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忠犬已上线》 第1节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您的忠犬已上线》 作者:紫菜南芥酱 文案 阿莱茵在见到威海利之前一直深陷狂躁症中,人称疯狗子·阿莱茵·艾德。 直到见到威海利才明白,卧槽原来这就是真爱! 阿莱茵(一本正经):“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哨兵,我想干你。” 威海利(回头,戴有黑色眼镜):“你好,我是瞎子,我不想被你干。” 阿莱茵(毫不介意):“为什么?” 威海利(蛋定扶眼镜):“太丑。” 阿莱茵:“…………” 说好的瞎子呢[掀桌] 论没有向导的危险性 or 818那些没有向导的哨兵们: 1陷入狂躁症或感官神游症,整天做些反社会的勾当。 2手牵手去搞基,违背伦理丧尽天良。 3你猜。 看文需知: ★主cp:年下,二十岁哨兵攻vs三十岁向导受 副cp:表面阳光哨兵攻vs花心哨兵受 ★哨兵向导设定,有(全)二(瞎)设(扯)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主角:阿莱茵,威海利 ┃ 配角: ┃ 其它:哨兵向导 ================= 第1章 ○一觉醒 阿莱茵第一次见到威海利时,就觉得他很漂亮。 骆色的微带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和稍白的皮肤,微微有些强壮的身体和恰当的身高。 以及,不经意回头时,那双蓝色的如同大海般深沉的眼睛。 简直让他心驰神往。 阿莱茵握紧手上不断发光的探测器,斯碧弗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他今年刚满二十,是一名哨兵。 一般来说,哨兵向导在青春期初期开始觉醒,最早为十岁,最晚在十二、三岁。 阿莱茵在十一岁时出现转化,是一个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的年龄。 那次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感官的扩展像是承载过多随时会爆炸的电缆,他感觉身体被无数的触丝牵扯,那些触丝狠绝地似乎想要撕裂一切。空气中尽是苦涩的味道,广泛的信息乘着时光的洪波汹涌地闯进窄小的脑袋。阿莱茵几乎能看到,隔着厚墙的厨房内,小柯基正在调皮地咬着从房间滚出来的毛线球,而旁边准备好蓝莓曲奇和牛奶的女仆罗拉怒斥了这条贪玩鬼,哦,罗拉的声音尖锐得像把利剑刺入耳中,阿莱茵难受地在羊毛地毯上缩成一团。 接着,在房子外,一群刚放学的男孩踢着足球,谈论接下来先去比赛还是先去新开的餐厅小吃一顿,他们在经过花园时向邻居瓦兹尔太太问好,并赞叹她种得蔷薇跟壁画上一样美丽。同时,空中的单轨道悬浮车快速飞行,细微的摩擦声犹如一曲吵闹的踢踏舞。 再远一点,阿莱茵看到中心花园里的花样喷泉,一边的冰淇淋车旁挤满了小孩,花园西侧的垃圾箱里有正在腐烂的香蕉皮和脏兮兮的包装纸,腐臭味混着冰淇淋的甜味和罗拉托盘上的奶香味一股脑里地钻进鼻腔。 刚进大厅的罗拉看到趴在地毯上挣扎的小少爷立即尖叫出声,这声音在阿莱茵听来轰鸣如雷,他艰难地起身,想起凯特教授曾经说过的,努力去克制迅速延伸的感官和大量的来势汹汹的噪音和气味。 罗拉颤抖地把托盘放到矮桌上,跑到阿莱茵旁边着急地询问。 “别……吵……罗拉……” 阿莱茵咬牙,大颗汗水模糊了眼睛。 很显然,第一次觉醒对于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来说太过陌生,几乎是手忙脚乱,并且还忽略了向导的重要性,企图用自身力量去平复焦躁的痛苦的情绪。在这些突发因素影响下,女仆罗拉的担心压倒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莱茵在感官的爆发中晕了过去。 * 当他醒来,是在医院的隔音箱内,眼前白艳的光让他觉得温暖而舒适。 他在医院躺了三天,沉睡中度过成为哨兵最艰难的时刻。 阿莱茵的父母艾德夫妇对于儿子的状况很是担忧,毕竟没有哪个哨兵会在觉醒期间反应如此强烈,他们或许会难以适应,但只要稍加安抚—— 艾德太太是位向导,在接到女仆电话时火速赶回家,并用意识通知她的丈夫。 她在进门时是喜悦的,甚至该说她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莱茵后还是喜悦的。 “你做的很好,罗拉。”她欢快地说。 艾德太太听到女仆脑中传达出不敢擅作主张的讯息,并简短地安慰。 然后她蹲下来,散发出精神触丝开始疏导。 但是失败了。 艾德太太看到了一堵墙,无边无际的墙。 她被禁止进入她儿子的精神领域。 艾德夫妇向医生表达疑惑,而医生只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偶尔会有这种特殊状况。如果他们实在忧虑,可以尽早把他送进兵团。 有了医生的批准,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阿莱茵就被马不停蹄地送进了黑蔷薇兵团学校。 * 从医院回来的那一天是阿莱茵最轻松的一天。 哨兵的优势可以洞察一切,他不用在按部就班地参加各种加速学习班——经验证明,尽管之前学了那么多防用知识,可真正发生时却一个也没用上。 凯特教授,再见! 阿莱茵坐在钢琴前,声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不同于之前的凶猛,它们轻快细微得像流水。除了听觉,还有嗅觉视觉味觉触觉,没有痛楚后的体验非常新奇。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有甜点会甜得霉掉牙齿。 在吃完草莓巧克力派后他漱了很多次口,直到睡觉时那股甜腻腻的感觉还残留在口腔里浓郁的化不开。 他发誓再也不要吃罗拉做的任何东西! 结果在第二天被白光照醒时,他的母亲就像只年轻的百灵鸟飞到面前,高兴地告诉他,将要去哨兵专属的学校。 * 到达学校的速度异常得快,阿莱茵望着强化玻璃外那所被钢筋铁泥覆盖住的建筑物——最顶头的黑蔷薇标志在森冷的白光下闪耀非凡,这时候他该在家里练习钢琴,如果是平时的话,严肃的克里斯丁小姐正抱着一大本厚实的古典曲谱按响他家的门铃。 那首《帝国花》我练习了一个星期啊,阿莱茵想。 “下来,阿莱茵。” 父亲的话打断思路,阿莱茵跟着下了浮悬列车。 他在最后,面前是快步行走的艾德夫妇,他们也许是在用意识交流,阿莱茵捕捉到一点信息,很短促,很显然母亲并不想让他知道而加筑了屏障。整个行走过程非常无聊,嘁嘁喳喳的脚步声明确地响在耳边,阿莱茵的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父亲手上的行李包。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帮他收拾行李,里面还放了一个超级布偶——他四岁的时候一直吵着要。 脚步声停止,阿莱茵抬头,看见学校门口站了一位穿着淑女的女士,全身正散发出象征关怀和友好的老师的信息。 艾德夫妇向她问好。 “我要恭喜你们,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女老师笑容甜美,“并且为你们能选择我们黑蔷薇学校而感到高兴,在这里,我们将为你们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服务,今晚他就会住进装有防音系统的宿舍。” “非常感谢。” 父亲向她握手,而母亲选择了比较亲昵的拥抱。 接下来,女老师接过父亲的行李包,另一只空的手握住了阿莱茵。 ——她的手很温热,但阿莱茵感觉不舒服。 他不想进去。 他知道他没资格开口。 父亲蹲下来摸他的头:“你是我们的骄傲,阿莱茵。” 母亲不禁热泪盈眶:“哦宝贝,会很快的,期待你的再次回家。” 然后他们就走了,像演了一出蹩脚的急于收尾的舞台戏。 阿莱茵跟着女老师转身,强化铁门在背后无声闭合,看守的哨兵重新输入密码,嘀嘀的按键声好像在预示着他永远都走不出这个钢铁牢笼。 * 阿莱茵在学校宿舍的那天晚上看到了自己的精神体,漂亮的毛被窗外月光照得发亮。 精神体先是舒坦身体,再半扭地过来蹭他手心。 亲昵还没开始,阿莱茵一个反手,就拿被子捂住。 第2节 他不敢相信,精神体在被子里乱叫,怎么会是这种玩意! 他们在学校里学习各种知识,作战的,救治的……参加体能训练,还有定期关于向导介绍课,向导、向导素、相容性等等。 阿莱茵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在家里还要忙碌,周围的同学很是陌生,哨兵争夺要强的个性使每个人几乎难以相处水火不容。他没有交到朋友,沉默寡言的性格使他平日几乎毫无交谈。虽然哨兵的超长让他记住了学校里所有人的名字,可它们就跟凯特教授的话一样,毫无作用。 哦,阿莱茵开始想念那个有点矮胖的凯特教授,想念那个“骗人”的加速学习班。 第2章 ○二相容 十八岁时,学校破天荒地举行成人礼。 那天学校到处都是黑蔷薇,几个爱玩的哨兵甚至爬上老师的飞行器在空中大撒蔷薇花瓣。阿莱茵拿着书混在哨兵群中,一点也不认为这种乌七八黑的东西有什么喜庆可言。 但很快他就断了想法,因为讲台上的简教官瞪了他一眼——简教官是个极其敏锐的哨兵,他的向导比他小两岁,最爱做的事就是帮他监察每个哨兵崽子的大脑。 阿莱茵避开简教官怒气冲冲的视线,目光扫了一圈。 每个哨兵进学校的时间都不同,在这里,已经有过了十八岁的,不过他们看起来毫不介意装个“大龄”少年,喜悦在脸上被明了地表达出来。阿莱茵收回触感,刚想走就望见人群前头的科林朝他挥挥手。 一头碎金子般头发的科林挤过哨兵,微笑地来到面前。 科林·布鲁斯是阿莱茵在学校里少数几个可以谈得来的哨兵,尽管宿舍不同,他们还是会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或者偶尔一起泡个澡——科林声称这样可以省钱,不过阿莱茵认为能来黑蔷薇学校学习的哨兵都不需要“省钱”。 科林称阿莱茵为朋友,开场白是“哦我亲爱的阿莱茵小天使”,怪恶心的。 “你不开心吗,我亲爱的阿莱茵小天使。”科林问他。 看吧。 “并不,布鲁斯。”阿莱茵简短地回答。 科林谨慎地瞟瞟四周,凑到阿莱茵耳边说:“今晚你要来参加‘派对’吗,贝顿那家伙说会带几个不相容的向导进来,有气味中和剂和抑制剂,你放心,绝对安全。” 阿莱茵瞥了一眼:“简教官在盯着你。” 科林:“……” 诚如所言,科林是个多情的家伙,而帅气俊朗的外表让他拥有这种花心的条件。 他今年十九,只比阿莱茵大一岁,却已经有个好几个小向导女朋友——她们为他健壮的肌肉和修长挺拔的身材而尖叫,称他为深情的诗人。 他吟诵的诗大概只有简单的小甜心小甜品之类的吧。 阿莱茵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 纵然如此,科林却没有真正倾心于谁,他时刻强调要找一个相容度百分之百的完美向导,至于其他,只不过是在结合前的演习。 “我可不想将来的伴侣认为我是个无趣的家伙。” 科林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说,阿莱茵沉默翻书,毫无理会的*。 科林还干过一件差点轰动全校的事,这也是阿莱茵制止科林吵闹的法宝,因为事情还牵扯到他。情场老手在流连向导花场中不小心招惹了一个相容度高达65%的女向导——之前最高纪录也就是33%。 女向导感知到哨兵素,几乎是疯狂地把寻求结合的讯息灌进科林的脑袋。 她为科林爆发了结合热。 科林吓得落荒而逃。 女向导一路跟随,直接到了学校门口。那天正是深夜,学校里漆黑一片,除了几个精神旺盛的哨兵看见科林,直吹口哨。科林恳求他们去叫阿莱茵。 穿着睡衣的阿莱茵打着哈欠来到科林面前时,科林正被热情澎湃的女向导抱在怀里——阿莱茵通过翻墙,坏家伙或者是坏家伙的朋友总知道用什么办法在黑夜里不留痕迹地躲过学校里巡逻的老哨兵。 科林见到阿莱茵的那一瞬间差点流下眼泪。 “阿莱茵,亲爱的,小天使,救命……” 没有用惯有的开场白,可见他多么害怕。 阿莱茵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不蛮好的吗,布鲁斯,她多漂亮。” 女向导在科林脸上留下一个唇印。 “你们一定会有个漂亮的孩子。” 阿莱茵转身就走。 科林:“嗷……” 打破僵局的是后加入的一个成年哨兵,他捕捉到女向导狂热的向导素,并乐于加入这场争夺的战局。“孬种”科林被阿莱茵护着,才没有被打死。事情的最后,黎明降临之前,成年哨兵和女向导快乐地手牵手走了——他们的相容度是80%。 科林气喘吁吁地赖在阿莱茵身上,一路述说自己的可怜。 阿莱茵厌烦地拖着他,刚翻进学校,一阵强光照来,简教官及向导,还有当初接应阿莱茵的女老师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第二天,他们就被通报批评,并同时接到了来自远方父母亲切的“问候”。 艾德夫妇从来没有来看望过他,唯一被记住的还是女仆罗拉,国圣节的时候不远千里稍了东西。阿莱茵在室友的陪伴下打开铝箔纸,看到的是叠得有桌肚子般高的甜点。 这真是恶趣味。 阿莱茵猜想,也许罗拉还以为他是小孩子。 可是他在转变成哨兵的那一刻就不再爱吃甜食。 * 成人礼之后,学校开始为哨兵提供合适的向导。 他们与蓝蔷薇向导学校建立起友好关系,定期地选择一批哨兵向导送往专属房——那里宽敞得犹如一个镶有篮球架的体育馆,在哨兵和向导从彼此陌生到相互交流之后,学校会将合拍的哨兵向导送去静音室,等待结合热的产生。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学校愿意等待这份漫长。 结合过的哨兵在情绪上会更加稳定,可以过快地融入社会为国家工作——虽然黑蔷薇学校允许哨兵毕业的年龄是在二十二岁之后,但拥有向导会让他们在精神上变得满足充实。 这是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完美的方案。 作为在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的学生,十分热爱这种“见面”。要知道他们在钢铁笼子里过了太久的单身汉生活,所到之处除了肌肉发达粗鲁的哨兵就是争强好斗具有威胁性的信息素。 但作为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的学生,却对这种“见面”非常害怕,向导不管在体能还是在体格上都比哨兵要差,有一部分向导长期专注于对精神领域的学习而忽略体能上的锻炼,因此变得柔弱——虽然有正常的身高。学校也从来不专注这些,向导所要做的就是在杂乱的噪音中找出有用的信息、安抚他人以及为哨兵奉献一切。 在“见面”第一次举行时,害怕的向导们推开那扇巨大的黑棕色双开门时,隐约看到了一群在嗷嗷叫的狼,而不是一群高大威猛举止优雅的哨兵。 哦,哨兵从来都不是高贵典雅绅士的代名词。 第3章 ○三变故 阿莱茵和科林是“见面”的第三批,在科林聒噪的声音背景下,向导们进入专属房。 哨兵和向导先是简短的问好,互报姓名,接着各自导师离场,留下监视器和相容度探测器。哨兵向导的座位曾对立状,在导师离开之后宽广的空间里尽是寂静,没有人交谈,相对弱小的向导坐在椅子上任凭心跳如雷。不过不用担心,因为会有人按捺不住。当第一个哨兵起身打破这份看似平静的僵局后,谈话声便会如洪水般无法控制。 从向导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起,狩猎就已经展开。 爱交际的科林很快就收获了一个小美女,他能感觉他们相容,小美女身上那种淡淡的香甜让他格外舒服。也有几个哨兵窝在原地不动,没有捕捉到想要的,阿莱茵就是其中一个。 “嗨,你好。” 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阿莱茵感觉自己的精神领域像是一潭起了波纹的水。 在女向导坐到他身边时,大脑立即得到了来自简教官专属向导的讯息,她提醒他,他们相容度为89%,一个很好的数据,通常达标的相容度为85%。 “金丽娜·卡特,你呢?” “阿莱茵·艾德。”阿莱茵回答。 这个回答似乎过于严肃,不是个良好的开头。 专属向导再次提醒阿莱茵,略带警告的信息让大脑像被刺了一样,阿莱茵按压下莫名的愤怒。 ——当这个女向导接近时,他感觉到焦躁不安。 他不知道这是本身对相容度高的向导的渴望,还是单纯的厌烦。 “真凶。”金丽娜拢了下棕色的卷发。 她捕捉到传进哨兵脑袋的那些话。 “我可以帮你竖起精神屏障,你需要吗?我在这方面是满分。” 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阿莱茵望向她,在和煦白光的照耀下,那头美丽的卷发仿佛一块诱人触摸的天鹅绒,弯曲也恰到好处。但它的颜色是棕色的,深棕,这让阿莱茵想起小时候尝过的甜品。 他没有说话,在心里拒绝了。 金丽娜展开精神领域,进入阿莱茵的大脑。 一条乌青的小蛇从向导袖口钻出,缠上哨兵的手臂。 ——冰凉的接触让阿莱茵不适地皱起眉。 金丽娜在阿莱茵的精神领域里探寻,一无所获,这让她有些惊讶,她以为里面至少会有一点对于想要结合的狂热。金丽娜以前调皮地进过哨兵的思维,结果却失望地发现只有烟酒和结合,少数几个掺上了橄榄球和赌马。而阿莱茵,她感觉像是处在一大片荒芜的冰冷的空地上。 金丽娜继续往前走,薄薄白雾下,隐约看到一大片灰色的…… 门?心里冒出了疑惑,也可能是墙? 金丽娜刚想探究个明白,阿莱茵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 他的思想在跟她对话。 出来! 金丽娜瞬间像是被装在弹弓上的钢球,精神触须的生硬阻断让她发出叫声。 阿莱茵一下拉住她,她顺势靠在了阿莱茵的肩膀上。 这是个很小、非常小的变故,没有人发现一个还是菜鸟级别的向导企图和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哨兵建立精神上的结合。 “对不起。” 阿莱茵说这句话的时候感知到斜对面科林看好戏的视线,狠狠地瞪了回去。 “是我太着急了。”金丽娜贴近一点,精神体从手臂来到哨兵的肩膀,在上面小憩。“你似乎排斥这样的活动……你的精神体呢?” 第3节 阿莱茵:“我不想让它出来。” “你不喜欢。”金丽娜笑出声,“你真有趣。” 她再次悄然地释放出精神触须。 金丽娜听到了对哨兵的警告,他们的相容度在89%,这比以往经历的都高,她相信眼前这个沉默寡言但英俊的哨兵会成为她的伴侣。 她不喜欢太过张扬的人。 “阿莱茵,我可以直接这样叫吗?你知道在远离我们的基曼星球上,几乎人手一台白噪音发声器,对,他们把隔音器这样称呼。那里还有塔,厚实的白色水泥墙和钢化玻璃,哨兵在觉醒后进入那里,直到成年才能出来。” 阿莱茵:“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金丽娜顿了下,“在哪儿都一样。基曼星球上靠白噪音,而我们星球依赖向导的精神疏导,还有塔,兵团学校。所以……”她看向阿莱茵,强迫他与她对视,“你不该拒绝我,这是个必要的过程。” 在他们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金丽娜释放出精神触丝。 她进入他的大脑,传送着想要继续交流的信息。 阿莱茵的烦躁多了一点,强迫视线停留在向导漂亮的脸上。但那些闯进来的话,加剧了负担。他在排斥,他们明明相容,即使不是百分之百,但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抗*。 出来! 话音刚落,阿莱茵推开金丽娜,站了起来。 他感受到痛苦,无边无际的,像是千年以来受尽了委屈,狂躁地想找一个报复的出发口。很明显,眼前这个冒犯的小向导是个不错的选择。 金丽娜的精神体小蛇感受到危险,一下高昂头冲着他来回吐芯。阿莱茵上前一把抓住小蛇,精神体连接向导,金丽娜难受地呻|吟,倒在地上无力反抗。 阿莱茵非常非常的焦虑,大脑像刮起龙卷风,丧失一切理智。 一开始围观的人们以为这只是某种特殊的情趣,直到他们看见阿莱茵拿出武器,那是一把防身小刀,刀套上的花纹古典秀气——是科林送给他的。 “他想杀了她!”一个向导惊叫道。 当阿莱茵握紧刀柄刺向金丽娜时,科林从背后扑过来。 小刀掉在金丽娜的脸旁。 两个哨兵在地上滚成一团,占上风的阿莱茵坐在科林身上压住,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第二拳降临前,科林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这张帅脸啊!” 简教官带着向导冲进专属室,向导的导师紧随其后,护住地上的金丽娜。 简教官非常迅速地制服阿莱茵,踢走科林,让向导去疏导。 “他需要一点镇定剂。”女向导说道。 “怎么回事?” 简教官看着脚下还在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干一架的阿莱茵。 “他陷入狂躁的感知中出不来。”女向导看了金丽娜一眼,“不是结合热。” 简教官:“原因。” “我不知道。”女向导顿了顿,“或许他们不合适。” 不合适,相容度却很高。 这显然是个奇怪的结论。 不过大家似乎都忘了,从一开始,阿莱茵在转化时就充满了奇怪。 总而言之,拜这次不愉快的交流所赐,第三次“见面”很快就结束了。有合拍的哨兵恋恋不舍地告别,科林在临走前还得到了那个小美女的联系方式。 科林再三点头,用微笑应对反复指向通讯器相容度却只有74%的美女向导——向导脸上的表情让他嗅到了一点恋人的味道。转身,飞快地从通讯器里删掉号码。 他们并没有达标,真遗憾。 科林走上前摸摸被机械仆人抬在医用担架上的朋友,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前几分钟还像得了狂犬症的疯子,现在少量安眠剂和镇定剂招待下如婴儿般安眠。 你可真会给人“惊喜”! 科林回味被打的滋味,如果没有这次,他几乎都快忘了对方是个哨兵。阿莱茵平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呆在学校图书馆打发时间。在科林看来,他的朋友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个无害的书呆子。他们身高相仿,但阿莱茵的身材看上去要比他削瘦。 在这里要原谅科林的审美,他是个肌肉发烧友,爱好是当个业余的健美老师。他一直认为男人的身体要像发酵好的糕点,膨胀的肉块简直令人骄傲。 ——可惜的是,自身身材未及爱好。 不知道这次伤害哨兵会有什么惩罚,科林在心里叹息。 “科林·布鲁斯!离他远点!”前面的简教官发出警告,“你也是个麻烦的家伙!如果真的怜惜他就给我背回去,机械仆人不给废物浪费时间!” 科林连忙溜回队里,趁简教官转身时吐了下舌头。 大块头正在气头上,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第4章 ○四开端 在那之后,阿莱茵并没有受到实际的处罚。 他被“冷藏”了。 学校直接告知,禁止参加,并永远丧失机会。 甚至对于金丽娜·卡特向导的道歉都被驳回,学校不会给他创造第二次伤害的时机。 当然这不是坏到极致前途黑暗,他才十八岁,还很早,并不急,未来那么多年总能找到合适的,科林好心安慰,阿莱茵却觉得烦,内心的暴躁无法抑制,差点又起了打架的念头。 他觉得这一切的来源是那个陌生女向导将意识不管不顾地塞进脑子引起的,强行侵占,导致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那时候,不管是阿莱茵还是科林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从回来起关于一个哨兵想杀死向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甚至通过某条小道传到外面,人们为此既惊讶又害怕,同校学生也对阿莱茵避而远之,对科林也一视同仁。 阿莱茵不以为然,科林却抱着他哭天喊地,被一脚踹出窗外。 一个月后,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艾德先生接到了来自黑蔷薇兵团哨兵学校的通知,阿莱茵·艾德被正式劝退。 原因是狂躁症并没有得到有效疏导,在一次哨兵演习中,他打伤了两个哨兵并打穿了学校的墙壁。 鉴于平日的表现——在各个学科都是满分,在二十二岁到来时,艾德家仍会收到来自学校发出的合格毕业证书。不过,证书到手后还再犯事,国家将有权将阿莱茵关进大牢。 这份通知对艾德夫妇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当天就匆匆赶向学校——当然,这种急切行为的答案是向学校求情,恳求不要放弃家里唯一的哨兵。 被劝退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结果,在艾德夫妇到达学校,那时正值傍晚,学校门口的路灯散出强烈的白色光,照着最顶的蔷薇花标志,留下一片融不开的巨大阴影。天边残留点点余霞,红色中混着淡紫和微弱的黄,像一幅杂乱的画,黑色机械鸟急速划过,似乎要把这幅画分成两半。艾德夫妇下了车,一路争吵地来到铁门,就看到站在那里的阿莱茵。 这才过去了几年,互相指责的愚蠢行为瞬间停止,艾德夫妇站在原地,一时不敢过来。在那一刻觉得眼前这个挺拔的青年是如此的陌生——即使那头暗灰色的头发和黑色眼睛仍有小时候的模样。 艾德太太在心里飞快计算,信息随着紧张情绪一并传向艾德先生,快十年了,他们从未想过当初那个只知道看书弹钢琴不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会长成这样,而他们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也从未想过分出一点时间去看望他。艾德夫妇互看了一眼,张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 阿莱茵拎起行李包走过去——这次的行李是他自己整理的,里面也没有超级布偶,朝艾德夫妇点头:“父亲,母亲。” “阿……阿莱茵。” 阿莱茵抬眼看了下艾德先生。 哦,那双眼睛简直像被重重迷雾笼住,野性地好似随时会蹿出条猛兽。 艾德先生咽了一口,即使是哨兵,都能明确地感知到阿莱茵传达出来的“滚开!别靠近!杀了你!”这样的危险信号。 他开始赞同学校的决策。 “阿莱茵,我们来接你。”艾德先生觉得背湿了,不自然地摸了下,什么都没有。 艾德太太在旁搭腔:“是的,亲爱的……我们回去吧。” 阿莱茵:“谢谢。” “那行李……” “不用了,母亲。”阿莱茵不留痕迹地后退一步,“我可以。” “哦,是吗。” 艾德太太露出个尬尴的笑容。 原本她是想过去摸儿子的头发,可现在看来,远离才是明智的。 * 他们连夜赶回家,然后便是一系列关于向女仆问好、安排房间和整理行李等琐事,顺便一提,阿莱茵还住在以前的房间,对于房间的一切都没改变这点很是感激,但这些几年前的东西已唤不起任何有关于回忆。 艾德太太试着帮他疏导——当再见面紧绷情绪消散不少时。 应对陷入狂躁症的哨兵,向导无疑是痛苦的。可是艾德夫妇无法坐视不理,阿莱茵的难耐和焦虑似乎弥漫了整个房子,他们每天都遭受这种负面情绪蚕食,以至于有一天艾德先生厉声责骂女仆罗拉,为什么做出全是苦味的午餐。 情况非常糟糕,艾德太太却仍旧没谱,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探寻,被一堵大墙挡在外面。不过这次还不错,进入精神领域里只看到广阔冰原,狂飞不止的雪花,远处还传来雪山崩塌的声音,艾德太太被冻得瑟瑟发抖,所能做的只是让雪花降下来。 最后安然无恙地退出后,艾德太太向门口的艾德先生示意。 为了减少危险,艾德先生在太太疏导时蹲守在外,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 哨兵也只有哨兵能够对抗。 阿莱茵感觉好了很多,至少他安静地睡上了一会,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阿莱茵。” 醒来后的阿莱茵瞥了眼坐在一边的母亲。 “你要不要试着再弹钢琴。” 艾德太太小心翼翼,见阿莱茵不答话又赶忙再搭一句:“或许对改善情绪有效。” 于是阿莱茵又重练钢琴,老师依旧是爱好古典乐曲的克里斯丁小姐。 不过在一个星期都没有练好《帝国花》这首曲子阿莱茵愤怒地砸坏钢琴吓得克里斯丁小姐不停尖叫这种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 作为阿莱茵唯一会自称好友的科林·布鲁斯也经常趁难得假期来看望。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科林本身的哨兵素浓烈还是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阿莱茵的情况越来越坏,总之每当科林和他谈不了几句就会开始干架,从客厅干到房外,再去邻居瓦兹尔太太的蔷薇花园里滚上一圈,最后以鼻青脸肿的科林嗷嗷叫地逃跑为终。 今天,不怕死的科林又来了。 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听说昨天你把一家超市给毁了,真厉害!” 嗯,真是一个可以打架的好理由,阿莱茵高兴地动了动拳头。 对方没有嗅到不对劲的预兆,继续大发言论。“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们家,啧啧。”视线绕了一圈,定格在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第4节 话音刚落,两人中间相隔的桌子裂个粉碎,阿莱茵的拳头从中冲出来直砸向科林的头。科林啊的一声怪叫,连人带沙发一起向后倒去。 阿莱茵站起来,还没走,就看见科林拿白外套当示弱旗来回摆。 “停停,战斗家,我今天来是带你去个地方,对治疗你的狂躁症有效!” 阿莱茵:“什么?” 科林一下跃起,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外跑:“跟我来。” 阿莱茵一时没反应,回过神时猛地踹向科林的腿窝,科林连人带摔地滚出了房子。 第5章 ○五承接 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到达。 这里大概位于城市的边缘,建筑物少得可怜,悬浮车在很久的地方就停下,他们按站下来,走了许久都未碰到人,连帝国自喻多到没处放的装饰光树也在沿路减少。 科林心虚地咽了咽,阿莱茵视线瞟来的频率持续上升。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前兆。 “很快就到了,哈哈哈哈。”科林挠挠头,冷汗淋漓,但还不忘补上一句,“不打架。” 阿莱茵看着眼前的金毛家伙满脸都挂着“我是认真的哦,我是认真的哦,别打我哦,打我……人家就跑哦”的表情,在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 看来,值得称赞的是,尽管阿莱茵被狂躁症折磨得不能保持本性,但对朋友的无奈还是继承下来。他挂着这个唯一的“承接物”,加快脚步,把科林甩在脑后。 科林望着年轻哨兵的背影,两年了,在此之后,日子依旧平淡无奇,学校里几乎没人谈论,也有人重新与他说话——这感觉就像一夜之间大家全被彻底洗脑,然后继续手牵手在阳光下扮演相亲相爱大家族。 还好我够念旧。科林转了个方向,思绪在脑中大跳几步,忽略过那些所谓的不必要的悲春伤秋。没关系,总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好。 他如此评论阿莱茵的狂躁症。 尽管我们都知道与“死气沉沉”相对来说的“活跃”,也真是太活跃了。 男人似乎因此想到被揍的糟糕回忆,整张脸瞬间像吃了极酸的美达果粒般五官都深深皱起来——这表情在阿莱茵回头后被迅速收回。 年轻哨兵盯着他。 科林僵硬地眨了下眼。 在意识到对方在等他这件事后,无法避免地重新露出美达果粒专属表情。 * 又往里一段路,高高飞扬的深红旗帜引起了科林的注意。 那是目的地的标志。 “阿莱茵!” 科林非常激动,甚至想用拥抱来庆祝。 ——前提为旁边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而不是一个硬邦邦的成年男人。 他们走过高高的银色旗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连在一起的铁桌,离墙壁不远,像个无声的终点站。阿莱茵朝旁看,继续往前只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被人造光线照得看不清。狂躁漩涡中涌出几点罕见的困惑,阿莱茵想喊科林,却发现对方已走过去,并正与一个坐在铁桌里的人交谈。 那个姑且称呼工作人员的性别为女。 哦,好吧。 然而,这次再没给阿莱茵翻白眼的机会,当他吝啬地分取一点感官延伸时,却惊讶地发现,与科林·布鲁斯这个花心白痴交谈的是黑蔷薇哨兵学校的老师——也就是初次迎接他的那位举止淑女的女老师,斯碧弗·瑞蒂。 天,上帝,科林的难得正经让阿莱茵震惊无比。 岁月从未在这位女士脸上留下痕迹,他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十分美丽,只是现在这份美貌更添风韵,让人看后难以忘怀。 阿莱茵不自觉走近。 “嗨,艾德,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斯碧弗立即送上问候,温柔的言语配上新做的香槟色头发,莫名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阿莱茵无法判断是外貌的改变还是某种诡异的——至少他的注意力全在女老师复杂的盘发上——谁知道呢,女人总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一些认为正常的方面。 “谢谢。”阿莱茵用手搭上桌子,“您的头发也很美。” “哦——”斯碧弗继续微笑,“两年不见你似乎变得会说话了,不过这可不行,我做不了主,对于黑蔷薇哨兵学校的决定表示遗憾。” 阿莱茵难得耸下肩,表示并不在意。 一旁的科林见到年轻哨兵能如此正常的谈话,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么……”斯碧弗翻了下铁桌上的夹本,“你们也是来……” 她意有所指,阿莱茵手指敲了一下。 “对对。”科林连忙搭腔,一把搂住阿莱茵,“在这里见过您真是太好了。” 阿莱茵迅速打掉他的手,换来的却是更幼稚地揉头发。 ——布鲁斯在女老师面前看到了曙光,这么来说他似乎忘记在那场致命的哨兵演习中,斯碧弗·瑞蒂也加入了阻止行业。 “别、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斯碧弗摆摆手,“帝国一直知道这件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我表示很感谢。不过,大家并这样想。” 她无奈地指了下周围,这也是阿莱茵和科林之前注意到的,每张铁桌里虽然都坐着人——他们都穿着正统的工作服,背后职务一目了然——但来访的如年轻哨兵这样的却是了了。 萧瑟感如杂草般丛生,并且无处不在。 “其实从以前开始,我就在想,哨兵并不一定要与向导配对,就算拥有契合高度双方也不会百分之百的相处融洽。哦,这里并不是特指,只是阿莱茵,我感谢你的经历给我的推测提供了一点实例。你和高达89%的卡特向导相处并不融洽,之后学校也有派向导为你疏导,依旧没有什么作用,那会不会,我是说有这种可能,你也许和一个普通人合适。要知道,我们帝国从来不会关注他们的事,包括那些应该的登记资料。” 就如女老师所说,蔷薇星球从发展初起,由于哨兵的超感和能力,原本和谐的一分为二局面被慢慢打破,天平一旦倾斜改变需要精力比想象中的要多,直到第一任哨兵登上国王宝座——事实上这也是人们内心认可的。 并且,自然而然的,大批偏于哨兵向导的法律颁布,无法转化的普通人类迁出发达的中心区,少部分富人留下来进行伪装。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残存的和新生的仿佛都忘记帝国还有这样一个区域存在,在那里普通男女相互交杂,为了生计过活,因为某些无聊的等级阶级而落后。偶尔,仅仅是偶尔,也会出现在人们的餐点戏言中,但向来都包含着抢劫、杀人等等糟糕的犯罪行为,人们惯呼它为没有哨兵之城,简称s区,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踏入其中。 s区,就像一颗常年生长在蔷薇星球末端的毒瘤,可以任由中心区的人们唾弃践踏歧视,然而在百万年前,它也曾和中心区一样,繁华昌盛。 哦,不,该说,那时候本就没有任何差别。 和平的天平闪烁在星球的最顶端,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相处和睦的人类。 第6章 ○六寻找 “啊哦……”科林张了张嘴,满是惊讶。 他只是在无聊地延伸感官时捕捉到这个地方——不断发光的铁盒子吸引了注意,同时还有一些微小的有用的信息传来。 “帝国……会允许这些?”科林干巴巴地发问。 “如果之后有完全合适的向导或是哨兵出现,帝国会介入的。”斯碧弗皱起眉,表情非常矛盾,“毕竟是帝国唯一承认,相容性几乎占据了每个人的大脑。” “瑞蒂老师。”科林舔舔嘴唇,“这里,我是碰巧听到,然后我试着告诉别人,结果他们都不知道。说实话,第一次听您这么说,我……”说着做了个表示无法解释的手势,“阿莱茵这家伙可是得了狂躁症,完全不能疏导的普通人对他有用?” “为什么不试试呢。”斯碧弗微笑,“之前配对的不也是没用吗。” 她从桌底拿出两样东西推到他们面前。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尤其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人造光线躲在厚实的云层里时隐时现,科林望着之前看到的粗陋盒子——阴沉的光也没有带来修饰——至少在外型上看不出有任何特殊。 斯碧弗:“这是相容度探测器,帝国科学家空闲的产物,不过没被允许批量生产。” 阿莱茵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手里端详,这个“盒子”小得像是在开个荒诞的玩笑,事实上,整件事情都像是个玩笑。但是,他心底的某处被吸引了,似乎隐隐在说,试吧,也许会带来好运。 斯碧弗瞥了眼几乎出神的阿莱茵,又笑着对科林说:“你呢?” “我是兴趣不大。”他耸耸肩,“这东西可一点也不像缩小的探测器。” 专属房里配备的相容度探测器,背后纷繁杂乱的电线简直要杀了他。 科林·布鲁斯有一次被派去整理,那真是个难以言说的恶梦。 “按这里。”斯碧弗指了指铁盒子侧面的一个小按钮。 阿莱茵也照着按住,很快,表面凹陷下去的屏幕出现了一层沙点,接着画面一跳,在绿色的搜索图上,一个醒目的红点停在那里飞快闪烁。 同样看到影像的科林叫了起来。 斯碧弗扬手示意他们可以就此离开,见两位哨兵的疑虑满得要装不住,补充道:“别忘了你们在学校里进行过体检,哨兵素,这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 跟滥用职权没有差别啊,科林低下头。他被启动的“盒子”引起了一点好奇,然而不同阿莱茵。如果对方是个相容度超过90%的向导那自然让人兴奋,当然,他还没有忘记愿望。只是和如此高的人相处将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空气中都会充满甜腻的信息素——同时,一想到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也许会和一个普通人类配对,并由此汲取轻言细语当做安慰…… 科林憋着明显的笑去找阿莱茵,发现青年已先行离开。 迅速向女老师告别,科林跟上阿莱茵。 他看上去行色匆匆,科林边走边观察,手里的探测器被捏得紧紧的。满脑都是每隔一周必重温的关于小天使笑点的哨兵似乎注意到一些不对劲,这不关乎金钱——他之前也想问一问,不过女老师丝毫没有这个念头,也非常正常地让他们离开。 “那个,亲爱的阿莱茵……”他企图说些什么来打破急促的寻找。 “是这里。”阿莱茵停在一个岔路口,转身看向同伴。 科林被他正经地对望给唬住——青年的站姿还保留着学园里训练的风格,挺直的,像棵遥远高大的莱特尔格树。深邃的五官下全是阴影,如果不是攻击的信息太过显著,或许这样的模样会被称呼为忧郁。 “在此分别了,布鲁斯。” “哦,好……” 然后阿莱茵就转身走向与科林对立的路。 科林摸摸头,似乎被朋友的执着感染。 好吧,他也顺着探测器指引的地方走去。反正结果碰运气地撞到一起,阿莱茵看上去也不像半路拐个弯去破坏建筑。科林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一抛,这样来回几次后一把抓住,向前跑去。 * 一路景色变更,乘上悬浮列车后眼前就像张开了一块虚幻的布。 手里的探测器嘀嘀嘀得响个不停,并随着目标的逼近在手心里震动,仿佛一颗滚烫的随之要跳出来的心脏。 科林不自觉地握紧,到达中心区后下车,谨慎地随绿色屏幕上的路径指示前进。 最后,他停在了道路旁。 白光炙烤着面前宽大的路,背后是无声无息相互穿行的车辆,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步履匆匆,却一刻也不敢在此停留。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而对面那座有黑色蔷薇标志的建筑物也如人所料地在繁华区域中开出一片森冷。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培养出的哨兵将在二十二岁进入社会各个阶层,参加各种工作,然后,当帝国发生战争时必须无条件地献上所有。 科林古怪地望了眼手中的探测器,所以……他将来的伴侣可能在学校里?! 第5节 哦,上帝,看你闪着这么欢快结果居然是假的! 科林失望地扶住额头,果然一开始听瑞蒂老师的话就透着古怪,这个小盒子真是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故障。 守卫铁门的哨兵注意到对面,科林一个激灵,赶忙边吹口哨边融入人群。 假期还有几天,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钢铁巨笼里。 真是可惜呢。科林双手交叉撑在脑后,还希望来场命中注定的艳遇。天知道以前呆在学校的时候他多想掘地三尺从中找出个向导谈谈心顺带再拉拉小手。 在泄气地走过回收箱时,年轻哨兵顺手把小型相容度探测器扔了进去。 * 阿莱茵在狭窄小路上奔跑。 他原本只想慢慢地走——对于这件事始终保持怀疑,它来得太过轻松——可是探测器发出的声音像是一只小蚂蚁在轻轻撕咬皮肤,惹出莫名其妙的烦躁。 阿莱茵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仿佛成功的曙光就在前方。 只要找到,这两年来遭受的痛苦就会全部消除。 渐渐的,来到边界。 阿莱茵站在中心区的最后一点土地上微微喘气,对面近乎荒芜,就算延伸感官也一无所获。咽了一口气,不确定地再看了遍探测器,上面的红点闪得越发夺目。 有可能成为他的伴侣在……s区? 哦那可有点糟糕,对于那个地区全无所闻,书本上也仅是简略的介绍为“中心区除外的落后区域”,事实上,在帝国里,中心区所占领域要夸张到92%。 阿莱茵捏了捏拳头,后退一步冲出中心区特设的精神保护——平日里它就像是一床温暖的被子让还没有结合的哨兵能够安稳入睡。 一进入s区,巨大而混乱的声音迅猛而来,吵着大脑都快炸裂。 脚下是贫瘠的土地,随便一踩就惹得尘土飞扬。天空灰蒙蒙的,衬着地面上没有推除的土块和乱生的杂草使得这个进口更显荒凉。 阿莱茵深深呼吸,在一大片土地后是歪歪斜斜挤在一起的房屋。 它们远远伫立,宛若经历了百年的沧桑。 阿莱茵飞速地跑进可能该称为市区的地方,两道尽是房屋,有高有低,颜色参差不齐。在房屋上架有黑色电线,随便抬头都可以轻易看到被分割成块的天空。 像一幅支离破碎的油画。 房屋边站满了人。年轻哨兵原本有所顾忌,可这些所谓的普通人不管穿着还是相貌都极其正常,假如把他们和中心区里的人混在一起,阿莱茵可没自信能够轻易区分。 这样看来,作为一个人,中心区的哨兵向导并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特殊处。 不过他们倒对街道上狂跑的阿莱茵非常注意。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在耳边绕转,并没有片刻想要离开。 阿莱茵加快步子,恍若借此可以驱散那些杂乱的声音。 他穿过热情洋溢的酒店,满是杂货的后街小巷和仅仅是一小车冰淇淋就挤满长龙的孩子群,终于,探测器嘀嘀响了两下,停止了,只有微弱的红光在安静地散发着。 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咸涩的汗水从额头流下。 阿莱茵到达了一个安静的领域,没有声音,一点也没,面前宽敞明亮,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冰淇淋车香甜的气味。 就像是一瞬间回归了母亲柔软的怀抱。 他看见,在右手侧,黄色墙壁的前方。 往前走了一步,怀揣着前所未有的小心和紧张。 阿莱茵知道,就算没有任何人提醒——这感觉深刻的和相容度89%的卡特向导天差地别。 那是一家花店。 木质门板用粉色字条贴出了四个大字。 欢迎光临。 第7章 ○七鲜花 阿莱茵在花店外站了一会。 ——充分地享受了难得的安宁,以及自动担任起某种侦测的职务。 花店老板一直没有出现,就像是在保持着诡异的神秘感,虽然阿莱茵深知这是太过紧张的产物。他不知道这里的时间,周围毫无提示。 远远的,埋伏在草丛里的阿莱茵看见有辆车一路开来停在花店门口。 那不是悬浮车或者飞行器。 非常普通的拥有四个黑色轮子的橘色卡车,发出的声音从还没出现就响亮地笼在哨兵耳边——小时候他在图书馆的介绍书里见过,是中心区最初的低级通行工具。 阿莱茵捏了捏探测器,奇怪地没有感觉半点烦躁。 并且在望到实体时稍稍惊讶。 症状的消退快得简直让人感觉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身穿牛仔背带裤的中年司机敏捷地跳下微型卡车,开始从敞开的车箱里搬出盆盆花草送进花店。欢迎光临四个粉色大字随着双开门的打开合上,像极了一双在呼唤阿莱茵的手。 阿莱茵咽了一口气,手里无声发光的探测器被握得咯咯作响。 在司机又一次进去后,年轻哨兵一个箭步蹿出草丛,贴着墙面大跨几步,停在突起的窗台下。绿色叶子垂下来弄得脖子一片瘙痒,阿莱茵听到声音透过闭上的玻璃窗户传来。 其中一个粗些,另一个有点细,语气还微微上挑。 ——像是一把小钩子在吸引前行。 阿莱茵丝毫不在意明显的男声。 情感上的真实感受占据了以前引以为傲的理智。 来回呼吸了几口气,他飞速地冲上去推开门。 天气仿佛一瞬间转好,暖融的黄光充斥在这间宽敞的花店里,以至于所有一切看上去都如梦幻般美好。阿莱茵自动忽略一旁正在摆放的搬花司机,正前方,长条桌那站着一个男人,背对他,穿着有些贴身的米色上衣,长袖挽至手肘露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他看上去与阿莱茵身高相仿,被黑色裤子包裹的腿修长笔直。 手里发光的探测器被牢牢握紧,斯碧弗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这就是他未来的伴侣,有着骆色的微带卷的头发、稍白的皮肤和近乎完美的身材。 简直让人心驰神往。 尽管哨兵阿莱茵·艾德的内心已经甜蜜成一大碗草莓奶昔,旁人却不这样认为。蹲在地上移动花盆的司机在阿莱茵破门而入的时候就被这种急切(事实上也真的是急切)的声音给吓到,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想要挤进来的光——可怜的中年人差点以为世界被一大片模糊的阴影覆盖——青年的表情严谨僵硬,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狠厉和势在必得。 司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得罪了这位陌生的年轻人。 他相信多年来的经验,这个表情可怖的人也许是个逃犯——伪装的干净衣服绝对欺骗不了——手里紧紧抓住的是用来要挟的武器。这里向来被那些自喻高贵的人称为接受“垃圾”的地方。 所以他现在是来抢钱的吗,或是要求其中一个人帮他做事,哦不,糟糕的想象让手指都忍不住颤抖。极快地瞟了眼后方那个不动的背影,他一定很害怕吧,司机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要知道花店开起来可不容易,而他们也相处了多年,结果现在就以这种方式告别。 从某种角度来看,不得不佩服卡车司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我……我去搬……最后一盆花……” 司机站起来,双腿发软。艰难地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 近距离看到青年跟万年冰山一样的脸,说实话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咽了一大口唾沫,然后阿莱茵往前让他出去。 轻而易举就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简直让司机想要大叫,上帝,神灵,感谢,万分感谢!这可比赚钱还要喜悦,忍辱重负地望了一眼里面的好友,悄悄握紧拳,放心吧! 司机深一步浅一步地跑走。 唯一碍事的人终于走了,焦灼的情绪里添上了一丝轻松。 阿莱茵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他还没主动和人打过招呼,所有问好的话语像是膨胀的海绵堆在喉咙。 “嗨,你好。”阿莱茵难耐地搓了搓手,大脑在那一刻几乎空白,“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哨兵,我想干你。” 极其简洁,明了,直中红心。 “哦不……”哨兵反应过来,被这种露骨的话惊到脸红,“是结合。” 学校里惯用的官方词汇。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对方没有回应。 这段等待的时间里阿莱茵听到剧烈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挣扎着破膛而出。 他害羞地把视线从好看的背部移到地上,在瞥见那双皮鞋绕转了一个方向后又赶忙抬起来。对方锁骨的形状深刻性感,脸部没有丝毫缺陷,只是多了一副黑色眼镜。 ——不过这副眼镜没有半点不适宜,宽大的镜片也挡不住如雕塑般立体的五官。 阿莱茵第一次见到这个骆发男人,就觉得他很漂亮。 “你好。”男人推了下眼镜。 从嘴巴里飘出来的声音犹如天籁。 “我是瞎子,我不想被你干。” 哦,真是不幸。 阿莱茵故作镇静:“为什么?如果你是担心……” 男人迅速打断他的话:“太丑。” 阿莱茵:“……” * 阿莱茵默默取下男人的眼镜,握在手里一没注意,碎了。 残存的狂躁因子还时不时地出来捣乱。 “这副眼镜价值6350玛索,谢谢。”男人微笑地朝阿莱茵伸手。 阿莱茵:“……” “哦,好吧,这位客人。”男人耸耸肩,“玩笑到此为止。欢迎来到我的店,你想买些什么花?我可以为你介绍。” “不,我是来……” 第6节 一系列变故让哨兵更加笨拙,甚至后悔今天没有穿代表身份的军装。他把手里的小型探测器伸到男人面前:“这是相容度探测器,它提示你和我合适。” “铁盒子”也配合地闪得很欢快。 “相容度探测器?”男人看向他,“这么说s区那些每天都无所事事只会到处散发信息素的哨兵们已经饥渴到要在这里寻找伴侣?!” 哦,阿莱茵发誓,如果科林·布鲁斯在这里,他一定会亲切地称呼他为“科林”,而不再是那个冰冷冷充满距离的“布鲁斯”。 亲爱的科林一定想象不到当他与未来伴侣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隐约看到了海。 波澜壮阔的,深沉的,充满了秘密的大海。 多么深邃的蓝眼睛。 “是,是的。”阿莱茵为他着迷,并且还忽略了十分显著的嘲讽,“阿莱茵·艾德,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笑了笑:“约尼帕诺吉森·戴·丹卡奥普里。” “……”阿莱茵微微皱起眉,“什么?”男人声音快得离谱,“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吗?”伴侣的名字意外的有点长。 男人摊开手,朝阿莱茵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和。 原本跑走的司机扛着一根铁棍冲进来,为制造声势还特地踹了大门一脚。 他大叫道:“威海利,我来救你了!” 男人:“……” 阿莱茵:“……” 如果,阿莱茵·艾德有一丁点智商回归,就会发现—— 在他进入花店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已经被这个所谓的伴侣无良地戏耍了三次。 第8章 ○八白猫 威海利·唐恩站在黄色长桌前,这是花店的中心,用来迎接客人的问答和储存喜爱的玛索——没有人会不喜欢,开花店也是为了赚钱。 把新进的花种记载入册,深蓝色的眼睛盯住最后一栏的鸢尾。 这种花并不常见,不,该说花店里所有平凡的花对于那个远的繁华区域都是特殊的。中心区只会千篇一律地种植蔷薇,各种各样,似乎想要贴合星球。 包括对人类的管束,随时挂在嘴边的向导哨兵。 可是不确定因素总是来得这么迅猛,让人可恨。 威海利翻过一页,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背后老裘洛挪动花盆发出的细微声,除此之外,威海利注意到有什么贴住墙壁。在外面,他难得的在这个不算好的天气里侧过一点身——大多时候都是保持无视的状态,中心区派来的人多得都快赶上批量生产的悬浮车。 玻璃窗户下露出一点暗灰色,像是给予鲜花养料的土壤,沉默无声。 它们在小苍兰绿色的茎叶下很明显。 威海利涌起笑意,不过表情未达脸部,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回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接着,在下午沉闷的空气里,古妮丝花店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有着冷峻的气息,充满防备的紧绷身体以及,死死握住的右手。 哦,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容易解决的角色。 * 威海利坐在一旁撑住头看那个自称是阿莱茵·艾德的哨兵和老裘洛在费劲地交谈。 距老裘洛冲进来已有一个小时。 以乱挥的铁棍为开端——他在其间无数次地抢救险先遭殃的鲜花,而那个惹事的哨兵负责躲闪——到最后,老裘洛抓住哨兵的手,热情地邀请他来参加每周末都有的棒球比赛。 这看上去像演了场提前备好戏本的舞台剧。 又或者,他该分出一点词语来称颂哨兵的口才,毕竟从外表看还很年轻。 威海利猜测他的年龄在十九到二十二岁之间。 老裘洛向威海利脱帽,笑眯眯地诉说道歉,接着出门跳上那辆满是铁锈的橘色卡车,发动机引起的声音由近到远。他走了,花店只剩下老板和—— 阿莱茵转过身,漆黑的双眼宛若深渊。 张张嘴,似乎又要说些蹩脚的话。 “等等。”威海利头疼地摆手阻止。 哦好吧,在上一个人“消失”在围绕s区的伯特山后,过去了三个月,迄今为止最安稳的三个月,他还以为中心区那些随时被玛索、肥厚的肉排和信息素塞满的权力人物已经放弃了遗忘了。 放过他吧,威海利站起来,望着窗外依然糟糕的天气,内心却没有半点悔恨和歉意。 ——这模样就跟边挖鼻子边向严厉妻子忏悔的垃圾丈夫毫无差别。 尽管这一刻心真得堪比钻石,最后仍会继续喝酒抽烟赌博。 他也只不过是在十年前…… “原来你的名字……我能叫你威海利吗?”哨兵意外有点腼腆的声音从后传来。 这和外表严重不符的语气打断了骆发男人的回想。 “唐恩。” 威海利表示拒绝。 威海利·唐恩,终于成功知晓让阿莱茵想要称赞,但潜意识里察觉到不对劲,他似乎在哪听过,并且确定不是在任何可以得到信息的书本报纸中。 这个名字就像是会开启诡秘潘多拉盒的钥匙。 从一开始就紧霸视线,让人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愿之臣服。 “我并不东躲西藏。”威海利回身再度摊开手,“也不会改变姓名。而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值得你们……” 阿莱茵显出疑虑。 在这话间片刻,威海利非常轻松地完成搜查工作,哨兵的大脑里空空如也。 他觉得今天的精力浪费太多,甚至没有兴趣去探求更深层的,比如说临门一脚的“精神领域”,既然对方有意隐瞒,他又何必知道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如果你觉得成为伴侣太迅速,我们可以慢慢发展。”阿莱茵举起十分重要的探测器,“我并不介意。”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威海利挑下眉,“而你是哨兵。” “和你呆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威海利:“我大概比你大。” “我并不介意。” 他把之前的重复一遍。 “我是个男人。” 阿莱茵看向他,已经传达的意思无需再言。 威海利:“……” 氛围一下僵住,这让哨兵突兀想起寒冬森林里结满白霜的棕色树皮,他们被一起扔在那里进行为期三天的训练,幽深夜晚的每一秒都让人难耐。但清晨太阳升起,柔和温暖的淡黄色光铺洒四周时,冻结一晚的视觉将会看见远处出来觅食的动物——鲜活的生命力和,希望。 阿莱茵一时没有控制住对过往的追溯,沐浴阳光的滋味恰如美味佳肴。 他尝过一次,便甘之如饴食之味髓。 因此,这么点冷漠对待和不真心根本不算什么。 “okay……”威海利看出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让我们来说点其他的。”反正能拿来花费的时间还有大把,“你来自s区,并且深陷狂躁症……” “s区?” 威海利:“对。你们不也这样称呼这里吗。我们只是回赠,反正没人会来。全是哨兵的区域,简称s区。” “哦。”阿莱茵默默点头,“这称呼我很喜欢。” 威海利:“……” 他成功被这个年轻哨兵逗笑,势在必得的样子怎么看都透着喜感。 “你真可爱。” 威海利边笑边评论。 阿莱茵微微睁大眼睛,心里烟花怒放。 探测器被他反复捏来转去,黏满汗的表层碎片窸窸窣窣地从手心往下掉。 “不过……我可应付不起,亲爱的阿莱茵·艾德。”他故意夸张地摇起头,“狂躁症,真是太危险了。我的家当就只有这间可怜的小花店,可不想看它被破坏掉。” 最后一支烟火飞上心幕,随着漫长的一声“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没有成功地“盛开”。 “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手里动作一停,阿莱茵极快地回复。 呆在他身边真是太美好了,甜蜜可口的气味,安宁静谧的周遭,对方甚至没有精神触丝——阿莱茵感知不到对方的精神领域,像是碰触到一面光滑的镜子,所有发射的信号全被弹回——但就如之前所说的,他不介意。 阿莱茵嗅到了一点秘密的气味,跟马厩里成堆的粪便引发的腥臭味异常相似。 可他也听到征服的号角,并有预感,他们会成为一对。 “那我的眼镜?”威海利引导性地发问,朝他伸出手。 阿莱茵:“……” 预感去得太快,就像奥维西兰海面上的龙卷风。 威海利·唐恩成为最终赢家,带着几乎是炫耀的笑容假惺惺地表示无可奈何,阿莱茵都被他的动作逼得后退几步。 这时,一声拉长的“喵——”伴随着某种砰的撞击响在安静的花店里。 威海利回头,看到透明玻璃上滑下大片白影。接着又传来噼里啪啦花盆被打碎的声音。 一只肥胖的大白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它的四肢实在太短,哦或许该说是身体成堆的肉块和长毛覆盖住原先的美丽。白猫胡乱地甩开脸上的泥土,在注意到走出来的威海利,明显地抖了抖,装作天真地喊出两声喵,扬高头一步一步向前迈。 躺在地上的小苍兰被一脚踩住,吧唧一声溅出一堆花汁。 第7节 “嗨,你这个小家伙。”威海利几步走过去,抓住白猫的毛。 第一次接触的柔软感觉简直像极了高贵的天鹅绒,而且毛色雪白没有半点分杂,如果能用来做围巾——威海利的思路有些偏。 不过很快,当他拎起肥猫时,满脑子想的围巾就被另一个话题替换。 好重! 超级富态的白猫似乎感应到威海利脑袋里可怕的想法,拼命挣扎,再发出一声极长的尖锐叫声后,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威海利来回晃动,好玩地把它吐出来的舌头塞回去。 白猫不满地把头歪向另一侧,重新露出舌头。 阿莱茵近乎是寸步不离威海利,出去后还绅士地在后方等了几秒,才发出疑问:“麦克?” 骆发男人回头。 “麦克。麦克亚当。”不确定地望了眼,“我的精神体。” 威海利:“……” 精神体……这样肥硕……还被他抓在手里…… 男人第一次觉得活得久或许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麦克?”他走过去接过威海利手里的白猫,好重!可是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阿莱茵急切地呼唤:“麦克,麦克亚当!麦克!” “你的精神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莱茵:“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太紧张了于是与哨兵生命相连的精神体从天而降顺带还演了个装晕戏,请问这里面的逻辑?这只肥猫在战场上能派上用场? 阿莱茵痛苦地摇晃几下,一口气把白猫搂进怀里——敦实的重量撞击胸口带来微微疼痛——回头用拼命挤出的哀怨眼神对上那张帅气成熟的脸。 威海利接受到哨兵阴沉地回望,笑了开来:“怎么了?” 他大概能猜测出阿莱茵的意图。 “麦克,麦克亚当,它是我的精神体,我能了解。”阿莱茵顿了顿,“它受伤了,也许之后我会带它去专属医院。这些很正常,可是它刚才告诉我,是因为唐恩你……” ——拎起来导致受伤?! 威海利点点头,等着接下来的话。 阿莱茵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仿佛理所当然。 “所以……用来治疗的费用可以抵过那副眼镜吗?” 威海利:“……” 第9章 ○九童年 s区的人们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拜扎堆的闲聊和晚餐所赐,这个消息传播的非常快。 古妮丝花店新添了两个帮手 这两个帮手的来历无人了解。 偶尔有感兴趣的人前进拜访,回来必会神色夸张地加以描述一番。 s区的人热于听这些 包括老裘洛,即使其中主角之一是他的好友——当然,正处于郁闷的威海利是s区共同的好友。 骆发男人坐在长桌后方,望着双开门来回摆动——刚才挤牛奶的乔菲用力太过猛烈——郁闷地在本子上画下一笔,从早上开店起已经来了十五个看热闹的人,哦乔菲夸张的笑声还回荡在脑子里。 威海利瞟了眼罪魁祸首。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哨兵和同样莫名其妙的精神体,窝在货架的两侧,就像是战场上埋在战壕坑里只探出个头监察敌人的士兵(花店里随处摆放的花花草草成为最好的遮挡物),哨兵姿势标准的和旁侧差点被隔层架挤成肉屑的白猫形成鲜明对比。 每当有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进来,他们都会尽情地埋伏在那里,视线紧跟不放,直到离开。 威海利无奈地撑住头,觉得今天是不可能与心爱的玛索姑娘见面了。 * 这样的日子过去两天,阿莱茵内心滋味堪比死后登上美丽天堂。 即使衣食住行仍要自己解决,而每天能做的只是到唐恩的花店报道。 阿莱茵坐在树上咬了口水果店热心老板送的苹果,一旁的麦克喵喵两声,走过来蹭了下他。 “嗨,嗨,麦克,别动。” 他明显地感觉到脆弱的树枝在颤抖。 白猫感应到哨兵内心的想法,恼怒地挠了几爪子。 ——精神体对哨兵的攻击完全无效,爪子碰触到的也只会是一片虚影。 “okay……” 阿莱茵迟疑几秒,伸手过去,谨慎地碰触到麦克的头部,再沉下来安抚。 麦克喉咙底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瘫在哨兵的怀里。 阿莱茵望着许久未见的精神体。 他并不喜欢它,从第一次见面起,十一岁进入哨兵学校的晚上,那时候它还没有这么胖——说实话,阿莱茵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精神体会出现,他没有找它,这时它也不打算回去他的精神领域里——都说精神体和哨兵本身贴近,能反映出哨兵的性格。他曾以为与之配对的精神体会是比较威武,虽然平日里他的性格相对较为沉默。 阿莱茵曾见过父母的精神体,艾德太太的是一只灵巧的变色龙,听说它可以悄无声息地监视敌人,并传送至相连向导的大脑里,变色龙安列蒙就曾经因为听取到绑架犯的交谈和观望到用来紧锁毒品的密码箱密码受到帝国的表扬——觉醒后从医院回来的阿莱茵在晚上看到它脖子上挂着奖励徽章耀武扬威地从被子上爬过。 而艾德先生的是一匹奥尔洛夫马,高大,健壮,威风凛凛,红棕色的毛在风中如一面飘扬的四角红旗。最喜欢在森林里奔跑,阿莱茵发誓没见过比它速度还快的马。艾德先生会在战场上骑着它,就像一道闪电,让敌人措手不及。而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能完全看到它——奥尔洛夫会载着他踏过都是石粒的小河滩,在栽满果子树的园里慢走。它很温驯,不管是对待艾德太太还是家里的小主人。 阿莱茵·艾德实在想不出自己的麦克亚当能干什么——尤其是在这么厉害的精神体面前——一只家养的肥胖的猫,也许它更适合在阿莱茵打战时躺在一旁吃东西,而现在,麦克传递到心里的讯息也是,饿……它很饿……饥饿,它想要小鱼干,或者是一大碗美味的鸡胸肉南瓜餐。 上帝,年轻哨兵还没看过谁家的精神体需要吃饭。 他无可奈何地再摸了摸,便带着它翻下树,去寻找可以填满猫肚的东西。 s区里的人非常善良,他们热情好客,身体里镶着的也许是璀璨的钻石心脏(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和科林·布鲁斯相似)。纵然这里对于中心区来说只有用落后来形容,没有钢筋铁泥的修饰和在空中出行的单轨列车,初级交通工具突突的声音随时围绕在耳边——要是以前他早就被惹得精神衰弱,可现在有了威海利…… 哦,孤单一人的哨兵在为白猫找食的过程中无法避免地想起未来伴侣。 自从有了威海利·唐恩,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阿莱茵难得的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走近一家小型宠物店。 “嗨。”正走出来的女店长率先向他打招呼。 阿莱茵摸过口袋里的玛索,温和地回应:“你好。” 交谈的结果就是阿莱茵得到了比付的钱还多的大包猫粮和一个免费喂猫盆,他躲进房屋相挤的后巷道,趴在头上的麦克早已等不住地喵喵急叫。 阿莱茵准备好,在它吃的时候又摸了摸。 ——好像是这么多年没让它陪伴的补偿。 这时,阿莱茵听到一点声音,背后肾上腺素的狂飙伴随着填满大脑的甜美气息。他急切地抬头寻找。远处,威海利正叼着一根烟走过鲜花店。 “麦克。”他低声叫精神体,“和你商量……你呆在这儿,我离开一下好吗?” 白猫仰起头,墨绿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不愿意。 阿莱茵沉默地把喂食盆拉过来。 白猫惊叫一声,立即同意。 “谢谢。”阿莱茵飞快起身,在走出巷道时神经兮兮地整理了下衣服。 * 今天依然没有客人,威海利按照习惯在关好店门后出去散步。 之前岿然不动的守门人已经自动在下午五点消失——那是关店时间。 这条路骆发男人走了近十年,所有一切都在脑子里拥有影像,常年被杂乱电线分割的天空此时正被艳丽晚霞侵占,小路两旁的房屋开始陆陆续续地亮起灯,黄色的,像是萤火虫尾部的发光器。威海利知道行走在没有用来巡查和监视的黑色机械鸟下意味着什么,那是过去大多数向导和哨兵都渴望的——自由——而今,那些人早已死去,在飞舞的炮弹和厌恶的战壕足下。 “唐恩。” 背后有人叫他。 威海利脚步一顿,接着加快速度。 * “嗨,唐恩。”阿莱茵又叫了一声,急速地追上威海利,“你准备去哪?” 威海利瞟了一眼哨兵在傍晚里发光的黑色眼睛。 放下速度,吐了个烟圈,继而又叼着烟懒懒散散地走。 阿莱茵跟在旁侧,看他手里的劣质烟,欲言又止。 “嗯——”挑挑眉,威海利吸了一口全呼向阿莱茵的脸,“怎么了,小菜鸟。”他手里夹着烟,略带挑衅地发问。 “啊不……”阿莱茵被烟味呛得直咳嗽,“我不抽烟,平常也没闻过烟味,谢谢。” ——言下之意体会到了新东西。 威海利:“……” 如果把一颗棒球扔到远处,他也许会像一条哈士奇飞奔过去捡吧。 威海利奇怪地想。 于是他不再多做什么,对于哨兵的提问也半搭不理。 两个人在后期沉默地走完小路,再回来经过小杂货店时被一个女人叫住。褐色长发的女人从抬上的窗户中探出头,“威海利!”她微笑地来回看,“两个人一起出来?我可听说了。” “玛琳西亚。”威海利把烟灭在土墙上,“今晚的你看上去真像一朵纯洁的百合花。” “别这样。”女人捂住脸,“我会当真的。要是让伊茜听到,可有你好果子吃。” “哦……”威海利露出个不怕死的微笑。 有时候男人笑着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向某处,反而会让人忘记反驳。 