若有了这双鞋,那人在水中便是如履平地,一日千里。 先前阿兄看上它,却舍不得买,因为他把做任务获得的大部分钱财都补贴家中,自己一点儿积蓄都不留。宣清发现之后,便偷偷接了几个险的元字级任务把它买下,藏到现在。 “阿兄辛苦。”少女将靴放在青年身前,顶着一张沾了面粉乱糟糟的脸,却仍旧笑盈盈的,眼里倒影着青年错愕的模样。 前来逮人的凌羲光正巧看见这一幕,站在门口无法动弹半分。 他浑身血液被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浇得凉透,只见那少女正坐在青年身侧,温软的身躯依赖地靠着他,唤他阿兄呢。 多么和乐的场面。 他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凌羲光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无来由的难过,虽然不至于让人痛,但却无法令人忽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份情感,分明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认识叫不出,但他如今就是很难过,他嫉妒极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更像阴沟里的老鼠出来讨食。 茶馆内灯火融融,他站在外头,寂静又冷清,分明是毫无温度的光,却照得人鼻酸耳热。 每看一眼,都是对他的鞭笞。 “殿下,您又跑出来玩了,可要杀了他们?” 一个年纪稍大的魔影卫站在他身后,语气是不同于其他影卫般的关切。 凌羲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内二人,听到杀人,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他没有开口,只转身往方才来时的方向走,身上杀意渐消。 魔影卫跟在他身后,知道他的想法总是很多变,方才还杀气腾腾,这会儿追到门口,又不想着逮人了。 “墨河伯,如果阿清重生了,她真的会来寻我么?”少年垂下眼,乌发掩盖下的睫羽湿润晶亮。 他每日都要这么问上一回。 墨河伯转头瞧了一眼屋内,少女感受到目光,怔然抬头。 墨河伯又回头,缓缓道:“会的,殿下,您看,那颗星又出来了,正看着殿下呢。” 凌羲光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九魄分出六魄融入她身上,先前根本无用,如今虽然能融入,却如同投入了个深不见底的渊,原本龙族的寿元长至数万年,却被他消折得不到四千寿。 墨河伯怕他真失去了生的欲望,要将这寿数消磨完,便时常哄骗这孩子,说人族死了之后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哪天星不在了,便是投胎转世了。分明是哄小孩子的把戏,凌羲光自己也知道,却每晚都拉着他去认。 哪颗星星圆些,哪颗长得像阿清姑娘的脸,每次,他认着认着就要哭着说阿清不见了,是不是要回来寻我了?她会不会寻不到我? 这下,墨河伯便能名正言顺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不会的殿下,您只要活着,阿清姑娘就会回来寻您。” 这孩子命不好,娘是河蛟,爹是龙,生了这么一个能哭出石头的小怪物,哭出来的晶石被底下人捡了去,翌日一早欢天喜地地说自己提升了两个小境界。 因此,底下人也就乐得骗他。 —— 宝宝们求求珠珠收藏,这两天就会上肉了!! 山桃红(微h) 夜半,宣清偷偷走后门溜回去了,玉允生怕再把自己的病气过给她,便让她跟羡鱼一起睡,自己去了隔壁的小厢房。 屋内两张大榻,正好一人一头,宣清安然地躺在榻上,观察四周。她忽然发现今夜是月圆夜,这屋内却透不进分毫月光。 虽然有些奇怪,但一想到此处是魔域,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或许魔域的夜间就是如此呢? 她索性不再多想,放下心绪,闭上了眼。 因为魂魄不全,宣清几乎不会做梦。 可是这次,她不仅入了梦,梦中还中了瘴气,前几日那条大蛇又缠在她的脖颈上,冰冷坚硬的鳞片滑过喉间要害,蛇头搁在她的颈间,幽凉的鼻息喷在耳垂上,那蛇尾有些扁,紧紧勾住她的双腿,大有她不说些什么就要把她绞死的趋势。 她心想,这大蛇尾是扁的,凌羲光的小尾巴也是扁的,真巧啊。 那尖牙压在她白嫩的颈上,由上之下一点点蹭过微薄的皮肤,蹭过细小的汗毛,速度不紧不慢,两颗细白的毒牙被打磨过,不比旧日尖利,挤压搏动的青红颈脉时,细嫩滑腻的皮肉还会从尖牙边缘溢出。 她身上不仅有皮肉的香,亦有属于人的生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尖。 他忍不住将尖牙压在那块格外脆弱的颈脉上,用的力度更甚,尖牙穿透皮肉,逐渐渗出细腻血珠,转瞬间又被信子舔舐得干净,反复几遭,丝丝麻麻的刺痒顺着细小的伤口渗入全身皮肉,使她的呼吸愈发急促。 她很不舒服,忽然又感觉全身一痲,指尖便下意识地掐了掐那蛇尾,不轻不重。 黑蛇警觉地抬头,竖瞳撑到极致,蛇口大张,愤怒地发出嘶嘶声,身下加重对她的绞缠。宣清被压得有些难受,鬓间渗出了细汗。她迷迷糊糊地想,每次凌羲光一化为蛇身,脾气就更坏了,一点儿不合心意就要生气。这回入了梦不够,还要动手,似乎真要咬死她似的,这坏蛇! 她不知说什么能哄它,再加上瘴气缠身,脑中无比混乱,呼吸不畅,她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呜,你别压我了!我、我念。” 凌羲光慢条斯理地将尖牙里的毒素都注入她体内,随后饶有兴趣地问:“念什么,你的遗言?可本君没兴趣听。” 宣清才不管凌羲光又说什么胡话,毕竟她早就习惯了。先前她每回背不出来书,凌羲光都要让小宝这样缠着她,这回应该也是如此。 因此,她理所当然地开口背书:“天地玄黄,宇宙鸿荒,日月盈仄,辰宿,辰宿……” 一如既往地卡壳了。 可听到她说的胡话,凌羲光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身形与她无限贴近。 他脑中嗡鸣,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忘了,一双赤红的兽瞳死死盯着她熟睡的面容,蛇尾将她缠得更紧。 宣清急了,心想他怎么还不松开,便一把搂住那蛇头,将它老老实实地按在胸前,而后捏着扁扁的蛇尾,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别急,是千张,辰宿千张、红烧千张、清蒸千张……唔呼……都很好吃。” 这是宣清头一次认字时,凌羲光教她认的第一行字。 当时,她说完红烧千张之后,后脑勺就被他敲了个暴栗,她眼泪汪汪地瞧着他,而他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脸上印着你就这点出息几个字。 他背着师尊偷偷教她学东西,她却只想着吃,念错了只会可怜兮兮地瞧着他,笨蛋不可教也! 熟睡的少女屏息凝神,似乎在等他说下一句,可过了许久许久,黑蛇都一直怔愣着,直至清晨头一缕日光照射在她的面上,它才开口吐出一句人语。 他说:“阿清,不是红烧千张,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唔嗯……不是红烧千张,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她含含糊糊地开口,大蛇抽出沾满口涎的蛇尾,有些控制不住地浑身轻颤。 分明中毒的是她,凌羲光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躺在她身侧,心脏像是坏了一般发颤,不要命地要从那心腔中蹦出来。他忍不住去瞅着她安睡的脸,仔细地描摹她面上每个器官,她皮肤上的每一寸似乎都要被他彻底地印在脑子里。 看着看着,凌羲光的情绪终于无可抑制地爆发了。 他靠着她,鼻尖凑到她的颈前,不留余力地闻嗅,他深切地用力呼吸着她身上每一分气息,用力到喉管抽搐着挤出不受控制的细碎的呜咽,他眼眶发红地盯着她,又想着要杀了她做成傀儡,这样她便再也跑不掉了,可是他又很不舍。 毕竟,他的乖阿清好不容易才回来了。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痴痴地望着她,眼底浸透了对她的爱意,几种凌乱的心绪被逐渐缠成麻线,使他又忍不住发出几声痴缠的笑,可他一笑,炽热的泪水便忍不住从眼眶中溢出来,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疯癫。 豆叶黄(微h) 屋内烛火明昧将息,凌羲光凝视着她,眼泪一点点地从眼眶中涌出,他的神情因此变得恍惚起来。 他的生命太漫长了。 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日,都太漫长了。 眼睁睁看着日升月落,眼睁睁看着尘灰一点点落在她的棺木上,他的愧疚一日比一日更深重,一日比一日更难捱,他时常梦到她,梦到落入水中的她朝他伸出手,可是他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她。 他一眨眼,身侧是十三岁的宣清扯着他的衣裳,一张瘦白的小脸微仰,似是无惧地望着他,细细的手指却在发颤。 “师兄,师尊说今夜俺要与你睡同一个床。” 他拒绝了,因为一旦使用炉鼎修练,对方会极大地损失心血。作为卧底,凌羲光头一次对人族做出如此宽容之善事,却换来她更深的自卑与畏惧。 那蔫蔫的脑袋垂着,满是冻疮的手将单薄的衣裳攥得发皱,她甚至以为是他嫌弃自己手上的冻疮:“你不喜欢,那俺去寻药涂,师兄,你不要这样看我。” 他觉得她太傻,可听得那一声声师兄,又忍不住想对她更好些,毕竟……她唤了那么多声师兄。 待到宣清长大些,她在他的庇护下学着成长,变得不再怯懦,甚至还会与他撒娇,那眼神赤忱又坚定,蕴含着十足的信任:“师兄,我不晓得这个诀怎么画,你教教我好不好嘛?” 宣清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但是凌羲光就是愿意教她,看她在自己身侧笑得开怀,听她说师兄对我最好了。 她捧着一颗弥足珍贵的真心来到他面前,对他好,令他头一次生出原来如此肮脏下作的自己竟也有被人珍视的资格。 这样的感觉太过梦幻,凌羲光无可避免地生出了不该有的私心。他拼命地对她好,他希望宣清能永远用那样光亮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希望她永远依赖他,希望她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可待到大梦初醒,伸手一触,只能触到一片比心更冷的空寂。 他怔愣许久,视线转移至少女脸上,眼里盈着泪光,几乎是祈求地开口道:“阿清,你回来了,为何不与我说?” 少女眼睫轻颤,她似乎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熟睡,呼吸时而沉重、时而轻缓,嘴唇呈现出深紫的颜色,他知道她已经中了自己的毒。 他屏气凝神仔细地描摹着她眉眼的每一处,然后又将她圈在怀里,嘴唇含着一点光,印上了她微微翕张的唇,舌尖轻轻一顶,光被渡进她嘴里。 龙性本淫,龙涎虽能催情,亦可解毒。 他全程屏息,小心翼翼地在她柔软的唇角又印上一口,语气十足委屈:“又为何不与我相认呢?” 他迷恋又依赖地躺在她身侧,一声声地唤她,随即忆起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心底横生出一股哀怨。 他顾影自怜般将她的手执起,贴于自己面颊之上,指尖插入发间,偏过头迷恋地蹭。 片刻后,他仍觉不够,便又抬起一双濡湿眼眸,听着少女的心跳一声声如潮水般灌进耳膜,感受着与她呼吸逐渐交缠的过程。 “阿清、你差些把师兄瞒过去了,要罚一下才是。” 他的理智一点点被紊乱的心声淹没,伸手拂开宣清的衣襟,一吻覆落,少女迷迷糊糊地睁眼,唇边泄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 好热,似乎有一双手正抚摸着她的腰际。 宣清微微发颤的睫羽没有逃过少年敏锐的眼,只见他才挺起的脊背又落了下去,嘴唇压在她耳畔,虎牙在细嫩的皮肉上一滚,紧接着又用舌尖抿去血珠,亲了亲:“乖阿清,再睡会儿。” 少女晕晕乎乎的,感觉心思忽然被糨糊黏住了,转不动。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捂住她的唇,令她只能泄出几声无用的呜咽,而另一只手,却是更强硬地拽着她往下拖去,拖入一层更深更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无法挣脱。 “唔呜……” 嘴唇被谁轻轻含咬,湿热的舌尖舔开唇缝,迫不及待地勾着她的舌尖吞食她的唾液,一来一回,她的舌头被晕乎乎地被勾入口腔相交,逐渐厮缠在一块,发出粘腻又情动的水声。 她微微张唇,承受着少年亲昵的入侵,整个脑袋酥酥麻麻的,好舒服。 舌尖逐渐有些发麻,两人的涎液交合在一起,最终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 弄珠蕊(舔乳/舔批/睡奸H) 她颤栗着,这样绵密的亲吻带来的快感过于强烈,使她唇间发出的呻吟愈发甜腻,软绵绵的,听得人要陷进去。少年温柔地揽着她,在她差不多要窒息时才将唇舌退出来,而后又吻上她的锁骨,不轻不重地扯咬,再细细舔舐。 与此同时,她的衣襟被彻底扯开,胸口泛着蜜般的光泽,小巧丰盈的乳肉在烛火下摇晃。凌羲光谓叹着,滚烫炽热的唇舌卷住白嫩乳肉,迷恋地吮吸,粉色的肉珠也被他一同含入口中挑弄,如同婴儿舔乳般轻啜,那力道颇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忽然在眼前如梦般碎掉。 他似乎知道她身上所有的敏感点,尽心尽力地用唇舌去服侍她,宣清浑身都软了下来,根本无力抗拒如此亲密的动作,甚至无意识地挺起被舔得发痒乳尖往人嘴里送。 两团乳肉被炽热的口腔包裹,身体被人牢牢地箍在怀里,少年鼻尖呼出的气息愈发滚烫,情欲正将她的思绪燎烧殆尽。 她的身躯被舔得泛出艳丽的粉色,颈间不断渗出细汗,乳珠更是被舔得嫣红发胀,在少年口中不断颤栗,口中不时溢出细微的呻吟,引得他愈发迷恋地舔吸,似乎要把那紧闭的乳孔通了,将并不存在的乳汁给吸出。 他抬眸看了眼被他拉入情欲中的少女,感觉自己这颗心铁定是坏了,重重地一声声跳着,整个胸腔乃至四肢都被这心跳撞得发疼。 他舔得尽兴了,便偏头轻抵在她腹部,乌发垂顺乖巧地流泻其上,静静感受着她腹部带来的起伏。 潜藏在血脉之下的鼓动,温热且富有生命力。一声又一声,不再是冰冷的,不再是僵硬的,而是柔软,温热,令人心如擂鼓,心生艰涩,尽数透过耳畔清晰地传达至心底。 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 少年一边流着泪,如小兽般乞怜着去亲她的小腹,舔去咸苦的眼泪,余下一些便化为微小的晶石,散落在榻间各处。 他的亲吻一路到达隐秘的腿间,最终吻上她轻轻颤栗的腿肉。 那腿间早似滴露牡丹,轻轻颤颤地绽开,花叶嫩生生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抬起头来,眼里似有无边欢欣,便道:“乖阿清,原来你此处早在等我了。” 他痴迷地瞧着湿润的花户,凑近了细细嗅着,那味道对他来说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还未吃到嘴里,咽喉深处便泛出丝丝清甜之味。许久未经人事的软穴感受到他的鼻息,加上方才龙涎的影响,早已忍不住颤动。 一股钻心的痒直渗入骨髓,宣清颇有些难耐地吐息着,她忍不住将整个脊背都撑起扭动,却未料他的鼻尖便顺势顶到花蒂,直接顶出一声浸满情欲的呜咽来。 少年眼睫轻颤,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冲撞到下身,涨得生疼。 许久未见,阿清竟是这般热情,倒是教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轻笑着将嘴唇迎上两片泛着热意的花唇,两颊微收,吸啜汩汩流泻的清液,喉间忍不住发出难耐又似叹息般的哼声。 不知她是否听到了,一时间,那处的清液泄得更多了,他顺势将花唇含吮得更深,舌尖顶开窄热的花道舔弄。少女似乎受不了如此直白的刺激,细腰一摆,玉肱轻送,却将舌尖吞得更深。 紧热的软肉绞着,他舔得有些困难,便用一只手扣着穴肉往外扒开,整个舌面都舔上那红艳艳的软穴,嘴唇动作得更加大开大合,她无意识地抓紧床褥子,脊背挺起一个弧度。 凌羲光知道这样对她来说很舒服,便用柔韧的舌面不停地舔舐细嫩敏感的软肉,一会儿又去戏弄她上面那脆弱的阴蒂,鼻尖无意识地顶着,宣清被他舔得脑袋天旋地转,只觉得心中那股钻心痒意被人缓缓纾解,四肢如同浸泡在泉水之中,一时间爽极了,酥麻得整个人都在颤,大股大股的淫液不受控制地喷出,将床褥子都喷湿了。 凌羲光扣住她乱动的腰,用舌尖插了几回抽搐吐水的穴肉,感觉到里头不断抽搐,似乎是要去了,又坏心眼地去顶那许久未经人事尿孔。 “莫、莫舔……呜!”她呼吸一窒,快感一时攀至顶峰,整个人剧烈痉挛,咬着唇泄了一回,“嗯……唔啊……” 他甘之如饴,仰颈饮下所有的水液,寂静的室内不断响起吞咽声。 锦帐春(睡煎/高H) 她泄了,他却不停,舔得更奋力。舌尖乱扫,让穴肉紧紧贴合自己的舌面,一会儿又上下左右地打着圈,不断往敏感的花蒂舔去。 少女被他高高得抛入云端,还未落下来,恐怖的快感便令她不受控制地将腰拱得更高,喉间爽快得忍不住泄出细细的哭腔,又似呢喃着谁的名字。 快感无限延长,她小泄了第二回,肥软的馒头穴已经被凌羲光舔得熟烂,花唇轻颤着合都合不拢,喷出的水液将他的下颌与衣领全数洇湿。 少年喘息抬头,无比艳丽的眉目却带着怒意:“阿清,你又唤他阿兄!他是阿兄,那我是谁?” 一想到她对那青年万般依赖,却对他视而不见!还表里不一地哄他、骗他、不认他!凌羲光的心底便无比委屈:“你分明还记得我,为何不认我?为何还要念着他?” 好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阿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还要念着他呢?”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手上揽抱的力度更紧,不让她动弹分毫,整个人几乎要融在她身上。 他不服气,泄愤似的将指尖探入方才小泄了两回的湿地,用力按压扣挖着,嘴唇落在她的颈间,弄出青紫的痕迹:“不许想他了……不许想他了……” 他梦呓般不断重复着话语,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的面颊,撒娇般靠在她的肩窝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乖阿清,如今在弄你的是我,让你舒服的亦是我,你想想我好不好?” 少女体内的毒素与龙涎融合得刚刚好,能使她昏迷的同时又能感受云雨的舒爽,她听不清伏在自己身上那人都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用自己上辈子最熟悉的语调,毫无顾忌地与她撒娇,问她好不好。 他的指尖十分灵活,不到片刻便使她浑身陷入更加酥软的浪潮,她脑子都快烧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答应了他。 “小宝……” 猝不及防地听见旧时昵称,凌羲光小腹一紧,泄出一声不亚于她的呻吟,无比炽热的器物蹭上细嫩的腰肉,隔着一层布料轻磨。 “再唤几声,好阿清,”他奖励般将吻落在她的颊面,握起她的手按在自己涨得发疼的器欲上,五指拢紧了,轻笑着对她说,“阿清,你看,你的手正握着小宝呢。” 少年的声音无比轻柔朗润,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春心荡漾,他的掌心火热极了,交握着她的手,如同世间真正的眷侣般牵着。 分明是如此静好的画面,她的掌中却握着一根不小的性器,颤颤地朝她掌心吐着水,被指腹上的肉不断推压挤弄,变得愈发硬烫。 少年湿红着眼,轻着咬她的肩,忍不住要顶跨:“啊哈……哈……” 他闭上眼,嗓音低哑地喊她,性器不断在她掌心上下抽送,似乎真的插入了那软穴似的,前精不断地泄,在快速的揉搓下又变成白腻的沫。 龙涎催情的功效彻底发作了,少女难耐地哼吟,她的穴肉早就湿成一片泥泞,腿间的脂肉愈发滑腻,凌羲光用两指分开翕张的穴口插了进去,自己便用她的手掌继续自渎。 穴肉不断蠕动推挤,紧紧地咬住他的手指,将指头迎得更深,他细心地开发,时不时并起两指,用上些力度在里面扣挖,他那右手常年握笔,上头的薄茧偶尔刮蹭到某个凸起,宣清便要抖着腰剧烈地颤上一阵,爽得舌尖都吐要出来。 “嗯……再深些……小宝……啊嗯!” 她声音也颤着,软糯地唤他,这时凌羲光便很开心,手指尽数没入肥软的穴中,肏得更深,一直肏到胞宫口去,那胞宫便像张小嘴似的亲他啜他。于此同时,他便一口含上她软糯的乳,性器从小指末端一路顶上拇指,将那不断绞紧的手指活生生顶开一个口。 她的指腹刮过敏感的龟头,马眼一张,凌羲光剧烈喘息着,终是忍不住射意,加大力度地狠插了几下,泄在她的掌心里。 那喷出的白精不仅将她的掌心弄脏了,还溅到了乳肉上,就连嘴角也沾上了些,看上去分外淫靡。 宫壶漏(磨穴H) y uwangsh e.i n 他喘息不定,同时又并入剩余的两指,四指勾起,一同在穴间快速地抽弄。大拇指也没闲着,拨开一层薄薄的皮肉揉搓阴蒂。 她又唤着他的名字了,凌羲光想着她马上要到了,便俯下身与她缠吻。 宣清所有的呜咽都被他堵在喉口,她实在受不住了,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麻,身下淫水飞溅,失禁一般哆嗦着潮喷了。 她睁开眼,瞳孔却是涣散的,舌尖吐着,一副被肏爽了的淫态,一双玉色藕臂勾着他的脖颈,挺起炽热的身躯与他相贴。 “还……还要……要进去……” 她意识不清地只想追求快感,凌羲光很想插进去,但又怕她唤疼,更不想泄露自己趁着她入睡亵弄她的事实,一时忍得不上不下,那根器物又硬生生被她蹭涨起来了。 他微微撑起身子,宣清察觉到那股让她舒服的热度离自己有些远,不再像方才那般亲密了,便无意识地用双腿勾住他的腰,提高腰部,让滑腻的穴肉毫无阻隔地贴在他的肉棒上,鼻间哼出一声软绵的喟叹。夲伩首髮站:san yeshu w u .vi p 凌羲光睁大了眼,脑中刚厘清的思路又乱起来:“阿清,不行……” 她听不见,伸出舌尖舔他颤栗的唇,腰间一动,龟头下的青筋蹭上穴肉,重重地顶开阴蒂摩擦,酥麻的感觉又逐渐蔓延上来。 “嗯……好舒服……” 凌羲光整个人都僵了,而宣清察觉到他的退避之意,愣了愣,而后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像安慰似的,无比温柔,温柔得令他有些崩溃。 凌羲光埋首在她颈间,身下被快意驱使着不断冲撞,嘴唇时而颤抖地泄出几声低低的哭吟。 那哭吟里头压抑着太多东西,令她有些怔愣,她总觉得他很不安,很焦虑,便侧过头亲了亲湿润的乌发,嘴里哄着:“小宝乖,不哭了……” 少年的头发并不长,只有及肩的长度,如今堪堪垂落在她的肩头,就像她阿妹的一样,短短的,柔软又垂顺,在烛火底下闪着绸缎般华丽的光泽。 好喜欢…… 宣清心中如同抹了蜜一样甜,身下动得愈发畅快,这样遍体酥麻的感觉太美好,好不容易才做一回梦,她一时只想沉溺在这个梦里,永远沉溺下去。 而清醒着的凌羲光却很不好受。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顶弄,已经泄过数次的两片蚌唇湿热软滑,能够很轻易地被他用性器蹭开,埋入汁水充沛的肉缝里,然后顶上酸软发涨的阴蒂,使她发出一声呻吟。 一时间,两个人都颇为心猿意马。 凌羲光忍耐着,抑制着本性缓慢地磨蹭。他迷迷糊糊地想,顶进去会让阿清害怕的,他不想让她害怕,不想让她疼,只想她舒服。 他索性用龟头不断撞上那小小的花蒂,那里是最令她舒服的。 尖锐的快感一路蹿上脊背,那根硬得无比炽烫的性器将她的意识烧得一点都不剩,宣清便由着他磨。 凌羲光忍得眼睛发红,一只手握着肉棒根部,轻轻拍打她软烂的花唇,覆着几条青筋的龟头重重地打上尿孔与阴蒂,宣清只觉得那里被他拍得发麻,里头的穴肉也酥烂得不行,剧烈的快感直直蹿上脑髓里,淫水不断飞溅,爽得要飞上天去。 “别……别拍那里……”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她最敏感的两个小孔被他抽打得酸胀发麻,那力度又深又重,少女一瞬间便失了声,摇着头,口水止不住地流,他才不过拍了三两下,殷红的水穴便剧烈收缩痉挛,翕张着喷出一股股小水柱,水柱淅淅沥沥,将他的性器都浇湿了。 她贴在他耳边软糯地叫,淫穴被肉棒打得爽了,便胡乱地什么话都说,一会不停地说好舒服要去了,一会儿又哭着唤他师兄,将他叫得也要射了。 “说喜欢我,好阿清。”他伸手抚上少女泛着春潮的脸庞,身下摩擦得又重又快,撞得要出火星子。 “嗯哈啊……凌羲光……好喜欢你,呜呜,又要去了……” “只喜欢我吗?最喜欢我?” 宣清胡乱地点头:“喜欢……从头到尾都……只喜欢,最喜欢你了……噫呜!” 他用两指拧上她正高潮的阴蒂,她的腿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足背崩得极紧,翻着白眼又泄了,这回两个孔都喷了水,将他下半身都浇透了,他也被她叫了出了精,浓稠的白精射在穴外,呈现出一副无比淫靡的画面。 待她高潮完,凌羲光颓了半截身子,躺靠在她身侧,与她极尽温存,相交的唇舌水声潺潺,黏腻得分不开,少年半阖着眼睫,盯着她酡红的面颊,眼底蕴的暗光幽深得惊人。 —— 陌上郎 次日,羡鱼面色红红地从床榻坐起来,瞧着宣清的脸支支吾吾。 宣清许久没做那般酣畅淋漓的春梦了,清晨起来又发现浑身充满使不完的牛劲,心里高兴,起了个大早努力给自己编辫子,见她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便主动问上一句。 羡鱼想了想,决定说得委婉些:“阿清,我觉得你该寻个道侣了。” 宣清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何事,想来是被她听见了些动静,不过食色性也,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遮掩的,她索性坦荡道:“再说吧,道侣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她才说完,玉允便寻过来了,宣清心情瞬间变得更雀跃了,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起他的手看了又看:“阿兄昨夜睡得可好?伤势怎么样?” 青年弯起一对清润的眸子,声如朗玉:“阿兄很好,只是昨夜听到此处有些动静,在门外唤了你几次,你没应,可是昨日与祟兽恶战一场,累到了?” 连阿兄都听见了? 少女一张粉圆的脸上烧得红彤彤,而且阿兄昨夜还唤过她?她没听见? 可她一向敏锐,更何况此处还是魔域,她定不会那样没有戒心才是,莫非还是梦的原因? 宣清满心疑惑,正想问他为何自己魂魄不全仍会做梦,还要梦到那些事,可她才张口,玉允的身后便走出一个十分夺目的少年郎,一双墨眼望着她,似乎含着几分幽怨。 “阿、阿清……”羡鱼指着玉允身后的人,面色发白。 