阿莱茵紧盯住这难得的笑容,它们跟在阳光下的感觉毫不相同。 “别忘了这里还有个朋友。”玛琳西亚故作责怪地摇摇头,“年轻的先生,你好,你可以直接叫我玛琳西亚。” 第8节 “阿莱茵·艾德。” “别用这种语气。”威海利走上前搭在窗台上,深蓝色的眼睛在越渐漆黑的天幕下像一片宁静的海,“我有预感他比你小,或许你该让他叫你姐姐。”话语中随时带着笑意。 “威海利!”玛琳西亚叫道。 “然后,小哨兵崽子。”他回头,“或许小鸡仔更合适。你最好叫我唐恩叔叔,你觉得呢,这样我会高兴。” 阿莱茵看向他,缓慢地说:“我想……有一天会叫你威海利,唐恩。” “哦是吗。”威海利眼里的光一闪即逝,玩笑结束。 玛琳西亚被这话逗笑:“你不介意我叫你阿莱茵吗,你长得可真英俊。” “谢谢。”阿莱茵谦虚地低头,“漂亮的女士。” 他可没忘在两天前,因为相貌难看而被威海利拒绝。不过作为哨兵应该大度地原谅伴侣不正常的审美,并相信有得是时间可以纠正。 玛琳西亚:“上帝,今晚我要溺死在你们的甜罐子了。” 威海利毫无害羞地耸耸肩。 阿莱茵极快地用感官在女人脸上逡巡——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视线最后落在窗台上的透明罐子,里面塞满了彩色棒棒糖。 “这是……超级布偶?” 他想起行李,那应该算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对。”玛琳西亚挽起一侧的头发,“你知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女儿艾米也很喜欢。” “是的。它很受欢迎,在我小的时候。我的宿舍里还有一只这样的玩偶。”阿莱茵指指棒棒糖的包装纸,“跟这个一模一样。” 旁观的威海利无能为力地看着话题一路歪斜偏向某种可笑的追溯童年。 “天啊,这真幸运。”玛琳西亚有些兴奋。 身为母亲,对于相关孩子的内容都会如此—— “当年属于它的歌曲可是风靡了整个蔷薇星球,可惜艾米一直学不会。” 阿莱茵若有所思:“那首歌……我唱过。” “阿莱茵,你真聪明!”玛琳西亚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唱来听听吗?” 尔后,阿莱茵·艾德,一个二十岁还未毕业但已成年的的哨兵,就在一个同样成年还有一个女儿的女人的起哄下,唱起了那遥远的遥远的儿童歌曲。 玛琳西亚还一边听一边打拍子当节奏。 威海利:“……” 这算什么……弱智儿童欢乐多? 第10章 ○十过往 阿莱茵把手插|进口袋里在小路上慢慢地走。 花店“工作”已经轻松完成,而威海利似乎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打算再出去。 在后墙上坐了一会,他有些无聊,便打算用散步来打发时间。 这也算是和伴侣做了相同的事吧,从某种诡异的心情出发。 * 傍晚时分的景色和之前看到的并无差别。 吹拂而过的夜风带着少许凉意,昆虫躲在草丛里发出细微鸣叫。 阿莱茵一一看去,平日热闹的挤满人堆的街道此刻意外的安静。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就像端住了一杯满是气泡的啤酒,酒液流进喉管的冰凉和大片燃上的刺激,搅着肾上腺素和大脑都是沉醉。 阿莱茵搓了搓指腹——吃饱喝足的精神体早已自动回归精神领域——很享受此时。 回来的时候特意绕去那家杂货店。 意外熟络的交谈使阿莱茵毫无负担,回忆童年也让人愉悦。毕竟对于年轻哨兵目前状况,童年可要丰富多了。 到达时褐发女人正出来倒水,望见他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吃饭了吗,阿莱茵。”玛琳西亚亲切地询问,邀他进来,“我这里还有一些水果派,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阿莱茵站在门口试探性地望了望,走进来跟着玛琳西亚来到房间。 这幢小的房子大致和威海利花店规模差不多,唯一的上抬式窗户是杂货店的开口,而真实是它仅为一间狭窄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零食和简单的生活用品。与杂货店相对的就是阿莱茵现在所在,他们坐在干净的地板上,面前有圆桌,旁边还摆了一台电视,靠近墙根的是衣柜和一叠整齐的被子。混杂的摆设让阿莱茵不知该把这称呼为客厅还是卧室。 “不用了,谢谢。”阿莱茵摇摇头,回答她之前的询问。 即便如此,玛琳西亚还是热情地用其他食物填满了小圆桌。 “这里对你来说太小了吧。”玛琳西亚看看周围,微笑道,“你居住的s区,那里的繁华可是难以想象。我上次见到传说中的哨兵还是在十九岁的时候呢,不过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来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比如战争……” “我是一个人。” 回想过往让玛琳西亚有点迟钝,“哦,当然。”她抬起头,“看我都说了什么,真对不起,阿莱茵。我并不是在说你……” 阿莱茵表示完全不介意。 玛琳西亚:“昨天我把你唱的歌哼给艾米听,她高兴坏了。可惜你今天来得晚,不然你们可以见上一面,我猜她一定会喜欢你。” “你女儿多少岁了?” “五岁。”女人把食物推到哨兵面前,“但还是个贪睡鬼。”指了下相对房间的旁边,“她平常都和我睡在一起,只是有时候会睡得很早,我又怕吵到她。” 顿了一会,她瞟向阿莱茵,小心开口:“听说s区里一般都是哨兵和向导配对,这样生出的孩子会有很大可能觉醒,就像他们父母一样。我一直……很担心,艾米会不会同她父亲一样。她的父亲是一位哨兵。” 阿莱茵握住水杯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她。 “我知道说这种话很奇怪。如果昨天威海利不在场,我也许就会……其实听到你是来自s区的,就想见你一面。像我这样的人并不能进入那里。六七年前,那时候蔷薇星球到处都在进行战争,炮弹,还有枪击声几乎成了闹铃。可我还要为了生计外出卖面包。是他救了我,帮我挡住流弹。之后我们也曾幻想,他甚至躲进伯特山和来抓他的人战斗,总之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玛琳西亚皱起眉,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我想他现在应该是和一位合适的向导在一起。我也不是还再奢求,当时他被打得浑身是血的从我家门口拖过,而我又已经有了艾米。阿莱茵,也许你会知道,彼克·皮耶,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女人眼里充满了希望,让阿莱茵一时不敢相对。 “很抱歉。”他觉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尖锐的刀,“我并没有听过这个人。” 声音一落房间内的氛围明显降下来,宛如是经历了寒冬里呼啸而过的大风。 “等我回去可以帮你询问。”阿莱茵连忙回应。 “是吗……”玛琳西亚眼里的光暗了暗,“真对不起,阿莱茵,让你在大晚上听到这么糟糕的故事。我很感激。” “不用。帝国规定的觉醒年龄在十岁到十三岁之间,艾米,你可以注意一下,在那段时间里。” 玛琳西亚:“谢谢,阿莱茵,真心感谢。” 之后他们又断断续续地聊过一些,玛琳西亚依旧活力充沛,仿佛所讲的故事并不存在,又或者,她是想极力冲淡这股莫名而来的压抑和悲伤。 阿莱茵告别时怀里被塞满了零食,玛琳西亚站在门口向他招手,嘱咐路上小心并邀请他下次再来。从各家各户透出的黄色光斑映在她还很年轻的脸上,却照不开眼底时常悬浮的哀愁。 * 阿莱茵抱住那一堆赠送品,奇怪的挫败感压得他只想闷头走路。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有时情绪的波动会成为狂躁症的引子,即使现在所处地方离花店不远。 途中有几只小狗跟随,阿莱茵把能吃的留下来,它们呜呜叫唤,跑过去探头舔他的手。 这么一路走去,阿莱茵发现自己又走回了花店。 夜晚月色正浓,而一开始拒绝出来的威海利正蹲在路边抽烟。 红艳的火星一闪一灭,让他想起街道上那些渺小微弱的光。 阿莱茵走到威海利身边,蹲下来。 “嗯——”威海利在烟雾中眯起眼睛,“人气不错,绕一圈还有收获。” 阿莱茵:“都是玛琳西亚给的。” “那她应该问了你关于某个没用家伙的去处。” “你怎么……” 威海利笑了一下。 阿莱茵低下头:“是的。可惜我并不知道,真是抱歉。” “的确是抱歉呢。”威海利弹掉烟灰,“她的父母都因为战争去世,早该明白……好了,小鸡仔。我记得你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不用上学吗,哨兵专属学校。” 阿莱茵:“是的,被退劝了。” 威海利像在看一场好戏:“因为狂躁症?” “你知道很多。”阿莱茵看向他,“既然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会呆在这里。” 烟灰碎屑从燃烧的烟头中落下。 威海利笑着摊开手,摇头可惜哨兵的猜测。 “普通人可抓不住精神体。”阿莱茵补充道,“你也许是个哨兵,但我更希望你是个向导。你对中心区做了什么,让他们可以放任你……” 威海利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我还以为你是来向我诉苦听了个难过的故事,叔叔我今晚难得有时间。” 阿莱茵瞥了一眼,看到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模糊的杀意,平静地说:“我并不是谁派来的,也不关心你和中心区之间的事。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阿莱茵:“我觉得你很漂亮,在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这么认为。” “被外表迷惑,这真愚蠢。” 久蹲的腿开始发麻,阿莱茵放任自己坐上。 在他们面前是一大片乱七八糟的野草,感官的探测还发现远处有条小河,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空气中尽是清香,阿莱茵不知道这是身后花店里怒放的鲜花还是由旁边那个成年男人身上挥发的信息素引起。 总之他很受用,在这个晚上。 所以对于威海利的评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没人会介意,包括我的父母,他们只希望我成为哨兵。而事实上我也是。所以他们不会在意我去哪。” 第9节 威海利没回应,阿莱茵便自顾自地说。 他觉得今天是被玛琳西亚那个故事感染了。 “我从以前就计划着来s区。”年轻哨兵停顿了一会,“我有个小妹妹,他们把她送走了,因为探测到觉醒几率只有2%,恐怕更少。我们相差十岁。也许我该庆幸能从帝国医院那架常年不止的笨拙机器下得到存活机会。” 威海利从喉咙底发出闷哼的笑,无人知道这笑的意思。 骆发男人低头把烟灭在地上,来回摩搓的灰溅在圆润干净的指甲上。 “时间可不等人。”他站起来,“故事听完后该来个美容觉了。” 阿莱茵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融入夜色。 他今天穿的是灰色衣服,很简单的一件。 可是越简单,越是容易被埋没。 斑驳的树影和其他一些看不清的黑影横卧在他线条修长的背部,浓郁的,仿佛在沉默地背负什么。 花店的双开门在漆黑夜里发出“吱——”的一声细响。 他进去,正对着关门。 在快要关上的时候,威海利忽然抬头。 “我都忘了。”他说,“晚安,亲爱的阿莱茵·艾德。” 花店的双开门轻声闭合。 阿莱茵:“……” 事情发展的走向是不是有点不对?! 在听完他“悲惨”的过去后难道不应该叹息着好可怜顺带来一句既然没地方去就住在花店里吧?! 阿莱茵沉默地回过头。 难道不是吗……? 第11章 十一酒吧 威海利躺在床上。 他在做梦。 轰隆隆的炮弹声和荒草上暗红色的血。天空的云彩似乎被飞舞的子弹撕成碎屑,太阳即将下山,艳黄的光是黎明来临前最后的挣扎。 他坐在山头,最顶上,下面是黝黑的浓烟。纷乱的火焰在四处燃烧,而他感受不到那种危险的热度,山顶只有吹得人心寒的冷风。 最近星球引进一批新型武器,仅要一炮,一个机器部队全部灭亡。 所以战争的后期,就剩下两方的哨兵向导在相互厮杀。 源源不断的抑制剂随着食物水液传入战场,仿佛在预示着永不结束。 “威海利。” 他听到有人在喊,熟悉怀念的声音像极了悠扬的钢琴曲——它们和这个战场格格不入。 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很慢地回过头。 ——因为如果动作太过迅速,会难以能够看清。 威海利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窗户没有关,水绿色的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下扬了又落。 威海利姿势不改,只用大海般的眼眸四处转了下,他还没习惯在平安的环境中醒来。在这样下去该把家安在坟墓堆了,威海利古怪地想,死人的气味还真有点怀念。 最后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大树上。 有个黑影倚在上面。 一瞬间清晰的香味在身体里膨胀开来,精神触丝无可避免地沿着墙边漫过窗台缠绕上。这个迅猛的反应在感受到重逢战栗的同时也带来了毛骨悚然。 还好月亮及时出现,如水般清冷的光铺散开来,虽然微弱,但足以让威海利看清。 倚在树上的那个人,他还记得,阿莱茵·艾德,一个年轻的哨兵。 并不是雷森切曼·里哈内。 * 今天比以往关得要早。 阿莱茵站在一旁看威海利把店门锁好。 “好了,小孩。”骆发男人双手撑在门面上,“接下来是成人时间,你的守卫结束了。” 这几天他从来没有认真叫过他。 要不是全名,要不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号。 毫无进展。 阿莱茵摩挲指腹,想着要不要询问男人的去处,而事实上,并不会得到结果。 威海利在这个空档里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火焰碰到外表白色的卷纸发出滋拉一声细响,哨兵蹙起眉,这声音随着扩散的感官爬进耳朵,异常响亮。 男人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要来一根吗?”他吐出一口烟,立体漂亮的五官在烟雾下若隐若现。 “不必了,谢谢。” 阿莱茵盯向他。 “之前不是说有了新体验?” 威海利微笑,慢吞吞地走出去。 * 阿莱茵在后面跟着,和威海利相隔一段距离。 男人不急不缓地走入闹市,虽然之前并没有允许让年轻哨兵跟随,但……阿莱茵目光向前,纷乱的人群中那个骆发身影还是非常显眼,他应该有所察觉,阿莱茵想。 威海利用余光瞥了眼不远的阿莱茵,旁边准备关门的店长打了一声招呼。 “威海利。”店长上下看了一眼,定格在嘴里的烟。 威海利迅速抛过去一根。 店长来回几下才接住,别在耳后:“又去那里呀。” 白色烟纸红了又暗,威海利笑着取下来:“有兴趣?” “我去那里……话还没说就会被那群小娘们轰出来。”说着忽然注意到什么,揶揄道,“这样可不太好呀。” “的确。”威海利弹掉烟灰,摆手,“再会。” 阿莱茵在远处站了一会,威海利和店长的交谈时断时续地传来,同时他感知到离闹市很远的小树林旁,有几个孩子在水里抓鱼,嬉笑的声音混杂着母亲摇婴儿呢喃的歌声和糕点店新出炉的蛋糕香味一并传来。感官开始扩散,搅得大脑一片混乱。阿莱茵捂住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等他回过神,发现原本和威海利交谈的店长神秘地指向拐角,顺过来只看到一点飞扬的衣角。 阿莱茵急忙追去,看见的只有来往匆匆的人。 “不见了吧,年轻人。”店长撑在扶手上,朝他笑了笑。 * 威海利穿过闹市,途中获得好几个人的问好,都微笑地一一回应。 天色慢慢暗下来,余晖染着红晕把男人的影子拖移到地上扯出各种形状。 他停下来,在路的尽头,小彩灯在火艳的天幕下闪着微不足道的光。店还没开,不过很快,紧闭的铁门发出卡茨卡茨几声,一双手出现把它往上抬,途中好像卡住,用了几次力铁门都丝毫未动。威海利走上前帮忙,上升的铁门后露出一个女人。 “威海利!”女人见到他笑道,“你来得可真早,谢谢了。” 威海利弯下|身搂了搂女人:“伊茜呢?” “在里面。”女人趁机抱住他,凑在耳边甜甜地说,“要是她知道你来了,肯定会高兴地发疯!” * 阿莱茵停在路的尽头,在前方——就如店长所说的——有一家店。 这一趟来得可不容易,吵杂的声音和奇怪的气味扰得他几乎要爆炸,突然的变故让阿莱茵想起初来s区的感受。一头离开羊圈在深夜里被凶恶的野狼虎视眈眈的羊,而威海利是聪明又狡猾的牧羊人,给予他安定的同时又让危险随时降临。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走过去。 这家店没有招牌,只有一圈发亮的小彩灯照得人心烦。 刚在人群里分享了黄昏仁慈的“礼物”,阿莱茵的眼前还残留着模糊的虚影。 幸好这并不重要,就算看不出,单凭那漆黑店口传出的火爆音乐,阿莱茵就能猜到里面在干什么。 * 走进去看到的场景让年轻哨兵有些吃惊。 比他想象的要宽敞,大打开的门宛若在邀请每一个好奇的客人。 事实上也如此,阿莱茵轻松地进来,在穿过一段很短的长廊,黑暗中五彩的灯光吸引了注意。 大分贝的音乐对于哨兵来说简直是折磨,他站在入口迈不开脚。面前是个舞池,顶部的灯光球像喷头似的把光洒向里面姿态扭曲的人。 阿莱茵呼了一口气,神经随着音乐突突直跳。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里砸烂。 第12章 十二伊茜 在喧闹舞池旁的吧台要显得安静多了,藤蔓围成的花篮里满是鲜花,透明的酒柜上装满暖黄的光。坐在吧台前的人沐浴在温暖的光内,视线触及处仿佛都是被修饰美化的画。 威海利摇摇杯子里的酒,淡黄色的液体随着冰块一荡一荡。 他装得太多,这种美好的橡树芳香,可惜大脑还是清醒。 “坐了这么久都没话说吗?”同样坐着的女人夺过男人手里的酒杯,毫不怜惜地一口喝完。 威海利笑了起来,“要说什么,我亲爱的伊茜。”回过头摸了摸女人大红色的卷发,“这颜色我很喜欢,多漂亮的头发,多漂亮的人。” 第10节 女人挑了下眉,抓下威海利的手握紧。“老掉牙的话。”她招招手,一边的调酒师立即端上。伊茜把那杯新上来的酒推到男人面前:“我看你是忘记我了,威海利,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那位小哨兵,他没和你一起来?” “你知道了,这真糟糕。”威海利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来回晃,“我用了一点小花招。” “当然,像个鸡仔一样在后面转了不停,小跟屁虫。”伊茜挑过他的脸,“你可真爱玩。” 威海利不留痕迹地退了一点:“不然怎么来见你呢,亲爱的伊茜。” 伊茜微笑地收回手,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圈,谨慎地咽了下去。 顿了一会,握住威海利的手不自觉用力。她试探性地发问,“你……又梦到了?” 威海利呷了一口酒,把酒杯转回伊茜面前,弯起嘴角,但笑意却没有上扬到那双大海般的眼睛里。 “是呀,这下你要怎么安慰我。” “可怜的家伙。”伊茜抱住他的头,让他轻轻靠在丰满的胸部上。 * 酒言戏谈,音乐的变更都赶不上杯子的替换。 脸庞上的红晕使伊茜更显风情艳丽,酒液在曲线玲珑的身体里挥散,模糊了理智,使她毫无顾忌地赖在威海利的身上,而实际上,也不需要“顾忌”。 “伊茜。”威海利叫她。 “怎么了?” 威海利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摸了摸紧抱酒瓶不撒手的伊茜。 起身时满腔的酒液还是惹得脚步踉跄,威海利挤过舞池拥堵的客人,途中有人热情地拉住,用几个简单的拥抱解决。 烦躁的讯号太过明显,漂浮在整个酒吧里,随着找寻开始包裹在他的周围。 威海利在半明半暗的光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呢。 出了舞池,来到黝黑的走廊,不远就是出去的店门。 威海利往前走了两步。 突然,背后闪过一道影子,冷风从敞开的门外传进,裸|露在外的手臂引起了一堆小颗粒。阿莱茵站在威海利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全身冒出明显的带有愤怒的信息素。 即使不借用特殊身份,单从哨兵年轻的脸上,就可以看出—— 已经变化了的表情。 “你来了呀。”威海利眯起眼睛,“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呢。” 阿莱茵不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哨兵的威严。 他闻到了酒味,很浓烈的。可威海利脸上并没有醉意,依旧在笑,如以往一样,充满了嘲弄。 “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吧。”他伸出手,见阿莱茵并无此意,无聊地耸肩,“算了。” 威海利转身离开。 有东西在体内膨胀开来,一瞬间,像是点着引线的炸弹。 阿莱茵恼怒地抓住他的手腕。 威海利趁机转身,高大的身影像一道黑雾,一掌撑在阿莱茵脸旁的墙壁上,把他禁锢在由一只手臂制造出的空间里。 眼里的杀意转瞬即逝。 威海利低下头在阿莱茵的耳朵旁压低声音:“怎么了,阿莱茵·艾德,舍不得我?” 阿莱茵无法控制地用上力度,紧抓手腕不放。 耳畔不断传来的热气让人遐想。 “我还记得第一次你跟我说的话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实现呀。要不现在吧,难得有个好机会,周围都没有人。” 阿莱茵咽了一声。 他为无法控制的联想而羞怯,慌张地松开手捂住嘴。 威海利轻笑一声,故意甩甩手。 “对不起。”阿莱茵闷声闷气地道歉。 “哦没什么。” 如果能更重些就好了,威海利古怪地想。放开阿莱茵,一摇一晃地往回走,阿莱茵分了下神,回过来时,连忙紧跟在后。 * 伊茜在座位上有些焦急地等待。 她不敢离开,害怕威海利回来找不到她。但威海利离开的有点久,这不是个好兆头。 毕竟威海利和她说过——他每次想起过往都会来找她,和她喝酒闲谈——据上次差不多快三个月了,她既想念又高兴。然而这次……伊茜还记得之前是因为s区的人,她不知道这次填满木桶火药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担心转瞬即逝,伊茜再度看到威海利,挺拔的身材在偶尔光点降落的酒吧里很是显眼。 威海利坐回原座:“有朋友来了,伊茜。” 伊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人影几乎占据了视线。 他也许跟威海利一样高,伊茜无法准确地估量出来,只觉得这位年轻人眼里有着冷意,让人莫名心惊。她都能看懂,这样分明的信号——滚开!别靠近他,他是我的! 哦,多么强的占有欲,伊茜奇怪地想笑。 阿莱茵在看到座位分布时轻微地皱起眉,他很不满,一点也不想坐在陌生女人旁边。 并且她暴露的衣着让他感到微妙的害羞。 阿莱茵艾德又不高兴了。 可惜威海利不让他坐在身边,他做了个手势,于是阿莱茵只得挪着步来到女人这里。 “这是……小哨兵?”伊茜好奇地来回望,“看起来真严肃。”她轻挑地用手指捅他,“你会笑吗?” “你是谁?” “好没礼貌。”伊茜瘪瘪嘴,“伊茜,伊茜·爱娃。” “你在这……做什么?”到后面声音开始弱下来。 “你这是在扮演检查户口的士兵?”伊茜戳穿他的瞎想,伸手拿过一瓶酒抱在怀里晃了晃,“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小骑士?难道你喜欢威海利?如果……我和他做过点轻松的事,你会介意吗?” 一边的威海利配合性地发出暧昧的笑意。 阿莱茵憋着一张脸不说话。 “就不说啦,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阿莱茵察觉到不对劲,身体里的某处不受控制,咆哮着要冲出来。 原本以为只要回到威海利身边就可以好转,可是快节奏的音乐还在,无法控制的感官如同拉不住缰绳四处奔腾的野马。这让他想到金丽娜·卡特,那个倒霉的向导,他原本无意伤她,可身体和思绪根本无法掌握。 就如同现在,伊茜·爱娃的话好像倾轧万物的铁刀。他很生气,不由责怪威海利的中途逃跑。 威海利·唐恩是他一个人的,如果和别人在一起那真是罪不可赦。 远处女人愤怒的质问被感官拖回脑袋,恰如他的心情。阿莱茵脸色变了变,一掌拍在桌子上。 “嗨!”伊茜惊吓道,“怎么了,你还好吗?”她探过去查看哨兵。 威海利没有再笑,瞥向阿莱茵。 这时,敏锐的感官注意到舞池旁的游戏间,一个男人开玩笑的飞镖正飞向这里,男人未预料的表情在灯光下很是精彩,当他注意到飞镖的去向立即惊慌失措地叫道:“嗨!小心!” 飞镖直直飞向伊茜。 “伊茜!”威海利拉过伊茜,“别靠近他!” 阿莱茵迅速接住飞镖反手插|进吧台。 威海利抱住伊茜火速退了两个座位。 身边吧台立即崩塌,碎裂开的木屑打在伊茜的脸上。 同在吧台的人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 音乐戛然而止,未知情的人迷茫地望向发声处。 阿莱茵动了两下,手卡在破裂吧台中。他用力几次,被尖锐处划破,鲜血流淌。阿莱茵盯着那里,血液罕见的铁锈味格外清晰。有号角吹响,肾上腺素伴随着隐隐的野性,让他好想杀人。 阿莱茵宛若看到了雪花,漫天漫地,还有冰川。巨大的墙,灰色的,他被关在里面,与世隔绝。 僵硬地往前走,腹部瞬间传来刺痛,接着漫延到全身。 阿莱茵挣扎地看了最后一眼,是一片海,深蓝色。海浪徐徐而来,冲毁了巨墙,把他的全部包括精神领域都包裹住,然后温柔地安抚他,没事了。 威海利对着后颈又是一下,阿莱茵彻底昏了过去。 他把哨兵扛在肩上,向出来的酒吧老板道歉并答应赔偿。 伊茜软在地上,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也叫不出来,唯有心脏跳个不停。 看见威海利要走,急忙出声:“你要去哪?” 威海利回身望了她一眼:“抱歉,伊茜,我马上回来。” 第13章 十三红光 离繁华中心稍远的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此时正处于一片寂静。 不同于s区的喧杂吵闹,没有哪个哨兵会明目张胆地在睡眠时间里脑袋发热地举行个开学舞会。 事实上,即使是科林·布鲁斯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也厌恶难得假期的结束。 在学校里,唯一几个没睡的大概就是还在忠心耿耿巡逻的老哨兵和—— 斯碧弗·瑞蒂刚从校长室走出来,手上拿满了文件,即便如此,也没有妨碍举止淑女的她无声地关上那扇过于大的棕色双开门。 昏暗的月光逶迤到空旷的长廊上,把修长的身影完整地烙在门面上。 斯碧弗惊魂甫定地回身。 “好久不见了,斯碧弗。”威海利微笑地扛着阿莱茵跳下扶手。 “哦……威……”斯碧弗震惊不已,嘴巴像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可怜人一样张张合合。她咳了一声,重重捏紧手指,“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中心区了。” 第11节 “没办法,你们给了我一个厚礼,又不来收取回赠。”威海利毫不怜惜地把昏迷的阿莱茵扔到女老师脚下,“出事了。” 斯碧弗瞟了一眼:“怎么回事?” “狂躁症。”威海利嘲讽地笑了笑,“可别把我当医生。” “这不可能!”斯碧弗没有半点犹豫地叫道。 “怎么不可能。”威海利逼近几步,“你还是这么聪明,斯碧弗。我一时兴起,开启了精神屏障。时间差不多了不是吗,你们不就想借由他见一见我?” 斯碧弗呼了一口气,男人的相貌神情还历历在目,过往无数次地怀念足以将她溺毙其中。 “门口的哨兵,没有发现你吗?”斯碧弗转了个方向,声音止不住颤抖。 “那几个老菜鸟。我们同批进入这里,你该知道,十几岁的我就是翻墙神手。” “我知道,我,你,加沃,还有里哈内。” “哦。”威海利目光放冷,“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回忆往事的。” “你,你没发现吗?”斯碧弗狐疑地看向地上的阿莱茵,又不可置信地回望威海利。 “发现什么?相容度探测器,还是虚伪的谎言?” “不……并不。”斯碧弗企图平复激动战栗的心情,“威海利·唐恩,我们需要你。” 威海利:“开始谈公事了?你还是老样子。” 斯碧弗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过面前这个快十年未见的人,年少时的爱恋在这个并不美好的夜晚如喷泉般喷射开来,如果可以,斯碧弗·瑞蒂真想一辈子呆在那段日子里。 “我想你该知道。”斯碧弗道,“加沃并没有死,他还活在基曼星球。” “你们早该想到不是吗?”威海利摊开手,“从你们一意孤行见死不救之后。” 斯碧弗:“基曼星球想把他培养成黑暗哨兵。” 威海利依旧不紧不慢:“哦,那还真有勇气。” “威海利!”斯碧弗怒斥,“能和加沃对抗的就只有你!当初一起参加‘蔷薇计划’,在哨兵的基础上加强对精神领域的控制,成为既是哨兵又是向导,只有你、里哈内和加沃是成功者!帝国早就打算,在你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后,让你们成为首席。如今基曼星球在武装配备上和我们星球不分伯仲,我想到最后还是会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一样,希望只在哨兵向导身上。你……你不能因为里哈内死了,我明白当初你为了里哈内自动成为向导……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那个糟糕落魄的s区?” “你既然明白,斯碧弗,那又何必说这么多。”威海利放下声音,“再说那项计划本来就不成功不是吗?如果成功我又为什么要放弃哨兵身份……你们中心区可真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念旧。” “里哈内会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和他的精神结合,他早就因为精神反噬……”斯碧弗安慰道,“帝国对于里哈内的死也很惋惜。” 威海利:“这可不是你们对待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老兵该有的方式。我帮你们打完了那场战,也该让我轻松一会了。上次我放在伯特山的尸体你们没去取,对于失败者连个墓碑都不给吗?” “当然,我们帝国的机械仆人不给废物浪费时间。” “哇哦。”威海利夸张地叫道,“那你们也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放过我这个还患有战争恐惧症的废物吧,我会很感激你们的。” “威海利!” 威海利走上前双手撑在女老师的两侧,声音又缓又慢:“斯碧弗·瑞蒂,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如此愚蠢。你在这里嘶声力竭地与我辩论,我们的校长大人却只坐在里面不管不问,他不想见一见唯一的得意门生吗?还是怕我进去一刀把他宰了?哦不,我忘了,我是首席向导。不是吗,活着回来就有这样的封号真不错呢。我想单靠脑袋里那几根可怜兮兮的精神触丝就可以把他折磨的哭爹喊娘,这样的人你还在为他卖命?” “威……威海利……” “谈话到此结束,我不会接受你们的邀请。还有……”他踢了踢地上的阿莱茵,“别让这小孩再来,下次我见到他可就不会再放过,忍住杀他真不容易,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做这些?” “要礼物对吗?”威海利微笑。 他给了斯碧弗一个湿漉漉的热吻。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纵然女老师有心反抗,威海利还是轻松撬开了牙齿。 舌头交缠的快感让斯碧弗近乎软了腿。 等这个热吻结束后,斯碧弗才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已经……有了向导。” “是吗。”威海利倚靠在她的肩头,引导性地发问,“你们结婚了吗,到时候可要邀请我呀。” “还……还没。” “哦——”威海利暧昧性地抚上腰,“告诉那些装满钱币的家伙,好吗,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他们,战争恐惧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即使你有了向导。” 然后他松开斯碧弗,把阿莱茵视若珍宝的小型探测器塞进她的手里。 探测器沉默地发着红光。 威海利继续微笑:“按照这东西的提示,难道你也喜欢我,斯碧弗?不要再骗人了。” 说完,他像一只在黑夜里展翅飞翔的白头鹰,消失在视野里。 斯碧弗缓缓滑向地面,贴着门,心脏冰凉的恰如冰块。 她还没忘,斯碧弗闭上眼,当她十岁进入哨兵学校,在陌生的教室里手足无措时,是一个骆发男孩拉着另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热情又柔和地向她打招呼:“你好,我是威海利·唐恩,你叫什么?” “斯……斯碧弗·瑞蒂。” “你很害怕吗?” “全……全班就只有我一个是、是女孩,他们都嘲笑我……” “这很厉害呀!我的父母可羡慕了,要知道男孩子能成为哨兵可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对吧,里哈内!” 她一直记得那微笑,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在十八岁就成功进入政府担职。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光芒,包括威海利·唐恩。 可是他终究不是她的。 如果要说这其中唯一的纰漏,大概就是十岁那年,不是她拉着威海利去见另一个人,而是威海利拉着里哈内来见她。 第14章 十四冰 在回到s区收拾残局后,威海利一个人慢慢往花店走。 黄昏时还处于闹区的街道此刻异常寂静,各家各户房门紧闭,小路上没有一个人。 不过这样的环境很适合现在的威海利,月光怡人,过往的一切在他的大脑里来了又去。 威海利打开门锁,在进房间时奇怪地看了眼外面的大树。 树枝被月亮照得亮堂,什么都没有。 * 威海利并不是很喜欢睡觉。 他刚来s区,时常遭受战争后遗症的折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由于曾经在学校里受过训练,虽为向导,却也可以自动开启屏障隔绝所有人的声音。唯独在梦里,大片大片连贯不断的炮弹声、挥舞的尖刀和溅在脸上同伴的鲜血想躲也躲不了。 威海利渐渐陷入沉睡,熟悉的画面让他皱起眉。 梦境的间隔缩短了,威海利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 * 窸窸窣窣的人声吵醒了他,它们聚集在周围,像是战场上挥散不开的冤灵。 威海利轻微动了下,泼洒开的阳光落至眼皮,艳艳的。 思绪的漫延比身体觉醒得要快,他捕捉到那些人的声音,惊魂甫定的,害怕的。威海利感到诧异,此刻的精神屏障像极了拥有裂缝的墙壁,声音如水般漫延进来,吵得他无法继续。 威海利睁开眼,在面前,他再度看到那张脸,宛如土壤般的暗灰色头发和深渊似的眼睛——眼睛里明显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仿佛是在控诉男人的背叛——阿莱茵拿着尖刀,举高正对准他! 花店被彻底毁个顶朝天,四面墙壁全部崩塌,破裂的墙块分散各处。威海利就躺在中间——或许该感谢狂躁的哨兵留了一张完整的床——毫无节制的阳光降落。他无疑跟睡在空旷的大街上别无二致,而花店的四周,s区的人都在,有几个还拿着农具,却因为如此近的距离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一点都没接收到?!威海利一时惊慌,无法掌控的精神触丝顺着哨兵锋利的刀尖攀沿而上,钻入大脑。 漫天飞舞的雪、高山、冻结的河预示着哨兵情况的糟糕。 威海利随处瞟了眼,不远的墙壁吸引注意。那堵高大的墙静默伫立着,像是一道最强封垒,把哨兵所有的一切都锁在里面。然而等威海利走过去后,墙壁不见了。 只有一株黑色的鸢尾,近将枯萎的残活在这冰天雪地中。 威海利猛然睁开眼,迎面接过哨兵的攻击,刀刃插|进手掌的闷声和飞溅出的鲜血让周围人紧张地叫出声。刚被向导精神袭击的哨兵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反压在床上。 “你是谁?”威海利慢条斯理地抽出刀,血液的迸裂让远处的伊茜颤抖地握紧手。 前不久他还和中心区里的人见过一面,斯碧弗,那个该死的女人! 牵扯回忆让威海利无法继续伪装。 他一挥把刀插|入阿莱茵的手臂,不顾痛苦的呻|吟疯狂地将强压的精神灌进脑袋。 哨兵觉得大脑像要爆炸,里面狂风肆虐,所有神经都像是被强行拆除的接触点。轻柔的雪化为冰雹,狠狠地砸向脆弱的精神领域,无时无刻不再压迫他,逼他臣服,质问他—— 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阿莱茵不能遏制地崩溃乱叫,全身颤抖。 威海利的精神触丝趁机钻入更深层,在经过层层风暴,降至一片冰原。 很寂静,所有画面仿佛静止,也没有寒冷。 他往前走,脚底碎开的冰渣响个不停。威海利再度看到那朵快要凋零的花,在阿莱茵大脑的最深处,沉默地等待着。 漫长的回忆像座巨塔般压在骆发男人的背上,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沉重地引起冰面碎裂。 黑色鸢尾面前,威海利单膝跪下,怜惜地想要伸手碰一碰。 然而一双发着光的腿挡住了他的动作,威海利抬起头。 一个男孩,一个有着焦糖色头发褐色眼睛的男孩朝他露出了如发色一样甜蜜的微笑。 他双手背在身后,穿的还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件印了只滑稽大熊猫的绿色短袖。 “你终于来了,威海利。” 许久未听的声音让威海利想起了哭泣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僵硬地伸出手,冰面的裂痕一路延上,宛若蜘蛛细网。 轰隆隆的声音传入耳中,接触的地方顷刻全空。 威海利掉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除了呼啸而过的风,还隐约听到哭声。 现实中的威海利回过头,深蓝色的眼睛中充满狠厉,仿佛起伏不停的海。 玛琳西亚心里一惊,急忙捂住突然大哭的艾米的嘴,把她往怀里拉,小心翼翼地说:“对……对不起……威海利……” 第12节 哭声把仅剩的愤怒搅得一团糟,大脑里还留着冰山崩塌的残影。威海利恍惚地望了一圈,本想撑起身体,可惜大脑昏沉,使他一下滑倒在地。大量释放的精神触丝开始回笼,威海利获得了三个月未来的回礼,过度使用造成的精神反噬。 广大的声音挤进脑袋,嗡嗡如钟响。世界在这片刻间好像被一个透明壳子包住,什么都看不清摸不到。威海利在一刹那进入了昏暗的领域——就像身处阿莱茵的大脑——但男人明白这并不相同。 重新恢复光亮让他觉得好像经历了一次新生。 威海利疲倦地扶住额头。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阿莱茵无意识地伸出手,在男人骆色头发上轻轻摸了摸。 年轻哨兵还再战栗,神情涣散,手指的每一下都载着从身体里发出来的恐惧。 ——然而抚摸的动作缓慢又轻柔。 “可以了,玛琳西亚。”威海利轻声说,“对不起。” “不……没什么……”玛琳西亚回答,弯腰朝还在抽噎的小艾米嘘了一声。 威海利踉跄地站起来,精神领域传来的刺痛还不停作祟。庆幸的是,由往事引起的崩溃和怒火已经平复,他望着床上动弹不得的阿莱茵,坐上床把他移到身边,让头靠在腿上。 哨兵一开始就深陷狂躁症中,现在又遭受特殊的精神压迫。 “可怜的家伙。” 威海利把双手放在哨兵头部两侧,开始为他做精神疏导。 他早该想到,中心区不会无缘无故放一个哨兵进来s区,昨天斯碧弗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阿莱茵种种不正常甚至该说狂热的举动,没有预兆的狂躁和突然消失…… 威海利笑了一声,中心区那群贪婪的老家伙,真是连尸体都不放过。 第15章 十五翅膀 阿莱茵醒来是在中心区与s区的交界处。 起身时觉得大脑清晰一片,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神清气爽。 手臂的刺痛随着动作回归大脑,阿莱茵奇怪地看过去。 那是一圈包扎精细的绷带。 从绷带上还隐约看到斑斓血迹。 他受伤了? 阿莱茵又抬头看向四周,什么都不记得。 不,该说是昨天晚上到现在的记忆都缺失了。他不知道此刻的时间,中心区的天空一向喜欢虚造。 只记得,他把酒吧的吧台砸了,后来又隐约见到了瑞蒂老师。那头香槟色的头发,他还记忆犹新。瑞蒂老师好像跟他说了什么,模模糊糊的,他想不起来,就感觉听完之后怒火滔天。 阿莱茵低下头注意到身边已经被敲碎的小型探测器,拾起来重新塞回口袋。 ——手臂上的伤痕让心粗的哨兵自动归类为酒吧打裂的吧台。 这让阿莱茵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糟糕的结果。 威海利应该生气了。他望向遥远的s区,重新回归中心区特设的屏障感觉既安定又舒适。 阿莱茵趁这个难得的状态边走边整理思路。 他还会回到s区,但不是现在,至少……要再过那么一两天。 * 威海利在深夜来到残缺的花店前。 早上拖着睡意把麻烦的小孩送走,中午去玛琳西亚那蹭了一个午觉,下午和s区的人一起修建花店。他对着阴暗不明的月光点燃一根烟——动作引得手面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猛吸了一口。精神反噬的症状还时不时出来在大脑里练习踢踏舞,不过这样面对热情的普通人倒不算太累,也许和以前相比,该说好太多。 威海利一脚踩上散落的砖块,眯起眼睛,和他相伴几年的花店此刻像极了废墟。下午老裘洛就一直念叨着可惜,让他也差点萌生了丁点惋惜的念头。不过毁掉就是毁掉,不管是店还是人。 原来还能遇到嘴硬的机会啊…… 男人笑着取下烟,点掉燃得过多的烟灰,开始想晚上该去哪里过夜。 以前他还可以在伯特山呆上好几个晚上,深蓝色眼睛瞟到被石砖压住的紫色鸢尾,现在他可没信心在那满是虫子叫的森林里睡觉。 一阵风从背后徐徐吹来,翅膀煽动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被彻底遮住,高大身体投射下的漆黑影子把威海利完全拢入其中。 威海利再次把烟塞回嘴里,不得不说,最近来s区的访客多得,叫人厌烦。 * 当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还沉浸在回笼觉里的阿莱茵时,就知道今天并不是个适合拿来享受的日子。罗拉急急忙忙地来开门,从外面蹦进来的科林·布鲁斯差点把这个安守本分的女仆吓坏。 “亲爱的阿莱茵小天使!”科林的大叫在看见是罗拉时,立即换上绅士的语言,“你好,亲爱的女士。阿莱茵·艾德先生起来了吗?” 阿莱茵裹着被子在二楼瞟了一眼,转头就走:“罗拉,把布鲁斯先生轰出去,理由就是阿莱茵·艾德先生还没有醒。” “别,别……”科林连忙抱住门,杜绝罗拉有这种念头。 * “我是听说今天艾德先生和艾德太太都不在家才敢来的,结果忘记了你家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女仆。”不请自来的科林坐在大厅内,端起罗拉准备的红茶闻了闻,一脸陶醉道,“刚才和瑞蒂老师请假的时候差点吓死,结果她居然同意了。” 阿莱茵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事实上,布鲁斯先生,我父母每天都要出去工作。而在中心区,几乎每一家都有仆人。” “啧啧,看你这样,好像和以前一样了。难得我一知道你回来就赶忙来看你。”科林摸着下巴,“你不会是靠那东西找到合适人选了?” 他注意到好友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并理智地选择忽略。 天知道阿莱茵的狂躁症又惹出什么麻烦。 “是的。” “不会吧。”科林差点被热红茶烫到。 他可没忘记故障的探测器直接引导去了哨兵学校。 难道是瑞蒂老师偏心?科林嘟囔了一句。 “那……是个普通人?”他试探性地发问。 “不……”阿莱茵低下头,难得露出一丝腼腆,“我觉得应该很厉害。” 科林·布鲁斯一颗心几乎要碎成八瓣。 天啊,上帝,他看到了什么,一直爱理不理的阿莱茵居然有表情! 在回想中心区厉害人物的同时又对自己好不容易攒出来准备未来几年都一直嘲笑好友的点子深感惋惜。身患狂躁症的阿莱茵居然会比他先找到伴侣! 科林不甘心:“……那,她很漂亮?” “是的,很漂亮。” “那……”科林慌张放下红茶,双手比了两个s,“身材如何?” 阿莱茵立即收回微笑:“他是男人。” “哦,原来是个男人啊……”科林松了口气,半天又发现不对劲,缩回沙发上双手抱胸,“是个男人!原来你有这癖好!” 他还没忘记曾经和阿莱茵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还一起泡澡,那不是…… 科林·布鲁斯为纯真过往无可避免地发出一声嘤。 阿莱茵翻了个白眼:“我不允许你去找他,布鲁斯。” “我肯定不会去找他!” “你发誓!” 科林立即竖起双指:“向帝国首席发誓,我科林·布鲁斯绝对不因为好奇心擅自去找阿莱茵·艾德的未来伴侣。” 阿莱茵在旁安心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很快就不是‘未来’了。” 科林颤抖地缩回手,表示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惊吓。 * 之后依旧多一句少一句的闲聊。 除了关于那位厉害的神秘人物外,阿莱茵对于其他都兴致缺缺。 途中女仆罗拉还善解人意地端上刚烤好的曲奇饼当茶点,作为来访者的科林朝女仆投去一个感谢的笑容。 等红茶喝完了,茶点也所剩无几,科林·布鲁斯想到告辞。 虽然他原本是想来看看朋友会有什么状况顺便再嘲笑一番,结果倒不小心见到身处热恋的小天使——当然,对这热恋是单方参与还是双方保持怀疑。 这时,门外一阵敲打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有人正拿着高音喇叭边走边喊。 科林满脸疑问,谁会这么大胆敢在中心区大喊大叫。 阿莱茵示意不要说话,听了一下就立刻冲出去。 科林在后面连声询问,静下来利用超感捕捉已经远离的声音,从混乱的讯息中勉强听到一个s区。 s区?科林疑惑不解,教科书上简陋介绍的除中心区外只占8%的普通人扎堆地?! 那个地方和阿莱茵有什么关系?!科林望了眼,慌忙跟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告诉女仆罗拉。罗拉一直在厨房忙碌,听到声音后奇怪地探出头,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大厅。 第16章 十六救援 一路追到街道中心,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肥胖男人站在那里,而周围立着四个魁梧士兵。连暖融的阳光都照不开那钢铁盔甲带来的冰冷,士兵把手按在束在腰间的长剑上,随时处于提防。 肥胖男人接着喊:“据昨晚在边界守卫哨兵传来的讯息,基曼星球流放的一批变异蝗虫登陆了蔷薇星球末端的s区,现在s区的人们正身处苦难之中,秉着和平共处同甘共苦的原则,我们仁慈宽厚的国王决定派我这个中央大臣来亲自询问,有没有哨兵愿意加入这次的援救活动?” 肥胖男人来回喊了两遍,围观的人都默默无言。 “行了。”肥胖男人甩了个手势,“我们去下一条街。”中途还不免抱怨,“国王就是太过善良,要知道中心区的人是不会踏入s区的。” “等一下。”赶过来的阿莱茵在人群中举起手,“我愿意参加!” “呃……”肥胖男人非常惊讶,“你是?” 第13节 阿莱茵挤过人群,冷漠地看着他:“阿莱茵·艾德,哨兵。” “哦……”肥胖男人刚想说话,又有个人举起手,“我也愿意参加。” 科林虽然充满不解,但这可不是坏事。再说阿莱茵居然会如此激动,让他好奇。 “科林·布鲁斯,哨兵。”他走上前报道,“还有,亲爱的中央大臣,如果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征集哨兵为什么不去哨兵学校呢,这里可得不到意外惊喜。哦不,既然秉持着同甘共苦的原则,由帝国直接派下命令不是更好吗?” 肥胖男人想要劝阻的话顿时吞进肚子,这个黄毛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没别人了吧?”肥胖男人瞟了他俩一眼,鼻子里发出明显的一声哼。 阿莱茵拉了科林一下,科林不怕死地对好友吐了吐舌头。 “等等等等,还有我!”说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人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单肩背着医药箱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嘉佩·摩尔,向导,现任职医生。” “你……你们……”肥胖男人被他们的举动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意识到失态,咳了几下,“要知道这次行动帝国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武器任何……包括,包括药品!” 他一下指向药箱,向导迅速握紧:“这是我平常准备的一些随身药品,跟医院没有半点关系!” 肥胖男人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好收手。 科林在旁忍笑忍得难受,趁男人转身时急忙向女人打招呼。 谁知向导直接无视科林自带风情的嗨,拎紧药箱扬高头走了。 * 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s区的救援行动。 甚至没有人带领他们到达边界,之前那个所谓的中央大臣走到一半就愤恨不满地带着四个士兵离开。 嘉佩握紧医药箱的带子,小心地望了一眼外界。只要一步,他们就会完全脱离中心区的保护。 “我之前听说这里有看守,那些哨兵呢!” “你真单纯。”科林摊开手,“没有人会不怕死地进入s区。” 正当科林还想再说,前头的阿莱茵已等不及地跨进s区的领域。 科林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向导也不甘示弱地跟随在后。 金发哨兵摸摸头,无可奈何地也出了边界。 天空不同以往,暗紫色的厚实云朵一层层的填满,鬼魅的色彩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好预感。离s区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纵然嘉佩有心营救,可怜向导的体质还是跟不上强壮的哨兵,最前的阿莱茵狠狠地甩下她,留了一个缩小的背影。嘉佩跑得汗流浃背,逐渐跟上的科林只得放缓一点步调。 “嘉佩小姐。”科林异常轻松,“待会请跟在我身边,前头那白痴可靠不住。” “我可听说了,科林·布鲁斯,花花公子。要记得我们是出来救人的,我可没时间和你眉来眼去!你那套功夫还是留给那群只知道尖叫的小菜鸟吧!” “是是。”脸厚的科林毫不在乎,“原来我名声远扬呀。不过嘉佩小姐,别看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遇到,正式进入城镇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我仅仅是不希望三个人出来才两个人回来。” “你放心好了,我会管好自己的,科林·布鲁斯!”栗色短发的女人快速说道。 “我再提醒一句,亲爱的嘉佩小姐,前头那家伙有了伴侣,所以他是不会再管我们两个可怜虫了。我看他跑得那么急,那个人一定是在s区。而我毫无忌讳,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别忘了你只是向导。” 嘉佩不安地瞟了一眼只剩下一个虚影的阿莱茵,从现实来讲的确如科林所说。以前她也参加过一场很小的战役,当时周围有二十个哨兵守护,而她所做的仅是安抚和治疗。 向导不由自主地往科林那里靠近,而科林不在意地给了她一个暖心的笑容。 * 成功进入市区的阿莱茵倒吸了口气,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 昨天还挤满人堆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仅剩一片残骸,他不可置信地一一望去,小型宠物店,杂货铺,会引来孩子欢声笑语的冰激凌车,甚至是不远处的小酒馆——那个豪迈奔放的老板娘曾在阿莱茵“看守”结束无处可去时递来一大杯冰啤酒并拍他的背大喊加油。 可如今,这坍塌的墙壁、毁坏的房屋和墙壁上某种深色的斑点似的痕迹都在紫黑的天幕下显得越发可怖。阿莱茵痛苦地闭上眼,大脑中的精神体好像也感受到变化的情绪,躲在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站在原地手指缩起,紧握成拳。 虽然只在这里呆过几天,非常短暂,但阿莱茵心里明白不同于中心区,s区的所有人都以真心相待,不会因贫富等级而疏远,就像一个团结的大家族,同时也善良地欢迎任何人加入。 ——年轻哨兵之前就明白战场带来的震撼与恐惧,哨兵专属学校从来不会吝啬这方面的宣传。 但亲身经历真实的画面仍然让人无所适从。 威海利……那个人还活着吗?s区里的居民,他们…… “阿莱茵!” 远处赶来的科林大喊一声,而在旁潜伏已久的变异蝗虫发现暴露,扬起翅膀气势汹汹地朝正前的阿莱茵冲来。 这只蝗虫足以两米,体型庞大的像座小山丘。身体上都是灰白色的斑点,坚硬的口器里利齿交叉,唾液从中滴滴答答落个不停,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把阿莱茵吞噬入腹。 阿莱茵压低身体躲过蝗虫的袭击,动作迅速的绕到身后。蝗虫不甘地降落在地,硕大的身体让地面震荡不已。就这么来回躲闪几次,阿莱茵渐渐掌握其中要领,不知道是不是过度变异的身体夺去了原本拥有优势的弹跳后肢,变异蝗虫不管是攻击还是躲闪都缓慢的让人发笑。这种低级变异体对于敏捷的哨兵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阿莱茵一下滚过蝗虫腿间,抽出束在腰间的长刀刺进腹部向旁一挥,大量的绿色液体从伤口处涌出浇了他一身。 蝗虫轰然倒地,在旁观战的科林才带着唯一向导踏入白灰未灭的战场,还没靠近就捏着鼻子直喊臭。 变异体的血液好像自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腐臭,连亲切的嘉佩也憋着一张脸后退几步。 “我刚才稍微勘察了一下,这附近是没有了。”科林瓮声瓮气地说,“看来这种东西也不是很难解决,唯一麻烦的就是数量……还有气味。” 根据星际公约,能让其他星球流放的自然不是什么能燃起轩然大波的玩意。 阿莱茵粗鲁地用衣角把刀上的液体抹干。 由于该死的中心区不提供武器,阿莱茵把父亲唯一供在书房里的长刀带上,科林则偷溜进家拿了父亲私藏的几把枪和厨房里全部的刀。嘉佩·摩尔什么都弄不来,阿莱茵便把科林送给他的小刀给她防身。 所以总得来说都是父亲倒霉。 第17章 十七末尾 威海利从山洞里探出头。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诡异的腐臭味消散不少。远处的伯特山被一团白雾围绕。 周围难得安静,天空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但预示坏情况的黑紫云朵还不愿离开。 他们现在处于一个远离市区的偏僻山洞,与群山遥遥相对。 威海利回头望了一眼,遭受蝗虫突然袭击的s区居民还陷入疲惫的睡梦。他们眉头紧锁,脸上沾满了泥沙和血迹。而仅剩的男人无一意外都受伤了,威海利对医治方面束手无措——这里什么都没有,所能做的唯有精神上的安抚。 不过这还能称上幸运,现在呆在山洞里的——他熟知的,和平常只会微笑点头的——有人死在了蝗虫的攻击下,或许被吞噬入腹又或许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尽管威海利在第一只蝗虫降落时就尽可能通知了所有人。 这让男人在一个被雨浇湿多愁善感的早晨想起了远久经历的战场。 渴望自由的眼睛和被黑泥覆盖只有在微笑时才能看到的白色牙齿。全部的士兵都在一年又一年的炮火纷飞中无可避免地患上战争疲劳症,夜晚在兵营声嘶力竭大吼大叫,然后在黎明来临前接受配对向导的精神疏导——像是离不开的兴奋剂——精神抖擞地重端起枪,把梦里哭着吃母亲做的火鸡和蘑菇浓汤抛在脑后。 每当有人笑着谈论回家,余下的人就知道又要死人了。故乡时刻都在召唤,那些经受不住的,哪怕是放弃自己的身体,都要让灵魂回归。 一点悉悉索索声惊醒了威海利,摩挲手里有些钝的刀,他看到在层层包裹的衣服下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这个可怜的孩子昨天开始就高烧不退,让他的妈妈操碎了心。 男孩还很虚弱,过高的体温让喉咙干涩疼痛。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但威海利听到他的大脑在叫他。 视线往上移了一些,威海利定格在抱紧男孩的母亲年轻脸庞上。 “别担心,小家伙。”他用精神传递,“你会好起来的。” 小男孩困难地眨了下眼睛。 “嘿你不相信我吗,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会有糖果吃了。” 小男孩的眼睛明显睁大,充满水光地望向他。 威海利郑重地点点头。 他的确还要出去一趟,除去这里和已经死亡的,还有一些人失踪了。 身为向导,威海利不应该就此放弃不管不问。 * 新进来的三个人一路谨慎前行。 如今科林已不敢再嫌弃阿莱茵,打斗中年轻哨兵故意调整方向开砍,科林叫几次就被泼几次。结果可怜嘉佩小姐要和两个臭烘烘的男人呆在一起,而且还丝毫不敢退离一步。 四周寂静,除了呼吸声就剩下哐当哐当药瓶撞击铁皮医疗箱的声音。 途中他们发现了二十具尸体,还有三具被粗大房梁压得血肉模糊。 气氛沉重下来,哨兵没有时间为他们安葬,只得暂时放在安全不会被蝗虫侵害的地方。 再往里,只发现被分解的蝗虫,大量的,零零散散地堆在各处。 看来有人把变异蝗虫群消灭了大半,这让搜查工作轻松不少。 在踢掉一个巨大的阻挡道路的大钢板后,科林让自己的精神体——一条四肢修长的黑色格力犬,颈部的白毛像闪电一样耀眼夺目——先进去在变异蝗虫攻击下勉强保持原状的房屋里探寻,再边挥着来回飞舞的灰尘边和嘉佩小姐跟随其后。 一只小巧的虎纹伯劳在天空绕了一圈,穿过阿莱茵的头发停在嘉佩的肩膀上。 暗灰色头发的年轻哨兵落在最后。 在走入s区没多久哨兵和向导就纷纷请出精神体,用来勘察周围或者在某种小程度上攻击和保护主人。这极大的减少损伤和节约时间。当阿莱茵一个人单挑变异体并好不容易干掉后往往会看到与格力犬相互合作早就轻松解决的科林在前头看他,不得不说,那一刻阿莱茵非常羡慕。 就算是只专注医疗的向导——要知道,虎纹伯劳性格凶猛,那酷似鹰嘴强而有力的喙可以撕碎小型的兽类、蜥蜴和其他昆虫——比起“伯劳”这种矜持又谨慎的名字,阿莱茵更喜欢称它们为屠夫鸟。 阿莱茵想不出如果把麦克亚当请出来能干什么。所有人都会惊讶,他想,就算是捉摸不透的威海利在看到这只心甘情愿跪拜在现实美食的大肥猫后也露出匪夷所思的微笑。可糟糕的是,精神领域里的麦克蠢蠢欲动,迫切希望出来并打算一展雄风。 但只有精神相连的哨兵才知道,它是看上那只飞来飞去的伯劳。 闭嘴吧,臭家伙。阿莱茵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伯劳在这次战场上不仅靠敏捷的身姿吸引变异蝗虫,还用尖锐的嘴撕扯那些充满斑点的丑陋皮肤。而麦克,他觉得也许只能提升观赏价值,毕竟对于这群口液乱飞的蝗虫来说,雪白的长毛可好看多了。 阿莱茵按压住心中的愤愤不平,一脚踏上面前的木板,易碎的薄片木板毫无抵抗地发出呻|吟。那一声响起的同时让他感觉诧异——宛若一潭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阿莱茵感应到甜腻芳香的气味。 这和他第一次察觉到威海利,命中注定的伴侣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阿莱茵谨慎地来回望了一圈,视线停在最旁侧倒塌的吧台——尽管它此刻灰头土脸——这时科林和嘉佩已经穿过短小的长廊走出另一扇歪斜的门。 阿莱茵突然想到,这吧台是他砸碎的!那时候突如其来的愤怒,感觉像是一瞬间被丢进一个满是噪音和怒火的地方,没有庇佑。所以这里已经算是s区的尽头,开在最远处要穿过层层闹市的酒吧! 他们的搜索快要结束,而变异蝗虫也消灭的差不多。阿莱茵紧握住手,可是威海利,还有余下活着的人。最坏的情况是慌乱的居民逃进了广大而复杂的伯特山。 第18章 十八嘉佩 威海利在一丛湿漉漉的绿叶中抚摸女孩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第14节 女孩害怕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甚至在前几分钟,她还放声大哭。 被落下的几个孩子在情绪上也受到了影响,站在威海利的周围不敢离开。 威海利出来的时候时刻警惕,并不想正面迎击变异体,只是来找剩下的s区居民。结果在接近边界的地方发现了五个孩子。在拨开叶堆的那一刻,孩子眼里的威海利堪比上帝。 不幸的是,当他准备带孩子走时,神游四处的感官瞬间扩张开来,覆盖了整个占地8%的s区。威海利看见五六只苟延残喘的变异蝗虫急向这边飞来,像是得到某种召唤。 骆发男人捂住女孩的嘴,而后来的蝗虫盘踞在四周,伺机冲破少得可怜的绿叶丛。 呼吸声来来回回地荡在耳边,威海利又摩挲了下被砍的几乎钝掉的刀。 感官神游症和精神反噬,“蔷薇计划”中哨兵向导的结合体引起的症状全出现在他身上。这下可有好戏看啊,手指抵上刀刃,想不到他还有这么窘迫的时刻。 去他妈的首席吧。 这时,满是利齿唾液的口器突然冲进叶丛,女孩惊吓地发出声音,被威海利用力一压,只能在怀里呜咽。男人攥紧手里的刀从右至左用力一划,受击的巨大蝗虫轰然向后一倒,同时大量精神触须如藤蔓般钻进脑袋缠住核心,精神压迫,蝗虫痛苦地四脚朝天胡乱挣扎。如果把它比作一个人的话,这感受就如同被关进一个不断缩小的黑色盒子,漫天漫地的无助和苦楚,直至手脚折断脊背破碎脑浆迸裂。 渐渐地,蝗虫的四肢缓了下来,最后神经抽搐地动弹两下。 它死了——精神触须被迅速收回——无声无息的,除了口器上并不致命的伤痕外,什么都没有。 威海利艰难地动一动压住女孩的手,蝗虫临死前的绝望残留在触丝上被一并回笼,这真可笑,一只基因突变没有本尊的变异体也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 豆大的汗水划过惨白的脸。 威海利看向其他不敢过来的变异蝗虫。 他明白自己的身体,过度使用,极其容易陷入感知中迷失自我。 威海利费力控制处于爆发边缘的全部——精神、情感、记忆或者…… 一声吠叫被精神触丝捕捉到,那是……精神体! 威海利眯起眼。 一条黑色的格力犬恍若从天而降,正对地狂奔过来,跃起飞快地咬住一只变异蝗虫的头部拖到地上,其后的伯劳鸟飞到高处直路俯冲,尖锐的嘴击入蝗虫柔软的腹部。 嘉佩抱住药箱跌跌撞撞地跳进叶丛,科林解决掉一只张牙舞爪的蝗虫后也准备……然而一只死在边上的蝗虫吸引了注意。他蹲下来,伤口里的绿色血液还在流淌,腐臭味横生,但这不是主要的。 呀呀呀,真可怕。科林止不住地摸向头部,随意对向导敞开的精神领域,需要凭借触丝进行疏导,共享信息,可如果在转眼片刻就扯开加护的精神屏障展开攻击,科林不知道如果自己的向导会这种技能是否可以躲过。他抬起头,此时所剩不少的绿叶也好心地坦开一块,一个男人坐在里面——科林单从高大还有微薄肌肉的外形无法分辨——神情虽显疲倦但嘴角还残留谨慎的笑意,不如平凡人露出害怕悲观和无望,整个人就透漏出一种诡异的自然。 难道这个人就是…… 科林想起之前那些尸横片野的蝗虫,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先生你还好吗?”不知情的嘉佩急切询问,“有哪里受伤?” “……也许我真正需要的只有精神疏导。”威海利克制住地嘟囔。 “什么?我吗?”嘉佩惊讶道。 “不……”威海利笑了笑,“看看这些孩子有没有受伤吧。” 嘉佩连忙接过他怀里的女孩。 女孩憋得脸红,泪珠挂满了睫毛,看上去可怜极了。 “嗨,先生。”后来的科林尝试地发问,“……你是s区的居民?” “当然,哨兵。” 威海利看向他,而哨兵在男人转头时明智地避开对视。 悠长的狗吠敲碎了难得的平静,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撞击声,三人一起望去,处于后防倒霉的阿莱茵被两只蝗虫撞向石壁,飞溅的绿血之下是深沉的暗灰色头发。 雷森!威海利一下把嘉佩扯开想要出去。 然而脚步还没迈出,灰白斑点中白光几闪,四分五裂的尸体飞散各处。顶着绿血浇身的阿莱茵笔直走来,紫黑云朵下的表情更显阴鸷。他扯住威海利的手臂,并不拉起,而是用力攥紧,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双永不被灰尘掩盖的蓝眼睛。 啊啊啊,科林在旁边看得惊悚无比,阿莱茵这蠢货招惹一个糟糕角色还不自知! 阿莱茵缓慢地开口:“雷森是谁?” 他第一次感知到威海利情感波动,在大脑里,为他的情况紧张担忧。 可惜那个对象并不是……阿莱茵讨厌从威海利这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哪怕是伊茜·爱娃,都会让他怒火中烧。 威海利眨了眨眼睛,“那个啊……”感觉到手上力量加重,于是异常正经地说,“我爸爸。” 阿莱茵:“……” 科林差点被口水呛住,一颗难得的八卦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再提他了。”威海利夸张地把身体扭成八度,掩面道,“那真让我伤心。” “……对不起。”阿莱茵讪讪松手,“对于雷森·唐恩先生。” “雷森切曼。” “哦,雷森切曼·唐恩先生。” 科林:“……” 旁边的嘉佩还在尽心尽力地为孩子们做简单的检查,而围观的科林也挂着一脸“别人的世界我不懂”的表情生无可恋地做起嘉佩的看护。 仅剩几只蝗虫都被解决,眼下的局面让人不由松口气。 “好了,亲爱的。”嘉佩摸了摸最后一个小孩的头。 “那我们该去找余下的居民了。”科林扛起两个小孩,提醒道。 威海利:“我可以为你们带路,恐怕要快些,有一个孩子高烧不退。” 嘉佩一听就紧张起来:“非常感谢你,先生。” 她急急忙忙地去拿摆在一边的药箱,突然,地面产生剧烈的抖动,松散的土块纷纷塌陷,形成了一道长长宽阔的土沟。一条黑色的散着迷雾的“尾巴”从土沟中伸出来,顷刻缠住嘉佩拉药箱的手拖了下去。 嘉佩一声惊叫。 第19章 十九结束 原本散落各处的蝗虫尸体宛若死灰复燃,一股脑地直飞向黑雾,“尾巴”不停膨胀,渐渐形成了一团旋转的拥有凹口的——仿佛在邀请他们进来。 嘉佩被密密麻麻的蝗虫尸体吓得惊叫连连,在中心处伸出一只手寻求救助。 科林把孩子往阿莱茵怀里一塞,“你们先走!”他叫道,“别下来!” 说完果断跳下去,把吓坏的嘉佩往怀里一揽。 黑雾涌动了一下,嘉佩就觉脚底一空,吓得赶忙抱紧科林。雾中旋转的尸体开始变得锋利,视野极差。科林一边拿出刀来抵抗,一边拖着嘉佩朝外闯。 黑雾中时隔一会就有一段没有尸体盾牌的虚假地方。 奈何这团黑雾实在太多层交杂,哨兵的优势根本无处伸展。 嘉佩非常害怕,但不敢让负面情绪肆意蔓延。她是向导,不管哪个哨兵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这个变故出现的突然,在战场上遭到敌方袭击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她在被拖下去的时候就联想到了死亡。遵循求生本能的伸出手让从蓝蔷薇向导学校毕业的嘉佩感到羞耻。 可是,当科林跳下来的那刻,嘉佩几乎热泪盈眶。 她还记得刚进s区科林的话,那时她并不相信。 一个花花大少的诺言有谁会真心信任。 然而,在这团黑得看不见天地的迷雾中,温热揽紧的手和跳动的心脏声如此之近,让她心生感激。 科林和嘉佩的精神体进不去黑雾,在一旁来来回回干着急。 虽然身处中心的人很难分辨,但其上的阿莱茵却可以清楚看出黑雾的隔断。 而且之前科林的忠告是建立在害怕还有什么古怪的变异体出现,现在看来不过是“重操旧业”,这些已死的东西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困住外来人。 要知道没有嘉佩·摩尔这个医生向导,可是会坏事。 威海利和阿莱茵想得一样,当阿莱茵把孩子放到他身边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别着急啊,阿莱茵·艾德。” 阿莱茵点点头,“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先走。” 他纵身往下一跳,最边的格力犬发出一声长啸,像是在感谢。 下去后的阿莱茵才明白科林的难处,四处弥漫的腐臭、争夺视野的糟糕黑雾和呼啸而过的大风,嗅觉视觉听觉都被堵了个严实,哨兵感知不出,唯有用体力拼搏。 还好他在上面记下了黑雾更转的频率,只要小心躲开尸体,扯出其中两个人—— 一条黑色尾巴忽然从里甩出来,直打向阿莱茵。 “阿莱茵·艾德,小心前面,躲开。” 阿莱茵听到大脑里有讯息传递,并毫无保留地遵循。 在黑雾中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觉躲开的那一霎那利风甩过脸庞,却使他止不住的高兴。 纵然这是多么的不适宜,但阿莱茵·艾德知道。 那是威海利的声音,在他的脑袋里,精神领域里。 就像是趁人之危一样,威海利·唐恩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强行将精神触丝植入大脑,如同当初的金丽娜·卡特,建立起精神结合。唯一不同的是,对于全身心交给威海利这件事,他心甘情愿。 幸福的突然降临导致哨兵像被包裹进一大团黏糊糊的棉花糖,在黑雾中穿行也充满了甜腻。 接受了来自“旁观明眼人”的指示,阿莱茵轻松找到被黑雾层层包裹的科林和嘉佩。当然,好面子的科林哇哇大叫嚷着阿莱茵抢了他难得秀威风的的机会,得了甜头(威海利)的阿莱茵不跟他一般见识,只狠踹了几脚。科林怀里的嘉佩不如他们心态好——其实科林和阿莱茵在这种环境下也想像小女孩一样吓得边叫边打抖,至于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就是简单的自尊心——一张秀气的脸吓得惨白。 在阿莱茵带着科林嘉佩出去时,黑雾膨胀了几下,似乎不愿意让他们离开。 但是大脑的指挥清晰又深刻,阿莱茵动作果断完全不拖泥带水。 三人成功出来,倒在地上不断喘气。黑雾开始变化,旋转速度加快,风声被拉长得像是魔鬼的尖指甲从地面上划过。一道黑风拔地而起,直入天际。 从黑风中飞出一只蝗虫利齿,准确无误地插|进在上方耗尽体力的威海利手臂,惹得男人闷哼出声。 阿莱茵的精神领域产生几丝波纹,担心地抬头观望。 可惜四处都是飞沙走石,他们被完全困在下方的土沟,耳畔除了风声就无其他。 从黑风中传出笑声,被旋转拉长的仿佛鬼魅。 威海利也不打算反抗:“最近我还真好运,见了这么多旧友,温索布·加沃。” 黑风中的声音清晰了些:“我才惊讶呢,威海利·唐恩。我还以为你早在蔷薇星球夺得荣耀,毕竟当初我们三个人中只有你回去了。结果居然是呆在这个丑陋的s区……” “我从来不是个有志气的人,加沃。” “我知道,毕竟里哈内死了。” 第15节 威海利不顾温索布的笑声:“你还想做什么?” “别着急啊,威海利·唐恩。我只是好不容易能活动了,就赶忙来向你献上见面礼,让你别忘记我这个旧友。” “感谢你让我记忆深刻,加沃。走的时候请把垃圾带走,s区的人不喜欢做免费劳动。” “哈哈哈……你的口气还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遵命,我亲爱的首席。看来这次的见面礼你不喜欢呀,我还会再来,由高贵的黑暗哨兵亲自献给传说中唯一能对抗的死对头的厚礼,听听就让人热血沸腾。” 黑风卷着蝗虫碎屑消失得无影无踪,阿莱茵赶上来时威海利已经把利齿拔出。 望着一地斑斑点点的血和威海利严肃的脸,阿莱茵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第20章 二○绷带 威海利带着阿莱茵等三人来到与伯特山相对的偏僻山洞。 一路上嘉佩都还心有余悸,并对此无可奈何。她总在为没有出什么力而内疚,当然,这种敏感的情绪在沉默的行走中也得不到任何宣泄——他们几乎都怀有心事。 直到来到s区居民的躲避处,嘉佩还没走进精神领域就被大量的负|面信息占据。 所有人都在害怕,存活下来的居民。她抓紧医药箱上的提带,呼了一口气。okay,该她帮忙的时候了……嘉佩弯身进入山洞,入口不算太窄,白光之下向导的身体就像是自动被冠上光圈,中间却是模糊的。 “你们好,我是从中心区来的医生,不用担心。”她扬了下手里的药箱,“外面的变异蝗虫已经被解决,经过检查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s区的人看见陌生人走进来明显地往后缩了缩,但向导特定的心理安抚让他们近乎是无条件地去相信,同时害怕仓惶的心情也渐渐消散。 嘉佩望了一圈:“那个……听说这里有孩子高烧不退,如果可以,请先让我看一看。” “在这里,医生。”山洞内一个抱着被衣服裹得紧紧的孩子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嘉佩连忙打开药箱。 女人主动蹲下来,脸上担忧喜悦相互交杂:“真感谢你能来……医生……” 嘉佩笑得摇头,在拉开衣服时男孩朝她眨眨眼。 向导感觉到他传递大脑的微弱询问:“威海利叔叔呢?” “别担心,他在外面。” 男孩:“他说要给我买糖果,我一直在坚持……我很难受。” “是吗。”嘉佩摸了下他的头发,“那他一定没忘,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在外的科林也走进山洞:“嗨,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这时已帮男孩打好退烧针的嘉佩正在帮下一个居民包扎受伤的腿,看到科林后明显的惊讶:“你怎么进来了?” 从最开始未进去时他们几个就打算让身为向导的嘉佩打开头,阿莱茵和科林在外面等待以便解决不必要的麻烦。本来威海利该和嘉佩一起进去,可惜他的精神领域糟糕的一塌糊涂,并不能像嘉佩一样给予居民们心灵上的疏导,反而最坏的,他可能会受到s区恶化心情的影响。 就像是一条紧紧相扣的锁链,不断循环反复。 而且,这种情况除了威海利,没人知道。 “嗯……我在那站了一会,觉得没什么问题。”科林指了下山洞后立即朝嘉佩竖起大拇指,赞叹她的平复能力,“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冷?”嘉佩奇怪。 走了这么久的她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科林耸耸肩,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好吧。”嘉佩回过头不再理会爱搞怪的哨兵,“你去检查里面的居民,伤重的马上叫我,轻伤的让他们不要着急。或许你也可以进行简单的包扎,科林·布鲁斯,我不相信哨兵学校没有教过这些。” “遵命,女士。”科林比了个军礼,走向山洞内朝那些缩成一团面带怀疑胆怯的居民打招呼,并详细地介绍自己和来龙去脉。故作热情的口吻让人不禁想起曾在外的美好生活。 “中心区……哦不,应该是s区。”居民被科林的微笑感染,不确定地搭腔,“阿莱茵也来了吗?” 科林有些惊讶,这些人和阿莱茵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要熟稔。 “是的,先生”他点点头,“你们……知道他?” “哦……”那人听到后长呼了一口气,眼里好像有了自豪的情感,“我们约好打棒球,对吧。” 周围几个也纷纷点头,交谈开来。 “我一开始就想到他了,之前可没少说过话。” “他很厉害啊,那天晚上,几下就把威海利的花店砸了,威海利简直要气疯。” “威海利,哈哈哈哈。平常还真看不出来,一直跟在他身后。” 最后说话的人做了个小鸡展翅的动作,惹得一开始没加入谈论的人也笑起来。 科林挑了下眉,从居民中的话了解到当时应该是阿莱茵狂躁症发作,不过和这些人在短时间就相处得这么好,同时又把传说中伴侣的花店给砸了,还真是有点混乱。 “你们可真乐观。”他评价道。 “那么年轻哨兵,出去后你要不要也来参加,每周末都有的棒球比赛。” 说完后另一个居民立即站起来做了个打棒球的姿势,神秘兮兮地说:“说不定可以和阿莱茵来一次比赛,你们应该是好朋友吧,这可机会难得。” okay,他倒是明白为什么阿莱茵会着急这个书本上都没有详细介绍的区域了。 就算是在中心区也呆的不错的科林都认为这些人很讨喜。 然而由于谈笑声太大导致嘉佩冲进来把他训了一顿s区居民仍旧在起哄甚至自顾自地把嘉佩当做是他的女朋友而遭到一顿毒打后的科林默默把评分降下来一点。 * 在外的威海利完全不知道山洞里的同伴已经把他卖了个彻底。 此刻的他倚在山洞边,盯着手面上破烂不堪的绷带。 温索布的话在脑袋里来了又去,威海利突然很想抽烟,可不用找都知道,这里没有那种玩意。 一点踩草的声音传过来,阿莱茵走到他身边。 威海利动作不改,而阿莱茵也没有说话——虽然他的眼神非常明显的出卖。 骆发男人握了下手:“你要问什么?” “我觉得你并不会说。”阿莱茵看向远处,伯特山上的天空还是阴沉沉一片,他猜测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 “哦,学聪明了。”威海利微笑。 “你手臂上的伤在我下去前还没有,你该让摩尔小姐包扎。”见他没有回应的意思,阿莱茵又说,“我感觉有人和你说了话。” “为什么不是你呢?”威海利漫不经心调笑道。 阿莱茵没防备的脸红,赶忙偏过头:“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可以去山洞,摩尔小姐……” 威海利笑了笑。 他想到阿莱茵体内残留的雷森切曼——说真的他们在某方面诡异的相像——决定泄漏一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阿莱茵诧异地看向他。 距离上次感受到威海利的情绪波动后,他首次和他谈论—— 阿莱茵呼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开始紧张:“既然是过去的事……我觉得人还是要向前看。” “哦……”哨兵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威海利忍俊不禁,“你不好奇?” “我很好奇。” 威海利摆摆手:“你真奇怪。” 阿莱茵注意到男人手面上的绷带,这应该是可以问的。他指过去:“这个……?” “嗯——”威海利张开手,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抬头朝阿莱茵露出个笑容,“一个调皮的家伙留下的。” 阿莱茵的脸无一意外的又爆红起来。 第21章 二一军队 在山洞里整休了一天,第二天s区的居民走出来。 望着几乎被完全破坏的家园,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这无疑是一次无征兆的灾难,在这之前,美好与和平显得如此珍贵。 不过希望不会就此消失,就如同火焰,遇到一点木柴枯叶,依旧会再度燃起熊熊大火。 居民们各自找到残存的推车和工具,把坍塌的石块运往后山。嘉佩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找到建在最偏的医务所,幸运的是里面没有得到大面积的破坏,病床和药物都还在。嘉佩赶忙换掉沾满尘土的被单,让生病的或是受伤的人先在上面暂时躺一会。 而市区这边重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有经验的工人专门对付曾经可以分割天空的黑色电线。 阿莱茵最先帮忙的是修建威海利的花店,在装修时老裘洛和挤牛奶的乔菲都兴致勃勃地提供点子,被连忙赶来的威海利坚决否定。 要知道乔菲想做的是在墙壁上画上大量不规则的黑白斑点,在修建的途中他无数次地谈论起家里那头命大的奶牛,居然会在变异蝗虫来临时逃进后山。老裘洛的橙色卡车倒没这么幸运,但不妨碍他借由墙壁来回忆。 在被威海利拒绝后他们非常失落,并把这种遗憾和哀怨投给唯一有可能的阿莱茵。 可惜哨兵信奉的是对未来伴侣的绝对忠诚,只能默默地留一个坚毅的后背给他们。 * 科林暂时结束辛苦的“帮忙”。 虽然他对于突然参加感到奇怪和莫名其妙。 毕竟和他一起进来的同伴——阿莱茵与嘉佩——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加入,并且乐在其中。 科林张开手,看着被瞬间磨旧的白手套。他最初只是去艾德家串个门的富家子弟,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修房子的帮手。科林无奈地坐在木质台阶上,没注意背后的招牌。 这当然没关系,在s区,所有人都热切地寻求交往同时丝毫不提回赠。 “工作结束了?” 可惜上帝给科林·布鲁斯开了个玩笑。 他坐的地方正是处于半成品花店的门口。 用毛巾擦汗的科林在听到声音后明显地抖了下,他还记得,原本劳动过度酸累的身体立即像扭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猛得站起来,头也不回:“不,还没有,谢谢关心。” “你似乎很怕我?”走出来的威海利把白色茶杯放在离科林最近的扶手上,“玫瑰花茶,尝一下?” 第16节 科林咽了一大口,僵硬地转过头:“你喜欢?” “不。”威海利不在乎地耸耸肩,“只是听别人这么说,好奇地尝试罢了。” 科林放松下来,如果对方是真心喜欢这种香味浓郁的玩意,还真让他有点惊讶。 而这时同样端起杯子喝了口的威海利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和科林一样的想法。 “你和阿莱茵·艾德是好朋友?那你们的性格相差还真大。” 科林:“你们什么关系?” 威海利耸了下肩:“你觉得呢?” “okay,先生。”科林摆着手后退一步,“我和阿莱茵不同,说实话,当然我觉得你也能察觉到。我认为你很可怕,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和阿莱茵都杀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无法辨别你是向导还是哨兵……也许你现在耐下性子只是想和阿莱茵玩个游戏。” “你说得我好像是个只会杀人的大魔王。” 科林:“我只是在用所知的简陋语言夸奖你,抱歉先生。” “看来你不是很了解你这位‘好朋友’。” “我只知道那个白痴觉醒期夸张到吓人,还有他不和其他向导匹配。或许……”科林看向威海利,“这和你有关系?他在看到你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哦,你意外的敏锐。”威海利故意露出个吃惊的表情,“这方面我建议你可以去问下介绍他来的那个人。” 瑞蒂老师?科林在心里留下个疑问。 看来事情突然转向一个不得了的方向。 “我希望你别杀他。” 沉默了一会的科林忽然说道。 “仅此而已?”威海利笑道,觉得实在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他本来只想套下话,对于斯碧弗·瑞蒂还暗藏了怎样的计划好奇,然而事情急速发展到了一个善良的人在为另一个粗心大意蠢笨执着的朋友求情。虽然他本可以借由精神触丝节约时间。 但是这样的“茶后闲谈”有何不可——即使他明白眼前的这个哨兵也一概不知。 不过哨兵还很清楚,他是反感阿莱茵的到来,就算他带着雷森切曼·里哈内一起回归。 威海利讨厌战场。 “我很胆小,对于你们这些人在计谋什么丝毫不感兴趣。只想保命,以后在找个普通向导。”科林拒绝道,“所以抱歉,先生。” * 另一边,阿莱茵正和几个人在修补屋顶。 顺便一提这几个人中有老裘洛、乔菲,还有随时添补砖瓦的伊茜和玛琳西亚。 阿莱茵还深陷一种自定的快乐中,他和威海利完成了精神上的结合,并且还没有被阻断——纵然男人特设了精神屏障,而阿莱茵也完全得不到一星半点的讯息——可这不妨碍他可以平和地与伊茜道歉并共同“工作”。 就连同在进行修补的人都感觉到他的快乐。 “这是怎么了?”老裘洛手上工作不停,“我们的阿莱茵居然笑得合不拢嘴。” 被老裘洛惊醒的阿莱茵连忙摸了下脸,发现并不如所说,抬头道:“并没有,先生。” “你的眼睛在传递这样的信息,它们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晃着我。” 乔菲也在旁凑热闹:“他可是和威海利一起回来的。” “这可不行,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小骑士?”伊茜笑着叫道,顺手把一块涂满厚浆的砖块递给老裘洛。 阿莱茵还能想起伊茜曾经的戏耍,也实在不喜欢她暴露的黑裙子和过于艳丽的红色卷发。 他撇过头不去看她:“并没有,伊茜·爱娃。” 和威海利关系更进一步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这个虚假的“情敌”。 伊茜被这种明显的拒绝弄得乐不可支,他简直和相属年龄配合到完美,一根筋、勇往直前、不善于伪装。伊茜大概能了解为什么威海利让年轻哨兵在身边呆这么久,或者更该说纵容。 “你省省吧,伊茜。”乔菲道,“要是威海利第二天睁眼看见你,一定会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说到这故意挑了下眉,露出个歪斜的微笑,“但我就不会。” “我还没闲到去和奶牛争抢。”伊茜收起表情,严肃地拢了下头发。 玛琳西亚在旁对于乔菲的窘迫样毫无恶意地微笑。 这时,梯子下传来一声“妈妈”,一个穿着裙子的五岁小女孩正朝他们挥挥手,指向旁边,头包围巾准备好餐点的婆婆也微笑地摆了摆手。 “伙计们,可以休息了。” 玛琳西亚刚提醒完,伫立在旁的梯子轻微晃了两下,小艾米蹬着梯子爬上屋顶。 “小心,艾米,快下去,天这太危险了!”她的母亲连忙叫道。 而艾米丝毫不在意,站在玛琳西亚身边勇敢地伸长手。 老裘洛笑呵呵道:“或许她想看看上面的风景。” 艾米来到阿莱茵这里蹲下:“阿莱茵·艾德?你知道超级布偶的歌,嗯……我妈妈哼给我听过,特别好听!” 阿莱茵抬头看她,艾米长得很像玛琳西亚,眉眼间都依稀有相似的影子。不过他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父亲,还不能就此武断地认为,至少艾米的头发不是褐色。 “谢谢夸奖。”他说道。 “嘘!”艾米神秘地朝阿莱茵比了个手势,凑到他跟前悄声道,“听说你喜欢威海利叔叔,我妈妈,还有裘洛叔叔乔菲叔叔他们都在说,你一直跟在身后,还盯得紧紧的。我想说你真的得到了一个宝藏!我们都知道威海利叔叔非常厉害!你和他在一起就可以得到他的保护!” “哦——”阿莱茵的声调不受控制地上扬,“你知道些……” 对于别人在身后谈论他追求威海利这件事并不奇怪,甚至越多人知道越好。 但威海利的过去还是让他分神。 即使他曾经拒绝过男人——大概只有上帝才能分辨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吧。 阿莱茵故意的保留激起了女孩的自信:“当然。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当时我还很小,可能还不会讲话。不过那时候刚好是大战结束,我们星球和一个……好像叫做基曼星球的坏家伙。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因为战争很多向导和哨兵都受伤了,威海利叔叔可能是被拉上战场的倒霉蛋或者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总之他说想开花店,我们都很欢迎。可没过多久他就变得很奇怪,夜晚会跑去可怕的伯特山,别人还没说他就知道内容,这里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不是吗,他不是坏人。”艾米老成地说道,忽眨的眼睛仿佛在寻求阿莱茵的认同。 阿莱茵:“你在哪儿听到这些的,刚才你好像在背书一样。” “裘洛叔叔,他喝醉了就喜欢四处找人说话,别人也偶尔谈到。我妈妈可没说过,她害怕那场战争。”艾米耸耸肩,歪头问道,“哨兵和向导是什么?” “人。” 艾米:“和我们一样。” “是的。” 忙碌了许久的工人无心关注阿莱茵和艾米的悄悄话,老裘洛和乔菲等人跟阿莱茵说过后就匆忙下了梯子扑向热气腾腾的食物。玛琳西亚还是很担心,遗憾的是艾米不想她来打搅,而阿莱茵也再三保证会注意女孩的安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屋顶。 ——母亲的心让她放弃食物站在下面紧盯不放。 阿莱茵瞟了眼下方的玛琳西亚,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对。”艾米大喇喇地站直身体,迎面吹来的风舒服得让人闭上眼睛安心享受,“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在睡觉,很遗憾。”顿了下又说,“我一点也不害怕你,也许是因为超级布偶,总有种亲切感。嗨,你有多高?” 阿莱茵表示疑惑。 “我想看清那里。”艾米指过去,“果然身高让人头疼,我希望明天就长大。” “okay。”阿莱茵嘟囔了一声,“如果你不介意。” 他提出了一个可以把她架在肩上的点子,艾米欣然同意。 高度瞬间提升,视野更加广阔。艾米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阿莱茵抓住肩上想要晃荡的两条腿,托她的福,年轻哨兵在繁乱的修补工作中也了解到周围的自然风光,而且感官的延伸可以看到更远。 他望见了野兔,非常小的,暗棕色的皮毛附着在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中间柔软身躯。它们奔跑在森林里,绿绿葱葱的树密杂地分布。不同于中心区的光树,每一棵都象征着钱币。虚假的,在暗沉的夜晚闪出不该有的亮光,仿佛在预示着帝国永远昌盛。 视线被飞快收回,普通光线照耀下的伯特山只在瞳孔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阿莱茵看见在比较近的地方,准确来说是半成品的花店门口,偷懒的科林正在和威海利谈论什么。 艾米全然不知,被美景吸引的啊啊乱叫,并催促阿莱茵一同加入幼稚行业。 于是阿莱茵开口大喊一声:“布鲁斯——!” 站在扶手前的科林打了一个猛烈的抖擞。 哦看吧看吧!他说的没错,科林烦躁地抓住头发,那头漂亮的碎金子般的头发被弄得像一团刺猬,阿莱茵以前可是沉默寡言的,要他在学校里说大声点简直会要命! 科林再次感叹,面前这个笑得无害的人真是可怕。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还穿着脏兮兮背带裤的男孩边叫边跑过来。 他的到来无疑打破了眼下美好和平的局面。 男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脑袋上的帽子落在身后都不自知。 科林来不及回复阿莱茵,急忙拦住男孩道:“怎么了?” “军队!s区的军队来了!快逃!快逃!” 可惜男孩的忠告还是晚了,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不仅是科林,其他居民都看见,从市区入口处闯进一大批钢铁盔甲,高高飞扬的帝国旗帜显著夺目。 士兵们一路沉重而来,踏下的脚步震起无数灰尘,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古怪的战争即将来临。 第22章 二二上将 “桑莫·门吉,帝国上将。” 来人带着一个高高的军官帽,帽檐压得极低,落得眼窝处都是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两撇张扬的胡子,象征着岁月的流逝。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装,用皮带束得整齐规范,外面再披了一件大的军用衣,肩膀上重量级的徽章险些要亮瞎科林的眼。 小男孩害怕地缩在科林的身后。 科林连忙敬军礼:“科林·布鲁斯,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的学生。” 他还没毕业,可不敢在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人面前自称哨兵。 上将微微抬起头:“哨兵,就你一个?” 哦上帝,他的眼神就像x光线一样。 科林不自然地摸了摸脸:“也许还有其他?” “忠诚的中央大臣可是向帝国进行了详细报告。小子,你这是在欺骗我吗!” 上将背后的士兵踏向地面,声音整齐响亮,充满威慑。 第17节 “什么事,布鲁斯?”从屋顶上急忙下来的阿莱茵跑到科林身边,对上将说道,“您好,我是阿莱茵·艾德,还有一位向导正在很远的医务所内,可能暂时赶不过来。 “哦,艾德家那个天天东砸西砸还迁怒向导的小子,你的父亲我见过。原本还想着是个什么丢脸的家伙,结果是位优雅的绅士。看来帝国的传言偶尔也不能真信。” 阿莱茵:“承蒙您的夸张。上将,您这次来是?” “算走了狗屎运了,小家伙们。国王听说这次s区的救援只有你们三个人参加,特地来给你们奖赏。” 科林不怕死地搭腔:“这一点也不像是会带来好运的奖赏。” 桑莫上将身后那群黑压压的士兵,他和阿莱茵拼上全力都不能保证,要是旁边那个男人加入——科林极快地瞥向身边,男人还在悠闲地喝着玫瑰花茶,全然不把变故放在眼里。 上将瞟了科林一眼,漫不经心地取下白手套。 “没办法,帝国就喜欢这种排场。” 他摊开手,背后一个士兵立即奉上两张画有黑蔷薇的信封。上将把信封往前一甩,像是丢飞镖一样随意。两人慌忙接住。 “里面是证书,恭喜你们,破格毕业,可以马上向社会奉献。不过也要提醒你们,不能再把狂躁症当借口,犯了事国家会立即把你们关进大牢。还有告诉那位向导,她的档案已被调往中心医院,简而言之就是升职了。” 这样的奖励无疑是科林最想要的,他再也不用被关在那个乏味的大铁笼里。 “阿莱茵·艾德,我必须告诉你是个幸运儿。因为是第一个要求加入s区的救援活动,帝国被你的奉献精神打动。据我们看守报告得知,还有一些残存的变异体在中心区,帝国会派出一批哨兵向导进行严格搜查,你也是其中一个,并且是最有经验的。帝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到时你能带着专属向导准时到达。” 好一通冠冕堂皇的言论,阿莱茵抓紧蔷薇信封:“谢谢。” 科林愣了愣,忙指向自己。那他呢?为什么是阿莱茵一个人? 遗憾的是上将根本不在意科林。 他转过身,目光轻轻瞥过威海利,而后者只是简单地举了下杯。 中心区的访者来去匆匆,上将带领着士兵消失在市区入口——如同初来般突然。 s区的居民还沉浸在过度紧张中,之前变异蝗虫来袭就已经压垮了可怜的微弱神经。他们简直就像是饭后喝了太多的葡萄酒,一大班人醉意盎然地冲进来,到结果又转折性地带上礼貌,什么坏情况都没发生。 可是不管是多大的变故,重建家园的念头仍然牢牢占据。围观的人群很快又回归岗位,锤头敲打钉子的声音连续不断。 身后的小男孩拼命想拉走科林,或许在刚才的那场躲藏中把他当成了守护神。 科林应了几声,牵着小男孩去捡落下的帽子。 算了,他想,这可不是想管就管得到的。而且除了那个人,其他话还真是一点都没想从阿莱茵的嘴里撬出来。该死的臭家伙。 转眼间,花店前就只剩下阿莱茵和威海利。 阿莱茵转过身,看向还喝得津津有味的男人。 “等等,等等。”威海利放下杯子,率先说道,“我和你的好朋友没说什么,也不会去那个鬼地方。” 阿莱茵张了张嘴,这该说是意外的诚实? “啊不……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会这样。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毕竟我的专属向导只有你一个。” “暂停。”威海利举起手,“有时候太容易暴露的心思,反而不知道真假。” 阿莱茵听话的闭嘴。 一声喵叫响在两人之间。 麦克亚当趾高气扬地迈步过来,仰头对向威海利又喵了一声,蓬松的尾巴还奇迹般地甩了甩。 “你又把它放出来。”威海利弯下腰把玫瑰花茶放到地上,“嗨,尝尝,伙计。” 贪吃鬼麦克立即去舔,接着便是尖叫地蹿到阿莱茵身边,拼命地扒他的裤腿。 “是,是的,它实在太吵了。”阿莱茵把麦克抱起来,“抱歉,它可能不喜欢这味道。” 威海利耸肩,表示不在意,反身去整理窗台上的花。 麦克享受地在主人的手臂上翻了个身,过度的重量加剧了负荷。 阿莱茵皱着眉小声提醒:“嘿别动!” 麦克又扒了两下阿莱茵的衣服,厚脸皮地用尾巴来回扫,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对了,我突然想起。”阿莱茵对精神体没有半点办法,只得把注意力回笼到威海利的身上。他往前走了一步,“我还没见过唐恩的精神体。” “嗯,你想看?”威海利转动其中一盆花,回头微笑道,“在这里。” 威海利指示的是一盆还没开花只剩下绿叶包笼的植物。 阿莱茵:“……” “哦。”威海利瞟了一眼,又补充道,“等它开花就能看到了。” 阿莱茵:“……” 他要收回前言,这个男人根本一点也不诚实! * 科林在第三天回到中心区。 哨兵学校的通知越来越急,他根本摆脱不掉。 而s区的修建还不到三分之一,然而终究还是有房子住,建好的,或者是半成品。 在这三天里他充分的体验了一把“自由人”,s区的夜晚完全不逊色于中心区,各种自酿的酒和聚在一起的人,暗淡的灯光下皆是欢声笑语。科林不同于阿莱茵拘谨,原本就大方的他收获了一批“酒友”,还听到了各种八卦。 有一次他不小心喝醉,肆意地嘲笑把他扛回去的阿莱茵,那些捕捉到的小料子在酒液的陪伴下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水,于是阿莱茵非常绝情地把他丢在小路上,拍拍手走人。顽强的科林又爬回去和那里余兴未了的老裘洛来了次拼酒,被一路找来的阿莱茵踢回家。 但是记忆最深的还是第一天居民抬着去世的人进入伯特山,那里有一块专门的墓地。 死亡总是让人悲伤。 人们沉默地为逝者埋土,钉上代表身份的墓碑。 傍晚的风吹得后背冰冷冷一片,余晖流淌到墓地上像一滩腥味未消的鲜血。 科林站在后面,和阿莱茵嘉佩在一起。 天空渐渐黑下来,所有人仍一言不发不想离开。仿佛面前的不是短小的碑石,而是巨大的承载生命的容器。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任何言语眼泪都微弱的让人觉得可笑。 科林艰难地呼了一口气,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感染。他仰起头,天幕上繁星璀璨。 离开时嘉佩来送他。 看到站在s区土地上的女医生,科林恍惚觉得这个人从来都是活在这里的。 “谢谢你,布鲁斯。”栗色短发的向导难得羞赧,“当初来这里时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为美女献身义不容辞。”科林露出个微笑。 “你说话真是奇怪,明明心里比谁都想得多。”嘉佩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活着。这片土地太美了,没有飞行器没有无声无息穿流的悬浮车,可泥土的芬芳和森林的清新显得如此真实。我会向帝国争取,用升职的条件换取来这里的机会。帝国拥有异常优秀的医疗设备,这里只能让人叹息。” 科林评价道:“很伟大。” “谢谢,这里还有你的一份呢。” “哦别……”科林不适应地摆摆手,“我只想和我的小女朋友们呆在帝国混日子,她们这么久没见到我一定会恨死我的。” 嘉佩无奈:“你这个不讨喜的家伙。” * 中心区的夜晚,斯碧弗匆匆走过学校的走廊。 天边的明月将光芒投下,拉长着走廊上高大柱子的黑影形成一个半明半暗的空间。 斯碧弗右耳上的半环状耳机在这种环境下发出一圈绿色的荧光,提示此刻正在通话。 女人的细高跟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踩在地面,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和以往一样,毫无区别的普通夜晚。 学校里的年轻哨兵早已在防音系统下安然入睡——虽然遥远的s区人民此时才刚刚结束工作,准备去破酒吧里小酌一口。 “是的。” 斯碧弗不断重复,机械地像台常年不坏高速运转的机器。 在反复应了几下,她突然说道:“你们答应过我!” 这声音带着微薄的怒气,仿佛打碎了黑夜里冗长的沉寂。 拐角处斜斜透出一道影子,斯碧弗停下脚步,目光聚集在前方,轻声又说了声“是”后,关掉耳机结束通话。 抱着行李的科林走过长廊的拐角,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暗处香槟色头发的女人。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嘴唇艳丽的口红像一朵骇人的罂粟。 第23章 二三矛盾 “哦……”科林有点不好意思,“瑞蒂老师,我不知道……刚才听到声音,您在打电话?” “科林。”女老师缓慢地露出笑容,“别提了,帝国的那些老头子。只知道把任务分配给下属,自己却在逍遥。”边说边泄愤地向哨兵展示一直抱在手上厚厚的文件。 “抱歉,打扰到您。” 科林尴尬地笑了笑,瑞蒂老师的言论一向大胆,真不知道一开始帝国那群老狐狸是怎么看中她的。之前关于哨兵向导和普通人配对这种话题就足以让人惊讶地张大嘴巴。 可是也因为她,阿莱茵才能进入s区,并成功缓解狂躁症带来的糟糕影响。 斯碧弗:“怎么样,就这样离开学校很不适应吧?恭喜你了。” 科林颠颠手里的行李:“是有点伤心,这些都是室友帮忙收拾的,我还打算参与拥抱告别的仪式,结果什么都没有,看来他们是巴不得我走呀。” “别这么说,他们一定会在心里想念你,只是太害羞了。” “对了,瑞蒂老师,在s区的时候有一位叫桑莫·门吉的上将……” “别,别,很抱歉,我做不了主。”斯碧弗连声打断,“虽然我知道阿莱茵是你的好友,可还有其他成年的哨兵参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并没有向导呀。” ——果然知道。 科林:“阿莱茵他也没有正式登记,谁也无法说明他有专属向导。我记得上次你还说阿莱茵可能会和一位普通人配对。” “这个啊……”斯碧弗皱起眉,“我倒是听说过,威海利·唐恩,不是吗?”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威海利。 “您认识他?” 第18节 斯碧弗定定地看向科林,嘴边笑容不减:“不认识。” 科林呼了一口气:“这就好,因为我在s区呆过,所以知道这个人特别古怪。我想他一定不会和阿莱茵一起参加。” 右耳上的耳机又亮了亮,斯碧弗按住慌忙地说了声抱歉。 科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女老师走过,转身,抱着行李往前走,心想自己真不是套话的料。 “科林·布鲁斯。” 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过头。 斯碧弗站在拐角处,半张脸被阴暗覆盖,只留下一张艳红的嘴,一张一合。 “他一定会参加。” 科林奇怪地啊了一声。 “因为阿莱茵有个我们都不能低估的靠山。” 话语一闪即逝,仓促的高跟鞋声响在整个长廊上。 * s区,夜晚。 中心区的科林和斯碧弗刚结束掉奇怪的对话,阿莱茵已和白天工作的伙伴沉沉入睡。 酒味烟味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充斥在这间廉价的房子里,人们睡得东倒西歪,阿莱茵也因为劳累放下所有的戒心。 暂时的安定让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这个遥远偏僻的区域也曾受到攻击。 未锁的门悄然推开,一个鬼魅般的人影闪了进来。 毫无偏袒的月光将房间照亮,威海利站在人群中间,挺直的,像根不会说话的电线杠——事实上,他的到来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男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哨兵,正经严肃的睡脸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形成一种滑稽的对立。 月光照亮了威海利眼底漂浮的那些意外不明的神色,无人知道他拜访的缘由,实际上,他也说不出来。也许是想来杀了他,又也许只是来看一看。 “你想做什么!” 有声音闯进威海利的精神领域。 阿莱茵的手臂动了动,一撮雪白的毛在没开灯的屋子里很是显眼。 麦克亚当跌跌撞撞地迈过睡死的人,极其豪壮地护在主人身前。 威海利又听到它传来的讯息,略带警告的。可只要一联系外表,就立刻会变成家庭宠物在闹别扭的不合理画面。“原来你还在,我以为他早让你回去了。”威海利通过精神触丝传递,“不过你居然能讲话,这真让我惊讶,我以前从来没察觉到。” 猫大爷哼了一声:“我当然会传递信息,只是阿莱茵嫌我吵不让说罢了,不过大爷也不稀罕。” 威海利笑道:“你还真听主人的话。” 麦克炸道:“大爷想干嘛就干嘛,只不过是看这小子可怜!” 一人一猫在黑暗的房间里相对而立,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脑中的交流却波涛汹涌。 威海利眯了眯眼睛,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麦克缩到阿莱茵手臂下,“别杀他!”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想。 威海利有点无奈:“如果我想这么做你会?” 麦克嘟嘟囔囔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又瞟向男人,迟疑地把信息传达:“你会陪阿莱茵一起去吗?” “你希望我去?”威海利道,“那个人的话你听到了吧,有很多的哨兵向导和有用的精神体。” “大爷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战斗。”麦克反驳道,“而是因为陪伴才创造出来。” “哦是吗……这还真有趣。你饿了吗?” 麦克眨眨眼,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巴。 威海利:“跟我来,我请你去吃东西。” 麦克挣扎地看了眼还再睡的主人,在威海利又一声询问后,欢快地蹦下床,把要保护和陪伴阿莱茵的誓言全然抛到脑后。 门再度被关上,屋内沉睡声依旧,窗外月亮昏黄弯斜。 * 科林走后的第二天,阿莱茵也回到了中心区。 纵然他很不愿意,但邀请搜查的讯息已传至手中。 穿过s区的广大土地后再踏入帝国中心的领域,阿莱茵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钢筋铁泥的建筑和头顶肆意乱飞的飞行器,穿过身边的全是散发着强烈抗拒信息素的哨兵。 他没有搭乘悬浮列车,一路走回家,直到敲门,心里都还怀揣着类似狂躁症般的焦虑。 敲了一下,门就被飞快拉开。身为向导的艾德太太对于任何信息都格外敏感。她给了站在门口的阿莱茵一个拥抱:“哦亲爱的宝贝,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当我和你的父亲听到你去了s区救援,是多么的着急!” 阿莱茵象征性地回笼了下母亲,示意她放开。 哨兵强烈的反抗讯息让艾德太太不得不收手,但并不想让气氛太紧绷。 阿莱茵走进大厅脱下外套,被跟在后的母亲连忙接过。“我来吧,亲爱的。”她说道。 “谢谢,母亲。”阿莱茵没有脱手,“不用了。” “哦是吗。”艾德太太讪讪地松开,“你在哨兵学校学过这些。对不起,哦,我承认一开始激动的语气让你感觉不适。我只是对于你去s区这件事感到惊讶和害怕,毕竟你明白那里……” “全国占地只有8%的普通人流放区,抢劫吸毒偷窃高发地是吗。只是母亲——”阿莱茵慢慢转过身,“你忘了你的小女儿吗?她现在差不多该十岁了吧。帝国那台老爷机器诊断她没有觉醒的机会,除了去s区我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艾德太太仿佛一下被戳中痛脚,捂住嘴巴后退了几步。 “你不想她吗,你的女儿我的小妹妹!” 阿莱茵的声音瞬间升高,原本蛰伏在艾德太太肩上隐形的安列蒙忽然张开嘴巴,体色变成了准备发动攻击的暗色。还没消失的麦克也不甘示弱,从沙发处一下蹿到阿莱茵脚边,拔高声喵喵乱叫。 拜精神体所赐,原本普通的一次家庭争执俨然升级为动物歌唱大会——而且还是单方面的。 哨兵被肥猫吵得几乎神经衰弱,“哦行了麦克,停下吧。”他轻轻踢了它一脚,对母亲说,“很抱歉。我原本不愿回来,帝国下了通知,我拿了行李会马上离开。” 说完他飞快地上楼,把母亲和爬不上楼梯的蠢猫留在一楼大厅。 * 在旅店里匆忙度过一宿的阿莱茵顶着干涩的双眼到前台结账。 店长在询问过他的身份后大度地表示免费——帝国对于哨兵向导总是仁慈的,毕竟中心区还有些伪装的普通富豪,这通常会成为挨宰的对象。 阿莱茵拉开店门,头顶的铃铛响个不停。 天空一片蔚蓝,太阳还未出来,四周营造出一层暗淡的光晕。或许真的是太早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呼了一口气,拎着行李箱形单影只地走出来。 阿莱茵小时候还会依赖母亲,在印象中艾德先生和艾德太太总是被夸耀的对象,当然,他们还拥有非常棒的精神体。可是在哨兵学校的这七年里,他唯一奢求地就是父母能来看一看。 每个觉醒的人都要进去,他明白这点,只是太过的知晓反而让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而显然的哨兵专属学校是个巨大而优秀的收留所。 阿莱茵突然觉得自己毫无发火的资格,但于事无补,只得把思路替换。 他来到目的地,空旷偏远的草坪上站了几个人,军用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轰鸣声音,吵得心里难受。 “啊来了来了。”其中一个男人从石块上蹦下来,“最后一个。” “不过好像是一个人。”他的专属女向导扶了下眼镜。 “bingo,甜心!而且还是个哨兵崽子,我都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年轻张扬的哨兵素,他还未结合,这可有好戏看喽。” 第24章 二四画像 “嗨,我是道尼,这是梅狄。那边的是史密斯,罗勒,米琼……” 最先从石块上蹦下来的哨兵向后来的阿莱茵介绍。 一共有四对哨兵向导,主动自我介绍的和戴眼镜的女向导梅狄,站得稍远的三对中有一对和道尼一样是女向导,后两对是男向导。 不过共同点都是,哨兵占据着强壮的一方。而专攻精神领域的向导被这些怪家伙衬托的像个用来装饰的娇小布娃娃。 阿莱茵缓慢地望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全是姓氏。 于是在道尼询问他叫什么时也只是简短地说了声艾德。 “哦,艾德,艾德。”道尼讪讪地收回手——这原本是用来打招呼,可惜对方毫无此意——话题转了一个方向,“你是刚毕业吗,我之前……” “你应该有听说过,道尼先生。艾德家的儿子砸坏过一家超市,我记得这有登上通讯器,毕竟在比起向导的疏导镇定剂还更有用这件事上非常神奇。” “嘿!你可真不会聊天。” “很抱歉,我来晚了,感谢你之前的帮忙。” 阿莱茵转了一个谈话的方向,回复完走过道尼向后面的哨兵向导打招呼。 “哦甜心。”严重受伤的道尼抱住身边人可怜兮兮地寻求安慰,却被冷漠的梅狄一把推开。 全部打完招呼——通常应答的都是向导,哨兵的自傲让他们拒绝一切虚假的问候——阿莱茵来到简教官面前,许久不见的男人站在离直升机最近的地方,时刻旋转的螺旋桨把军服的一角吹得直往上飞。阿莱茵向他比了个军礼,没想到会再见。 两年的距离让年轻哨兵难得好奇地往直升机内望了眼。 那个时常为了简教官而把监视哨兵当乐趣的女向导没来,阿莱茵莫名呼了口气,记得在学校里时科林总把她称为“滥用私权”或者“助纣为虐”。 简教官用鹰隼般的眼睛注视着阿莱茵。 “别东张西望!”他威严地警告他,又奇怪地在后面加上一句,“她没来。这是你的行李?” 阿莱茵眨了眨眼睛:“是的。” “太多了。”刚说完直升机上的士兵就丢下来一个蓝绿相间的军用背包,简教官继续吩咐,“选出最主要的,其余的垃圾丢进直升机。小子,你的向导呢?” 阿莱茵沉默地把剩下的东西扔进已被简教官降职的“垃圾回收站”,背起军用包往后退了一步。 简教官有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旁观的道尼打了个抖擞,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哨兵学校毕业,领略过这个“野蛮”头子的威力。 “啊在这里,在这里。” 最偏的草丛动了动,一个骆色卷发的男人从中走出来,头顶着几片叶子神态自若地朝所有人摆摆手。“其实我早来了,只是没想到……你们……”他耸了耸肩,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第19节 然而大家都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暗自保留的话,他在嘲笑他们的能力。 阿莱茵的目光近乎寸步不离。 年轻哨兵呆立在原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讶和欣喜。 这太让人吃惊了不是吗,that'scrazy! “哇哦,嘿,你……你是艾德……哦……”夸张开放的道尼在一边语无伦次,同时接受到专属向导的消息,梅狄:“很抱歉,我没有发觉。”他飞快地回应,别甜心,我也是,一点也…… “是的。”威海利微笑,走到僵硬的像块石头的阿莱茵身边,伸手揽住肩膀凑到耳边故作暧昧地说,“快,亲爱的,把那个破烂玩意哦帝国特制的探测器拿出来,他们都不相信我呢。” 从口中呼出的热气萦绕在耳边让人无法不去遐想,阿莱茵听话的从衣服内袋里拿出“小铁盒”交到男人手中。 威海利惊讶地来回转动这个屏面已被敲碎的探测器,实在没想到小家伙还保留着。熟练地按下“盒子”旁的按钮,支离破碎的绿色搜索图上微弱的红光不断闪烁,像是在垂死挣扎。 他盯了几秒,飞快地按掉开关,探测器停止工作。 旁人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在搞什么鬼,就看见他抬起头微笑了下,并把那个小玩意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好了,废物们。帝国没时间给你们在这儿玩过家家。” 还是简教官结束了这场猜疑,把任务分配重新讲了一遍。 ——向来蛮横的教官直接无视把队伍搅乱的威海利,这本来是个可以大发雷霆的好机会。 就如之前那位上将所言,帝国把再次搜查的言论讲得冠冕堂皇。但事实上,地域划分也只限于中心区,遭受重创的s区仿佛国王游戏中被“国王”彻底忽略的可怜虫。 威海利吊儿郎当地揽着阿莱茵,所有的话通通从左耳进右耳出。四处瞟了瞟,发现阿莱茵居然一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这下可有两个光明正大开小差的人了,简教官的警示都要戳到眼前。 他无辜又好心地摆了摆手,不得不传达一些提醒信息给阿莱茵的白痴大脑。 阿莱茵却转了一个话题:“你把这个东西敲坏了。” 威海利呼了一口气:“我并没有,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还给你。” “我并不介意,相反觉得放在你那儿更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我很高兴。” 我也不想,威海利腹议,是你们太狡猾了。 骆发男人必须承认,帝国把这个软肋抓得恰到好处,任何关于雷森切曼·里哈内,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边简教官已经说完话,所有的哨兵向导自动站在一起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搜查。 阿莱茵离开威海利难得制造的“甜蜜”怀抱。 威海利转了转头,样子装得好像是经过了一天漫长疲倦的工作。“简。”他主动上前,“这么久没见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废话多,哨兵学校,很怀念不是吗。” 简教官瞥了一眼,匆匆上了直升机,唯恐避之不及。 但站在围观角度,躲避的画面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巴结一位有地位的军官被绝情拒绝。道尼噗嗤笑出声,用手肘捅了下阿莱茵。 直升机飞上蔚蓝天空,很快就消失不见。 * 在没进入这片密林时,阿莱茵大概想象不到在繁荣的中心区内还隐藏着这么个荒无人烟密草丛生的地方——简直可以和s区相媲美,还是个放大版的。 众人背着统一的军用包穿梭其中,踩草声虫子鸣叫声和砍碎拦路枝条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充斥在耳边,简直糟糕极了。满目皆绿,阿莱茵闭了下眼睛,可怕的绿色还无法死心地残留着。 大概只有落在尾端的威海利是最不狼狈的,什么行李都没有,简易的衬衫衬得他像个来观赏自然风光的客人。阿莱茵停下来,示意让威海利在前面,男人欣然接受。 原本在阿莱茵(现在是威海利)前面的道尼闲不住地开腔,正好回答者就在身后:“嘿,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呢。” 领队的哨兵皱着眉看向道尼。 道尼摊开手:“放松点好吗,米琼。我们都是一个团队,没必要这么生疏。而且在这种地方不说话很无聊啊,哦这该死的藤蔓!” 他粗鲁地用手里的刀砍掉面前垂下的藤蔓,结果被原本沾在蔓上的绿苔和碎屑落了一身。道尼嫌恶地差点要跳起来,前面的梅狄及时伸手拍掉。 你就是个多事的娘们。 米琼想要如此评论,被他的向导制止,只得闷头往前,不管后方。 “我可没有说话的权利。”威海利道,“你或许应该问他。” 他意有所指,道尼万分惊讶:“真看不出来,我倒觉得你比较大。” 威海利露出个苦笑的表情。 道尼立刻望向后面的阿莱茵,可惜阿莱茵完全不回应。 * 好不容易登上一个矮坡,在此之前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变异蝗虫的踪迹。每个人的鞋底都积了一层泥,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阿莱茵拉了一下威海利,低声询问他还好吗。 “当然。” “你什么都没带。” “我才不想背着这样个大家伙走来走去,之前就说过了。”威海利向阿莱茵展示裤袋,“对了,这是那个女向导留下的,她说你们走得太急。” 插在袋子里的是阿莱茵留给嘉佩·摩尔小姐防身的小刀,而最初的属于者是科林。 “没关系。”阿莱茵道,“这是我的,送给你。” “哦,真感谢。” 阿莱茵点点头,再抬头时发现全队的人都停下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俩。 离最近的道尼又充当起解说的角色:“你、你们没必要……难道你们平时都是这样……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擅长和推崇的都是通过精神触须在自身领域里交谈,这是最普通也最正常的模式。因此,在这次搜索活动中,看起来每个人都在默默前进,实际他们都在和自己的向导探讨——并且是无时无刻——包括路线、对每个人的猜测和一些无聊的*。 当然,最后一点只属于碍事的道尼。 每一天醒来都要特别克制以防止把旁边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家伙捅死的向导梅狄表示十分头疼。 “没必要说出来呀。”道尼好笑地说道。 “伙计你该明白。”威海利面不改色,“他还是个菜鸟。” 言下之意他们未结合,在狩猎场上阿莱茵完全驯服不了他。 满脑子黄腔的道尼极其容易的就明白威海利的话:“他多少岁了?” “也许二十。” “你呢?” 威海利叹了口气:“三十多了。” “哦——”道尼暧昧地挑挑眉,“平常很辛苦吧。” 威海利瞟向背后面无表情的阿莱茵,笑着说:“是的。” “我明白,我明白,伙计。这次任务结束我们该去喝一杯。”道尼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有时候梅狄不让我在床上睡的时候我也特别失落……”话还没说完就被戴眼镜的“斯文”向导踹了一脚。 “抱歉,冒昧打断你们的聊天。”一个哨兵礼貌地对威海利伸手,“你好,我是史密斯。” “你好。”威海利只碰了下他的手指,就收了回来。 “嗯,我想问你是和家人一起生活在中心区吗?”接收到诧异目光后史密斯连忙解释,“我从来没在……哦或许是我接触的太少了。” 威海利:“你想问什么?” 史密斯懊恼地回答,看得出对自己的开头并不满意:“我见过你,不,我觉得那可能是你的弟弟。他很年轻,在十年前,画像被挂在通往校长室的长廊墙壁上,和另外两个人在一起。现在没有了。” “抱歉。”威海利盯着他,“那的确是我弟弟,他很厉害。不像我,只能在s区过活。” “s区?”道尼疑惑,“你来自s区?那你是向导吗?哦不,之前你……” 威海利无可奈何地解释:“的确,我实在太没用了。中心区不需要废物。” “哦对不起,这没什么。”道尼收起过分夸张的语气。 史密斯:“那你弟弟现在?” “怎么,史密斯,快要见到偶像是不是很兴奋?” “闭嘴!”史密斯恼怒道。 然而腼腆的语气和羞红的脸出卖了这个已经过了崇拜青年期的成年哨兵。 “死了。”威海利道,“还有我的父亲,都死在战场上。” “你的父亲是?” “雷森。” 史密斯发现在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的信息,只得说:“我很遗憾。” 威海利视线毫无任何退让,笔直的。 “我也是,很遗憾。” 他如此说道,没有夹杂任何情感,恍若在说两个陌生人。 第25章 二五遭殃 夜晚,中心区临近边界罕见的森林里。 搜查了一天的人们疲劳地坐在火堆旁,享受火焰带来的淡薄温暖。 白天工作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发现,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值得高兴。 阿莱茵瞟了眼后方搭建好的帐篷——它们在焰光的照耀下斑斓的像降了个色度的彩虹——说实话,初来的哨兵觉得原本严肃无比的任务瞬间被这些“老油条”转变成某种和野营相似的娱乐活动。 好吧,原谅他身体里还残留的英雄因子,至少他觉得他们应该睡在树干上或者窝在哪个山洞里时刻保持警惕。 阿莱茵向走过来的道尼表示感谢,大度地分享了一个橘色帐篷。 当然,强烈的自尊心不会让他说出在选择好营地后望见向导们从容地往背包内拿出简易帐篷开始搭建时那份震惊的心情——动作就仿佛之前经历了无数次——很显然,他的向导什么都没带。 okay,阿莱茵一开始也怀疑过那些被包裹好插在军用背包两侧的玩意,可实在无法跟营柱相挂钩。如果是睡袋还比较能……不,该说是完全符合的。 道尼老成地拍拍他:“没关系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我很高兴能帮上忙,你可能不知道,梅狄那家伙总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和我太亲近,要多背一个不必要的帐篷对于我来说太苦了。看到她刚才吃瘪的模样吗,哈哈真可爱。” 阿莱茵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两人的“夫妻生活”,只得默默点点头,注意到道尼在火堆上架起个小锅,不断往里面放东西,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咖哩浓汤,从我外祖母那学来了,她会的东西可多了。”道尼朝他笑了笑,又指向帐篷后诡异冒出的白烟,“米琼和史密斯在弄烤肉还有玉米棒、青椒之类的玩意,别看米琼那家伙嘴巴臭的要死,对美食和啤酒都来者不拒。” 第20节 “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我背来的。伙计,我和他们一起毕业的,这些我最懂了。” “你们平常都这样?” 加胡萝卜块的手一顿,道尼奇怪地看向阿莱茵,挣扎了两秒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于这次任务。”他说道,“帝国根本不会让那些变异蝗虫进来一步,还说什么‘守卫哨兵发现一些残存的变异体在中心区’,虽然我不知道帝国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谁,或者是藏了上帝才知道的计划。你只要明白,我们都是陪衬,这三天就当度假好了。帝国不让我这个‘老头子’好过,我又何苦给自己添麻烦。” 阿莱茵还矗在原处像根木头,道尼看不过去——几年前他也怀揣着这样一腔热血——让年轻哨兵到史密斯那儿切洋葱圈打发时间。 等丰盛的晚饭准备好后,分配到向导队的威海利也回来了。 向导们采了一堆野菜和蘑菇,充当明天的食物。 全员坐在火堆前,道尼用勺子搅着咕咚咕咚冒热气的咖哩浓汤,铺张开来的香味牢牢捕获住每个人的嗅觉。 等分配到阿莱茵时道尼好心地问了句:“艾德,你吃辣吗?” 阿莱茵点点头,道尼就毫不留情地在上面撒了满满一层辣粉。 “不……我想他应该喜欢吃甜的。”在旁低头没注意的威海利忽然答了一句,等抬头时恰好看见阿莱茵伸手准备接过那红的吓人的咖喱汤,“哦……”他张了张嘴。 阿莱茵连忙收回手:“是的,抱歉。” 道尼耸耸肩,对这种“秀恩爱”表示免疫,把这盆转给米琼,又重新给阿莱茵添了一碗。 他完全不用得到任何解释,对于道尼来说,毕竟在场的也有和男向导配对的家伙。也许该说向导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身份,向导、哨兵和普通人,他曾经还见过一个向导组成了家庭,这是个特例,怪他觉醒的太晚,帝国千方百计地把他从s区挖出来。哦,道尼瞟了眼威海利,这家伙绝对也是个特例。 仅仅需要配对,相容度吻合,所有都不是难事。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男哨兵和女向导要辛苦多了,他们必须要有孩子。帝国对于男向导的要求大概只有安抚哨兵这一个吧,不要让狂躁症爆发,更好地融入社会为国家工作。 道尼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偏得太远,这种酒鬼般的言论在特定法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笑眯眯地朝边上的梅狄挑挑眉,换来的是对方冷漠地无视。 * 结束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虽然途中没有任何事发生,不过能在同帐篷里呆上这么长时间无疑让阿莱茵觉得像是捡到了一个巨大又丰富的宝藏。 当白天降临,原本在夜晚热烈燃烧的火焰也仅剩下几缕缥缈的白烟。 所有人收拾好行囊,消灭掉行迹,重新开始任务。 在密树丛生的森林里搜查,偶尔偷懒的哨兵会请出精神体代为巡逻,其中头号分子就是道尼。有次道尼好奇地询问阿莱茵他们的精神体,要知道在这群人中唯一没见过的就只有后加入的阿莱茵和威海利。威海利照旧搬出万能的微笑,极轻松地说睡着了。阿莱茵的答案和这一模一样,让道尼颇为无语。 可惜,只有当事者才明白,所说的都是真话。 任务规定的最后一天,极快的前行换来的是森林的末尾。 道尼站在突出来的一块石板上,张开手,享受着快要结束的轻松。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跟上,威海利慢慢吞吞地拨开挡路的绿叶,登上石板时,仿佛听到了翅膀嗡鸣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回头,背后只有沉默不语的阿莱茵。 这完全是个完美无缺的对视。 威海利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迅速回过头,呼了一口气。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他三天来被道尼唠叨的都有点害怕。 人类语言的力量大概如此。 年轻哨兵还不知道骆发男人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觉得像大海一般的蓝眼睛在眼前飞快地晃过,不过这不妨碍在心里的美好印象。 阿莱茵摸了摸鼻子,登上石板。 毫无戒心地享受了一次自然风光——也许该说更糟糕的是,人们的思路诡异地跟心大的道尼同步——危险的降临就显得突如其来。 站在最偏的威海利注意到石板旁诡异抖动的叶子,周围没有风,至少他没有感觉到一丝。 男人又想起之前捕捉到的诡异嗡鸣声。 变异蝗虫?不不,那应该被解决了。 威海利不得不把事情包括加沃一起从头到尾地想一遍,然而一阵巨响打断了所有的思路。 霎时降至的狂风遮天盖地,卷起的石粒碎屑使人眼前昏黑一片。哨兵向导们的头发和衣服被卷的直往外飞。 石板的中心有一团黑雾。正在高速旋转。 黑雾中夹了许多灰白色斑点的利器,看上去就像一把危险骇人的大刀。 四处飞沙走石,阿莱茵恍惚想起在s区的土沟内,他和同伴被困在里面束手无策,以及出来后看到受伤的威海利和斑斑点点的血迹。 “哦我的天,这是什么!” 道尼无比震惊地叫道。 哨兵和向导慢慢站在一起。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或者,就算会有东西突然出现想要攻击他们,也应该有人发现,哨兵的超感、向导的精神感知,再不济还有精神体。 但是结果没有一个,旋动的黑雾好像存在于屏蔽的空间,出现的让人捉摸不透。 翅膀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威海利无法判断其他人是否也能听见。 那声音几乎近在咫尺,弄得他烦躁不安。 仿佛是预示了英雄故事里终极boss总是充当压轴的出场角色,搜查工作最后一天而一直悠闲度日的“滑头”们终于有点理解帝国的通知了。 * 黑雾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 它在涌动,像一张食不知咽的大嘴,扩张开来的雾气消弭于天际。 道尼紧张地吞咽,摩挲着袋子里的武器。 这时,从黑雾中涌出几条尾巴,就像食人花上铺满可怕又黏腻消化液的叶子。 这下阿莱茵完全可以判断,就是在s区残留的那些变异蝗虫的尸骸。 极快地瞥了眼没有露出明显表情的威海利,他还记得被困在土沟时隐约听到对话。 威海利不留痕迹地捏了捏手,加沃,那个死性不改的臭家伙,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引人注目,为了他,还是……s区突然闯入的上将,毫无*的任务,小鸡仔的加入…… 明明知道他会拒绝这次强制性的“邀请”,如果是对于普通人——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雷森切曼·里哈内! 黑雾再度膨胀了一下,仿佛在恭贺威海利找到正确答案。 几条黑色的尾巴瞬间如利风般席卷过来,道尼等人拿出武器抵挡,刀刃和灰白残壳发出尖锐的摩擦。雾气中又蹿出了几条尾巴,绕过他们直直向阿莱茵这边袭来! 注意,小心,阿莱茵·艾德。 忽然钻进脑袋的讯息让阿莱茵充满了力量,威海利的指示足够让人有时间准备。 阿莱茵干脆利落地挡下攻击。 道尼感觉面前的尾巴缩了缩,感觉像是真切的感受到疼痛。接着它们飞快收回,全部冲向阿莱茵。刹那间的画面快得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又慢得让人一帧一帧都看得真切。 在阿莱茵抵挡住后,新一轮的攻击从中破开,一下就把目标者甩下石板。 “*!” 道尼急匆匆地上前,看见的只有绿色森林中一点残影。 等他们再回身,黑雾已经消失,没有半点踪迹。 第26章 二六形状 “威海利,你喜欢鸢尾……哦不,该说你有见过鸢尾花吗?”焦糖色头发的男人转过头,褐色眼睛里露出明显调侃的笑意,“帝国实在尽职,这儿到处都是蔷薇,太红了。” 埋在书本里的威海利难得地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无奈的表情。 ——在大战来临之前这种谈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那你可真该去看一看。” “你在哪里看见过?”继续打断俨然不适合再看书,威海利果断合上,“雷森。” 焦糖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在基曼星球。” “哦我们伟大的哨兵先生。”威海利冰冷冷道,“要知道基曼星球可是我们的仇敌,如果这些话被帝国听到……” “不不别这么古板,威海利。我也只是在军舰里无意望见……这的确和我们星球不同,白噪音发声器,塔……”见坐在桌旁人眉头越皱越紧,雷森切曼识趣地跳过,“当然,鸢尾花和你这双的眼睛颜色有些相似,第一眼就让人难忘。而你的眼睛又跟你整个人一样漂亮,让我……” “闭嘴,雷森。” 威海利压低声音,真是不喜欢听这种滑头的话。 “好的好的。”雷森摆摆手,“你前两天还在叫我里哈内。” 男人故意的在强调里带上一点委屈和可怜,好像之前称呼的改变使他伤心透了。 威海利没有回应,选择直接传递大脑。 我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里哈内哨兵先生。 这种霸道的答复惹得雷森切曼哈哈大笑。 他的专属向导,威海利的一切总是这么的招人喜欢。 “……威海利。”在骆发男人近乎要掺杂上杀意的目光注视下,雷森切曼才收住笑容,猛咳一下加以掩饰,“我决定了,如果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我就留下一株鸢尾花,告诉你我还活着,在等你。” “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雷森耸耸肩:“并没有,只是我很喜欢这种花。” “那就是你想太多了。”威海利自信满满,“根本不需要外物通知,我永远都会知道你在哪里。” 雷森看向他,就算是仅凭几根小兮兮的精神触丝,他们仍是配对,精神连接,比世界上任何一对哨兵向导都要薄弱的关系。 不过他的伴侣从不是普通人。 威海利·唐恩,蔷薇计划成功人之一,既是哨兵又是向导。 所以这样就足够了,这样的关系。 雷森眯着眼睛看着骆发男人一路走到身边,靠在窗户上微微闭上眼睛,炽白的光线顺着修长的颈脖一滑而下——他真好看,在任何时候——威海利在听远处兵营里新进兵崽子发出的训练声,甚至更远,战舰滑翔的噪音…… 第21节 哨兵的超感。 雷森也同样能感知到。 *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对话。 威海利心满意足,或许该说是炫耀般的展示超感。 雷森的态度总让他感觉舒适,不会像以前那个该死的同桌——在结合后总是和娇小的专属向导叽叽喳喳聊个不同,仿佛随时都在发情的麻雀。 威海利呼了一口气,慢慢从过快的感官延伸中退出来。 回过头,带着变好的心情看向身边的人。 一朵雪花却飘了下来。 在天气正好的时刻里非常突兀。 碎裂的声音炸在耳边,轰隆如雷鸣。 眼前的雷森渐渐模糊,画面一转,漫天漫地的白色占据了全部。 一阵冰冷的卷着雪粒的风袭了过来,似乎想要将人的脸皮都凶狠地割下来。 他在陌生的冰原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落雪纷纷,厚实的冰块逐个碎裂,他在最前头,悬崖之巅,可一步也不想迈。 威海利感觉到冷,极度的,深入骨髓的。 年轻向导觉得奇怪,想要大叫雷森,刚一开口,寒风便卷入喉头,深深卡住吞咽不下。 隐约感觉察觉到了什么。 冻结的河流,如蜘蛛细网的裂痕以及头顶灰幕般厚实的天空。 僵硬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那朵将谢未谢的黑色鸢尾,形单影只地扎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 威海利想起,在最初的古妮丝花店里,总有一个角落里堆满了鸢尾。可是后来,花店被人毁了,鸢尾花都压在石块下,伴随着迸裂出来的花汁,死了。 它们死了。 他死了。 威海利困难地弯下身,注意到伸出去的手,十年后的这双手已经不再稚嫩年轻,杀了太多的人,上面沾满了太多的鲜血——但这不妨碍想触碰的心情。 “你来了。” 威海利抬起头。 一个穿着绿色短袖的男孩站在黑色鸢尾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终于来了,威海利。” 我喜欢的鸢尾花出现,就代表我还活着,一直在等你。 威海利猛然睁开眼。 急切的呼吸预示着刚才短暂的补眠引起的睡梦不好,或者该说十分糟糕。 梦境中的风雪好像沿袭到了现实,在层层绿荫环绕下,觉得冷。 男人抹掉额上冒出的冷汗,同时理智在回归。 他是下来找阿莱茵·艾德的。 同队的道尼等人也在寻找,分头行动,让人接受的方案。 威海利喘了一口气,过往的记忆恍若钢线般缠绕,挣脱不开。他开始庆幸自己跟着那个人来,即使这是帝国故意挖了个明晃晃的坑让他跳下去,可是视线在周围景色上绕转一圈后,他又开始痛恨这种牵连不断的情感。他该明白,威海利想,这么久了,他该明白。 距离阿莱茵·艾德坠下山头已经过去三天。 就算是在强壮又厉害的哨兵的搜索下,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而威海利在两天不眠不休的寻找下,耗尽了体力,选择在一棵树干下暂时休息。 捏了捏手,穿短袖的小男孩露出明晃晃的微笑。 在树下缩了一会,男人起身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 阿莱茵在一片昏茫中醒来。 距离他掉下来已有三天。 唯一幸运的是并没有死,他无法解释是树枝的缓冲还是什么。 总之他在麦克亚当的陪伴下挣扎地找到一个山洞,再确定里面不是野熊的窝后一头栽倒。身体上的伤痛折磨着他——最严重的是腿,完全骨折——可不妨碍阿莱茵有一段漫长的睡眠。 实在是太累了。 阿莱茵并不想出去,在广大的森林里保持体力是明智的。有时候饥饿可以使人的意识清醒。 偶尔也会弄出来点白烟或者其他当做信号,可惜到最后都没人来。 年轻哨兵不得不承认,在看着山洞外模糊的绿影,没出息的感受到恐慌。 他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尤其是没有向导的陪伴。 阿莱茵感觉孤独,甚至,悲观地想以后会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死。 在第三天的光线变为血红——黄昏的残影好心地漫延到洞穴口——阿莱茵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放任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混乱的精神领域或者是隐有征兆的狂躁症折磨死。 艰难地扶着山壁支撑起身体。 