宣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凌羲光头戴华贵的十二旒冕,墨发一如既往地披在肩头,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勾出一抹极其惑人的笑来。 他今日似乎盛装打扮过,赤黑的袍子,袍角各处还装饰了金箔,工艺细腻,在阳光底下闪着粼粼的光,再配上他那昳丽的面容,令人有些挪不开眼。 羡鱼先前见他好几次都不好好穿衣裳,鞋袜都不穿,还想着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能在人族当卧底当那么多年不露馅的。如今他一打扮,羡鱼便心知肚明了。 他这样的眉眼毫无攻击性,气质又清隽周正,即便这样的打扮在修仙界少有,可若说他是玄门弟子,一定能蒙混过关。 玉允今日穿着仙盟的靛青长袍,长身玉立,原本十分神清骨秀的青年,如今却活生生被这小魔君的气势压过一头。 宣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下想着待会儿要怎么把他袍子上晃眼的金箔扒下来卖钱。 只见他身旁年长的魔影卫朝几个人俯身,语气分外谦卑:“今日殿下特意设了宴,还请三位仙人赏脸。” 宣清总觉得这宴席不简单,但目前也只能顺着凌羲光的意,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待她换好衣物,正想如往常一般挽上玉允的手臂与他同走,却硬生生被凌羲光横插进来。他装模做样地整理着衣袍,胳膊肘若无其事地往外一拐,却是直接将她挤开了! 宣清满心疑惑,正想开口,可这小魔君跟变了个人似的,端着个少年郎的姿态,言笑晏晏地跟玉允找话题,她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的,这厮分明前几日还对他们爱答不理一副要杀他们当下酒菜的模样,今日怎么就痛定思痛改邪归正上了? 而玉允瞧着比自己身量矮上几分的少年今日竟改了性子,有意与自己交谈,便将这几日的见闻与他说了:“殿下将魔域管理得很好。” 除了鬼市情况比较复杂,魔域其余的街道都十分干净,没有皮肉买卖,倒是仙盟这边有许多弟子不争气,到了人间修炼,心性不坚,投身青楼楚馆,大好年华虚度,白白浪费仙盟的培育资源。 而当今的魔域没有这样的财色交易,不,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凌羲光不允许。 若是能将他的思路搬到仙盟,或许他们仙盟的困境便能得到改善。 他问了凌羲光许多问题,原本凌羲光还能笑着回他,但问了几番之后,他心中已然十分不耐,可他若走开,宣清定会粘着此人,他不能让她有这个机会。 所以,他只能忍下所有不耐,佯装友好地与那青年交谈。 凌羲光许久没有这样装过好人,好几次都差些被自己这副做派恶心吐了。 当玉允终于问到关于花楼的治理方法时,凌羲光面色如常地回答:“无甚,只要见一家拆一家,将与那花楼有关系的所有人寿数折磨尽为止。不过你们人族可以相互残杀,将人全拉去斩了效果更好。” “重点是需得一视同仁,你说的那些废物弟子,心性不坚,死不足惜。今日不犯日后也会犯,一坨屎,无论捏得再好,捏出个龙凤的形状也罢,那内里仍是一坨屎。” 言下之意,你们仙盟里的屎太多。 凌羲光觉得自己已经十分给他面子了,话语里半点骂人的字眼都无,却句句都能戳到他们的痛脚。 玉允听得心中发寒,却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一时有些怒其不争,只得继续追问:“殿下为何这样做呢?” 他不知道凌羲光没他想得那般伟光正,日日为生民着想,凌羲光只是不愿宣清转世投生下来再到那种地方受苦,所以管它什么原因,宁枉勿纵。 “你们大可以把人界交由本君治理,你们下不了手,本君不介意替你们除害。” 玉阶怨 待到席间,宣清又掏出两包在夜市买的小糖饼,自己笑眯眯地吃了两块,正准备将另一包分享给玉允吃。 凌羲光看得眼皮直跳,吃的东西也都只剩下醋酸味。 “拿过来,本君也要尝。” 宣清十分疑惑,却仍走上前去,将另一包糖饼递给他。 哪知凌羲光接都不接,直接将她拉至身前,张嘴从她手上咬过几块,像宣清喂给他吃似的。 宣清瞪大了眼:?? 她震惊地根本回不过神来,更加觉得这厮今日定是吃错药了。 席间众人也都惊讶无比。 墨河伯吓得更是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后退半步,颤颤巍巍地问他:“殿、殿下?” 一时间,宣清与凌羲光之间离得极近,只有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她一双水润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眼底倒映着他的模样。 凌羲光嚼得慢条斯理,将糖饼全吞入腹中之后又用帕子擦了擦嘴,动作优雅:“为何这样看本君?” 凌羲光当然知道她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他今日身上各处都是精心打扮过、是分外符合她心意的,阿清当然喜欢看。 只不过,他更想要听她亲口夸他。 可宣清眨了眨眼,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先前可从来不会吃外人给的东西,别说不会吃,就连不是装在自己碗里的菜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吃饭十分讲究,有自己的一套盛食具随身携带,无论是人间历练,还是在昆仑山,他都只用那套食具,雷打不动,数十年如一日。 宣清印象最深的那次便是有一日他将自己的盛食具忘在客舍,与她去别的州县赴宴,坐了三日马车,到了席间硬是一口饭菜都不动,酒也不喝,好在主人家有要事相求,不惜跑死三匹快马回客舍去取,他饿了整整一日,直到快马将那套盛食具送过来,他才开始用饭。 后来,她与他相处久了,凌羲光偶尔会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吃,她给他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半点儿都不挑,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仅限于宣清的,独一份的信任。 可今日见他一反常态,对陌生女子竟也这样例外,宣清一时心下滋味复杂,便干笑几声:“殿下真是性情直爽、不拘小节。” 凌羲光总觉得她夸得奇怪,直至垂眸瞥见自己干净无比的盛食具才察觉到不对劲在何处。他方才只想着不让她将饼分享给那青年吃,却忘记自己还要在人前装一下。 他如今还不想被宣清发现他已将她认出。 他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掩唇清咳几声:“偶尔吃一回平民的食物,倒也不错。” 宣清见手上的饼都吃完了,心中虽然有些可惜,刚站起身,却发现屋内各处已经密密麻麻潜伏了许多魔影卫。 凌羲光迎着几人错愕的目光,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道出了真正目的:“所以,你们乔装潜入魔域,意欲为何?” 暗处那一双双发蓝的眼睛看得人心发怵,气氛不到片刻便凝重起来。 殿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杀气。 被凌羲光缠上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杀些魔物带回去卖钱,宣清非常不想在他身侧多待,可是方才来时的路上,她的牌子响了,应是中原仙盟那群人已经到达魔域了。 所以,她要忍住,还不能走,还没到掀桌跑路的时候。 想罢,宣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又原地坐下:“我们只是想与殿下好好谈谈。” 她一坐下,凌羲光便感觉周身都被宣清身上那股轻暖的香气包围,心情瞬时由阴转晴:“谈什么?” “止戈。”宣清想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更何况这也不算借口,这只是仙盟约束魔族的权宜之计。 凌羲光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你用什么立场与本君说这些?” 他这话问得微妙,宣清一下子愣住了。 见她无话可说的模样,凌羲光的语气更冷了:“装什么傻?宣清不是你的故交?你明知你昔日的友人就是因为那群无能的修士而死的,为何还要帮他们做事?” 他质问的语调无比冰冷,话尾含着几分抑制不住怒火的轻颤。 “莫非,你不知他们是如何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需要本君亲口陈述一遍给你听?” 作为当事人,宣清当然是感受得最深切,最清楚的。 但即便如此,她的立场仍无法改变。 因为她必须要借这个机会进入中原仙盟,取得长生魂灯。 她如今只是残魂,连具尸体都算不上,若是一直以残魂的状态存在,她说不定会在下一次渡劫时承受不住磅礴的仙力而魂飞魄散。 她不想死。 “我知道,殿下。我很清楚。” 宣清抿抿唇,握紧了袖子底下的拳头,方才明媚的笑意逐渐变得清淡:“但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是我的追求。”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对他说实话,凌羲光定会不惜一切地为了她去取,但是不行,他求不来。 因为长生魂灯根本不存于现世,它存在于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归墟,唯有中原仙盟的溯离上仙才掌握进入归墟的方法。 自古仙魔势不两立,仙的立场与魔完全对立,绝对不会为了哪个人而改变,更别提那些莫须有的原因,她必须要自己去争取。 凌羲光抬眼看她。 他很想抓着她的手,好好地问她,问她到底想要什么,他分明什么都可以为她去做,只要她说一句,就算现在杀了他也可以。 他问:“你是说停战么?只是停战?” “是。”宣清笃定地说。 可是他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心底发冷,他忽然变得有些恨她了。 “你在骗我。” —— 加更过两天补上,还没写到剧情点,写到就加更。 怨春郎 玉允蹙起眉,反驳道:“殿下,今日舍妹所言句句属实,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 凌羲光根本不想与他沟通,直接打断了他:“你与本君没有洽谈的余地。” 说罢,他抬眼瞧着宣清,心下无比苦涩,像吃了数百剂的黄连汤,一路从嘴巴苦到心。 凌羲光不高兴地想,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宣清站在对立面。 从来没有。 而宣清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叹了叹气:“真的没有余地了吗,殿下?” 凌羲光摇头:“你有什么必须要这样做的原因?” 二人视线相撞,宣清却觉得眼前之人分外陌生,她复垂落一双眼,低声喃喃道:“殿下,我来自东海仙盟。” 还是不肯说。 凌羲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不再言语,嘴唇紧紧抿着,攥着手袖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宣清看出他在竭力隐忍怒火,只能先退一步。 凌羲光见到宣清又回到自己的席案前,一副失望的模样,嘀嘀咕咕地与那青年交谈,就差没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凭什么?他也配?只不过是个自己不在时拙劣的替代品,一口一个舍妹,耀武扬威给谁看? 阿清可是昨日才说了最喜欢他的。 一想到此处,凌羲光心中忽然又冒出个非常不好的想法。 宣清从进入魔域后就没对他说过一句真话,该不会昨夜那些话也只不过是看在他勤恳服侍的份上说出来哄骗他的? 最后,他将这些原因都归结于是那个贱男人把阿清教坏了。 一番拉扯,宴席不欢而散,双方陷入冷战,凌羲光仍没有放他们走,他打算自己去寻找原因。 * 入了夜,魔域的季节变化不明显,此时正值初春,树梢上却挂着冰渣子,拂面而过的寒风也依旧冰冷刺骨。 凌羲光坐在雪地上,就坐在离宣清屋子不远的地方出神。 “小殿下,您要的布偶给您做好了。” 不远处,一个身材丰腴,艳丽的广袖裙若花般盛开,容貌亦十分艳丽的女人朝凌羲光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两个小小的布偶,一个女娃一个男娃,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两个都很漂亮可爱,栩栩若生。 凌羲光盯着纸窗内一点跃动的烛火,开口道:“阿姆,我该怎么留住阿清?” 他想要宣清留下陪在他身边,可是他无法说出来,就因为她不愿意站在他身边,他所有挽留的借口都是那样拙劣。凌羲光只感觉自己被宣清抛弃了。毕竟她现在过分得连一句真话都不肯跟他讲。 女人坐在他身侧,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透出对少年的爱怜:“可是殿下,您不是很清楚么?她今日可一句真话都没与您说,这样的女子不值得您留恋,若您想要她留下,直接杀了,留下一魂做成这布偶便可,这样她便不会再离您而去,日日陪伴在您身侧。” 凌羲光摇摇头:“阿姆,你不懂,我想要阿清活着。” 娵訾听罢,眼神霎时变得冷厉。 这些人族最是可恨,尚在微末之际,装出个好声好气的模样哄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们付出,一朝要得道飞升了便把你一脚踢开,有更蠢些的族人呢,连命都不知道是如何搭上去的,最后一身修为全都给他们夺去,搞个杀人证道的,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她先前就是太傻,差些被这伪善的修士所蒙蔽,如今看来,人族气运低全都是自己种下的孽果,这世间所有的修士就活该千刀万剐。 “殿下,您太傻了,那位姑娘身侧有了比您更好的人,她不会再选择您了。” “不会的。”凌羲光说。 娵訾付之一笑:“殿下,您想看看吗?她的选择。” 凌羲光抬眼看她,眼神十分冷淡。 他没有答应,可是他也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接过娵訾手中的一只女娃娃布偶,然后将它抱在怀里,低头靠上去,阖上眼,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丝丝的温暖。 娵訾笑着站起身,袅娜的身姿渐渐消失在这一方黑夜之中。 —— 娵(ju)訾(zi),都是一声,boss之一; 神灵眷(一更) 宣清的玉牌是从夜半开始变得毫无响应的。 她无法感应到阿兄,甚至连离自己只有数步距离的羡鱼都无法被感应。 宣清猛地从床上坐起,泠泠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素白的棉被上,她发现今日竟然能瞧见外头的光景。 她能看见王宫墙外漫天的星辰,也能很清晰地听见外头草丛中昆虫的叫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树影投射在屋子里,张牙舞爪地摇晃。 所有事物在她眼前都栩栩如生,比前日连光都透不过来的诡异之景大相径庭。 她将目光转移至仍在酣睡的羡鱼身上,脊背发凉,渗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有一种无端的猜测,或许前夜,她踏入了凌羲光早就在屋中设好的圈套,或许那个梦根本不是梦,或许…… “羡鱼,咱们好像被算计了。”她怔怔地开口,睡在另一头的羡鱼呼吸忽然断了几息,而后迅速提起身侧的剑从床上蹦起。 宣清拿起了剑,准备开门看看。 羡鱼赶紧拉住她的手:“等等,我与你一起。” 哪知就在宣清推开门的一瞬间,俩人便同时双双往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令宣清回忆起了许多事,旧时被师尊罚吊在悬崖边上的可怖光景霎时浮上心头,宣清惶恐地睁大眼,浑身动弹不得,她蓦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无比窒息,却无论如何呼吸都不管用! 好难受。 羡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大喊着抱紧了她:“阿清,不要放手!” 宣清压根不敢睁开眼睛,可下一刻,恐怖的坠落便停止了。 鼻尖是令人鼻酸的寒冷之气,宣清一睁眼,发现两人掉在了与魔域王宫毫无二致的另一个王宫里。 两人手边放着一个沙漏,约莫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 宣清瞧了瞧四周,此处除了天气,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里似乎是魇境。”宣清小声道。 “魇境?!”羡鱼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她曾听几位师兄说过,魔域十二祟兽之一的娵訾最擅长制造魇境,陷入魇境里的人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突破,不然就会被抹杀。 而魇境唯一的突破点便是杀掉魇境的主人,找到走出魇境的路。 “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给娘娘接生!” 两人还未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便被一个年长的女官推进一间屋子里,那小小的屋子里又黑又冷,根本不敢想象人会在这种环境下生产。 她们一进来,女人便生了,浓郁的血腥味霎时盖过了一切,一个婴孩浑身透着红光,预示了他不凡的身份。 “阿清,他就是魇境的主人?” 宣清点点头。 “那咱们此时杀了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宣清没有说话,悄声走过去。 她看见一个女人躺在散发着腥臭的床上,仰着一张如死灰般的脸,身上仅盖着一条毯子,余下一条长长的蛟尾拖在地上。 她的皮肤很薄,薄得几近透明,她还有着无比精致的容颜,两颌覆有蓝绿的鳞片,瞳孔是艳丽的赤红色,浓密的长睫轻颤着,脆弱得似乎一阵风吹过来,便能将她仅有的生气吹熄。 长得有些熟悉,像谁呢? 宣清想着,又去看那个刚出世的孩子,那孩子仰躺在榻上,没人理他,也不会哭,浑身冻得青紫。 他还无法睁开眼,不过五官已经初具雏形,跟榻上生产的女子有七分像。宣清默默走上前去,正要将手放在那孩子的脖颈上,却听得女人开口说: “小宝……给我看看小宝……”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嘶哑,听上去很像用尖尖的指甲抓挠某种铜板的声音,听得人浑身难受。 小宝? 宣清一瞬间睁大了眼。 小宝是凌羲光的乳名! 羡鱼见她似乎很不忍,便道:“阿清,你下不了手么?这可是魔族啊!” 女人用哭哑的嗓子喊着要抱它,羡鱼在催她要杀了它,两个人的声音相混合在一起,如同阎王爷催命一样,鞭笞着宣清的神智。 宣清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了,她狠心地将那孩子抱起,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小小的手按在她的手臂上,他手心的肉软软的,热热的,还携有一点点胞宫里带出的潮热之感。 宣清头一次犹豫了。 天光初亮,晨曦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睁开的双眼上,宣清不由得垂眼看他,他有着这世间最漂亮的金色的眼珠子,好像被天上的神灵眷顾了似的。 这婴孩与她对视时,并没有抵触,更没有哭闹,那对漂亮的金眸轻轻地眯起来,直白对她诉说着喜爱。 正当宣清将这个漂亮的婴孩抱给女子的时候,四周的场景霎时变换。 她们错过了第一次机会,沙漏的流速加快了。 —— 这两天应该都可以双更~ 凄凉调( 屋内。 “小宝莫怕,你长得这样像阿娘,你阿父一定会喜欢你这副扮相的。”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拉着身前的孩童,温声细语地吩咐着什么。 她的神态似乎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折磨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脸上还余有残妆,宣清靠她下颌残余的两三片蛟鳞勉强辨认出来她便是凌羲光的娘。 “你们二人,一会儿无论出了何事,都莫听,莫看,莫要打开这扇门。”一个容貌明艳,体态丰腴的女官站在宣清身侧嘱咐道。 羡鱼疯狂点头,宣清眨了眨眼,又听得屋内的女人对女官说:“娵訾,你过来一下,帮我给这孩子再簪两支花。” 名唤娵訾的女人面露难色,最后叹了口气,走进屋中。 她似乎很清楚女人想听什么话,便对女人说:“小少主今日真漂亮,很像您。” “是,他长得与凌郎也像,眼睛最像。”女人发出堪称两声陷入爱怜般痴迷的笑声,抱着凌羲光看了又看。 宣清也从窗户缝中偷偷看了两眼。 与女人褴褛的衣装不同,凌羲光穿得华贵极了,一张稚嫩的脸上被敷了厚厚的白铅粉,打了朱红的胭脂与口脂,像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漂亮到与他的年龄稍微有些不相称。 她们想做何事? 为何要将他打扮成这个模样? 宣清有些想不明白。 小小的凌羲光任由她们看了又看,脸上浮现出乖巧的笑意。 宣清看得心下一暖。 可下一刻,他仰着一张乖巧的笑脸,对两个女人祈求道:“阿娘,阿姆,小宝不想敷粉了——” 他余下的话音被女人用双手掐在喉咙眼里,尖利的长指甲陷入他薄薄的皮肉里,似乎很疼,眼泪水瞬间从他的眼眶滴落,将敷在脸上的铅粉融化,女人又赏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 宣清跟羡鱼一直等到夜晚,女人才堪堪从屋内走出,而屋内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 羡鱼问:“阿清,他、他是死了吗?” 宣清心下有些难过:“应该只是睡着了。” 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从远处走过来,他似乎喝醉了,身形有些趔趄,宽大的衣袖摇晃不定,宣清发现他的瞳孔也是金色的,此时因为酒气的侵染变得暗淡下来。 “秋娘……”他盯着屋内阑珊的人影,口中喃喃道,“秋娘,你怎么变得令本君都害怕了?本君真怕哪一日不认识你,将你杀了该如何是好?” 屋内的人发出几声走路的响动,听起来有些迫切。 男人用脚踹开了门,一个身影便跑出来将他抱住,男人瞳孔一瞬间兴奋地睁大了。 宣清侧目过去看凌羲光,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似乎在说阿父你终于回来了,可男人只是醉醺醺地揉了揉眼,满目柔情地瞧着他,嘴里念叨着秋娘。 尔后,他轻轻一笑,将“秋娘”打横抱进了屋内。 帐中银铃发出细微的声响。 宣清缓缓捂住了嘴,羡鱼更是惊惧交加。 因为她们都清楚。 那个人不是秋娘,更不是别的与秋娘容貌十分相似的妃嫔。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 片刻后,帐中的人果然开始挣扎着求饶:“阿……阿父,我有些……呼吸不过来……呃!” 令她们有些意外的是,男人没有对凌羲光做那种事,他只是用两只大手,用堪称凌虐的力道,像掐死一只脆弱的猫犬一样掐着凌羲光的脖子,金色的瞳孔怒睁到极致,令他整个人都沾上了些癫狂的底色。 “我与秋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少年剧烈地挣扎,他的脸色涨成了猪肝紫,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拼命地反抗,他好像快被掐死了。 羡鱼很讨厌凌羲光,此时也有些看不过眼,她哽着个嗓子问:“阿清,他若死了,还、还算是我们杀的吗?” “可他若不死,下一次,沙漏或许还会加快。”宣清也很难过,对上羡鱼的眼神,蹙眉答道。 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屋内的动静渐渐停歇,榻上那个努力反抗的影子此刻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 宣清心中十分纠结,手指也不自觉地绞在一块,她回想起方才少年乖巧的笑,见到父亲时欣喜的眼神,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那个男人狠狠地掐住似的。 她好像……更难过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迫使自己不去听,可今日似乎格外冷寂,就连吐息变得颤抖起来,屋内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办…… 怎么办? “阿父,好疼……咳咳!” 少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见一回阿父,而阿父只想杀了他。 最后一刻,宣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沉默着将手放在嘴唇两侧,肺腑吸满了气,张开嘴大喊:“来人——快来人呐——房子着火了!!” 片刻之后,周围的侍卫与女官都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宣清假意碰到了烛台,火光一瞬间便从窗边蔓延至整个屋内。 容貌俊美的男人破门而出,面色阴沉如水。 沙漏再次加快,预示着场景又要开始变化。 宣清最后回头看了眼屋内。 被打扮得漂亮又精致的少年魔君躺在熊熊燃烧的床上毫无反应,脖子上的掐痕分外显目。 他涣散的瞳孔缓缓转动,最终,那无神的视线定格在宣清的脸上。 她是谁呢? 少年想。 一落索 弱小的凌羲光躺在厚厚的雪地上,周围是他的几个兄弟,在用雪球砸他。 那一个个往他脸上砸的雪球里裹有细碎的瓦片,砸到脸上很疼,他伸手一摸,只摸到满脸血痕。 一个宫女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将他拉了起来。 “小少主今日想吃些什么?吃饭么?还是吃肉?啊呀,怎么脸上又弄得这样多血,脏死了!” 她不满地掐他的胳膊,一把将他从雪地上扯起来,带进屋内,给他递上一碗已经被冻得很硬很硬的粗糠饭。 小凌羲光微笑着对她说:“谢谢。” 饭很硬,他嚼不动,吃得格外慢,他看着外头嬉闹的几个少年,问她:“燕姐姐,他们因何要用雪球砸我?” 宫女微微一笑,说:“咱们少主太漂亮了,他们都想跟你玩,引起你的注意呢。” 不知为何,魔君生下来的几个孩子中,只有他的性子最软弱可欺,一点都不像魔族,不仅如此,他还继承了他妖族娘亲的貌美,成日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说什么都不生气。 无论上一刻被打得有多狠,下一刻站起来了还要对打他的那个人说声谢谢,怪得很!难怪魔君如此厌恶他,他们魔族人天生有仇必报,以有这样不敢还手的族人为耻。 更何况,他不仅仅继承了娘亲那份貌美,他亦继承了妖族特有的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要勾搭上他那亲生父亲,秋燕不禁感叹,这妖族真不亏是畜生玩意儿。 这样蠢笨的小畜生,给他吃些毒药,他也是会说喜欢的。 看着他将那碗粗糠饭吃得干干净净,宫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施虐欲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凌羲光问她:“姐姐,为何要笑?” 宫女摸摸他的头:“少主将饭吃这样干净,是个很棒的孩子,日后都要好好吃饭才是。” 无知的少年笑得十分灿烂,红唇皓齿,一时将秋燕看呆了。 可是,下一刻,他便忽然感觉整个腹部像被人用几把刀同时绞着似的,疼得他脸色惨白,他想,燕姐姐今日又下毒了。 原本他不想吃那么多,可是他很想燕姐姐夸他,说他是个很棒的孩子。 宫女看见他疼得倒在地上,便将他拎出去,笑道:“少主乖,在雪地里躺一会儿就不疼了。” 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被拎将出去,他疼得躺在雪地里翻滚,用冰雪麻痹自心肺漫上的巨痛,他将身上抓得鲜血淋漓,几里外都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血味。 * 宣清与羡鱼这回变成了值夜的宫女,不过她总算能与阿兄回合了。 今夜,玉允变成了侍卫,与她们一起值夜。 她才上值,便听得某处窸窸簌簌,似乎有人影在动,她抬头看去,那头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正是凌羲光住的房间。 宣清跟玉允坐在一处,她望着那头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阿兄,我没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杀了他。” 玉允看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很想杀他?” 宣清摇了摇头。 玉允瞧着她犯难的模样,叹了口气:“其实不一定要杀了他,可以等他自己说出魇境的出口。” 宣清微怔,而后用发亮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自古能突破魇境的修士,没有一个人是能让魇境之主主动将出口说出来的。他们要么就是死在魇境,要么就是将魇主杀死。” 他与宣清是一同进入魇境的,也知道宣清犹豫了两次,可是玉允并没有责怪她的迟疑,他知道,宣清之所以这么做,定有自己的理由:“你为何不想杀他,反而要救他呢,阿清?” 为什么呢? —— 十点二更 两心同 yushuwx.com 为什么呢? 兄长温柔的话语似春风拂过耳畔,宣清想了想。 她没有救他。 她只是在救自己。 宣清想,她只是在救那个还没遇见凌羲光的自己。或许在某个时间里的她仍会被谁赶进林子里,她仍会被猛兽追赶,仍会碰见凌羲光,那时他又会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ushuwu2.com 但她知道前世的凌羲光有千百种理由可以杀她,可每一次他都没有选择杀她。 为什么呢? 她也想问问凌羲光。 看出她的意动,玉允说:“你想赌这个可能性吗?阿清,魇主性格不定,要想好了。” 三条命,真是一场豪赌。 宣清抿了抿唇,最终点头决定下来:“我试着与他交涉一回,如果这回不行,我便杀了他。” 宣清悄悄溜进凌羲光的住处,果然在一处墙角发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凌羲光。他双手紧紧抓着雪地,狼狈地呜咽着,道道斑驳的拖痕与抓痕在雪地上交错。 见她来了,少年颤抖着冻僵的嘴唇,抬起一双空茫的眼睛,纤长的睫毛落了雪,微微颤动。 宣清将他扶起,不远处,有一个宫女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举止。 “好疼啊,呜……呜呜……”少年靠在她肩头哭得一塌糊涂,宣清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瞬间有些无措。 好半晌,她又听见凌羲光用哭哑的嗓音问她:“姐姐,我是好孩子吗?” “好孩子?” 他说今天很多人喜欢跟他玩,要引起他的注意,用裹了碎片的雪球砸他,他还吃下了有毒的饭菜,但他仍然很开心,因为大家都是那么喜欢跟他玩。 宣清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说:“他们用碎片砸你呢,你不报复回去吗?你腹中还有那个姐姐喂给你的毒药。” 少年顿了顿,又道:“大家都喜欢我,同我玩,我也很喜欢大家,报复是何意,为何要报复回去?” 他靠在宣清身上,双手扣在她的脖颈处,这个毫无防备的动作让宣清很轻易地就摸到他颈后的要害,但与此同时,她也能感受到他那颗软软的心,隔着胸腔,热烈地跳动着。 小时候的凌羲光,原来是这样的。 没有谁一出生就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凌羲光也不是,白纸被涂了才会黑,清水浸了墨才会变得污浊。 她最终还是决定要赌。 赌他会说。 宣清带着他回到房间,坐在屋中陪了他一夜。 他坐在榻上,肚子疼得睡不着,宣清与他对诗,说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他觉得听起来很别扭,想另起一句新的,可惜他不认识那些字的意思,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 宣清觉得有些困扰,却仍绞尽脑汁地解释给他听。 他一边听着,一边偏头看向窄窗外弯弯的月亮,看着看着,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臂,用手指仔细地摩挲她的眉毛,拂得她脸上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着。 他很聪明,一下子便理解了诗句的意思。 少年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逐渐焕发出神彩,他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而后抱着她闭上了眼。 他什么也没想,只知道手上摩挲的是她如同月亮一样弯起的,漂亮的眉毛,耳边是两个人的心跳。 他头一次被谁这样温柔地拥抱着。 虽然他腹下还是很疼,但是,似乎只要有另一颗心贴着自己的心,两颗温暖的心贴着,似乎就没有那么疼了。 他又想,她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少年用很稚嫩的嗓音对这个陌生的不知何处而来的人族说:“我也有一句诗,要念给你听。” 宣清点了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很认真地看着他。 少年被她看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咬紧了下唇,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而后生涩地开口,对她说,迢迢眉上月,皎皎两心间。 说完,他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的眉边有一弯清白明亮的皓月,正如我与你的心,毫无阻隔,清清明明。 丑奴儿 但是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令宣清意想不到的事。 因为秋娘意图弑君殉情未果,凌羲光被判流放,辗转之下,他被买给一个妖族的奴隶贩子。 因此,凌羲光在奴隶坑中长大了。他生活在这里,就像一只卑微的蛆,任谁都能嘲笑他踩他一脚。他在日复一日繁重麻木的劳动中意识到了许多事情,比如,他发现他现如今所经受的所有苦难,全是魔域外的人族所致。 但很多时候,他会想起旧时那个陌生的女官对他说过的话,很多时候他差些就能凭着那几句话站起来了,但转瞬间,那根脆弱的脊梁骨又被眼前的奴隶主一节节打断,被残忍地拧碎,最后塑造成他如今这副不伦不类不可名状的躯干。 “哈哈,还说魔君的儿子,这样没用的废物怎么会是魔君的儿子?”男人伸出沾满了尘土的尖头靴,怼到他嘴里翻搅,“就算你以前是,但现在也只能屈身于我脚下,做你爷爷的乖狗!” 几个贩子哈哈大笑着,又将杯里饮不尽的烈酒倒在他头上。 他漂亮的乌发在几人的凌虐中变得污浊不堪,肮脏发臭,一条一条耷在耳畔,恶心得闻一闻就会吐,再也不复先前的光泽。 他逐渐想不起来那个人族长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那晚自己对谁说过什么。 他只会在某个漆黑的夜,蜷缩在角落里,抱着不知从哪个奴隶手里抢过来的旧衣裳,稍微回忆一下某个纯粹且温暖的怀抱。 日复一日的折磨令他开始憎恨所有人,他的眼睛也不复旧日光亮,变得无比黯淡,他在这毫无尊严的地方逐渐学会了乞怜与求饶,他学会了伪装自己,也学会了蛰伏。 混乱又糟糕的环境使他的心志也一同扭曲了。他开始憎恨这世间所有的事物,他麻木地想,只要将所有人杀死,自己就不会再痛苦下去。 今日是鬼市大赶集的日子,他被当成最下等的贱奴来与人交易,可惜他身上伤口太多,牙齿也被弄断了,没有人会看上他。 养他的奴隶主生着一双妖异的重瞳,对他咧开一张满口黄牙的嘴,喊他狗奴儿:“喂,你笑几个给他们看,再说两句好话,就有人来买你了。” 奴隶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垂着头,沉默着,眼睫微颤。 “喂,你听见没有?!”粗鲁的男人一脚踢在他的心口,他那单薄的身躯被轻而易举地踢飞了,颤颤巍巍地摔在地上。 他抽搐着要站起来,却又被赶来的奴隶主一脚踩在脸上,胸腔剧烈翻涌,吐出一口血沫。 “啧,爷差点忘了狗是不会说话的,要不你狗叫两声给爷听听?!” 浑身是伤的少年嗬嗬抽着气,眼里闪过一道怨毒的光。 半晌,他抬起头来,勾勾唇,而后用尽浑身力气,死死地咬上男人的咽喉,男人在他身下剧烈挣扎,哪怕他的尖牙全都被弄断了,却仍能将男人咬得死死的。 半晌,身后的人用一根棍子洞穿了两个人腹部。 男人死去了,余下几个小的奴隶主攥着狼牙棍,将他按在地上打,打到他浑身痉挛到尿失禁,待他发出几声狼狈的狗叫求饶之后,几个人笑骂着将他又扔回了奴隶堆。 他趴着的地方散发出浓烈的腥臭,他也一直痴痴傻傻,不知疲惫地狗叫,奴隶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再靠近他了。 没人救他,他的生命即将到头。 最后,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姗姗来迟,将他买下了。 她站在他身前,开口道:“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要跟我回家吗?” 他神智混乱,只知道似乎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又要接受惩罚了:“汪……汪……汪汪!” 她一言不发地用抹布堵上他嚎叫个不停的嘴,然后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回家,丢进浴桶里,浴桶里的水不会过热,却也不会太冷,能很好地缓和他的伤势,洗净身上的血污。 “擦干净你身上的屎尿。” 她丢给他一块白绢子,然后走出了房间。 脆弱的少年又活过来了,宣清坐在门外与他说话,可几番交流下来,宣清在这他身上已然感受不到任何尊严,一如当年的她。 少年洗干净了自己的头发,而后站在她面前:“你……为何救我?你认得我吗?” 宣清仍不说话,看着他用鼻子轻轻嗅着自己身上皂角的香气,看着他的头发恢复成昔日垂顺的模样。 宣清又抛给他一套干净朴素的衣裳:“你要不要穿?” 少年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要不要。 他不知道,怕她再丢自己回奴隶堆,万分惶恐地跪下来,双手朝上,额头贴在地上,作出平日里最擅长的乞怜状:“求、求求您……将衣裳施舍给乖狗儿吧!” 宣清一时错愕极了,赶紧蹲下来捏住他的两颊,强硬开口道:“重新跟我说一遍,好好说一遍,你要不要穿。” 卑微的奴隶被少女强硬地抬起下颌,与她对视。 她贴得太近,以至于他能闻见她身上干净的香气。 对上她澄澈的目光,那目光里蕴着他梦寐以求的暖意,他与她对视许久,久到他眼眶酸涩得流下两行热泪。 她说得没错,她这里确实有他想要的东西。 “我、我要穿。”他生涩地开口,接过她手上的衣裳。 宣清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去,等他自己穿上那件干净的衣裳。 不到半刻,他又开始问她了:“你为何要救我?你认识我吗?” 宣清张张唇,问道:“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主人平日唤我狗奴儿,”他小心翼翼地去瞧她的神色,待她坦然地回望他时,又赶紧垂下头,“阿娘……阿娘唤我小宝。” 宣清垂下眼,与他坐在一张桌子前吃了顿饭。 然后,她与他坐在凳子上,从夜晚等至天明,直等到晨曦的第一缕光映在他那对有些黯淡的金色的瞳孔上,方轻声开口道:“羲光。” 少年错愕地抬头,盯着少女红润的嘴唇,听她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叫凌羲光,好不好?” 他仍然不认识这个人族,却知道有什么碎掉的东西被她一片片地拾起,重新拼合成原本的模样,不,或许他从未拥有,那原本就是她给予他的礼物。 那是人的尊严。 在一片灿烂的霞光中,宣清也在那双重新焕发出光彩的眼睛里看见了许多东西。 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坐在凌羲光身侧,听他用手指着书上的两个字,对她说:“ 那就这个吧,宣清,好不好?” 那一日,她不再是花楼里卑微讨笑的妹够了,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宣清。 银灯映玉人 宣清拿来一罐药膏,给他的手擦干净了,掰开他的掌心抹药。 他方才应该一直攥着什么绳子之类的东西,原本生了烂疮的手又被磨得一片通红,皮肉里沾了好些砂土,摸上去十分粗粝。 伤口一沾上药粉,他的身躯便疼得发颤,宣清又抬起那手轻轻吹了吹,她笑着说:“我旧时碰见一个与你很像的人,他也这样给我上药。” 风轻轻拂过手心,带来一阵阵酥麻,凌羲光面色微赧,只觉得心在狂跳,他悄悄抬眼,看见她在笑,更是觉得眼前无比晕眩。 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这颗狂跳的心就会从嘴里跑出来。 宣清有些受不了室内的清寂,便与他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不会净身的术法,大冬天跑去湖边洗衣裳,被昆仑山好几个外宗的弟子笑话,问她是官家娼,还是暗娼,她绞着手指,只觉得这样不堪的自己在这群衣冠楚楚的修士面前是那样卑贱,一声声的质问使她根本无法抬起头。 更因为她不会说官话,只会说家乡的土方言,说出来只会惹人笑话,她全然不敢开口反驳。 最后她失魂落魄地跑回去,偷偷摸摸给自己的手上药。 翌日,凌羲光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她原以为要受到责罚,却不知他是要为她出头。 晚上上药的时候,他很平静地对她说:“宣清,没有人会无缘故地顺着你,对你示好,你弱,他们就会理所应当地看不起你,欺负你,你只能自己变强,变得足够强。” “你要变成一座高山,届时,就无人会在意你身上的嶙峋,只会仰望你,一直仰望你。” 她将旧时的事情慢慢地说了出来,少年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问道:“然后呢。” “我问他,我会成为高山吗?”她的声音低柔,蕴含着少年听不懂的坚定。 她问他,凌羲光,我会成为高山吗? “然后,那个人……如何回答你?” 宣清释然一笑,不说话了,一阵晚风拂过,吹散了屋中的病气,也冻得少年有些瑟缩。他忍不住偏头靠在宣清身侧,瘦弱的身躯紧紧贴着她,一大一小,沉默地坐在屋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宣清想,凌羲光没有回答她,或许放眼全天下,答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嘿嘿,你猜猜!”宣清瞧着他的小脑袋瓜,捏了捏他的脸,乐呵呵地笑了两声。 她的眼睛很亮,弯弯的,闪着细碎的光,足够将他枯竭的心底照亮。小小的凌羲光不知道她在旁人眼中是何模样,只知道在自己眼中,她就是他的高山。 宣清等他睡下,自己又摸出沙漏看了看。 还好此处时间的流速与沙漏里的流速不一样,谁都没预料到变故发生得那般突然,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几个人东寻西觅,急得满头大汗,更不知道会在奴隶堆里见到他,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可叫他们好找! 如今可只剩不到三个时辰了,他真的会说吗? 她心下愁得很,想站起来伸个懒腰,裙角却被熟睡的那人紧紧攥住,扯不出来。 宣清心下自叹一口气,又坐下任由他扯着,声音里携着不自知的疲累:“凌羲光,你让我出去吧,好不好?” 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得不到任何回答,索性吹熄了灯,和衣躺在一旁,与他保持着距离,一同睡下了。 夜间,少年悄悄睁开了一双赤金色兽瞳,幽深的视线在她的脖颈上停留,呼吸起伏不定。他悄悄挪动身子,脑袋靠着她的肩,心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人族的喜欢。 满心满眼,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他是龙,龙很贪婪,要将身上每一处全都沾上她的味道,要将喜欢的东西永远留在身边。 归去难 一个时辰之后,宣清睁开眼,发现周遭环境又变化了。 留给她的时间只剩最后两个时辰。 她坐起身,身旁的女子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阿清,我们没时间了。” 羡鱼牵起她的手,面色忧虑:“他如今正在淬体,将属于魔族那部分的血脉洗干净,正是十分脆弱的时候,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不知凌羲光又做了什么努力,他被人接回了王宫,这几日正准备动身前往昆仑山当卧底。 “我已布下禁制,你阿兄在外头拖着他,这次……咱们成败与否,就看你了。” 羡鱼提起剑,剑身上的寒光映照出宣清微怔的眉眼。是,如果这次凌羲光仍然不说,他们三人合力击杀一个魔族,应是没问题的。 她攥紧了拳头,走出门,发现少年满头是汗地单手撑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上长出来。 见她来了,凌羲光方才将功法收了,劫后余生般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殿下。” 殿下……是叫他? 少年听到那陌生的称呼,忍不住偏头看她一眼,他想了想过往发生的事,又想起她先前的态度,而后彻底明白了。 她似乎不属于这里,只是过来寻求什么东西,而她要寻求的东西在他身上,只要他将那东西交出来,她就要走了,一刻都不会多停留。 凌羲光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你来了。” 宣清点头,走上前,俯身将他扶起,却被他紧紧地攥住了胳膊,凌羲光与她对视,她扯出一抹笑对应,眼里却带着明显疑惑。 对上那双眼,凌羲光的思绪忽然变得很乱。 他不想她走,他想杀了她,想她永远在这里陪着他,为何要走呢?为何所有人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很想哭,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在奴隶坑里流干,哭不出来了。 “淬体太疼,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他笑着问她,宣清不答,少年的眼神逐渐黯淡,他退而求其次地说,“还剩最后六次淬体,你等等我。” 宣清被他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心一软,遂答应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在草丛里的羡鱼十分紧张地扯着玉允:“玉……玉允兄,阿清真的能成功吗?” 二人挤在一处,玉允甚至能感知到少女胸前那份柔软热乎乎地贴在他的胳膊上。 他从未与其他女子如此贴近过,这使他颇有些喘不过气,便道:“你在此处等了许久,就表明你的心已经告诉你答案了,还有,羡、羡道友……太挤了。” 到了最后一个时辰,沙漏的流速越来越快,宣清由一开始的紧张,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 天色黑了下来,凌羲光最后一次淬体结束,他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宣清发现他身上的魔气全都被他洗掉了,一干二净,不留丝毫余地。 宣清看着他此刻毫不设防,脆弱无比的模样,右手悄悄摸上剑柄。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凌羲光又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布偶来。 宣清睁大了眼。 就在她抬眼看向他时,少年猛地起身将她扑倒,将那副温热的躯体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缠着她,张嘴咬上温热的颈脉,宣清颈后一疼:“你做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数十滴血逐渐在空中聚成一条线,将两个布偶的心脏串联在一起,布偶原本毫无生气的胸腔霎时如同有了生命,暗中鼓动起来。 “我方才听他们都叫你阿清,我可以叫你阿清吗?” “我——” “你能不能不要走?”他抢了话,不想听到她的回绝,将她抱得更紧了。 “不——” “求你了,我不想听,”她一连串地拒绝,凌羲光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他将头埋在她身侧,一边退让,一边执着地重复地确认,“日后,你看着这个布偶还会想起我吗?我又会在何处,在何时碰见你呢?” 他将布偶塞进宣清的手中,滚烫的眼泪洇湿了她的脖颈,一点一点隐入衣襟之间。足足八十一次淬体,将他属于魔族的特征冲刷得一干二净,连眼泪都变得不硌手了。 宣清被凌羲光的眼泪烫得心软软的,伸手轻轻拂上他的后背。 她总是拿这样的凌羲光没有办法。 寒冬的最后一场大雪落下,宣清坐在廊下,陪他看完这场雪。 凌羲光牵着她,手掌心是温热的,他笑问:“王宫墙外的梅花开了,好漂亮,能否请你替我折来一支?” 少年长大了,如今要比她高出些许,他逐渐变成了宣清认知中最初的模样。 神采湛然,眉眼如玉,眼底仿若蕴着一层光,声音也清越,整个人都散发着少年意气,再看不出来是个魔族了。 “好。” 少年看着宣清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的身影距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因此一点点地垮下来。 宣清一步一步地倒数着沙漏的时间,心头也逐渐变得分外沉重,她无奈地重新伸出右手摸回剑柄,闭上眼,咬紧下唇。 酸涩的泪水盈满眼眶,凌羲光逐渐有些看不清她了。她的脚步一点点变得轻淡,周遭重新变得孤寂下来。 “东方。” 倏然听到那个答案,她猛然转头,看见他张口对她说:“一直往东方走,那是月出的方向。” 也是你头一次向我走来时,你的方向。 是你的来路,也是你的归途。 少年看见她喃喃地开口说出两个字,许是谢谢罢?他轻轻地笑起来,可又觉得越笑越难过,最后笑演变成了哭,他狼狈地用手臂捂住了眼睛,忍住呜咽。 他说:“你走吧,不要再回头。” 寻生路 雪地上漾着浅金色的月辉,宣清与伙伴极速飞奔在雪原之上,那条路很直很直,似乎就是为了他们刻意打造出来的一条生路。 她不顾一切地朝前方奔跑,皎皎明月高悬夜空,随着几人奔走的身影,月轮朦胧的轮廓在他们面前愈来愈大。 忽然,宣清似乎跑到了一切事物的尽头,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陷入黑暗,四周万籁俱寂,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镜面破碎的清响。 伴随着极速坠落的失重感,宣清闭上了眼。 “竟然能让小殿下主动说出来么?是很厉害,不过,我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你。”一道颇为熟悉的女声从耳畔传来。 几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有什么东西从宣清的袖中掉落。 那是个衣着简陋的布偶,头发及肩长,小小的眼睛像两颗小绿豆,笨拙又可爱,是个很像凌羲光的布偶,如今被娵訾单手拎起,饶有兴趣地放在手上把玩。 “还给我。”宣清抬起一双倔强的眼,同时撑起身子,冷剑出鞘。 娵訾身形纤长,身量也高,她垂眼瞧着女孩娇小的身子,笑问:“小殿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你如今又站在哪边?有资格拿么?” 宣清听得忍不住轻笑出声,同时心中暗自算计。 娵訾拥有控制人神智的能力,魇境只是她的底牌之一。 而她自己虽然精神力也已修至玄炁,但介于他们刚从魇境里脱出,精神力至少已被耗掉三分之一,若要硬碰硬,或许还真有点悬。 如果要将娵訾封印,她只能先打心理战,主动逼出娵訾的弱点后夺得转圜之机。 想罢,她面色凝重地看了两眼羡鱼,而后朝着娵訾的方向走。 羡鱼仍有些懵,紧接着就被玉允敲打了一记。他悄声说:“叫援军。”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 宣清一步一步朝娵訾走去:“我想想,你又为何要留在魔君身侧?分明那日助纣为虐的,也有你的一份。” “助纣为虐?哈哈,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小殿下长得那般像娘娘,娘娘又被贱人恶意毁去容貌,她也只是想尽自己的责任,挽回殿下的心,她有什么错!” “小殿下是他的亲儿子,至多只是受些皮肉苦,并不会真的被掐死!” 