身上有很多擦伤,每跳一步都会拉扯着。 阿莱茵错误认为走了许久——身体上无法承受的负荷加剧了痛苦——可事实上他才前进了三步。哨兵靠在山壁上疲倦的喘气,像台破旧的张张合合的风箱。精神体麦克在脚边焦急地叫唤。 我想我还可以,他嘟囔着,安慰麦克,别担心。 他们三天内吃得很少,有时还是靠麦克出外衔回野果,阿莱茵倒能忍受,毕竟受伤中补眠成了头等大事,难为好吃鬼没有叫苦。 阿莱茵顺着一屁股坐在山洞里,伸手把麦克捞过去,安抚性地摸它的头。 白猫趴在他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腿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吹进洞穴的风沾染上了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寒意,也带来了一束无意照进内的白色光束。 阿莱茵手一顿。 * 躲进里面的阿莱茵近乎是在对方踏进洞穴的那一刻就察觉到。 这没有任何的原因可言,更者说,他还没有耐下性子来捕捉对方的丁点信息。 阿莱茵紧紧贴着洞壁,大气不敢出。闯进洞穴的人脚步时断时续,即使已经刻意地放的很轻很轻,近乎没有,但所有的隐瞒都不能在哨兵的超感前甩威风。 他应该很累吧,年轻哨兵搓了搓手指,脚跟前的麦克担心地挠了下,被完全忽略。 细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阿莱茵躲藏的洞壁前,白光也一路延续到里,仿佛继承了来人的心情想要再探求些什么。 阿莱茵听到对方因难得的紧张而产生变化的呼吸声和,企图冲破喉咙的声音。至于他想发出哪些问句阿莱茵已不在意,三天的迷茫无助与渴求使得哨兵急不可待地冲出去,张手抱住了他。 ——其实他并不想做出这么鲁莽的会惹得对方发笑举动,本来那个人就觉得自己又小又幼稚,可是,他的身体,他的大脑都被控制了,有东西在叫嚣着。阿莱茵对此心甘情愿地服从。 威海利先是在手电光束下模糊地看到了暗灰色的头发,接着一团黑雾就直直扑过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直到有身体的碰触,威海利才明显听到声音,来自心里的声音。 雷森,雷森…… 他找到他了。 威海利用力地回抱。 阿莱茵受伤的身体无法支撑,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手电筒脱离了主人的手,直飞到麦克的身边,惹得白猫尖叫一声。 “唔……” 一块突起的石头在滚动间狠心地撞向威海利的后脑,也把那难得几点重逢的旎旖也撞成粉碎。威海利背靠石壁,盯着洞穴顶发了一会呆后,拍拍阿莱茵:“行了行了,雷……阿莱茵。” 骆发男人在名字上的发音特别重。 “嗯……” 阿莱茵蹭了他一下,头发给人的感觉像把发硬的小刷子。 “说、说点什么吧……唐恩……” 沙哑的声音让威海利的手后怕地抖了抖。 阿莱茵不敢抬头,脸上潮红一片。 年轻哨兵在此时深刻地体会了一把小别胜新婚的滋味。 他在这个非常不适宜的情况下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爆发了结合热。 短暂的沉默后。 威海利谨慎地开腔道:“……唔,形状不错?” 阿莱茵:“……” 第27章 二七会面 威海利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阿莱茵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呼大睡,濡湿的热气肆意地喷着颈脖。 威海利有点无语地看向头顶,把光堵得严实的山洞没有带来半点好心情。 哦,好吧,虽然所有的一切在他睡着前还……至少正常地存在着……年轻哨兵在结合热突发后非常腼腆又明智地远离他,可也不会太远,那明晃晃的像是太阳的笑容随时随地都可以闪瞎他的眼。 他佩服哨兵的自制力,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前提下把莫名其妙的热感给压了下去。 蓝色眼珠灵活地转了一圈,威海利觉得思维发散得有些过头。这不是个美好征兆,或许他只是在可怜兮兮地逃避。 威海利小心地动了动肩膀,长时间保持不变让身体变得僵硬疼痛。 阿莱茵熟睡的脑袋因为突然的变动急速向下滑去。 “真是糟糕。” 第22节 威海利在第一时间托住,但这不能阻止抱怨。 他皱着眉轻声嘟囔,仿佛接到的不是一个好不容易和伴侣团聚后有着正常放松反应的哨兵崽子的脑袋,而是一个被洒满烟灰的超级炸弹——这归结于阿莱茵奇怪的发色。 把阿莱茵靠在坚硬的山壁上,威海利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虽然不知道这古怪的感受从何而来。 你最好别醒过来,他想,目光移到哨兵睡得一脸无害的脸上,从头到尾你都是个麻烦的家伙。 阿莱茵动了两下,头歪向一边露出深深的呼吸。 铺垫已经够长,威海利起身,胶底的鞋子在满是沙土的土地上没有留下声音。一点一点地走出山洞,外面也和里面一样没有任何光线。 看来今天帝国选了个坏天气,没有让漂亮的人造月出来走个过场。 刮到脸上的风阻断男人略带讽刺的想法,在前方,不远处,与他面对面的地方,有一团不断旋转的黑雾,而黑雾中,正站着一个比所有都黑的人影。 威海利微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扬了扬:“好久不见,加沃,温索布·加沃。”还没说完,又转了种语气,“不,该说,前不久,我们刚见过,在袭击s区之后,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话语未落,黑雾中射出武器,其中一把飞向威海利,正好穿透那只晃个不停的手直钉在山壁上。威海利闷哼一声,手扭动几下,鲜红的血液便迸裂出来。 剩下的武器飞往洞口,在碰触到漆黑洞口时好像被什么给隔了一下,刹那又全部反弹。黑雾加速旋转,把攻击全部挡了下来。 “唐恩,威海利·唐恩!”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旋转不断的黑雾中传出来,像是暗藏了许久的愤怒。 “恼羞成怒了吗?”威海利笑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清楚你生气的理由,也许对象调换一下比较好。加沃,你并没有把垃圾收拾干净。” 骆发男人毫不在意地动动手臂,血液溅到从蝗虫残骸构建出来的武器上显得森冷一片。 加沃:“这里面有什么?” “什么?”威海利眨眨眼睛。 黑雾里传出笑声,人影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仿佛窄小的喉咙被塞进了一团盐:“能让我们的首席大人展开这么庞大的精神屏障,难道这个看起来肮脏无比的山洞里没有暗藏什么宝藏吗?” “你注意到了。”威海利天真地弯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会忘了这些鬼把戏呢!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加沃,你的声音真难听。” 黑雾立即膨胀几分,像是在表达愤怒。 他当然没忘。 温索布·加沃。 他曾经和威海利一起,身为伙伴,在大战中并肩作战过。 当然不会忘记威海利那令人害怕的能力和同样令人害怕的反噬效果。 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实验品,任何东西都存在缺陷。他们既然拥有超能,承受的就必定是双倍的代价。可惜这些中心区那帮只会坐享其成的人不会懂,雷森切曼·里哈内也不会懂,那个有着焦糖色头发的聪明人。温索布·加沃曾叫他放弃他,放弃威海利,他相信,不,他百分之百地确定威海利的反噬会害了他们所有人。然而没有人听他的,里哈内也没有,因为在这个聪明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爱意。 那是可以忽略精神反噬,忽略感官游离症,忽略狂躁症,忽略全部的,愚蠢的爱意。 触及过往让加沃无法忍耐地哈哈大笑。 “我当然没忘,你这些让人恐惧的,‘鬼把戏’。”他把最后三个字的音发得特别重。 精神屏障,威海利把它从精神领域里拉出来加筑在这座小山上,从此以往,除非自身愿意,没人能打开它,没人能走进去。最强堡垒。 威海利:“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难道我们在这儿是为了聊天吗,首席大人?” “难道不是吗?”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又瞥了下黑黢黢的洞口。 钉住手面的武器用力向内钻进,威海利张手握紧。武器动了两下,停止了。 骆发男人眯起眼睛,此刻真想大口喘气。 耗了太多的力气来构建如此大的屏障,他发誓除非有上帝,不然加沃想杀他易如反掌。 上帝代表奇迹。 狗|日的奇迹。威海利觉得自己被阿莱茵传染了,大脑里也满是无聊蠢笨的超级布偶之歌。上帝从来都不会怜悯他们这种玩意,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和变异蝗虫没有区别。 眼前视线开始发黑。 “这种低级的东西我们都遇到太多,加沃,有时候疼痛反而是清醒的良药。” 威海利听到声音,由喉管发出,飘忽的。 从很久以前起,他就向周围人,向中心区的那些人说,不行了,自己不行了,可惜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扔个“首席向导”的称号,还以为这是最能安抚人心的宝贵药材。 我累坏了,累坏了呢。 威海利嘟囔地望向前方,哦,好吧,这个蠢家伙也不会相信。 “你果然和过去一样没变。”加沃说,但没有撤回武器,“一开始基曼星球的那群该死的科学家说想把我栽培成黑暗哨兵,我就说不行,蔷薇星球的首席向导会把你们像蚂蚁一般捏死。然后他们说可以让我去杀了他,我又说不行,因为那个首席向导为了死去的哨兵躲了起来。谁也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他,谁也抓不到他。然后他们就说,会有办法的。唐恩,的确,你出现了,这真是个好办法。” 威海利:“基曼星球和中心区里的人有勾结?” “哦,当然,但只是很少的人,少到仅有那么一两个。这是奇迹,不是吗,唐恩?!他们说让我复活,我就出现了,他们说让你不再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结果你就走出了s区。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我很好奇,我想见见你,更想见见那个人。” 所以就有了这次根本不必要的搜索?!这可真是大手笔。 “这的确是大手笔。”加沃像是猜出了威海利的心思,“可是中心区的那些权贵人物真的非常怕死呀,只要有人在耳边吹吹风,他们在夜里就会吓得在被窝里打抖。” 威海利:“你越来越会说了。” “别这样,比不上你。”加沃话说到一半停下来,仿佛是在等他回复前不久的问句。 那个人。 威海利看着他,顿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该明白。” 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即便从来都没好过。 厚实的云似乎飘过一点,眼前宛若变亮了些。可威海利还是无法看清黑雾重重中加沃那张脸。但是对方急促的声音很明显地展现了—— “这不可能!他已经被炸得粉碎,在战场上!里……” “温索布·加沃!”威海利放大声音,一点也不想从那张嘴里听到那个糟透了的名字,这是私心,“没有什么不可能,现在,我们都能见面,你的精神体都能把你载到我面前。你还不能完全清醒吧,恐怕你的身体还被安放在哪个研究所内……那时候你的精神体还真威风啊,一头拥有雪白皮毛的狼,我记得你曾抱怨血沾在上面会很难洗,不过谁会给精神体洗澡呢,它们不会需要这些……最后呢,我想想,它好像是死了吧,在你死后不久……” “是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加沃说,“我不再需要精神体,我自己就是!即使没有身体,我的意识也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这次谈话很愉快,威海利·唐恩。” 加沃一抽武器,威海利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朝前踉跄几步,尽力克制,才倚在石壁上没有倒下。他喘着气,几道雪白的光线却闪过眼前。 中心区的收尾人来了…… “固然和旧友聊天是件很美好的事,可我想我们将有一段时间不会见面,毕竟你我还是对手。” 是基曼星球的研究出了什么问题吧,真会冠冕堂皇。威海利的思绪摇摇欲坠,看着黑雾再次腾起,就像是在s区里一样,而他却不能做什么。 本尊不在,没有意义。 “艾德!艾德!” 呼叫的声音此起彼伏,照明光束照着人眼前白影一片。 威海利缓慢地撤掉精神屏障,同时让精神触丝去里面探了遍,没有奇怪变故,年轻哨兵睡得像个婴儿,对外没有丁点感知。 “嘿!”道尼最先跨过人群跑过去,扶住威海利。 他敏锐感知孤身在外的向导大概遭遇,不,单从他受伤的手、半曲起的膝盖和满头的汗就能判断,“你还好吗?医疗班!” “阿莱茵·艾德……在里面……” 威海利刚说完这句话,突觉脑袋里仿佛有闷锤砸过,不可自抑地吐出口血来。 第28章 二八引线 此时的威海利陷入了一个难解的境地。 甚至于他一向看中的高智商脑袋里都在想还不如昨晚死在加沃的手上,哦不,死在一个目前还靠精神体(也许该说意识)行动的家伙手上未免太糟糕,他情愿被自己的精神反噬或者其他病症给弄死,而事实上,的确如此。 威海利·唐恩因过度释放导致昏迷,之后可怜的医疗向导在身为哨兵的阿莱茵·艾德的高压之下,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走在钢丝上般艰难险峻,大概他们现在的心情只有谢天谢地这四个字吧。 况且哨兵的注意力也转移了…… 接受向导包扎同时自己醒来的威海利正面无表情地纵容旁边的阿莱茵用宛若x光线般的视线对他进行来来回回地扫荡。 当然,受伤的手面是重灾区。 哦好吧,好吧,威海利挑了下眉,恭喜小菜鸟达到他的极限。 威海利面无表情地侧过头,阿莱茵眼睛里的愤怒被看得一清二楚,“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阿莱茵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主动回答。 威海利:“……” 阿莱茵的表情一向如此简单易懂。 “哦好吧。”威海利挥了下手,倒把旁边正在包扎的小向导吓得够呛,“可能我该理解一个哨兵在他的向导遭受袭击的时候正呼呼大睡这种毫无警惕的不可原谅的举动。你为什么不先安慰安慰我呢,假设你还有半点柔情蜜意,我可是很害怕啊……你应该亲亲我,抱抱我……如果你这些都不能做到。”威海利猛地凑到阿莱茵跟前,“就别再摆出你这张臭脸了。” 这是威胁和警告,但又带着半分挑衅和半分勾引。 威海利在s区常用的伎俩,并且在使用之后乐于看到年轻小哨兵羞红的脸。 他什么都不敢做,虽然脑袋里在天马行空。 骆发男人得意洋洋地后退,结果一股力量压上后脑,男人一滞,嘴唇上便贴上了一丝冰凉。 这冰凉退得异常快,快到都不敢让人相信是个吻。 “这下你该说了,唐恩。” 绷带卷掉到地上一路滚走,直到威海利的视线扫去,吓呆的小向导才一脸惊慌失措地捞起绷带:“抱、抱歉……” 如果这位小向导之前和道尼通过气,大概就会理解当初一行人,被莫名地秀了恩爱的这种古怪诡异的感受。 威海利的视线还黏在向导的脸上不肯回来,直至手心被轻轻捏了一下。他回过头,阿莱茵扬了扬只抓了一半的手,红着脸却故作镇静地问:“你该说了,我亲爱的唐恩。” 威海利:“……” 清晨,中心区内某座不知名的密林深处,几只小鸟带着婉转的歌声轻巧地飞过某个毫不知名的山洞口,如果威海利有意,可能会把它们的高唱听成是宣扬蠢货的信息。 * 威海利走出洞口时,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同时回头朝被医疗班和道尼等团团围住的阿莱茵,微微笑了一下。 第23节 在中心区里,哨兵受伤可是件头等大事。 况且,结局一定会这样—— 威海利任由视线延伸,在来来往往拿着担架和医疗箱的向导后,斯碧弗正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望着他,香槟色的头发松散开来像匹华美的锦缎。 漂亮又优雅的女士今天穿得是合身的军装,但军衣下不是笼统笔直的裤子,而是一条长至膝盖的裙子,这让她看上去像位深居办公桌的军事秘书,假如人们可以轻易忽略女士军装上荣耀的徽章。 她是哨兵,徽章向人们说道,她上过战场,没有人可以对她不敬。 不过这些威慑,对于接下来要接待的客人来说,不值一提。 “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 男人的靠近让斯碧弗莫名屏住呼吸。 她在紧张,同时,她在奇怪地遐想。 斯碧弗瞥向别处,可是没什么好看的,除了触目惊心的绿。 远离中心区的落后密林,就像是全无价值的s区,只能算个天然战场。 “帝国对你们的搜索活动成功结束表示感谢,并命我来接你们回去。” “成功?”威海利看向她,好听的声音经过故意的控制变得忽高忽低,“如果帝国是这样认为的……”一会又问,“同行的人什么来头?” 同行的人,道尼梅狄这些陌生人。虽然威海利想过用精神触丝去探求,毕竟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细小的痕迹都会成为弊端。 “普通的哨兵向导。”斯碧弗摊了下手,“你有点紧张过度了,威海利。” 哦……威海利闷笑一声,打算把加沃出现的情况隐瞒掉。 “我真该向帝国表示感谢,十年前校长室长廊上的画像,居然没在第一时间销毁。” 斯碧弗停顿一下:“十年前的画像?你是指同行里有人知道?” 威海利:“这不正是你们的意图。” 女哨兵噤声,实际上,并不喜欢他这种怪模怪样的腔调。她想反驳,可又不想让举动偏于一个直率的天真的女生。斯碧弗·瑞蒂已经过了这种年龄,如果是十年前会喜爱于这种做法。 “这不是帝国的意图,威海利。”她冷静答道,“比起这个我好奇你的回答。” “我大度地撒了个谎,声称画像是我不知道在哪里的该死又优秀的弟弟。” “那、那么……”她忽然觉得喉咙干极了,每一个字母的组合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十年前的画像不止你一个,里哈内,那个人你是怎么回答的……” 威海利没有动。 斯碧弗古怪地后退两步,在后怕。 “如你们所愿。” 男人突兀降至的话像沉沉黑暗中的一把宝剑,轻轻一挥,就破除了精心准备的虚假谎言。 快速舔过干涩嘴唇,举起那只被绷带缠绕的手:“我见到他了。” “什……什么……”斯碧弗毛骨悚然地望过去。 “为什么这个表情?”威海利挑了下眉,“斯碧弗,你可真让我吃惊,我觉得你应该清楚。那次晚上,你问我‘你没发现吗’,我还记得呢。” 斯碧弗·瑞蒂一时没了言语。记住过往是哨兵的强项,遗憾的是记忆的关注点在理解中产生分毫偏差,那个湿漉漉的热吻还有略带引诱的话—— “威海利·唐恩!”她小声地叫道,企图把松散的思路回笼,“你高兴吗?” 她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哦,对于帝国的做法我表示惊讶,还以为他们不能在粉碎的尸块上栽出朵漂亮的蔷薇花——”威海利的声音渐渐小了,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阿莱茵从山洞口里出来。 年轻哨兵被清晨白皙的光线一照,衣服上的破烂痕迹和腿上崭新的绷带形成奇怪对比,但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那张脸上,那张沾满灰尘,完全陌生却充满活力和未来的脸。 阿莱茵在找他,只是找不到,威海利·唐恩做了些手脚。 “他们完全不像呢。”男人的目光没有移开,“雷森喜欢吃甜的,所有腻人的甜蜜的玩意,包括不知道从哪个外祖母那学来的咖喱。” “意识。”斯碧弗故意让声音听上去有点冷峻,“里哈内的意识还在。” 趁着男人回忆的空档收拾掉不该有的情绪,要知道这并不容易。“阿莱茵·艾德,他四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事故,治疗手术历经三年,是中心医院做过,有史以来,最久又最不敢保证的一次手术。将意识植入,就像是为将坏的植物重新找片肥沃的土壤。” 威海利转头看向她,而斯碧弗也抬头对上那两道冰冷的像是看待尸体的视线。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阿莱茵·艾德这个名字,将会作为天才的代名词出现在帝国内。他是真正的天才。所以我们一致认同,他是最适合,雷森切曼·里哈内的人……” 斯碧弗·瑞蒂,一位还算年轻的女性哨兵,在威海利回身的那一瞬间,差点以为对方要杀了自己而摆露出可耻的惊慌失措的表情和举动。事实上,更贴切真相的是,她吓得几乎不敢动弹,简直任人宰割。斯碧弗承认,若是男人身上有武器,哦不,就算没有这玩意,他单凭一只手,掺杂着过往的愤怒,就可以把她掐死。即使在过去,他们曾有同学、伙伴这样无谓的称号。 不过斯碧弗现在可以判断危机解除了。 威海利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坏选择,说明这件事有转机。 他将别无选择。 “你们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 “在你活的时候。”斯碧弗谨慎开口,“你活着……里哈内死了……” 斯碧弗的话让威海利的手握紧成拳。 “帝国可真能干,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可伟大的帝国的确是为了你才开启这项任务,你是‘蔷薇计划’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帝国觉得有必要冒这个险。” “所以我该感谢帝国的念旧?”威海利缓缓说道,“还是该说帝国的无能呢?” “威海利!”斯碧弗愤怒叫道,警告男人——他怎敢说出冒犯帝国的话。 这个举动惹得威海利哈哈大笑,朝前走了一步:“斯碧弗,你还在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呢。你尽心尽力维护帝国的荣誉,帝国却不会同样尽心尽力地保护你……” “嗨,威海利……”斯碧弗紧张地咽了咽。 她没有听过这种腔调,话语和声调被拉扯得变了形,宛如暴风雨的前奏。 “冷静些。” 斯碧弗仿佛看到层层黑云堆满天空,狂风怒号,她在这大风前摇摇欲坠。 这样危险的征兆让人不得不理智,“你想做什么?”她沉声问道,看向他大海般的眼睛,“要知道你即将做的这些毫无意义。” “的确。”骆发男人过于平淡的语调让人心惊,“现在谁也赶不上你们。” 威海利想到迁怒,无奈的是这源头直指向他。 “听着,威海利,我们一开始从全国甄选,这是项艰巨的任务。”斯碧弗讨厌说这些,并直觉感到危险。男人一面和她嘻嘻哈哈,一面又毫不留情地把帝国派去监察的人干掉,斯碧弗看过部分残缺录像,他下手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但是斯碧弗一定要说,这些跟雷森切曼·里哈内有关。 只要牵扯到雷森切曼·里哈内,一切都不同。 威海利会想知道。 “哦,被你们选上的家伙一定特别倒霉。”威海利低声回复,眼神不知瞥向哪里。 斯碧弗忍下心里的不满和不适:“我们发现了阿莱茵,他是艾德家第一个孩子。经过各方面的检查,几乎可以判断他是最完美的人选。” “帝国医院那架常年不止的笨拙机器?哦,这可真是有趣。” 威海利说这话时莫名想起阿莱茵,他那时候好像也说过相同的话,像个小孩一样抱怨中心区抢走他可怜的小妹妹…… “威海利!”斯碧弗不由再次警告,“绅士是不会打断女士的话。” “前提是正常的女士。” 斯碧弗决定不再理会威海利的鬼怪腔调。 第29章 二九真相 “按照我们的预测,阿莱茵各种身体机能都明确的显示,这是一个奇迹,他会成为最早觉醒的哨兵,可能会在八岁、七岁,甚至更早。这一切会发生的很正常,不,该说是上帝给他的恩赐。他的性格会是沉静而镇定,优秀的大脑将带来无法比拟的荣耀。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艾德家的长子,就把所有人甩在身后。对于这类特殊的变故,我们当然希望能够提供更加完美的生存环境。惋惜的是,服从命令是哨兵向导的本性,艾德夫妇从未知晓。” 从未知晓,他们的儿子,那个只会沉默寡言坐在钢琴前日复一日练习古典曲谱《帝王花》的儿子,单单只为完成任务而略显笨拙的儿子,曾经这般卓越。 威海利:“办事的是谁?” “一个自愿献身的哨兵,帝国为他感到光荣。”斯碧弗答,“事发在四年后,我们一直都在监视,看着阿莱茵长大。四岁是个很好的年龄,既不会太小,也不会过度地记住什么。时间很普通,国圣节,举国欢庆的日子,艾德夫妇理所当然会带着孩子出行。然后在经过一家商店,透明的橱窗内摆着孩子们最喜欢的超级布偶,非常大,近乎占据了整个空间。阿莱茵停了下来,痴迷地站在橱窗前……” 欢悦的音乐随处可闻,气球鲜花,飞来飞去拉着红艳横幅的飞行器。艾德夫妇站在稍远的位置,微笑地望着紧紧趴在橱窗上的小艾德,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睛里散发出闪亮夺目的光芒。 在一声尖锐的号声后,巨大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们可以阻止悲剧,哨兵向导有这个能力。艾德先生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在突然压低的飞行器撞向橱窗前,奈何他刚跑一步,极具攻击性的侵蚀就把原本平静的精神领域搅成一团浑水。 被限制住,动弹不得,帝国的密令。 艾德夫妇,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爱而聪慧的孩子,倒在血泊中。同时为了真实,驾驶飞行器的哨兵当场身亡。发生变故的飞行器带来的后果,难道不该是这样的顺理成章? 威海利摩挲指腹:“历历在目吗,斯碧弗,还是说你不敢忘。” “事后我们有弥补这个缺陷,通过中心医院提供精神疏导的‘向导’,艾德夫妇会忘记那一刻的变故。” 按照步骤送进医院,假模作样地抢救,再由斯碧弗出现说明状况,崩溃的艾德太太毫不犹豫地就在同意书上签字。 不管任何办法,求求你们,只要能把我的孩子救活。 帝国是无所不能的,你们绝对能做到。 “手术很成功,但后期恢复十分困难。里哈内的意识充满攻击性,甚至想要直接毁坏阿莱茵的大脑。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阿莱茵需要恢复正常,你知道当初与‘他’交涉的条件是什么?威海利,只是这堆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发声,就促使‘他’艰难地融入,对接起全部断裂的精神触丝,构造出新的精神领域,伏蛰起来。三年后,阿莱茵·艾德从病床上睁开眼,意识清醒后开始哭着找妈妈。” “你不想了解假设没有这次变故,阿莱茵的生活轨迹会是怎样?!”斯碧弗扬高声音,男人胸腔内的愤怒在不停积累,音调的改变仅仅是为了拖延,“他会成为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最早毕业的学生,然后,和向导金丽娜·卡特成功结合,他们的相容度是98.9%。” “我们早已提取过哨兵素,起初也很担心这种命中注定的吸引,哦,哨兵向导之间的渴求总是出乎意料的狂热。于是学校安排和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的‘见面’,阿莱茵是第三批。同批的金丽娜如人所料地注意到阿莱茵,但相容度降至89%,仍旧很高。庆幸的是,里哈内只允许你的到来,阿莱茵差点杀了她。” 威海利:“你们制造了整场骗局,包括可笑的相容度探测器?!” “铁盒子”还在他这里,冰冷冷地贴住大腿,冻得那一块险些失去知觉。 “哦不不,假货可骗不过哨兵的眼睛。和你配对的,始终是里哈内。就算没有这个,里哈内也会带着他来找你。至于科林·布鲁斯,天知道他的真命天使是谁。”说到这里,斯碧弗露出个罕见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呢,亲爱的女士,帝国想借此要挟我吗?” “威海利,帝国把选择权交给你。”香槟色头发的女哨兵眨了眨眼睛,“里哈内就在这里,只有你能让他回来。如果你不需要,会有人安排阿莱茵离开,他会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战场上。” 这是契机,只有威海利·唐恩有开启宝藏的钥匙。一旦他同意,潜伏多时的意识将会迅速控制整个身体,即使外貌不同,只要意识残存,阿莱茵就是雷森切曼。 可惜喜悦只是一时,代价是永生的战斗。 加沃是目前最大的威胁,也是一个幌子,被拉进深渊的幌子。 第24节 不过—— 冰冷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消融蠢蠢欲动的热感。 和爱人在一起,所有困苦可能都会变成坚守和甜蜜。 雷森切曼·里哈内,他心爱的人,从战场上回来后暗自愧疚了十年的核心。 “阿莱茵·艾德原本的精神体是一只秃鹫,暗窥着动物的尸体,又拥有可以撕开坚韧牛皮的嘴,很符合他的性格。如果你选择前者,威海利,说不定那只无用的白猫会消失。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斯碧弗笑道,“你们很相似,不是吗,配对的精神体都不见了。” “帝国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身居高层的人太会把握人心。” 过了许久,威海利才缓慢地开口。 “听闻阿莱茵·艾德还有个妹妹,比他小十岁。仁慈的帝国把这位小姑娘弄去哪了?” “哦……”斯碧弗愣了下,“帝国希望阿莱茵能在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受关注的环境下生活,很显然,新出生的孩子会分享掉部分父母的爱。” 威海利:“所以她的觉醒度不仅仅是2%?” “没想到阿莱茵跟你讲了这么多,威海利,明明你们相处时间短暂。”她笑了笑,“兴许艾德小姐才能无限,遗憾的是她的哥哥抢占先机。” 这个“先机”可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威海利:“我倒觉得她是被你们用来‘要挟’艾德夫妇的人质。” “这该说是父母的天性。”斯碧弗皱起眉,“艾德太太对手术后的阿莱茵冷淡了许久。她把这种态度归结于心理疾病,甚至找过心理医生,认为阿莱茵不是她的孩子。” “这时候再有个孩子显然危险。然而,就算你们杜绝了所有,‘新生’的阿莱茵·艾德也没有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这个计划有纰漏,多么讽刺,斯碧弗。” “说这些没有意义,威海利,你所需要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想哨兵专属学校在这方向教得是最多的。” “当然当然,对于从同一所学校毕业的特优生,斯碧弗,你比我可要明白得多。”威海利笑了出来,“可是……我被所谓的‘真相’给吓坏了,可怜可怜一个不再年轻的老家伙吧,难道你们不打算给我点时间,这可不是个公平的选择。” 斯碧弗:“这让我惊讶,我以为你会立马答应。” “我也非常惊讶,很显然你没有应我的请求,把那些话带给那群老头子。” 威海利再度善良地让目光降至,平和的注视让斯碧弗刹那就回想起——本来从解说的开始,她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回去吧,斯碧弗。”他压低声音,赌上最后一丁点的耐心,“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威海利不想再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如果你迫切地想要为帝国表示忠心,我发誓,会让你变成漫长回忆中的一部分。要知道,有时候真人反而没有虚幻能勾起人们的情感。” 男人在这一刻爆发出巨大的杀意。 他忍耐许久,若不是看在同学的份上,在信息传输的第一时间,就想让这张艳红小嘴彻底闭上。 斯碧弗隐约觉得还有需要说的,比如明确的选择,又比如是陈旧的过往。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剑拔弩张的氛围是如何形成。唯一明白,且非常清楚。 威海利想杀了她,就像十年以来帝国不断派出的那些监视的哨兵一样,她和他们没有区别,只是还未到达伯特山的一具活的“尸体”。 斯碧弗为这种“普通”感到愤愤不平,沉默不言地看着骆发男人走下山坡。 熟悉的气味被清晨稍凉的风吹得半点不剩,以至于让人产生了幻想——刚刚揭露的真相是一场恰到好处的美梦。之前一直谈论的中心在约束被解除的瞬间就展开捕猎,女哨兵看见紧抿嘴唇的阿莱茵急急走上前抓住威海利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拖进山洞。 除非威海利愿意,没人能够触碰。 右耳上的半环状耳机散出一圈绿色荧光,斯碧弗反身离开,走进一片密林。 第30章 三○密藤 天空慢慢变得明亮起来,围绕山洞的哨兵向导来来往往,场面混杂的活像个热闹的集市。 毕竟受伤最严重的只有可怜的阿莱茵,工作过早的结束使整个画面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而在远离山洞,相隔密林的矮坡下——这里是难得没有绿意漫延的地界,棕黄色的土地裸|露着,格格不入——中心区派来的家伙中没有一个仔细地注意到。 “我按照蔷薇星球的指示说了。” 独一的到访者斯碧弗·瑞蒂孤零零地站在最前头,按着耳机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边沉声回答。 “是的,加沃留下的痕迹也被妥善处理。”她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允许。” 声音越来越急促,耳机那边传来的信息让斯碧弗皱紧眉头。 “我当然明白!”头疼地用手把碍眼的头发往上拨,忍不住拔高声量,“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 这不是一场美好的对话。 斯碧弗也从不奢望,关系会变好。 “别忘了,我尊敬的基曼星球的外交大臣,这些年提供情报的缘由,我想我还对你们有用不是吗。蔷薇星球会毁灭,基曼星球将成为最终霸主……我不管该死的温索布·加沃有什么想法,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他的身体根本运不到基曼星球!”斯碧弗微微侧过身,近乎是咬着牙齿怒气冲冲地说,“威海利·唐恩,这个人必须活着,我要这个人……” 在对方信誓旦旦地重申当初的协议后,斯碧弗挂断通讯,疲倦地呼了口气。 每一次通报都像是打了一场大战。 她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几步,只觉头痛剧烈。 下一秒,就被带入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 对方从后面环住,不断缩紧。 斯碧弗安心地瘫在坚实的胸膛上,紧闭上眼,“我说过,别在这时候靠近我,维兰多。”慢腾腾地收起抵在后背的手|枪,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生气。 “这么多年了,瑞蒂,你还是没有习惯。” 明明是个疏远的称呼,从嘴里传出却带上了某种说不明的情调。 高大的黑发男人低下头,甜蜜地轻吻了下女哨兵漂亮的香槟色卷发。 “你完全不需要躲避,瑞蒂。维兰多·霍登,是帝国配给你的专属向导。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我的生命,都愿意为你奉上。” 斯碧弗睁开眼,扬高头,静静地望着男人。 而男人也会意地,在伴侣的嘴唇上,落下个虔诚的吻。 * 小河流淌,鲜花摇曳,柔和温暖的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投射到丰茂的草地上。一群巨大的如牛似马的变异兽缓缓从山间走出,紫黑色坚硬的皮肤和锐利的角是守卫它们生命的利器,而它们本身的存在,也为基曼星球的秘密通道构建出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 无人能知道,不,或许该说是有人刻意隐瞒后,两颗相隔许远的星球早已有所联系。 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下,高悬的号角一刻也不敢停。 一阵猛烈的风刮过这片罕有人至的森林,变异兽抬起头,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加沃到达研究所时尊贵的外交大臣正毫不在意地坐在光滑的地上。 女哨兵怒气冲冲的责骂还在他耳边晃动,像只蜜蜂,嗡嗡作响吵得难受。 男人不自觉地把埋怨投射到面前这个刚停下来的人身上——尽管他不能也不敢在对方的身上做什么鬼事,但不可妨碍态度的转变。 “你来得比上次晚了,加沃先生。”外交大臣冷言道。 他的房间在最里面,每次回来都要经过一段漫长的路径。脱离身体束缚的意识像是装上翅膀的游隼,过快的冲刺让刚才那一大片绿林和变异兽成为瞳孔里一个极小的缩影。 沉寂已久的血液隐隐沸腾,从某种角度来说跟杀戮别无二致。 加沃做了个舔嘴唇的动作。 这样的习惯让外交大臣内心发出一声嗤笑。 温索布·加沃已经死了,曾经强壮的身体成为没有意义的冰冷尸块。现在站在面前的只是由残存的精神体和哨兵意识构建出来的虚幻玩意。 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除了“臭味相投”的厉害向导和基曼星球的特殊人种——比如说他,比如说崇高的令人景仰的科学家,他们创造了这一切。 男人瞟向透明的隐约能看出人形的雾气,最中心有一团浓郁的绿色,接着由这团绿色出发,细小的丝线遍布各处。这是精神系统延伸出来的脉络,每到身体一处就会自动形成圆点,再次发散——就像是普通人的经脉——丝线是精神领域的引导者,将意识传递,将感官扩张。 如此丑陋又渗人的存在就是加沃苟延残喘的证明。 外交大臣为突兀冒出来的评价感到满足和焦虑,事实上他们拥有一样的系统。 并且加沃是计划的核心。 他急忙收拾好不该有的情绪,淡漠地宣布:“你不被允许再进入蔷薇星球。” 特殊的研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加沃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群白大褂可以这么放心。 仪器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领域里格外明显。 加沃发声:“斯碧弗?是那个女人?” 外交大臣:“是的,瑞蒂女士有这个权利。你这次的做法也有违协议,加沃先生。” “因为我弄伤了威海利?!”加沃忍不住想笑,“哦不,威海利没你们想得这么脆弱。” “这在协定之内。” “我记得,我可以伤害他,可以打残他,甚至可以破坏他的大脑,只要他不死。不过我想最好的是,在大战来临后,能找根劳固的绳子把他捆了直接扔到斯碧弗的床上。” 他还没忘,这些年来浅薄的记忆。他们一起从哨兵学校毕业,斯碧弗是最优秀的学生,那个总是高昂着头自信满满严肃认真的女人居然在背地里对威海利藏有如此苟且的心思。 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这不是幌子。 加沃明白,与蔷薇星球一战中最致命的点仍在威海利的身上,他是蔷薇计划的存活者,蔷薇星球也意识到这点,正不顾一切地拉拢他。事件在刹那间恢复到原点,温索布·加沃的死对头依旧是威海利·唐恩,只是催毁的时间往后推了。 加沃:“那个人是谁?作为引诱威海利出来的条件。” 外交大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气氛一下子冷却,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凝固。 加沃漫不经心地朝前走了一步。 原本庄严的外交大臣却仿佛重新回归大海的鱼,发出粗砺的呼吸——他在那一刻被压制住,胸腔的剧烈起伏预示着事件的严重性——“阿莱茵·艾德。”咬牙切齿地答道,“那个人的名字,除此以外……”话语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 加沃笑了笑,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你该回去了。”外交大臣咽了咽,“意识离开身体太久并不好,我们需要的是你的‘苏醒’。” 加沃直径走向房间最里的隔音箱。 外交大臣呼了口气,反身走到机器旁。 加沃看着隔音箱里的身体,年轻男人的头发是近乎白的米色,皮肤在赤白的光线下显出一层渗人的乌青。一具多么脆弱的身体,从颈脖处漫延开来的大片尸斑仿佛沉沉沼泽。 第25节 他反倒觉得现在状况是最完美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奈何基曼星球的权贵人物不这么想,黑暗哨兵象征着力量。现在要做地只有在特制的该死机器下,吃力地融入身体,切断阻碍,让它“复活”。 不过还有乐趣,在无聊的复活大路上。温索布·加沃不可自抑地勾出一个微笑,他不可以对威海利下手,可却能“热情”地对待阿莱茵·艾德。 那应该是个更加年轻而幼稚的哨兵,他一点也不介意把对付威海利的手段通通花费在哨兵身上。 男人必须承认,不太适合等待。 他从来都是个急性子的人。 外交大臣望了眼加沃,沉默地拉下仪器的控制杆。 启动的嗡鸣声铺张开来,笼住房间。 加沃带着最后一点兴奋闭上眼睛,原本如雾的身体加快速度向四周消散,透过隔音箱的缝隙进入身体,片刻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31章 三一怜悯 蔷薇星球。 夕阳西下,如火般的余晖四处漫延,天边陷入一片血红。 螺旋桨飞速旋转,扬起的风卷着人的衣角直直向前飞去。 军用直升机停在s区和中心区间的空地上,目的是为了威海利。 骆发男人手插口袋轻巧地跳下直升机,回头对着无数扑闪扑闪盯向他的眼睛微笑告别。 同行的道尼他们虽然奇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荒芜的地方,但目前最高“领导人”斯碧弗都没发话,自然也只能把满腔的疑惑咽进肚腔。 他们要把医疗队送回去,还要去复命,道尼等人安慰到。 中心区的哨兵总是忙碌的,没有闲情去探求本无半点联系的秘密。 女哨兵对于威海利的要求不做半点阻拦,只是从他同他们身居直升机内到站在s区贫瘠的土地上,一直用眼睛深沉地又意味深长地望着。 威海利面对他们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唐恩!” 最内侧的阿莱茵急忙叫出来。 他费劲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想要下去。一直跟随的精神体麦克倒先一步达到主人心愿——它直接摔了下去,圆滚的身体像个不会弹起的白球。 麦克炸毛地叫了两声,仰头望向阿莱茵。 虽然被妥善包扎,疼痛感还是无从消除。阿莱茵仿佛站在高山之巅摇摇欲坠,细弱的拐杖成了唯一的依靠。 “嘿,你还好吗?!” 道尼托住阿莱茵倾斜的身体,而后者借着哨兵的力下了直升机。 “你要在这里?哦不,你该回中心区,你需要好好休养。”道尼惊讶道。 威海利越走越远。 这种跟不上伴侣步伐的处境让阿莱茵很是心焦,慌忙舔过干涩的嘴唇,快节奏地答复:“谢谢你的关心,道尼,很高兴之前能和你们一起行动,那个橘色的帐篷很棒……哦该死……我得走了,非常感谢……” “嘿!”道尼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梅狄扯了他一把。 道尼回过头,对面斯碧弗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这刻意地制止让他噤声。 直升机再度飞上天空。 * 年轻哨兵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追赶,汗水沾湿了前额的头发。 白猫迈着短腿在旁吃力地跟随,喵喵叫着表示担心。 昏黄的光线覆盖住一前一后两个高大的身体,把勾勒出来的灰色阴影投射到地面,却恍若两条平行线,不管如何延伸都不会相交。 说实话,阿莱茵并不明白。这次的任务没有半点成果可言。 帝国怀疑中心区有变异蝗虫残存,事实上在搜索过程中也见到了,可结果在他被甩下石板到瑞蒂老师出现宣布任务成功,这期间变异蝗虫的踪迹再没出现——道尼事后有谈及,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并没有哪位哨兵神通广大地分力把麻烦的出发点解决掉——这实在诡异,阿莱茵觉得与其说是帝国钦点的任务,倒不如像是哪位不怀好意的家伙策划的蹩脚又仓促的见面会。 至于见的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眼下阿莱茵并不想深究,伤腿耗掉了太多体力。 四周静极了,只有他的喘息声来来荡荡,搅得大脑一片昏沉。 阿莱茵无奈地往前望了一眼——即使是这样哨兵也不会蠢笨地张口喊唐恩,因为男人从不会因为他的难处或“撒娇”而停下步子——威海利站在远处看着他。 骆发向导身形挺直,宛若削长的秃树干。 冰冷的目光直视而来,阿莱茵吓了一跳,仓促地停在原地,伤痛惹得身体也大幅度地晃了晃。 喉咙管里尽是难耐的干涩。 阿莱茵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在看他,仿佛又不再看他。 阿莱茵紧张道:“唐、唐恩……” 威海利抢先说:“你不该跟着来。” “我喜欢s区,哦不,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中心区’,而且古妮丝花店的修建……” 威海利:“花店的修建不需要你掺和,你也帮不上任何忙不是吗?” 直白的所指让阿莱茵红了脸——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对无能的羞愧。 “可我想呆在你身边,唐恩。”他望向那双蓝眼睛,“你不希望我呆在你身边吗?” 我一直都不希望,你从来都忽视,威海利愤愤地想。 “你不想见你的父母?出完任务后不该兴奋地向父母分享或炫耀,你还很年轻。” 威海利的发问把阿莱茵难得的一点坚守给击打的七零八落,懊恼地低下头,嘟囔道:“哦……我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威海利:“你想活还是死?阿莱茵·艾德,你想死在战场上吗?” 第二个选项的结果,哨兵会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战场。 男人极快地瞟过在哨兵脚边缩成一团的麦克,继续道:“你喜欢你的精神体吗?” “什……什么?”阿莱茵困惑不已。 目前掌握的信息完全无法辨析这些问句的含义。 “哦,好吧。”威海利皱起眉,“如果你想来就快些,我并不喜欢等人。” 哨兵捕捉到男人不情愿的同意,困惑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当然。”他答道。黑色的眼睛里泄露出几点腼腆而兴奋的光。 威海利走过去。 原本在阿莱茵身边安心休息的麦克突觉一道灰影扑面而来,睁眼间两只手直伸过来把它托了起来。变故让麦克惊叫,爪子不停地攀向主人的衣袖。 “嗨嗨,小家伙,安静点。”威海利把麦克抱在怀里,“你累坏了不是吗?你应该不愿受伤的主人还要停下来等你。” “拖后腿”的麦克立即停止声音。 阿莱茵羞赧:“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进去精神领域……” “别在意这个。”威海利漫不经意地抚过麦克的白毛。 真可怜,他想,真可怜。 第32章 三二深褐 中心区。 夜晚降临,街道旁的光树尽职地发挥光亮。 悬浮列车安静地顺着空中轨道驶向前方,车顶的红灯远远望去像颗模糊的星星。 顺着中心街直走,最边缘处开了一家小型酒吧。绿色的双开门左右摇晃,不断有人进出。 酒吧里黄光洋溢,没有劲爆的音乐和三五成群喝得酩酊大醉的哨兵,事实上,这种粗俗的场景大概只有在s区那个破旧的小酒吧内才能看见,帝国不会允许任何嘈杂的声音勾起未结合哨兵内心的作祟因子。在中心区充满文艺腔调的酒吧内,随处可见绿色优雅的植物和高深莫测的油画,人们安静地坐在单个的圆形桌子旁,五颜六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子里闪出好看的色泽。 哦,除了一个人外—— 女向导站在一旁沉默地擦着杯子,视线超过三次地瞥向趴在吧台上的男人。 男人有一头碎金子般的头发。 在醉倒之前看过他的脸,那无疑是帅气的。 按照表现,这应该是哪个名望家族里的哨兵——那些承载历史积淀的有钱人总是在孩子很小时就开始请家教老师来教会他们礼仪——可是…… 女向导迅速瞥过吧台上散落的罐子,他点的是最便宜的罐装酒。 并且,女向导让目光偏转,哨兵身边零散的手提包也很引人注意。 男人可一点也不像是辛苦完成帝国下派的任务再回来邀功的啊。 希望她别遇到一个会撒泼的酒鬼,向导默默翻了个白眼。 模模糊糊间,科林听到有人叫他。 声音又细又柔,可惜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科林皱起眉,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女人。 女人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先生?先生?” “唔……”科林疲倦地抹了下脸,声音低沉地答道,“这里是……” 话还没说完丢失的记忆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大脑,科林想起,这是中心区最里的小酒馆,他拿着最后一点钱走进来点了几罐酒,喝完后就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实在太累了。 布鲁斯先生,他的父亲,狠心地断绝了所有后路,这几天科林都奔波在寻找工作上,结果不但一份也没得到,最后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了。 科林觉得再熬几天就该麻利地滚去救济所。 哦,对此可一点都不担心丢脸。 第26节 布鲁斯先生在等他妥协,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是科林想做个普通的哨兵。 就如同眼前这个酒吧女老板一样,有份平常的工作,在中心区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可是布鲁斯先生不这样想。 作为被允许提前毕业的科林,布鲁斯夫妇无疑是以他为家族骄傲。 在科林抱着行李刚踏进家门时,就被要求明天去政府报道,做好随时接受任务上战场的准备。 庞大的帝国每天每个时刻在每个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争斗,哨兵常常被视为解决纷争的最好武器,他们拥有超感,过人的体魄是压制对方的最大益处。 布鲁斯先生充满信心地要把科林培养成一位杰出的斗士,一把最锋利的匕首或是一颗最快速的子弹,所以当第二天得知儿子任聘了一个邮递员的职务后,几乎怒不可遏。 但他也明智地在布鲁斯太太的劝导下忍耐这份“恶趣味”,毕竟科林才刚毕业,对社会充满了幻想。接着,他们就看着科林把工作从邮递员换成环保工人、油漆匠、建筑工人……他甚至扎进炼铁的工厂里几个星期都不回来,如果不是布鲁斯夫妇派人来找,他还想继续下去。 布鲁斯在家里大发雷霆,声称如果科林再不去政府找个合适的职位,就滚出家。 于是科林只好遵循父亲的要求,每天西装革履地走进政府大门,蜗居在特定的工作桌旁,等待任务等待分配,等待哪天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出去。 一个月后,科林抱着行李从家里滚了出来。 棕色大门后是布鲁斯先生气到变形的脸。 除非科林按到要求,不然他们将永远断绝关系,布鲁斯先生这样发誓到。 * 这并不是任性赌气的结果,科林的种种行为。 他真的对各种工作充满好奇。 要知道他和一群年轻气盛的哨兵在学校里呆了十多年,从一个快十岁的小孩成长到二十一岁的青年,每天接受的无非是搏斗的技巧,相容度高的向导素和绝对服从帝国的信仰。 天知道他都快变成一个老古董了。 那些上层的精英绝对不会体会到,当他和工厂里的人一起在露天的矿场里吃饭,含着矿砂的饭配上劣质的酒,竟是如此香甜。人们无拘无束地坐着,说着境况,勾肩搭背,高唱帝国之歌。 他们同是哨兵,科林一一望去,只是背后没有富贵家族支撑,靠着普通的工作维持生计。 毕竟就中心区而言,哨兵向导已是再普通不过的存在。 科林想过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和一堆无用的数据从早到晚地打交道。 他并不期待拥有丰功伟绩呀。 * “抱歉,亲爱的女士,我睡着了。”科林眨了眨眼睛。 “哦不,没有关系。”女向导仿佛在一瞬间被男人的动作蛊惑,自觉地远离了一点,“你看上去很累,先生。” 科林:“为什么不把这个归功于可口的酒上呢,它们让我沉醉。你真厉害,女士,你选的产品总能让人满意。” 女向导立即红了脸,还没被人这样夸过。 “我并、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先生,你是要去旅行吗?” 她指向身边的行李,男人弯弯嘴角,刚要答话,远处圆桌上的客人叫了声老板。 女向导飞也似地离开吧台。 科林撑着头看着女向导小巧的身体穿过摆放整齐的圆桌,酒吧内特有的柔和黄光顺着纤细的腰线向下流淌。 他想,唯一承认,并且没有遗忘的,就是寻求相容度百分之百的完美向导。 可是出来了这么久,非但没有遇到一个达标的(帝国的标准是85%),之前围着他转的那些小美女也纷纷找到配对哨兵,彻底消失。要细究科林的花心史,最高的相容度配对居然只有74%,还是哨兵学校安排和蓝蔷薇向导学校“见面”的那次,遗憾的是在“见面”结束后科林就狠心地从通讯器里删除了对方的号码。 科林伸了个懒腰,绝望地认为自己只能在言语上占优势。 他敏锐的察觉到酒吧女老师和他不配对,而且,现在这个处境大概也没有哪个向导可以无芥蒂地接受吧。科林望着身上灰扑扑的衬衫,自嘲地笑了下。 阿莱茵那个家伙在做什么呢,帝国下派的搜寻任务他干得还真顺手。哦不,只要和那位恐怖的男向导在一起,不管怎么都应该是快乐的。 科林任由思绪挥散,从阿莱茵想到威海利又想到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身边的行李被踢了下,对方一时没稳住,大手一挥把吧台上科林留下的空罐子扫个干净,罐子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和无措的对不起混杂在一起,把科林从漫长回忆中生硬地扯出来。 科林不免轻蹙起眉,望过去。 连话还没说,对方突然一副自然熟的表情一屁股坐到科林的旁边。 “你是科林·布鲁斯,对不对!天,我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科林异常惊讶。 坐在身边的是个跟他身高相仿,不,也许会比他还高一点的哨兵。哨兵有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剃得很短,身穿一件黑色风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像。 第33章 三三合租 坐在身边的是个跟他身高相仿,不,也许会比他还高一点的哨兵。哨兵有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剃得很短,身穿一件黑色风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像。 唔……科林古怪地觉得男人的性格应该是不苟言笑的,他的穿着和面部的表情都透露出这种信息,可是声音却是高扬而欢快,这俨然成为一种矛盾。 他在对他笑,笑容又未及那双深沉的眼睛。 “你好。”科林对这种呈现出来的奇怪表象感到困惑,只得拘谨地回应。 “你忘了我吗?”哨兵说,“我们之前还见过面,公开课,我也是黑蔷薇哨兵学校的学生!” “哦,是吗。”科林微笑。 上帝明察,他怎么可能记得,那种时间只会用来和阿莱茵插科打诨以及睡觉。 “我叫埃文·凯奇。”哨兵伸出手。 科里连忙伸过手:“我是科林·布鲁斯。” “嘿我知道!”他明朗地回复。 哨兵微凉的手指紧贴着指腹,让科林莫名生出一点怪异。 握手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他默默把手抽回来。 埃文笑了下,那一刻科林仿佛看出对方眼神里泄露出的一点恋恋不舍,像是粗心掉落在密码箱外的两颗宝石,这使科林好奇。等他再仔细探究时,埃文已经瞥开视线。 “难得在这里相遇,我请你喝点东西吧?!”说着埃文就想掏出皮夹。 “别别,伙计,我之前喝过。”科林指向被埃文推倒的空罐子,“而且还喝到睡着,我可不想再丢脸。” “你睡着了?你在这里睡觉?”埃文看向他,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那你吃了饭吗?” 科林:“呃……我……” 他快跟不上这个陌生哨兵的节奏了。 “你怎么能不吃饭,这对身体多不好,我带你去吃饭。”说着埃文腾地站起来,扯住科林的手臂就想走。 科林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埃文扯了两下,瞬间想到什么,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坐回原位。他松开科林的手臂,颓然地捂住脸,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学校里那些家伙说你被帝国允许提前毕业,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呃……其实我也很久没这样和人交谈,有些生疏,别介意。” 科林试图安慰他。 埃文歪过头:“所以你被我吓到了?!” 科林:“……” 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吧。”埃文呼了口气,“我会克制的。这样的确太热情。那么科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带着行李坐在这间小酒吧里?你要出去旅行吗?” 他问了个和刚才女向导一样的问题,同时,他还直接亲密地称他“科林”。 科林·布鲁斯有点惊悚,虽然这种故意跳级的举措以前也做过,但只针对那些柔弱又爱脸红的女向导,哨兵发誓在称呼时心里绝对没有奇怪的想法。 连阿莱茵都叫他布鲁斯啊。 舔了下嘴唇,尴尬的发展让科林心焦。 然而当他抬头试图回避,却不经意地撞进埃文的眼睛里。那双灰灰的颜色并不是特别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真诚和恳切。 他们坐的很近,本来吧台前的转椅空隙就极小,两个大男人还挤在一排——埃文的风衣随着动作时不时擦过他的腿。 “唔,其实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科林无奈地摊了下手,“我无地可去,也没有钱。” “哦为什么?” 埃文说话的腔调没有变。 科林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丢脸,必须承认,在布鲁斯先生无尽的辱骂中,也曾怀疑自己所坚持的生活方式是否错误。他是家里的长子,还有个刚觉醒的弟弟,好强的哨兵因子让弟弟时刻以他为对手。 在布鲁斯家的大门猛然关闭的那个晚上,透过超感科林看见站在二楼窗户前的弟弟,那张还算稚嫩的脸上明显地露出鄙夷和不屑。 这种感觉和阿莱茵呆在一起不同。 如果阿莱茵还在这里,他会抱着一堆行李大嚷地冲进艾德家向他诉苦,等着他把他踹出去。可埃文面前,他莫名感觉到依靠。 诡异转变的情感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般涌来。 一向热情交友的科林也不免结结巴巴起来:“呃……因为……因为我只希望能做份普通的工作,可是父母却想把我送上战场为帝国献身,见鬼,我一点也不想这样。” 埃文:“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 “你也这么认为?” 科林很惊讶。 埃文:“当然,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有自主的选择。如果每个哨兵都想去政府谋职,政府该被挤爆了。” “哦,凯奇……” 科林发出一声叹息。 “好了,让我们来想一下怎么解决你的住宿问题。”埃文顿了下,“你有配对向导吗?” 科林笑得摇摇头。 “你不会难受……唔我是说,哨兵有时候会需要向导的精神疏导,毕竟我们太能接受外界的信息了。”埃文笑了笑。 科林:“可能我在这方面有点迟钝。事实上我还没有遇到相容度达标的向导,这真糟糕。” 第27节 “这样呀。”埃文的笑容隐在唇角,“我有个好办法,科林。我在这附近租了房子,是能两个人合住的那种。我正愁没人和我分担租费呢。”过了下,又解释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正在找工作。我已经顺利从哨兵学校毕业了。” “你这是在邀请我?” 埃文:“是的。有房间空着,你又正好身处困境。” 科林没有说话。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受他控制。 他和这个哨兵并不相识,现在交谈也没超过一个小时。 埃文站起来,之前所坐的转椅因动作轻微旋转,像个漩涡,晃得科林眼花。 “你想好了吗,科林?”高大哨兵逆着光,唇边微笑的弧度明显深刻,“你要来吗?” “呃……我想……”科林瞥了下四周,又望向堆在地上的行李。 他今早刚办了退房卡,口袋里最后几个钱币用来买了酒。这种罐装酒非常苦,他以前从来不会喝这么便宜的酒。 “我想……我可以去看看……” 埃文朝他伸手:“欢迎你来。” * 埃文走在前头,科林拎着行李跟在后面。 推开门时门框上挂的铃铛叮铃铃地响起来。 出来时冷风侵袭,夜好像更深了,科林不动声色地笼住衬衫的领口。 埃文站在一边瞧他,主动去接手里的行李:“我来吧。” “不用了……” 埃文不容分说,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揽住科林的肩:“你看起来穿得有点少。” 科林唔了一声,被对方带得往前走。 从风衣那传来的热感到达衬衫表层,并不停向下的皮肤渗透。 “你和我想得有些不一样,似乎有点局促,明明和艾德家的少爷相处亲昵。” “嘿!”科林不满,他和阿莱茵可是朋友,“我只是觉得这种姿势很奇怪。” “我们同为哨兵,又是同学,怎么会奇怪?!你不冷吗?” 埃文把科林往内揽了点。 哦好吧,科林放弃抵抗,似乎明白了阿莱茵烦他的原因。 * 埃文·凯奇的租房离市中心不远,如果是白天还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繁华的街景。房门前有一块很大的草坪,草坪外用灰色的墙围出一个院子,而高大的铁门又把这些锁在里面,宛若忠心耿耿的守财人。最神奇的是,离房子大门不远的地方,正栽着一株帝国光树,散出盈盈的光芒。 科林很惊讶,绕着光树转了一圈。 这可算是好运气的馈赠。 从埃文这个角度,科林好奇观望的脸正对着他。光芒把这张帅气的脸照得发亮,视线顺着光点往下,聚焦到从衬衫领口透出的锁骨上。 他眯起眼睛。 从铁门进去,看到的是一幢复式楼,一楼是大厅,顺着旋转的棕色楼梯向上,二楼长廊上共有两间房子。埃文率先打开其中一扇门:“就是这间。” “哦天啊天啊。”科林叫起来。 不用开灯,哨兵的超感就让他窥视出这间房间的全貌。里面的摆设和配色完全贴合他的审美,如果不是埃文手里还拎着行李,他恍惚以为回到家。 “这太棒了!” 他走进去弯腰按了下床。 “见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软的床,比我住的旅馆要好太多。凯奇你在哪儿找到这么棒的租房!” 物质上的满足让科林无暇顾及其他,像个小孩似的想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看一看。 埃文没有进去,手撑在门框上看他。 目光从年轻哨兵两条修长的腿延伸向上,在偶尔弯下会露出后腰的皮肤上稍作停留,到达对方面向他的那张腼腆微笑的脸上。 “喜欢吗?”埃文问他。 “真是太完美了!”科林兴奋地答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合租吗,唔,我觉得……” 埃文:“如果你愿意真是帮了我大忙,你知道我才刚找工作,和你的处境是一样的。” “哦当然,我非常愿意!”科林道,“谢谢你,凯奇,非常感谢。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我可能要去睡大街,或者要去救济所抢床位,父亲知道一定会被气死。”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科林。” “可是,房租……”科林局促地摸着裤子口袋,“我现在一个子都没有。” 埃文:“哦这没关系,房东来了我可以先帮你垫,等你找到工作再还给我。至于工作。我能推荐几个地方给你,之前我朋友去过那里,待遇很合理。放心,绝对不会跟政府里一样死板地坐在办公桌旁一动不动。”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对,我也这么认为……” 过道上有光渗透过来,身穿风衣的哨兵用身体挡住大半,只留有隐约的一些照在下巴上,把嘴边挽起的笑意描绘的充满深意。 第34章 三四人脸 阿莱茵在s区休养了近半个月。 修建工作还在进行,但已接近尾声。 阿莱茵时常拄着拐杖去看进程,有时幸运的话还可以搭一把手。 古妮丝花店在s区人们的帮助下成功修筑,装饰一律与之前相同,只是一盆盆鲜花消失了——之前都是靠老裘洛的卡车运送,而购买新卡车的想法还在萌生当中——使得这幢有着两层楼的建筑有些空洞。不过在如何形容它宽广都和阿莱茵没有关系。 即使受伤,哨兵可怜兮兮的地位仍和之前没有差别。他被完全隔绝在二楼之外,白天也只能充当花店的“守门人”。 庆幸的是阿莱茵从不介意。 经验丰富的老裘洛会带来各种有用的药材——它们就生长在广袤的伯特山上,乔菲会带来新鲜的牛奶,玛琳西亚时常拉着小艾米来探望,还有伊茜·爱娃,哦,哨兵情愿她不来。 s区的人尽心尽力地照顾阿莱茵,为他提供能休息的场所,晚上一起去破旧的小酒吧,看大方的女郎跳庆祝之舞。可每当和热闹的人群团聚在一起时,阿莱茵都不可自抑地想起早早就在二楼睡下的威海利。这些天里只有白天短暂的时间可以相处,他拖着伤脚在木质地板上蹦来跳去,男人坐在正中间的长桌后,撑着头发呆。偶尔目光降至,暗沉的。等阿莱茵察觉时,又飞快地移开。 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火焰因为木材的充足燃得又高又烈。 s区在欢庆家园的重建与回归。 阿莱茵皱起眉,费力地动了下脚,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感觉怎么样?” 老裘洛小心谨慎地取下绷带和固定架。 阿莱茵被玛琳西亚扶着站起来,脱离包扎的脚重新踩在地上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一朵绵软的云上。他晃了两下,离开玛琳西亚的搀扶,又蹦了几次。 残余的疼痛感和不适宜还存在,不过总算解脱禁锢。 老裘洛在旁笑呵呵地看着。 阿莱茵来到站在花店最远的威海利面前。 威海利正在抽烟,如大海般的眼睛被烟蒙得看不清。 “唐恩。”他叫他。 “恭喜。”威海利含着烟,含糊地回应。 过了会老裘洛和玛琳西亚离开,阿莱茵侧头瞥了眼摆动的门,回头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威海利。整个花店瞬间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 威海利依旧再抽烟,白色的卷纸燃了又灭。 “唐恩……”他张口,声音在安静的领域里格外突兀,“你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什么?”威海利瞟了他一眼。 “就是……” 挂在腰间的通讯器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酝酿已久的对话被打破,阿莱茵非常厌闷,极其粗鲁地把帝国统一发配的通讯器从腰间拔下。点开旁边的绿色按钮,一个立体图影被弹出屏幕。 画面很混乱,急促的脚步声异常响亮。镜头没有对准一张人脸,只看到军衣的衣角飞扬。 斯碧弗严肃的语调从图影里传出来:“阿莱茵·艾德,待会中心区的人会到达。” 接着通讯就被切断。 “中心区的人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威海利拉着缓慢腔调。 阿莱茵抬头看他,而后者却没有再做回复的打算。 * 这次没有像之前的桑莫·门吉上将一样声势浩荡。 三架飞行器无声穿过s区的天空,统一降到威海利花店门口。 穿着干练的女向导快速向出来迎接的阿莱茵说道:“哨兵,你有任务。” “任务?”阿莱茵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任务?” “你的腿伤不是已经好了。”女向导奇怪地瞥向他,“帝国奖赏你能提前毕业可不是让你在社会上游手好闲的,接受下派任务是哨兵的职责。” 阿莱茵:“你们怎么知道我伤好了?” “这不是你该关注的地方,哨兵。”女向导神色不改,朝阿莱茵递上一份印有红蔷薇印章的白色信封,“这是你们这次任务所需的东西。目的地是木宛星球,你和你的专属向导,帝国希望你们明天就能出发。” 强硬的手段让他不得不接受,何况女向导身后还有两个高大威猛的哨兵。阿莱茵怀疑如果当面拒绝,他们会不会直接和他干一架。 “必须要两个人去?” 阿莱茵默默捏了下信封,很厚,里面似乎还有张卡。 来传递任务的女向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简直是工作以来见过最无法理解的哨兵。“当然,难道你想一个人去?”耐下性子,“你的感官扩展太过迅速,木宛星球无法像尊贵的蔷薇帝国一样设有保护屏障,你会再度陷入狂躁。” 第28节 哦……阿莱茵张张嘴,无力反驳。 他的伴侣手上的绷带还没拆呢。 天知道这次任务会带来怎样的危险,阿莱茵可不想威海利再受伤。 不想多言的女向导乘上飞行器离开。 阿莱茵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花店的台阶。 除去危险因素,还有个麻烦点。 男人肯定不会答应,推向门,脑袋里几乎都可以想象接下来拒绝的古怪腔调。 他叹了口气,门被完全推开。 威海利含着烟倚在桌子旁看他。 阿莱茵眨了眨眼,突然条件反射的,把信封藏在背后。 * 木宛星球是颗默默无名的小星球。 生活在内的哨兵向导少得可怜,大多数都是无法觉醒的普通人。 即使星球内配备军队,可和强大的哨兵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星球内的有钱人在遇到困难时甚至不屑于请求当地的警察,比如勒索比如绑架,他们更偏爱向遥远的蔷薇星球发起求助。 这种心理导致了如今人们的习以为常。 阿莱茵从运送军舰上下来,把批准文件交给在边界驻守的士兵。士兵仔细检查完,向阿莱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阿莱茵同时回礼。 正式踏入木宛星球领域,并没有看到如同蔷薇星球一样繁盛的街景,空中也无来回交杂的悬浮车轨道。这里如此普通,人们来来往往,小商店一个挨着一个。阿莱茵融入其中,漫延的感官可以清楚地获取隐在街角的议论和交谈,且没有半点不适。 阿莱茵停下脚步,回头:“唐恩。” 对方回应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同行的威海利在军舰上睡着了,虽然阿莱茵不明白是如何做到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下睡得心安理得,可对方大喇喇地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倒使年轻哨兵像个占足便宜的盗贼。 威海利顶着七翘八翘的头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要我牵你吗,唐恩?”阿莱茵善意的提出。 威海利呵了一声,笑容卡在哈欠里:“你还不够格呢,小菜鸟。” 沉默许久的男人终于在这次任务开端露出本性。 阿莱茵无言地收回手,放慢脚步,在前面引路。 出乎预料,阿莱茵在走进酒店时还在想这个问题,原本以为狡猾的向导会制造一切语言陷阱,结果却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早早地在花店门口等他,倒把还沉浸在睡梦和不情愿中的阿莱茵直接吓醒。 帝国订的是最好的酒店,一进旋转门金碧辉煌的布置就差点晃瞎阿莱茵的眼。天花板中央挂了一盏吊灯,外壳上的钻石璀璨生辉。阿莱茵防备地躲过吊灯所涵盖的领域,来到前台。 “你好。” 前台小姐立即朝他微笑。 “我们是从蔷薇星球来,在这订了房间。” 前台小姐:“您好,欢迎来到木宛星球。请问您的名字是?” “嗯……我叫阿莱茵·艾德。” 威海利进来后懒散地前往休息区,瘫在柔软的沙发上。 距离这种认真达成指派的行为已过去十年,但不妨碍记忆断断续续地涌上来。他撑着头看向在前台交流的阿莱茵,企图从其中找出一点符合雷森的举动。 奈何没有,哨兵呈现出来的全部就像是个鲜活的个体存在着。 这太糟糕,威海利眯起眼睛,他是雷森的“容器”,应该要有所相似。 搜寻的结果让男人莫名烦躁,并企图从回忆里拉扯出与之匹配的段落。 威海利愣了一下。 记忆里一片黑暗,只有雷森惨白的血迹斑斑的脸。 “唐恩。” 威海利迷茫地抬起头。 “房、房间,好了。”阿莱茵拿着房卡,结结巴巴地说道。 “怎么了?” 他望着和雷森全然不同的一张脸,脑袋里昏昏沉沉。 “哦不,唔……我们上去吧,在三楼。” 阿莱茵背过身,闷头拎着行李往楼下走。威海利站起来,望见他脸上一片明显的绯红。 * 直到进入房间,威海利才明白阿莱茵脸红的原因。 里面只有一张大床。 或许该说,这对于哨兵向导来说非常正常。 “哦,阿莱茵·艾德……”他凑到他耳边发出暗暗的一声。 阿莱茵像只炸毛的猫一下跳得老远:“这并不是我的意图!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是吗……”威海利微微一笑,反身大字地倒在床上,指指旁边的沙发,“你睡那里。” 道行太浅。 阿莱茵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威海利高挺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颈脖,以及大幅度“抢我地盘死”的动作表示。他突然笑了下,异常短促的,然后从行李里翻出换洗衣服,走进浴室,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第35章 三五婚纱 接送人下午一点到达酒店门口。 送行工具是一辆马车,阿莱茵很是新奇,想起了艾德先生那匹威风凛凛的奥尔洛夫马。 坐进马车的他无时无刻不想趁接送人不注意摸摸马屁股。 马车行驶到一半进入山林,满是石块的山路万分颠簸。 阿莱茵努力保持直坐,对面的威海利闭目养神,倒是一副悠闲自得。 鲜明对比让哨兵气馁。 终于,马车停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阿莱茵下了马车,大脑被晃成浆糊。 他隐约记得信封内详细介绍了这次任务,正想伸进衣兜把信封拿出来,两个人影就从门的另一边转了出来。 “哦,看呀看呀,甜心。”其中一个高个子大叫,“这可是木宛星球最有钱的人住的别墅,啧啧,看看铁门里种的树……” 矮个子冷眼,像在瞧个白痴,一脸惨不忍赌。 阿莱茵好奇地望过去,对方也正好看过来。 “啊……”阿莱茵有点惊讶。 “喔——!”对方更为惊讶,“艾德!哦天啊!” 来人是道尼和梅狄。 道尼拉着梅狄快步走到阿莱茵和威海利面前:“你们怎么来这里,是因为……” 叙旧还没开始,一声尖叫从铁门后的大房子内传出来。 院子里的几只鸟被震得展翅飞向高空。 哨兵立即噤声,面色冷峻地冲到铁门前。 铁门居然没有上锁,谨慎地推开后就像两支离弦的箭冲了进去。 被甩下的梅狄:“……” 看向旁边吊儿郎当的威海利,对方只淡然地耸耸肩。 穿过直通主房的走道,只见一个男人从虚掩的门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没跑几步直接摔倒在地。男人神色惊慌,额上全是汗水。朝前爬了几步,望到最前头的阿莱茵即刻猛扑过去抱住腿。 “救命啊!救命啊!你们是蔷薇星球来的哨兵对不对!快救我!” 男人的手像紧缠的藤蔓,阿莱茵挣了几下却越缠越紧。 棕色大门被大风猛地吹开,阿莱茵看见,正对中心的椅子上,放了一条洁白的婚纱。 * “呃……图、图索弗先生……”道尼瞪着眼睛费劲地把名字念全,“您好,我是蔷薇星球派来帮您解决问题的哨兵,我叫道尼,她是梅狄。嗯,旁边这两个家伙和我一样。”说完递上介绍信封。 图索弗哆哆嗦嗦地握着杯子,完全不接道尼的信封。 此刻他正坐在大厅的椅子旁,罪魁祸首的婚纱就离着不远。男人无数次地瞟过,每瞟一次手就抖得更加厉害,最后连全身都在颤抖。 道尼笑了一下,把信封转交给站在一旁的仆人。 “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阿莱茵问道。 图索弗:“介绍信里不是全都写了?” “可是……” 道尼抢话:“我记得先生您是说有人觊觎家中钱财,每天都会寄来不同的威胁物品。可我不明白,您在木宛星球是首富,为什么要介意这点钱呢?” 图索弗瞬间尖叫起来:“你是不相信我吗!哨兵,你会为今天粗鲁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叫你们过来是揪住背后凶手,而不是来当说客!” 梅狄捅了下道尼,示意说辞错误。 “哦……”道尼摸摸头,想要道歉。 图索弗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中杯子被甩到桌上,圆形外表一滚,掉到地上发出轻脆一声响。图索弗冲过来想揪最偏的威海利的衣领,阿莱茵皱起眉,拿手一挡,对方就转为抓住他的手。这双惨白的手像鹰爪一样,疼痛感横生。 “你们一定要抓到她!一定要!我付了钱!你们明天就出去,把木宛星球给我搜个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这本是个帅气英俊的男人。威海利冷眼瞟着,应该未到四十。质地良好的华服勾勒修长身形,咖啡色头发梳理齐整。可变故让他神色恐慌,眼底乌青一片。 威海利:“谁?” 第29节 声音像是广阔海洋里的一道光。 图索弗蓦然松开阿莱茵的手,后退两步,喃喃道:“一个女人,一个巫婆,一个疯子。你们不要放过她,把她抓住,关进大牢,让她永生永世都爬不出来。” * 道尼贪图省事,挤进了送阿莱茵他们回去的马车里。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人把马车里的空挡挤得满满当当,道尼把梅狄捞进怀里,霸道地不让旁边两个人碰到她。倒是当事人梅狄被压得难受,很想给她的笨蛋哨兵来一掌,奈何腾不出手。 马车一路晃到酒店门口,车内众人还是沉默不语。 他们都知道图索弗先生隐瞒了真相,却又不能动用手段逼迫。 这样无处可走的境地让人头疼。 阿莱茵和威海利下了马车,道尼也抱着梅狄下来,刚落地女向导就狠狠踩了哨兵脚面一下,对他这种对待小孩的举动表示愤怒。 哨兵痛苦地蹦了两下,拉开外套直接把向导裹进怀里。 梅狄:“……” 旁边的阿莱茵莫名被秀了一脸恩爱,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威海利。 威海利神色淡漠,朝阿莱茵伸手:“房卡。” 阿莱茵迅速掏出,郑重地交到男人手中,然后像条摇尾的哈士奇般紧张地盯着他。 威海利把房卡一抛,又接住,在手里转了一圈,对阿莱茵说:“你待会上来,最好等我睡着再上来,我不喜欢有人吵。”说完匆匆离开。 阿莱茵:“……” * 梅狄先一步上了楼。 道尼和阿莱茵去前台寻问功能区的布局,还顺利得到一张详细地图。 两人边上楼边看,阿莱茵的房间在三楼,道尼的在四楼。到达后阿莱茵率先向道尼告别。 “嘿!”道尼扯了阿莱茵衣领一把,“你的脚伤已经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任务的事。”阿莱茵回过身,脚尖立地利用脚腕轻巧地转了一圈,“好了,谢谢关心。” “我也奇怪为什么这个任务会需要两个哨兵来完成。”道尼摊了下手,“可能又是帝国过于担忧的后遗症,就跟变异蝗虫一样。” 阿莱茵:“那么这次外祖母的咖喱汤呢,你把它藏在哪里?” “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聊天,太冷漠。”道尼说,“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那个男人,你的向导,威海利,他很奇怪。” 阿莱茵一下收起表情,沉默不语。 “虽然这么说很无礼,可我们私底下也有讨论,之前同行的米琼他们。你一点都不提出疑问?对于史密斯说的画像,他弟弟?我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画像!” “这样背后议论的确非常无礼。”阿莱茵蹙眉,“哨兵要对向导忠诚。” 道尼:“那么抛开这个身份呢,你真的百分之百信任你的向导?” “所以你不相信你的向导?” 道尼叫起来:“这不一样,我和梅狄生活了快十年,她的家人她的经历她的一切我都清楚。可你……我敢打赌,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莱茵又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道尼连忙摆手:“别把这个当做打架的前兆,年轻哨兵,只是善意的建议。我喜欢你这个人,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阿莱茵身上有几年前他的影子,通过变异蝗虫任务后,道尼很了解。 刚出学校的他也曾对帝国的一切充满信任,怀着一腔热血,真诚对待全部,一根筋。 道尼既想眼前的阿莱茵保持这种品质,又不希望他受伤。 谎言无处不在,哨兵早已被磨得滑头和无所谓。 “感谢你善意的提醒。”阿莱茵后退,“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亲密,在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生气。”转身,“再见,道尼。” * 梅狄在对方刚靠近时就打开门。 高大的哨兵挡在门口,脸上满是失落的表情。 “哦,梅狄。”道尼弯下腰,象征性地拢了下梅狄,“我是不是又干了一件坏事?” 梅狄身上有沐浴完的香味,白色浴袍触感柔软。 向导放出精神触丝在哨兵的大脑里转了一圈,这件事道尼有跟她谈过,她也没有阻止。可眼下,很明显的,劝说失败了。虽然一开始梅狄就觉得会失败。 谁能切断哨兵和向导的联系呢。 但男人的表情仍让她心疼。 “你只是好心。”她踮起脚吻道尼的眉宇,“别想了,亲爱的,接下来是他们的事,你不能过度地插手。” 梅狄抱住道尼,把他往房内带:“快进来。” 房门在道尼背后缓缓落下。 * 门把上发出两点绿光,身份确认,门被打开。 房间内黑暗漫延,他进来关上门。 道尼的话还残留在脑袋里无法完全消散,哨兵承认,这些他当然想过,例如威海利的过去,手面上奇怪的伤痕和s区的黑雾,可是—— 大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阿莱茵放轻脚步,站在床边望了望。 威海利睁开眼,听到背后沙发上传来细微声响,过了会,又是一声,阿莱茵已经躺下。 男人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才安心进入梦乡。 * 被树林环绕的图索弗别墅。 对于单个人来说过于空旷的房间,图索弗裹着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他瞪大眼睛,盯着窗户旁扬起落下的窗帘。这时月亮从云中出来,将清冷的月光泼洒下来。 窗帘又扬了起来,落下时,月光赫然将一个人影投射至上。 风没了,窗帘一动不动,人影却越发明显。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图索弗紧紧揪住被子,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背后冷汗淋漓。 一声叹息回荡在这间房内。 “图索弗……” 黑影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叫了男人的名字。 第36章 三六背叛 威海利从一片昏茫中醒来。 他好像做梦了,又好像没有。要知道对于一个精神壁满是裂缝的向导来说,梦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唯一确定,他睡着了,深沉睡眠,安心且舒适,是很久没有的感受。 威海利缓慢地从床上起来,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将不是太大的空间照亮。 一个人霸占整张床还是会有点空,但两个人或许会很挤。 他裹好被子,偏头望过去。 年轻哨兵似乎睡得很痛苦,眉毛是皱的,一条腿垂在地上——如果不是沙发太小这个前因,算是个极不优雅的睡姿。 他的脸正好对向威海利。 很陌生,看起来也很无害。 威海利愣了几秒,侧着身体重新躺下,视线却没有移开。 * 光线明晃晃地照着眼皮。 阿莱茵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大力地翻了个身想以此躲过白天到来的事实,可想而知短小的沙发是不会允许贪心的家伙在上过多的停留。 在翻过的时候大半个身体就已经悬空出去。 “oh——” 哨兵摔到地上,伴随着刚醒来略带沙哑的痛叫。 “真该死,早知道……” 抱怨地嘟囔,抬头往床上看去。 被子被叠的很整齐,威海利已经离开。 天啊!阿莱茵腾地站起来,现在几点了?哦简直不敢想象会在任务进行中睡晚!可是睡眠香甜得让人脱离不出,他不免回味,并和得狂躁症时的状况对比。 都是威海利的功劳。 甜蜜兮兮的氛围进行到一半,事情中的关键点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阿莱茵连忙晃头,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冲进洗漱间。 一路下来,仔细且不露痕迹地勘察各个可能的地方,没有发现威海利的身影。 哨兵心里打鼓,在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大厅的右手侧,临时餐厅内的吧台,道尼正在匆忙解决一个巨无霸汉堡和一大杯淡白色的奶昔。 哦,这个当早点真是有点……阿莱茵停下来,在对方身上瞟了一圈,可以判断也是刚起。 起码他粗心地没有梳好起翘的发尾。 阿莱茵想起昨晚不太和谐的对话。 道尼回头。 阿莱茵觉得应该微笑,或是当做没发生走过去拍肩道一声伙计早上好,顺便再调侃下他的晚睡。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根钉在地板砖上的钉子,嘴巴挣扎地张了张,没有说出一句话。 还太欠火候。 第30节 道尼放下还剩很多的汉堡,扯过几张纸巾抹过嘴,站起来轻声对一旁的梅狄说:“走了。” 梅狄点点头,等道尼拿过攀在椅背上的外套,两人一道离开。 * 离正午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 古典挂钟上时针分针停滞不前,钟摆来回晃动。 图索弗对着镜子系领带,穿着黑白相间裙子的女仆在旁汇报。 “福萨因先生邀请您参加午宴,并传话他们家的小女儿很想念您。” “知道了,十二点下去,让司机准备好。”镜子里是一张十分冷漠的脸。 “是。”女仆俯身。 图索弗:“蔷薇星球派来的人呢?” 女仆:“今天大早来了一次,然后按照您的吩咐在木宛星球进行搜索。” 图索弗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窗帘扬了一下,泄露几点阳光,是个好天气。 男人在镜子里看到窗帘一角,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再动时竟微微颤抖。 “可、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是。” 门被关上,细小的声音在略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窗帘一动不动,图索弗咽了咽。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肩上,顺着脖子向下,触摸到领带。 图索弗的手开始剧烈颤动,在对方将要碰触到停留在领带上的手时,他猛地甩开,两只手垂落在身体两旁。 背后传来轻笑。 在镜子里看不到身影,只有金棕色的长发时不时飘起。 “真小气。” 女人带着腔调的抱怨在图索弗耳中犹如恶魔的诅咒。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女人又笑了,手指松开领带,转而从后面拥抱住他——两条手臂交缠着,仿佛两条脱不开的锁链。“你的家我从来都可以随便进出不是吗,毕竟这儿会有我的一半。我是家里的女主人,图索弗,图索弗!”她忽然急切起来,叫完名字后瞬间停止,过了一会才缓缓拉着腔调,“福萨因家又邀请你啦,他们家的小女儿,那个骚娘们……” “别这样说福萨因小姐!”图索弗压着声音。 “你心疼了?!哦,我当然明白,福萨因家族可以让你在木宛星球拥有更高的地位,有时候光有钱是没用的,福萨因小姐也青春正茂,纯洁的像朵栀子花。图索弗……”女人发出叹息,两只手越抱越紧,头也埋进男人的脊背内深深地嗅了口,“你离我更远了,有时候我都不能明白你的做法。十年前和基曼星球的战争那样惨烈,我每天想能和你多呆一分钟都是上帝恩赐,可现在和平了,我们相伴的日子却变少。” 图索弗无奈地叫了一声:“奈莉……” “你叫我‘奈莉’了,图索弗,你之前总唤我冷冰冰的‘韦思’,简直让我受不了。”女人顿了顿,“你看见婚纱了吗,我逛了三条街才找到,这儿真比不上蔷薇星球。这条婚纱和我们讨论的一模一样,看到它的时候我又惊喜又意外。” 婚纱的词一冒出,男人顷刻间从回忆中惊醒。 他差点被女人柔柔的故意示弱的声音给蛊惑。 图索弗没有忘记,奈莉·韦思,十年前大战活下来的女哨兵,之后一直活跃在各种靠武力赚钱的“野活”中,实力只增不减。 他也没有忘记,十年前,作为一个愣头青参战,被她飒爽的英姿和美丽的脸给迷住。 谁也不会笃定地在战场上打一定会活下来的包票。 奈莉·韦思就像是生长在被炮弹炸焦的土地上的一朵火热的玫瑰。 图索弗不管不顾地爱上她,向她倾吐爱意,幸运的是,她回应了。 男人把目光从镜子上撤开,一点一点地注视身边紧抱着的女哨兵。 十年了,大战结束已经有十年,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图索弗:“我不喜欢这样。” “我看到了,你被我吓坏了。”奈莉语带调皮,“你怕福萨因家知晓。” “你知道。奈莉,别再欺骗你自己。我们是不可能的。” 奈莉:“为什么!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奈莉,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那时候的情况不同。我们都是哨兵,在没有向导的辅助下,是不能安然过活。” “福萨因小姐是向导?!她只是个普通的废物!” 奈莉声音拔高,刚才制造出来的旎旖烟消云散。 “起码比哨兵好,我们在一起会很好斗,这是哨兵的天性。” “天性……”奈莉玩味地重复,“我想你该没忘记,我尊贵的木宛星球的首富先生,我默默无名的未婚夫图索弗先生。” 突兀冒出来的危机感让图索弗拼命挣开奈莉的束缚,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奈莉缓慢逼近,阳光打在背上,却以灰暗赠予男人。 镜子里的图索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高挑的身影,金棕色的长头披散在肩,笼着纤细白皙的颈脖。 奈莉:“这些年我在外面接活赚钱,让你有资金开展所谓的事业。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年你是很认真,后来你只会混迹在各种聚会和名门小姐眉来眼去。现在你已经物色好了对吗,福萨因家的小女儿,你想和她结婚?!” “你想干什么!” “看看你,图索弗,你已经流汗了,哨兵的本能被你败坏的所剩无几。” 奈莉动了下臂,一道银光闪出,一把小刀出现在手上。 “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别的女人结婚。图索弗,只有我能当你的新娘,这是你主动招惹我的下场。” 图索弗被女人逼得后退直至撞到墙面,无路可退,手脚乏力,多年酒水为食和贪图享乐使他想都不想就神情紧张地大呼救命。 门被撞开,佣人们涌了进来。 图索弗发颤地指着前方:“把这个女人,把这个女人……” 说到一半猛然回头,只有窗帘在空开的窗户下来回浮动,像只手。 “先、先生?”佣人们不知所措。 图索弗咬咬牙,奈莉略带讽刺的话在脑海里滚了遍。 他忽地有些恼羞成怒,男人的尊严被贬得一文不值。 “滚开!”撞开佣人,跑下楼梯。 奈莉从窗户逃走,现在极有可能还在庭院里! 他要抓到她,那个臭女人!他不会让她再出现,她永远别想破坏婚礼! * 图索弗别墅主房内的古典大厅,布艺沙发柔弱的恰到好处,热咖啡也香醇可口。 早来的威海利环视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放回面前摆在长桌上的白色咖啡杯。 楼上的动静已持续了十多分钟,可他一点也不想上去。那旋转的楼梯看起来这么长,连踏上去的一丝勇气都没有。 放过他吧。 威海利自顾自地放松身体重新倚回沙发,舒服地呼了口气。 咚咚咚咚混乱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 骆发男人一下坐直,只看见满头大汗的房主匆匆忙忙地跑下来。 “那个女人呢?你看到了吗?” “什么,先生。”威海利无辜地眨眨眼。 “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你呆在这里有十分钟了!” 威海利耸了下肩:“我只是个向导。” “哦向导,去他妈的向导,除了安抚你们还能干出什么!” 图索弗怒道,气喘吁吁地跑出去。 这时倒霉蛋道尼正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他和专属向导梅狄照着图索弗的话在木宛星球搜索,闷热的气候使背上出了一层汗,一无所获让骄傲的哨兵感到烦躁。刚踏上过道,旁侧栽满矮树的庭院飞快地闪过一道人影。 道尼停下步伐,望过去只余点点金棕。 他屏住呼吸,警惕多疑的天性因子在血液里作祟,调整力道,前进的步子没有丁点声音。梅狄自觉停下,不阻碍狩猎展开。 一步还悬在半空,搅事的图索弗跑出主房,来到面前。 道尼一瞬犹豫,树叶沙沙,金棕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女人!她出现了!现在她在哪里!” 庭院里一片寂静,很显然,奈莉早已离开。 道尼顾及到房主有可以投诉的权利,只得谦卑地垂下头:“抱歉,先生。” 图索弗怒不可遏,一拳砸向对方的脸,大吼大叫:“你太无能了,哨兵!超感在你身上就是廉价的装饰品,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丢尽你们母星的脸!真该死,我的上帝!” 第37章 三七落单 夕阳如荼,街道上满是昏黄的光。 行人来来往往,暗灰色的影子相互交错。 阿莱茵沉默地穿过人群,后背被余晖泼洒,呈现出一幅单调的油画。 故意控制脚步,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虽然不知道这诡异的谨慎从何而来。他从酒店出来将近十个小时,没有遇到道尼梅狄,同样也没有遇到威海利。 地域不大的木宛星球根本不经逛,更别说是哨兵废了点心力的搜索。不过这个结果也有利于阿莱茵明白——在几个小时前就很清楚——威海利并不在这里,唯一的去处只有图索弗的别墅。 阿莱茵有想过直接前往拜访,顺便胡搅蛮缠地询问对方大早上丢下自己的原因。 第31节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不知道。 阿莱茵远离市区,走上穿过公园的过道。这个时间,过道上没有人,连贪玩的孩子都早早地被叫回去吃晚饭。过道最远处有一把长的靠背椅,两旁是挺拔的树,树影重重,光暗纷杂。 这样的气氛使阿莱茵莫名轻松,没有风,没有虫鸣,静极了,只有轻微的脚步声时有时无。经过长椅时随意瞟了一眼,是墨绿色的,近乎和树的颜色相似,右上角还有几道划痕。 年轻哨兵忽然听到轻轻哼唱,一时风声大作,绿叶在枝头不停颤抖。 尽头处,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哼着歌缓缓走来,金棕色的长发在风的鼓动下来回飘摆。 * 这是个漂亮的女人。 阿莱茵想。 但是昨天发生的事瞬间让关注点只聚集在女人身上那条花式复杂的婚纱上。 光线覆盖在上微微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让她看起来柔美羞涩的就如同一位真正待嫁的新娘——起码阿莱茵现在没有感应到一些奇怪的信息。 女人注意到他,停止哼唱,露出了个微笑。 “对不起。”她说,“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打扰到您了吗?” 注重礼节,也很温和。 反倒让阿莱茵不好意思。 “不,我只是偶然路过。” “是吗……”女人松了口气,“不过让人听到真是害羞呀。” 阿莱茵脸有些发烫。 “我可以坐在那里吗?”她指了指长椅,“其实我刚才走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 “当然。”阿莱茵急忙让开,“虽然这样很唐突,需要我扶你吗?” 他朝她伸出右手,左手微微按住腰上的通讯器。 穿婚纱的女人,还是通知道尼他们比较好。 “谢谢您的好意。”谢绝了阿莱茵,一步一步走向长椅。“我很好奇,先生——” 手指一顿,哨兵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女人徐徐地带着真实的笑意:“那是通讯器?挂在腰上的。您不是木宛星球的人,是蔷薇星球派来的哨兵?任务……很辛苦吧。” 阿莱茵神色一凜,手离开了通讯器。 “别这么紧张,其实我的未婚夫同样是从蔷薇星球来的哨兵。十年前的大战结束后,我和他便选择这个小星球定居。我叫奈莉·韦思,只是个普通人。” 阿莱茵:“普通人?” 奈莉:“是的。我想这并不罕见,总有人会拥有这样的配对,不受哨兵本身超感的影响。先生,您有伴侣吗?” “有,可很抱歉,他是位向导。” “哦,您能知晓伴侣的身份?这真幸运。” 阿莱茵:“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哨兵会和普通人合拍,他们与生俱来拥有过人的五官,无法控制的听觉和视觉会带回难以承受的信息,如果没有向导的安抚,后果不堪设想。” “这听起来真可怕。先生,如果哨兵和普通人都不被支持,那我想哨兵和哨兵的配对更是被视为不可理喻的存在,毕竟哨兵是这么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过很遗憾,有些人总喜欢在背后弄些手段,制造莫须有的谎言。”奈莉说,“先生,您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的婚纱,职业病、跟您所谓的任务有关还是,您之前有看过一样的?” 阿莱茵反应过来,撇开目光:“失礼了,对不起,我没有看过一样的。” 除了白色,这条婚纱的款式和留在图索弗家的那条简直天差地别。 “您很好奇。我想很多人都不会接受一个女人穿着定制好的婚纱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这太张扬了,容易让人往不该有的方向想。可是先生,我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我和我的伴侣在一起十多年了,我了解他的一切,如今我们能真正在一起了。” 阿莱茵:“所以你选择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在的公园过道?” 奈莉点点头:“您不怀疑我了吗,先生?” 阿莱茵顿了顿:“昨天,确切的说是昨天晚上,有人和我说,他和伴侣在一起很久,他了解她的全部,然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 “你们吵架了?” “不,没有。”阿莱茵回,“我想,应该没有。” “是我的话让您感到亲近?” 被人抛弃的哨兵,不被接受的哨兵。 同病相怜。 奈莉看着这个不打算再答话的年轻哨兵,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过往。 对话不知从哪里产生了偏差,她一直都知道蔷薇星球不会置之不理。威海利·唐恩将要成为新的开端,蔷薇计划的最终存活者,背景应该是毫无污点。 与其说是向往无人打扰的生活,倒不如说是奈莉·韦思自身的逃亡——因为那时候她看到了。 蔷薇星球派出四个人,道尼和梅狄,威海利和面前的阿莱茵·艾德。 奈莉承认正在进行的有意接近,明晃晃的真相就在眼前,破绽百出,可她还是坏心肠作祟,想要告诉青年一些“黑幕”,斯碧弗说的,冠冕堂皇的假话和蔷薇星球的利用。 金棕发女人再度开腔,带上少许温情,年轻时候的图索弗和奈莉在眼前消散不开。 ——炮弹声,浓雾遮掩的天空,飞溅的泥巴和快要麻痹的嗅觉。他抓着她的手,哨兵内心的好斗和隐没在血液里一路飙升的肾上腺素,汇聚成一朵无法辨别的爱情食人花。 “要坚持下去啊,先生。” 阿莱茵发出疑问。 奈莉弯起嘴角,伸出手:“我还不知道先生您的名字。” “阿莱茵·艾德。”说着也伸出手。 “艾德先生。”她接住握紧,“没人能够阻止,对于喜欢上的人。除非我自己放弃,您明白吗?” * 阿莱茵最后还是放过女人。 她走得踉踉跄跄,离开速度迟缓地就像是等人逮捕。 年轻哨兵目送直至白色婚裙彻底消失在街道拐角。 余晖消散不少,天边深蓝正在不停蚕食,最后丁点颜色红得似血。 紧挨的公园变得更加冷清,两边树木阴影加深,虫鸣声响。 倒是风停了。 阿莱茵没有选择去图索弗别墅汇报今天的工作完成度,毫无收获的结局大概只有被一顿痛骂。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远处开满灯的酒店宛如一座精力充沛的引路塔。 推开旋转门,道尼带着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内部装饰依旧金碧辉煌——甚至在夜晚的衬托下更显夸张,顶头的钻石吊灯亮得使人不能直视,阿莱茵默默走进待客厅,这时酒店一层没有客人来往,只有前台两位小姐假装看书忽略满空气的从哨兵那儿发出的愤怒和不满,整个宽阔的领域异常安静。 道尼坐进了空的小房间,门没有关紧,耷拉着。 梅狄和威海利在门正对的吧台前,无所事事。 当阿莱茵准备推开门时,梅狄适时地阻止,他回过头,和大海般的眼睛撞个正着。 年轻哨兵最终还是把门推开,道尼看向他。 两人都没有及时开始,尴尬感不断。 第38章 三八反击 “嘿……”过了许久,阿莱茵才发出一声,企图打破冗长的静谧。 道尼还是没有答话,丧失了以往的热情相待。 阿莱茵费劲想着话题,目光却无意瞥见:“你的脸……” 这俨然不是个好的谈话点,道尼立即皱紧眉头。 “该死的家伙,如果不是雇主,我发誓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图索弗先生?” 道尼捂住脸:“那个愚蠢的,毫无胆量的,只会乱吼乱叫的废物!” “任务?”阿莱茵想到浮肿脸部的原因,“其实我也没有任何收获,今天。” “所以呢……你是来炫耀自己聪明地躲过了而我只会傻愣愣地向上扑?!” 哨兵的怒气还未完全消失,专属向导放养式对待的消极面正不断扩散。 昏黄灯光下的道尼仿佛一座怒气腾腾随时喷发的火山,撞在枪口上的阿莱茵成为最佳攻击对象。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可否听听您的高见呢,艾德家的小少年。”道尼越想越气,忽地一下站起来:“我们本该不会再有交集,因为你选择自动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的否决非常彻底,今天早上我看见你,你却丝毫没有靠近的念头。不过这也只是我在空费心思,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阿莱茵:“道尼……” “这见鬼的,真是个该死的任务!一个软弱的愚蠢的男人,见到一件婚纱就吓得呜啦啦地乱叫,哈哈,我居然还被他打了几拳,就是由于伟大的蔷薇帝国。任务,哦任务!这根本就不需要两个哨兵在上面浪费时间。但是碰上了你,艾德,跟你挨上边的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阿莱茵毫无回嘴余地,这些负面的话就像一堵密匝匝的墙。 “哦来吧。”道尼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愤怒不已,挥了挥拳头,“让我来看看你的本事,厄运大王!我们应该干一架,哨兵的宗旨不就是靠力量压制!来吧!让我看看!” “等……” 阿莱茵后退一步,道尼冲了过来。 一拳还没挥出,身体晃了晃。 道尼神色迷茫,念了一声:“梅狄……” 危机解除,向导开始熟练地进行精神安抚,触丝深入领域,进行交流,剔除掉那些负面因子。道尼像个泄气的皮球,拳头垂下,无力地后退坐回椅子,掩着面。 “对不起,艾德,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道尼满是歉意,言语里难掩的疲倦,“米琼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喜欢乱发火的疯家伙。我只是为没有资格反抗而懊恼,想和你打架也仅是证明自己并不是没用。” 抱歉,梅狄,你相信我能压制本性,可惜我没做到。 站在吧台前的梅狄呼了一口气,朝伴侣伸出了表示不屑的小指。 “不,该道歉的是我,昨天你的好心提醒,我却像戳中痛脚似的对你反驳。” 第32节 道尼叹了口气,大喇喇地靠着,木质椅子被压得叭叭作响,“别这样说……”大幅度地摇了摇,“也许我这个老家伙该退休了,被雇主气成这样。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关于昨天的事,还是?” 阿莱茵摇了摇头:“其实我没有想好要说的内容,只是……” 他不应该这样做,仅仅是单以一次帝国下派的任务为契机,道尼比不上布鲁斯。哨兵的背景和盘算都是陌生的,需要保持警惕。 可是—— “嘿,你这家伙还是不会聊天……”道尼无奈地笑出来,“我以为你会重新讲出一些有趣的话来。” 阿莱茵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新娘,也许是个要说出的情报。 然而思维转向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或许不需要重提。” 阿莱茵慢吞吞地说。 ——从黑雾消失后一直困扰,休养脚伤时总在焦虑,威海利陌生又熟悉的目光,瑞蒂老师制造出的矛盾和机会。他已经注意到,就如同道尼的询问,关于威海利·唐恩,甚至更大,关于整个帝国,他们想做什么,背地里又在谋划什么。 不然如何解释变异蝗虫的消失,以及和威海利的完美契合。 他正视着哨兵,奈莉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威海利·唐恩,他必须,永远都是我的专属向导。” “是吗。”道尼看着他,又笑了。 * 梅狄挑了下眉,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怎么了?”威海利倚着吧台,说话懒懒散散,“你听到的?” 梅狄偏过头,男人倾斜的角度有些大,就差直接躺在吧台上。 如果让服务员搬张床大概男人会欣然接受,她从第一次遇到就格外不喜欢这位男向导,过于高大的身材,捉摸不透的笑容,难以明白的说话内容,天知道为什么那位年轻哨兵会喜欢紧挨着他不放。 “只是不小心从伴侣的精神领域内听到某位哨兵愚蠢的恋爱宣言。”梅狄冷冷地答道。 “阿莱茵·艾德?哦别介意,他一直这样。”威海利微笑,“这还真是便利,结合后的哨兵向导可以向对方敞开原本紧张过度的区域,形成神奇的信息共享,任何的纷争都可以在脑袋里解决。” 梅狄:“难道你不是?” “我关闭了。对于阿莱茵·艾德可怕的精神活动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不过更加真实的话,是威海利·唐恩接受不了,雷森切曼残留下来的负面情绪就够他受的。 “关闭了?”梅狄疑惑,“我从来没听过向导可以强行关闭与哨兵的联系,至少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没有教授这样的内容,你确定是在这所学校毕业的?” 威海利:“哦……其实我是走后门的。” 梅狄:“……” 女向导推了下眼镜,想以此拉回偏向暴走的情绪:“那我为你的哨兵感到悲哀,以前就听闻艾德家的少年狂躁症发破坏帝国建筑的消息。” “那应该是在遇到我之前发生的事。” 威海利熟练地甩掉企图扣到脑门上的黑锅。 梅狄:“你的意思是艾德先生的隐患已被安抚?!我倒是很好奇,‘后门’先生,无法随时随地掌握哨兵情绪的你是用了哪些办法消除危机。众所周知,向导的纾缓和安抚是不可或缺。” “就像你刚才那样?!那位哨兵明显地降下了情绪,是你使用了精神触须?这真神奇。” “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听闻,先生。” “哦,当然不是……”威海利艰难地立起身体,笑容不减,“你前面好奇我对阿莱茵·艾德的‘安抚’……” 山洞里蜻蜓点水的亲吻还时不时冒出脑海,惹人发笑。 他猝然凑到女向导面前,像一片薄薄的黑色的云,嘴唇轻轻贴近对方的头发,每说一个字就呼出一股热气。威海利故意压低声音:“我就是这样对待他的。” 梅狄恼羞成怒,飞快地从腰间小包内抽出匕首向威海利刺去。 威海利轻巧地握住手腕:“抱歉,道尼太太,冒犯您了。” 梅狄咬住下唇:“……” 转过头,默默围观的道尼和阿莱茵:“……” 被梅狄瞪得后怕的道尼脑袋里迅速得到传输信息,只有三个字,怒气横生,丝毫不比刚才他的差。 干!掉!他! 道尼:“……” * 黝黑无人的小巷。 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石板上湿漉漉的,墙角处的青苔一块一块,只要碰到丁点就立马粘住鞋面,肮脏湿滑让人烦厌。 木宛星球只留下勉强能够照亮的光源,街道上紧挨的小店此刻在漆黑中宛如奇形怪状的怪物。 没有行人,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人口的劣势展露无疑。 稀稀拉拉的几个士兵端着枪走过,浓重睡意正不断在攻击五官。 奈莉在小巷中快速前行,脚步声全无,一身黑衣就足以骗过不专心的守夜士兵。 来到巷子中段,一扇灰旧的木门突兀又刻意。 奈莉谨慎地瞥下两边,蹲下来弯曲食指叩门,三下。 很快,里面传来动静。 奈莉低声,言语中难掩的狠厉:“两人份。” “外面是奈莉·韦思吗,你终于要忍不住了,准新娘的希望被福萨因小姐抢个正着,我可听说,哦不,这该是木宛星球都知道的消息,关于图索弗先生的婚期。”木门背后的声音沙哑难听,活像被人用盐堵着了嗓子眼。 “闭嘴,拿货。” “哦是的是的,上门即客。” 木门最底层的一块被抽走,两包装着白色粉末的密封袋伸了出来。 奈莉接过,放在手里颠了颠。 “你可要注意呀,这都能毒死两头变异兽了。” 奈莉呵了呵:“有没有用明天就知道,明天一切都会结束。” 伸出的手比了个手势:“别忘了这个,小姐,一共两千玛索。” “嗨,别唬我,伙计。你比别处翻了十倍!” 声音笑道:“那要看这东西的用途,我敢保证,小姐,它绝对值这个价。” 奈莉皱眉,拿出装满钱的小包塞进那只贪婪的手里。 女哨兵起身,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 过了会,手才伸回来,木门上的缺口被重新补好。 木门内部同样黑沉沉一片,一个人影蹲在那里,又候了片刻,人影才缓缓站起来,鬼魅无声地来到桌子旁,桌面上只简陋地摆了两个东西,其中一个是透明花瓶,一朵鲜红的蔷薇被插在其中。 人影向怒放的蔷薇行了个军礼,拿起花瓶旁的通讯器,挂在耳上按下按钮。 绿色光点闪了闪,人影答道:“她接了。” 第39章 三九软肋 淋了半夜的雨,第二天又被炽热的阳光关照了一上午,植物上没有留下半点雨渍,这对于阿莱茵他们来说无疑是幸运的。 现在时间是整六点,面前的餐馆正热火朝天地招待准备吃晚饭的客人。 天幕慢慢沉入灰暗,半边火红半边深蓝,恍若最后的混乱纠缠。 “哦,该死,有虫子。”道尼一掌打在腿上。 旁边的梅狄嘘了一声,随手拿过塑料袋里的干面包塞进对方嘴里。 “嘿,我讨厌吃加有葡萄干的面包,它们又甜又软,天知道是谁在吃咖喱的时候还加了一勺糖,而且是在某位向导的刻意暗示下。”道尼拿下面包,笑着看向一边。 两位“被说中心”冷眼无视。 脑袋里立刻传来梅狄带着愤怒的警告:闭嘴。 道尼耸肩表示妥协,并把方块状的干面包重新塞回嘴里。 正如之前所说,阿莱茵视线不转,古典优雅的餐馆内,他们的雇主图索弗先生正和福萨因小姐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图索弗先生还极具罗曼蒂克地变出一朵玫瑰,福萨因小姐非常开心,幸福羞涩地接下。 “女人都喜欢这种易凋零的玩意?我敢保证,能呆过两晚就谢天谢地。”不甘寂寞的道尼又凑到阿莱茵那寻找话题,“哪天我也找朵花让你送给那位唐恩向导,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哈哈。” 今天早上,接受任务的第三天,前往别墅后大度的图索弗先生突然不再固执地让他们搜索木宛星球,转而告知一个信息,傍晚将要和福萨因家的小女儿约会,哦,当然原话要更加委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角色扮演飞快地从菜鸟侦探变为保镖。 在餐馆外有一家露天咖啡店,客人缺缺,店员毫无干劲,守在柜台的红发小妞对最远最偏的那四个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眼睛从坐上位置后就没有离开正对餐馆内的那位富人和他的未婚妻,活像盯两块会发光的高级牛排。兴许只有上帝才能明白那是正在准备的匪徒还是其他。 打了个哈欠,彻底阖上眼睛,这可不关她的事。 尽管和餐馆仅隔了一段可怜兮兮的绿化带和短短的距离,哨兵们还是格外尽职地隐藏突兀因素,装成只是来享受咖啡的好奇者。 威海利用勺子拨弄着白色杯子里的棕色液体,桌上一共有四杯,但没人动它。 大概明白这家店如此冷清的原因了。 天色不停暗下,头顶硕大的遮阳伞更显滑稽,与对面的温暖黄光形成鲜明对比。 阿莱茵推了下道尼,后者立即闭嘴,餐馆内的图索弗起身,向窗外瞟了眼——视线并不在阿莱茵他们身上——离开座位。 他们对视一眼,道尼起身,大摇大摆,走出咖啡店后极快消失。 过了会,图索弗回到座位,福萨因小姐对他微笑。 同时,道尼也回来,一屁股坐回座位:“去打电话。” 梅狄:“什么内容?” “只听到‘是’‘好的’‘谢谢您了’,可能又是为那位年轻小姐准备的surprise。嘿别这样看着我,我有认真听,强大的道尼哨兵是不会把私仇带进任务。” 哦,昨天气疯的那家伙一定是道尼的弟弟吧。 图索弗神色依旧,众人只得继续观察。 第33节 * 餐馆内。 一扇门将关未关。 奈莉将长发挽起用帽子盖住,对着门上的玻璃边系领带边吹口哨。 一只脚伸了出来,男人躺在沙袋上。 系好领带的奈莉把脚踢进去,微笑:“衣服很合身,谢谢啦。” 关紧仓库门,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沙拉,懒懒散散地走出来。 迎面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上来,“怎么这么慢,2号桌的客人可还在等!”顿了下,“你是谁?” “哦,托力刚觉得头晕,上楼休息了。昨晚他可是发了一夜的烧,那可真恐怖。托力说今天的工资可以全部扣掉,希望老板饶过他。” 男人:“没用的东西,店里这么忙还出岔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奈莉笑眯眯:“你没见过的人可多啦。” 男人指着她:“别想蒙混过关,托力那家伙以前就喜欢让认识的人走后门,现在暂时放过你,营业结束后和我一起去见店长,包括托力。” “哦,*,糟糕透顶。” 奈莉苦着脸走过,直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消失,才停下看着身上男式的西装马甲,一抹奇异的微笑在唇边绽开。她伸手沾了点盘上的沙拉,舔过。 咂咂嘴,“真难吃。”拐进厨房,声音高扬,“伙计,你们需要的东西来了。” 15号桌饭后点了一份玉米牛奶甜汤,奈莉端着托盘时就在想点这种黄黄白白又甜兮兮的汤的家伙口味真是不敢恭维,是的,图索弗的口味十多年还是如此怪异。 奈莉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透着狠毒和痛快。 肾上腺素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一路狂飙。 她仿佛听到悲鸣的号角至远方传来。 “图索弗先生,您点的甜汤。”沉下口调,声音细微地发粗。 图索弗笑着伸手,示意先给小姐。福萨因小姐羞红了脸,甜蜜地低下头。 奈莉摆好甜汤:“图索弗先生,您的未婚妻可真漂亮。” “你有点多嘴,服务员。”图索弗严肃道。 “失礼了。”奈莉后退,弯下腰道歉,几缕金棕色的头发从帽子中泻出。 转身,离开满是客人的大厅,最后越走越快。 药性会发挥地出乎意料,因为几乎每道送往15号餐桌的菜她都有特别“注意”。 脱掉碍事的马甲,换上之前一身黑衣,奈莉矮身在两层间的空处。脖子上挂着表钟滴滴答答,呼吸忽然加重。 3——2——1—— 餐盘被掀翻,福萨因小姐痛苦地趴在桌上,图索弗跪倒在地,拼命握住脖子,喉咙里发出粗砺的叫声。 四周哗然,餐馆管理人跑了出来。 图索弗!图索弗! 奈莉发出简短笑声,起身趁乱跑出餐馆。 * “出事了!” 在外监视的道尼几人站起来,只余威海利坐在椅上。 阿莱茵看着餐馆里一团混乱,拼命想着之前发生的。这时一位黑衣女人挤出人群跑进巷子,年轻哨兵望向她,金棕色的长发很是瞩目。 他叫道:“服务员!”还有昨天下午的那位新娘! “你们去看看图索弗先生,我去追那个人!” “喂!别擅自行动!”道尼对着跑远的阿莱茵大喊。 梅狄扯了他一下:“先看再追。” 两人匆匆挤进人群。 威海利终于用勺子玩够咖啡,起身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前往餐馆。 这时一个裹着绿色大衣的男人迎面撞上来。 “唔,抱……” 空开的手被塞进一包东西,男人低声说了句道歉,拉高领子离开。 威海利目送男人消失,低头,手中一小包用透明袋子装着白色粉末,其中隐约还能看见一张小纸片。 * 巷子越向内越阴森逼人。 两旁的青灰墙壁遮住了最后一丝红光,星球供应的夜间电还没有开始。 墙角的苔藓依旧湿滑。 视线内很暗,阿莱茵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微妙地加粗。 女人的身影难以寻觅。 阿莱茵停下脚步,面前又是一堵大墙,到达巷子尽头。 中间没有岔路口,巷子是笔直直通,她绝对还在这里。 阿莱茵咽了咽,没有说出的线索,女人,婚裙,奈莉·韦思。 静下心,利用超感,过人的听觉,捕捉信息。 左边有东西碾过,阿莱茵侧身闪过,一道银光在眼前闪过。 奈莉手持小刀出现:“艾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早想到是我?” 阿莱茵双手握拳:“是的,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 * 稍微安抚了混乱场面,道尼正在打医院电话。 图索弗和福萨因小姐表情仍然痛苦,但并不致命。梅狄感觉奇怪,窗外露天咖啡厅,遮阳伞下的阴影黑得像团浓雾,威海利的身影在人群中找寻不到。 梅狄来不及思索,道尼打完电话。 两人前往小巷,希望能帮上阿莱茵的忙。 临近尽头,有打斗声传来。 阿莱茵躲过奈莉的攻击,钳住握刀的手腕,那把尖刀非常锐利,却还未尝过血的滋味,在灰暗中像头小兽。 天终于完全黑了,奈莉脖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七点。 “有人来了,艾德先生。” 奈莉试得抽了几下,很紧,挣脱不开,像是紧密的藤蔓或是白头鹰锋利的爪子。 “艾德先生,如果你有了段本不应存在的爱情会怎么做?”她说得急促。 阿莱茵愣了下。 他不该听,可是顺着超感延伸过来的字清晰而深刻,仿佛炮弹,在大脑里砸下一个又一个坑,无法忽略,嗡鸣不止。 不应存在的爱情,威海利,他的软肋。 如果他有个正常配对的向导就好了,这时候帮忙辅助,安慰利诱,张开精神屏障,便能轻巧地抓住奈莉·韦思,狡猾狠心的女哨兵。 “不被人理解,没有人接受,一个骗局,永远开不了花的种子。” “艾德!”远处道尼叫道。 阿莱茵晃神,奈莉挣开束缚,向前刺去。 尖刀刺入腰腹只是一瞬,痛苦却徐徐而来。 鲜血从中奔涌,奈莉抽出刀踹开阿莱茵,转身攀上矮墙,长发飞扬,又被漆黑吞噬得一干二净。 阿莱茵痛苦地唔了声,大脑依旧嗡鸣,哄骗的效应还在。 “艾德,你还好吗?”道尼跑过来搀住阿莱茵。 你还在犹豫什么,明明昨天晚上对道尼信誓旦旦,阿莱茵想,真逊,真难看。 他推开道尼的手,想站起来,一阵痛感抽搐,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你这样不行,要赶快去医院!”道尼注意到阿莱茵捂住伤口的手。 血液透过指缝流出,沾染住半边裤腿,映出深褐色的斑点。 眼前视线越渐模糊,一颗冷汗从额角冒出,滑过鼻子坠入大地。他宛若看见威海利,骆色的头发和昏暗交杂,站在很遥远的地方,调笑地望着他。 你真没用,小菜鸟,他说,你不够格。 “道尼。”阿莱茵揪住哨兵的袖子,脸色苍白,“抱歉,弄脏你的衣服。我相信你,你能捕捉到,她还没走远,你带我去。” “别开玩笑,就算不去医院,也要让梅狄给你做个简单包扎。” 阿莱茵:“不……这样来不及,放心,这点血不会致命。我有话要对……说……” 道尼:“谁?” 阿莱茵:“韦思,奈莉·韦思。” 第40章 四○诅咒 奈莉一路赶得气喘吁吁。 血液半干,但依然滑腻,让她近乎握不住刀柄。 远处的木房被黑夜泼洒了一身凉意。 这本是一间用来储存木材的临时仓库,建在边缘的郊外,供工人们取材。 第34节 之后工程完成,木房荒废,被奈莉盯上,用来储存见不得光的秘密。 女哨兵绕到后方,被黑布蒙住的东西奇形怪状,譬如怪物。她双手抓住黑布一角用力掀开,下面是一架很老旧的飞行器。 十年前帝国的产物,保留在这里,就是希望哪天能派上用处。 即使受大战影响破烂掉漆,可还是能用,奈莉始终关注对它的保养。 女哨兵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着她又绕回前门,进入仓库。正对的椅子上放了一条洁白婚纱,是那天亲手放在图索弗家里,走了三条街才找到的年轻时的美梦。 图索弗被吓得半死,待蔷薇星球的哨兵走后就急不可耐地遣仆人把它扔进垃圾箱。 奈莉轻声走进去,心里各种滋味。 她想触摸,婚纱在夜色下圣洁无比。刚伸手,又发现手面上是干涸的血迹。 是那个年轻哨兵的。 厌恶感丛生,奈莉用力蹭着手面,很痛,血迹仍在,手面发红,显得血迹越发妖艳。她始终是拿刀过活的人,不可能成为穿着蓬蓬裙知晓礼仪的富家千金。 “是谁?”奈莉突然转身,“出来!” 头顶垂着的灯泡晃了晃,啪的一声,有人按下开关。 昏黄的灯光照亮狭小领域。 骆发男人从旁侧走出来,微笑道:“你好。” * 飞虫被灯光吸引,接二连三地围绕在发烫的灯泡旁 扑闪着,影子落在地上成为一块又一块小黑斑。 奈莉握紧尖刀:“你在这里多久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问题真多呀,唔……我来这儿蛮久了,说实话你动作有点慢。而且很可惜,你的行动一直被帝国掌控。”威海利拿出白纸,展开,上面是一句简易的话——恰好是仓库所在地址,奈莉·韦思的聚集点。 女哨兵说不出话。 威海利瞥过尖刀上的暗红血迹,笑道;“看来你的旅途进行的一点也不容易。” “等你清楚这是谁的,就不会再笑了,威海利·唐恩。” 威海利:“哦,看来又是旧友,这次我可能确定,虽然记忆总是不好。我没见过你,女士。” “蔷薇计划总共就成功了那么几个,都被贪心的帝国一并投放战场。威海利·唐恩,唯一存活下来,现在又成为蔷薇帝国攻占基曼星球的核心。废物利用,真是蔷薇帝国惯有的风格。” 威海利:“你是哨兵,参加过十年前的大战?” “是的。”奈莉答,“我早知道你们要来找我。”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呢。”威海利拿出那包白色粉末,朝下,粉末悉数落开,消散在空气中,“包括这个?还沉浸在复仇成功的兴奋中?” 奈莉呵了一声:“蔷薇帝国只手遮天,谁都逃不过。这根本不是毒|药吧,鬼知道是什么,反正不会致命。他们既然乐意陪我演这场戏,我何不欣然接受?!我听到图索弗的电话,他中途离开过一次,接线的是蔷薇星球的特派员。我想很快,木宛星球的士兵就会包围这里。” “你很聪明。”威海利评论。 “我很聪明?”奈莉反问,“哦不,我蠢笨到简直无可救药!不过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包括那位年轻哨兵。斯碧弗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让你来接这个任务,还不是为了让你和我见上一面。” 威海利皱眉:“阿莱茵·艾德?” “你叫得还真冷漠,是故意划分界限,怕到时候自己下不去狠手?!” 威海利:“你知道什么!” “这句话你刚才问过吧,唐恩哨兵……嗯……还是唐恩向导?”奈莉哈哈哈地笑出来,“我要死了,今晚是逃不过去了,我也不会让你帮助。无用功,一切都是无用功。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怀揣着这个‘宝藏’和里哈内的新容器继续相亲相爱。” “你为什么会答应帝国的要求,为什么想要里哈内复活,我知道,我看见了,十年前的战场,炮弹炸开的那一幕,里哈内拉开你,你才活下来,获得首席向导的头衔。威海利·唐恩,是你害了里哈内,你活该这一生都走不出来!” 威海利:“你给我闭嘴!” “恼羞成怒?向导先生,踏着爱人的鲜血走出的道路很美丽吧。午夜时分,有没有梦到爱人飞舞的血红肉块?被炸得粉碎呀,那该多可怕。” 威海利仓惶后退,靠到墙壁,大口喘气。 黄沙漫天,看不见终点的战争,镇定剂和水液食物一并运来,源源不断。脑袋中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无法舒缓,本就是向导哨兵的集合体,根本无法正常配对。 被冠上蔷薇计划成功的名称,其实快要成为行尸走肉的存在。 ——威海利。 还是非常年轻的男人,骆色的短发和干涸的泥土相似。 他迷茫地往前走,不能停。手指发麻,枪管始终发烫。 ——威海利! 有人猛地扯住他,一回头,鲜血扑了满脸。 ——不要死,活下去! “你和我一样,先生,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奈莉走了几步,背对窗户,“没关系了,我快死了,没有人会再知道。” 窗外闪过红点,威海利反应过来,“喂……”背后冷汗淋漓,沙哑的提醒挤得喉咙生疼。 奈莉被击中,血点溅到纯白婚裙上。 威海利盯着暗红痕迹,手指微微发抖。 雷森,我活下来了,总是在努力地活着,但我还是很想见你。 人是如此的复杂,然而生命又脆弱得可怜。 奈莉不可置信,眼睛瞪大,挣扎地后退,撞到墙壁,带着血迹一路滑下,身体发出临死前的痉挛。 她本来还在想,这一生是这般糟糕,没有半点值得高兴的事。至少,最后好歹还保存了一条完美的婚纱…… 由她溅上去的血液像火般灼烧着眼睛。 真该死…… 奈莉缓慢垂下头。 见鬼……好痛…… 威海利虚脱似地走上前,金棕色头发的女人已经死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像是不甘心破旧的仓库还能存活,想临时给一脚让仓库完全散架。 “唐恩……”是阿莱茵的声音,奇怪的虚弱,“外面那些士兵……木宛星球……?” 威海利回过身,黄色灯泡来回摇晃。 晃来,昏黄,晃去,灰暗。 年轻哨兵腰腹上的暗色“大斑”时消时现。 他被道尼搀扶着,脸上浸满汗水,神色勉强。 威海利反应过来,大脑恍若闷锤打过。 血迹,尖刀…… ——等你清楚这是谁的,就不会再笑了。 女人的话,她赢了,真的笑不出来了,伤口代表死亡。 阿莱茵视线环视,脸色突变:“那是……” “她是凶手,现在死了,任务结束,我们可以回去了。”威海利机械地搭腔。 阿莱茵:“谁杀的?房外的那些士兵?” “是的。”威海利走过去,撞开阿莱茵和梅狄。 阿莱茵一时难以消化,道尼小心放开:“你先在这儿休息会,我去看看。” 年轻哨兵无力地靠着墙,完整准备的一腔话顷刻消失。 门外传来老旧引擎发动的声音,阿莱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夜深凉意侵蚀,出了仓库只望见威海利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 蔷薇星球,中心区。 斯碧弗刚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和专属向导维兰多一起走出钢铁般的哨兵学校。 香槟色头发的女人手按颈脖疲倦地又迟缓地扭动脖子。 “你还好吗,瑞蒂。”维兰多关切地问道。 “只想快点回家,最近工作有点多得过分。”斯碧弗答道。 维兰多:“毕竟瑞蒂要做两份工作,大战将即,却不会阻止爱好荣耀的家长们把那些刚觉醒的哨兵孩子送进学校。今天我来开车吧?” 可我一开始担任老师只是为了接近阿莱茵,斯碧弗愁闷地想。 向上帝保证,最初她仅是帝国下派的小秘书——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秘书”囊括的内容和权利都大得惊人。 斯碧弗点点头,站在地下停车场开口的柱子旁,把钥匙丢给维兰多。 维兰多摆摆手,跑进只有荧光标示的停车场。 冷风从背后徐徐吹来,斯碧弗缩了缩脖子。按照月份夏天快要结束了,即便帝国喜欢用“人为”来欺骗民众,让这里变得四季如春。 可还是有漏洞。 “斯碧弗。” 游丝般的声音响起,女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从左边正数的第二根柱子,许久未见的威海利站在那里,半边身体被黑影覆盖。 “威、威海利,你吓坏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任务结束了?” “十年前的飞行器,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威海利一脸失魂落魄。 斯碧弗:“嗨你还好吗,伙计,你怎么了?” “上次你说过选择权在我手上,我答应了,越快越好。” 斯碧弗一时哑然,舌头被猫叼走,费劲地组织语言:“你……” 第35节 明亮的车灯照来,维兰多按了两下喇叭。女哨兵又一次被惊吓,思绪混乱。再看过去时,柱子旁已无威海利的影子。 斯碧弗脸色苍白地上了副驾驶。 维兰多帮她系好安全带,调笑道;“想要来次飞行模式吗?”见对方没有反应,沉下声:“他来了?” “对。”斯碧弗掩住面,叹了口气。 “看来他和奈莉·韦思见面了,我们的‘刺激’有效。” “哦……是的,当然,不然他不会这么早答应。” 斯碧弗明白,一切都是为了帝国,想要更好地拴住威海利,雷森切曼是把难能可贵的钥匙。可是另一方面,她和威海利从小长大,更加清楚再次揭露对男人的伤害。 男人的表情让斯碧弗心疼,如果还有时间,她真想抱抱他,安慰他。 没人能够像她这样彻底地了解威海利,包括那个被隔除在外的阿莱茵·艾德。 “别再想了,你够累了不是吗,瑞蒂。”维兰多探身在女人柔软的头发上落下一吻,“要准备这次任务大家都不容易,我们快点回家吧。” 斯碧弗点点头,瘫在椅背上:“希望别再出纰漏,明天我就让他们回来。” 车子调低灯光,平缓地驶出停车场。 第41章 四一疑心 威海利觉得自己很愚蠢。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这般蠢笨。 早被市场淘汰的飞行器在空中以一种极慢的速度飞行,威海利瞟了一眼油箱指示,放下担忧会驶到一半直线下坠的心情。天边泛起点点深蓝,在高空看时有种奇异的美感。黑夜快过去了。 迎面拂来的风使威海利被打击的一塌糊涂的大脑清醒了些。 突兀产生的挫败像座大山压在身上。 只不过是因为看到阿莱茵身上的伤就脑洞突发,紧张地联想到会不会危及生命,继而又想起是否会影响雷森的复活,就让他连夜开回蔷薇星球,迫不及待地答应这次机会,犹如在深渊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兴许这是帝国的手段。 此项任务,现在看来真是诡异又特意。 而那个没见过的女哨兵,当时她那么激动,大概只是被帝国算计的可怜虫。 没人想杀她,除了那个叫图索弗的男人。 威海利可不相信一通电话就能叫来数量如此多的士兵,木宛星球的皇帝都没有下命令,竟然就无声地开枪射杀,只能是蔷薇帝国在背后下黑手。 这样做,既可以促使他提前允诺,又完成了分配任务,还让人无法轻易察觉,简直堪称完美。 可是……也好……威海利呼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看天际边隐隐金色,总要做个了断,虚假地拖延并不会改变事情的结果。 * 飞行器在登陆的最后一秒发出油箱告罄的警告。 威海利幸运地想欢呼,却也免不了胡乱降落的冲击。 飞行器载着他在地上拖行,旋转的螺旋桨刮着土地使得泥土飞溅。一路拖到山壁,坚硬的岩石让飞行器濒临散架。 威海利灰头土脸地从一堆“废铁’中爬出来,坐在一旁喘气。 白天第一缕阳光降至他的身上。 摇摇晃晃地走回酒店,一夜未睡的后遗症在一个三十岁男人身上被十分鲜明的展示。他累极了,现在只想赶快回房拥抱大床。 艰难地爬上三楼,昏昏欲睡的威海利来到门前,门并没有关,轻微地扣着。 骆发男人盯着那道细缝,脸上虚弱的表情被收得彻底,伸手推开。 门“吱——”地一声响,房内的灯没有关,阿莱茵坐在床边看着他。 * 威海利反身关上门。 年轻哨兵的视线仿佛化成实体,深深地钉在他的后背。 空气中还残存着少许血腥味,窗户紧闭,一个接近密封的场所。 威海利回身,面色平常地走进去坐在沙发上:“位置调换?所以今天是我要睡在这里?” “并不。”阿莱茵哑着嗓子,“如果你想休息,唐恩,我可以起来。” 看来他一直在等他,威海利注视,至少熬夜带来的劳累让哨兵控制不住紧盯不放的目光,骆发男人僵硬得快成石块。 威海利没有动:“伤口包扎好了?” “是的,不深,梅狄女士也帮了忙。” 威海利:“也许该尊称道尼太太。” 阿莱茵毫无表情:“这样可能会惹她不高兴。” “好吧。”威海利道,“这样说可能会毁坏你可笑的自尊心,阿莱茵·艾德,你还是太弱了,面对那种哨兵级别,是不应该受伤的。我希望你以后能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阿莱茵:“你是在对我说吗?对阿莱茵·艾德?” 威海利愣了一下:“当然。” “那就是对我的关心。”阿莱茵站起来,“谢谢你,唐恩。来睡吧,你一晚上都没有休息,肯定累坏了。” * 阿莱茵只口不提威海利的突然离开,威海利也不可能主动提起。 他们在房间里睡了大半天,直到道尼来敲门提醒该吃午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床(沙发)。 在公共饭厅里断断续续地听到后续,奈莉的尸体被木宛星球的士兵带走,人们肆意猜测这其中的隐秘,威海利瞟过哨兵。 阿莱茵神色如常,只是默默解决面前的食物。 太奇怪……威海利内心复杂地跟着阿莱茵上楼,三层,到达后阿莱茵与道尼告别,继续前往房间。 或许是决定太过急促导致被某种不该有的情绪——比如说愧对内疚——缠绕住,威海利分辨不清,与这位小菜鸟相识并不久,中间事故不断,但都是由于帝国的操控。 他一开始就和阿莱茵不对头,烦厌,嫌弃,以及莫名其妙的挖苦,如果可以,会希望离得远远的,因为哨兵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时始终有一种临近深渊的错觉。 你会撒不出谎来,在这双眼睛面前。 “嗨。”威海利极快地扯了把阿莱茵的袖子。 阿莱茵停下脚步,在门前站定,转过身。 “什么事,唐恩?” 男人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躲过视线:“你生气了?” 阿莱茵:“为什么这么问?假如你是为了……唐恩,你是自由的,我想你没必要对别人作什么解释。” 不不,这绝对跟之前不同,哨兵特有的占有欲。在s区的时候,始终寸步不离,甚至希望掌握所有他可能去的地点。他会盯着他,仿佛随时携带真诚。 ——可没人知道“真诚”之下暗藏着怎样的坏水。 “没什么……忘了它吧,我大概没睡醒。” 威海利懊恼道,做贼心虚?哦……不,希望不是…… 阿莱茵扭开门:“进去吧,刚刚帝国发来讯息,明天我们就要回去。” 明天,明天过后,阿莱茵·艾德这个名字将会从世界上抹去。 威海利呼了口气,偏身掠过阿莱茵。 年轻哨兵在那一刻眯起眼睛,眼底涌起难以捉摸的神色。等威海利进去后,他才进去,把门轻声关上。 * 一夜无梦,早起时神清气爽。 经过洗漱整理,在酒店大厅聚集,一起在前台退了房间。 登上回往的运送军舰,睡意缺缺,四人前后两排,却也无意交谈。 重新踏上母星的土地,道尼伸了个懒腰,一把揽住梅狄。 他们在进口处分开,各为目的,道尼带着向导去中心区回复任务,阿莱茵则陪着威海利去s区。 “什么……唐恩你要去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 还没坐热古妮丝花店里的凳子,阿莱茵就错愕地站起来。 威海利拿出香烟塞进嘴里:“不能去?” 这些天都没机会碰触,可要想死这个味道了。 “不,只是我以为你不会踏进中心区。” 威海利:“雄伟壮丽的蔷薇帝国还没有专|制成这个地步吧,高高在上的皇帝会派士兵射杀来自s区的居民,你阿莱茵·艾德的‘专属向导’,好歹我也在那儿毕业。” 阿莱茵:“你是在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毕业的?” 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威海利吐出一口烟,含含糊糊地答:“中心区可遍地是学校。你要是觉得麻烦,小哨兵,就呆在这里,okay?!” “我想跟你去,唐恩。”阿莱茵连忙走近,急声道,“别把我排除在外。” 踏过那根毫不起眼的界线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虽然阿莱茵之前常靠着威海利的“好心分享”来汲取安定,但帝国特设的保护屏障无疑在安定上加上一层牢固锁。 