宣清哦了一声,又道:“如果上任魔君真的对他做出那些事情,若我没有选择阻拦,你让别人怎么看凌羲光?他给人做狗做奴隶那几年,你又在何处?” “别人说他勾引生父,是生父的禁脔,你有听见一点么?我猜,你如今尚且保留几分人性,留在他身侧,也只是想补偿他吧?” 凌羲光的少年心性,他的所有良知,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在这几个人的手里慢慢磨灭。 娵訾被她的言语攻势逼得不断摇头,而宣清却仍不退让,身影逼近她,愈发掷地有声地说:“你无需再狡辩了,你不仅是杀害你家娘娘凶手,也是造成他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娵訾,你该为犯下的过错付出该有的代价。” 被指认成凶手,娵訾咽了口唾沫,神色勉强地开口反驳:“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娘娘于我有恩,我无法背叛她……更无法违逆……” 宣清不欲多说,往前踏出一步,飞身出剑。 她的剑法凌厉,身姿回旋之间便疾攻数十招,招招杀机毕露。娵訾咬紧牙关,袍袖一展,霎时四周雾气弥散,吞没二人身影。 娵訾又设下了一个八卦阵,每一个八卦阵里都有宣清曾经最痛苦,最不愿回忆的过去,依照寻常凡人的心性至多只能撑到第四个门。 可是…… 可是眼下这个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她面上的表情是那样云淡风轻! 娵訾错愕地想,她的人生分明那样破碎,分明有那么多无法释怀的别离怨憎,为何她仍无动于衷? 娵訾无法相信,她不断地将生门的位置调换,可是少女却强硬地一连破开了七扇门,在找到唯一一扇生门之后,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她的咽喉。 宣清并没有再让自己陷入那些回忆之中,她只是很执着,很愤怒地看着娵訾:“把我的布偶还给我,而且,你该去死。” “不,该去死的应该是你!” 娵訾从来没被人这样叫骂过,她最讨厌这样嚣张的人族! 霎时间,她的面容再不复旧日艳丽,变得通体漆黑,血红的经脉流淌在那副毫无遮挡的扭曲的身躯里,她朝宣清怒吼着,四周逐渐刮起了凌厉的风。 宣清知道,此人正要主动掐灭自己最后一丝人性,让自己彻底变成一只祸世的祟兽。 可她心中仍然无有紧迫之意,她甚至只是咬了咬牙,毫无畏惧地又上前一步,抓着女人的胳膊,使出近九成的内力将娵訾牢牢禁锢在原地,同时,她亮出自己最后的大招。 她拽着娵訾的衣襟,拉过自己面前,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对她说:“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娵訾!” “你分明知道你的帮助意味着什么,你当然没有背叛她,你只是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火坑!” “我没有!!” 娵訾惶然地睁着两颗赤红的眼珠子,口中不断否认,心底却回荡着宣清所说的字字句句,对上少女审视的目光,又觉得自己是错得那般离谱。 她疯狂地摇头,尖叫也变得愈发凄厉。她忍不住想起秋娘残破又痛苦的面容,想起她曾经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救救我吧,娵訾,娵訾…… 女人忽然又捂着面,逐渐崩溃地哭起来:“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我没有对不起娘娘……我只是,只是想让她过得更好些……” 她靠着宣清瘫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痛哭,远远望去,宣清就好像被一团形状奇怪的黑泥黏住了。 她从兜中拿出一支笔,才准备使用,身后忽然冒出来几个人。 “竟、竟然是……玉清师姐!” “好厉害!果然是东海仙盟第一人,竟能单挑娵訾!”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 宣清手忙脚乱地把毛笔重新塞回腰间,捋了一把冷汗。 一瞬间大雾散去,娵訾被中原仙盟的弟子赶来收复,余下一只破败的布偶掉在地上。 宣清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尔后笑眯眯地塞入自己衣襟中,兴高采烈地同他们打招呼,一副此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和善模样。 归去来 “谁给你的胆子喊师姐,你二人还未相识,该唤人家道友,咱们方家子弟出门在外,需有分寸,严谨守礼!” 方才呼声最高的少年被族中长兄训斥了两句,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宣清。 宣清抬眼看去,此二人衣貌富贵,身着深蓝交领道袍,腰带用的是江南特有的赤金织锦,应是来自江南最大的修仙世家,方家。 听闻方家有双子,长子方狩沅,次子方问渠,皆是少年成才,名动一方。 她又将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可惜的是她没怎么入过中原,只听说过名号响亮的,余下的数人她便不知了。 她简单报过名姓,正想询问此处是何处,那方问渠便鬼使神差地看出她想问何话,朗声介绍道:“玉清道友,此处正是魔域与妖界的交界之处,虚渊林。” 她点点头,又笑问:“那走回去要多久?” 方问渠垂眼瞧着她,少女面容娇靥,纤长的鸦睫轻覆于双颊之上,说话也轻声细语,一时看得有些痴:“走回去?为何要走回去,回何处去?” 宣清又解释一遍:“你们继续抓捕祟兽,我需得回王宫去。” 周围的几人瞬间错愕了,方狩沅赶紧道:“道友,你还是在此处与我们等你阿兄罢!” 宣清错愕地抬眼,尔后从这几个人嘴里听见了令人无比震惊的事实。 “你阿兄与我们说,那魔君不日将要闭关,咱们只要继续抓捕余下的四只祟兽,带回仙盟封印便好。” 说罢,方问渠朝宣清走近一步,眼神明亮,红润的嘴唇勾出一抹友好的笑,扇子一打,显出几分鲜衣怒马少年意。 他自小便听长辈们说,东海蓬莱玉氏之女玉清,自小仙姿玉貌,不到五百岁便已突破玄炁,实乃不可多得的天才。 他原以为,这样举世无双的姑娘,又得族中看重,性子应是清冷自傲的,未曾想她笑得那样亲切,眉眼弯弯,言语温软,令人心生暖意。 见宣清不曾抵触他,他心中愈发得意了,赶紧与她介绍周遭的伙伴,称呼也从道友变成了姑娘。 “玉清姑娘,那位面无表情的蓝姑娘出自京城的炼器世家殷家,那位是南诏王世子,平日里颇为沉默寡言,不过他的蛊虫可厉害!” “玄门也来了几位新弟子,不过他们只有夜中才会出来与我们一起守夜,师妹你知道的,玄门的人就是爱神叨叨的!” 他一面介绍,宣清时不时地嗯两声,时不时笑眯眯地夸一句师弟你真厉害,认的人真多,将他夸得快要上天了。 到了后面,许多人都想同宣清交流,还得先通过他的介绍! 方狩沅看着自家族弟兴高采烈的傻样,叹了口气。他还从未见过方问渠这样殷勤的模样,不过这两人相走在一起,看上去倒也相称。 他暗搓搓地想,不知玉清姑娘可对问渠有意,日后不妨撮合一下,如今的蓬莱玉氏虽然有些落魄,但能教养出这样优秀的姑娘,家底应该也不差的…… * 夜间下了些小雨,不好行路,他们又来到一方溶洞,方问渠也终于消停下来,坐到一旁吃饭。 而宣清一直往洞口看,心里仍想着阿兄跟羡鱼。 直到夜半她都没有等到两人,心里颇有些落魄,她垂头丧气地走入溶洞的深处,一个人慢慢地吃干粮,一手捏着凌羲光的布偶,看了又看。 宣清心下有些怅然,原以为还要在王宫呆些时日,就这样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他。 她还没好好看几眼凌羲光呢。 另一头,许多人心中本就慕强,见宣清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角落,忍不住想趁着这个机会哄她开心,与她拉好关系,方问渠见来的人多,直接自行组织,弄了个劳什子号牌,让他们一个个排队进去与她说。 最后有个玄门弟子姗姗来迟,手里空空的就想走进去,被方问渠一手拦住了。 他像只花孔雀一般高傲地扬着下颌,左手‘啪’地打开精致的玉扇,将那玄门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吊着嗓子问:“你来……做什么的?” “阿清想我了。”那弟子开门见山地说。 他一说完话,方问渠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道这些个玄门弟子,说话都这般玄乎又阴森,装什么呢! 凌羲光抬眼瞧着不远处缩成一团,垂头丧气的宣清,心头发紧。 那布偶已经与她结契,凌羲光能感知她的情绪,宣清想他,他也很想宣清,从魇境出来之后,他恨不得想抛下所有事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好好与她说声谢谢。 他就知道,无论如何,阿清永远不会丢下他,永远都会选择他的,这是他与她之间的默契,宣清与他,是永远无法被旁人分割的羁绊。 凌羲光不欲跟眼前的少年废话,嫌弃地别开他的手:“我要进去。” “等等等等,你好歹先自报一下身份!”方问渠声音又高了些。 凌羲光看了看周围的弟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审视的目光勉强在方问渠身上滚了一圈:“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很不愉快地想,要不是他在掩盖自己身上魔气时费了些时间,也不会遇见这狂妄自大的花孔雀。 “哼,我可是玉清姑娘最好的伙伴!而且,你没看见么,要跟玉清姑娘说话的人多着呢,你两手空空,凭什么进去,亏我瞧你长得相貌堂堂,气质不凡,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插队?你还有没有素质!” “去去去,去后头排队去,还有二十多位就排到你了,你耐心等等吧!”方问渠很不客气地给凌羲光塞了一张号牌,让他等在后面。 霎时间,凌羲光攥着手中的号码牌,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他很迷惑。 他非常迷惑。 什么时候他见一面宣清还要排队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 他气得想笑,同时心头的妒火噌噌地往上冒。 若不是他不想惊动宣清,他早就将这只鼻子翘到天上的花孔雀的羽毛拔光,再踹翻五里……不,一百里地了,哪里轮得到他说那么多废话! 有几个人进去同宣清讲话,宣清发出了几声轻笑,凌羲光的目光瞬间定在了她的面上。 —— 调笑令 那些弟子们的眼中多少带些探究,多少带些艳羡,仰慕…… 这使凌羲光又想起很久以前宣清曾对自己说的话。 “凌羲光,我会成为高山吗?” 这话放在旧日,他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看不明白,他不懂此人分明下一刻就要死了,却又十分倔强地站起来,一副全然不惧的模样,他总是感叹人族生命之脆弱,可是他却在宣清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就像株野草,野草无论被碾压成何种模样,过不了多久,又该继续向上长了。 现如今,她用努力换来了所有人的尊重,这样的场景是她应得的。 若是下次,她再问他,他就可以很坦诚地回答她,是的,你已经是被所有人仰望的高山了。 “哎道友,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连自己的玉牌都没有!”方问渠见此人呆怔许久,又用扇子戳了戳他的手臂。 “……”除了某些苍蝇一直不要脸地骚扰她以外,其他人的接近凌羲光是可以勉强忍受的。 凌羲光远远地望着她,嘴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但在他的目光在接触到方问渠时,他的脸色又一瞬间冷淡下来,毫不客气地说:“我掐指一算,你再多嘴一句,你祖师爷来了都保不住你。” “是么?你伤了我,可是伤了玉清姑娘最好的朋友,而且,而且……”方问渠的神色有些龃龉,脸色亦莫名羞赧起来。 他靠近凌羲光,悄声耳语道:“我已经与阿清姑娘心意相通,我们两家可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的,不日家中长辈就要为我们定下良辰吉日,你可要想清楚后果了,道友。” 凌羲光看他一眼,心中的杀意已经达到了顶峰。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她怎么可能与你这种废物结契?” 这天才刚黑,怎么就有人想着做白日梦了? 二人间的氛围逐渐嚣张跋扈起来,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了。 方问渠只道此人真不识趣,索性偏过头不理他,自己从介子囊里取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用的,屁颠屁颠跑去送给宣清,可谓是金银首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宣清对吃喝不太感兴趣,可她一看到金晃晃的金条子金链子,便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睛从未有哪一刻这样发亮过,看他的时候也未有,因此,凌羲光心中的气越发咽不下去了。 那傻子怎么知道宣清最喜欢的便是金银细软? “问渠师弟,这是你送给我的?” “师姐你别不开心了,这金子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家中多得是,师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少年笑得格外灿烂,话说得也格外真诚,周遭许多弟子更是直接被金条晃了眼,直呼大气。 “这样不好吧,”她这样说着,手却忍不住触碰那几盒小金条子,眼睛也挪不开,声音里满透着喜欢,“太、太金贵了。” 方问渠轻笑几声,语气认真了起来:“师姐,你值得最好的。” 凌羲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气得就快呕血,拳头都要握碎了,还偏得只能憋着! 就因为他如今无有任何资格站在宣清身侧,也无法正大光明地说出他才是与宣清两情相悦之人。 偏得……偏得宣清也不认他! 他千里迢迢追过来,本是想偷偷寻找原因,可如今他非但无法寻出来,他的师妹也要跟人家跑了。 一瞬间,凌羲光变得无比委屈。 什么心意相通,什么两情相悦,什么门当户对……都是放屁! 而且,就那点金子怎么上得了台面?他的整座王宫,就连地砖都是用金子打造的,是他回到魔域以后,日日夜夜勤勤恳恳,专门为宣清打下来的江山。 只要宣清与他回去,他就将这江山送与她,她要当君主就当君主,她想隐居他便陪她隐姓埋名地避世隐居,只要她想,他就会为她去做。 至于他自己呢,他只想自己在她心中永远排第一位,他只想宣清永远喜欢他,最喜欢他,这就够了。 他嗫嚅着嘴唇,迫切地想再看一眼宣清,却又被几个弟子挤到后头去,一口一个师姐,一口一个师妹地喊着。 凌羲光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全场最无助那个人。 —— 下一集——《师兄狠狠哭,师妹猛猛宠》。 幽媾(微h) 宣清一时有些忙不过来,她听羡鱼说中原仙盟的人不好对付,看不起他们这些东海来的小门小户,可是这哪里有不好对付,分明好对付得很! 她芥子袋都塞不下了! 好不容易谈完一轮,宣清如释重负地靠在洞壁上休憩,还没半刻,她又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伸手一抹才发现是布偶的小脸蛋被弄湿了。 “哎呀,什么时候弄湿了?” 她仔细用袖子将它擦干,然后捏了捏它的脸,将它安置在怀中,将行囊重新收拾了一番。 外头有许多人都睡下了,周遭忽然静寂下来,连带着宣清也有了些困意。 与人交际真是一件耗费精力之事,才半日就困乏得不行,她抛去脑中乱绪,闭上了眼。 月朗星稀,凌羲光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熟睡的宣清面前。 “师妹,我来见你了。” 一见到她,少年漠然的眼里便泛起柔情来。 * 宣清理所当然地再次‘入梦’了。 可是她这次入梦,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她梦到了方问渠。 “唔……问渠师弟,咱们好像……不太合适吧。” “你说什么,师妹?”凌羲光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 “什么,你问我五箱金子够不够?!”宣清砸吧砸吧嘴,笑眯眯地说梦话,“唔呼呼……你说八箱寓意更好些吗,那再、再凑个整,十箱怎么样?” 凌羲光一瞬间僵住了。 怎么可能。 师妹怎么可能真的接受这种人? 凌羲光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无比生硬笑容,他忽然很怕宣清开口。 但是,如果她开口,会对他说什么呢? 凌羲光忍不住去想,或许她睁开眼来,会笑容明媚地捧着他的脸,对他说:“师兄,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会……” 凌羲光顺着她的意,笑问:“都会什么?” 宣清很贴心,似乎怕他站太远听不清,让他俯下身来,确保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听见她说:“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会站在他们这边的,你放心!” 一瞬间,笑容凝滞在凌羲光脸上。 站在他们这边的。 他们这边的。 这边的。 “阿清,你、你说什么?” 凌羲光似乎有些撑不住笑容了,眼眶红红,脸色愈发惨白。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时无法回神,直至一只手悄声拉上他的衣袖。 “凌羲光?” 夜间有寒露凝聚,从溶洞壁滴落入暗池,滴滴答答,连带着他的心也起了荡漾。 梦中的宣清脱离了上一重美梦,又跌入下一层光怪陆离的梦境。 更何况,她也未曾想过,自己睁开眼就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凌羲光站在眼前! 她不禁愤愤地暗啐道,这魂魄不全真不是什么好事,连梦都这样支离破碎! 不过,他此刻的神情……为何那般脆弱? “凌羲光,你怎么又来了?” “阿清想我,我便来了。”他俯下身,抱住少女温软的躯体,内心获得了极大的安定。 宣清一瞬间就记起来了。 她知道,这个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不过这个梦还挺真,她甚至能闻见凌羲光身上的气味。 “凌羲光,”宣清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瞧着他,目光盈盈,盛着一池春水,“我是想你了。” 凌羲光原本疯狂阴暗的心思瞬间被她哄得一干二净,感觉外头的风都凉爽了几分。 他与她脸贴着脸,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与自己的逐渐交缠起来,他的面颊逐渐灼烧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阿清,你真的想我了?没有想别人?”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水润润的嘴唇嗫嚅着一张一合,见她一直不回答,又不高兴地耷拉起来,宣清忍不住舔了舔唇,方才干粮吃多了,她有些渴了。 宣清很迷惑地想,别人,什么别人? 莫非是方问渠?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还跟方问渠说话了? 可这真不是她要想的,是别人给的太多了! 见他愈发楚楚可怜,眼角都垂落下来,小睫毛蹭着她的脸颊乱扫,让宣清心里痒痒的。 “凌羲光,你的脸好烫啊。” 她有些受不了诱惑,唇角一勾,悄无声息地张唇含住少年嗫嚅的下唇。 凌羲光的瞳孔倏然睁大。 宣清的小计谋得了逞,她阖着半只眼,一边亲,一边轻轻笑了几声,像只偷腥的小狐狸,听得凌羲光心里轻飘飘,麻酥酥的。 她濡湿的舌尖一点一点地舔着他的唇缝,然后细细品味柔软的唇肉,凌羲光感觉整个嘴巴都麻了,宣清微喘着气,撬开他的齿关,将那无措的舌尖含在自己嘴里轻轻地吮。 少年脑中轰然一声,变得一片空白起来。 湿滑黏腻的舌尖勾着他的交缠在一起,她似乎真的很想他,凌羲光晕乎乎地思考着,本能地将她抱得更紧。 分离乍(微h) haitangwo.com 凌羲光感觉心头蕴着一团陌生的火,逐渐弥漫全身,他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尖,迷恋地呼吸她身上的气味,唇齿交缠得愈发深入。 “阿清……阿清……”他用鼻尖轻轻拱她。 “凌羲光,你的嘴唇好软。” 她嬉嬉笑笑地乱摸,这让少年浑身血液上涌,再忍不住她的撩拨,喉结剧烈一滚,凶狠地攫住她的舌尖,誓要将她口腔内每一寸温热的气息都掠夺。 相比于宣清的缠缠绵绵,他的吻便十分强势了,温厚的舌头卷着她的舌头,细细地扫遍她口腔中的每一处。 如此细致周到的服务让宣清舒服得浑身打起颤来,她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摸,可是凌羲光忽然顿住了。 他的嗓音低低哑哑,温柔又缱绻:“阿清,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cg.com 宣清懵懵地睁开眼睛,发现凌羲光的神情变得分外悲伤,一对洇了墨的眼睛无时无刻地对她诉说着难过。 “你到底为何而来呢?”他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唇,一遍一遍地问,“告诉我,宣清……师妹……” 而宣清很急切地想让他摸摸自己,获得一些抚慰,可是他的手一直很用力地攥着她,她不得章法地乱拱,却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难受得有点想哭出来:“要拿魂、魂灯,呜呜……” 稍愣几许过后,少年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他眨眨微弯的眼,托着她的后脑勺继续深入她的口舌。 “乖阿清。” 涎液再度相互交缠,他难以抑制地泄出几声喘息,那双微敛的双眸蕴着无边爱欲。 宣清只感觉浑身舒服得一丁点力气都没有,皮肤被他携着凉意的指尖不断触碰着,引起细腻的颤栗,光是亲亲就要去了。 但是他却不愿再做下去,似乎一定这样安稳地抱着她才安心。 他滚烫的嘴唇轻轻擦过耳畔,又问她:“你要何时才能回到我身边?” 见到宣清目光愈发迷离,他又换了个话题:“阿清,你下面湿透了。” 然而宣清只是胡乱地点头应付,缠着他要亲昵,其余一概不理,凌羲光心中愈发急切。 他不甘地问:“你真要接受那个傻子么,他会像我服侍你一样甘愿在你身下伺服,只希望你舒服么?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更好?” 他的舌头很长,一直不老实地舔她的耳廓,时而在耳畔转绕,动得很色情,咕唧咕唧,像在她软穴里抽插时带出的水声。 她的耳朵原本就敏感,宣清软软地靠在他身侧,剧烈的快感令她浑身触电一般地细细痉挛,她说不出一点话,一开口就会变成甜腻的呻吟。 “不要了……”她仰着头,才张口软软地唤了一声,舌尖又被含住,还被他顶到最敏感的上颚了,宣清浑身剧烈一颤。 好舒服呜呜,要、要去了! 她胡乱摇着头,呼吸愈发急促。 此时,一只手隔着小衣揉着她的双乳。 “阿清,你这里好涨,会不会有奶水?” 他故意用低哑的声音引诱她:“你下面的穴最爱咬我了,又软又热,抽插时还会一边喷水,一边咬着我,咬得紧紧的,好像你很爱很爱我。” “你也会这样对待那个傻子吗?你会让他这样用舌头操你吗?” 他剥开她的小衣,毫不客气地、一口含住那颗殷红硬挺的奶尖,宣清呜咽一声,哆哆嗦嗦地高潮了。 宣清才泄完,喘息不定地靠在他身上,他捏着她软软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热乎乎的,相互传递着温暖。 他又赶紧补上一句:“我赚了很多很多钱,我们现在有用不完的钱,足够你花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好几个下辈子。” “咱们无需再担心没有钱花了,阿清,我现在是魔君,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任何能够欺辱你,你无需再怕。” 他还对宣清说他的王宫很大很大,她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可是宣清似乎都没有听进去。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彻底陷入了沉眠。 翌日,弟子们要出发去寻找下一只祟兽,临行前,宣清将布偶留下了。 “你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她这样说。 凌羲光站在暗处,呆呆地瞧着她远去的身影,落寞地捡起了地上的布偶,尔后颓丧地躺在那里,面色灰败得似乎失去了生气。 他目眦欲裂地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心中蔓延的孤寂与惊恐正在将他一点一点地淹没,他快要窒息了。 宣清把他丢掉了,为什么? 她不要他了吗? * 天空很快笼罩起浓密的乌云,宣清担忧地望了望天色,心中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她思考了一晚上的细节,找了几个医修试探了几句。 他们无法告知她魂魄不全是否会做梦,但无论如何,那一夜的春浓不是巧合,布偶的异常也不是巧合,今夜的梦更不是巧合,而最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些事情全都可以慢慢地串联在一起。 她知道凌羲光对自己的心意,比如今日在梦里,她差些承认了别人对她的心意,他会不开心,他会很难过。 她能感知到自己在凌羲光心中的分量,她不想对凌羲光说任何的谎言,但是她现下化名为玉清来到魔域,就已经是在骗他,而且已经骗了很多回。 她不想在与仙盟还有共识的情况下又要作为魔君的他对自己好,既要又要,这样的宣清太贪婪,一点都不好。 所以,暂时,她想,暂时还是不要再见了。 在她可以说出真心话之前。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走的路,心中却无法轻松起来。 —— 今日标题取自昆曲《虎囊弹·山门》里鲁智深的词——“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无牵挂(上) 翌日,宣清盼来了玉允与羡鱼。 两个人看上去十分沧桑,浑身是伤,没一处皮肉是完好的,颇为触目惊心。 羡鱼说按原本的计划,他们昨日便能赶上大部队了。