他太久没尝过这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的滋味——对于一个还没结合的年轻人来说。 沿着道路行走,标志型的光树闪着光芒,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空中轨道交错,肌肉喷发的哨兵耀武扬威,好斗的哨兵素老远都能闻到。 和威海利登上悬浮列车,光影斑斓,阿莱茵想起第一次坐这玩意还是十一岁,旁边坐的是父亲,手里拎了个塞有超级布偶的行李箱,他刚觉醒,目的地是哨兵学校。转眼就快二十一了,虽然目的地相同,身边却换了人,他的伴侣。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瞥我,哨兵先生。” 阿莱茵低下头,唇边扬起一抹极淡的微笑:“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威海利:“新奇?” “恐怕用词不当。哦,唐恩,我从未想过能和你一起回到黑蔷薇哨兵学校,那个地方我呆了快十年,算是神圣的母校,第二个家,虽然在里面的经历有点糟糕。你是去见旧友吗?” 第36节 威海利应了声。 阿莱茵:“真希望之后还有时间,我能够带你去看我住过的宿舍,呆过的教室,顺便再介绍你给几个同学。” 威海利:“你在学校里还有关系好的?” “兴许,企盼他们没忘了我。”阿莱茵有些兴奋,是很少见的情绪表露,“倘若布鲁斯那家伙在,一定会举办个热闹的party,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瞎混,我好久没和他联系了。” 威海利闭上眼睛不再搭腔。 这是不曾接触过的另一种生活,只属于阿莱茵·艾德。 * 来到学校,顶头的黑蔷薇校徽闪出森冷的光。 强化铁门紧紧闭合,像位愚忠的守卫护着背后的钢筋铁泥。 阿莱茵怀念般地上前触碰,惹得门旁监视的两位哨兵差点拔枪。他们狐疑地盯着没动的骆发男人,耳上的通讯器一闪一闪,最后犹豫不甘地在门上按下密码放行。 年轻哨兵率先走进,操场上有班级在跑步,年龄大大小小,然而井然有序。还有开小差的趴在窗台看他们,眼神活像发现新大陆。 走上长廊,一阵铃声,课程结束,很快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就涌满了人。他们还算小,十几岁,平常只靠书本,难得见到活的完成任务(猜测)回归的哨兵。 一传十十传百,哨兵的超感在这里发挥的极好。 但一大群崽子仍不敢贸然上前,尤其是对那儿走得悠悠闲闲的男人。 他们围在后方,讨论声不断。 阿莱茵小声道:“你还记得图索弗先生吗?” 废话,威海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记忆不至于退化到这种程度。 “怎么谈起他?” “忽然想到的,福萨因家好像知道了什么,正在着手准备取消订婚,图索弗先生的信誉也大受打击,下军舰时道尼对我说起。估计是因为奈莉·韦思。” 奈莉·韦思?那个女哨兵的名字? 威海利不予多想,长廊快要走完,转头对他说:“行了,你在这里等我。” 阿莱茵提醒:“前面左拐是教师办公室。” “我知道。”威海利快步向前。 他并没有去所谓的教师办公室,等完全脱离阿莱茵的视线范围后,反身上楼,前往校长室。 * 阿莱茵站在原地。 一个小哨兵终于按捺不住地叫他:“先生。” 阿莱茵:“叫哥哥。” “哥哥。”他问,“你是完成了帝国下派任务才回来的?” 阿莱茵点点头。 人群里发出“哇——”的呼声,一窝蜂地涌上去,询问一次高过一次。 第42章 四二算计 校长室的棕色大门紧闭着。 近在迟尺。 威海利走得急了,意外地喘。 他往后看了一眼,倒没有再向前,而是后退到墙边,蹲下来无形象地点烟开抽。 这时一位教师拿着书本走过来,看到袅袅上升的烟登时怒了。 “嘿这位先生,这里是学校!” 猛然上前,想要伸手拽住威海利,不料被阻隔,反弹的力道差点让他摔倒在地。 教师愣了下,这次有了经验,不敢再贸贸然。他上前,但又不能靠近,眼前的男人大概是使用了手段,所有的东西被阻隔在二十厘米外,像个玻璃罩,把他安全地包裹在内。教师端详着,发现微白色的烟至燃烧口冒出,一直向上,碰到“玻璃罩”阻止行径,只得向四周漫延,骆发男人渐渐被烟雾环绕。 这是屏障?精神屏障?那么这个人就是位向导? 可是那不是只存在于向导的精神领域,用来挡住纷繁的杂音,为哨兵劈开一片安静祥和的领域,教师异常疑虑。 但这种现象之前也存在过一次,在中心区巨大的绿色森林里,那夜无月无风,黑沉沉的云朵铺盖着。威海利把精神屏障拉出来铺盖住小山,只因为里面有陷入沉睡的阿莱茵·艾德。 “真是好光景。”校长室大门打开一半,有人走出来,“这么浪费精神力,就是为了能够抽根烟,威海利。” “法宾先生。”教师看到那人连忙谦卑地打招呼。 “这边交给我吧,你接下来还有课,别浪费时间。” 教师:“是是,我先去准备,您辛苦了。” 明明就出来逛个场,哪来的辛苦,威海利趁两人客套时肆意地打量,新出来的男人身体高大强壮,银白色的头发下是一张经过岁月洗礼的成熟的脸,单从外表来看很难把他和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联系起来。男人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却挡不住镜片下锐利的视线。穿着是普通的衬衫马甲,没有一点老师的样子。 路人教师走后,他立即笑眯眯地对威海利说:“还记得我吗?” “查蒙,查蒙·法宾”威海利熟稔地念出来,“你没有死在战场上啊。” 法宾:“这么说太让人伤心了,好歹我也是带你长大的老师,那时候你刚觉醒就被送进哨兵学校,才一点点个。我想想,一并的,还有雷森切曼……” “别提醒我,我知道来得目的。”威海利皱眉,“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刚二十,破格提拔,哨兵中的佼佼者。” 法宾:“真让人感动,你没忘记,威海利。可我现在已经不当老师了,也不像斯碧弗那孩子一样会是个‘冒牌货’,我是帝国的秘书,皇帝直接命令的接受者。叫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事情发展的更加顺利。” 威海利:“哦,这还真好心。” 法宾敲敲玻璃罩:“把这玩意撤了,还有把你的烟掐了。” 威海利借用地面搓灭了烟,随手抛向对面的垃圾箱。法宾等屏障撤掉,自动走过去同他蹲在一起。 “嗨,别这样……” 法宾:“便于交心,不好吗。” “这很恶心,法宾老师。还有,斯碧弗在哪?” 法宾:“你还是习惯由她来?威海利,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像个孩子一样在过往回忆中寻求熟悉和温暖。之后我和她会分成两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会更忙碌,威海利。”法宾微笑,“毕竟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折进去了一个天才。” * 围在身边的哨兵崽子依然叽叽喳喳,可问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更多的是被名为“崇拜”的虚假光环所蒙蔽了眼。 阿莱茵偶尔回答,站久了顿觉无聊,视线环了圈,被黏在墙边的一个男孩引起注意。是很普通的长相,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可满脸焦虑,左顾右盼,目光三分之二停留在他身上,三分之一花在四周,真是明晃晃的目标。 男孩身后好像还有同伴,细小的鼓励声伴随着动作传送过来。 “那个?”阿莱茵小幅度地指了指。 周围的人顺着手势,认识的立即七嘴八舌地讨论开,顷刻就把对方的家庭背景扒得一干二净。 男孩发现引起人群注意,脸色通红,活像沾了血的匕首。他伸长手用力地朝阿莱茵招了招,局促地仿佛黄毛仓鼠。 阿莱茵往男孩那边走:“你们回教室去,快上课了。” 众人不情愿,长辈身份的号召力实在太大,纷纷嚷着要和阿莱茵一起大探险。 上课声响亮又迅速,恰当的充满心机。 阿莱茵被拉拉扯扯,只得耐下性子哄骗那些小哨兵说等他们下课。欢呼声起,众人又一窝蜂地涌回教室。他来到之前那个男孩面前,弯下腰:“你找我有事?” 男孩浑身抖了起来:“那个……那个……” “你们不用上课吗?” 男孩后退一步,头偏向后方,转而飞快地转回来,拼命地摇了摇。 阿莱茵莫名其妙,蹲下来看着他。 男孩;“是……自由练习时间,然后,我们找到了一间空教室……” 空教室? “也、也不是空教室,它没有窗户,也没有桌椅,门很大,上面没锁,我们想进去,但很怕。” 阿莱茵:“……” 原来想拿他当盾牌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了。 “先生,你陪我们去吧!” 后面的小男孩叫出来,眼睛忽闪忽闪像钻石。 阿莱茵无奈,想到威海利可能没这么快——他已经找寻不到对方的身影——点点头,三个男孩面露轻松,“这里这里!”说着,最前头的“黄毛仓鼠”就一把抓住手,带他跑过走廊。 目的地很偏,这是没有预料到的——几乎远离了所有教室,更别说和教师办公室黏上边——阿莱茵盯着如男孩所说的那扇门,虚虚掩着,恍若露出一条缝的潘多拉盒子。 阿莱茵回想过往,这个近乎独立的房间好像从来没注意到,不过年轻哨兵呆在学校里一向很守规矩,除了上课就是回寝室,绝不会和布鲁斯一样瞎混。 然而,他也没有听过布鲁斯谈起这地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言语碎屑,要相信,坏家伙的信息渠道总是丰富的让人难以想象。 小男孩双手紧紧地抓住他,阿莱茵低头看了眼,上前推开。 厚重的门发出古老的呻|吟,没有小孩子惯有的呼叫,目光所触及处倒是让阿莱茵有些震惊。 诚如刚才所说,是间足够闭溺人的密室,没有任何多余,雪白的墙和雪白的瓷砖地板,漫天漫地的白。接着,在两侧狭长的墙壁上,有一幅幅裱得细致的画。 阿莱茵呼吸一滞,之前被名为史密斯的士兵谈及,十年前,被挂在通往校长室的长廊墙壁上的画像,和另外两个人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指谁,显然这里的画像要多得多。 回身,突兀的巧合使阿莱茵眼神凛冽。 三个男孩缩成一团,害怕却又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你、你不看看吗,先生?”男孩哆哆嗦嗦地问道,“还是,你以前来过这里?” 阿莱茵:“不,我没来过这里,包括以前,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 男孩:“是吗……很奇怪吧,我们发现的时候也很奇怪,简直怕得要死。” 第37节 “你们是自己瞎跑时发现的?” “当然。”三个男孩异口同声,“向蔷薇帝国发誓。” 那你们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阿莱茵没有问出口,男孩脸上的假面面具戴得太过明目张胆,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戳穿。既然不知道是谁设的局,且已经被引到这里,还不如遵从小男孩所说。 年轻哨兵从出口迈入,男孩们颤巍巍地跟随在后,中间相隔甚远。 应该全是获得荣耀军功的士兵的画像,面貌被特地留下,肩膀上的徽章瞩目张扬。阿莱茵极快瞥过四周,房子里没有照明工具,幸好还是白天,四周也白得吓人。门上是和学校钢化门一样的密码锁,画像有一层厚灰,那就可以推断,这并不会是随时给学生开放的回顾过往激励人生的展览室。 阿莱茵突然脚步一顿,紧盯着身边的一幅画。 还是非常年轻的面孔,骆色的又短又卷的头发推在头顶,蓝色的眼睛如同清澈见底的小溪。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挽起个恰当的弧度。再走过那么多幅面色严峻的画像后,难得见到一个有表情的,但在整个密闭森冷的环境下,格格不入。 原来也是会笑的这么阳光明媚,毫无城府。 阿莱茵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手触及嘴角,最后只被抹了指腹一层灰。 男孩:“啊,这个……” “威海利·唐恩。”阿莱茵熟练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男孩:“你认识,先生?听说他已经失踪很久了,真可惜,他明明那么强。” “谁说的?” 男孩天真地眨眨眼:“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还展览过他的照片。” 阿莱茵侧头:“那么……你们有注意刚才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吗?” “有!有!”男孩们感觉气氛似乎和缓,话语间也少了些颤抖,“他是你的搭档吗?看上去很酷!” 阿莱茵:“你们认识他吗?或者说有印象吗?” 三个男孩你看我我看你,再次摇了摇。 你们撒谎了,男孩们。 阿莱茵不说话,继续把注意力转回画像。 从年轻的威海利画像前往,是一个有着甜腻焦糖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青年,嘴唇倒是故作严肃的紧抿着,眼睛里却飞扬出笑意,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 他们是一对活宝吧,阿莱茵来回审视。 “那是雷森切曼·里哈内,和旁边的威海利·唐恩是搭档哦。” 心脏咚地一声,越渐加快。 阿莱茵莫名觉得呼吸紧促,雷森切曼的脸明晃晃地在眼前,而他竟诡异地感到熟悉,仿佛身体里被安放了藤蔓,下一秒就会破开胸膛,和面前的画像融为一体。 “不是雷森切曼·唐恩吗?”他听到声音,声带轻颤,恍惚的。 还记得在对付变异蝗虫时,孤零零的草丛里,威海利躲在那里,看到他被两只蝗虫围攻,那一声至精神触须传送过来的呼唤,紧张的恍若在呵护世间珍宝。 “那是谁的名字?威海利先生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阿莱茵:“你们还知道什么?” 男孩们板着手指左一句右一句:“威海利·唐恩,家里的独子,妈妈是哨兵,爸爸是向导。从小和雷森切曼·里哈内一起,是邻居。他们还是在同一间医院出生的。雷森切曼的妈妈是向导,爸爸是哨兵。十岁进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同年双方父母在战争中去世。嗯……他、他们还参加过蔷薇计划,是少数成功的人。” “蔷薇计划?” 阿莱茵疑惑,又是没听过的。 看来道尼说得没错,不由冷笑,他对于威海利真是一无所知。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那边的画像也是,他们好像是同一批毕业的。” 阿莱茵走过两步,在雷森画像的旁边,这次是个头发颜色近乎偏白的年轻人,面容冷漠,比前两幅更显哨兵庄严的气概。 男孩:“是叫温索布·加沃,同样也失踪了。” 三个人,阿莱茵又回想起史密斯说过的,这下正好是三个人。 同样也失踪……? 并没有准确地刻上死亡印章。 如果,阿莱茵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如果这一切都和这位失踪的哨兵有关。 那么,在s区被迷雾包裹时,威海利受攻击的手面,以及,在帝国广阔的森林里,刻意安排变异蝗虫作掩护,也是为了这位早已不见的名叫温索布·加沃的哨兵? 他在山洞里昏睡,醒来后威海利受伤了,加沃下落不明,所以他们两个已经见面了?威海利的伤是由他造成的?既然他们见面会发起攻击,说明加沃现在站在威海利的对立面。威海利是蔷薇计划的成功者,加沃同样也是,还有雷森切曼,阿莱茵回忆起男孩说到的关键词,少数。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蔷薇计划真正的内容,可就成功率而言,威海利从原本偏远落后的s区主动靠近中心区,蔷薇帝国对于残存品不会不管不问。加沃如今还不见踪影,只能是在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争夺霸主的星球,蔷薇星球手无法伸及的地方。后来又出现了瑞蒂老师,或许……瑞蒂老师会和加沃有关? 阿莱茵只觉越想越复杂,大量的信息奔涌进脑袋。只是再怎么想,这些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在瑞蒂老师的介绍下认识威海利,原本的狂躁症被治愈,觉得安心又舒适,伟大而恪守体制规则的帝国没有出手阻止。 如今,认为他和威海利是一对的人在不断增多。 阿莱茵·艾德,在这里面到底是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无意瞥过焦糖色头发男人的脸,威海利那一声“雷森”在胸腔中如一石入海,涟漪不停。他缓慢地移动脚步,仿佛绑上砖石,行动艰难。 不……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 阿莱茵反身,站在雷森画像旁边,言语干涩:“我和这个人长得像吗?” 男孩们愣了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阿莱茵呼了口气:“也许你们也曾在通讯器或者是父母那儿听闻过我,毕竟艾德家的小少爷经常会在帝国搞出些幺蛾子。就算你们并不知情,也有人会和你们说明……起初我深陷狂躁症,被哨兵学校开除,然后和我的朋友布鲁斯‘偶然’情况下与斯碧弗瑞蒂老师接触,她和我说了一通新奇玩意,比如可以和普通人配对。结果,被探测器指示的,和我相属的伴侣仍是位摸不透的向导。” “这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帝国安排好的戏码。”慢慢让视线漫延,譬如针般锋利,“瑞蒂老师是希望我和威海利在一起,她应该不会叫你们带我来这里从而与威海利产生嫌隙。相反,她会帮忙隐藏,避免节外生枝。测胆游戏结束了,告诉我,唆使你们的是谁?否则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强大充满攻击的哨兵素在这个近封闭的领域铺张开来,年纪尚轻的男孩们被压制到无法动弹。之前一直环绕在心头的恐惧再次油然而生。 三人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被内心遗留情感蛊惑的哨兵逐渐恢复成最初最真实的模样,大脑也不再被狂热糊满。 “让我来猜猜。”阿莱茵歪起头,“那个人,是不是个男的?” 男孩不敢与他对视,哨兵的神色仿佛在说让我猜到你们全都会被杀掉。 阿莱茵向前走了一步。 男孩叫起来:“那个人我们认识,是法宾老师,查蒙·法宾!他叫我们背下这些,然后跟你讲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查蒙·法宾…… 阿莱茵快步向前。 男孩们害怕到忘却逃跑,躲在门旁不停发抖。 阿莱茵来到他们面前蹲下来,张手抱住:“对不起,不该这样吓你们,没事了。” 白光逐步退回,空房间内的画像被淡薄的阴影覆盖。 阿莱茵侧头快速地在威海利年轻的脸上划过。 靠在男孩的头顶,拍了拍背,他再次叹了口气:“没事了,以后都会没事了。” 第43章 四三余地 威海利盯着身边这个银灰色头发的混蛋。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提醒。 他从来都紧记来这里的目的。 男人习惯性地摸向后裤袋,想抽根烟,又想到这里是学校,对方也不会允许。 烦躁感来得莫名其妙,只能把注意力偏转。 “你的头发?还没到全白的年龄吧。” “哦,这个——”法宾伸手摸了摸,“好看吗?” 威海利:“……” “染的,一开始只有几根冒出来。后来索性统一色调。学校里还有人夸我这样更显年轻呢。”法宾笑呵呵道。 和斯碧弗一样,又是个染发发烧友,威海利真想翻个白眼。 威海利:“先生,我不是来这里和你拉家常的。” “心急了?”法宾道,“也是,从我们见面开始,说得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那位哨兵小兄弟应该也等急了,毕竟在哨兵学校里,没有什么娱乐。” 见骆发男人不悦搭腔,法宾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还记得呢,可转眼就过去那么多年。那时候,基曼星球还没大胆到和蔷薇星球宣战。但地大物博的蔷薇星球每时每刻在各个地方都会发生小规模的打斗,对,跟十年前的大战相比,只能算是打斗了。你们被派出去磨练,作为蔷薇计划的检测,每次回来,你和雷森切曼,就明晃晃地坐在这条长凳上……” 威海利看过去,离校长室稍远的地方,他们的面前,有一条长凳,钢筋做成的固定架,绿色柔软的表层,每当人躺上去就会感到惬意。 但他很少这么做,总觉得丢人,加沃和斯碧弗也不会。结果就变成了雷森切曼的专利。他躺着,以威海利的腿为枕,眯起眼睛宛如度假。 法宾:“在蔷薇计划中,就你的‘吸纳’是最好的。雷森饱受战斗负面迫害,却伪装不发。你也是,趁着雷森切曼休息时,偷偷把对方的负面情绪‘吸纳’至自己的精神领域,才‘转变’成向导的不是吗……年轻可真好啊。” 威海利;“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伟大的首席其实是个又怯弱又害怕的胆小鬼,没有同伴就一点不行。”法宾望着他,“雷森切曼有这么好,真是恶趣味。” 多日纠缠的核心被人戳中,威海利心跳声加快。 他在紧张。 “套着无辜人的皮子继续甜甜蜜蜜,我还真是活得久见得多呀。” “你在反对吗,法宾老师?”威海利心虚不已,“帝国可不会这样做。” 法宾再次微笑:“对对,帝国一向对你宽容。起初你从战场回来,享受了中心医院的服务后转头就跑进s区去自怜自艾,如果当时参加了首席向导的宣告仪式,说不定现在认识你的人会很多。” “不,我并不想……” “你只想和你的小伴侣相亲相爱,又怎会理会周遭人的眼光。” 威海利皱起眉:“法宾老师。” 从谈话起,男人就好像在尽力挖苦,每一句看似优雅的话下暗藏毒剑,让人听得难受。或许,这是每个人听闻后都会惊讶嘲笑的密谈。 一个人想拿另一个人当替身,仅因残存着可怜兮兮的精神触丝。 但又如斯碧弗,那个有着香槟色头发女人所说的,阿莱茵·艾德会是容器,会是培育大树茁壮成长的土壤。 第38节 胜利在望,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决不能放弃。 尽管,他可能会有丁点……哦,就是丁点……的愧疚。 “你是想说我这样很不礼貌,很无礼?!”法宾一派悠哉,“你可是我的学生。” 威海利冷静下来:“这不代表你的一切我都要听从,法宾老师。除非你上升到跟我父母一样的地位,哦,我记得他们已葬身战场。” 法宾:“你这样才是无礼之至,威海利,你必须要明白,一切都在帝国的掌控当中。这些年,帝国之所以没有把你从s区抓回来,只是想要避免,更多的,是不能保证你会乖巧听话。如今不同了,你也了解。至始至终,可怜的只有真才实学的人。” 威海利站起来,离开同蹲墙边便于交心的“亲密环境”,事实上,谈话内容也无半点轻松愉快。倒是有一点,伴随着愚蠢的惭愧心情部分瓦解,查蒙·法宾的话有点离不开……他不希望这是由于多心和敏感造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法宾老师?”他再一次,笃定的。 威海利坐在那张长凳上,凳面仍然柔软,帝国成员的悉心呵护使人惊叹,恍惚都觉得上面还留有雷森的气息。 哦不,并没有,他伸手摩挲,这只是作祟的幻觉。 “前面就说过。”法宾道,“我为帝国会损失一个天才而感到惋惜。” 威海利:“不是你们最先这么做的吗,蔷薇帝国的‘大秘书’。” “威海利。”法宾叹息地念道,“如果还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威海利怔住。 法宾:“如果说帝国,还为你备了另一条路呢。” 一瞬间几乎不想相信听到的内容,大脑轰鸣,手指发麻。 骆发男人僵直地看向地面,这事还会有转机,难道不是一条不归路。 “我记得,帝国说过的第二个选择,是年轻哨兵会消失在不知名的战场上。你们一开始就拿阿莱茵·艾德当筹码,如今又何必珍惜。” 法宾:“别这样说,威海利。帝国向来不会亏待那些真正有用的。再说,那只是你接不接受的选择,现今你接受了,我们就可以再谈谈。我相信,阿莱茵·艾德,那位年轻的小哨兵,也许现在也在忙呢。” 忙?威海利不解。 帝国保存下来的画像,刻意展示出来的“珍宝”。 法宾微笑。 “雷森切曼的意识在阿莱茵·艾德的精神领域内,一开始植入并不顺利,雷森切曼排斥新的身体,艾德排斥陌生的意识。我们固然可以动用医疗,压抑一方,让雷森切曼彻底清醒。我们都相信帝国有这样的技术,但这之后呢,谁都不能保证艾德的‘反击’。” 威海利:“那帝国怎么想?” “我们还是需要你,伟大的首席向导,我亲爱的学生。”法宾道,“唯一能做的依然是你,你要说服他,说服阿莱茵·艾德,让他心甘情愿把身体供奉出来。” 这不可能! 威海利第一时间否决。 近乎抗拒的想要跳脚。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他可是世界上最无可救药的蠢蛋。 “你们想像榨干机器一样榨干我们所有人。”他叫道,“我拒绝,不会答应。你们不该把这个破篓子推给我!我需要这件事快速地得到解决。” 要他再和那个小菜鸟继续呆在一起,简直恶梦。 他会耿直到让人害怕!他还会直勾勾地望着人,说话也丝毫不加掩饰!威海利几乎不敢想。 “okay。”法宾哀叹,“别,别担心,亲爱的威海利。帝国会尊重你。首先你能答应,我们都感到高兴。大战将即,你和雷森切曼会成为我们对抗基曼星球最得力的助手。现在谈话结束,斯碧弗也在这里,如果你担心,可以与她呆在一处,或者,你要和我回到刚才呆的地方,我们去带走阿莱茵·艾德。” 威海利唔了一声,离开凳子,脚步虚浮,脑袋里还回荡着法宾的话。 他需要阿莱茵心甘情愿,意味着年轻哨兵还能多活一阵。 那个人希望活下来吗,活下来还要做什么? 威海利已经苟延残喘疲倦不堪,精神领域也不如以往防守严密,并不能排斥掉过多不该有的情感。哨兵学校教授的,当机立断,一切以帝国优先的信念在他身上完全消散。 恍惚地下了楼梯,远离校长室,重新回归原处。 外面光影重重,教室外的走廊仍旧吵吵闹闹。“阿莱茵效应”还在,威海利突然有点想笑,没想到榆木脑袋有一天也会受到这般欢迎。 奇怪的是阿莱茵并没有像以往跟根木桩似地杵在原地,他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来,前面还跟着三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 男孩们抬头看过来时,脸色表情变得更加惨烈,纷纷躲到阿莱茵的背后。 木头桩子又变成了会操碎心的母鸡。 威海利视线丝毫不偏,从望到的那一刻就停留在那张脸上。 那张这段时间看了无数次的脸,熟悉又陌生的脸,木宛星球清早躺在沙发上睡相懵懂的脸,中心区森林山洞前不停找他而面露急切的脸,较久一些,被变异蝗虫的血液浇染的肮脏的脸,以及最初,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老裘洛的橘色卡车轰鸣不止,周围有新鲜花香,百合水仙山茶瓜叶菊,却独独少了一样。 威海利想不起来,脑袋里被疯了一般的回忆占满。 那是个最平稳普通的日子,接着就有人闯进来,打破了所有一切。 男人高大挺拔,仿佛冬日常见的莱特尔格树,遮住任何企图泄露进来的光,唯有探测器顶的红灯一闪一闪。 提示相容的,探测器。 他会想活吗?哪怕是非常短暂。 威海利曾经问过,从直升飞机下来不久后—— 还想活下来吗,喜欢配对的精神体吗。 他还有家人,始终未见到面的可怜妹妹。 他会想活吗? 身边的法宾悄然拿出通讯器,威海利听到他说,字字深切。 “派十个,不,二十个成年哨兵过来,要快,目标是阿莱茵·艾德。” 四周嘈杂在那句话后全褪变成无声,寂静,寂静,脚步重重迈下又无力地抬起。背后冷汗滑过。威海利死死盯着阿莱茵脸部的变化。 年轻哨兵一开始略有迟疑,最后还是选择对他露出异常浅薄的微笑。 像极了刚来时,在安宁的悬浮列车上,略带兴奋和开心地想带他去见见曾经呆过的教室和舍友,甚至举办个party。 拉拢他,从而亲密无间。 视线飞快撇开,触及窗户又弹了回来。 威海利干涩地咽了一口。 你会原谅我的,你一定会原谅我吧,雷森。 * 再见威海利时,阿莱茵内心有些复杂。 那些被人安排相见的画像历历在目,年轻时候的威海利和现在的威海利重叠在一起,竟让人不住恍惚。 可还不是时候,至少不该是现在。 哨兵默默把思绪整理,对于过往是需要永久保持好奇,蔷薇帝国背后告知的手段也不体面。如果能和威海利好好沟通,阿莱茵塌下脑袋,他可讲不过这个男人。 对面走出来的两个人快靠近了。 空气莫名压抑。 然后,阿莱茵就接收到来自威海利的信息,至精神触丝传递。 踹他! 啊?阿莱茵惊讶地看过去。 威海利身边的人,银白色头发,平光眼镜,穿着考究,这……应该是位老师吧?! 骆发男人再度用眼神指示。 踹他! 没办法,哨兵对伴侣的指示是绝对服从以表忠心。阿莱茵不予多想,几步上前一脚踹向法宾胸膛。正中红心,法宾跌倒在地,通讯器飞得老远。 四周一秒静滞,刹那惊呼声起。 威海利扯住阿莱茵手臂:“跑!” 两人急速向楼梯奔去。 听到吵闹的老师出来查明,连忙大喊抓住始作俑者。 未经世事的小哨兵吓得躲到老远,高年级的马虎来拦,被威海利和阿莱茵左打右踹,轻松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飞快跳下最后三节楼梯,消失在学校大门。 * 蹬蹬有力的高跟鞋响彻走廊。 怒气冲冲的斯碧弗带着维兰多来到吵闹不停的长廊上。 这时姗姗来迟的哨兵已展开包围,法宾坐在正中间不缓不慢。 “怎么回事,法宾先生?” 法宾抖着上衣,正当中有个黑色的大脚印,胸膛火辣辣的痛。 “这可是我的新衣服啊。”他嘟囔地,“太不关心了,好歹也叫声老师吧,斯碧弗。” 斯碧弗压抑怒火:“你失败了,法宾先生!是你说可以全权交付给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威海利为什么要跑!” “别担心,别担心,瑞蒂小姐。”法宾抬头,面带微笑,“这只是威海利别扭地选择另一条路的表现。” * 守门的士兵还处于茫然状态,威海利和阿莱茵就像两尾梭鱼般闪过空隙。 两人在大街上狂奔不止,行人诧异侧目。 等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喘气,头顶是交错轨道,悬浮列车无声驶过。 背后好像也没有追兵,阿莱茵才放心地弯腰撑着膝盖。迎面的风涌进喉管,割往柔软的肺部,让他如同个破风箱。 “到……到底……怎么回事,……那……那个人,欺负你了?” “哈哈哈哈……” 威海利忽然大笑不停。最后又因为实在跑得猛,转而猛烈咳嗽。 阿莱茵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第39节 “太过分了。” 威海利艰难出声,额头背部全是温热的汗。 他看向同样狼狈的阿莱茵。 深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 “太过分了,阿莱茵。” *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生命交给我。 第44章 四四名册 阿莱茵还处在一种非常震惊的状态。 对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冷冰冰的阿莱茵·艾德或是各种恶趣味的外号。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叫他威海利。 这还真是一大进步。 现在所处地点,中心区,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内的隔音室。 算是拥有绝佳牢笼的美称。 哦,是的,虽然在狠狠地踹了帝国大秘书一脚用来“泄愤”并狂奔不止的阿莱茵和威海利还是被派出的那二十个哨兵给带回原地。 ——在威海利做出抉择前,这二十个孔武有力的家伙只要抓艾德小少爷一个人就行。 路径猝不及防地被开辟出另一个岔口。 威海利老不正经地晃着铁椅子,眼前有一张同材质的大铁桌,对面是强化玻璃。站在外面的法宾笑眯眯地望着。 你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吧。 磨着后槽牙,威海利偏头看向身边一脸呆萌的阿莱茵。 你还在想什么,骆发男人有点烦躁,倒霉鬼,麻烦虫。 他真想伸手对小哨兵的脑门来发猛弹。 门被拉开,斯碧弗抱着文件走进来,高跟鞋声响个不停。 她穿着依旧正式,复杂的发式堆在脑后,脸冷得吓人。 威海利和阿莱茵一齐打了个寒颤。 斯碧弗没有坐,走到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闹心家伙。 “你们有新任务。” 两人纷纷露出疑惑。 女哨兵皱眉:“事实上,我也不想说这句话。” 她至今还不明白幺蛾子出在哪里。 那天夜晚威海利主动来找她答应要求是顺应安排和计划的,按照发展,今天过后,真正的阿莱茵会消失,里哈内会在中心医院的帮助下习惯新身体,这段成功将会换取蔷薇帝国的信任,等到大战来临,她配合基曼星球赢得胜利,获取理所应当的赠品。 斯碧弗并不是个在意过程的人,只要结果符合内心,一切都会变得无所谓。 然而—— 女哨兵按压下心中的烦躁,接着说:“前提是没有哪个人会一言不发冲上来就给人一脚……阿莱茵,这几次见面我都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没想到……你现在已经在帝国授权下提前毕业,假如不是我多加相劝,也许现在的谈话地点可以往监狱那儿移一移。别想再拿狂躁症当借口。” “我很抱歉,瑞蒂老师。”阿莱茵满是歉意。 “这位女士,我想这是第一次在由我的专属哨兵陪同下进行正式谈话,你好,我是威海利·唐恩。”骆发男人打断斯碧弗怒气冲冲的发言,友好地伸出手。 斯碧弗愣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个不必要的动作——伸出手。 仅是指腹的轻微碰触,男人很快缩回手。 可是还有淡薄的温热留下来,让她恍惚。 斯碧弗手撑在冰冷的铁桌面上,企图降下不该有的悸动。 “你好,我是斯碧弗·瑞蒂。一直听闻,没想到今天见面了。” 在旁边的阿莱茵表示好奇:“你们之前不认识?” “当然,为什么我们会认识?”威海利飞快回答。 阿莱茵回忆,想要抓寻其中的破绽,从接受相容度探测器后,之后中心区的森林领域,大家是一起坐军用直升机回归,这其中两人好像并没有奇怪的交流。 “之前多靠瑞蒂老师的帮忙,我才能够前往s区并顺利地找到你,唐恩。” 威海利:“哦是吗,我还奇怪怎么会有个小鬼抓着破烂铁盒子就跑进我的古妮丝花店,原来是冠上前提的缘分,必须要好好感谢瑞蒂女士啊,阿莱茵。” 阿莱茵:“是的,瑞蒂老师是个好人,还会经常和我们说帝国上层都是些老狐狸,让我们以后参加工作多点防备。” 斯碧弗忍耐下威海利的冷嘲热讽,也忍耐下两人莫名其妙的一唱一和。 “想要感谢的话不妨等任务结束,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来个下午茶,我也会带着我的专属向导。”斯碧弗把“专属向导”这个词的发音发得特别重,仿佛在发泄不满。 威海利:“这次是谁分配任务?” “法宾先生,查蒙·法宾。”斯碧弗叹口气,“他是最大受害者,帝国授权。” 两人看过去,外面的法宾连忙挥挥手,还扯了下衣服,展示正中间的黑脚印。 原来这人就是查蒙·法宾,阿莱茵记下对方的脸,那间被特意打开的空室。 “我想这次任务会可能有人感兴趣。帝国有位外派的科学家要被召回,他向我们申请了保镖护送。”斯碧弗抽出钉有照片的文件,“泰伦夫·费舍,他的父亲,是当年参与蔷薇计划的科研人员之一。” 蔷薇计划! 威海利和阿莱茵一下收起轻松的表情。 隔音室里的气氛变得严峻起来。 * 中心区,中心医院。 嘉佩·摩尔随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同事走出讲演室。 即使已经参与工作,每个月医院仍会抽取适当时间进行这种由多年经验的教授来讲解关于每一科内容更细致更详密的“课程”。 自从来到这里,嘉佩来发现以往学的完全不够。 她非常感谢能拥有这次机会,而每当想起,又会不可阻挡的回忆起在s区呆过的那段短暂又快乐的时光。狭小贫瘠的土地,紧密堆积的民居,夜晚热闹不休的小酒吧,举着劣质啤酒畅饮的人们,还有艾德和布鲁斯。 他们一起解决了突登s区的变异蝗虫,那真让人难忘。 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最近怎么样了?!艾德和那位看起来很可怕的骆发向导相处融洽吗?布鲁斯还在和他最爱的小美女瞎混? “等等,摩尔。” 嘉佩回头,礼貌地弯腰行礼:“什么事,巴提克教授?” 年过六十的巴提克教授关爱地看着面前这个栗色短发的女医生。 记得一开始就有传闻说她是破格提拔,因为解决了没有人愿意参加的特别事故,所以还算年轻的女孩刚来就自带与众不同的光环。她被分配到他管理的部门下。 但巴提克教授并不认为这个人会有聪明才智,只以为她是个走后门的千金小姐。 渐渐地,通过接触和磨合,巴提克教授才真正认识嘉佩。虽然她只是个医疗向导,可做事干脆利落,每一次诊治每一场手术堪称完美。而本身却没有被虚小的荣誉蒙蔽心智,十分的谦卑和好问。 他还记得有一次问及将来的理想,嘉佩毫不犹豫地答出想提高s区的医疗设备,甚至以后有机会还想回到s区去工作。 s区,全国占地只有8%的普通人流放区,抢劫吸毒偷窃的高发地。 巴提克教授为其勇气惊叹。 他并不会故意排斥普通人,医者众人皆救,尽管他近乎半辈子都呆在中心区。 “我现在要去资料管理室,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你接下来……好像没什么工作。” 资料管理室,顾名思义,里面各色资料都有,媲美小型情报局,还包括各种医疗书和罕见的疾病收集册。又因为其地位特殊,不会随意向人开放。 像嘉佩这样默默无名的小角色平常根本连边都摸不到,除非有人愿意带她进去。 对于巴提克教授的提议,嘉佩表示非常乐意。 教授有意将嘉佩培养成得意门生,对于女孩露出求知欲极强的微笑时感到异常舒心。 * 到达资料管理室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随着准许卡对准探测器发出轻脆的嘀声后,嘉佩和教授被允许进入。 面对一排排塞满书架的书,嘉佩简直想欢呼。 上帝证明,她爱死了书籍,甚至愿意睡在这里。 毕竟资料管理室里可看的书实在太多,短短半天根本只能触及皮毛。 巴提克教授乐呵呵地看着她。 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分区。 嘉佩走入书架间的空道,上下逡巡。 这里人很少,四周静得要命,连脚步声都很难听见。由于还是白天,灯光没有被允许开设。走进里处,都是被书架阻隔遗留下来的阴影,无端营造出一种诡异的神秘。 嘉佩一路过去,选了几本书,小心从架上抽取。 越往内,书籍年龄越大,每一本上面都积了满满一层灰。 她看中最里面的一本小的,书皮很陈旧,边角都已磨损,但还是可以看清中间刻画了一朵蔷薇花。嘉佩有点好奇,伸手去取,书微微倾倒,没有被拿出来,反是发出咔的一声,接着书架最底层弹出一个柜子,正好砸在小腿上,又因受到阻力顺利往回,最终以哐当响结束。 哦,天啊。 嘉佩被砸的一阵抽痛,蹦跳动作太大不能做出,只能暗暗忍下。 这是什么? 她低下头,在弹出来的柜子里摆着一本册子,上面被岁月腐蚀地异常惨烈,只隐约看清花瓣,是蔷薇花——和书架上的那本小书封面排版几乎一模一样。 第40节 女向导先谨慎地把已选择好的书放到空开的架子上,再蹲下,从未脱的白大褂内掏出卫生手套戴上。 巴提克教授从另一个书架转出来:“怎么了,摩尔,我听到你这里有声音。” “巴提克教授,这是什么?”摩尔压低声音。 教授与她一同蹲下:“哦,你说这个,是蔷薇计划的记名册。” “蔷薇计划?” “是的,不过现在应该很少提起,你们原来的老师也没讲吧。我只知道一点,和十年前和基曼星球大战有关,是那时候的科研产物。你是怎么找出来的?” 嘉佩指指上面的书:“我拉了下上面那本小书,这个柜子就弹出来了。巴提克教授,这本记名册能翻阅吗?” 教授:“应该可以,如今帝国对于蔷薇计划的管理并不是那么严密,大概是因为参与蔷薇计划的人都去世的缘故。怎么,你好奇吗?想研究?” 嘉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 教授笑起来:“没关系,年轻人应该如此。我去问问,看他们让不让暂时把这本名册外借。如果你有什么不懂,还可以来问我,我会尽我所能。” “太感谢您了,巴提克教授。” “没什么。”教授拍拍女向导的肩膀,起身去与前台交涉。 嘉佩咽了口气,莫名对这种玩意感到谨慎和兴奋。 小心翼翼地翻开,先是一层塑膜纸,然后是一张发黄的纸张,上面有蔷薇计划的名称,盖好的印章,记载时间。 嘉佩感叹,果然很古老。 接下来就是各类人物资料,十分短的介绍,短到只有名字性别年龄族类曾就读的学校和担任的职位,连干过什么都没有记上。这可能也是点名册能被人找到翻阅的原因吧,重要隐秘的部分都被帝国优先处理了。 除去开始的工作人员,之后全是参与过的哨兵资料,并且无意外,页面的最下面都盖有暗红色的印章,已死亡。 佩嘉连翻几页,觉得有些疲软,索性翻到最后。 最后这张仍然是人物资料,但栗发女人一下屏住呼吸,手指发麻。 上面写着,威海利·唐恩。 结尾,已死亡。 第45章 四五毒蛇 中心区,街角酒吧。 科林·布鲁斯坐在转椅上,漫长的柔和曲调后终于换了首有点节奏感的音乐。 酒吧内的灯光也多变了些。 他端着高脚酒杯,里面五颜六色的酒液被晃得来回荡漾。 对于这种甜蜜蜜的液体没有半点兴趣,可也没胆大到会偷溜到s区一尝烈酒。 现在时间,十点十五分。 距离从工作地方出来已经过去四小时十五分钟。 顺便一提,工作是由他现在的室友埃文·凯奇推荐,结果当然是异常满意,应聘很是轻巧,实习期的待遇也不错。 科林觉得这工作就是为他良心定造的,很轻松,工资合理,所以才可以放心在这里玩乐。哦,包括房间,一切都是如此奇幻又诡异的合情合理。 毕竟已经落魄的金发哨兵找不出要故意这样做的理由。 布鲁斯先生很久没有声音,弟弟好像被送入了哨兵学校。 科林落得轻松,在这段时间里,只有埃文通过通讯器打来两个电话。 一个是询问他是否回家,一个是询问他是否吃了饭,像个老妈妈。 科林当然马虎答过。 “科林。”回来的女向导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科林笑着将酒递过去:“舞跳得怎么样?” “毫无趣味。”女向导瘪瘪嘴,“如果你也一起去就好了。” 快饶了他,今天晚上这么多人都邀请他,该是要跳死的节奏。 这要特别拿出来说,科林的新历史。由于环境改善,还有钱,之前那些半消失的女向导再次出现。但很遗憾,科林感知到她们与他不相容,当成工作过后的适当娱乐也好,都是各有所需。 想过个娶向导生孩子的普通生活还真是难,科林感慨。 “怎么了,科林。”女向导坐到旁边的转椅,一腿翘起搭在膝盖上,修长,“感觉你最近拘谨了不少,还老是看通讯器,玩得不开心吗?” 科林虚拢了下对方的肩:“别多想,有你在,坏心情哪敢出来。” “不是有我在,而是有我们在,你这个花心的小甜心。” 这时还在舞池里的姐妹们向暂时休息的女向导招手。 女向导起身:“还不来吗?” 科林摆摆手,女向导重新融入甩动的人群。 埃文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金发哨兵再次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 握在手上的通讯器突然发亮,他被吓了一跳,猛然站起,又觉得不该如此,再次坐回原座,把通讯器放在桌上,干盯着。 是埃文·凯奇打来的。 科林看着顶头的绿灯一闪一闪,配合着酒吧里的灯光,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就是如同催命符咒,每下都打在心上,让人无比烦躁。 最终通讯器闪出一层荧光,陷入黑暗,电话结束。 科林松了口气,才发觉背后冷汗淋漓。 要说同居者奇怪,也没有特殊证据。 比他高几厘米的男人,喜欢身穿黑色大衣,面容也偏向冷峻。要科林来说,初见时的热情才完全不相符合。可既然对方表现出来,大概是从小生活快乐家庭和睦,在学校时也朋友广布,自成乐天派,和他这种整天吃喝玩乐的登徒子不同。 可好不容易接受催眠的人设,说变就变。 再加之前后对比,就让人在接受上增添了莫名其妙的难度。 短短一段时间相处,起初的拘谨到后来的放松,虽然比不上在阿莱茵面前那般肆无忌惮,好歹也算个正常兄弟情。 然后,他就发现埃文的微笑少了,夸张的肢体语言少了,自然熟少了,一贯的关怀还再,甚至还略微有些过度。他会询问,对于各方面,让科林恍惚以为在坐牢。 埃文·凯奇,一个阳光开朗还会在公共场合大呼大叫的人逐渐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科林还几度认为是哪里得罪到他。偶尔撞着胆子开口,对方只会微笑地转移话题,第二天突然变回初见时的态度,第三天又恢复平静冷漠的性格。像个需要充电的跳舞娃娃,通电,欢快跳舞,断电,沉默。 最后,大概是懒得再伪装,直接往阿莱茵那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接着就是那双眼睛,并不是特别好看的,灰绿色的眼睛。每次对视,都好像在端详一个长有阴暗苔藓的深渊,再仔细看,又宛若插满冰渣,就这么一直凉到人心里,凉得人愧疚。 我到底干了哪些不得了的事啦,科林纳闷,能把一个人气得活活转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可不是暴露本性能解决的。 埃文不会回答,只是看着他。 睡觉看,早起看,刷牙看,吃饭看,出去看,回来看。 特别是在他洗完澡,裸着上身,穿着松垮裤子,脖子上围着条热毛巾,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光影电视时。 埃文在后面的小书桌旁看书,看着看着,目光偏转,顺着颈脖,再到结实好看的脊背,一路滑下。科林总是懒散,什么事都做一半就大呼告成,水从来不会擦干。 视线便随着那些水珠漫过好看的锁骨,细微纹路的肌肉,进入裤子边缘。 科林无端发毛。 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莫须有的东西扎住缠绕,最终圈地围绕成为某人的占有品。 他回过头,埃文与他对视几秒,那双奇怪的眼睛里暗藏冰凉和野性,使人想起哨兵之间天性与来的好斗因子。可科林明白这其中有不同。 埃文转回去,关注于书,不再望他。 科林也不自在,坚持一会,起身进屋套了件上衣。 当好玩的女哨兵们回来时,科林还出神似地盯着桌上的通讯器。 其中一个热情的没打招呼,直接双手交叠倚在男人背上,凑过去在耳边说话:“在看什么?通讯器?” 科林顺力道被推了下,回过神,侧头对女向导微笑,收回通讯器。 “在等谁的电话?之前也有亮吧。” “也许是之前说的那位室友。”另一个女向导答道。 “室友?不在家里住了吗?科林,那位室友是男是女?” 众人叽叽喳喳,配合着酒吧里的音乐,吵得脑袋发胀。 科林又一次看时间,十点二十五分,才过去十分钟?!为什么他觉得已经很久了。摩搓手里的通讯器,男人忽然企盼它能再次亮起来。 如果再打来,刚才那一通,该怎么解释? 十点二十八分,科林站起来。 赖在他后背的女向导猝不及防,向后蹦了几下才稳住。 “要回去了?不会吧,还很早呢。” 科林点点头:“抱歉,明天还要上班。” 女向导耍赖地想拉他手挽留。 科林急忙后退一步,躲开,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快速离开。 女向导们:“……” 声名在外的花花公子,会讨人欢心的帅气诗人,今日卒。 * 租房离市中心不远,科林出了酒吧,心绪混乱,只知道紧紧抓住通讯器不放。 这是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一方面告诫自己只是因为对于埃文好意的担心不该太过冷漠,最近他的转变着实使人在意。可另一方面,贪玩的本性就在呼唤留下来,痛快享受人生。 科林茫然地往前走,夜风凉彻,前路黑暗漫漫,仅尽头点点灯光,仿佛是埃文那双眼睛在凝视。 第41节 金发男人越走越快,在黑夜里跑起来——完全忘了坐短途悬浮列车可以避免这个麻烦。 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铁门没有锁,进去重新锁好后,科林抬头,二层埃文的房间还有灯亮着。登上台阶,一层大厅内漆黑一片,兴许是房间门没关,星星点点的灯光落在旋转的棕色楼梯上。 科林边走边平复急躁的心情。 他没有直接走上去,先进了厨房。 餐桌上很干净,洗碗台也是如此,空气中没有半丝食物的气味。 可男人清楚。 驾轻熟路地拉开冰箱门,在柔和的白光内,各种蔬菜水果和奶制品中,有一盘用塑料膜封好的熟牛排和黄油面包,这是留给他的。 歉疚感再次涌起。 尽管曾多次提出,不必等他吃饭。 科林重重呼了口气,跑来的燥热和汗也消散得差不多。 轻声上楼,埃文的门如所料的没有关,黄澄澄的光盈满整个空间,非常温馨。 “嗨。”科林双手插在后裤袋,靠着门打招呼,“刚才我尝了下面包,很不错。” 哨兵的超感,埃文·凯奇早就察觉出他的进来以及他干了什么。 埃文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无所事事,拿了本书当掩护,这时刚好装腔作势地翻过一页。灯光修饰着男人英俊的面部轮廓。 “它是冷的。” “哦……是的……当然……”科林结结巴巴,“不过还是很美味。感谢你,凯奇,你总是这么照顾我,可是没必要,我想这会让你听得烦厌,没必要等我,也没必要为我做晚饭,这样是浪费。” 埃文:“你身上有酒味,还有其他味道。” “哦对,我刚从酒吧回来,抱歉。”科林慌忙后退。 过分的嗅觉,真是该死的玩意。 埃文:“不,没关系,你不需要离开,这不是值得伤心的地方。” 科林:“你今晚打了三个电话过来。” “我总会担心你,这也许是以前室友不喜欢我的原因。”埃文道,“我搬出来,同你一样在外工作,无依无靠。抱歉,如果引起你的困扰,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 科林哑口:“不,不会,这是很好的品质。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打来,我的家人不关心我,只是爱理不理。朋友阿莱茵,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乱七八糟。” 事情的发展似乎往很严肃很奇怪的地方延伸。 埃文合上书:“是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心里暗藏了许多对我的不满。科林,你完全不需要把我帮你找房子找工作的功劳挂在嘴边,这不是成为束缚的理由。” 哦,老天…… “我没有对你不满,也没有……”科林压下躁动,“没有不喜欢你。上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同是哨兵学校毕业,现在又同住在一起,是同学,是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 埃文:“可你最近会刻意与我疏远,还有……就像今天,你下班了在酒吧内厮混到这么晚,难道不是在含蓄地表示对我的不悦?” 是你先做出奇怪的举动。 那些若有若无的亲密接触,暗藏特殊意味的眼神,随时随刻都像把小刷子撩着他的心。 埃文:“你从来不和我坐在一块吃饭,一天下来我几乎很难见你几面。我们相处这么久,你都还是冷邦邦地叫我‘凯奇’。我们真的会如此生疏吗?这使我伤心,科林,非常伤心。” 以前难道不是这样?! 和小美女们打诨,在花场中流连。 他真该去请阿莱茵来作证! 那个见鬼的家伙只懂和专属向导周游帝国各处,把他丢在这里备受煎熬。 科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相信和原谅。很抱歉我现在满是臭汗,满是烟酒味地向你解释。我的脑袋很乱,工作一天下来累坏了。” “那你该赶紧去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埃文转动椅子,准备下逐客令,“为这种事在大晚上吵架争辩太过愚蠢。” 男人皱起眉头:“别,别赶我走。” 两人莫名僵持,科林急得额头又开始冒汗。 明明是已过了夏天这种燥人的天气。 唇舌干燥,视线开始四处乱瞥,以往哄骗女孩子的那一套好像完全不起作用。 科林开始小心翼翼地偷瞄埃文,瞄他的表情变化。 深褐色的头发长长不少,使男人看不上变得成熟,不会再像刚出学校的愣头青。由于是在家里,没有穿喜爱的风衣,身上一件v字领的黑色单衣,勾勒出宽厚的背,裸|露出诡异地觉得性感的锁骨。 科林听到从喉咙发出来的轻咽声。 什么100%相容度,漂亮的女向导,顷刻就被抛到脑后。 埃文同样在看他,那双眼睛在温和的灯光照耀下像两颗深色的玻璃球。 “我想我只能向你发誓,才能消除莫须有的误会和担忧。”科林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我以后会按时回家,和你一起进行中餐晚餐,或者鬼知道什么食物,埃文。” 他被蛊惑了。 如同第一次见面,在中心区的小型酒吧里。 大红色的转椅不停旋转,像个漩涡。男人向他伸出邀请的手,态度真诚。 “埃文。”科林咬重声又叫了遍,“请原谅我的无礼和粗鲁。” 埃文脸部表情和缓:“你还能再叫一声吗?” “埃文。” “哦,真好听。谢谢你,科林。” 他对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第46章 四六饼干 泰伦夫·费舍在一个小星球等待阿莱茵和威海利去接他。 两人对此没有发表怨言,毕竟有人手拿鞭子把他们像鸭子一样赶上架。 阿莱茵跟随威海利回到s区准备,从检查变异蝗虫后续到从森林区回来,年轻哨兵就把行李直接放在了威海利的古妮丝花店,男人对此意外地没有表示反对。 中途,阿莱茵突然绕了点远路,来到自己家。 望着这个和周围没什么差别有庭院有二层的房子,顿时感慨万分。 从蔷薇星球前往木宛星球到再次回归,他认识了新的哨兵,也见识到人心险恶和任务的残酷,和威海利的关系好像也在渐渐变好。 这些时间变化里唯独少了父母。 自从那次和母亲简短的争吵后,他就没有再回过家。 威海利曾问他任务结束后不想见见父母吗,其实非常想,想跟其他年轻哨兵一样炫耀功绩,即使二十一的年龄已经走了一半。 父母在工作方面总是异常出色,并拥有威风有用的精神体,不会像他一样,中途因狂躁症退学,精神体是个白花花的贪吃鬼。 但这不是积怨的总原因。十一岁进入哨兵学校,父母从未来看望过一次,周围也有同学如此。真正深入骨髓的,是他们自本身散发出来的偏离和陌生。 从小艾德夫妇就外出做任务,那时候罗拉的母亲还在,罗拉也还小,但总得来说比他大。阿莱茵时常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大房间里,房间里有成堆的布偶,一架比他整个人都高的黑色钢琴。克里斯丁小姐会按时登门,教授晦涩难弹的古典曲。 可不管练习到多晚,弹奏多流畅,都没有任何用处。 父母不喜欢他,这是四岁后就逐步明白的。 之后将被撇在学校、养成沉默冷言性格等一切祸头扭曲成对父母的怒火和不满,喷射出来,害人又害已。阿莱茵觉得这样实在偏激,却不好意思拉下脸道歉。 然而经过哨兵学校一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有太多事是不明白且从未耳闻过的。 那么……那个只有2%觉醒可能的小妹妹…… 阿莱茵隐约记得妹妹出生的那天,在中心医院纯白的隔音病房里,母亲疲倦的脸旁放着在襁褓里酣睡的婴儿,他攀住床沿,踮起脚好奇张望。 父亲提醒他小心,母亲则微笑地拉着他的手。 对他说,她爱他。 这些记忆片段好像在某个阶段遭遇了不知名的剪刀,咔嚓一声,中断,接着陷入无法名状的大片空白之中。 对父母的情感也变得复杂。 阿莱茵呼了口气,手里冒汗。 面前仿佛有个巨大深渊,张牙舞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尸骨无存。 他走上前,触及围住院子的白色小铁门,门没锁,推开轻声走进去。 以前家里有只小柯基,狗崽的时候就抱回家,和小阿莱茵一起长大,几年前寿终正寝。 如果它还在,不知道能不能和麦克玩起来,阿莱茵想,又觉得可笑,就算小柯基活着,也看不见麦克亚当。 他转到房子侧面,贴着墙,肩膀旁是窗户。 里面有女仆罗拉的哼唱声,她又在厨房内弄那些腻死人的甜点。 乱想间,旁边窗户拉开,阿莱茵躲闪不及,被探出身的对方撞个正着。 罗拉一脸惊慌,阿莱茵比了个手指在嘴上,罗拉慌忙捂住嘴。 罗拉压低声音:“艾德少爷,您从木宛星球回来了?!听老爷太太说木宛星球非常贫穷,您在那住的还好吗?任务辛苦吗?同去的人好相处吗?” “罗拉……”阿莱茵无奈,“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去叫老爷太太来,您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都没有人察觉!您今晚要在家里吃晚饭吗,糟糕,我都没有准备食材!” 罗拉又惊又喜,真的很久没见过这位小少爷。 他们虽然身份等级不同,好歹也是陪伴着阿莱茵慢慢长大。 这种感情,不是普通主仆可以代替。 而且……她明显的感觉少爷变得不同,脾气方面,回答很平稳,还对她微笑。少爷深陷狂躁症的时候简直是整个家的恶梦。 阿莱茵连忙阻止:“不用担心,罗拉。我马上就要走,帝国下派了新任务。” “哦,讨厌的帝国,他怎么不让您休息。” 第42节 阿莱茵笑了一下,试探地询问:“我父母呢?” “老爷在书房,太太在房间里休息。看这个时间,他们应该……” “不,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我不想……让他们担心。”阿莱茵看去,“罗拉,希望你能帮我保密。这次任务很简单,只是去接个科学家回来。并且,是和我的专属向导一起去。” 罗拉再次惊讶:“恭喜您,艾德少爷,她好吗?” 阿莱茵:“他很好,我只希望这件事能让父母知道。” 罗拉几乎泪目:“太好了,您总是一个人,现在布鲁斯先生又不在您身边,我老是担心,太好了,少爷……” “谢谢。”阿莱茵拉了下她的手。 罗拉擦去眼泪,忽然想起,急忙跑走,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两包满满的烘培饼干。 “把这个带回去吧,要感谢那位向导这么照顾您,还有,那些s区的居民……抱歉,我是在饭厅听到老爷太太谈起,不过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也仅是在关心少爷您。” 行了,罗拉…… 阿莱茵伸手接过,刚想开口—— “罗拉,你在和谁说话?”经过一个漫长的午觉,刚睡醒的艾德太太下楼走进厨房,就看见他们家的小女仆大半个身体探出窗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罗拉回身:“啊太太,太太您醒了,我……” 阿莱茵无意多留,趁此离开了艾德家。 * 是夜,在路上多有耽误的阿莱茵回到古妮丝花店。 威海利坐在长桌旁数着小金库,这一段时间东奔西跑,玛索没赚多少,好不容易重建的店还空荡荡的,里面半朵鲜花的影子都没看见。 刚才老裘洛特意上门说新卡车已到,可以再帮他拉货,还说没时间s区其他居民可以帮忙照看。威海利虽没这样想,大家都各有所职,乔菲饲育奶牛,玛琳西亚经营杂货店,伊茜在酒吧工作,可他也不想再看着店继续光秃秃地下去。 先运些过来吧,他寻思,末了又瘫在椅背上,双眼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木质门板上用粉色字条贴出了四个欢迎光临的大字。 如果那天阿莱茵没有闯进来,估计他还在这里无聊地卖花。 哪会出这么多烦人的乱七八糟的事。 威海利散漫地伸了个懒腰。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夜风徐徐而来,吹到脸庞上湿润一片。 高大哨兵站在门口,背后是零星夜灯。 他望着他,目标明确,好像望着世间唯一。 接着,哨兵颠颠手上的东西,问道:“要吃吗?” 啊? 威海利晃神,从某种奇怪的氛围中脱离,一下坐直,翘起的凳子带动整个人都晃了晃。 阿莱茵一进来就望见那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睛。 拿着饼干的手收紧,莫名其妙的紧张。 正面长桌上点有一盏煤油灯,四周空寂,胶板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骆发男人视线追随,阿莱茵走到长桌前,把罗拉给的烘培饼干放到他面前。 威海利瞄了眼,蓝白斑点的包装纸,红绿相隔的缎带,包装的人应该是个情感丰富的女人吧,毕竟这上面有如此多可怕的颜色混杂。 “我家女仆给的饼干。”阿莱茵解释道。 威海利:“你回家了?” 阿莱茵:“没有,待在外面看了看。” 威海利联想到前因后果,伸手拿起其中一包拆开:“怎么,害怕和父母见面?” 阿莱茵抿起嘴唇,煤油灯散发出来的光漫布在脸上隐隐绰绰。 包装袋里装的全是动物饼干,焦黄色的表层,温热,弥漫出淡淡的香味。 “她总当我小孩子,以前还往学校寄了一大堆甜点过来。”阿莱茵局促。 威海利轻笑了下,挑出一个小鸟饼干,眯起一个眼睛对准阿莱茵。 威海利:“你们关系很好?” 阿莱茵耸肩:“还可以吧。她的母亲在我们家工作过,照顾我的母亲。罗拉算是跟我一起长大,不过她比我大五六岁。” 哦,主动跟他讲家里的事了,真当他们关系亲密呢。 咔嚓,威海利咬掉小鸟饼干的头。 好甜。 甜腻感溢满了整个口腔。 威海利一阵恶寒,实在不能理解罗拉这种甜食晚期患者。 “怎么样?好吃吗?”阿莱茵关切,“罗拉说这是谢礼,感谢你这么照顾我。” 说完略带腼腆地挽了下嘴角。 威海利沉默地把另一半丢进嘴,闭眼咬几口下肚。 太甜了,捂住嘴,闷声闷气地说:“留下一包就行了。”无力地晃了晃手里正抓的这一袋饼干。 “好。”阿莱茵拿起另一袋,“我把这袋送给艾米,她应该会喜欢。” 小孩子都喜欢甜食。 威海利不满地晃动椅子。 阿莱茵拉开门。 “阿莱茵。” 威海利的声音传过来,阿莱茵回头。 花店第一层,半明半暗,无花无草。高高房檐遮挡着,只遗漏出一角深蓝色的天空,繁星满满。 年轻哨兵远离了灯,身体投入灰暗,凉意浸满。 “斯碧弗原本想我们立刻出发,可你不在,就移到了明天早上。现在时间还早,老裘洛乔菲他们还在酒吧,如果拉你去,不要理他们,明白吗。” 阿莱茵不明所以,盲目点头。松开手,木门荡了荡,关上了。 不要理他们…… 他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回味着威海里的话。 这是叫他早点回来的意思吗…… 阿莱茵一下反应出威海利别开生面的关心,不可置信地回头,又不敢上前询问,只得红着脸跑去玛琳西亚的住所。 第47章 四七开局 运送军舰在一个比木宛星球还偏僻的星球着陆。 这里甚至没有驻守边界的士兵,既荒芜又混乱。 各种各样的人群混杂,从富商大佬到贫穷百姓,从手持突击步|枪的雇佣兵到吟诵自由和平的诗人,房屋也从独家独院到挨挤一块的木头棚子。 秩序混乱,难以管理,地理偏僻。 管理者有气无力,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享财富,荒唐度日。 阿莱茵和威海利从走进星球的范围时,无数的眼睛就停留在他们的身上。 大多数是不友好和猜忌,空气很差,氛围糟糕,哨兵阿莱茵无故烦闷。 威海利好心地散发精神触丝,但自身也是个破篓子,营造出来的屏障半开半闭。 两个人就好像共同顶着一件满是破洞的雨衣,尴尬沉默地走过长路。 按照蔷薇帝国的指令,来到一家表面极其骚包的大酒店。 泰伦夫·费舍就在这里悠闲度日,两人神色难看地望着旋转的玻璃门,实属一言难尽。 艰难走进酒店,感受好转一点,毕竟视线和杂乱人群少了许多。 阿莱茵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威海利说让他先休息,一个人去前台询问。 “不用不用。” 声音至不远处传来,他俩顺着望过去。 仍旧是位打扮极其骚包的男人,毫无想象中科学家的正经模样,没有白大褂,没有消毒液的气味。上衣扎进裤子里,露出两条修长笔挺的腿。和法宾一样戴眼镜,但人家好歹戴得是平光,他直接戴了一副红色镜框,右眼角有颗泪痣。 他倚在酒店的柱子旁,活像没有骨头,与后面几位威武雄壮的黑衣保镖形成鲜明对比。 阿莱茵第一眼印象,就觉得这男人脑门上有金光闪闪四个大字。 格格不入。 而且,他有保镖为什么还不辞辛苦大老远地叫他们来! 超感吸纳的信息过于|迅猛,而向导设置屏障的安抚功效太差。 阿莱茵不免埋怨。 泰伦夫走到他们面前,阿莱茵才注意对方右衣兜上插了朵鲜艳欲滴的红蔷薇。 这算什么,任务暗号? 泰伦夫抽出蔷薇,绅士般的弯腰:“阿莱茵,威海利。” 虽是向两人打招呼,但花却递给威海利。 他直呼其名了,阿莱茵皱眉,有意挡在威海利面前。 “费舍家一向是名门望族,怎么到你这一代风气就败坏成这样?” 威海利无视了那朵凑到跟前的花。 第43节 泰伦夫不以为然:“都是老古董,偶尔也需要创新。” 阿莱茵插嘴:“我们是今天回去吗?” 真煞风景,费舍腹议。 “不,还要等一会,小哨兵。”他回答,重新把蔷薇插回口袋,“你觉得很难受?主要这里不比蔷薇星球,有巨大安然的屏障。这里甚至连木宛星球都比不上。不过你有注意到吗,你的向导也没有多好受。阿莱茵,你还是很不了解。听闻我父亲当年参加帝国的蔷薇计划,费尽心力,到头来成功者只有寥寥。跟他比起来我实在太幸运,至少看到*。” 威海利:“不管你有多高兴,费舍先生。帝国有要求,我们应当尽早回去。” “别急,不舒服就该先休息,我为你们准备了房间。法宾先生让你们来完成任务,却不懂爱惜你们。”泰伦夫拿出两把钥匙和两张房卡,笑意深长,“这次不会再像木宛星球那样,两个人挤在一间房间里,这会足够自由。” 泰伦夫站直身,准备离开。两人接过房卡和钥匙,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位大科学家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黑衣保镖训练有素,黑压压地站在一团,紧跟其后。 泰伦夫走到一半又倒回来,弯下腰,对着阿莱茵身边的空处,再次微笑:“对不起,还忘了跟你打招呼了,一路跟过来很辛苦吧。” 阿莱茵诧异,泰伦夫视线一路追随直到他的脚跟。年轻哨兵心里发毛,好像真的有东西正在用爪子害怕地扒着裤腿想往上爬。 他神经兮兮地往下望,裤腿依然是裤腿,没有奇怪的变形和痕迹。 泰伦夫上前轻轻拍他的肩,在耳边低语道:“要注意周围啊,艾德先生。有些东西看到了也许不如看到的一样,有些东西没看到并不等于他没有。” 阿莱茵模糊听到一声遥远的猫叫,像静静燃烧在黑暗中的一团冷火。他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又什么都没记住,恍若大梦初醒。 而泰伦夫早已和一群保镖上楼。 阿莱茵身后的威海利捏紧手里的房卡,神色复杂地看着骚包男人离开。 * 单人房间意外的宽敞,里面应有尽有。 威海利的房间就在隔壁,感觉有些亲切。 阿莱茵先躺在床上,望着发黄的天花板发呆。耳边杂音阴魂不散,视觉稍有不慎就神游四方,残留的感官游离症弊端展露的格外明显。 视网膜上还紧紧贴着那条肮脏复杂的长路的景象。 此时阿莱茵才深刻明白威海利——借由没有切断的精神结合告知。 他不是一个完美标准的向导,身体和能力存在明显缺陷,甚至可以说自身难保。 阿莱茵回忆在s区和中心区与威海利的相处,遗憾得是没有找出奇怪的地方。 男人把自己伪装的像个圆滑的玻璃筒。 疏远,抓不住,同时凉入人心。 他躺了会,毫无头绪,又无心休息,便起身出门。 来到隔壁门,里面没有动静,静谧得像是没人。阿莱茵独自站着,最终还是没有敲门打扰,一个人来到长廊上。 从这里看下去,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一位来住宿的旅客都带着一身疲惫而来,又带着一身疲倦而走。阿莱茵张望,觉得这些人和他和威海利相似,他们为了帝国下派的任务忙于奔走,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尔后这些人又如潮潮流水,渐渐消退。 阿莱茵无端生出一股倦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事,目前有很多不知道的,也有很多不想知道的。可此刻,忽然想远离帝国,呆在没有纷争的s区,与威海利一起卖卖花。 年轻哨兵不奢望将来拥有各种高贵头衔,即使这看上去既蠢笨又无能。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普通想法,想要实现也感觉困难重重。 “在叹什么气?” 阿莱茵顷刻收回泛滥开的情感,冷眼看过去。 泰伦夫从另一头慢慢走来。 短短时间里男人又换了一套衣服,白衬衫配黑裤子,倒比刚才正经许多。 阿莱茵礼貌地打招呼:“费舍先生。” “好冷淡,你对所有人都这样的态度?”泰伦夫来到他身边,软塌塌地倚在围杆上,难得营造的正经模样荡然无存,“还是说你在表示对我的讨厌。” 阿莱茵:“费舍先生是雇主,蔷薇帝国尽心尽力为雇主服务。” 上次说他冷淡的好像是伊茜·爱娃和科林·布鲁斯,那两人已经许久未见。 泰伦夫:“我本来就是蔷薇帝国的国民,蔷薇帝国只是个会压榨人的大恶魔。” 阿莱茵愣了一下。 紧接着泰伦夫又说:“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有种亲切感。” 阿莱茵:“……” 无缘无故被耍了。 泰伦夫:“你对帝国不满,帝国对你做过什么?” 阿莱茵:“我没有对帝国不满。” 泰伦夫:“这可不行,小家伙,任务才干几天,就想躲回家休息。” 阿莱茵:“……”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莱茵:“费舍先生,你刚才在大厅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泰伦夫:“什么话?我记得我说了很多。” 那我就一件一件挑出来,阿莱茵愤愤地磨着后槽牙。 阿莱茵:“你为什么要我们留下来休息?为什么要我注意周围?” 