半路却碰见了一群妖兵,原本妖族与人族还有商路交易,寻常情况下并不会攻击仙盟的人,但这次他们却被那群妖兵拦下来,不由分说地发生了一场恶战! 宣清也与他们交代了情况,目前仙盟的下一个目标极擅长伪装,如今躲在妖域,大部队正要穿过虚渊林,前往妖域将其捉拿。 “我们从那群妖兵手里抢到了这个,上面好像有你的印记。你们也与他们交战了?” 羡鱼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看,那是一个用布包裹着的棉花布偶。 它变得很脏,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腹部破开一个大口,里面的棉花跟肠子一样漏出来。 宣清接过来,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血迹,露出一点五官。两个血点子恰好溅那对绿豆眼之上,如同流了血泪一般,幽幽怨怨,十分可怖。 宣清依稀辨认出来是谁,随即浑身打了个哆嗦,瞳孔震颤个不停。 羡鱼从未见过她这样吓傻的模样:“你怎么了,阿清,怎的这般……” “我不曾见过那个东西,你、你拿开。” 玉允正要伸手去拿,宣清又赶紧走上前,将它攥在手里,支支吾吾地解释:“算了,这东西你们拿着不吉利,我拿去烧了。” “阿妹?”他赶紧追上宣清,“你可是被吓到了?有什么心事与阿兄说,莫要如此消磨自己!” 宣清往前急急地走了两步,忽地又蹲下来,面色苍白地捂住胸口。 她的心口处传来一阵怪异的钝痛,像是有某种怪力要把她的心从心口里抓出来,她一抬眼,竟瞧见有血从布偶的心口里不断流出来,似乎这个布偶冥冥中已与她的身体连接了某些知觉。 “怎么会这样……” 宣清想用袖子将布偶身上的血擦走,可是它却流个不停! 她勉强用内力压制住心口的钝痛,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便仰头问玉允:“阿兄,魔君真的闭关了吗?” 青年与她眼神交接,看出她在竭力忍住慌乱的心绪,抓住他袍角的手却忍不住发颤,他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他上前半步,挡住她半个身形:“阿兄找医修来看看,你等……” 未等他说完,前面又传来了某些状况。 “大家停一停!前方林子里似乎有魔兵跟妖兵交战,咱们要躲吗?” 不远处的密林深处,正传来无数妖兽跟魔兵撕心裂肺的怒号,两队之中似乎都有强者,打得整片虚渊林止不住地震荡。 众所周知,虚渊林深处是一个天然的陷阱,是妖族抵御外界的庇护,只适合飞禽走动,地上藏有无数个极深的虚渊,人若走于其上,一不当心便会掉进去。 掉下去之后,除非有登天的轻功,不然人只能呆在里面等死。 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被虚渊无数怨灵啃噬消化,最后化作滋养这片妖林养分! “等等,他们好像发现我们——” 有一个年轻的剑修刚要跃上树梢查探情况,下一刻便身首异处血溅当场,温热的血液撒了一地。 “人族什么时候也过来趟浑水了?”一个猫妖从树林里窜出,手里攥着方才那个剑修的头颅,她垂眼巡视一圈,将目光定在宣清身上,“喂,将你那个东西交出来。” 宣清直觉她是冲自己来的,便问:“你要来做什么?” 猫妖眉眼凌厉,一对幽绿色的兽瞳紧竖:“这是我们妖王与魔君之间的旧怨,不关你们人族的事。” 见宣清还没有要交的意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好啊,那你就拿着它吧,反正,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转眼,她消失在众人眼前。 方问渠方才便见宣清一副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模样,眼里划过一抹疑问,可他没有多问,只是状若随意地甩出手中玉扇,却正中那猫妖心口。 众人看得心里一紧,讨论着要不要去追。 而方问渠看着宣清的面色仍未缓过来,忽而想起临行之前,她万分不舍地将那只布偶埋在地上的神情,瞬间明白了什么:“玉清师姐,那个布偶对你很重要,是吗?” 宣清没有说话,她紧蹙眉关,只催动内力,想看清林中深处的情况。 她看见有数个魔兵走上去,正要将重伤跌落在地的猫妖击杀,可猫妖实力仍旧强悍,一时与他们打得不分上下。 听那猫妖语气,似乎知道凌羲光的现状,她要追上去吗? 那只布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为何会变得这样狼狈? “对我很重要。”她说。 “我知道了。” 方问渠走上前,与队伍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他提出队伍暂时不要前行。因为目前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太过不利,魔族与妖族鹬蚌相争,不属于他们此次的任务范围,没必要硬闯过去冒险,增加额外的伤亡。不如在原地暂作休憩,等双方消停后,再用轻功飞渡至妖域。 众人答应在原地停留,队伍里的符修即刻在四周画上了数重隐蔽气息的结界,方问渠与宣清对了个眼神,宣清对他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方问渠看得心头一紧,见她似乎想走,赶紧走上前拉住她:“知道你们东海人士轻功了得,但还是带上这个,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将自己惯常用的玉扇送给了宣清。 宣清睁大了眼睛:“不行,问渠师弟,这个是你防身的!” 方问渠见她脸色终于好了起来,摆摆手,潇洒地说:“不必,我家里多得是,堆都堆不下了!” 他凝视着宣清逐渐绽放出惊喜的一双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姐,待你回来,可不可以唤我一声子仲?那是我的字。” 宣清刚要开口说好,他便耳朵发红,逃也似地溜去寻自家兄长了,似乎是怕宣清不答应。 宣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从队伍中偷偷溜了出去。 羡鱼想追上她,下一刻又被玉允拉住,给她递上一串香喷喷的烤鱼。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就着他的手咬上一口,问他:“阿清去找谁?” 玉允想了想,回答道:“找她的心。” —— 标题取自昆曲《虎囊弹·山门》里鲁智深的唱词——“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无牵挂(下) 凌羲光想,他快死了。 他前日偷偷出走魔域,未料被细作暴露了位置,妖族趁机围攻他至重伤,妖王一脚将他踹进了虚渊。 当今妖族的妖王是他娘的亲兄长,自阿娘死后便恨魔族入骨,连带着他这个她肚子里的野种也一视同仁。 凌羲光还知道,阿娘就是被人丢进虚渊折磨死的。 阿父全程知情,却不曾过来救她,这就是报应。 凌羲光蜷缩在角落,听着四周的怨灵无时无刻地朝他哀叫,怒吼、嘶嚎,撕咬他的肉,啃噬他的内脏,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痛一般,木然地蜷缩着。 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恍惚了。 他忽然在那些怨灵当中分辨出了来自阿娘的哭号,这样凄厉的哭号在极静的虚渊分外刺耳,令他瞬间如坠冰窟,先前所有被他构筑出来的麻木的情绪,也开始一点点地分崩离析。 他开始发疯一般朝怨灵怒吼,叫骂,可换来的是那怨灵变本加厉的折磨。 两个不甘的灵魂死前相互折磨,死后也不安分,旧时他一次一次地妥协,想要娘亲多爱他一分,可是到死都只换来阿娘的冷眼。 怨灵一刻不停地在他耳旁尖叫,他的喉咙也叫得充血嘶哑,到最后连怒吼都变得静默无声。 凌羲光很痛苦地想,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就连阿清都把他丢掉了,不会来。 一想到这里,少年颇为不甘地掏出一只模样精致的布偶,那布偶穿着新浆的衣裙,两颗小小的绿豆眼分外俏皮,小嘴是由两道红色的线缝起来的,是个明媚的笑。 原本,凌羲光心理扭曲地想报复她,他也要让她也尝尝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但是最终,少年犹豫了几番,最后只是用并不尖利的指甲戳了戳,捏了捏布偶的心口。 他甚至还怕自己手上的血将它的身躯弄脏,特意撕了一块衣角垫在上面。 有时候,凌羲光会试着爬上去,却一次一次地跌落,反反复复地承受剧烈的失重感。 他爬累了,就会跟布偶说话。 他问:“这里很黑,阿清会害怕吗?” 而布偶只是睁着两个漂亮的小眼睛,不说话。 凌羲光瞧着它模样,越瞧越讨喜,就连身上的痛都减轻了几分。 他对它笑笑,捏了捏布偶干净蓬松的脸:“阿清真乖,不怕,师兄把你送上去。” 他想让宣清陪着自己,可一想起宣清会害怕,他的心里便只余下无边的内疚,他还是想送它上去。 少年想,他要将它扔出去,至少丢到上面去,不要与他一起在这里受苦。 就在他尝试了第四百九十九次,浑身残破得没一处好肉时,深渊上方忽然投下一束光。 那是一束如同天光乍破般,无比和煦的日光。 “这里有人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凌羲光心中不可置信地升起一丝丝狂喜,很快又被惊惧所代替。 他四肢并用地缩到角落,紧紧闭着嘴巴,不发一语,直到有一段绳子被放了下来。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那道女声这样说。 凌羲光吸了吸鼻子,看见眼前那根极其粗长的绳子不断抖动着,似乎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正在缓缓下降。 见状,凌羲光终于急了,他颇有些慌不择言,张牙舞爪地对上面的人吼道:“滚,不要下来,你滚出去!” 这是他与妖族之间的仇怨,他不想连累宣清。 更何况,明明宣清比他更惧怕这样的黑暗。 旧时,但凡他做的事情有点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师尊就会打他,比奴隶主打得要更狠,打得他三魂出了七窍,让他切身地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 而宣清则会被师尊蒙住四肢与双眼,用一根细线拴在悬崖上方,轻则三个日夜,重则大半个月,每次宣清都会吓得血色全无,爬回来的时候手脚颤得站不起来,坐都无法坐下。 这样恶劣的环境与旧时相差无几,所以,他并不想让宣清下来。 虚渊上方的少女顿了顿,似乎很无奈地妥协了:“好吧,那你拉住绳子,自己上来吧。” 宣清在虚渊外头看着里面,用玉扇折射出的光勉强查探里面的情况。 她看见凌羲光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眼睛发红地瞪她,气急败坏得像个饭碗被人踹了的乞丐! 很快,凌羲光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了。 当他爬到一半时,有什么东西从他腰间掉了出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而宣清却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很想下去捡。 那是一个玉做的平安锁,是这个不受宠爱的魔君满周岁时收获的,双亲赠予他的唯一的礼物。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喜欢,却一直随身携带,这么多年来未曾丢掉。 宣清知道,那一定对他有着别样的含义。 “你的东西掉了。”她提醒道。 可是凌羲光却头也不回地说:“不要了,那种破烂掉了便掉了,没关系。” 宣清听着那有几分生硬的语气,心道我信你个鬼,然后佯装出一副真的不在意的模样,紧了紧绳子:“……好,那你抓紧一些。” 凌羲光一点一点地爬上来,途中他感觉宣清有些支持不住了,耳边传来细微的皮肉摩擦声,抬眼只看见她一言不发地在硬撑,见他看上来,还对他勉强拉着个笑,比哭还难看。 她一笑,他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她像揪绳子似的揪着,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很怕自己喘气喘大一些,眼泪就要憋不住。 “你抓紧哦。”她说。 凌羲光不懂她为何又来一句,直到在他重见天日后,看见宣清头也不回地拽着绳子跃入虚渊,他回头想攥住她的衣角,却只能攥住一缕风。 宣清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下起了雨,逐渐打湿了少年的脊背。 这次,轮到他拽绳子了。 宣清下到深渊底部,隐约听见谁在抽泣,但是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她打趣他:“哎,你是不是哭了啊?” “没有,”凌羲光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嘶哑的嗓音里携着浓重的鼻音:“雨太大了,打在脸上疼。” 在这烟雨朦胧的山色之中,他默不作声地哽咽着,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凌羲光的手掌心很快被粗绳子割破,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骨头跟血肉,宣清方才也是这样,那绳子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可他只想要攥得更紧,要那绳子狠狠地嵌在肉里才放心。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他很别扭地跪在地上想自己被撇下的原因。 他忽然很自卑,虽然先前的确是他带着宣清长大,但是真正对宣清有好处的人一直都是那个青年,是她真正的兄长,而他自己呢,他只是装得好,教她如何活着而已。 他再怎么装,再怎么融入人族,他也不是人族,他的好是装出来的,是学出来的好,而那个名叫玉允的青年,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携着整个家族的爱与期盼出生的,他生来就是个好人,他生来就有着满怀的爱。 凌羲光越想,越发自惭形愧起来。 作为世人眼中的恶,他的爱是虚无的,是伪装出来的一团团泡沫,是他从来就没有过的东西。 这样的爱没有用,他无法给予宣清真正的支持,被丢下也是必然的。 可是,宣清为什么又回来寻他呢? 分明她已经将他丢掉了,又为何要找回来? 为什么呢? 凌羲光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底下没有声音了,他瞬间变得无比慌乱。 鼻涕眼泪全都粘在脸上,混合着雨水,分外狼狈,他忍不住地朝虚渊大喊:“阿清,你上来好不好……东西不要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去!” “你上来好不好,我求求……求求你!”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地说着,原本嘶哑的嗓音逐渐变得泣不成声。 当宣清跳下去的那一刻,凌羲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宣清是珍视他的。 宣清珍视他的每一个选择,珍视他每一个无比细小的想法。 小到什么程度呢? 凌羲光想,似乎在他身上的每一个不被旁人在意细节,都被她一件一件地放在心尖,如数家珍,从未忘却。 但比起追究自己在她心里的重要性来说,他只要宣清活着,他只要活生生地站在他身侧,这才是最好的答案。 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可以什么东西都不要,他可以不再夺取什么,不再追究谁的仇怨,不再抱怨她为何不认自己。那一刻他什么都放得下、什么都可以舍弃,但,唯有一样他无法割舍。 那是世间万物都换不来的、是他要永生永世捧在心尖上、带进坟茔里,刻入灵魂之中珍惜的,谁的真心。 是宣清对凌羲光的,独一无二的,真心。 清平乐 雨水不断地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宣清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好在她还有一根绳子可以借力,轻功不至于用不出来。 这根绳子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是她从盟主那里千辛万苦顺来的捆妖索,未料会被她用在此处。 到了后半夜,云散雨停,宣清如释重负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便开口问道:“殿下,你方才喊我什么?我没听清。” 凌羲光似乎没有听见,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丝毫没有缓和之象,甚至比方才还要痛苦几分。 宣清猛地抬眼,发现他体内的魔气正疯狂流窜,下一刻便源源不断地被四周的树木所吸收,吸收了魔气的树在狂乱地摇曳,如鬼啸一般作响,似乎再过不久,周围的树也要被魔化了。 宣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殿下,你还好吗?” “你这是捆、捆妖索,”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说,“快些……离开此处……” 宣清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 忙活半天,都忘记他是个半妖了! “可是这里离魔宫好远,我们走不了那么远啊,殿下。” 宣清勉强辨认了下方位,此处离妖域很近,而且看他伤成这个样子,到了那边应该也不会被认出来。 凌羲光魔气逸散,逐渐维持不了正常的人形,化成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软趴趴地盘在她肩头,尾巴无力地拖拽在地上,脊背上的鳞片无一处是好的,每一块几乎都炸开了,艳红的血肉从鳞片之下翻出来,给人一种性命堪忧之感。 宣清想着暂时也回不去大部队了,索性扛着他来到妖域。 途中他还病温了,浑身烫得像一条烧红的铁索,偏得宣清还只能捧着,胳膊都是它烫出来的红印子。 好不容易走到妖域门口,又撞见妖域里流民暴动,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只豺狼兽趁机跳出来打劫,宣清拖着病怏怏的凌羲光不好行动,一路破财消灾,进城之后变得身无分文,就差没捧着个碗到处乞讨了。 凌羲光烧得晕晕乎乎,神智都快被烧没了,只贴着她耳畔一个劲儿地吟叫,叫得可怜兮兮的,宣清觉得它现在就像一颗地里快要枯蔫的小白菜。 她给他输了点内力,才让他暂时安生片刻。 成年蛟龙的体型不算小,怪重的,宣清拖了一路,胳膊都要废了,实在走不动了,便来到河边拘一捧水洗洗脸。 清澈的河面上倒映着两个凌乱的身影。 一人一龙浑身脏兮兮的,许多妖族见了都要掩着鼻子走开,宣清顿时垮起个小脸。 她已经许久没如此窘迫过了。 她说:“这回买了药,咱们可就住不起店了,殿下。” 凌羲光听罢,弱弱地嗷一声,黄澄澄的兽瞳一转,毫不犹豫地用尾巴尖从她腰间抽出一把玉扇来。 宣清赶紧说:“这不行,这是问渠师弟送给我防身的,不能丢!” 凌羲光一听,心道这不丢还得了?原本重伤的身躯瞬间来了劲儿,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它丢出数十里外,而后不屑地从鼻孔哼出两口气。 “你你你,坏龙!” * 眨眼到了夜间,忽然多了许多妖兵在巡逻。 宣清好不容易给凌羲光买了药,又开始胆战心惊地左躲右躲,肚子饿得冒酸水,凌羲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溃烂,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 宣清被那群妖兵逼得进退无措,一怒之下将凌羲光揣在怀里,钻进一个小桥洞里。 一人一龙缩在小小的桥洞里,无法屈伸,困窘得令人发笑。 宣清生无可恋地蹲在桥洞里,委屈了一日的心情无处发泄,萧瑟的晚风吹过来,她即刻打了个冷战,而后抱紧膝盖,嘴巴一扁,开始数落身侧那条重伤昏迷的魔君殿下。 “凌羲光,你不是说咱们以后都不用睡桥洞了吗?” 无人回答,宣清更委屈了。 “坏龙!说话不算数,骗子!若我上了药,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我就再也不信你!” 她骂骂咧咧地给他上完外敷内服的各种药,尔后自己也累倒在一旁。 凌羲光吃了丸药后,恢复得很快,身形也逐渐变大,他被窄小的桥洞挤得醒过来,才发现宣清正歪七扭八地睡在自己怀里,而她就算睡着了,那张小脸也很不高兴地挤在一起,蔫儿不唧的。 他静静地瞧着她为了照顾他而变得沧桑的面容,恍惚间,时间似乎倒退了数百年。 彼时两人修为全无,才在某个镇上落脚,饥寒交迫之际,棺材店的老板相中他声音清越,便要他去给人当歌师,哭丧卖钱。 这哭丧也是一桩体力活,他时常要跑到别的郡县去唱,从东头唱到西头,一唱就是几天,唱完后,他就会找个钱庄把钱寄给宣清,然后根据季节变化,提醒她多穿衣,买些吃的用的。 头一次寄钱回去的时候,凌羲光还特意日夜兼程地赶回去看她的反应。 只见宣清坐在榻上,爱不释手地捧着那些金子布匹,笑得十里八乡全都知道她有钱了。 此前的宣清只是老鸨赚钱的手段,作为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卑微小娼妓,她至多只能从鸨母那里获得一顿饱餐,并没有任何资格拥有这些金光璀璨的东西。 她的心中对钱银并没有多大的概念,只知道钱是顶好的东西,有了钱就可以吃饱饭,还可以赎身。 “哈哈哈,我也是个有金银细软的人了!原来这就是金银,这些才是细软!” 那是凌羲光自遇见宣清以来,头一次见她笑得那样真心实意,欢欣雀跃。 同时,他的心也随着宣清高涨的情绪一同雀跃起来,这种奇妙的满足感让他感觉哭丧也不是多么令人厌恶的一件事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宣清便偷偷地跑了出去。 凌羲光知道她或许会给自己买些吃的用的,索性就随她去了。 待到傍晚,他还在灶房里炒菜,蓦然听见屋外有许多个脚夫拉车的声音,开门一看,好家伙,东西拉了一车又一车,装的全是不值钱的花哨玩意儿! 凌羲光当即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原本,这些钱足够他们供十几日的房钱,再买些吃的用的,剩下的钱他还能谋划些自己的事,现下全都给宣清霍霍光了!而这个罪魁祸首竟还在外头继续逍遥! 凌羲光气得肺都要冒烟,锅铲一撂,跑出去寻她,果不其然,她在街角的一家布铺试衣裳。 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遗憾的神情,掌柜越发不耐烦的语气,凌羲光猜测,宣清不舍得买。 不舍得买就是不会继续花钱,凌羲光迟疑地蹲守在一旁,拼命忍住想要走上去将人抓回家的冲动,想她到底还要做什么。 但看着她将那衣裳拿起又放下,一会儿又披在身上比试,凌羲光又察觉出不对劲了。 那家店的生意很好,顾客都是成双入对,只她是自己一个人在试。 为什么呢? 凌羲光定睛一看,她试的原来还是嫁衣!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哀忿,幽幽怨怨地盯着她,都已经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想着跟别人结契?怎么可能! 凌羲光只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宣清有了钱,胆子也大了不少。 可是最后,宣清思索良久,想着还是买些实用的物件儿,便将衣裳放好,不舍地看了几眼,毅然地又拐进一家鞋铺。 凌羲光仍躲在暗处,瞧着她嘀嘀咕咕地掰着手指头算计。 “我方才已经给自己买了那么多东西了,还剩最后三百文,刚好可以再买几双鞋给小宝跟凌羲光!”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便继续笑眯眯地说:“小宝有好多脚,要买四双小些的给小宝穿,一双给他穿,要不买大些,不合适便垫几块布垫子,总比挤着脚舒服,不过他一日要走那么多路,一双够不够呢?” 见她居然还能想到自己,凌羲光心下终于安慰几分,气也消了大半。 他忍不住走出来,抬眼对她说:“够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携手走在回去的路上。 可无论上一刻两人的手心有多么温暖,钱花光了的结果总是十分悲惨的。 他们没钱供租,两个人连带着三四个大包裹,大半夜被租主轰出门外。 宣清很自责地绞着手指:“师兄,我是不是花得太多了,要不……咱们将那些东西都典了吧?” 凌羲光板起一张脸,心说你也知道买的东西太多? 他左思右想,最后叹了口气,将那些东西大包小包一样不落地扛在肩上:“买都买了,典什么?不典,过几日就赚回来了。” 最后两人被迫睡了几晚桥洞。 原本他还想责备两句,可是看着她被冻得眼泪汪汪的模样,又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将下次还敢不敢乱花钱改成一句:“下次记得给自己也买一双鞋,真笨,花钱都不会。” 宣清听到他这样说,心虚得很。 “可是我已经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 方才整理出来的四五个大包裹,里面全是她买的杂物,而凌羲光只有五双鞋,还只有一双是他的。 宣清越说声音越小。 凌羲光嗔她一眼,尔后又拢着她的手让她取暖,用自己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她的:“夜间风大,你再抱紧些。” 宣清感动得泪光闪烁几许,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少年被她这一亲亲得心花怒放,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心中更是激荡澎湃,心脏悸动得快跳出心口。 他装模做样地偏过头轻咳两声,而后又佯装严肃地对她说:“过几日我教你怎么花钱,这样咱们就不会再睡桥洞了。” 片刻过后,寂静的桥洞之下,响起几声属于少女的傻笑,她说:“我师兄真好。” 聒龙谣(微h) 外头雨疏风骤,桥上时而有几个妖族行过,蓦然听见底下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女声传来,便好奇地往那一探身子,霎时又被一双金黄兽瞳给怒瞪回去。 众人只见那蛟龙体型庞大,也不知为何偏要蜷缩在那小小的桥洞之内,有几个眼神犀利些的,仅来得及瞧见里头似乎漏了一缕人族的发尾,下一刻,便被那凶猛的眼神吓得不敢再看。 其实这种情况在妖域很常见,也不知是哪家倒霉姑娘跑出来历练,竟落入如此凶悍的蛟龙口中? 几个人心中唏嘘,越走越远…… 然而,倒霉的少女现如今正躺在凶悍的蛟龙怀中喃喃说着梦话,睡得比谁都香。 “坏龙……骗子……” 桥洞内环境幽暗,蛟龙用灼热且晦暗的眼光紧紧地盯着怀中少女,时而不紧不慢地用灵活分叉的长舌仔细舔舐身侧的布偶,每舔一遍,他怀中熟睡的人就会轻轻颤几下。 这种缓慢的舔吻令它身心都感觉非常愉悦,它怀中少女似乎也很舒服,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不稳,不断地蠕动身子要往深处钻,往他怀里钻,那热乎乎的脚心本能地一蹬,蓦然蹬到了腹下某块微微突起的鳞片。 一时间,蛟龙浑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那鼓起的鳞片之下似乎藏着两根硕大之物,猝不及防被她用脚乱蹬几下,青紫交加的血液急速涌动,蛟龙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它定了定心神,更加专心地舔舐布偶身上的每一处,直到将那一整只布偶彻底舔湿才作罢。 期间,少女偶尔会仰起白颈,溢出几声颤颤巍巍的娇吟,嫩生生的面容洇了些因欢愉而生的酡红,交迭的衣襟也被她无意间扯开,露出一片好光景。 心口那片柔滑细腻的皮肤被周遭热气蒸腾得泛粉,随着她的呼吸不断起伏。 凌羲光凝了片刻,眼帘微阖,掩落眸中欲色,默不作声地将她圈得更紧,浑身警戒起来,瞳孔紧竖,不容许外人窥视分毫。 宣清昨日似乎是累坏了,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仍未醒。 她总觉得自己好似被某种长长的,柔韧且温热的兽物躯干包裹起来,还被它含在嘴里舔,舒服得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里面,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因而十分安心,只想再多睡一会儿。 她毫无意识地用双臂紧紧箍上蛟龙的颈部,柔软的嘴唇贴在漆黑的鳞片上摩挲,喉间偶尔又泄出几句软糯的轻吟,唇缝中呵出的气息无比灼热。 凌羲光吞了几回口水,发现宣清那对足就算被卷住也不安分,脚背是动弹不得了,脚趾仍不断地挠他,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将自己整个头都埋入冰冷冷的河水里! 凌羲光真的很想狠狠地欺负她一番,却又怕她害怕。 旧时每到月圆,师尊都会让他们行一遭房中术,但是这样的房中术只对他大有裨益,而对宣清来说则是彻彻底底的折磨,是损人寿数的。 他那时只一心想为祸修仙界,怎么可能会那般安安分分地任人牵掣? 更何况,他也并不想牵连上宣清这等无辜之人,每次他都会想尽办法瞒过师尊,后来实在瞒不下去才做了一回。 那次之后,宣清直接卧榻卧了半个月,怎么唤都唤不醒,吃丸药也无用,整个人枯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这样脆弱无比的人族,却是令凌羲光头一次结结实实地意识到何谓害怕与愧疚。 —— 关于布偶之前有铺垫过,实际用处就是大名鼎鼎的共感啦,嘿嘿~ 春心动 lashuwu.co m 很快,一个青年来到桥上,他单手撑着伞,泠泠的雨从伞檐逐渐滑落,在河面上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青年长身玉立,朗润的眼底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可他一连等了许久,等得身影逐渐被周遭的雨雾蒸得朦胧,也没有谁从那桥上走过。 许久,那无人走过的桥下终于露出一截尾尖,状若悠闲地在水面处晃荡。 “阿清要魂灯做什么?”有人问那青年。 玉允眉眼柔和,清楚地对他说明了宣清的情况:“事出有因,想必殿下很清楚。”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q uyushuwu.com 凌羲光沉默地瞧了瞧宣清,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 “要取来那魂灯,有何条件?” “十二祟兽缺一不可,”玉允的声音仿若春风拂面,他眸光一转,饶有兴味地说,“更要看殿下如何抉择。” 少年听罢直摇头,语气颇为嫌恶:“你们人族太贪心了。” 他轻轻地用自己下颌蹭着少女的下巴,她似乎已经有了醒来之象,凌羲光自知无法再多留了。 他到最后也没放过那把玉扇,将它恶狠狠地绞得稀烂,再用蛟尾一甩,示威一般甩到玉允面前,用冰冷的语气对他说:“莫要再让本君见到她身上有这种破烂。” 青年笑眯眯地说:“这都是小妹的选择,我又如何能干预?” 凌羲光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嗔了宣清一眼,忍不住在颈间留下了个鲜明的印记,而后庞大的身躯一摆,携着宣清飞上桥面,玉允稳稳地接住了她。 凌羲光沉默无言地看他一眼,二人头一次如此对视,虽然短,但足够玉允认清凌羲光内在的本质。 他温沉地笑着,对少年说:“殿下,您是个好人。” 而凌羲光只是转过身,并不想多理会他。 树影婆娑,细碎的光斜斜地照在少年清俊挺拔的背影上,无端显出几分落寞,他顿了顿,片刻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 几日后,宣清与中原仙盟的弟子们继续寻找余下逃往妖域的祟兽。 一切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可是她总觉得似乎有东西在暗中窥伺自己,虽然它并不是那种恶意的窥伺,但总归十分令人在意。 那只布偶被她用针线缝好了,看上去与先前无有不同,甚至变得愈发可爱。 宣清每天爱不释手地揉捏,就连寝时也带在身侧。 她乐不可支,可凌羲光却有些后悔了。 如今冬日已过,很快就会迎来万物复苏之时节,也是妖兽情欲最旺盛之际。 凌羲光作为一条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蛟龙,先前每到春日,他会自己躲在某处睡个觉,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自从他将那附有同生咒的布偶送给宣清之后,便要日日夜夜承受着她仿若无意的撩拨,走在路上时常心感燥热不说,有时就连尾椎都会无缘故地一阵发麻! 他忍得几乎夜夜无法入眠,就连日常行动也受到极大的阻碍。 今夜,凌羲光原本想亲自去捉拿降娄送给宣清作礼。 可走到半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忽然被谁用无法描述的力道摩擦几下,腹下便升腾起一阵异样,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凌羲光又顿觉浑身一凉,迅速地检查起自己身上的衣物来。 分明自己如此衣冠整肃,却如同被谁扒光了似的暴露在人前,少年霎时心中无比羞愤。 这个宣清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在做什么!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 端倪现 这厢,宣清随着几队人马来到一处客舍。 一个狐首人身的小厮慌慌张张地从几人身旁走过。 它是几日前新来的,也是所有小厮当中年龄最小的,经常受到其他小厮的欺负。因此,它干的活也是平日里最重的,可是它却每日兢兢业业,毫不懈怠。 今朝一看见宣清等人,它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挤上前来:“客官,要吃一口咱们这里的茶么?” “不吃,我们只要住店。”宣清回绝道。 妖族比魔族要通情达理些,与人族的关系也并不是那般僵硬,因而茶舍里有许多自各个地域而来做贸易的人族,今日正是赶大集的日子,一眼望去,鱼首、猪首人身的妖族与人族的坐在一处,显得十分怪诞。 但即便如此,仙盟众人对它们的看法仍然是一致的,虽然妖族通情达理,做事之前却永远都不能忘了要留一手。 “客观,咱这个是上好的九转还魂茶,刚从虚渊林里采回来的新鲜魂魄!要不要尝尝?” 小狐妖一边兴奋地向几位仙盟弟子介绍菜色,一遍打量着眼前几个嫩生生的魂魄,喉间默不作声地吞咽了几回。 妖族的魂魄它都已经吃腻了,人族的又过于五味杂陈,只有眼前这个女子的似乎最值得慢慢品尝! 更何况,此女竟连个真正的肉身都无,还直接免了他剥皮扒筋的力气,实在是一顿方便又美味的佳肴! 然而玉允听到茶的成分,皱了皱眉:“我们只住店。” 他正说着,身后就有谁的玉牌忽然闪了两下,提示目标已经出现,并且就在这间客舍,或许就混在吃茶的客人当中。 宣清见状,往前拉住玉允的手,又改变了方才的主意:“算了,我们长途跋涉来到此处,走累了休息一会儿也无妨,劳烦您先给我们上一壶普通的茶水。” 众人默契地对了对眼神。 “嗳,您们先入座,小的一会儿给您几位端过去!”狐妖笑嘻嘻地咧开一张尖嘴,发出几声嘤笑。 茶水很快被送上来了,可原先那小厮也换了其他人。 玉允仍不放心,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个里面没有什么生人魂魄罢?” 可那新的小厮却答道:“那是何物?咱们家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宣清听罢,心中一瞬间警惕起来,她狐疑地往周遭看了一圈,发现先前那只小狐妖正被几个更强壮的小厮围在一旁挤兑。 一个鱼首猪身的壮汉凶悍地说:“那桌分明是我的客人,你凭何去招呼?” “小、小的只是看您忙不过来了……” 壮汉又嗤笑道:“恁爱干活,咱兄弟几个今日可就要好好歇着了?” 几个人顿时将自己身上的活全都推到小狐妖身上,小狐妖顶着好几个菜,手上胳膊上扛着滚热的茶水,走路也变得跌跌撞撞。 很快,它又被其他几个小厮坏心眼地一绊,狠狠地摔了个大跤! 一瞬间,它手上的饭菜、茶水叮叮当当撒了一地,客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大半,它不停地道歉,可是那些人却踩着他的手脚走出屋外,不带一丝怜悯。 宣清定定地望着它,它也抬起一双水盈盈的无辜眼望着她。 片刻后,宣清弯出一抹十分友善的微笑,走上前,扶起它。 “可有哪里伤着了?”她问。 “膝盖……膝盖疼,手也烫伤了……”小狐妖嘤嘤地哭着,双手却因为过于兴奋而微微颤抖起来,见宣清语气关切,它又开始哽咽,显得自己无比可怜,“咱们家后院有药,您、您能帮我擦一下么?” 宣清回头看了一眼玉允,与他视线对接后便转过头,跟着狐妖去后院寻药。 后院的杂物太多,它自己拖着受伤的膝盖在灶房里翻箱倒柜,翻了半日也没有结果。 期间,它似乎怕宣清等得太辛苦,便又给她送上茶水。 宣清没动,它又露出一个黯然神伤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收了回去。 宣清问它:“你叫什么?” “阿楼。” 阿楼装模做样地找,宣清便耐心地等,一直等到日头落山,它才摸出好几个药瓶来:“这里太黑了,小的眼睛夜里看不清东西,您能帮我分辨一下么?是装着靛青粉末的。” 狐妖的眼睛在幽暗处散发着微绿的光,它凑身上前,将药瓶递给宣清。 所有药瓶都是瓷白色的,瓶身有字,是各种跌打损伤的金疮药,确实有一罐装着深色粉末的。可此处过于昏暗,宣清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未料它忽然伸爪一拍,粉末即刻在空中逸散开来。 宣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掩鼻屏息,舌根却仍滋生出些许甜腻气味。 还是闻到了。 她不由得双眉一蹙,伸手抓住狐妖的衣领,可是它却眼疾手快地幻化成更小体型的狐妖钻进另一间房屋当中,她即刻抽出长剑劈开门窗,跃入屋内。 那是一间普通客舍的模样,里面挂有两幅山水字画,上面题着两句箴言: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是在提示她么?宣清暗暗记下,只见屋内风烛明灭,她忽然在中间的桌案上发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少年布偶,而她一直藏在内兜的那只却无故消失。 想来许是方才它在近身递药瓶时便已经取走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姐姐,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呢?” “你的伪装处处都是疑点。” “……” 它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又转了个话题:“你不问问我那药是何药?” 宣清紧紧握着剑:“是何药。” “嘿嘿,是能让姐姐与我都很欢愉的药,”稚嫩的声音咯咯笑着,“能在最欢愉的时刻死掉,这是我对上品魂魄的恩赐。” “可是我还不想死。”宣清喃喃地说着,扬起长剑,准备将其中一个布偶劈开。 她在书中见过这种阵,阵内所有事物都是虚的,里面有一真一假两个阵眼,只要将真的阵眼劈开,阵破,设阵之人也会受到影响,届时阿兄在外头接应,恰好来个一网打尽。 “姐姐,恐怕你有所不知,”降娄见她仍没有被自己吓到,便附在其中一只假布偶上,兴味十足地瞧着宣清,“上面有我们魔域特有的同生咒。” “让我猜猜,你一剑劈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 写太快了,今天简单走个剧情,快写到一半了宝宝们…… 真假辩 宣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无以名状。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大概了解何谓同生咒,以血为契与他人进行连接,这样,她的七情六欲、所思所想,就可以通过媒介传达给另外一个人。而对方一旦受到什么伤害,也会统统反馈在这个媒介上,反过来也一样。 似乎先前一切都说得通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原来凌羲光早就认出来了,还要假装不认识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蒙在鼓里,演了好几处拙劣的独角戏! 好过分。 宣清沉默地忍下委屈的心绪,深吸一口气,放下剑,上前拿起两只布偶仔细辨认。 降娄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到底要如何行动。 可它看了半日,宣清只是提起短短的四肢捏了捏,捏着捏着还玩起来了,似乎还玩得不亦乐乎。 她就不怕药效发作吗? 降娄盯着她,耐心一点点地被她消耗着。 远方的晚霞将天空渲染得一片灿金,有几只俏皮的燕雀从窗外的树梢旁掠过,暮色逐渐降临,薄薄的余晖当中,升起一弯淡月。 宣清也做出了决定。 她十分不舍地将两个布偶都放回原位。 “我知道了,”她将剑对准了其中一个布偶,手起刀落,一点不拖泥带水,“没有一个是真的。” 她一说完,两个布偶的头便一同掉落在地。 宣清了解过降娄的特性。 它设下的这个阵名唤虚阵,虚阵十分特殊,设阵之人本身就是一个阵眼,而阵眼是独立存在的,无法依附在一个真的事物上面。 所以,若阵眼真实附身于布偶体内,那另一个真的布偶在这里就是假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当假的变成真的,那真的就是假的。 但是,在虚阵内,所有事物本身就是虚幻的,若本身就没有一个布偶是真的,还不如全都毁掉来得省心,它完全只是在拖延药效发作的时间。 在头落地的一瞬间,天崩地坼,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宣清闭上眼,将所有内力汇聚在剑身,径直往前出剑。 一声刺入肉中的闷响,连带着血液溅到面上的温热感,宣清心中却猛然一跳。 不好,她腿一软,没刺中要害! 降娄受了伤,恶狠狠地朝她呲了呲牙,紧急用后足一蹬,又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它也没料到宣清竟然真的能堪破自己的缓兵之计,还被她差些刺中肺腑的要害! 而宣清正想追,脚步却虚浮得无法使出轻功。 在它从窗台上跃出去前,有什么东西从它的皮毛里掉了出来,那正是真的布偶。 耳边逐渐传来兵器的交接声,宣清抬眼看向窗外,几道人影闪过,许是仙盟的人在追击。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用剑支撑着身子,将布偶捡起来,又扒开衣裳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真的没有被自己刺中哪里之后,才安心将自己反关在屋里,独自忍受一波波涌上来的燥热。 她方才动用了内力,此刻只觉浑身浑身发软,酥麻无比,宣清踉跄地倒在榻上,抱紧了被子。 模模糊糊中,她发现身侧站了一个人。 “阿清,你在……做什么?” 她佯装听不见,细细地喘着气,将那只冰冷的布偶贴在自己面上,缓解面中的炽热。 “滚开。”她蹙眉眨了眨眼,发现眼睛也变得十分酸胀难受,顿时更没脾气了,“你早便知道我来了,为何要装作没看出来?很好玩吗?” “分明是阿清不想让我知道。”凌羲光自嘲地笑笑,伸出的手又收袖中。 有同生咒在,他光是站着便能感受到她嘴唇炽热的温度,心底同样难以忍受。 “你不懂。”她摇摇头,声音听上去很脆弱。 凌羲光看见她垂落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便忍不住心软了:“阿清,你到底怎么了,是降娄欺负你了?我已经替你收拾他了,就在外头呢,你可以与我出去看看。”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宣清闭上眼,感觉自己如今说话都打颤,“你实话实说。” 凌羲光不敢开口,靠着床沿坐下。 “不要你碰我。”她坚决地说。 “你还记得头一回做那种梦的时候吗?” 宣清想了想,是那个不尽兴的春梦,她当然记得了,可是她现在很生气,不想同凌羲光多说一句话。 所以她故意地说:“不记得了。” 然而凌羲光却当没听见一般,嘴角扯出一个平静的笑:“阿清,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跟我回魔域好不好,我把他们都抓来给你,你完全可以依靠我。” 宣清想都没想,一口回绝:“我不要。” “为何不要?” 凌羲光静静凝视着宣清的侧颜,笑容慢慢消失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莫非我如今是魔君,在你心里已经不值得信任了,是么,阿清?” —— 女主宝宝说不要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宝宝是一个很为他人着想的好宝宝…… 下一章强制i一下。 钗头凤 宣清将被子扯了扯,原本难耐的躯体更是油煎火燎。 凌羲光默默地看着她动作,然后听到她闷在被子里那一句极小声的我没有。 “那你要我如何想呢?”他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地颤抖着,“我只是想与你永远在一起,不想再分开。” 凌羲光不知道宣清能不能体会他内心的绝望,五百多年来的遍寻不得,数千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夜,他每日都在想,自己哪里有个师兄的样子,连自己的师妹都保护不了,他就是个彻底的废物。 “宣清,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回来,没有保护好你?是师兄对不起你,师兄是个废物,师兄欠你一条命,你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宣清,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宣清眼睛里蓄着泪,不知是因为身体上太难过,还是心里太难过。她勉强地撑起半个身子,眼泪便自脸颊滑落,洇湿了被子。 “还是说,你真的准备丢下我了?” 她哽咽地说:“我没有想要丢下你,凌羲光,我只是……” “只是什么?”少年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脸颊贴在她柔软的乌发旁,汲取着多日来苦寻的温暖。 他已经接触过这样的温暖,又怎么甘心含着满腔的恨离开? 凭什么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将恨丢给他,然后再离开?要他抱着这些痛苦入眠,抱着无法释怀的恨与愧疚活在这残酷的世上?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身侧没有宣清的日子了,这个世间对他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牢笼,他只是生在这里,然后等待死亡。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凌羲光阴暗地想,他就把她打晕了带回去,藏起来,藏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即便是两个人一起痛苦下去也好,只要能相互依偎,只要还在一起就好。 宣清看着他越发无措的眼神,便知道他肯定又乱想到别处去了。他现在是魔君,有治下的百姓万民,她并不想强迫谁改变自己的立场去适应谁,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无论多么小,总归都是有代价的。 可是她只要一张嘴,心底便会滋生出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来。 “你不愿与我走,那师兄做你的小狗,小狗很乖,小狗最听你的话,你带着小狗一起走好不好?” 说罢,凌羲光干干地笑了两声,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宣清听得脊背发麻,贴着她心腔的那颗心在疯狂跃动,似乎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它,还有蕴含在其中的,满腔战栗又滚烫的爱意…… 真是个疯子。 可是会接受这样一个疯子喜欢的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怪不得,世人常说只有傻子才能和疯子在一起。 她赶紧捂住他的嘴,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不要狗叫,再狗叫我真的会不要你。” 她咬了咬牙,思索几番,最终还是开口道:“凌羲光,我喜欢你,当然会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能再等等我,我还有家人跟朋友,他们都是我目前无法舍弃的存在,他们帮了我很多,你知道吗,就像你无法舍弃我一样,我需要一些时间来与他们作道别。” 凌羲光总以为她已经释怀了旧时的人与事,但其实她是恨的,一日都不曾忘怀。 但,比起恨他们的冷眼旁观与无动于衷,宣清更恨那时的自己没有能力,这辈子她要努力修炼,踩在所有人的头上,光明正大地说我就是宣清,那个曾经被你们鄙夷,曾被你们践踏,曾被你们放弃,曾被你们耻于道出名姓的女子。 凌羲光听见她的话,沉默几许,忽然又转头看向挂满繁星的夜空,他在心中默默地一颗一颗地数,眼底透着明亮的光泽。 他张唇,喃喃地说出一句旧时嚼烂的话:“星星出来了,哪一颗才是你呢?阿清。” “什、什么?” 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宣清心中正思考着他话语中的意思,却又听见了某种铁质锁链的轻响,她惊诧地抬头看向凌羲光,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条细长的铁链,一节一节,铁链上挂着一个项圈,泛着冰冷刺骨的光泽。 少年眉眼带笑,分外柔和,眼底却蕴着无尽的疯狂。 “阿清,若我说,我不想等了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宣清头脑开始发晕,却忍不住推开他,缩到床榻一角,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作出防备状,眼底浓烈的不解与惊惧交加:“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莫怕,阿清。我在来时便已经设好禁制了,无人会来叨扰我们。” 他缓缓解开腰带,褪去外袍,敞开的中衣里隐约可见玉色的肌肤,漂亮的肩颈与拥有流畅的曲线的薄肌,在烛火中明明灭灭,晕着昏黄暧昧的光影。 下一刻,就在宣清好不容易运起一团内力准备将疯狂的他轰开时,窗外吹入的风吹熄火烛,周遭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那条冰冷冷的链子,瞬间转移至她手里。 紧接着,只听漆黑的屋内发出一声轻响,宣清急急地喘了口气,趁着月光,她模模糊糊地看见凌羲光将那个项圈扣在他自己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分外显眼。 宣清疑惑地眨了眨眼。 “……” 怎么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宣清看着看着,无意中绞紧了手中的锁链,凌羲光被她扯得脊背一晃:“呃……” 他垂眼瞧着那条被她扯住的锁链,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默默顺着那道牵引的力量爬至她身侧,轻轻托起她的手,抚摸上自己颈部的项圈。 他实在是急切,急切地想要确定宣清对自己心意:“阿清……就在这里,疼疼你的小狗狗好不好?” “亲亲我,说你不会走,说你最喜欢小狗狗。” —— 来点珠珠收藏,助力作者猛猛炒菜! 良辰夜(h) 真、真是疯了!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宣清咬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将他拉近自己,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要的星星不在天上。” “在这里。”她强硬地拽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摸。 “也不要说你是我的小狗狗,凌羲光,你不是狗,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珍惜的人,一直都是。” 就在少年错愕之际,她又抓住他的项圈,让他与自己鼻尖对着鼻尖,一瞬间灼热的呼吸交融,浓烈的爱欲与情欲交织翻滚,沸腾至极致,她张开嘴,吻上少年温软的嘴唇。 “唔……!” 柔软的四片唇紧紧地相贴在一起,体内燃烧的情潮得到了暂时性的疏解,宣清轻哼了几声,脑中咕嘟咕嘟地冒着名为欢愉的泡泡,他的嘴唇还是那样软软的,宣清满意地眯眯眼,闭上眼,亲得啧啧有声。 凌羲光喘了口气,意乱情迷地捧住她的脸,他最喜欢师妹柔软的脸颊,亲上一口就令人难以忘怀。 