泰伦夫:“阿莱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十一岁进入哨兵学校,十八岁参加学校专设的‘见面’,因为不相容引发狂躁症,然后遇到唯一的专属向导。也对,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合情合理。” 阿莱茵震惊:“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泰伦夫:“有人告诉我,我当然就能知晓,包括在木宛星球发生的所有。” 阿莱茵噤声,又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点,蔷薇计划! “蔷薇计划是什么?” 泰伦夫嘘了一声,瞟向身后那些若即若离的黑衣保镖。 “无可奉告,不过我想会有人愿意告诉你。” 阿莱茵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态的特别。 他总觉得不对劲。上次任务结束后威海利就破开荒地去了哨兵学校,假设任务目标是对准威海利,毕竟他和艾莉·韦思在一块的时候没有任何熟悉人在场。而之后他被带去看了画像,对过往产生怀疑,现在这位大科学家又主动与他攀谈—— 这次目标会是他吗?他或者是背后的人想让他明白些什么? “表情别这么可怕。”泰伦夫微笑,“和你谈话很愉快。” 他朝他伸出手,阿莱茵只得回礼。 手里被塞进一个咯人的玩意。 “如果还觉得好奇,明天晚上来找我,这上面有地址和房卡。明天晚上,过了明天晚上,我就会回到蔷薇星球。” 松开手,泰伦夫神色平常,说了句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保镖们相继跟随。 阿莱茵望着男人离去,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特质坚硬的房卡右角有一朵极小的蔷薇花,鲜红,透着无法言说的鬼魅。 * 泰伦夫回到顶楼,房间在倒数第二个。 走廊又长又宽,每间房门紧闭。 来到房间前,吩咐保镖驻守,其中两人停下,分立门的两边,像两个孔武有力的门神。泰伦夫旋开门,内部的装饰极其奢华,蔷薇红漫天漫地,仿佛某种尽忠。 男人又让两个保镖留下,保镖转身,背对门,同样立于两侧,站姿笔直。 房间很大,泰伦夫直径走向内屋,开门,进去,锁紧。而剩余的保镖一言不吭,呼啦啦全部站在那间锁上的门前,沉默地继续担任守门神的职务。 内屋没有奇怪的设备和装修,一张大床,正对的床摆了张软的布艺沙发。 泰伦夫瘫陷在沙发内,随手点了下旁边伪装成花盆的通讯器开关,绿光一闪,对面雪白墙壁上投放出通讯画面。 “法宾先生。”他率先打招呼。 查蒙·法宾笑眯眯地坐着黑色转椅,背后墙壁上贴满了帝国旗帜和徽章。 “难为您找到一个这么糟糕的星球,我都有点受不住。” 法宾:“看来你真的累得够呛,泰伦夫。快回来吧,帝国为你准备好了静音室。” 声音经过电子数据的传递,突生了种机械感和距离感,可泰伦夫还是无端打起寒颤,他不喜欢这个人的声音,笑意里始终揣了点冰凉,不怀好意。 泰伦夫:“我都如此了,那两个人肯定更难受,这样下去估计威海利会直接崩溃。” 法宾:“你见到他了,能察觉出来吗?” 泰伦夫:“很糟糕。连哨兵的疏导都顾及不了,两个人被超感攻击得落花流水。” “由‘吸纳’产生的负面效应什么时候开始?” “他躲在房间不出来,应该是在忍耐爆发的前症,这两天就会有反应。我还是坚持最初的观点,法宾先生。威海利没有从战争恐惧症脱离出来,当时的心理测试全是e级,他不适合再上战场。” 法宾:“所以帝国让他落荒而逃,去s区休养,还配了个哨兵给他。” 可你们在这十年里还不是无数次地派哨兵去勘察去攻击,威海利完全没从紧张中脱离出来。再说那个哨兵,自制力比威海利还差。 泰伦夫腹议。 法宾:“泰伦夫,帝国对你寄有深望,你的父亲是蔷薇计划参与人之一,你现在是最了解蔷薇计划的人。这件事成功后,帝国会给你应得的荣誉,这样你还要反对吗?” 泰伦夫抿起嘴唇,迟疑地答复:“‘吸纳’引发的感官爆发没有这么早,是这种环境催生到来。之后整个机能会慢慢恢复如初,但给身体上的创伤是无法看见。因此参与蔷薇计划的那些哨兵才会丧命这么早,都是无法承受强加于上的症状。” 法宾赞同地点点头:“好孩子。这次‘清换’后能挨过大战吗?” “应该。”泰伦夫干巴巴地回复。 荣耀,他为了荣耀玩弄了一个在苟延残喘的人的性命。 即使在此之前,泰伦夫和威海利并不相识。 一种奇异的感觉擭住了跳动的心脏,又因为太过细,细如游丝,稍稍震跃就断裂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法宾:“非常好,泰伦夫,不必为此介怀,帝国会感谢你,你去世的父亲也会为此感到骄傲。” 第44节 泰伦夫无奈地笑了下:“可我却不如父亲聪慧,法宾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阿莱茵掺和进来,让他看画像和与我接触是……?” “你总容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泰伦夫。”法宾答,“之前这件事由斯碧弗小姐全权负责,可中途事故不断,基曼星球的变异蝗虫无声无息出现两次,还刺伤了威海利。帝国怀疑她做了手脚,才派我替补。并且,事情太过顺畅,帝国不免疑郁。” “还有一点,泰伦夫。现今基曼星球处处与蔷薇星球针锋相对,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基曼星球那边攥着怎样的法宝我们一无所知,帝国必须要留住人才。大战结束,两败俱伤,里哈内会跟随威海利而逝,我们却希望阿莱茵能活下来。” 泰伦夫:“您想让阿莱茵防备威海利,到时候耍点小聪明保存自己。” 法宾:“是的,泰伦夫。我们祈盼阿莱茵能为帝国做事。感谢你今天带来的情报,衷心希望任务成功。” 通讯被切断,投影结束。 泰伦夫久久不能回神。 帝国的作风。 卸磨杀驴。 利用你还要你为其卖命。 他哂笑,身体僵硬地动了动,手盖住眼睛,倦怠地陷入沙发。 第48章 四八大病 威海利突然生起大病。 这病来到莫名其妙。 阿莱茵甚至不知道原因。 昨晚他去威海利房间道晚安,对方房内温度和他那间相同,窗户紧闭,窗帘放下。当时威海利泡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冒热气,裹着浴衣,头发湿漉漉的。 他还特意告诫。 骆发男人在年轻哨兵的监视下不情不愿地吹干头发钻上床。 应该没有半夜掀被子的习惯。 阿莱茵回想在木宛星球的情景。 此时男人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紧紧攥住被沿,手指冰凉,额头发烫,呼吸声重。阿莱茵坐在床边,满脸担忧。他费力松开威海利攥得发红的手,双手握住,希望能传送点温暖过去。 今早去敲门时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阿莱茵心生疑惑,急匆匆地去前台借备用钥匙。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打开房门,所见画面让在场人都异常震惊。 犹如废墟。 破碎的花瓶,撕裂的油画,凳子东倒西歪。 威海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白色被子平躺盖住,宛如入殓。 阿莱茵惊慌失措,幸亏赶来的泰伦夫控制住场面。 被发现的威海利脸上背上都是汗水,头发湿透,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阿莱茵愧疚不已。 他在隔壁房,却没有丝毫察觉,昨晚睡眠安然。 这样还不如呆在一块凑合过一晚上呢,起码对威海利的动向可以了如指掌。 阿莱茵闭起眼睛,轻吻了下威海利凉如冰块般的手指。 “阿莱茵。”泰伦夫走进来,“刚向蔷薇帝国报备了,他们说会尽快派医生过来。这个星球虽然人群混杂,可医生却极少,保镖出去寻找,他们见是别的星球都不愿意来。” “谢谢你,费舍先生。”阿莱茵虽这样说,视线却不离威海利,“我表示抱歉,明明你是雇主,我们却给你添麻烦。” “别多想,好好休息。我同你们一样,这个星球实在不适合久呆。” 阿莱茵点点头,泰伦夫无声离开。 * 临近下午,阿莱茵打开窗户通风,把窗帘放下挡光。 他坐回床旁的椅子,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并不刺眼燥热,凉风徐徐,四周被温和的白光笼罩,让人不觉心情也变得舒畅。 威海利表情总算和缓了些。 整个早上都在不停冒汗,阿莱茵慌忙为他擦汗,还时刻注意让被子保持温暖。 中途泰伦夫的保镖强压了一个蹩脚医生来,医生看完后缄口不言,只战战兢兢地开药单为威海利输液。阿莱茵想要阻止,不清楚开了什么药,又害怕威海利的病情恶化。 现在看倒还算起了点作用。 阿莱茵慢慢倚上椅背,一时放松,倦意席卷而来。 一早上的惊吓,整个上午尽心尽力地照顾,神经紧绷。 阿莱茵逐渐眯起眼睛。 白色,艳白,窗帘被吹得上下摆动,光影交错。 系在窗栏上的紫色风铃被风吹得发出一连串轻脆声响。 一只猫自墙角出现,不是从窗台或哪里跃进来,而是凭空出来,身体先是淡薄,如水纹泛起,最后清晰深刻。纯白的毛,富态的体型,被压得显得又短又滑稽的小腿。 麦克,是麦克亚当,他的精神体。 阿莱茵惊讶,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清醒了,可身体还陷入沉睡,阿莱茵回看,椅子上的人一双眼睛还紧紧闭住。 麦克一路撒欢地跑到身体面前,歪起头,叫了声甜腻兮兮的喵。 印象中,麦克并不会这样对他撒娇,总是拘谨,因为深知阿莱茵不喜欢它。 不喜欢没有用处的精神体。 可在这里,麦克表达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在一起相伴了十几年,是最交心的好朋友。 不,阿莱茵否定了这一念头。虽然麦克是在十一岁他觉醒时就出现——精神体是每个哨兵向导觉醒的特征——可他由于太过嫌弃,极少让麦克出来瞎晃。 他们相处时间非常少。 不会这样亲密。 白光中的麦克回头又对沉睡的威海利叫了一声,仿佛在安慰他。 接着,麦克亚当开始顺着阿莱茵的裤腿往上爬。 这种古怪的感觉像是昨天在大厅内,有东西极其害怕地躲在他腿后一样。 ——为什么害怕,是因为那位科学家,泰伦夫的视线一直追随。 那个男人看到了什么?! 麦克笨拙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没抓稳。结结实实屁股着地,一声惨叫。 阿莱茵无奈地微笑,想伸手捞起它,身体纹丝不动。 麦克甩甩肥脸,起身继续爬,这次终于顺利,它来到阿莱茵的大腿上,来回走了几步,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趴下,盘成一团,闭起眼睛。 像个雪白的大丸子,阿莱茵想摸摸它的头。 麦克动了下耳朵,好像感受到了,喵了声。 阿莱茵的脑袋里忽然传来柔软的声音,与和煦的气候温柔的白光混杂在一起,如入梦幻。他听到它说,别害怕,没事了。 好温暖,从腿上传来麦克的温度,好像在茫然无措中陷入了一个怀抱。 阿莱茵轻轻嗯了声,闭上眼睛。 * 阿莱茵猛然惊醒。 眼前一片黑暗,已经入夜,夜风吹到脸上,冰冷。 风把窗帘吹得往两侧飞去,窗户大敞。阿莱茵皱起眉,起身,椅子发出咔吱声响。奇怪的睡姿造就了身体的僵硬,阿莱茵痛苦地转动脖子。 关紧窗户,拉好窗帘,床上的威海利仍然在睡。 阿莱茵走过去点了下脸,凉凉的。估计是被刚才的冷风吹得,他反身去寻毛巾。 墙角正好对准,让年轻哨兵恍惚想起刚才的梦。 那只白猫,他的精神体,麦克亚当从这里面冒出来。 阿莱茵皱起眉,走上前蹲下来伸手在那一块来回晃了晃,什么也没碰到。又奇怪地回过头,窗栏上光秃秃,从没紫色风铃的影子。 阿莱茵纳闷,这时,门发出嗒的一声,轻扣在门框上。 谁? 他急忙追过去,拉开门,拐角只有穿西装的高大身影快速闪过。 泰伦夫的保镖! 昨天接过的那张房卡还在,近乎是随身携带。 阿莱茵看向躺在床上的威海利,下定决心。 重新打了热水浸湿毛巾,扭干,给威海利擦了脸和手。调整被子,压低照明台灯,再三确认,才稍有安慰地走出房间。 我只是离开一会,应该不会有事吧。 心里打鼓,脚下却没有停。 阿莱茵拿出房卡,光滑表层贴了一张小纸条,所处位置是在最顶层。他走向电梯,远远就看见穿着制服的服务员站在那里挥手阻拦。 “先生,电梯坏了,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维修,很抱歉为您带来不便,请走右手边的楼梯。” 阿莱茵张望了下,看见里面有一团穿工作制服的人,蓝色帽子压得极低,遮挡五官,留下黑沉沉的阴影。 不疑多想,顺着服务员的指示,走上楼梯。 * 在没走之前,阿莱茵以为这会很简单。 可这些楼梯层层旋转,一步一步迈上,却像永远触及不到重点,让人几乎头晕目眩。不知耗了多少时间,阿莱茵不禁懊恼。 好不容易来到顶层,顺沿长廊,一间一间对着门上的号码。 第45节 等转过弯,阿莱茵就知道不用再对,面前倒数第二间房,两个黑衣保镖站立在那,尽忠尽责,巍然不动。 泰伦夫坐在内屋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晃着一杯红酒。 门被敲响,黑衣保镖陈述对方已到。 泰伦夫应声,门打开,阿莱茵被允许进来。 泰伦夫微笑,放下玻璃杯:“你来了。” “你都叫保镖来提醒我了,费舍先生。” 泰伦夫:“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叫的,我只是说去看看艾德先生有没有空,如果他还在全心全意照顾那位唐恩先生,就不要打搅了。坐,阿莱茵。” 那架势,哪是不要打搅,根本就是要趁他没发觉强行压上楼。 阿莱茵不悦。 泰伦夫很有礼节地摊开手,手面朝上,指示旁边的单人沙发。 阿莱茵应声而坐,背部挺直,再柔软的表层也生生坐成了要故意虐待人的硬板凳。 泰伦夫:“要喝什么?” 阿莱茵:“不劳费心,费舍先生,这次来拜访,我的确有一些事情想问你。昨天在房间外……” 泰伦夫伸手阻拦,看了眼外面。 保镖会意,关上门,从外面锁上。 阿莱茵一下站起:“什么意思,费舍先生?” “别介意,阿莱茵。”泰伦夫伸手拿出另一把钥匙放到桌面轻轻推向他,“不用担心,我只是不希望谈话的时候被打断或者是……被什么人偷听。如果你不想继续,随时都可以离开。” 阿莱茵看了眼桌上古铜色的钥匙,又看向泰伦夫满是笑意的眼睛,最终妥协,坐回原处。 * 威海利从昏茫中醒来。 不知道时间,床边的台灯开着,暖黄的灯光晃着眼睛发花。 他缓慢地起来,全身乏力。 身上衣服被换成浴袍,腰带没系紧,领子大打,露出一片很白的胸膛。威海利胡乱拢好,捏着眉头,闭着眼睛叫阿莱茵。 他记得是阿莱茵在照顾,头痛欲裂间想要喝水却完全醒不过来,全身发烫,睡意沉沉,这时有人托起他的脖子,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把水喂进去。 威海利片刻清明,感慨对方的善解人意,迷瞪着一双眼睛望过去,先看到的是灰灰的像是土壤的头发,让他恍惚想起那盆被放在窗栏上的小苍兰。 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威海利才睁开眼,窗帘紧闭,房内除他之外并无他人。 热感在渐渐消散,可杂音还在耳边萦绕,如同狼哭鬼嚎。 威海利的身体早已被战争腐蚀个透顶,借由首席向导的称号还可以唬唬过往人,可一到这种毫无秩序人员混杂的地方就完全招架不住。 昨夜突如其来的爆发把他从睡梦中生拉硬扯出来,从阿莱茵那儿借来的丁点安慰丝毫不管用,头像有个大铁锤一刻不停地敲打,各种悲苦的愤怒的人声钻进耳朵,威海利有瞬间以为会猝死。 他直躺在床上,放弃抵抗,汗水流得迅猛。 门把无声地向下扭,没动,过一下钥匙插|进,旋转,锁片缩起发出咔哒一声。 威海利听到:“阿莱茵?” 推门的动作迟疑了。 威海利忽然觉得不对劲,从另一面下床,脚一触地板就软得直想往下陷。 好不容易停下的汗又顺着额头流下来。 真累啊,他都想直接高举白旗了。 威海利死死盯住门。 房间门被快速推开,撞到墙壁哐当巨响。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冲进来。 威海利抓起被子往他们身上一掀,当机立断攥紧散开的窗帘翻出窗外。 拉环被扯得火速往右飞,因承受不了力道个个崩坏。 冲进来的人挣脱开盖在身上沉重的被子,跑到窗前,拉环被全部扯断,窗帘在空中飘飘摆摆。 还好并不算高。 威海利摔到一棵圆形矮树上,枯燥的树枝划得脸部,火辣辣的疼。 他抬头看向那群还伸头探望的蠢蛋,翘起嘴角。 抓紧衣领,跌跌撞撞地跑开。 第49章 四九对峙 阿莱茵率先开口。 “费舍先生,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你对我的信息非常了解。说实话,我很惊讶。” 泰伦夫:“你意识到自己是特别的啦?” 阿莱茵:“不,并不,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泰伦夫的态度让阿莱茵不由思索。 周围的环境非常压抑,譬如红色蔷薇的墙纸铺满四周,让他想起了帝国政府顶上那朵毫无生气冰冷刺骨的钢铁蔷薇。 不自觉地搓磨指腹,回忆过往,除了十一岁的觉醒太过迅猛,不过那也是受凯特教授特长班的误导,妄图自身压制,才演变成压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局面。 但对方既已提到,这里必有古怪。 泰伦夫看着阿莱茵露出的表情觉得有趣,又重新端起红酒杯来回晃。 之后进入哨兵学校一直相安无事,十八岁与科林参与“见面”……“见面”……当时简教官的专属向导说过他和那位女生相容度是89%,一个格外好的数据,明明应该会相处融洽,为什么最后心底却燃起熊熊怒火,好像被人抛弃般承载着千百年的委屈。 阿莱茵迟疑:“费舍先生,你听闻过金丽娜·卡特小姐吗?” “卡特家族也算有名,金丽娜小姐的父亲在政府担任要职,要和你配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她参加过第三次的‘见面’。” 阿莱茵:“是的,我和她的相容度达标。” “哦——”泰伦夫故意顿了下,“看来你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阿莱茵:“她引发了我的狂躁症,后面两年始终受其困扰。” 泰伦夫:“接着你就遇到了威海利·唐恩先生,他轻松地消除了你的烦闷。” “我明白,是瑞蒂老师提供的契机。” 泰伦夫笑起来。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艾德先生。但你有站在正确理性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吗?” “你不直呼我的名字了吗,费舍先生。” 泰伦夫无奈地摊开手:“我想我们还没这么熟。” 阿莱茵:“可你第一次这样做了,还叫了唐恩。” “你生气了。”他看向阿莱茵漆黑的眼睛,“不过我很好奇,是你在生气,还是身体里的那个人在生气。” 冷风哐得撞向紧闭的玻璃窗,阿莱茵心里一震。 喉咙干涩,唾液咽下咯得生疼:“谁?” 泰伦夫笑容加深:“你不知道吗?” 阿莱茵抿起嘴唇,企图冷静:“从刚才起,你就在不断引导我。” “难道这不是事实?”泰伦夫说道,“你今天来找我,不就是因为这些事。对专属向导唐恩先生,你开始产生怀疑。无法接受金丽娜小姐的兴许不是你,主动靠近威海利的兴许也不是你,而威海利,他是真的有平复你狂躁症的能力?!还是你内心的那股躁动主动平息下来?为什么我们一见到你就会感慨艾德先生真是冷淡,你对唐恩先生也是如此?到底哪个也是你真正的性格?” 超感挥发,酒液碰撞的声音传递耳边如轰隆雷鸣。 阿莱茵明白其中有帝国险恶的参与,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但是对于威海利—— 他曾经问过那三个领去空室的孩子——那是个只要有苗头就会被单方面掐死的可怕想法——阿莱茵·艾德的相貌与雷森切曼的并不同。 雷森切曼,雷森切曼·里哈内! 阿莱茵:“你认识雷森切曼·里哈内?” 泰伦夫点点头:“你想询问他的动向?……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像个数据库……”调侃并没有舒缓现在紧张的氛围,大科学家尴尬地咳了一声,“雷森切曼·里哈内已经去世,十年前与基曼星球的大战,当时唐恩先生也有参加。” 小艾米说过,威海利出现在s区是大战刚结束,他想要开花店,同时又很厉害,但热心善良的s区居民只认为他是被拉上战场的倒霉蛋。 这里时间可以对上,因为里哈内的逝世,威海利躲进偏僻的s区,因为身份特殊,帝国求追不舍,最后导致对抗变异蝗虫中威海利受伤。 似乎一切的出发点都围绕在里哈内这位年轻早逝的哨兵身上。 威海利会担心他,休养时那些无故飘来的目光,木宛星球中看见他受伤后惊慌失措的表情…… 既然他长得一点也不与里哈内相似。 ——学校内望见画像时内心莫名的冲动与渴望,阿莱茵·艾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阿莱茵被重重迷雾包裹难以脱身,心情起伏不定。 如同立于悬崖峭壁,稍有不慎碎石崩裂,万劫不复。 里哈内,在他的身体里吗…… 他想回去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 风停了,来自星球纷繁的噪音却没有消退。 这个结果让他对威海利感觉失望,然而更多的还不清楚,比如查蒙·法宾。 思路的跳脱仿佛是在广阔深海里看到了飘动的浮标,阿莱茵豁然开朗。 “费舍先生,如果我说现在要回去呢?”阿莱茵表情严肃,“你会把钥匙给我吗?” 泰伦夫怔住:“现在?我们的谈话好像没有结束。” 第46节 “是的,可我并不想继续下去,我担心唐恩,他一个人还留在房间里。” 泰伦夫:“他会需要你的担心?” “的确。”阿莱茵露出罕见的几丝笑意,“他不会要我的担忧,同时,你们也希望看到我不再担忧。这项任务是法宾先生安排的,我想知道他和你的关系,费舍先生。” “关系?”酒液停止摇曳,泰伦夫手心冒汗。 封闭的领域内主次调转,阿莱茵成为了攻击方。 “难道你不在意,阿莱茵·艾德,一点也不在意?” 阿莱茵:“在意什么?你能完整地说出来吗,费舍先生。” 泰伦夫哑口无言。 阿莱茵:“我想最初的感觉是对的,费舍先生始终旁推测敲,却总是不彻底揭露。例如蔷薇计划,例如里哈内和我的关系。蔷薇帝国是觉得无法承受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代价,还是仅想让我们沉溺在胡思乱想中。” 泰伦夫再次放下酒杯。 阿莱茵:“我产生的疑惑是你主动提起的,我来找你也是托你和你的保镖所赐。费舍先生,你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弃关注和离间我和唐恩。” 单独一朵的蔷薇,莫名其妙的话语,故作神秘的动作和神态。 两人陷入僵持,门却没预兆地从外面打开。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闯进来,压低的帽子盖住五官,留下一片浅薄的阴影。那个人故意绕远从另一侧走到泰伦夫旁边,低头耳语。 阿莱茵盯着他,背后发毛。 这身衣服,是他准备前去顶楼在电梯里看到的—— 威海利! 阿莱茵一把抓住钥匙,站起来。 “你的确可以走了,艾德先生。”泰伦夫苦笑,“其实这次我主要的任务就是拖住你,哪怕是多消耗一秒。” 他太蠢笨。 突然要维修的电梯和莫名安居在顶层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轻易接近,在无法确信泰伦夫·费舍是哪一边的人。 “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愤怒难当。 “我的父亲,是蔷薇计划参与人之一。”泰伦夫低下头,周围红色墙壁借着灯光密密匝匝地布在脸上,“可他最后是自杀的,在各自回房的一个晚上。他坐在桌子旁,灯没关,信也写到一半,就死了,死的默默无名,因为忍受不了蔷薇计划的残酷。从此费舍家族名声一落千丈。父亲是个胆小鬼。我并不知道唐恩先生会遭遇怎么的危险,可法宾先生承诺我,只要这次成功,他就会给予我荣耀。” “不管是否踏着鲜血前行。”阿莱茵咬牙切齿。 泰伦夫与他对视,目光坚韧:“是的。” “昨天在大厅里,你在跟谁打招呼!帝国的密探?” “无可奉告。”泰伦夫说,“有些事情你没有发现,你忘记了,是你自己的过错。况且,它也不希望由我来说。” 麻绳越缠越乱,阿莱茵深知再待下去也无法求解。 他紧握钥匙,锈屑沾染,直往大门那边去。 “艾德先生!”泰伦夫叫道,“我做最后忠告,别等快终结了才后悔。走慢点,它跟得很辛苦,它一直都在你身边……” 阿莱茵不想再听泰伦夫的废话,摔上门,把话阻隔在里面。 * 一出来,电梯那儿站了许多人,指示表明“铁箱子”正在缓缓上升。 阿莱茵怒火难消,无心等待,火速下楼。 房间里乱成一团,被子堆在地上,窗户大打,破烂的拉环分散在四处。 夜风迎面刮来。 阿莱茵一脸冰寒地跑向大厅,脑袋里糊成浆。 他感知不到威海利,对于骆发男人的逃脱完全无法掌握。 阿莱茵冲出酒店,黑夜漫漫,两旁没有灯光,树叶在冷风下沙沙作响。 年轻哨兵胡乱地往前,事件突发使其丧失冷静。 还没走几步,一声悠长的猫叫至后方传来。 阿莱茵毛骨悚然,迟疑地缓慢往后。 麦克亚当蹲在身后,雪白的皮毛上还沾染了点骚包酒店艳丽的光,歪着头,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第50章 五○动摇 白天烦乱的星球在夜晚静得无一丝声音。 路边照明灯光灰扑扑的,连飞虫都丧失了迎面而上的兴趣。 阿莱茵在空旷的马路上奔跑,喘息声伴随着热气一并从嘴里散出,周围栽种的树丛在黑夜的笼盖下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精神体麦克趴在阿莱茵的背上,两只胖爪子紧紧抓住衣领,敦实的身体还时不时撞击背部。 好累—— 阿莱茵暗自叹气,除去寻找不到威海利的担忧,还有大白猫不自知的体重。 他背着它快累疯了! 可眼下,阿莱茵暂时无法分心去管没预兆冒出来的精神体。 ——似乎从s区开始,麦克亚当的出场就变得格外诡异。它不会像别的精神体一样,在主人需要的情况下出来。甚至在广阔的精神领域里,阿莱茵都感知不到它。 这是件可怕的事,特别是在泰伦夫搅混水之下。 毫无头绪地乱跑了一段路,阿莱茵绕回酒店后方。胡乱的情绪随着汗液挥发不少,他抬头看向空开的窗户——威海利的房间——打开的灯光还隐隐透出来。 在那之后应该还没有人去故意改变痕迹。 四处张望,正对的圆形矮树有明显压过的迹象。 阿莱茵深一步浅一步地跨过去,这里杂草密得超出想象,麦克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脖子,不住瘙痒,却又暖和,让年轻哨兵一颗始终在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稳。 走出草丛,面前是岔口,共有三条巷子。 阿莱茵选了最偏的一条,不断往内,心跳得像是打鼓。 这时,深处格格不入的声响仿佛破开重重迷雾的闪电。 一阵欣喜,快步向前,熟悉的浴衣在眼前闪过。 麦克亚当发出细微的猫叫,阿莱茵突然脚步一顿,内心复杂情绪翻涌。 捂住精神体的嘴巴,闪进旁边的角落。 ——难道你不在意,阿莱茵·艾德,一点也不在意?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 * 威海利全身无力,汗水满布额上,被冷风一吹凉得心惊。 从窗户跃下后,以为摆脱,之后只要远离就行。 没想到出口处还有人蹲守,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 是泰伦夫·费舍的保镖,这下连伪装都懒得再耗费心力,撕破脸皮的力度干脆利落。 威海利没有动用精神触丝,靠感官获取的负面声音和自身的漏洞让身体无法承受,如果再使用,那应该离“崩溃”不远。 十年前在蔷薇计划运行中,他和雷森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同伴。 下午还能说说笑笑共度晚餐,深夜就被一群穿着消毒衣的医生捆上固定带扔进封闭的静音室。至于后果,招待他们的冷梆梆的科学家从不告知。 威海利没彻底经历过,但战争之后也断断续续地碰触到。 真是一场无法言说的恶梦。 孔武有力肌肉迸发的保镖把他团团围困在角落,手无寸铁,脚板被地面坚硬石粒咯得生疼,威海利全神贯注。 这时,一个保镖率先冲过来,拳头直挥。威海利伸出右手对抗,同时左手伸出,两手一并夹住,往下扯向膝盖,只听咔得骨头碎声,保镖痛吟倒地。 缺口大现,却立马得到补充。 右面两个保镖齐齐上阵,威海利抵挡不住,又被其他人拽住腿部,拖倒在地。 果然单靠一个人还是太难。 虚脱感一层层地上涌,威海利倒在地上,四只拳头直向他冲来。 暗处的阿莱茵咽了一下。 精神触丝的延伸悄无声息,宛若一只恶魔的利爪,快速狠厉地钻入对方的闭合领域。 保镖动作停滞,眼睛无神。 触丝围绕,不停缩进,像是擭住了中心,精神压迫。众人纷纷退了一步,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他们感知到了痛苦,有只透明手探进大脑在拼命挖掘。 威海利挣扎地起来,大口喘气,精神触丝带去了他的力气,也带来了那些人对未知的恐惧。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威海利不能松懈,加强控制力度。 大脑深处好像有人在不停低吟,死吧,放弃吧……接着那只虚幻的爪子用力抓紧,仿佛捏碎一个玻璃瓶般破坏他们的神经。 嗡的声音四处传播,保镖们纷纷跪倒在地,表情狰狞,浑身颤抖。 威海利迅速收回,可精神触丝还是携带死前的痛楚铺天盖地地涌来。 眼前发黑,精神领域里残存的游灵在拼命嘶吼。 威海利捂住脑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使用的后遗症不断加深,负面情绪压抑不下,额头青筋直爆。 阿莱茵选择临近的另一条路,不紧不慢地跟随。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没敢上前,两人间的距离犹如宽广银河。怀里紧紧抱着麦克,中心温暖,外边的毛被吹得发冷,似胸腔内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视线越来越模糊,大脑里除了尖锐的喊叫和嗡嗡钟响外就无其他,听不见,使他想起老旧电视时不时出现的雪花点屏幕。 第47节 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地至前方而来。 威海利听到他们散发出来的信号——找到他了!抓住他! 迫在眉睫,可是,身体也到达极限。 威海利脚一软,直直跪下,背后汗水淋漓。 精神触丝的利诱威胁,黑暗像凶兽般死死咬向瞳孔。 累死了,他快要累死了。 垂下的手突然被人抓住,身体顺着一股力道被拉起,不可自抑的奔跑起来。视线微弱,那人身上沾染了树叶的清香和浓重的夜气。一声熟悉的猫叫传来,把他从孤立无援的战场扯回现在。 “阿莱茵?” “抱歉。”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跟我来。” 两人一路狂奔,狠狠把那些人抛向脑后。 阿莱茵抓住他的手,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在哨兵学校闯祸跑路后的潇洒姿态。 威海利莫名放心,有人来找他了。 明明之前在战场上或者是s区的伯特山上,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直到眼前慢慢闪过光点,有很小的人声。 他们重新回到酒店。 威海利迟疑,阿莱茵还拉着他往前,骆发男人停下脚步。 年轻哨兵明白对方的心情,松开手回头望他。男人被朦胧的黄光笼罩,汗水沾湿额头的头发,脸上有划痕,渗着干涸的血迹。浴袍大敞,上面沾满了土迹。 真难看到傲娇的威海利这么狼狈的模样。 阿莱茵帮他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拉紧浴衣领口,系好带子。蹲下来,查看光裸的脚。 他慢慢抬起一只。 “喂!”威海利失去平衡,慌忙扶住哨兵的肩。 意外的宽阔,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可以撑起一小片天地的模样。 阿莱茵让他踩在自己的膝盖上,脚底满是暗色的血,指甲内嵌进了泥土。 看来他为了躲避吃了不少苦头。 阿莱茵放下威海利的脚,也不顾拍灰,站起来再次抓住他的手。 “没事的。”他说道,“相信我。” 威海利一时恍惚,就被对方拉进酒店。 刚进去,自然是引起在场人的注意。前台的服务员惊慌地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报警。阿莱茵不想多答,直拉着威海利往楼上走。 此刻泰伦夫带着保镖乌泱泱地下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看来你还是选择他,艾德先生,真心祝福你。”泰伦夫无奈地微笑,看向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又注意到趴在阿莱茵手臂上的麦克,“这回小猫咪也在。” 麦克喵了一声,表示不满。 阿莱茵看着保镖手里拎的行李冷言道:“迫不及待要回去领赏了吗,费舍先生。” 泰伦夫:“我昨天说过,今晚过后我就会回去。况且任务好像并没有成功。” 阿莱茵心生烦厌,不想再玩语言文字,拉着威海利继续往上:“借过。” 两人擦身,泰伦夫面色平常,后面的保镖不免畏惧,让开了道。 阿莱茵气鼓鼓地走向订好的房间,威海利在后面不明所以。 两人站在门前。 被使劲握住的手有些酸了,威海利叫了声:“阿莱茵……” 阿莱茵的脸慢慢发红,慌慌张张地松开手:“对对不起,唐恩。” 威海利:“……” 刚才那么严肃正经样子是装的吗,少年好演技。 * 两人交换了房间。 本来阿莱茵想直接换间新的,可威海利想既然泰伦夫已走,帝国应该不会再出幺蛾子,何必浪费白白送上门的礼物。 这次任务结束的莫名其妙,雇主还先走了,他俩决定明天一早也离开这个多事星球。 向前台借来了消毒水、治伤口的药粉和绷带,阿莱茵让威海利坐在椅子上,又搬来小凳子给他放脚。蹲下来清理脚底上的伤口。 威海利皱起眉,消毒水接触伤口有些刺痛,这样的姿势又让他迫窘。 “我,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阿莱茵涂上药粉,拉开绷带层层包裹,“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唐恩,对不起。” 威海利张了张嘴,想起之前的抉择和刚才被找到时的紧张与坦然。 对立的奇怪情绪使男人选择闭口不谈。 一切都收拾妥当,阿莱茵和白猫麦克还赖着不走。 明确监督意图的目光比房间内的灯光还亮堂,弄得威海利再三保证不会擅自一个人跑走。 等威海利爬上床,阿莱茵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原本是威海利的房间,里面一片狼藉,他也无心整理,把窗户关上被子放好,打算这样凑合过过一晚。 阿莱茵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麦克仰头看他,艰难地爬上床,想蹦到桌子上。 年轻哨兵一看它的笨拙样就想笑,低身把它直接抱上桌。 麦克来回走了遍,最后趴在阿莱茵面前,喵了声。 阿莱茵发出带了点鼻音的笑声,凑过去把头抵在柔软的毛上。 “总感觉你喜欢粘着我,怎么以前那么讨厌你?” 麦克:“喵。” 阿莱茵:“说起来今天下午梦到你,那是你吗,好奇怪。” 麦克:“喵。” 阿莱茵:“好累啊,麦克,感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却个个出现在面前强制地压着我往前,比如关于威海利,关于从来不知道的里哈内和法宾先生。说实话费舍先生有点成功,我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麦克:“喵。” “你应该会说话吧,想说就说吧,我能听到。”阿莱茵顿了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麦克,你是我的精神体……你应该不会……你不能背叛我……” 麦克不再叫,歪头蹭了蹭他。 * 好安静。 对面那个年轻哨兵应该睡了。 威海利笔直躺着,意识清醒,身体却纹丝不动。 被子很干燥,隐隐有阿莱茵的味道残留,是晚上闻到的那股青叶子的清香。让人莫名心安,仿佛找到一个依靠。 睡在他的房间应该很糟糕,大病后的汗臭味非常浓重,还有打斗留下的—— 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 黑暗中有东西在躁动,被压抑忽视的负面情绪重新占领高地。 威海利一个机灵,回过身发现正走在漆黑的道路上,周围有风声,呼啸而过,他感觉听见了,偏偏声音隔得远,仿若有个玻璃罩,把他与世间隔绝。 除了黑色就是黑色,茫茫的扩展开来。 这感受像极了在s区粗鲁进入阿莱茵的精神领域,又像是每一个在伯特山游荡的晚上。 感官流离,狂躁症,“崩坏”的开始,蔷薇计划造就的哨兵与向导结合体,所以势必要承受双倍的反噬。 威海利猛地弹起,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周围仍是一片静谧。 摸索到被角,掀开光脚下地。 伤口碰到地面微有痛感,让睡意消散了不少。 缓慢地从左转向右,揪住被子的手用力,指甲刻进肉里。 “崩坏”终于降临,他看不见了。 第51章 五一泡影 “唐恩。” 威海利猛然回头,眼前全是黑的,听力也被夺去不少,他完全不知道阿莱茵是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这种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唐恩?” 阿莱茵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奇怪地看着威海利。 按动作应该是想要看他,可视线完全不在身上,笔直的,带着某种说不明白的固执。 威海利声音平淡:“你怎么来了?” 阿莱茵:“你房间里有声音。” 威海利:“声音很大吗?” 阿莱茵点点头,见对方没反应,又加了句嗯。 威海利:“没事。” 骆发男人手指向前,摸索着被子,想要重新上床。 第48节 阿莱茵皱起眉,这动作说不出的僵硬。本来照以往,威海利是不喜欢他这么做。可鬼使神差,年轻哨兵走上去,拉好被子,帮忙让威海利躺进来,再盖好。 他的手,突然伸到男人面前晃了晃。 威海利的眼睛一眨不眨,没有发觉。 阿莱茵心中大骇。 “怎么了?”威海利问道。 “……”阿莱茵摇摇头,“唔,没……睡不着?做恶梦了?” 威海利不满:“你当我是小孩子?” 阿莱茵笑了笑。 威海利不想让人知道五官尽失,所以格外敏感,但凡一点声响都拼了命地去捕捉。但是,等了好久,房间里也没有传来声响。 ——不,也许是有的,然而太小了,他听不见。 又过了几分钟,威海利不安询问:“阿莱茵?” “我在这。”熟悉的声音忽地出现在床边。 威海利:“你干了什么?” 阿莱茵:“唔,我搬了把椅子过来。” 威海利差点咬到舌头,好像说错话了,这简直是想要主动暴露的步伐。 难道跟阿莱茵在一起智商都掉线了?! 威海利心生烦躁:“你搬椅子过来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阿莱茵一副老好人,“喂,等等,麦克,别爬上去。” 威海利隐约听到细微的猫叫,却还是如同沉在水中般朦朦胧胧。有柔软的东西扫过脸颊,应该是尾巴,接着不断触及脸庞,这回不再是尾巴,取而代之为麦克那张大肥脸。 威海利几乎可以想象出画面。 没有奇怪的气味,只余温暖。 阿莱茵的声音离得远了,威海利费劲去听:“唐恩,蔷薇帝国派来的医生快到了,我们可能还没这么快回去。” 威海利:“哦……” “别担心。”阿莱茵说道,“我们接到他,就回s区。睡吧,我和麦克在这里陪你。” 谁会希望你陪,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我才睡不着呢! 虽是这么说,可干睁着眼睛又很无聊,他一点也不想和愚蠢的哨兵在晚上畅谈。 威海利闭上眼睛。 依然一片黑暗,可好像……没这样害怕了。 在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进入睡眠。 * 大厅内的挂钟敲了五下,阿莱茵挣扎地醒过来。 背部被坚实的椅背咯得疼痛,古怪睡姿引得浑身僵硬。 万幸昨晚搬椅子来时顺带拿了毯子,后半夜冷得他都想爬回去拥抱厚实大被。 掀开毯子折好披在椅子的扶手上,阿莱茵坐直做了下舒展。面前大床上,威海利还安然沉睡,微带卷的骆色头发堆在脸边。麦克也没回去,被威海利双手拢着,半边身体藏匿在被子里。 阿莱茵微笑,撑起头端详。 果然,还是在一起好。 昨晚的突发事件让他不由慌张,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按到昨天的试探,视觉没了,听力残存,但声音小的同样无戏,嗅觉和味觉暂时无法判断。 原本是属于哨兵的超感发生变化,而向导擅长的心理安抚却没有显露。 这次任务还是对准威海利?!阿莱茵愤怒地捏紧拳头。 蔷薇帝国暗地耍了什么手段,可以使一个健全的人变成这样。 还是,威海利本身就藏有缺漏,不巧被人钻了空子? 泰伦夫的任务一方面是拖住他,一方面却叫了保镖去阻拦威海利。昨天夜里阿莱茵躲在小巷,看见威海利被那些人团团围住,并没有多番反抗,不久保镖就纷纷倒地呻|吟。 这样的情况,好像在……s区的时候……被科林·布鲁斯谈及。 他还说过要小心的话,只不过那时候阿莱茵一门心思投向伪造的“热恋”,从未在意。 帝国如此做,是为了防止威海利再使用相似的伎俩? 正想着,系在腰上的通讯器闪了闪,阿莱茵慌忙按住,悄然退出房间。 走出后回头又探了眼,还是不放心——威海利好不容易睡熟——等走到楼梯处才按了键接听。通话内容很简单,大致是医生已到,让他去边界处迎接。 来得恰是时候,阿莱茵不免欣喜。 希望这位帝国医生能够帮上忙,看威海利的身体能不能恢复。 下到大厅,里面一片清静。大挂钟显示现在时间为早晨六点。 有服务员站在前台,因没客人也觉得无趣,顶着个脑袋昏昏欲睡。 阿莱茵走过去向服务员说明威海利的情况,以及要去的地方。 服务员满口答应,阿莱茵才稍稍心安地离开。 * 外界的环境还是那么糟糕,偏远星球上居住的各方人民永远以充满仇恨与敌意的目光投向阿莱茵。年轻哨兵故意挺直腰杆,像棵永不屈折的树。 走的路越多,收获到的杂乱信息也越多。 纵然阿莱茵想要克制,可哨兵超感还是擅自地“出卖”。 心烦意乱地走向边界,渐渐地,心情好像开始平静,并且是随着靠近逐步恢复正常。 虽不是完全止水,但也不再波澜壮阔,仿佛偏走在狂躁边缘。 阿莱茵生出疑虑,到达指定地点。 那里站着一位手拿行李箱身穿竖领风衣戴墨镜的人正在四处张望。 心中烦闷被完全消除了。 这……大概可以确定是帝国派来的医生——银白行李箱上有大朵红色蔷薇标志——可是,怎么从外表看这么像是来旅游的?!而且还只有一位? 阿莱茵走过去:“您好?” 医生回过身:“……艾德?” 阿莱茵:“?” 医生拿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是我啊,s区时候的变异蝗虫,嘉佩·摩尔!” “摩尔小姐!”阿莱茵震惊,“好久不见!” 他瞬间明白,真实的未结合的向导,擅于疏导和安抚的天性。 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教授的第一课,为哨兵奉献一切。 嘉佩:“抱歉,来晚了。中心医院大致说了下你们的情况,还是老路子,自愿参与,于是就我一个人来了。本来帝国还不打算安排运送军舰,是巴提克教授帮忙。” 阿莱茵;“谢谢你,摩尔小姐,谢谢你能来。你在中心医院过得还好吗?” “别这么客套,叫我摩尔就行。”嘉佩笑道,“还不错,中心医院里的巴提克教授教了我许多,还提醒我这个星球很危险,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所以我才打扮的这么夸张。怎么样,威海利的身体好了点吗?” 这话一出,阿莱茵便收起重见时的开心,神色凝重。 “更糟糕了,我们边走边说,摩尔小姐。” 嘉佩见他这模样,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好的。” 阿莱茵帮她拿过行李箱,在心里不免又说了遍,谢谢。 * 威海利醒来,白猫麦克好像消失了。 他趴在床上摩挲半天,没有摸到柔软的皮毛,倒是触碰到放在床角叠得整齐的衣服。 阿莱茵·艾德? 心里有说不清的情感翻涌。 马虎地穿好,又摸进浴室洗漱。 途中他叫了声阿莱茵,没有人回应。 单身呆在黑暗中实在叫人耐不下心来,他在房间里练习,尽量克制住人的本性,不像个真正的盲人一样靠摸着墙壁前行。 练习中脚踢到一块木板,接着往边上踢了踢,是不同的材质。 那是门? 威海利走出敞开的门,手抓住门框,不让自己笔直向前撞向对面的墙壁。 这时阿莱茵和嘉佩匆匆上楼。 嘉佩看到,很是惊讶,想走过去搀扶。 阿莱茵忽然扯了嘉佩一把,女向导疑惑地看去,年轻哨兵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停在原地。 顺着走廊边缘过来的威海利毫无顾虑地掠过嘉佩。 嘉佩:“你好,我是……” 声音彻底没被听见。 他们回头。 威海利没有半点察觉,正直直走向走廊尽头的一根柱子。 当他快撞上时,阿莱茵快步往前,牵住对方的手,在耳边放大声量叫他名字。 第49节 嘉佩:“……” 这怎么有点像耐心儿童关爱自家年迈老人?! 嘉佩甩甩头,赶紧把可怕的想法抛出脑袋。 威海利听到一点点声音,偏过身,另一只手自然而来地抓住阿莱茵的手臂。 看不见的蓝色眼睛带了点没见过的茫然,让阿莱茵产生一种想要怜爱的情感。 深知对方无法轻松听见,阿莱茵每讲一句话都要紧紧贴住男人的耳朵。在外人看来,这种姿势莫名的亲密。 而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也没正经到哪里去。 阿莱茵:“你的扣子扣错了。” 威海利:“……” 男人猛然抓住衣服。 阿莱茵慢条斯理地拨开威海利的手,同身体挡住,把扣错的扣子解开,重新扣好。 威海利难得羞赧地低下头。 整理好衣服后,阿莱茵又弯下腰:“嘴角,有干掉的泡沫痕迹。” 说完,面色淡然地伸出大拇指指腹抹掉。 威海利:“……” 嘉佩:“……” 大早上,把重要角色·帝国大医生丢到一边然后秀恩爱真的好吗?! 第52章 五二糖衣 嘉佩跟了威海利一段路,观察他的行为神态等。 虽然她举止谨慎,格外的小心翼翼,但在阿莱茵看来,好像完全没必要。 只要嘉佩像根柱子一样安静地站在角落,威海利就不会察觉到她。 趁酒店准备早饭的空档,阿莱茵向威海利介绍从帝国来的医生。 骆发男人端坐在由阿莱茵摆好的椅子上,背部挺直像个拥有城堡的王子,嘉佩莫名被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和虚假的礼节给震慑。心想如果仅是与他相处短暂,大概不会察觉对方现在是个听力不行眼也瞎的病人。 服务员敲门提醒大厅已备好餐点。 阿莱茵想要邀请嘉佩,没想到女向导倒先借着有事离开。 阿莱茵和威海利来到大厅,从下楼到大厅这段路“漫长”地让阿莱茵感觉走了几年。威海利性格固执,从来没有谈及身体的变化。他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变得不足和弱小,可现实却不允许这股骄傲继续延续。因为看不见,威海利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手,阿莱茵走在前面,下一节,他听到点轻微的声音,也跟着下一节。 直到脚底碰触到平地柔软的地毯才松了口气,放开扶手,手心里已满是汗。 阿莱茵没回头,唇角微微挽了挽。 骚包酒店别出心裁,准备了许多大长桌和椅子,来吃早饭的人可以自觉选择位置就坐,享受美食。 阿莱茵不想威海利多走路,就着最近的位置坐下。 长桌上人员缺缺,倒正和他的意。 威海利:“可以吃了吗?” 阿莱茵:“你饿了?” 不……威海利抿了抿唇,他只是想早点回房间呆着。周围的声音太杂,很难分辨。 “崩坏”的后遗症虽猛烈,但不会永久维持,这件事是由帝国引发,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不会放任不管。 阿莱茵看向长桌,人们都在各自解决拿到手的早餐,于是凑到耳边说:“可以。” 从嘴巴里呼出的气萦绕,既热又痒。威海利非常不适应,又无可奈何,吃瘪地探出手,摸到碟子就拿在手上。 他拿的是一碟芥末。 众人惊讶。 阿莱茵手疾眼快,拿了一盘牛角面包塞进威海利的手里,抢走那碟芥末。 威海利皱起眉:“你……” 阿莱茵:“我喜欢吃这个。”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威海利愤愤不平,抓住面包狠狠咬了一口,仿若面包是阿莱茵的头,不过……还蛮好吃的。 同桌的一位绅士噗嗤笑出声。 阿莱茵看向他,目光锐利。 绅士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并不是嘲笑。其实你们刚来到这个星球我就有所耳闻,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哨兵向导,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叫人羡慕。” 话题一开,疏远的关系得到稍许缓和。众人纷纷附和,还谈及自己所见的虐狗画面。 四周的声音蓦然变得混杂,嗡嗡如蜂鸣。 威海利莫名其妙:“怎么了?” 阿莱茵端来蔬菜汤,把勺子放进他手里,对众人微笑:“没什么,他们只是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而已。” 威海利:“……” 专属哨兵不靠谱,耳朵还不管用,还不如默默吃东西划算。 *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饭桌上吸取了太多噪音,威海利走了几步就觉头痛剧烈。 阿莱茵看他皱着眉脸色苍白:“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威海利忍耐痛楚,嘟囔一声。 不可能!阿莱茵不说话,上前握住他的手,冰凉一片。 从阿莱茵手指传来的温暖明明不烫,却奇怪得像个火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开。 阿莱茵看向酒店大厅用来待客的长沙发:“要不休息一下吧。” “这里是?” 阿莱茵:“唔,从这里走过去就是房间。” 真当他是个聋子呢,走了多少路还不知道吗。 阿莱茵见他不说话,便拉着往长沙发那儿走。 长条沙发质地柔软,躺上去还可以闻到被太阳曝晒的干燥和少许陈旧的气息。阿莱茵坐到威海利的旁边,让他枕着大腿。 这遭遇威海利以前也有过,不过享受的是雷森,他始终是支撑他沉默的隐形的支柱。 威海利感觉有人走过去,但也只是感觉,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他眨一下眼,顷刻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但头还是痛的,仿佛有把小锤子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地砸。 威海利:“有人在看着?” 阿莱茵忽略来往人投射过来疑惑的目光,声音平静:“没有,这里不会有。” 威海利沉默,看来小菜鸟是想把这个蹩脚的谎言延续下去。 阿莱茵低下头:“还难受吗?哪里不舒服。” 威海利;“不……” 阿莱茵再接再厉:“头呢?头痛吗?” 威海利不说话。 阿莱茵笑地帮他按摩头部。 年轻哨兵的手指皮肤细腻柔软,并不是经过大风大浪磨了老茧的手。动作不紧不慢,充满耐性,让威海利想到午后在院子里弄一把摇椅躺在上面眯眼的滋味。 他忽然想睡觉,在以前,中心区时,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又或者躲藏的s区,他都不敢多睡,怕醒来面对的是明晃晃的尖刀和稠腻的鲜血,怕梦里看到的是飞溅的泥沙痛苦的呻|吟和雷森那张永远惨白的模糊的脸。 可是和阿莱茵呆在一起时,总是睡得特别沉,带着说不出口的安宁。 威海利慢慢闭上眼睛。 *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阿莱茵背着威海利走上楼。 骆发男人头垂在哨兵的肩膀上,卷曲的头发伴着呼吸蹭着脖子。 宛若一根小羽毛撩着阿莱茵的心。 他背着他,感受到威海利的重量。 有些沉重,瘫软的睡姿又加剧了难度,稍有不慎就会支撑不住从背上滑下。 像极了阿莱茵内心怀揣的,那份岌岌可危的爱情。 回到房间,阿莱茵小心把威海利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不确定麦克是否会听到——连配对的精神体都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阿莱茵嘱咐麦克亚当帮忙照看。 腿很酸,威海利躺的时间有些久,让他不想跟之前一样抢守护神的职位继续蹲守在床边。 阿莱茵出了房间,来到露天台,借由超感来了场视听盛宴。 迎面吹来的风很凉,天空由黄到艳红再到隐隐灰暗,远处贪玩的小孩被依次领回家,渔夫荡着小船向家人炫耀今天的收获品,集市从热闹嘈杂到静寂无声。 一层酒店大厅内亮起了灯,温和的。 任务中心泰伦夫已经乘着军舰回到蔷薇帝国,周围没有耳目,他的爱人在房间里安睡,而他在天台上眺望远处风景,这一刻无疑是自由的。 “艾德。” 高跟鞋声在身后停下。 阿莱茵回过头,嘉佩换上了白大褂,站姿笔直,漂亮的眼睛与他对视。 一只全黑的鸟划过天际,消失在嘉佩的身后,天边光色翻涌,逐步沉浸在无声的黑暗中。 美梦总是要醒的。 第50节 * 两人来到天台最偏处,这里少有人停留,一株一米高的植物遮掩住人身。 阿莱茵:“你今天去了哪里?事情,办好了吗?” 嘉佩:“在这个星球逛了下,说实话,这里真糟糕。我在精神领域里竖起高高的屏障都挡不了那些嘈杂的人声和爱斗的暴力情绪,难怪没人会想来。” 阿莱茵:“唐恩在休息。” 嘉佩露出歉意:“对不起,明明我是来为唐恩先生看病的,可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阿莱茵盯向身旁的植物,叶子的颜色随天色好像变得更深了。 独身一株,在暗处轻微战栗。 他不知道是该礼貌地说没关系,还是出声埋怨。 嘉佩:“不过,或许这个症状也许会被自身调节。” “你……”阿莱茵疑惑,想到嘉佩在中心医院就职。当时的“三人小组”,算她最接近帝国政府,“你是不是知道些……摩尔小姐?” “其实今天早上我说有事,只是个谎言,对不起。我仅仅不想揭露得那么早,艾德,不管对你,还是唐恩先生。”嘉佩看着他,手插|进衣袋里,“还是医生的衣服能让我心安。” 阿莱茵敏感地提问:“你有证据吗?” 这些天太多人模棱两可地找他谈话,正义盎然地企图揭露真相。 嘉佩:“有,但在帝国的资料管理室,那里面有一本名册,记录了关于威海利的相关事情。但我没有权利把它带到你面前。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阿莱茵:“是关于蔷薇计划……?” 嘉佩有些惊讶:“你知道?” “不,并不。”阿莱茵摊开手,“是有人故意告诉我的。” 嘉佩安慰:“其实我之前也完全不知道,按照巴提克教授说,大概是如今计划参与人大都去世,留下的很少,也无从查证,才慢慢放松了管制。” 阿莱茵想起泰伦夫的父亲,因为计划而自杀的“胆小鬼”。 “能和我讲讲吗?”手捏紧成拳,“关于摩尔小姐知道的。” 嘉佩点头:“首先,我想你需要明白一些……过往,艾德。” “存在哨兵向导的星球大概都清楚,哨兵,拥有超感,战斗力极强,算是军事上的一种武器,可以从事各种危险工作。但各方面的强大造就了身体的负荷,他们会无节制地吸纳各种听取到的信息,常年经历战斗也使情绪处于极端。这时候就会需要向导,他们舒缓哨兵的情绪,抚慰心灵,制造精神屏障为哨兵隔绝杂声,筛选有用信息。哨兵向导是默认的完美配对,精神和身体上的结合有利于他们投入100%的信任。这种组合在平常的任务工作中是非常便利,可一旦投入到大规模的战场,只要有一方死亡,另一方就要承受联系切断的苦楚,这往往是莫大灾难,就算有人幸运挺过,接下来漫长的战事也会将丧偶的他们逼疯。” “自从在资料管理室发现了这些,我就开始在巴提克教授的帮助下进行调查。在帝国记载的历史中,的确有些没有哨兵向导存在的星球会专门盯住这个弱点,在战争展开时特意攻击其中一方,而且特别攻击对象锁定在各方面都不如哨兵的向导。有段时间向导处于极高的保护中,人们对于向导的尊重超过了哨兵。甚至很罕见的,有一届国王是由向导担任。” “不过向导专注精神方面,百年流传下来的习惯也使他们忽视体力并以哨兵为首。和平之前政局动荡,向导处境依旧险恶。这时候,蔷薇帝国的科学家开始奇思妙想……呃,抱歉我的言语,不过现在看来,这想法的确有些……操蛋。” 阿莱茵皱起眉。 嘉佩:“他们想出一种方案,如果有一种哨兵向导结合的完全体存在,那么对战事无疑有益。帝国为了胜利,也决定全方面支持,之后,他们便把这种方案定为,蔷薇计划。” 第53章 五三赝品 “科学家一开始选用了向导,毕竟他们终生都在学习如何制造精神屏障,这于战场上是很有益的武器。可惜经过试验,向导的‘历史袭成’无论怎样也无法在与敌人的战斗中取得优势。科学家们也只能将目标对准哨兵。” 阿莱茵:“对准哨兵?” 嘉佩点头:“是的,尽管这听起来匪夷所思。蔷薇计划要求完美,所以选择出来的‘实验品’也必须是最优秀的。我查阅了黑蔷薇专属哨兵学校历届学生名单,唐恩先生恰好是帝国准备推行蔷薇计划的这个时间段毕业的,而他与之前的优等生一起被记录进了名册。” “在哨兵学校完美地结束学业后,他们会进入科学家特地准备的静音场所,学习关于向导的科目。但是哨兵永远都学不会,或者是不可能真正地成为向导。长期的精神压抑和在杂音中过活会使很多哨兵无法存活,要知道优等意味着超感会胜于普通哨兵,会对外界信息更加敏锐,恶劣环境下对向导的极度渴求也会催发狂躁症和结合热的爆发,所以计划研究中哨兵的自杀率也极高。科学家们不得不采取措施,把被选入的哨兵们关进单独封闭的房间,严控三餐,禁止娱乐。” 阿莱茵:“这简直像坐牢,毫无人权。” 暗无天日的场所,消毒水的气味,晃眼的白大褂和冰冷的器具,无时无刻都不能消除的噪音,逼迫着必须要想出对应措施。本来是天之骄子,在学校享尽了同学们崇拜的目光,告知被帝国选中,临去前还曾立志要为帝国做出贡献。 可惜一切,不过是虚构的幻想。 嘉佩顿了顿,全身微微颤抖,好像无法承受揭露的沉重历史。 栗发女人发出漫长的呼声,平静心态。 “在反复实验之下会偶然造就一批特殊人种,但是我只能说这跟自我催眠和逃避相似。” 阿莱茵疑惑:“摩尔小姐,怎么回事?” “长期向导知识的教导会使哨兵们产生错误的念头,过度吸取噪音引发的负面影响在身体里沉淀,日积月累继而产生多种属于哨兵的症状,所以只要把负面影响屏蔽忽略就可以完成帝国的要求。巴提克教授向我提过,可我更习惯自己归类,把这种坏习惯称之为‘核’。”嘉佩说着指了指脑袋,“他们在精神领域里创造一种工具,就像是垃圾处理箱,把所有的痛苦堆在里面。至于称为‘核’,是因为总有爆发的一天,仿佛栽进泥土的种子。这也是大战后蔷薇计划存活品不多的原因。唐恩先生无疑是个特例,又或者是帝国单方面的手下留情。”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渐渐的,他们会擅于这种‘伪装’,会擅于运用强化的精神触丝。” 阿莱茵:“在你来之前,摩尔小姐,我也有提过。任务雇主泰伦夫·费舍派过保镖围攻过唐恩,唐恩没有动用武力,那些保镖却纷纷倒地痛吟,是因为……强化的精神触丝?” 嘉佩:“是的,动用精神触丝的力气丝毫不比外在的差,估计还更加剧身体的损耗。我想唐恩先生当时是逼不得已。” 阿莱茵皱眉:“他生了一场大病。” 嘉佩:“他生病,是因为来到这里。而我刚才在星球逛了一圈,发现这里杂乱无章,非常不适合唐恩先生生活。由精神引发身体上的不适,加之他原本就经历过十年前的大战,心理测试应该不合格,如果合格,就不会这样。” 阿莱茵:“那摩尔小姐前面所说‘症状会被慢慢调节’是什么意思?” “这也仅是我的一种猜测,抱歉。蔷薇计划存活者是凭借虚假的‘核’而存活,把繁杂的东西‘吸纳’,从而继续苟延残喘。唐恩先生这次的症状大概也是‘吸纳’过多身体承受不住而引发。就像是人会因为工作过度而引发感冒等病症,身体在催促要好好休息。这次任务本来就是由帝国直接下派,不难与帝国内部安排的计划相连。由‘吸纳’产生的‘崩坏’,由过度劳累产生的感冒,感冒好了,身体也会恢复如初。至于为什么会夺取五官,我想大概跟原本就是哨兵有关。” “唐恩是哨兵。”阿莱茵默默念道,“可不管是唐恩本身还是瑞蒂老师都介绍过他是向导。” 嘉佩:“也许他本身‘吸纳’的能力要强,又也许是他曾经帮助过其他的哨兵来共分这份痛苦。我以前因为巴提克教授的要求而前往政府汇报中心医院的日常工作,途中遇到了和你们搭档过的道尼哨兵和梅狄向导,梅狄女士向我抱怨过,艾德哨兵的那位向导似乎完全不会运用精神触丝,只会耍些滑头的手段。我猜测当时你们可能发生过一些事……” 阿莱茵补充:“道尼因为雇主的不尊重而异常生气。” “原来如此,道尼先生愤怒引发梅狄女士动用向导的精神触丝安抚他。唐恩先生对此表示好奇,询问了关于精神触丝方面的问题,由此可见唐恩先生不是向导,是因为蔷薇计划,或者自甘成为‘吸纳’他人痛楚的向导。” 雷森切曼·里哈内,阿莱茵明白,他是因为雷森切曼·里哈内才成为向导,不顾自身重担。 嘉佩:“恐怕这事不会如此乐观,艾德。唐恩先生尽管会恢复如初。向导的精神触丝本来不可以攻击人,而哨兵并不能自己设置精神屏障,唐恩先生的特殊性一定会在战场上有所作用。可是,刚才我谈及的名册,上面记录的被实验的哨兵都已证明死亡,包括威海利·唐恩。” 阿莱茵呼吸一滞。 嘉佩:“这可能是代价,唐恩先生这次恢复是以寿命或者身体各方面的机能,虽然也不排除帝国是为了让后面在注意到这本名册的人不再心生怀疑。可唐恩先生就在s区,稍微调查就能明白。泰伦夫先生的保镖没有穷追不舍,大概他们早就明白。唐恩先生由‘崩溃’转为‘新生’,身体方面会更好,‘核’也会得到清理。可这不是彻底的。唐恩先生是计划的产物,既不属于哨兵,又不能靠向导拯救。” “在这样下去,他会死,就如同名册计划好的一样,他会比所有人都更早的死去,威海利·唐恩,始终是个赝品。” 天空黑成一团,酒店里的灯光亮得恍若一把利剑插入瞳孔。 风从背后吹来,植物簌簌作响。 阿莱茵一时哑然。 这些天他一直陷入各种猜测,怀疑威海利,怀疑法宾,怀疑瑞蒂老师,怀疑父母,怀疑过往。可却没想到会有人先行离开。 威海利因为里哈内而靠近他,阿莱茵总以为是自己会先死去。 “那……有什么可以救他?”阿莱茵声音沙哑地问道。 嘉佩:“带他离开,去个不需要在凭借精神触丝杀人的地方,或者,教他正确的运用方式。不是生硬地将所有信息搜刮过来塞进‘核’里,而是像个向导一样,对哨兵进行安抚。” 阿莱茵:“这两者……有不同?” “当然。前者会将哨兵的记忆抹灭,从而增加承受者的负担,是一种损害。而后者则是靠言语上的安慰,是一种互相支撑。伤害不会减少,不会凭空消失,要去正视它,接受它。” 阿莱茵沉默。 两人陷入无言的尴尬。 威海利事件是个稍有不慎就会被环环扣满的死结。 他们因受法宾先生的托付而来到这个星球,因帝国的安排让威海利沉浸在‘崩溃’和‘替换’中,似乎目前为止所有的步子都是帝国的计划,那么之前呢,前往木宛星球又是为了什么? 阿莱茵:“摩尔小姐,你听说过查蒙·法宾这个人吗?” “查蒙·法宾?”嘉佩思索,“抱歉,我并不熟知政府分配的官员名称。” 连嘉佩都完全没有听闻,凭空冒出来的人物。 他在威海利的唆使下踹了那个银发男人一脚,认为就此跳脱,让帝国措手不及。 没想到还是陷入了圈套。 帝国有万全的准备。 阿莱茵:“虽然这么说也许你不能相信,摩尔小姐。我的身体里有一位已经去世的哨兵,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或者跟帝国的计划有关,我只能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他没有完全的苏醒。雷森切曼·里哈内,他曾和唐恩是同属于蔷薇计划。” “我听过这个名字,在名册上。”嘉佩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位里哈内先生还活着?想借由你彻底复活?天啊上帝,这听起来就像是梦话,天方夜谭,巫婆的诅咒。简直不敢让人相信,帝国怎么敢……” “是的,如果可以,我也想承认它只是个该死的鬼扯的故事。” 可是他们把真相明晃晃地摆在我的眼前,我既愤怒不甘又无可奈何。 阿莱茵:“摩尔小姐,当初我和布鲁斯还有你为解决变异蝗虫前往s区,如今只有你比我们更接近上层,你又是一位医生,有没有可能,你会查到相关的资料,或者有什么办法。蔷薇计划的产物擅用精神触丝,里哈内应该会首先控制我的大脑。” “那……由你本身去抵抗怎么样?在猎手攻击前,猎物还会垂死挣扎一番,甚至有可能逃脱。对不起,艾德,可能我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存活着,一方面可能是这位哨兵先生缺乏能力,一方面,也许他在等什么人允许他复活……” 由帝国暗自下达的密令,从婴儿起就开始层层监管。 四岁时制造祸事,此后以为就可以瞒天过海。 可惜帝国错过了最佳时机,威海利犹豫不决,阿莱茵却已察觉到里哈内的存在。 “如果这是帝国的计划,我不会让它这么顺利进行。”阿莱茵说道,“我不会让里哈内复活。” 嘉佩:“我会帮忙的,艾德,嗯……感谢你和我商量。” “我才是,谢谢你,摩尔小姐。”阿莱茵看向嘉佩,“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噗通。 这是很奇怪的表情。 嘉佩描述不出。 背后有光朦朦胧胧地打过来,但是男人的眼睛却很黑。 像是任何的挣扎和怒吼都会被一并吞没,让人心生怜悯,不敢张望。 感受至心脏漫延开来,像是在二十五年来重重迷雾里敲出了一个豁口。 女医生想起和科林分别的时候,广袤贫瘠的土地,金发男人灿烂的笑脸和充满调侃的话。 不一样,嘉佩·摩尔能明显的察觉。 可惜阿莱茵·艾德被可怕的真相打击的无心维持,两人草草谈过几句,便在这个完全暗下来的天台分别。 * 第51节 冗长的走廊,紧关的门,没有人。 不像中午看见的拥挤大厅,顶层的感应灯因为阿莱茵的脚步声亮起,尔后又逐步暗下。 阿莱茵停在正中间。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无措,也很愤怒。 所有感觉混杂在一起,让年轻哨兵不知道要采取怎样的态度。 之前疑心只有自己在图谋不轨,握着相容度探测器就仿佛握住一把结束恶梦的钥匙,结果却跳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从帝国森林区回来,骆发男人不管不顾的走开。木宛星球的漆黑夜晚,男人乘着飞行器远离,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他从来都明白,威海利在非常远的地方。 可是阿莱茵被心中流露出来的情感蒙昏了头,觉得威海利是他的专属伴侣,因此小心翼翼地跟随,不敢询问,不敢逼迫,不敢奢望回报。 然而现在没有猜想过的结果出现,宛若笔直大路突然岔出了一条弯弯折折的小道。 那个人会死。 那个人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阿莱茵想起在最初的s区,临近傍晚,周边的房屋亮起了灯,黄黄的像是暗处的萤火虫。威海利叼着烟在前面懒散漫步,他跟在后面,角落里还有贪吃的麦克。 太阳下沉,最后一丝光落在男人的头发上,如粘稠的血。 麦克。 阿莱茵握紧手,在昏黑一片的走廊上呼唤精神体。 麦克,麦克亚当。 肥胖的大白猫没有出现,阿莱茵捂住脸,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 门被推开。 因为离得近,威海利听见,停止晃动的椅子。 阿莱茵游魂般地走进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骆发男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背对他,微微拉开的窗帘露出一角明月。 “你醒了?” 威海利嗯了声,闭着眼睛。 阿莱茵:“怎么起来了?” “嘿,我又不是得了重病的患者,卧床不起。”威海利道,“再说,还有麦克陪着。” 阿莱茵:“它在?” “你不在的时候是,不过现在不清楚。” 阿莱茵走到威海利面前,蹲下来看他。 威海利仍旧闭着眼睛,嘴唇紧抿,握住椅子扶手的手指不自然地用力。 他在紧张。 “唐恩。”阿莱茵叫了声,低下来,把头靠在威海利的腿上。 威海利笑道:“怎么了,这样真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你都多少岁了?!” “唐恩。”阿莱茵看向窗外。 威海利:“听着,快起来,很不舒服,有人欺负你了?小菜鸟脆弱得要找鸟妈妈?” 男人的话没有一个好词。 以前对于骆发男人的拘谨和热情是因为自认为的喜欢。 可是,假如这种喜欢并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来自里哈内的遗物呢? 譬如泰伦夫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阿莱茵:“唐恩,你现在能探查我的精神领域吗?” 威海利调笑:“我为什么要对小菜鸟的世界感到好奇。” 那就好。 阿莱茵闭上眼睛。 * 好想杀了你。 第54章 五四剧场 威海利慢慢睁开眼睛。清晨,白光散漫。 床铺干净舒适,被子柔软。 骆发男人侧躺着,盯了一会,脸露茫然,猛地爬起来,才意识到。 他看得见了。 身体的各项机能在漫长的夜晚里得到恢复,只留下稍许特有的疲倦。那个黑暗少声的时段像一个悠久的梦。 威海利掀开被子,视线的真切和手指实在的触摸反而有点不适应。 年轻哨兵不在这里,大白猫也是。房间里空空荡荡,隔壁也十分安静。 虚拢的窗帘泻出几点来自外面的信息,他听到声音,或者是来自酒店大厅,或者是来自外界熙熙攘攘的集市。 威海利下了床,赤脚走进浴室,洗漱干净,出来后从行李箱拿出新的衣服换上。 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连衣服都是刚来时的,还被弄得皱皱巴巴。天知道之后和他相处的人是怎么看待的,希望不要把他当成个邋遢鬼。 威海利走出来,在阿莱茵房间前停下。 