他听见宣清模模糊糊地开口:“我喜欢你,凌羲光……从……很、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少女的声音低低哑哑,吐字柔软得令人心生怜爱。 凌羲光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脑中快乐得要疯掉,甚至就想死在这一刻,他剧烈地与她缠吻,涎水交缠,绵绵的情意在唇齿间流转,他脑中不断回荡着宣清方才那句话,双手紧紧抱着她,无意识地挺了挺腰腹,敏感地直接出了精。 宣清困惑地眨了眨眼,凌羲光安慰地在她眼皮上亲了亲。 “到了春日……它会很敏感。” 宣清软软地将他推开,脸上露出看戏一般的神色。 “哦,这样吗,那我想好好看看,你能不能再来一次?” 还没亲够就被推开了,凌羲光哀求地看着她。 少女的面上泛着酡红,就连平日里最无害的眉眼都夹杂了丝丝媚意,那微张的嘴唇泛着一层剔透的水光,是方才与他唇齿交缠时留下的痕迹。 她一说话,就能看见那小巧的舌头不断地在口腔内壁上下翕动,凌羲光无奈地只能解开亵裤,露出自己那根高涨的欲望。 极其漂亮的一根器物,茎身呈现出干净的微粉色,龟头涨得发红,有三两点白精黏在上面,还有一点粘在亵裤里,瞧上去有些可怜。 宣清忍不住想,凌羲光浑身上下都长得很漂亮,就连那里也很漂亮。她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瞧着那根高涨的性器,等着他缓慢伸出手揉弄。 他就坐在距离她四五个手臂远的距离,摄人心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点都不掩饰心中对她的爱欲与占有欲。 想狠狠地按着她操进去,压着她柔软的小腹,让她颤抖地哭叫着辨认他形状,看着他顶进最深最炽热的子宫口里,让她与他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迎来最盛大的欢愉。 他动了动喉咙,垂眼瞧着自己这根忍不住吐水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德,竟然对自己的师妹起了这样大的反应。 但,师妹让他再来一次,那就……再来一次。 他半阖上双眼,眼尾洇出不正常的深红,手指合并在一起在自己的器欲上上下动作:“嗯……哈啊……!” 他用指腹狠狠地挤压着茎身上的青筋,脊背窜上一阵阵酥麻之感:“师妹,再说一次好不好……再说一次……嗯,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好不好?” 宣清咽了口唾沫,忽然生出些口干舌燥的感觉,她摸摸自己热得快冒气的脸颊,悄悄将眼神移向别处。 她跟凌羲光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宣清依稀记得那是她来到昆仑山的第一个月圆夜。 她坐在外头,等着凌羲光跟她行房。 “师兄,今晚是月圆夜呢。” 冷漠的凌羲光睁开一双墨眼,凝着她:“我有洁癖,很严重,若你不触碰我的身躯,我就与你行房中术,不然我会发疯,会杀人。” 他嫌她脏,宣清的心一下子凉到脚底板了:“我不脏的,师兄,我还未及笄,鸨母不让我破瓜。” 她越说声音越小,凌羲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对活人有洁癖。” 宣清眨眨眼,磕磕巴巴地开口:“其实……鸨母也教过我一些方法,我可以不碰你身上任何一处,只、只用手可以吗?” 她与凌羲光僵持着,他坐在寒风中许久,耳朵被冻得愈来愈红。 “师兄,你这么冷,要不要进屋啊?” “何出此言?” “你的耳朵都被冻得发紫了,还有脖子,啊,现在脸也红了!” 最终,他忍无可忍地拉着她进屋,将门窗关了,坐在榻前,闭上眼,红润的嘴唇轻动:“你快些,我不想浪费时间。” …… 她与他的第一次就是用手。 宣清猛然抬眼,对上少年黑沉沉的一双眼,心底生出些久违之感。 平时一副清润如玉的好嗓子,如今正压着情欲,喘息着,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宣清浑身都被他叫软了,下面也变得湿腻腻的,好难受。 她总觉得自己如今颇有些骑虎难下:“凌……凌羲光。” “你这一次怎么这么久?”她难受得动了动腿根,“要、要不我还是帮帮你吧?” 她伸手就要去抓那根东西,可是凌羲光又将她的手挡开,紧接着挪动身子,半靠在她身上,将头埋在她颈边,鼻尖抵在她的发间,贪婪得呼吸她身上的气味。 宣清浑身都僵住了。 太、太近了…… 他的呼吸灼着她的耳根,一声接一声地喘着,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宣清浑身都麻了,只能勉强扶住他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只要一垂下眼,她便能看见他那双指节修长的手握着自己那根东西上下套弄。 “阿清,你的耳朵好烫。”他这么说着,便轻轻地在耳垂附上一个吻,温温柔柔地开口倾诉自己的爱欲,“嗯呼……好喜欢。” 宣清错愕地睁着眼,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了。 他怎么这样! 受不了了! 她控诉地抬头看他,只见那对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汪澄澈的春水,宣清实在是被看得受不住了,便偏过头与他接吻,湿软的舌头勾着他的,黏黏腻腻地交换涎液,余下一些含不住的,便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宣清仰着脸,耳边不断响起自己清晰的吞咽声。 她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颈,软软地环在他的脖子上,吻得更深入,而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便悄悄伸向他的性器,握住他的手。 少年立马反握着她的手,一瞬间,她的手毫无阻隔地握在那根炽热的器物上,马眼激动地吐出透明的液体,沾湿了她的手,他微微蹙眉,难耐地喘了一声:“不要放开,很……舒服。” 宣清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情潮彻底被他带动起来了,她的思绪缓缓升至云端,飘飘忽忽的,下面吐出一股又一股的水,几乎将亵裤都弄湿了。 宣清闭上眼,余下的四指都被他握着在性器上套弄。 期间,她鬼使神差地用大拇指往滑滑的龟头上一蹭,用上一些力度揉搓,他的呼吸都跟着绷紧了:“乖阿清,再握紧些……啊!” 好热,浑身都好热,宣清忍不住将自己的舌尖退出来,恍惚地看着他那根涨大的性器,眼看着他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无师自通地不断拢紧,果然听见他愈发急促的呼吸。 她唇角一勾,挣开他的手,一边将掌心拢在龟头上用力揉了揉,一边靠在他耳畔跟他说悄悄话:“舒服吗?就这样射在我手里好不好,小宝?” 凌羲光一愣,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神,心底瞬间被爱意充盈,腹部无可自拔地抽搐了数下,马眼一张,就这样抵在她掌心出了精。 “你好听话啊凌羲光,我很喜欢,唔……奖励一下。”说罢,她伸手摸上凌羲光的脸颊,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 ———— 元宵节快乐! 春潮泄(舔乳,磨批h) 凌羲光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抓着她的手,扯出一条手绢给她擦干净。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会儿,宣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用膝盖顶了顶他:“你、你也碰一碰我嘛。” 凌羲光微微一笑,拿了一对枕头垫在她的腰间,伸手抽她的衣带。 宣清下面湿得有些难受,在他解小衣的时候便主动将亵裤褪了。 像个剥光了的鸡蛋,凌羲光眼神微暗,炽热的掌心握住她的腰间,少女敏感地挺了挺腰,雪胸近在眼前,如流云一般漾着艳丽的光泽。 他随即附身上前,虔诚地含住她的左乳。 少女泄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吟,浑身轻颤着,纤腰一摆,却将胸乳送得更深。 他温热的软舌细腻地舔舐她丰盈洁白的乳肉,卷着乳尖在炽热的口腔中吸吮,有时轻轻咬着,满口生香。 舌尖每每舔过乳尖,她的身子便敏感地一颤,他坏心眼地左右扫动,她的呼吸也变得凌乱又急促,却又拼命隐忍,不想教他轻易攻破了自身的防线。 他眼睫低垂,旁若无人地大口吮吸,另一只手握住少女右边的乳房,用力地揉捏抓弄成各种形状,附了薄茧的拇指一会儿骚弄着乳尖,一会儿与食指夹着拉起又放下,狠狠地捻弄上去。 “嗯……哈……嗯呜……!” 宣清意识涣散地张着唇,失神地盯着纱帐的顶部,她原本就闻了那催情的香,又饮了龙涎,如今只觉浑身舒服的点都聚集在胸乳上,从脚趾到大脑都觉得无比酥麻,快乐得要发疯。 “好舒服,呜呜……”她的眼角不知觉得落下舒畅的泪,软绵绵地勾着他的后颈,让他吃得更卖力。 “还有更舒服的,阿清。”少年轻笑着,两只手握着双乳,将两个红肿的乳尖一同含入口中舔弄,鼻腔时不时发出两声满足的叹息,舌尖色情地勾弄着殷红得充血的乳尖。 少年的鼻息温热,宣清浑身软得像一滩水,欢愉的快感灼烧着她的大脑,浑身上下哪里都很舒服,穴里早就湿成一片,潺潺地流水,他的舌头实在是又长又灵巧,舔得她要飞了…… “凌羲光、你别……别舔了,呜呜……下面要……要去了!” 少年一顿,即刻心领神会地用另一只手抚上她湿濡的阴户,手指按着花蒂往上提,她浑身剧烈地一颤,穴口喷出一小股水液来。 “好舒服……啊哈……”少女的声音哑得不行,她微微抬眼瞧着他,眼里含着直白的欲望,“凌羲光,你能不能……” “莫急,乖阿清。”凌羲光下面涨得也难受,索性继续与她接吻,一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边用手指在她潮热黏腻的阴户旁流连,不一会儿便插入两指,在里面搅动。 里面又软又热,紧紧地包裹住他的手指,迫不及待地要吃得更深似的,每搅一次,都会抽搐地泄出一点水液,流得整个大腿根都是。 宣清十分自觉地将腿打开,更好地接纳他的动作,凌羲光却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往日阿清不会这样主动。 他含着她的舌尖,黏黏糊糊地吻:“那降娄对你下药了?” 宣清点点头:“下、下了一些……唔……但是你的口水也会……嗯……好舒服,再快些好不好?” “嗯。”少年托着她的后脑,一遍一遍地安慰似的抚摸,“一会儿出去,带你教训它,小孩子玩心重,你莫留情。” 他温温柔柔地哄着她,手下却加快了探索的动作,直接并入三指,同时微微屈起,指尖毫不留情地顶着最敏感的花心抽插,刮蹭。 “呜!”宣清浑身剧烈一颤,眼瞳瞬间失神,颤抖着哭了出来,“好爽……” “是这里,你最喜欢我插这里是吗?阿清。” 宣清吐着舌尖,一副春潮荡漾的痴态,她无意识地点点头,微微弓着身子,一边让湿软的穴肉不断蹭他的手掌,一边轻喃着好舒服。 微微突起的阴蒂每每蹭过他的掌肉,穴肉便痉挛地吐出一包又一包的淫水,彻底打湿了他的手掌,床褥也湿了一大片。 真是淫荡。 凌羲光被她勾得一身邪火,心中却萌生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阿清,想不想更舒服?” 宣清抬起一双濡湿的眼瞧着他,点了点头,看着他抽出指尖,迷迷蒙蒙地舔上去,凌羲光下腹一紧,抱起她的身子,让她骑跨在自己身上。 湿淋淋的阴唇毫无阻隔地含着他肉棒,宣清只是微动了动,酸软的阴蒂直直蹭上龟头,又颤抖着喷出一小股水液来。 她的胸前都是被他蹂躏出来的痕迹,青青紫紫,有些可怖,凌羲光却越看越喜欢。 他钳着她的腰,指腹按在她软绵绵的小肚子上,让她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宣清无师自通地坐在上面前后动作,很快便仰着脖颈可怜地泄出一声甜腻婉转的长吟。 她的臀肉也是软乎乎的,圆滚挺翘地压在他的大腿根与鼠蹊的连接处,前后摩擦,细腻的触感让他大脑一白。他腿根微微一用力,让她与自己的肉棒更加贴合,青筋不断地磨着软烂湿红的穴肉,他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抽动。 持续不断的刺激令宣清的脊背窜上无比强烈的快感,她的动作也愈发大开大合,她贪心地张着腿,让穴肉从根部一路蹭到顶部,蹭得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用力,穴肉越来越糜软,里面也不断地喷水,有时候顶得狠了,龟头还会浅浅地戳进去。 “啊……哈……嗯嗯,好舒服,喜欢……噫唔!” 凌羲光眸光晦涩地盯着连接处,当她腹部明显痉挛的时候径直伸手按上挺立的阴蒂,她呼吸一窒,穴内即刻喷出一大股淫液,甚至打湿了他的小腹。 她高潮了,腰间瞬间脱了力倒在他身上,欢愉过后,体内的情潮却仍旧未减,甚至开始煎熬她的心神。 她呼吸急促地拦着少年的脖子,嗓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黏糊糊地跟他撒娇:“凌羲光,我还想要!” 凌羲光从刚才开始,忍得都快炸了,呼吸粗重又凌乱。 “师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凌羲光一直不插进来是怕她像旧时一样受伤,见他仍然不动,便主动地贴在他的耳根说:“可、可以进来的,已经没关系了。” 玉交枝(高h) 凌羲光捧起少女的脸,抬眼与她对视。 宣清的睫毛被几滴晶莹的泪染得湿漉漉的,她心情似乎很好,漂亮的眉眼弯成一对月牙,目光清凌凌的,凌羲光被她看得呼吸都停了。 如今的云雨确实不同于旧时那种在各个方面都有严苛要求的双修,不会再有谁会受伤了。 他用指尖抚了抚宣清潮红的脸蛋,垂下眼,声音艰涩:“疼了便喊。” 宣清点点头,又撑着坐起来,与他十指紧扣着,微蹙着眉,往后一坐,直直将那阳物含了一半进去。 凌羲光喘息着忍住抽插的欲望,目光转移至她的身上。 上面遍布欢愉的痕迹,清浅交错,姣好的身体曲线被烛火勾勒得意外清晰。 凌羲光细细地看着,逐渐又看到了一些别的细小的伤痕。 刀痕、剑痕,还有一些像是被烫伤的痕迹。 他垂眼,问道:“仙盟那群人待你如何?” 宣清想也没想地说:“很好。” “那这些伤……” 宣清咬着下唇,艰难地吞吐着那根炽热的阳物:“师兄,你忘了么?一个人想要变得很厉害,这些便是代价,现下已经不痛了。” 他凝眉望着那些伤痕,又不说话了。 宣清抬着屁股,让软热的穴肉一寸一寸地吃下他的东西,茎身上的青筋不断刮搔着敏感的内壁,一路顶到最深处。 太涨了,涨得她眼前晕眩,脑中恍恍惚惚,无与伦比的满足感瞬间充盈空虚的体内,她情不自禁地用双腿夹紧他的腰,穴心淅淅沥沥地喷出爱液,小小地去了一回,腰间一酸,一瞬间坐得更深了:“好深……嗯!” “很疼?” 宣清笑着摇摇头,只觉得撑得眼前发白,呼吸都有些不畅。 “喜欢。”她回答说。 凌羲光简直被她勾得头皮发麻,闭了闭眼,声音颤抖:“阿清……” 此时此刻,他终于毫无阻隔地与心上人相互契合,心意相通了。 那软红的穴口简直就像另一张嘴,全方位地裹着他,体内不断涌出的热液淋在原本就敏感的龟头上,带来一阵十分尖锐的快意,他忍不住扣紧与她相牵的手,挺腰往最深处撞。 “啊呜!” 他缓慢又温柔地撞进层迭的穴肉深处,细密粘腻的水声响起,她的呻吟也逐渐变得破碎。 凌羲光喘着气,逐渐捣弄得又深又重,龟头上的棱恶狠狠地刮着撑到极致的穴口,宣清只觉得细密的快感自身下蔓延至全身,麻酥酥的,浑身像浸在温柔的泉水里,层层迭迭地引诱她深陷。 她无意识地摇着屁股,将他吃得更深,白嫩的乳肉也被大开大合的动作撞得泛起波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凌羲光让她抓着那条锁链,双手伸向那对晃浪不止的乳,指尖撵起乳尖向外拉扯,宣清呜咽一声,又抖着腰到了一小波。 凌羲光随着她的节奏放缓了速度,腰间不断蓄力,将龟头微微抽出穴口又狠狠地撞入,宣清一瞬间仰起脖子,吐出湿软的舌尖,原本与他紧扣的指尖都舒服到张开,呻吟都被他撞断了。 “不要撞了,还、还在去呜……!”她可怜地求饶,可是身下的人已经听不见了,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吐出的舌尖,心底满是想要操坏她的阴暗想法。 她一直在高潮,穴肉绞得他魂都要飞了,他每一次都发了狠地将肉棒牢牢嵌在她体内,龟头直直撞入柔嫩宫口,让宫口无比强烈的吸吮感将他包裹。 往往在这种时候,他便能感受到来自她的,毫无掩饰的满满的爱意,愉悦得想要就这样射精,射满她温热的穴。 “阿清,你里面好舒服,又软又热……” “嗯……哈啊……我也很舒服,凌羲光,好喜欢你,呜啊,又要喷了……” 深入灵魂的战栗使她的呻吟愈发甜腻,原本这样的姿势便会操得很深,她还一直在贪心地吃,每一次都要让那根东西狠狠地碾磨自己最敏感的花心,让身体攀上一重又一重更高的快感之巅。 “原来阿清这样淫浪,吃得这样深就算了,插一插还喷水?” 宣清听得小腹一抽,下面又失禁地喷出一大股水液,凌羲光得了乐趣,轻轻拍了拍她的臀肉:“阿清乖,自己动一动,屁股摇到师兄出来为止好不好?” 宣清迷蒙地睁着眼看他,随后点点头,双手撑在他腹上自己动了起来,没动几下小腹便抽搐着去了,她缓了缓呼吸,继续咬着牙,艰难地摇着腰上下左右地动作。有时候不小心蹭到阴蒂,少女整个人便会失神地痉挛两下,爽得意识都要涣散,嘴巴张张合合,半句话都说不请。 这样缓和温柔的抽插令她高潮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凌羲光被她绞得越来越紧,灼热紧致的甬道发出黏糊糊的水声。 她自己磨得很快活,好像完全将那根硬邦邦的东西当成了取悦自己的工具似的,连软嫩的宫口也愉快得下降几分。 忽然,凌羲光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双手紧紧地将她按在自己滚烫硕大的性器上,狂风骤雨般捣弄了起来。 太爽了,他几乎要将她钉在自己的性器上,宣清只觉得自己舒服得快要死了! 她摇着头,发出一声无比高亢的浪叫,随即浑身剧烈痉挛地喷出一股水液,有些甚至溅到了他的下巴上。 “嗯啊……又要去了,唔哈啊……啊……哈嗯嗯嗯!”她的声音叫得都快哑了凌羲光也没听,顶得又快又重,她只能仰着脖子,发出无法控制的像野兽一样的吟哦。 要被操死了……呜呜! 到了夜半,他又让她趴着,毫不留情地从后面肏入,小狗狗不知何时已经反客为主,像野兽一样与她狂乱地交合,大开大合地做到最后,宣清连眼白都忍不住上翻,小穴失禁一样地喷着水,浑身被他肏得酣畅淋漓,花唇软烂得合不住。 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凌、凌羲光……小穴、小穴要被你操坏了怎么办?我不想要了呜呜呜,你快些射出来好不好?” 少年在她的求饶声中逐渐找回了神智,漂亮的眼尾洇着浓重的红,在被她刺激得快意迸发之时果断将性器抽出,对着她被撞得软烂糜红的两瓣花唇出了精。 他想让宣清最后再舒服一次,便伸出手掌揉她的穴,宣清才塌下去的腰又猛地颤了颤。 “凌羲光,不要弄了,呜啊……再弄要尿了!” 听罢,他不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附身将她揽至身前,温柔细碎的吻一个个落在耳畔,引诱着她:“那便尿出来,憋着不好,乖阿清……” 宣清刚想要爬开,便又被他揽着腰抓了回来,右手指尖在她微张的口中搅了搅,下一刻便揉上阴蒂与尿孔的连接处。 宣清在他温柔耐心的引导下爽到了极致,抖着屁股又去了一回,有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体内喷出来,淅淅沥沥,不知是阴精还是尿液。 一夜去了十几回,宣清的意识恍惚极了,凌羲光满意地亲了亲她的后背,将她捞回正面,抱在怀中温存。 ——— 醋意浓 天光大亮,宣清衣着整齐地从榻上苏醒。 而身侧之人已无踪影。 她一掀开被子,屋外就有人敲门了,他焦急地左右踱步,似乎在外头守了许久。 看那身影,是阿兄吧? 宣清吸了吸鼻子,开口唤了他一声,来人应声推门,托了一个矮案进来。 玉允温声说:“我煮了素面,你精神如何,可有胃口?” 外头有些喧闹,似乎有许多人想挤进来看她,宣清听得脑袋疼,忍不住皱了皱眉,玉允即刻心领神会地将门掩上,还贴心地甩了道隔音咒,宣清用感激的眼神直看着他。 “有胃口,好饿。”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 “降娄已经被封印了,还好你昨日下手快将他挫伤,不然今日外头定还是鸡飞狗跳,闹久了妖族的人怕是也要来与我们讨说法。” 宣清提起筷子夹面,吹了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他道:“阿兄,我还想知道后半夜具体发生了何事。” “后半夜?后半夜他被我们追击至重伤,顽性却仍然不改,竟伪装成一尾鱼躲在鱼贩的桶里,幸亏遇上一位潜伏在妖界的玄门弟子将它识破了,阿妹,你一定未曾见过,他的瞳孔是金色的,是极为罕见的金瞳。” 金瞳? 宣清只想到凌羲光。 他平日里一对墨眸乌沉沉的,而以妖身示人之时,那对瞳孔便是金色的。 她还以为此人已经走了,还跟来做什么? 门外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笃笃敲了两下门。 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请、请问师姐可在?听说师姐醒了,晚辈特地差人买了千年灵芝膏,不知师姐可方便食用?” 宣清也让他进来了。 见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方问渠的眼睛瞬间发起亮来,可脸色却变得有些羞赧。 玉允瞧着二人间的氛围,总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有些碍眼,便悄悄地掩上门走了。 宣清十分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师弟,忘了同你说,你的玉扇……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我改日重新打一把还给你。” 少年呼吸一滞,赶紧坐下来看她,见她脸色无异,才疯狂摇头说:“不不不,师姐,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激动地坐在宣清身侧说个不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最后甚至还牵起了她的手。 宣清点点头,原本想吃几口面,最后又被他按着手喂了两勺灵芝膏,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动手。 那灵芝膏凉乎乎,甜滋滋的,一吃下去自己那原本冒烟的嗓子便畅快得不行,宣清吃得不亦乐乎,丝毫未察觉出来有一道玄衣身影静悄悄地出现在方问渠身后。 “师姐,你知道吗,我最近还收了一个小弟,他可厉害了——” “谁是你小弟?” 来人十分熟悉的语调令宣清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一个模样清隽却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少年站在方问渠身后,瞳孔是非常漂亮的金色,就像小时候的凌羲光…… 而凌羲光一来就看到方问渠的狗爪按在宣清的手背上,心中醋坛大翻,用尽了浑身气力才忍下要一脚将这狗腿子踹出去的冲动。 明知道宣清昨日才经历过困境,此人还大庭广众之下鬼鬼祟祟动手动脚趁机吃宣清的豆腐,被外人看去指不定得误会成什么样,此人到底有没有为宣清的清誉考虑? 看来这些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羲光心中的哀怨一下子被放大到极致,抬眼看到宣清竟然还接受了他这种投喂方式,凌羲光又不由得转念一想,没办法,师妹是被他自己宠成这样的。 方问渠大方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说做人要谦虚些,又从腰间取出了另一把玉扇,准备递给宣清。 凌羲光大脑一白,心下不由得升起怒火,这厮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送第二把? “玉清姑娘只是独自与降娄作战累着了,并没有断手断脚,你这样叽叽喳喳会妨碍她休息。” “再说,我不是你的小弟。” 为了接近宣清,他不得不将体内的魔气暂时压住,而他的仙脉在旧时就被他自己全断掉了,如今若要重新打通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看人下菜碟的东西,只不过是见他修为比自己低,便要擅自喊他小弟。 凌羲光目光越发阴郁,他毫不留情地将那聒噪的少年挤到自己身后,对上宣清满是疑虑的眸子时却变得春风化雨。 方问渠看看他,又看看宣清,疑惑道:“咦,你们两个认识吗?” “不认识。”宣清说。 “认识。”凌羲光说。 宣清与他对视,心虚地撇开目光:“差不多可能大概认识过。” 万千愁 413g .co m 方问渠一拍大脑,想起来了。 “这么说,我记起来了,先前咱们在洞里便打过照面了,那时你还拿了我的号码牌排过队呢!” 宣清一看凌羲光一脸龃龉,便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吵起来,为了避免争吵,她只好对二人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吃,你们都出去。” 凌羲光却执着地站在一旁:“不行,我有事要与你说。” 宣清抬眼看了看他。 半刻钟后,屋子里只余下他与她了。 凌羲光掩了帘子,伸手抱住她。 他将头枕在她颈边,乌发乖顺地垂落,令人心生怜惜。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可是她的声线不但毫无起伏,甚至比起方才还冷淡了许多,好像他忽然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事已至此,宣清怎么还能忍心撇下他? 不过若真的承认他是为了她而来,宣清一定有办法让他离开。 “你想多了,我是为了另一桩事情而来,并非只为了你。” “何事如此紧要,要你不惜化去一身魔气也要跟来?” “仙盟有一个万宝阁,先前是师尊藏书之地,里面有我旧时未取走的东西。”夲伩首髮站:2hhp.com “你放心,你如今身在仙盟,我不会对他们动手。” 他对宣清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宣清这才勉强信了他。 凌羲光见她今日对自己如此冷淡,心中生出些不满,“阿清变了心,如今事事都优先考虑那些人,又是兄长又是师弟,竟是不在意师兄了。” “我没——” “分明你昨日才亲口说了最喜欢我,今日便将我忘了,一醒来便与新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见到我还要赶我走,还说不认识我,你常说我有几副面孔,未想你自己也是如此。你竟然不先问问我暴露之后有何危险,只想着我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他控诉地说:“阿清真坏,真偏心。” 他的声音幽幽怨怨,似抱怨她的生分,又似对着她撒娇,宣清忽然觉得自己如今呼吸都是错了。 “好吧,那我问问,你就不怕你假冒玄门弟子被人认出来?” “赵长青那厮还欠我个大人情,如今我讨回来,他万不敢有何意见。” 果然,凌羲光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 宣清知道,凌羲光旧时的朋友很少,拢共就那么三两个,又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还能联系的,便只剩玄门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的玄门长老赵长青了。 “魔君殿下真乃料事如神!这都给你想到了!”她一边哄着,一边伸手想捏捏他的脸,凌羲光却别过脸,颤着眼睫,别扭地不看她,宣清左思右想,只好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这下仍不看她,耳朵却红了。 她的师兄,好娇! 宣清伸手环上少年的腰际,颈间一痛,却是被他没来由地咬了一口,她吃痛地轻哼出声,凌羲光又即刻在那伤口处舔了舔,她浑身一颤,一阵细小的酥麻感窜上脊柱。 真是养了条不省心的坏龙。 宣清如此想着,忍不住将他推开,他即刻又贴上来,耳朵贴在她的心口,听她的心跳,目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变得阴郁湿冷。 凌羲光不禁开始思考,宣清到底是如何想他的,为何如此冷淡?为了寻找这个答案,少年放轻呼吸,努力地听她心腔内跃动的心跳,一声一声,平缓有力,恨不得听上一整夜。 他睁着眼,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阵后怕,怕如今所有事物都只是一场梦,更怕这场梦会突然幻灭,总觉得只是这样被她抱在怀中,隔着几层衣物相贴还不够,不够,一点都不够。 他开始疑神疑鬼,开始寻找与她更亲近的方法,他甚至想让她就这样吃掉他,将他身上所有器官,所有血肉、筋脉、连带着那颗跳动的心脏一并吞入腹中。 他与她就应该这样共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离开彼此。 * 入夜,几个符修开始在屋中画阵,打算寻出最后两只祟兽的方位。 可是他们最后累得满头大汗,虚脱地坐在地上,摇摇头说:“今日也算不出来,再算天道要发怒了。” “咱们这儿不还有几个玄门弟子么?喊他们回来,或者让那个新来的凌墨也试试。” 仙盟的人对这位新加入的伙伴有些陌生,只知道他潜伏妖域多年,此番加入进来只是为了回仙盟办事,一时也不敢多喊他。 “罢了罢了,在下也略通一些八卦六爻,在下来试试!” 忽然,方问渠取出一个金光熠熠的风水罗盘,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有人站出来称赞道:“问渠兄真乃人中豪杰,不仅族中的千机扇学得登峰造极,竟还通晓玄门的占算之法,实乃是我辈之楷模!” 方问渠满身少年意气,一时风光无限。 就连宣清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一时间倒是无人再留意默默站在一旁的凌羲光。他不再是众人的焦点,不再是当年那个未尝俯眉为可怜之色、意气轩昂的少年人了。 不,不能说不算,只是经过了这数百年望不见尽头的煎熬等待,数千万日内心的磋磨,他俨然已经回不去了。 而他当然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像方问渠那样光风霁月的少年郎。 就连宣清当年对他动心,似乎也是因为当年的他恰好就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一瞬间,凌羲光不由得惊惧起来。 他吓得头皮发麻,先前所有刻意掩藏在心中的恐惧,如今都被这一毛骨悚然的想法放大到极致。 —— 他急了。 万千恨 他想回忆起先前自己到底是如何伪装的,或许那时的他确实有些少年心性,但如今呢? 如今的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疯狂地想要回忆起那些片段,结果发现那些记忆统统只是在脑中闪了一下,而后彻底消逝。 他再想不起来了。 怎么办? 他紧张地浑身发颤,宣清朝他看过来了,悄悄地上前一步,握住他发冷汗的手。 “怎么了?”她问。 当他对上少女那清明的眼神时,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逃。 他瞳孔震颤着,将她的手甩开。 凌羲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绪,更无法面对宣清,索性落荒而逃,宣清刚想追上去,就听到方问渠高举着罗盘,对他跑出去的方向说:“我算到了,大家跟我来!” * 最后宣清是在一处郊野水塘里发现他的。 那水塘很脏,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浮萍,浑浊的水中还蕴着大片幽绿的水藻。 似乎没有人。 但是宣清定定地看了两眼,不开心地抿起嘴,眸色微深,手指攥紧袖中的布偶,指尖往里一掐。 脏污发臭的浊塘中,微不可闻地冒出两点气泡。 她果断撸起袖子,将手伸了进去。 …… 凌羲光被她捞上来的时候,那双泡得发皱发白的手像厉鬼一样用力地缠着她,浑身冰冷得令人惊心动魄,靠在她身上抖成筛子。 “那不是凌墨吗?凌墨他怎么了?”方问渠惊讶地指着他。 宣清也不知道啊,她快冷死了,偏得这人手劲大得要死,怎么拉都拉不开,眼瞳睁得要裂开,里头也被那脏水泡得布满血丝,似乎刚刚经历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她忍不住伸手替他挑开湿发里夹杂的藻叶,低声细语:“你怎么这么冷?” “阿清,我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杀了我!”凌羲光靠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胡话。 很快,他的声音沾上哭腔,似乎还被池水冻得有些发抖:“怎么办啊,阿清……我回不去了,我、我记不起来了!” “你到底在说些——”宣清才开口,又看见他将自己的手生生抠入心脏,吓得她赶紧攥住那五根手指,声音都大了,“等等,手干嘛呢?放开,别抓了!” 手部被她攥着无法动作,凌羲光的神色有些自暴自弃,他病态地靠在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阿清喜欢少年人,我已不是少年人了,我、我找不到之前那个你喜欢的凌羲光了……” 他不想看见她喜欢别人,在见到那一场景之前,他一定要让宣清亲手将他杀死。 她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他湿淋滑腻的后脑勺,二人距离很近,宣清还能闻见他乌发的味道被水泡得很腥,但是宣清一点都不嫌弃:“傻子,你怕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丢掉你。” “真的?无论如何,阿清都会永远喜欢我吗?” 宣清与他对视,觉得凌羲光这些年一定不好过,就连精神也比旧时差了许多。 她忽然就理解了这些日子以来,凌羲光做出的所有稀奇古怪的举动。 他整日惴惴不安,似乎目的只是为了索爱,但这哪里是索爱呢,只是她的爱没给够。 宣清才想开口回答,又听得有人指着水池,惊疑不定地大喊:“等等!这水塘有蹊跷,水下似乎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捞上好几对失了手脚的男女尸体,衣物尽失,死状惨烈,宣清看了一眼残肢上被撕咬的痕迹,顿时冷汗涔涔,再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痕迹,莫女的残肢上也有,是令宣清永生难忘的,无论她死多少回都会永远记得的痕迹。 “我知道了!,听闻祟兽鹑首好淫,此处虽然有些荒僻,但是,你们看,咱们身后的街道不正是妖域的风月之地?” 所有人回首望去,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自请缨 所有人回首望去,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妖族无有廉耻之感,因而街道两旁就有许多妖族就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大开大合地交媾,颠鸾倒凤,夜间阴风一吹,众人的鼻尖更是飘来浓郁淫靡的气息,细弱或奔放的呻吟回荡在宣清耳边,她忽然有些回不过神。 即将动身,有人却又想到一些问题,站出来提议道:“不行,咱们目标太大,过于显眼,鹑首警惕,万不可打草惊蛇,或许我们可以先伪装一番再入花街调查。” 那么问题来了,谁要去呢? 众人心下都清楚,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一位修为高强又擅长伪装的修士扮作妓女以身饲虎,引出好淫色的鹑首。 可是队伍却少见地沉默起来,无人出声,因为所有人都厌恶这样的腌臜之地,不想自己也沾上。 宣清看见一些妓女身上有梅花的印记,腐烂在皮肤上,绽开一朵朵靡丽的花。她一时看得心头无比沉重,忍不住移开目光,却又看见另一个男人不管不顾地伏在她们上面脊背耸动、气喘吁吁。 宣清恶心得打了个冷颤,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胸中强烈翻涌。 想吐!想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她强撑起精神去思考,可是说实话,这些人里应该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那花楼里有什么,里面的人都是什么做派,她最清楚不过。 秉承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宣清刚想出声,凌羲光就一把扯出她的衣襟,死死地拽着,用眼神对她说,不要去。 然后他从她身侧站起来,理所当然地举起手说:“我去。” 方问渠问他:“凌兄是熟悉这些地方么?” 众人猜测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而他却仍旧神色淡然淡:“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方问渠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忽然想明白了他方才怪异的行为:“咦,等等……莫非凌兄你早就知道此处有蹊跷,所以方才才要跳入水中一查究竟?” 方问渠一说,众人茅塞顿开。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果然这事儿还得玄门的人来,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真是给大家看笑话了!” 他见凌羲光毫无顾忌地自告奋勇,自己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其实我也可以试试,只是不曾真正见识过妓子的做派,因而……” 不曾见识过吗? 凌羲光垂落眼睫,唇边勾起浅笑,一言不发地开始在众人面前做示范。 只见他一手轻轻勾住宣清的手臂,而宣清毫无防备,就这样被他用一阵巧力勾进怀中,凌羲光顺势将头一倚,鼻尖蹭上她温热的颈窝,幽深的目光在一众弟子之间流转,眼尾悄悄地洇了红,更是显得又娇又媚,众人面色瞬间涨红不少。 他的五官长得本就阴柔,就算不描眉画黛,举手投足间也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嗯,娇俏。 只不过,众人不知,凌羲光的依赖与娇意只独限于宣清一人。 宣清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尴尬得耳朵直冒热气。 虽然平时与他没少这样贴过,可一旦暴露在人前,才知道这个举动原是如此暧昧。 她怕有人会看出些什么,不禁用手捏他的掌心,想让他放开,未料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下颌一抬,宣清瞬间与他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眼神交汇,少年眼中蕴含着无数情意爱欲,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玉允看见二人袖子底下的小动作,神色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摆摆手:“好了,凌墨兄当真演技精湛,出神入化,花楼鱼龙混杂,进去之后切记保护好自身,有何动作立刻玉牌与我们联系。” 凌羲光将宣清放开,心下很不尽兴,却客气地朝玉允拱了拱手:“晚辈知晓。” —— 呵呵,们xql! 不知道小凌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捏~ 前尘怨散 凌羲光不舍地将宣清放开,神色恢复成素日冷淡模样,似乎方才的一切确实只是他演出来的。 众人寻了个隐蔽之地,七手八脚地给他上胭脂水粉,宣清平日里不怎么用那些玩意儿,就坐在一旁看着。 凌羲光用余光偷偷看她,他以为当那些人肆无忌惮地触碰上他的脸时,宣清会说让她来,或者至少、至少会皱一下眉头。 但她只是笑吟吟地捧着脸坐在那里,一点儿该有的反应都无。 很不爽。 凌羲光暗中磨着后槽牙,赌气似地闭上眼。 果然是不在意了,因而也不会吃醋,又因为是那种关系,平日里他伺候得也算好,才会继续说想与他在一起的吧? 当他终于上完口脂,宣清已经……靠在玉允身侧睡着了。 有人见他脸色不好,便说:“凌兄,你且笑一笑呢?” 凌羲光很不愉快,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站在原地,神色愈发冷淡。 众人以为他只是太紧张了,纷纷称赞他,希望减缓他的压力,宣清睁开困倦的眼,对他比了个‘你一定可以’的手势。 看在宣清的份上,凌羲光稍微给了他们点面子,唇角勾出一个浅笑,话里却忍不住夹枪带棒:“好,你们既然都累了,就回去休息吧,不必等我。” 他不再多说,飞身跃入花楼。 * 宣清等凌羲光等了半个月。 在这半月里,她每日都乔装成男子在花街周遭晃荡,饿了就买个热乎乎的馍,蹲在各种街巷里搓着手等他。 鹑首是魔族,魔族是杀死阿妹的凶手,她无法替阿妹去原谅魔族。可是要说不担心他也是假的,宣清头一次如此迷茫,她不知道要以何面容去面对他这番自告奋勇。 如果是她先遇到鹑首就好了。 宣清每日都这么想。 直至有一日,她确实碰见鹑首了。 他穿着赭红的锦袍,身形看上去像个清俊的男人,可却满头满脸都是血,两只手被砍得稀碎,有的地方还碾成了泥,被凌羲光拖拽着丢到她面前。 鹑首死死地盯着凌羲光,突出的眼珠子里携着浓重的怨毒,而凌羲光也很狼狈,他穿着被撕得破碎的裙裳,腹部破开了一个大窟窿,还汩汩流着血,手边拉着一个沉默的小女孩。 “阿清,我给你带了个惊喜。”从头到尾,凌羲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女童披着凌羲光的外袍,很长,袍角拖着,约莫只有三四岁,头上长着一只角,被砍去了一半,结了痂。 她的五官很亲切,是只有在宣清前世的梦里,在她那不到十岁的妹妹脸上才能见到的亲切。 她怯生生地盯着宣清,宣清无言地与她对视,眼里流下热泪。 凌羲光看见她哭了,本想走上去替她拭泪,才跨出一步,就整个人直愣愣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人事不省。 宣清拉过女孩:“你叫什么呢?” “俺么有名字,姐姐。” “那你跟我走,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呀?” 女孩点点头,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笑。 她还是有一点口音,宣清却觉得软乎乎的,可爱极了,她擦擦眼泪,一面将凌羲光抱起来,一面将匕首插在鹑首的咽喉,用玉牌联系了仙盟弟子。 * 这一世的莫女由一种名为天马的妖兽化成,她的眼睛是素白色的,宣清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宣素。 当她将阿妹领回去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紧张,收一个妖作妹妹,任谁都觉得奇怪。 可是玉允看到手拉着手的二人,弯弯的眸子里只是落了些诧异:“阿兄似乎又要有一个妹妹了?” 玉允接受了她,宣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解释没有派上用场。 宣素还小,到了夜间撑不住人形,变回了小马的模样睡在宣清为她准备的草堆里,宣清洗漱完,正要窝回自己被子里休息,却听得隔壁屋子里弟子发出一声惊慌的叫喊。 “啊呀,凌兄怎么刚醒就跑了,方才还坐在此处呢!” 宣清皮笑肉不笑地眨眨眼,嘴角微抽,紧接着从被子里拉出一条长长的龙尾巴。 紧接着,龙尾巴将她的腰腹一卷,卷入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 乖宝宝开始索要奖励咯~~ 春泽泛(高H,龙尾扇批,舔批) p o18a z.c 比起正儿八经的龙,蛟龙的体型更趋于蛇,冰冷又柔韧,触感十分之奇妙,一时令宣清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你别弄我……我先睡会儿,等下还有事要处理呢。” 凌羲光拼命地要把她绞起来,宣清死命扯开,直到她说出方才那句话,凌羲光才停止了动作。 宣清拉开被窝,与里头那双兽瞳对上眼:“……” 好像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嗯嗯,我家师兄真乖,小宝真乖!谢谢小宝!”宣清甜甜地夸了他两句,尔后将它搂入怀里闭目养神。 凌羲光觉得还是有些敷衍,用充满怨怼的眼神拱着她的衣裳,尔后整个身躯钻进去,紧紧贴在她的心腹之处。 嘶,好冰。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 8a g.c om 宣清打了个冷颤:“凌羲光,你你出来睡好不好,我很冷。” 凌羲光没动静了,显然是在说不好。 行吧,凑合着睡,可能捂一会儿就热了。 宣清没多想,继续闭眼睡觉。 夜半时分,有人轻轻在她屋外站定,叩响门环。宣清揉了揉眼,原本想坐起来,却忽然觉得腰间热热的,许是葵水来了。 她还没到斩赤龙的年纪,至少过完今年才能断月事。 想到这里,宣清又躺下了:“是师弟么?你直接进来吧。” 她刚想继续开口说话,只听被子里窸窸窣窣,一根手臂粗的龙尾抵在了她的大腿根,缓慢摩挲。 “阿清,不是葵水来了。”猛地听见凌羲光的声音,宣清掀开被窝一瞧,那条长长的分叉的舌信子正舔着她的小腹。 凌羲光觉得自己很聪明,她觉得冷,那他就帮她热起来,舒舒服服地热起来。 她脑子一白,想将他抓开,可是那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不得不先探出脑袋来应付他。 方问渠手里拿着一条锦帕,脸色通红,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来与她交谈:“师姐,我阿兄睡了,让我来与你谈,关于昨夜那件事,你思量得如何?” 龙尾摩挲的触感逐渐重了起来,尾巴尖灵活地勾开她薄薄的亵裤,袭向宣清浑身最敏感的两个部位,宣清脊背一阵战栗,蓦然察觉出凌羲光的意图。 “你看看这块锦帕,我们家的锦帕在京城是卖得最好的,如果你看得上眼,可以来我家……不,江南瞧一瞧,我们还有很多比这锦帕工艺更精致的料子,任你挑。” 宣清刚想伸手去接,龙尾却在她接触到那方锦帕时重重拍上她最隐秘的地方。 宣清呼吸顿了顿,死死咬住下唇,触电一般将手收回。 方问渠一愣,而后问她:“师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宣清不知道凌羲光还要在下面作祟多久,只能捂着腹部,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唔,是啊,来月事了。” 她蹙起眉,佯装难受地说:“待我回到蓬莱,我一定要,要斩了那赤龙!做成龙脍、龙肉汤、红烧龙肉、清蒸龙肉,风干龙肉……才行。” 宣清越说越咬牙切齿,凌羲光却玩得不亦乐乎。 方问渠释然一笑:“原来如此,那我去灶房给你做碗红糖姜茶怎么样,我家小妹旧时来葵水很疼,喝了就不疼了。” 宣清虚弱地点点头。 方问渠暂时走了。 那滑溜溜的一大截龙尾不断摩挲着她的阴唇,尾尖勾着阴蒂拉扯,令她脑子有点晕晕乎乎,浑身泛起酥酥麻麻的快感,有什么东西正从穴里流出来,她难受地蹭了蹭腿根,可那摩挲的力度越来越重,她呼吸越来越重,到最后只能死死咬住被子,鼻间发出一声哼吟。 “嗯呜……别弄了,呜!” 可怜一条龙,一定是宣清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凌羲光眸色暗沉地缠着她的腰腹,探出龙首,凑在她耳边问:“阿清,你要与他考虑何事?做何决定?难道你就看不出来他的意图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 宣清快哭了:“我没有,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啊嗯!” 蛟龙赌气似的钻入锦被深处,龙尾不断地抽打她的花穴,上面的鳞片不缺硬度,一刻不停地刮搔、磨蹭着少女肥软的阴唇,不一会儿,她的两片阴唇就被那灵巧的尾巴颤巍巍地拍开了,通红的穴肉不断翕张,吐出一股一股的水液,滑腻腻的,沾湿亵裤一大片。 凌羲光在她身下肆意妄为,强烈的快感源源不断地在身下传至五脏六腑,她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脑子里思考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呼吸也越发急促。 他的尾巴尖实在是灵巧得厉害,将她花核外那层薄薄的皮都给撑开了,精准地袭击每一寸带给她强烈快感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 是舒服的。 她的思绪逐渐被拍得飘散起来,只觉得快要爽死了。 可是,她也必须承认,这样真的很丢脸! 凌羲光就是故意的! 她又气又爽,感觉头皮都要炸了,忍不住将手伸进被子,哆哆嗦嗦地往它的七寸抓去。 可是凌羲光却十分敏捷地躲开了,还一股脑钻进了脚底板,紧接着,龙尾惩罚性地一甩,宣清顿时泄了力,喉间发出一声长软呜咽,手指紧紧抓着被子,用力到骨节泛白。 少年发出两声恶劣的轻笑:“阿清,他知道你被我抽得快要去了么?” 可恶的坏龙! 宣清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去蹬他。可他似乎是故意不让她爽快地泄,用龙尾箍住她乱蹬的双腿,改用腹部蹭着她被撑开的穴,被子底下逐渐发出粘腻的水声。 “阿清这里好热,里面舒服到颤个不停,原来阿清被别人看着就这样爽么?” “你看,它紧紧裹着我,裹得这样紧,不是已经不在意了么?就算被人听见也无所谓罢?” “住、住嘴!”宣清忍不住训斥他。 少年发出几声痴缠的笑,用腹部继续剐蹭她已经被磨得洪水泛滥的阴唇,宣清失神了一瞬,无比诡异的快感自体内升腾而起。 好可怕,好刺激,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就在此时,方问渠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红糖水。 情况无可避免地变得更糟,宣清不得不动用内力将那股恐怖的快感压制下去,而后从被子里探出一双水盈盈的眼。 她说:“放……唔,桌案上就好了,谢谢你。” 见她仍能正常开口说话,凌羲光心中的酸胀感更甚,蛇尾轻轻浅浅地插入她的穴里,时而又狡猾地勾弄一下花核,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那咱们两家合作之事,还要继续谈么?” 密密麻麻的酥麻感爬上脊柱,宣清颤抖着张了张口,而后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摇头,她不想再开口了,怕一开口就是一声控制不住的呻吟。 快走快走快走。 她在心下默念。 可方问渠担忧地看着她发抖的模样,像黏在了原地一样,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宣清气呼呼地开始在心里狠狠地骂凌羲光,用上世间所有侮辱人的词汇骂他,却一点都不解气。 过了半刻,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他忽然停下了。 宣清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却不知凌羲光已经悄悄化作人形,一张脸正对着她发颤的软穴,鼻尖微抬,静默无声地嗅了嗅。 趁凌羲光没动作了,宣清握紧拳关,艰难地调整呼吸,将发颤的尾音全数咽在嗓子眼里,轻声说:“或许明、明天——” 下一刻,锦被下方的少年眼睫轻颤,张唇吻上她湿濡的穴口。 “啊哈……”剧烈的快感窜上脊背,宣清倒吸一口冷气,在方问渠无比疑惑的眼光中开口对他说,“啊哈哈,师弟,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我想休息了。” 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方问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嗯,师姐,红糖姜茶记得喝,锦帕我放在桌案上了,你醒来记得看。” 随着方问渠的离开,唇齿搅弄的水声越来越大了,湿淋淋的穴肉被他含在温热的口中含弄,舔舐,翻搅。 宣清失神地睁大了眼,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尖锐的快感不断冲击着她几近崩溃的神智,进而席卷大脑,令她眼前发白,腰肢剧烈摆动,穴肉痉挛着喷出一大股淫水。 他掐着她的大腿根,仰起下颌,无声地将淫水尽数饮下,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色情的吞咽声。 一刻钟后,宣清剧烈地喘着气,从高潮的快感中回过神,她再也受不了了,发疯一般掀开被子,双手死死掐住凌羲光的脖颈,又羞又怒地瞪着他,滚烫的泪珠断了线一样掉落。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凌羲光原本在被子里就憋得满脸潮红,如今一对春潮泛滥的、漂亮的眼,正迷离地注视她,似乎被她掐得更爽了。 似乎是真想让宣清掐死他,想要享受死前那一刻极致的爱恨,然后迎来一场至臻的死亡。 —— 奉上今日份肉肉,另外明天请个假,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