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声音,连猫叫都没有。年轻哨兵可能正陷入沉睡,毕竟在他失去视力的时候被累得够呛。 威海利低下头,沉默地抿了下嘴唇,转身离开。 经历过“崩坏”后对于这个星球的适应变得更好,威海利走入刚来时的那条长路。 早晨的集市格外热闹,长路两边堆满了小商铺,店主热情的吆喝,还有漂亮女儿穿着长裙在旁边翩翩起舞。 威海利手插口袋懒懒散散地晃过,这个时刻是最适合抽烟的,香烟辛辣的触感留在喉腔,使人不由恍惚度日,尽情融入。 商铺内部应有尽有,食物花圈装饰品,威海利注意到最偏僻的一小块地方,有位穿着深蓝大褂花白胡子的老人蹲坐在那里,既不吆喝也不耍尽心机吸引客人。 在老人旁边摆了一块长形木板,上面是生锈的钉子,钉子上挂了一串串暗金色的环。 特殊的摆放莫名营造出一种古怪和诡异的氛围。 威海利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腰,盯向那串金环。 老人双手交叉伸进宽大的袖口,一双小眼睛也被皱纹挤得睁不开。他艰难地挣开一条缝,声音苍老:“年轻人,感到好奇吗?” “年轻人,好特别的称呼。”威海利微笑,“这是什么?” “古时流传下来的脚环,有人看上眼会买下来收藏,不过真正的用处,就不是我这个老头子所知的了。” 威海利注意到老人那种冰凉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感到奇怪。 骗人的吧,这种鬼玩意。 老人又瞥了眼,声音里揣了点笑意:“想买吗?还可以送给别人呢。” * 不甘心。 威海利站在酒店大门口,抬头往上看。 华丽骚包的酒店和全黑的没有星星的天空——他在外面游荡到夜晚。 被糊弄了。 手指摩挲着年老金环粗糙的表层,心情难当。 他为什么会奇怪地买回这个玩意,还被奸诈的老人哄骗地买了个特制的黑色眼罩。威海利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这简直就像是s|m的前兆,原谅他吧,可没有这种险诈的恶趣味。 威海利鬼鬼祟祟地爬上楼,阿莱茵好像还没有察觉,房间走廊上少有人走动。男人轻声挪到门前,紧张地握住门把。 “唐恩?” 有声音从隔壁传来,威海利无端地抖了抖。 阿莱茵从房间内探出个头:“今天一整天是出去了?身体……没事吗?” 威海利艰难地望过去。 目光有准确地落到实处,阿莱茵察觉到异处,不由站直身体,惊讶道:“你能……看见了?已经恢复正常了?” “难道我之前看不见吗?” 即使知道蹩脚的表演已被人识破,男人还是别扭地维持原本。 “哦不。”阿莱茵低下头,却掩饰不住从唇角泄出的开心,“这样更好,唐恩,我觉得。” 威海利无言,扭开门:“进来吧。” 阿莱茵惊讶,满脸的都是可以吗可以吗的疑问号。 “没事。”威海利看着空旷的房间,原本属于阿莱茵的房间,“之前你也有进来过,那位女医生呢?” 阿莱茵:“她在别的房间里休息,说是要等我们一起回蔷薇星球。” “是吗。”威海利边走边脱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抱歉,刚才在星球里乱走,出汗了。” 阿莱茵偏过头,脸微微发红,小声道:“没事。” 从浴室出来的威海利,脸上有被毛巾擦过的湿润感,头发全部往上拨,露出光洁的额头。衬衫领口大打,锁骨遮掩地若隐若现。 阿莱茵突然有点手足无措,房间仿佛变大了,四处无法碰触,孤立无援。 重新恢复的威海利好像又站在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第52节 “我……”威海利看了他一眼,金色脚环在口袋里,像个致命的炸弹。骆发男人眼神四瞥,支吾着,“我出去的时候买了这个。” 他拿出金环,伸向阿莱茵。 “这是什么?” “大概是装饰品之类的。”威海利看向别处,“装在脚腕上。” 阿莱茵奇怪地看向他。 威海利:“而且会响。” 阿莱茵:“嗯?” “要试试吗。”威海利道,“其实我在想,如果以后再发生那种事情,应该要更快的适应。” 再发生那种事情……这难道不是间接承认了。 阿莱茵默默无言。 威海利走到阿莱茵面前,蹲下来。年轻哨兵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有沐浴乳的香味。松松垮垮的裤子和半卷起的裤腿,圆领t恤微勾勒出青年的肌肉纹理,再向上,是湿湿的翘起的发尾。 “像这样。”威海利把其中一个脚环扣进阿莱茵的脚腕中。 阿莱茵被惊吓到,仓惶后退,金环立刻发出叮叮当当轻脆的声音。 “这是什么!” 威海利:“如你看到的。” 男人起身,把另一个金环丢过去,阿莱茵慌忙接住。威海利回到床边,把特制的眼罩戴上,反身面向阿莱茵。 夜晚,没有开灯的房间,仅仅靠着窗户泄露的光源。 但是戴上特制加厚的眼罩,就连一点点光都无法看见,幽深的黑暗中,威海利僵直地站立,任凭心跳如雷。 因为眼睛无法看见,也特别注意不使用探索精神领域的精神触丝,所以听觉才会变得格外敏感。先是一点点,模糊的,接着连串,恍若悬挂在窗沿上的风铃。 轻脆又好听的声音,让人再次莫名陷入某种安心的境地。 阿莱茵明白威海利的意图。 昨天被剥夺五官的后遗症,可是,在漆黑的房间里,被蒙住眼睛的男人,实在太……阿莱茵被幻想出来的场景击中,羞愧地蹲下来捂住脸。 这几乎算是梦中才有的莫须有的臆想。 威海利咽了一声:“怎么了?” “不,不不不。”阿莱茵猛然站起来,“没事,我明白。我走,然后你来找我对吧,这样会更好的适应外界的环境。” 知道就好。 威海利嘟囔着,伸出双手去探索。 声音若即若离,在前面,待他靠近时又坏心肠地偏转,可始终没有消失,等着,像根寂寞的路标,又像是深渊里一团不会发光的火。 威海利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火焰从来都是张扬而热烈。 但年轻哨兵却是静静的,站在身边,他所能看到的地方,静静的。 两个人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阿莱茵被激起兴致,威海利一直在追他,眼睛被覆盖,无法正确判断出实情,所以脸上表情多变,愤怒的,刹那间的欣喜和判断错误的颓败,他觉得有趣,不自觉得发出噗嗤笑声。 威海利停下脚步,有汗从额头滑下。 “抱抱歉。”阿莱茵掩住笑容,“这不是嘲笑你的意思……” 威海利感到不满,从早上不敢敲门到外出被老头糊弄再到现在,他为什么要被个暗金脚环耍得团团转?!是想要讨哨兵的欢心,还是纯粹地想要戏弄他? 不清楚,和迈出的路一样无法判断。 但是,还是很不爽。 阿莱茵见威海利不动,走上前了一些:“怎么了,唐恩?” 叮铃铃的声音。 威海利用力扑向前,阿莱茵没有防备,被男人拽着往下倒。背后是房间的大床,两人在上面滚作一团,相互对抗,像两头不屈服的小兽,又像是太过亲昵而作出的打情骂俏。 脚环轻脆的声响和阿莱茵放开的笑声混在一起。 “真是够了!你们也太过分了!”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陌生强壮的哨兵站在门口怒火腾腾,旁边柔弱的向导拼命劝诫。 “之前我就来敲门拜访过吧,阿莱茵·艾德!大家同为哨兵,即使隔着墙壁通过超感还是能听见啊!大晚上叮叮当当的吵死了!” 两人动作停滞,阿莱茵仰头看过去。 陌生哨兵:“……” 没开灯,大床,两个人,黑色的眼罩和被扯得凌乱的衣服。 虽然不认识,但可能每一对哨兵向导都有……自己的特殊情趣…… 陌生哨兵:“抱抱歉,打扰了。” 门砰得一下关上,哨兵拽着羞红脸的向导飞快跑开。 阿莱茵:“……” 糟糕,太糟糕了,被误会了。 阿莱茵盖住脸,“你追我赶”的好斗感没有了,疲倦地瘫在床上。 “怎么了?”威海利略偏头,“刚才是谁?” “不……”阿莱茵满脸羞红,“我,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这个夜晚带来的暴击实在太多,难以消化。 威海利叹息:“okay。” 他撑住床起身,阿莱茵紧随其后,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臂弯中,回味。 威海利听见半天没有动静:“阿莱茵?脚环……不解下来?” “嗯?哦……哦哦。” 阿莱茵立起身开始解,可惜越慌乱手指就越笨,心脏砰通砰通跳个不停,好似下一秒就会跳出喉咙。 年轻哨兵脸红得发烫,挣扎万分才细若蚊虫地向威海利求救:“这个……拿不下来……” 威海利叹了口气,弯下|身手指摸到阿莱茵的脚腕,往下一拽。 阿莱茵啊的一声,叫声出了一半,硬生生地憋回喉咙里。他起身,在床沿坐直,威海利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帮他解金环。 夜色柔美,男人的脸背对着光,暗沉的,却又透出一种鬼魅的蛊惑。 ——不管什么角度,威海利在他眼里都是漂亮的。 视线无法控制的延伸,顺向领口。 阿莱茵听到咽唾液的声音。 靠得如此近,让他莫名涌起想要亲吻的冲动。 唐恩…… 阿莱茵喃喃自语,身体不自觉靠前。 暗金脚环在这时候被解开。 威海利抬起头:“好了。” 唔…… 阿莱茵如大梦中被人敲醒,捂住嘴巴。 威海利疑惑。 “没事没事。”阿莱茵后退,抓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退缩成红通通的蚕蛹宝宝。 威海利慢慢站起来,手里摩挲着金环。 他拉了下被汗浸湿的领口,嘴唇上挽,露出一个笑容。 * 小鬼。 第55章 五五天性 威海利在一片白光中醒来。 视线在睁开的一瞬间就产生了自我跳跃,扩张开来覆盖住整个星球。 所有的人物动作形态风景和动物都深深地烙进瞳孔,鲜活的仿佛触手可及。由“崩坏”引起的效应像是一个漫长的暗无天日的迷梦,威海利至白天降临时醒来,就好像从沉沉的泥沼中挣脱,过往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威海利慢慢坐起来,身上浴衣因衣带松散而歪斜,裸|露出一片白色的骨感的肩膀。 环视四周,那个年轻哨兵不在,肥胖的精神体也不在。 在五官被剥夺的时候总是承蒙阿莱茵的照顾,可如今回过神来的男人好像一并也将脆弱的过往封死,重新拾回帝国的使命。 这是不近人情忘恩负义的。 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 威海利在醒来的片刻就做好心理建设。 如果此时看见阿莱茵的脸,他或许,会心软。 * 阿莱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胸口沉闷,像是有个圆润的大冬瓜在来回滚压。 他唔了声,用手拨开,想侧过身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 可麦克却紧抓不放,耍赖般得黏在主人身上。 真是的,阿莱茵放弃,昨天叫你不出现,这下又死皮赖脸。 第53节 男人手欠地捏住白猫的鼻子,麦克眯起眼睛喵了一声,扬起爪子就想向那只手抓去。不过精神体是无法伤害主人,爪子碰触的地方也仅是一片虚影。 阿莱茵被这个表情惹笑,箍住麦克在床上滚了一圈, 与麦克相处,始终有种失而复得的情感环绕。明明从s区开始,他对于麦克还是可有可无,觉得丢脸——但对于与麦克的身体接触却不反感——然而渐渐地,直到现在,周围都是些捉摸不透的家伙,仿佛只有他是真正呆在身边的。至少,阿莱茵可以放心地依靠它,不用担心临阵脱逃或突然倒戈。 这是目前处境下最重要的。 并且,虽然相处的时间是定格在十一岁进入哨兵学校的那天晚上,可总觉得,每一次重新见到麦克,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就会翻涌得更加剧烈。 麦克被弄得晕头转向,一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 阿莱茵再次微笑,拼命地揉了揉麦克的头。 * 中午,在大厅用餐时,嘉佩提出要先回到蔷薇星球。 威海利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对回去的念头模棱两可。不过帝国也没有催促,回去还可能被分配解决其他任务,能拖延一天用来休息也算不错。 尽管这个星球环境仍旧糟糕。 可帝国那边也潜藏着重重危机。 解决完午餐后阿莱茵便送嘉佩去星球边界乘坐运送军舰,两人暗地里结成小组,理应保持良好关系。可在简短送别中女向导目光始终躲闪,让阿莱茵也无法多言。 嘉佩登上军舰离开。 * 这个星球不比蔷薇帝国,拥有严谨的纪律和众多麻烦的哨兵,自然夜间娱乐也是纷繁多样。 阿莱茵在回来的路上偶然发现,并告知在房间里无聊地晃椅子的威海利。 一直伪装成良好市民的威海利对此充满兴趣。 两人重新回到疏离的状态,又或者是单方面威海利的害怕,阿莱茵不管在言语和姿态上占不了半点便宜。 深夜,酒店客人稀少,大厅灯光暗淡。 威海利手插口袋吊儿郎当地走下楼,阿莱茵在大厅等待,看到他下来条件反射地上前伸手去扶,威海利快速后退。 两人中间露出个空挡,不免尴尬。 阿莱茵张了张嘴,威海利率先迈步,出了酒店。年轻哨兵把脱口而出的话吞咽进肚,跟随其后。 外面寂静,但娱乐场所却热闹非凡。 他们进了一家酒吧,里面的环境让人恍惚以为回到了s区,跳动的人群,喧嚣的音乐和奇形怪状的灯光。 阿莱茵被大声量的音乐吓到,太阳穴突突跳起。 威海利倒游刃有余,很快就融入人群。 阿莱茵被逼到吧台前,小星球里的酒保被商业化泡得近乎妖魔,脑袋里尽是招揽客人的计谋。见阿莱茵坐下,便手快地调好一杯酒推至面前,恭维的话一套又一套。 阿莱茵本就有些郁闷,即使预料到威海利会“翻脸不认人”,可撤回的太快倒像个充满恶意的谎言。从早晨见面起,不舒服的感觉就开始漫延,逼迫着年轻哨兵快点面对现实。 年轻哨兵摇晃着杯子里颜色奇怪的酒液,脑袋发涨。 突然,有一股外来的力量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把胸口处堆积的烦闷和燥热填抹干净,阿莱茵心里一愣,回过神来外界的纷乱已经无法影响。 他能明白这种感受,像是经历了种种烦躁症的折磨后碰见了威海利,又像是逛久了s区回到中心区特有的屏障内。 这是只属于向导的,哨兵和向导之间安心又舒适的连接。 酒保看见阿莱茵神色变了,不由出声询问:“先生,您怎么了?” “你知道最近来这个星球的有哪些人吗?” 酒保无奈:“先生,每天来到这里的人都有很多啊。” “不,应该会有传言,就像是之前就有人谈及蔷薇星球。” “蔷薇星球?”酒保恍然大悟,“的确呢,来这边喝酒的客人偶尔也会抱怨,怎么蔷薇帝国向这边派来了这么多哨兵,还怕是要出什么事,听说是有两对。” 阿莱茵:“两对?” 酒保笑道:“是的,先生。一对男的,一对男女,不得不说,那位女士真的很漂亮。棕色大卷发,曼妙的身材……” “是金丽娜·卡特?金丽娜!” 他能察觉到,也是之前从来没有的,除去愤怒与委屈,在没有里哈内的扰乱后,体会到来自配对达标的奇妙感受。 简教官的专属向导说得是对的。 89%,一个非常好的数据。 内心的烦躁被顷刻间安抚了,威海利完全比不上。 酒保:“呃……好像是这个名字……啊,先生,她今天也有来哦,不过刚刚和一位先生离开了。如果您想去找的话……您和那位女士是旧识吗?” 阿莱茵腾地一下站起,椅子摇转,话语中也不由带上急切。 他想要去找她,心里的想法不停冒出,无法阻断,天性使然。 可是,在望着人群涌动的舞池时,被向导素迷惑的意识也有了一丝清醒。 阿莱茵再次坐下。 他只是还能记得,最开始,是陪谁来的。 * 待威海利从疯狂的酒池里出来时,阿莱茵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杯子。 按理说想要哄骗客人继续消费,酒吧内的酒保绝不会端上烈酒,而是采取“小火慢炖”,慢慢吸引。可惜哨兵涉世未深,酒量烂得不行,酒保面对这位客人脸上也露有难色。 威海利在阿莱茵身边坐下,酒保望着后来的男人如同望见救星,匆匆奉上酒就逃之夭夭。 阿莱茵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威海利闻到阿莱茵身上的酒味,很淡。忽然觉得好笑,手按在对方的头上来回晃了晃。 小鬼。 阿莱茵头来回歪了歪,猛地抬起来,迷茫的眼睛里满是水汽。 “威~海~利~” 他大胆地叫了他的名字,末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威海利:“……” 刚刚还想夸他酒品好呢,没想到几秒内就破功。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真的只有三杯吗,菜鸟先生?!” 他喃喃自语。 而菜鸟先生已经挂着满脸红晕瘫在威海利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情糊了一脖子。 想好的刻意远离就被酒醉击打得支离破碎。 阿莱茵:“我想回去了呢,威海利,这里总是好吵哦。” 平常始终木讷着,面无表情,碍眼,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沉默的树干才是本来角色吧。 威海利抿了口酒,任由阿莱茵的撒娇。 美妙的夜晚才开了个头,没有哪个蠢蛋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醉得稀烂。 真蠢,世界上最愚蠢的笨蛋。 okay…… 威海利站起来,阿莱茵因失去依靠瘫在椅上,挣扎地又爬起来。 “唔?”他回过头。 骆发男人站在一片灯红酒绿中,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好看的手臂。 “回去了。”他说,“现在。” 阿莱茵愣神,朝他张开双手,嘿嘿直笑:“要~牵~手,要~抱~抱~” 威海利:“……” * 脱离了娱乐场所,外界的清冷才让人彻底知道现在已是深夜。 店铺全部关门,长街上也很冷清。天空漆黑,只有一弯半月。 威海利站在外面呼了口气,转头不经意看到阿莱茵那张醉蒙蒙的脸,又不爽地黑下脸走人。 一开始搭理他就不正确,得寸进尺。 阿莱茵跟在后面,走路歪歪扭扭,醉步不断,还时不时来个超大的s形,简直让威海利没有勇气回头看,只想拼命地拉开距离。 可惜阿莱茵嘴里“威海利”“威海利”叫个不停,俨然贯彻了醉汉的宗旨。 大概叫了太久,隐藏的小脾气也上来了。 在离酒店还有一半的路上,阿莱茵突然停下。 阿莱茵:“唐恩!” 终于不再诡异地呼叫名字了,看来大晚上吹冷风对阻止酒精上脑有用。 威海利回过头。 阿莱茵站得笔直,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让人分辨不出。年轻哨兵看着,目光注视,身体大部分被夜色侵蚀。 他朝他伸出手:“要牵。” 带着某种固执。 第56章 五六混淆 时间应该有不断地往前走,阿莱茵不清楚,酒精并没有完全消散,大脑昏昏沉沉。 第54节 但是皮肤上加深的冷意却能感受到。 阿莱有一个人站着,前方无人,后方同样,遥远处有一盏很高的路灯,散出微微的光,旁边夜虫在欢快地扯开嗓子唱歌。 夜晚的风没想到还拥有威力,站久了觉得凉,像近乎融化的冰块。 阿莱茵一时迷茫,全然忘了单独站在这里的原因。 腿似乎麻了,他动了动,又没有,倒跟心境有点相通,虚假地如同幻觉。 渐渐的,夜虫的鸣叫声好像少了。 风依旧没停,冷飕飕的。 阿莱茵站了一会,感觉累了,不由蹲下。 身体僵硬,咔嚓咔嚓仿佛枯树枝。 精神体白猫没有出现,阿莱茵一时也不想花费心思去寻求。 手臂交叉靠在膝盖上,他把头埋进去,哈了一口气,瞬间又被冷风卷得一干二净。 远处忽然开来一辆面包车,突突突的引擎声与人们的欢歌笑语混为一团,惹得阿莱茵更加烦躁。 面包车在阿莱茵旁边停下,年轻哨兵赌气地不想起来。 保持原本姿势,尽管这看上去既幼稚又蠢笨。 小孩品性,不会看现状,瞎耍赖。 车窗摇下来,一个男人弹出来询问;“嘿,哥们,蹲在这儿干什么?” 阿莱茵不加理会。 面包车里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前面的车主也加入,以为阿莱茵是被人抛下的可怜虫(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纷纷热情地邀请他加入团体,再回娱乐场所继续疯狂一把。 阿莱茵没做出一句回应,可面包车好像被下了诅咒,一直赖着不走,伙伴更是一个比一个热情,和白天星球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年轻哨兵开始急躁,不仅是吵闹,还有被抛下被忽视的怨气。即使这种念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一个人的漫漫长路,偏离了向导的安抚,每日被狂躁症支配。 真想杀了这群吵闹不休的杂碎。 见鬼! “阿莱茵。” 声音很小,短促的,只要风一大就会听不见。 可是阿莱茵还是抬起头。 在路灯旁边,骆发男人站在那里,因为长期散漫,背部也微微弓起。嘴巴里叼了根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烟,白色卷纸燃烧冒出很淡的烟雾,被风吹得扭来扭去如条蛇。 帅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被灯光照得发亮,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无人知道下面掩藏了多少秘密。 啊,他想起来了。 在借着酒醉当幌子想要得到过分亲昵,结果对方带着张冷脸不管不顾地离开,留下他在原处不要脸皮地大叫名字。 明明放在以往是碰壁的完美标准,阿莱茵异常清楚,胸腔里还是冒出一股好斗的气,逼迫着。 也不清楚最后是谁会照单全收。 威海利:“很晚了。” 阿莱茵望向他。 的确,可天还没亮,代表崭新未来的太阳也没有出来。 一切都不可以翻盘。 面包车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杂乱的邀请戛然而止。 原来是一对小情侣再闹脾气——尽管这两个人搭配起来一点也不梦幻,还都是男的。不过世界如此宽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笑哈哈地说着抱歉,车主踩上油门就逃离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普通面包车的排气管喷出灰色的难闻的尾气。 威海利走过来,闻到味道不免皱眉。 “你是小孩子吗,喝点酒就耍脾气?” 骆发男人眯起眼睛看他,眼神里有一种居高临下,含住烟嘴也不能太过张开,说话时的声音带着一种睡梦般的含糊。 阿莱茵蹲在地上,必须把头仰得高高的,还能够得到男人的目光。 年轻哨兵别扭地站起来,仍旧伸出手,不依不饶:“要牵。” 威海利飞快地抓住,同时反身,大步向前。阿莱茵措手不及,被拽得身体前倾,差点摔倒。 路灯从头顶洒下,刺到眼睛,才反应过来,威海利真的应了他的要求,牵住手带回酒店。 他们已经超过那个路灯。 阿莱茵不可置信,连声大喊唐恩,咋咋呼呼。 手心传来刺痛,威海利掐了几下以示不爽。阿莱茵嘿嘿直笑,见男人不再想搭理,终于安分地低下头,露出个满足的笑容。 两人中间空挡极大,唯一连接的手臂被绷得直直的。阿莱茵偶尔在后面歪来歪去,威海利满腔愤怒,还要分出力来维持后面会耍酒疯的家伙,不让其跌到,费劲得活像拉扯黄牛的农夫。 时间不知道浪费多久,路上还有几辆车子驶过,好事地对他们狂按喇叭。 等回到酒店,大厅还有灯,前台却没有人。 门开了一半,两人走进去,直接上楼回到房间。 本来威海利直想把阿莱茵牵回原来房间了事,没想到小家伙恬不知耻,硬是跟进他的房间,还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装尸体。 okay…… 威海利叹了口气,这下又莫名空出房间。 抗争了一路的手此刻又酸又麻,用力地甩了甩,古怪的感觉还没有消散。又神经质地觉得身上满是酒味,匆匆走进浴室。 出来后看见阿莱茵坐在床上发呆 一副傻样。 果然成人时间和小鬼扯不上半点关系。 威海利顺手扔去一条湿毛巾,罩在哨兵的头上。 阿莱茵唔了声,继续低头装沉思,动也不动弹。 威海利看不过去,走上前拿着毛巾胡乱抹。 “酒醒了?” “还没……”阿莱茵嘟囔着,“脑袋,乱乱的。” “这好像不是特别用来形容酒醉的吧,小菜鸟。”威海利哼笑一声,又随意地乱抹一通,才拍拍阿莱茵的头,“好了,回房睡。” 阿莱茵没出声。 或许前后反差太大,不再乱叫的阿莱茵此时乖得不得了,让人也软下性子说话。“又怎么了?”威海利半蹲下来。 阿莱茵身体前倾,双手托住威海利的脸,微笑:“你还是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漂亮。” 威海利:“……” 还在耍酒疯?! “其实呢,刚才我在酒吧里听到酒保先生说,金丽娜·卡特也有来……感觉很奇怪……你能明白吗,就是对于相容的向导,我以前和她在学校举行的‘见面’里……89%哦89%……” 威海利被迫看向阿莱茵那双暗沉沉的眼睛:“我知道,关于金丽娜·卡特这个人。” 阿莱茵:“哦,你知道呀……我又没说过……知道吗,当时我非常非常想去找她,天性使然,向导素迷惑了心智……” 威海利:“你是想要借此兴师问罪吗” 阿莱茵看了他几秒,突然松开手,笑道:“当然不是,我怎么敢,伟大的向导大人。” 诡异腔调。 拉了那么久一点好处都没有。 威海利抓住手把他扯回来,那双漆黑的没有多余情感的眼睛晃在面前。 “你生气了?” 这是第二次询问。 第一次注意到情感变迁是在木宛星球,他乘着那架老旧的飞行器横冲直撞。阿莱茵彻夜等待,却一言不发。 “因为我擅自撇下你?” 阿莱茵看着他。 威海利突然拽住阿莱茵的领子,赌气般的,压上了他的嘴唇。 并没有过多的碰触,也没有多么好的感想,男人的嘴唇甚至比他的还冷,因为愚蠢地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宛若一只等待主人领回的丢弃小狗。 威海利慢慢松开。 阿莱茵震惊地看着他:“为……为什么?” 威海利:“酒醒了?” “唔不……”阿莱茵迟疑着,“不,还没有……” 威海利笑道:“okay,没在意,只是在效仿那时在山洞里你对我做的。我问你,你却在支支吾吾。” 阿莱茵恍然大悟,记忆如蜘蛛细网在脑海里铺连成片。 威海利站起来:“好了,玩笑到此为止。” 阿莱茵:“……你刚才,不是认真的吗?” 手被抓住,好像整个晚上都在和手奋力斗争,纠缠不清引发的焦躁感再次冒出,让威海利想起选择忽视请求独自走回酒店时,满脑子想的只有阿莱茵。痛骂他,抱怨他,不合常理出牌,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单方面答应法宾老师就好了,在哨兵学校里,就不用违背心情做出这么多。 事情才开了个头,就让他觉得艰难万分。 阿莱茵:“是自己想这样做,还是……有人下了指令……那次山洞里,亲吻可以交换答案,我现在并没有回答你,可是你在山洞里也没有答复我……抵消了……” 威海利冷言:“你现在倒是口齿伶俐。” 第55节 阿莱茵:“我累了,喝了酒,金丽娜·卡特又突然跑出来搅局……如果你告诉我,唐恩,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怎么样?” 这是在催促他敞开心扉?! 然后呢,扮演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 永远不可能这样吧,他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安心度日。 “闭嘴吧。”威海利生硬地扯回手。 阿莱茵:“唐恩,你为什么想要亲……” “闭嘴。”威海利伸出手摸了摸哨兵的头发,“别说了。” 诡异的,言语和行动的不搭配。 阿莱茵愣神,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 深夜,酒店的大床吸纳了白天的疲倦。 当然,这只是对于一个人来说。 单人房标配的单人床,两个人躺在上面倒是十分拥挤。 之后威海利没有多说,自动扮演一出单人戏码,洗完澡,换好睡衣,钻进大床。阿莱茵坐在床上继续陷入颓败和沉思。 被子被压住,威海利懒得理会,裹紧仅剩的,只想快点入睡。 舒适的感觉又出来了,在冗长的形单影只的路上,不知道是雷森的效应还是仅仅为熟悉的阿莱茵·艾德。 * 黑暗,黑暗,深不见底。 不断下坠。 仿佛有风狠厉地刮过,打得眼皮都睁不开。 阿莱茵——阿莱茵—— 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像古远神祗传来的圣歌。 阿莱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漫天黄沙,炮弹声,怒吼声和天边被撕裂的红得似血的云朵。空气中似乎都是被轰炸的燥热,土地满是焦痕。 阿莱茵站在最边上,眼前画面铺展,却全然碰触不到,像个无用的观光者。 两边各有部署,子弹横飞,好斗的哨兵素紧紧环绕,像是黏腻的触手粘在身上,让人无法躲避。 接着画面一转,所有人都不见。 太阳炙烤土壤,几个人从迷雾中走出。 阿莱茵睁大眼睛。 还是非常年轻的男人,和空教室里看见的画像一样,漂亮的蓝眼睛清澈见底,皮肤很白,一头骆色头发短短地堆在头顶。 可是,那张还带着点稚嫩的脸上血痕交错,还有汗渍和土粒。他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位焦糖色头发的男人,还有几名同年龄的哨兵 那是……雷森切曼·里哈内! 阿莱茵无法想象! 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在做梦吗?可是为什么会做到还没有出生的事!这种场景,是十年前的和基曼星球的大战?! 骆发男人浑身僵硬,浑身上下都发出疲倦的信号。 紧握枪杆,上面的炙热似乎也传递到阿莱茵的手上。 炮弹掉落地毫无预兆,所有的尖叫声随同炮弹如飓风一样卷起,再如蘑菇云般飞溅开来,阿莱茵双手抬起挡住飞溅过来的碎屑。 传送过来的画面被交叉起的手臂切割成碎片。 一帧一帧,像是带子被无数次地倒转,播放。 阿莱茵看见里哈内抓住威海利,凑到耳边,张口,然后推开,炮弹坠下…… 再倒。 抓住,耳边,嘴巴一张一合。 “不……要……死……” 声音真切的,犹如贴在自己的耳边。 “不……不要死,活下去!” 阿莱茵愣神,迅速回过头,鲜血扑面而来,掩住了视线。 黑暗,黑暗,深不见底。 不断下坠。 仿佛有风狠厉地刮过,打得眼皮都睁不开。 可声音还在,里哈内的声音,被风拉扯的断断续续。 “你知道了这段过往吧。” “眼前看到的,一定都是真实的吗?” “人本身都是复杂的,如果单凭一种意识存活,那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那个人会想要回到原来吗?” ………… 风势更快了,声音激烈,变成了鬼哭狼嚎,吵得脑袋疼痛难耐。 “我们都欺骗了他!” “威海利!威海利!” ………… “阿莱茵,救救威海利!救……救……他……” ………… 下坠——下坠—— 咚! 阿莱茵猛然睁开眼,阳光刺目。 背上冷汗淋漓,胸膛起伏。 阿莱茵躺在床上,被子外,后怕地喘气。 梦境中所经历的太过真切,以至于使他一时分辨不出真伪。 微热的呼吸喷散过来,神游八方的感官瞬间被召唤。阿莱茵眨了下眼睛,正好一滴挂在睫毛上的汗珠掉下,如眼泪一样滑过面颊。 威海利正对着他,睡得香甜。 梦里的画面开始有序地在脑海里复苏。 救救他? 阿莱茵迟缓地,张开手,隔着被子把威海利抱住。 可怜的,威海利。 第57章 五七二意 糟糕,太糟糕了。 科林坐在吧台前。 大概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放松下来。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 他向酒保要了一小杯烈酒,含着冰块的酒液金黄透亮,让哨兵瞬间想起埃文的警告。 在没有吃饭前禁止。 现在是晚上,中心区,平常晚饭时间过去的第三个小时。 不不不,去他妈的,这已经不是要不要守约的事了。 在四天前,同样的时间里,厨房内,高大的哨兵埃文·凯奇把他压在墙壁上亲吻,那条该死的灵巧舌头瞬间就勾去了所有的力气。 哦,见鬼,真是没有一点预兆。 科林反应过来,痛揍了埃文一顿,然后很孬地逃跑。 金发哨兵思及过往,烦乱地放下酒杯,抱住头。 就如之前所说,从那次回来后,虽然他在称呼上有所改变,但并不代表埃文会立即成为特殊的存在。他依旧当他为好兄弟,并期望这份后加的情分能赶上阿莱茵。 拜托,好歹阿莱茵和他至少相处了七年,在哨兵学校近乎形影不离,科林没觉得这有不对。 埃文古怪的视线仍然存在,okay他纵容,埃文若有若无刻意的肢体接触,okay他不在意。因为埃文是个敏感的家伙,总会说出任何让科林无法还嘴的话。 他讨厌关系变僵,想要长长久久地和埃文生活在那栋房子里。 通讯器很久没亮了,要是以往早就打爆,询问吃饭了吗是否在外面贪玩什么时候回来,唠唠叨叨像个老婆子。 如今这些还有点良心的关怀话也没有,仿佛同逃跑的科林一并消失。 而且更操蛋的是,埃文没有来找他。科林从白天开始固定留在这里,直到夜间酒吧关门,接着去大街上瞎混,呆到开业再重新进来。酒吧内的服务员都开始看他不对,要不是科林身上还有点小钱,这里的人大概会把他当做贪酒的流浪汉直接赶出去。 科林·布鲁斯想到最初穷困潦倒的时候。 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布鲁斯家族的大门始终闭着,不留下丝毫情面。 埃文·凯奇在这时候伸出援手,就如同在灰暗中点亮一把微弱的火。 科林看过凌晨时分的中心区,帝国秩序严谨,空中交错的轨道上有悬浮列车驶过,周围十分安静,没有人,只有光树在默默地散着光晕。 他孤单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帝国的“安抚”可以阻止感官的漫延,在这里,埃文所谓的租房被淹没在高楼大厦里,看不见踪迹。 在酒吧里也有女人或者恶趣味的男人靠近,科林帅气的脸起到很大作用。可科林因琐事困扰,拿不出平常善于应酬的花花公子模样。 第56节 迎上来的人又一窝蜂地离开。 至于以前那几只女向导花蝴蝶,还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赌气。 okay,这才符合本来形象,落魄的被赶出家门的浪子。 科林自暴自弃,突然想要狠狠地大醉一场。 “唔,先生……” 面前的酒保欲言又止,科林焦躁地抬起头,嗯了声。 酒保被不友善的眼神吓到,支吾半天还是选择闭上嘴巴远离。 走吧!都走吧!离他远远的! 科林拿起杯子,打算一口气喝完,这时肩膀被人拍住。 手上动作一顿。 又是谁——?! 咬牙切齿地仰起头。 来人身形修长,酒吧内为烘托效果,光线本就暗淡,可相互对比后者好像还略显一筹,灰漆漆的头发和深得见不到丁点光的深邃眼睛—— 科林愣神,反复看了才能确定。 再次张口,重逢的欣喜一并冲出。 “哦我亲爱的阿莱茵小天使!” “上帝。”阿莱茵念道,“别这样,布鲁斯。” 不得不说,这称呼还真是怀念。 阿莱茵坐到科林旁边。 “天啊天啊,我没看错吧。快算算,伙计,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科林慌忙把酒杯放开,转而大力地拍打阿莱茵,哈哈直笑,“哦,我真是……你出现的太像个惊喜!” 朋友聒噪的声音充斥耳边,阿莱茵不禁感慨,仿佛从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抓到一点实体,与威海利闹得不愉快也冲淡了许多。 阿莱茵:“好久不见,布鲁斯。” “嘿,别这么生疏!不过是很久了,自从上次对付可怕的变异蝗虫。听闻你之后为帝国的任务东奔西走,艾德家可要骄傲死。”科林收回手,挤眉弄眼弄出八卦神色,“和你家那位厉害的向导先生磨合得怎么样?!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呢。” “唔……”阿莱茵被戳中痛脚,“别提这件事。” 科林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我明白,你还是不行啊,阿莱茵。” 还真是不会说话,招人讨打。 “所以呢,帝国未来的新星艾德先生,和伴侣的不顺利就来借酒消愁?!这可不行哦,可是今天有我科林·布鲁斯在,请客!感谢吧,兄弟!” 阿莱茵微笑。 “哦,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颓败,还没到这个地步,布鲁斯。我刚从一个小星球回来,别提多糟糕。那里的坏境,那里的人。我是看到你在这儿才进来的。”神秘地指了指眼睛,“我不能喝得太多,唐恩警告过,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太晚了,明早我们要去政府交付任务。” 不是说关系不好吗,这小子!科林腹议,但,他好像也没见过阿莱茵喝酒,以前在哨兵学校和贝顿秘密举办的“派对”也总是果断拒绝。 在科林的记忆中,阿莱茵·艾德好像只是会在图书馆消磨大量时间的书呆子,沉默寡言,最爱面无表情地看待一切。如今的他,却在以前打死都不进来的酒吧出现,还和他抱怨起帝国的混蛋任务…… 金发哨兵从头审视。 男人随意地坐在圆盘转椅上,两条长腿闲闲地横着,稍微侧身,嘴角上挽弧度明显。结实的手臂撑在吧台上枕住头,眼睛里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像。 阿莱茵好像在与他分别的这段时日里得到迅速成长,不再是窝在家里被狂躁症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忧郁少年。还不算特别宽阔的肩膀好似也能够支撑起想要依靠的人。 科林为这种悄然变化感到由衷高兴。 阿莱茵:“你呢,布鲁斯,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闷酒,这可不是惯有风格。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女向导呢?” “嘿,你这样是在调侃我吗?!跟你一比,我简直失败透顶。”男人夸张地晃晃脑袋,“至今也没碰到相容度100%的向导。” 阿莱茵:“你还在追求这个?不完全匹配的不行吗?如果有看上的呆在一起又舒服的人出现,也要继续坚持?” “那……那当然,这是我的人生动力。” 科林说得心虚,眼神不自觉瞥向从起初就总摆在边上的通讯器。 的确,毕业后,别说100%,就连达到帝国相容度标准85%的向导都没有在身边出现。倒是意外的被一个“恐怖”的家伙黏上。 难不成是神在惩罚他平日里的花心?! 这真叫人灰心丧气。 阿莱茵:“你在看通讯器,等人电话?布鲁斯,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我愿意帮助你。” 科林尴尬:“哪有人会打给我电话,你变得如此热心我倒是不习惯了,阿莱茵小天使。我很好,真的,过上了喜欢的随心所欲的日子。你清楚,我没什么宏图大志,帝国的任务太危险,我还想保住小命娶个向导当老婆。” 阿莱茵狐疑:“确定?家里面,布鲁斯先生见你这样肯定会生气。” 科林:“我有弟弟,你记得吗,他比我有用多了。我帮你点些东西吧,酒吧里也不是仅有烈酒,让酒保给你调杯奇怪的果汁,保证让你印象深刻。” 阿莱茵还想多说,朋友的态度从侧面表现得很坚决。 “好吧。”年轻哨兵头疼地交给科林。 果汁很快就端上来,由多种颜色混杂,阿莱茵一时难以接受。 酒吧里又换了一首柔和曲调,帝国惯有的特色,科林极快得瞟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阿莱茵注意到,收回重逢的表情,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公式化的冷漠。 “布鲁斯。”他说,“其实我进酒吧来找你还为别的……希望你能听进我的请求。” 第58章 五八牢笼 “布鲁斯。”他说,“其实我进来酒吧找你还为别的……希望你能听进我的请求。以后离瑞蒂老师远一点。假如她单独叫你,要提高警惕,就算是听到与我有关。” 科林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还记得摩尔小姐吗,嘉佩·摩尔?” 科林忙点头。 阿莱茵:“我们三个在s区认识熟知,如今她在中心医院,平日里有可能接触政府最多。摩尔小姐帮忙,查到了一些事情。” 科林:“什么事?” “抱歉。”阿莱茵看向他,“抱歉,布鲁斯。这听起来也许不近人情,请相信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乞求你以后别再管任何与我有关的事,也不要擅自做出什么举动,哪怕是我在你面前受伤。请保护好你自己。小心蔷薇帝国和哨兵学校。” 科林被这份正经唬住。 这是难得一见的,阿莱茵特意剖开胸膛献上一颗真心。 不过……这话还真是难听,学不会冠冕堂皇,难怪那位满口花枪的向导先生会不喜欢,他是想把他排除在外?!不如说点“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来得动听。 “okay。”科林退让,“我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阿莱茵呼了声。 谈话进展地比想象中的快。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两人平静下来,忽然又找不出其他话题。 阿莱茵干干地喝着果汁,科林望向那杯拿了又放下的烈酒,里面的冰块大半都融化,和酒液虚虚搅在一起,叫人生厌。 等待许久的通讯器终于在此时亮起绿光。 科林神情恍惚,以为看到的不过是幻觉。 迟到了四天的电话。 阿莱茵停下:“布鲁斯?” 科林扬手,迅速按掉:“没事,没事,不用在意。” “你看了几次,布鲁斯。”阿莱茵说,“你还不断注意时间。我确定,你在等人。” 科林想要反驳,可脑袋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说实话,阿莱茵“警告”的冲击都比不上小小的通讯器闪动。 “我……”科林莫名站起来,心情止不住的雀跃,神情又很迷茫,“我要回去了,回家吃饭。” 他们在比赛,科林知晓,在赌谁会先认输,先求饶,先道歉。 掩盖事实,粉饰太平。 埃文做了,科林看见,松了口气,感觉这几天里紧绷的弦松散开,固执所带来的疲倦如潮水般徐徐涌来。 他累了,想回到原来的房间里好好休息。 阿莱茵:“哦,你也有安分的时候……” 科林笑呵呵,站起来。 阿莱茵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再见,布鲁斯。” 科林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不单单只是一次简单告别,恍若在催促他永久离开。 金发男人在犹豫不决间被朋友塞进了一颗定心丸,低下头:“再见了。” * 科林一路狂奔,想要尖叫。涌来的风像一面无形的墙,把话全部堵了回去。 上次的情景再次重现,磕磕绊绊,帝国内钢筋水泥的建筑物不断消散在视线内。唯有一幢,复式楼,外有铁门,旁边还有一棵光树,是神明的馈赠。 科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埃文倚在门前,光树发出的光照着脸,右脸上还残有一些淤青。科林太过震惊,下手没轻没重,而今再次看见,倒不免心生歉意。 埃文看到他,站直,手塞在风衣袋内。 “走了,科林。” 科林紧张地咽了咽,脚不自觉地迈步,跟着他往里走。 铁门被推开,没有看到二层楼熟悉的灯光,整幢楼漆黑又冰冷。科林想到这里,目光回归到男人后背,不免胡思乱想。埃文会对他说什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钥匙插入,旋转扭开,房门发出嘎吱一声响。 第57节 科林察觉不对,哨兵秉性,心生害怕,想要远离。 埃文飞快回身,抓住科林的手腕,硬生地扯进去。 门被身后关上,两人纠缠,里面黑压压的,埃文用力把科林抵在关闭的门上,发出争斗后带有倦意的喘息。 “埃文!”科林大叫,“你骗了我!放开!” 埃文死死地抓住科林的两只手,抵着头,沉闷的声音震得耳膜。 “我一直都想要这么做,第一天开始,就想把你永远关进这里面,让你怎么都无法再爬出来。我真的受够了,装样子,远远地看着你四处玩乐,却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你耍了我!” 科林挣脱不开束缚。 褐发男人力气太大,如头濒死的兽,垂死挣扎。 科林身体动不了,被粗鲁的举动弄得愤怒难当,也大吼大叫起来。 “是你先耍了我!不折手段,欺骗我,假装和善,故意接近,为我安排好一切,顺心的房间、工作,每天以笑脸相迎。不停询问回来的时间,准备好三餐,不管如何谈话,总是忽视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我的信息。自认为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还只说些讨人喜欢的话。夜晚多次站在我的房间,像个偷窥狂,如果门没有锁,还会进来给我盖被子。” “你这样假意的示好,让我注意到你,让我开始想念,想念这里,想念每天回家能看到在厨房做饭的你,想念吃完饭后我们会在书房内畅谈,想念你照顾我,帮我吹头发,给我念深奥的书,看我不理解还会露出罕见的欠扁的笑容……你明明,始终都把视线落在我身上……这四天内,我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声音由大到小,由强到弱。 科林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慢慢聚集,眼前全是模糊的。 心跳如雷。 束缚的力量被解开,同时有两只手托住脸不让逃离。 男人亲吻下来。不同于本身冷淡的性格,急不可耐,生吞活剥。 舌头撬开牙齿,似利剑在唇舌中横扫,把呜咽声一并吞没,滚烫的,要与对方一起被燃烧殆尽。 科林一直担任疏离又客套的绅士,没有承受过如此激烈的热吻,满脸通红,浑身无力,脚无法控制的发软。 男人好不容易才放过他,撑住软下来的身体。 科林恼羞成怒,舌头被卷吸得发麻,牙齿咬下去都没感觉。 埃文含笑:“讨厌?” 科林赌气:“没感觉。” 埃文:“我知道,你喜欢上我了,刚才还对我做出一通爱的告白。” 科林:“……” 哨兵哈哈直笑,整个人逐渐往下,连带着科林,后者只得大叫,让他使出点力气支撑。埃文还是没做到,科林也没有力气,索性闭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埃文蹲在他面前,头埋进两臂间。 笑声没有了,男人发出一声脆弱的叹息:“太好了。” 前后反差有点大啊。 科林无力地用手指戳他脑袋:“真没用。” “我本来就很没用,从第一次主动,就担惊受怕,睡不着觉。” 科林:“既然如此,就不要装成那样啊,谁出的馊主意?” 他总算明白,见面时的诡异感从何而来。 埃文:“舍友,他以前和你交谈过,说你性格热情,应该会喜欢那种自然熟的家伙。其实我默默收集你的信息很久了,平常会做的事,爱好,当听闻你要提前毕业,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从我进哨兵学校看到你的那刻起,就为你的阳光爽朗而着迷。” 科林脸热得发燥,埃文说起情话来还真算得上没脸没皮。 科林:“房间装扮是故意按照我的喜好?” 第一次进去,还像个大傻子一样高呼万岁。 埃文:“我朋友有去拜访过布鲁斯家。” 科林:“出来找工作也是想接近我的幌子,租房也是了解到我后面的处境。你并没有像我一样穷困潦倒,凯奇家与布鲁斯家不相上下,只是平日不擅长交际,也少出席名门的舞会,这么算起你倒变成了一个为追人乱洒钱的富二代。已经确定下来,就一直装下去啊。真实性格冷漠少言,动作木讷,举止粗鲁。” 应该装得更加热情,欺瞒得更加久,让他为这温柔陷得更深。 埃文惊讶:“你怎么……” 科林显出挑衅神色:“嘿,别把我当成只会任人摆布的小娘们,你变化这么明显,我是个哨兵,自然也会耍尽手段去调查。” “那你会原谅我吗?”埃文小心翼翼,“你离开的四天里,我没有一刻能合上眼,也不敢来找你。” 科林不作应答。 这么快?做梦! 埃文直勾勾地望着,表露出只有天真小奶狗才有的眼神。 科林偏转视线,故意忽视。 “对了,那天我在你床头看到个小瓶子,里面的东西透明的,还滑溜溜的,你见到后很慌张地收起来,那是什么?”科林转开话题。 埃文:“你打开了?” “没有,我怎么会乱动别人东西,就……挤出了一点。” 埃文莫名微笑,看得科林毛骨悚然。 “这是‘秘密’。” 反正,很快就会用在你身上,倒时自己亲自体会吧,科林。 科林:“……” 又在捉摸什么鬼把戏,真是个不正经的坏家伙。 第59章 五九祝愿 阿莱茵和威海利下了悬浮列车,来到帝国政府。 本来还想继续躲在小星球里,蔷薇帝国终于按耐不住,遣了瑞蒂老师来通报。常年严肃著称的斯碧弗说话间奇怪得带上几点急促。 说话内容无非是催他们快点回来,对泰伦夫倒是闭口不谈。 目的达到了,威海利完成“替换”,帝国就撒手不管,全不顾引发的效应。 威海利和阿莱茵也不能多做怨言,只能收拾东西离开酒店。 途中,他们在一间陈旧的小旅馆前停步。 这里地处偏僻,无人居住,外面是连绵起伏的沙漠,看不见半点绿色。只有旅馆门前支起的一个站牌上面提示来往旅客可以在此暂停休息。 旅馆外面的玻璃全是风沙腐蚀的痕迹,一层有供人玩乐的厅台,二层则为层层相挤的房间。 他们推开木质小门,没想到停在这里的人意外很多。 老板娘趴在吧台前抽烟,神色淡然。 阿莱茵与威海利来到吧台前坐下,要了一杯水。 老板娘含着烟,白色烟卷上咬出一圈口红。听到后反身从柜子里拿出,倒满两杯,也不加装饰,直接端上。 杯子里还沉淀着一层细沙。 结果两人到最后也没碰那杯水。 气氛尴尬,昨天在房间里闹得不愉快还未解决。阿莱茵不会多说,威海利也懒得搭理,倒和脾性张扬的老板娘打得火热,还讨来了一根最爱的香烟。 又多坐了一会,途中一个小向导看中阿莱茵,没皮没脸地黏上,阿莱茵还没开口,威海利的冷言冷语就连串冒出,吓得小向导落荒而逃。 老板娘看了一出好戏,倒也知趣,在小向导离开后也结束了与威海利的对话。 两人又干坐着,同排,没人开始,周围喧闹不停。 门被推开,分别许久的道尼梅狄出现在这里。 道尼见到阿莱茵,自然熟地坐到旁边,吧台前又演起了叽叽喳喳的单人戏码。阿莱茵借此机会询问帝国的事,道尼也茫然不知,还说同样是被急切召回的。 如今看来,回来的一路上也算波折。 阿莱茵扬头望向中央政府那朵标志的钢铁蔷薇花,心中滋味难说。 威海利走上台阶:“进去了。” 阿莱茵赶紧随后,要说在小星球里威海利的态度是无视,那么在小向导事件后,就彻底转变成黑脸。捉摸不透的性格。 刚一进去,科林就急匆匆地走出来,和阿莱茵他们撞个正着。科林难得穿上哨兵制服,整个人退去懒散变得格外正经,还真有点威慑的气势。 昨晚还跟阿莱茵在酒吧内畅谈,之后跟埃文回去又发生了事,再度碰面倒让科林觉得不好意思,不由联想起昨晚的旎旖。 阿莱茵:“布鲁斯?” 科林脸上飘过一片绯红:“你们快进去,瑞蒂老师在等。” 阿莱茵目送他离开,金发哨兵步伐匆匆,走到大门旁抬起头,露出个暖心的笑容。视线被建筑物遮住,他无法看清,只留意到一点衣角。 是和科林一样的哨兵制服的衣角。 这位……就是昨晚费劲心力等待的? 阿莱茵收回目光,莫名觉得安心。 两人按到指示走上二楼,办公室内只有斯碧弗在,女人撑在桌子两旁,面色冷峻。见他们来忙开口:“你们终于回来了。” 阿莱茵:“瑞蒂老师,关于泰伦夫·费舍先生的……” “不,现在不谈这个,费舍先生已平安归国,你们完成得很好。” 威海利抬眼看她。 “我们接到守卫边境的哨兵通知,原本由基曼星球羁押准备流放的一群变种狼群出逃。”斯碧弗摊开桌子上的地图,威海利和阿莱茵走上前。 地图由巨大的中心区版图和狭小的s区切合,此时在右下角的地方画了个醒目红圈。 斯碧弗:“帝国推测,变种狼将从s区的边界入侵。虽然s区只有8%,但仍有2%的地域因环境恶劣而鲜有人居,大部分聚集在6%的土地上。而我们的重点将放在2%内,基曼星球无疑也抓住这个薄弱地区。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基曼星球素来与我们蔷薇星球摩擦不断,这次借着捕捉变种狼,已派出部分士兵踏入我们国土,引起周边纷争。上次变异蝗虫只是试水,星际会议上还被他们借口逃过。这次倒有备而来。我国大部分哨兵已经派出。情况十分紧急!” 难怪连科林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家伙都被拖出温暖家窝。 阿莱茵摩挲指腹,感到某种威胁。 斯碧弗:“而你们的任务,阿莱茵和唐恩先生,主要是负责护送残留在2%地区的人民安全回到6%的地界。” 第58节 言下之意,就是中心区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仍不想开放中心区和s区的边境警戒,保卫着高高在上的哨兵向导的尊严。 “你们有半天时间准备,下午将有人和你们一起前往s区,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不同的。” 阿莱茵:“是。” 他敬了个礼,走出办公室。 倚在一旁当背景的威海利看阿莱茵已走下一层楼梯,才缓慢开口:“斯碧弗,这次任务加沃会出现吗。” 斯碧弗:“我不明白,威海利。” “奉劝他最好不要,我刚完成‘替换’,寿命减了大半圈,没时间和他玩过家家。真是辛苦了,还要在小鬼头面前与我这种人装陌生。瑞蒂女士,霍登太太。” “唐恩——”阿莱茵在下面喊。 威海利看了女人一眼,笑着离开。 斯碧弗头疼不已,忍隐地握紧手,脸色难看。 威海利发呛的话仍叫人难受。 * 阿莱茵被拒绝跟着威海利进s区。 骆发男人甚至还拿昨晚和科林在酒吧的事开玩笑。 声称他完全是个可怜狡猾的交际虫,不必在s区扎堆。 阿莱茵非常无奈。 再去接那位大科学时年轻哨兵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这幢熟悉的房子。 白色的围栏,推开门,能看到左右两边修剪整齐的草坪,面前并不算高的主房,是他曾经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阿莱茵深知来这里的原因,简单的是威海利在闹脾气导致氛围窘迫,而更深层次的,他终于想见一见父母,在经历了这么久后。 孤立无援,是昨天和科林见面后的最大感触。 有些人并不能够对你将走的路起到多大作用,但你内心知道,他们在,你便能继续勇敢安心地走下去。 阿莱茵小心谨慎地走过庭院,来到主房门前。 吞咽唾沫,喉头干涩,万分紧张。 他伸出手旋转门把,门意外地开了。 探进头,一层大厅空空荡荡,连平常总爱呆在厨房里哼唱的罗拉都不在。 “罗拉?” 有人从二楼走出来,阿莱茵手忙脚乱地松开门把,门自动向前移,他又赶忙顶住。 下楼来的艾德太太看见,感到惊讶,一时难以出声。 阿莱茵支支吾吾,小声道:“母母亲……” “哦亲爱的。”她瞬间泪目,想要冲上前给对方一个拥抱,又考虑到阿莱茵并不喜欢这样,生硬地后退,捂住嘴。 “抱歉,突然来访。”阿莱茵走上前拢住母亲,“还有之前对你们态度恶劣。” 艾德太太顺势抱住他:“别这么客气,阿莱茵,亲爱的,我很想念你。” 阿莱茵:“我一直在做帝国下派的任务。” 艾德太太:“我们明白,那位女老师,瑞蒂女士,每次都会来向我们汇报恭贺,我们为你骄傲。” 阿莱茵感到不妙,这也许是帝国的监视。 阿莱茵:“母亲,你是不是知道,我身体里……” 二楼,已经穿好制服的艾德先生边叫着艾德太太的名字,边下楼。 “嘿,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 等他完全走下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临近中年,哨兵的各项指标也在不断下降。艾德先生差点以为这些只是老眼昏花的产物。 站在门前的,是很久很久久到前天他还为此怀念而翻了相册的儿子。 翻相册并不是一件好的开端,人们一旦开启漫长回忆就难以脱身。 阿莱茵看上去比离开前沉稳多了,那时他接受瑞蒂女士的提议,偶尔还会回来,之后就忙于各种任务,只能从工作的地方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艾德先生不善言辞,却难免红了眼眶。 他没想到,在相册里看到的那么小的孩子,能如一棵树般成长到如今。灰发哨兵并不需要多说,沉默的,都能让人感受到可以成为支柱的力量。 “父亲。”阿莱茵叫了声,看见同身上一样的蔷薇哨兵的制服,“这……” 艾德先生点点头,来到太太身边。 艾德太太答道:“帝国下达任务,我们要和几位同事前往s区调解纷争。” 阿莱茵看见伏趴在母亲肩头的变色龙,依旧带着令人骄傲的奖励徽章,可神色中携有疲倦。它在衰老,阿莱茵后退一步,正视,就如同他的父母,在渐渐衰老。 在逐步了解事情真相和不受狂躁症的影响之下,阿莱茵对父母的态度不再是怨恨。虽然小时候因为工作被撇下的疙瘩时不时跳出来刺激神经。 他敬佩他们,也想要理解他们,因为,这一切的根源,父母故意的疏离,只因为身体里栽植了里哈内的意识。在某种意义上,阿莱茵不算是他们的孩子,可是他们还是在伴随着巨大的怀疑中,给了他一些温暖的爱。 阿莱茵:“我也是,和……嗯……唐恩一起去s区护送那些需要转移的居民。” 艾德先生:“哦,很高兴能从你这里亲耳听到,而不是冷冰冰的字母报告。” “唐恩?”艾德太太倒抓住另一点,“我们有听过罗拉提起。” “是我让罗拉传话,你们应该知道他。”阿莱茵说得急切,感觉羞涩,低下声音,“他是我的专属向导,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见一面。” 艾德太太:“他?” 阿莱茵:“对,是的,他。” 艾德太太立即利用精神触丝将信息传送到专属哨兵的精神领域内:是个男的? 艾德先生回应:我想大概是,哦好吧,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阿莱茵他的狂躁症不会再犯,毕竟s区那个地方太混乱了。 两人互看一眼,艾德先生拍拍她,表示安慰。 “好,好吧。”艾德太太道,“我们没想到你会回来,因为任务,我们让罗拉暂时回家。对不起,本来还可以为你准备一顿丰厚的午餐。” 阿莱茵:“没关系,帝国任务紧急,我们下午就要离开。” 艾德太太叹息:“哦,我们也是。” okay,真不是个需要漫长谈话层层解密的好时机。 阿莱茵只得把想要立即询问的话吞咽进肚子。 “等任务结束回来后,我有话想对你们说,父亲,母亲。” 艾德太太敏感:“是关于你的向导?” 阿莱茵:“不。” 是关于里哈内,关于帝国的暗令,关于我所知道的一切。 母亲再次向前拥抱:“宝贝,祝你成功。” 阿莱茵准备回应,艾德太太突然小声在耳边说了句:“我们终于也有机会能找一找你的妹妹。” 年轻哨兵异常惊讶。 艾德太太退回来,咬住下唇,多年想要表达的话终于说出,她露出了个笑容。 当年帝国强行以觉醒期只有2%夺走她的孩子,阿莱茵车祸后随时需要到中心医院复查,他们同活在帝国下,完全不敢伸张。 ——眼前看到的,一定都是真实的吗? 在小星球做过的梦,不清楚是不是里哈内的那个人说过的话又重新浮现大脑。 阿莱茵走过去,张手抱住艾德先生和艾德太太。 “愿上帝保佑你们成功,平安归来。” 第60章 六○完美 s区人心惶惶,中心区譬如空城。 阿莱茵和威海利在下午与同任务的哨兵碰面,帝国只分配了两架飞行器,整齐地摆在边界,与即将前往的s区的贫瘠和落后形成鲜明对比。 陌生哨兵之间没有令人愉悦的谈话,沉默的任务时刻高悬头顶。 飞行器如利剑般划过天空,迎面大风凛冽,威海利坐在后面,放心地让前人掌握方向盘。帝国很少这么明目张胆,许多s区的居民都出来仰头观望。骆发男人看到一些熟悉面孔,个个担忧又陌生地望向他。 威海利瞥了眼旁边的阿莱茵,年轻哨兵侧脸线条锋利,神情肃然。 和前面身经百战的中年哨兵有些相似。 帝国到底是有手段,把一个小菜鸟磨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飞行器准确降落到2%的区域,虽然见识过s区的穷困,但相互对比产生的差距简直天上地下。土地坑洼连片,灌木丛生,河流断流,棚草屋破破烂烂,仅有的指甲盖般粗的电线还被雪压断了。 是的,雪。他们再飞行过一片厚实的乌云后,就看见下着鹅毛大雪的2%区域。 真是无法理解的鬼天气。 四处白茫茫一片,风含着刀子舔过人的脸庞。 幸好帝国早有准备,同行的哨兵递给阿莱茵和威海利两个包裹,里面有两件棉大衣,食物,水,防身的武器以及一些可能用到的小东西。 威海利将乌黑的棉大衣翻过来,背后缝了朵暗沉的蔷薇花,帝国的恶趣味不管在哪里都能看见。骆发男人万分嫌弃。 阿莱茵倒对雪很好奇,从空中看见飘摆雪片后眼睛就盯住不放,帝国常年保持春天这样温暖舒适的季节,偶尔会调更到秋天,当做兴趣。 他第一次看见雪,非常想来个滚圈,但又碍于长辈们在,只得用鞋子默默摩搓地上的雪。 中年哨兵分配好行装,行驶仅剩的两架飞行器离开。 阿莱茵缩了下鼻子,天气寒冷,手指冻得发红。 威海利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皮手套戴到他手上。 阿莱茵望着,威海利早已穿戴好,一副对周遭环境见怪不怪的模样。 第59节 半白半红的手指和皮手套相互交碰,暖意隐隐而来。 年轻哨兵不免泄气,刚想开口,远处的蓬草屋连续走出人来。 大概十来个人,全是老弱妇孺,穿着简陋,所谓的饱暖衣物也就薄薄一层。他们皮肤黝黑,满脸皱纹,骨瘦如柴,伸过来的手指甲不平起翘,里面嵌了满满的泥土和雪。 阿莱茵触景生情,心里发酸。 威海利按住哨兵的肩膀,警告他别让可笑的情绪泛滥。 人们小心翼翼地询问,眼神里尽是渴望:“你们是……从中心区来的哨兵?” 阿莱茵深呼口气:“是的,人都在这里吗?我们是来护送你们到安全地方的。” “太好了,帝国还没有抛弃我们。”其中一个人热泪盈眶,“我们等了五天,能吃的都吃完了,夜晚山那边还隐隐传来狼嚎,害怕得不行。” 五天?是因为他们赖在小星球里不走才耽搁的?! 威海利的声音透过精神触丝传送:克制住你的情感,哨兵,那时候帝国并没有下派任务。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来保护这群人,这里地界偏僻,交通闭塞,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或是脑袋发热冲动,最后可就什么也捞不到。 阿莱茵点头,询问:“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人们自动聚成一团,佝偻起身,回答道:“不清楚,从一开始,就被帝国流放到这里,生老病死。我们也听说s区的其他地方还住着人,而且环境比这儿要好很多。可是你看,小伙子,到达那里要翻过面前的这座矮山,虽说山势不高山路也算好走,让人害怕的是山中野兽,所有想离开的人都没有活着出山。” 另一个人接着说:“这里也不算完全断人绝路,可是自从那什么曼星球送了一批狼过来,就开始下雪,还断电断水。” “对对。”其他人赞同,“山里的野兽也跑没影了。” 阿莱茵和威海利商量了下,决定还是从山这边翻过去,其他路都太远,物质匹配上完全无法支撑。那两位哨兵又将飞行器开走,一点也不考虑他们,冷酷无情。 阿莱茵大致说明。 其中一个女人慌张叫起来:“哨哨兵先生,我母亲前些天在半山坡采野菜时不小心摔下来,你们能不能带她一起走。我会照顾她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女人言语可怜,瑟瑟发抖,几乎快要跪下。 阿莱茵忙上前扶住:“她在哪里,别担心,我们会把所有人都带走。” 女人反抓住他的手臂:“我明白我明白,你们是从尊贵的中心区来的,我们普通人的命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但我母亲还活着,她并没有死。” 语无伦次,阿莱茵猜想可能是之前也出现过因伤病而抛下的例子,帝国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常常自比天高。 “是躺在那里面吗?”阿莱茵指向之前有人出来的棚草屋。 女人回过神,拼命点头。 身边有人也在附和,诉说她和她母亲的可怜之处。 阿莱茵带着女人往回走,留下来的人看看一直面无表情不说话的威海利,觉得还是刚才的年轻小伙好交谈,纷纷也跟在后头离开。人群中有两个小孩光着脚丫踩过雪跑到前头,一人一边死死拽住阿莱茵的衣角。 威海利:“……” 在这种地方,意外的好人缘?! * 威海利把食物组合,按天数重新分好。 四处小范围地走动,捡了些木柴,避免到山上还要出去找寻而遭受攻击。他闭上眼,小心地放出精神触丝,瞬间覆盖住那座被大雪铺盖的小山,暂时没看见变种狼,倒是找到几处山洞,山洞很大,适合这群人暂停休息。 威海利叹了口气,精神核有了些空档,各方面都变得轻松许多。 只是不知道这份“虚假”可以持续多久。 不一会,阿莱茵和居民出来。 年轻哨兵手里抬着一块拆下来的门当做板子,板子后面也有个瘦弱的男人帮忙。板子上,正躺着一位老太太,身体微胖,眼睛紧闭,只被裹了几层薄衣服。 一出来,大雪就纷纷扬扬地落到她身上。 起初哭诉的女人含着泪沉默跟在边上,还有另外一个中年女人拍肩安慰她。 不得不说,还真是一派团结。 他们应该可以很好的融入s区,只是—— 视线聚集,走在最前面的阿莱茵身上棉衣下角被割得破破烂烂,而跟在他旁边的两个小孩脖子上围了一圈形状迥异的乌黑色物体。 威海利无奈,就知道会这样。 阿莱茵走到跟前,威海利接过板子,把木柴抛给瘦弱男人。 男人抱个满怀,自动退到威海利身旁,木讷沉默。 板上的老太太哼了一声。 阿莱茵:“你们就这么多人吗,还落下……” 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嚷着:“我们记得……” “这里,这里!你快点,婆婆。” 小孩们:“她来了,她来了。” 阿莱茵看过去。 那是一个女孩,大概是因为这里环境食物不多导致营养不良,看起来整个人显得特别小。女孩衣服简朴,上面布满补丁。一头乱糟糟的灰色头发,可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特别有精神,与苍白泛青的小脸有很大的反差。 她一手提着个小竹筒,一手抓着一位绑着头巾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老婆婆踉踉跄跄地跟着,不时提醒小女孩别跑这么快。 小女孩本来跑得飞快,可快靠近阿莱茵时却莫名其妙地停下来,满脸不知所措。老婆婆还以为她被帝国派来的哨兵架势唬住,不由推她上前。小女孩转变画风别别扭扭地来到年轻哨兵面前。 阿莱茵心跳加快,没缘由的,就是只对上一眼,或者是单纯地远远一望——这种感觉来势凶猛,混杂着血缘和多年来口头上的想念,犹如洪水滔天——他手指颤抖,力量相继缺失,近乎握不住身后的板子。 有人开口:“对对,就差他们,是出去找水了!” 包头巾的老婆婆也搭腔:“不好意思,帝国的哨兵先生,让你们久等了。” 阿莱茵不作答。 视线死死地盯住女孩,失而复得的情绪太过猛烈,一时无法调整。 小女孩心生害怕,躲到婆婆身后。 水在小竹筒里荡来荡去,发出啪啪声响,被哨兵超感捕捉。 “没事。”威海利回答,“我们要走了,现在。” 老婆婆融入人群,小女孩紧搂着她的手不放。 板子始终抬在手上,刚走时奇怪地抖了两下,之后也一直虚虚维持。 威海利走在后面,觉得奇怪。 后来的那个小女孩对着老婆婆歪头。 小声询问:“婆婆,我们的屋子还在吗,我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老婆婆笑着摸她的小脸:“当然,你喜欢这里” 阿莱茵听着更觉耳刺。 威海利察觉到哨兵情绪波动,侧头望了女孩一眼,转过来看见阿莱茵,顿时惊讶。 又往小女孩那边看。 他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阿莱茵接应到威海利传过来少量的精神抚慰,没有多说一言,板子却抬得平稳了。 威海利低下头,地面上一层厚雪,阿莱茵在前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他跟上这些脚印,感到格外讽刺。 还真是自喻完美的蔷薇帝国啊。 第61章 六一手套 有哨兵向导引路自然方便许多。 十来个s区居民走过不算崎岖的山路,毫无怨言,甚至还主动替换阿莱茵和威海利搬起板子,弄得老太太的女儿连声道歉。 他们活的太过卑微。 蔷薇帝国深入骨髓的等级观念,至出生起就被放到这种偏远地方,萌生了低人一等,只能在这里根深蒂固的念头,不敢逃离,连大雪天都仅能默默等待,把生命托付给未知的哨兵。 至少另外6%地区生活的人民还是热情张扬的,也会温柔待人。阿莱茵想,他们或许会很容易地融入吧,老裘洛乔菲玛琳西亚等许许多多的居民,就像对待他一样对待这里衣衫褴褛的人们。 这是难能可贵的真情。 他们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径,白雪未停,热量体力消耗太大,众人止不住大声喘气。 威海利提议到超感捕捉的那个山洞里休息。 众人前往,这里曾经是一个熊窝,里面弥漫着很淡的熊骚气味,如今因为变种狼的侵袭,原主人早已不知踪迹。 板上的老太太发出微微呼声,女人手忙脚乱地拿衣服擦她身上的残雪。 居民们蜷缩在洞穴最里,这个山洞又大又深,出来还要经过长长的绕弯的走道。大风刮在山壁上如同鬼怪嚎叫。 木柴沾了雪,很湿,弄尽各种手段才点燃。 一团小火焰在人群中间微微跳跃。 小孩子也不玩闹乱叫,偎在大人身边,不顾衣服潮湿,一会就陷入酣睡。 太累了。 阿莱茵巡视一圈,走出山洞。 威海利坐在外面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长腿曲起,嘴里叼了根不知道哪扯来的野草。大雪落了满头,也不理不管。 哨兵走过去,帮他把头上的雪拨掉。 威海利注意到,微微后仰,头抬高看过去。 他们相互对视。 阿莱茵注意到威海利发白的嘴唇,想起小星球醉酒的夜晚,威海利拽过他的领子,落下个非常轻的吻。 第60节 之后醉酒醒来,早晨,他和威海利面对面地躺着。 尽管一个人被被子包裹,另一个只能接受冷风亲密地舔舐。 威海利从那时候就开始不理他。 “对不起,唐恩,我向你道歉。” 阿莱茵开口,字语清晰,并不笨拙。 威海利吐掉野草:“为什么?” “抱歉,大概是因为我在小酒吧里乱喝酒,给你添麻烦了。” 并不是,威海利觉得火大,或许生气只是为了自己一瞬间的偏差。 他本来应是身边的小跟班,吊在绳上的蚂蚱,任何人都不需要理会。 可那天晚上借由酒精挥发,哨兵说出平常从不会出口的话。 威海利隐约知道,却在心里极度否认。 他想瞒天过海,同时又想借由什么来利诱,哪怕仅仅是一个亲吻。 恳求哨兵留下,保持原有状态,威海利在害怕。 阿莱茵:“我知道你在生气,因为你都不理我。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在做任务,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威海利:“你的意思是任务完成后就可以继续保持?” 阿莱茵:“不,我希望我们能和好。我很笨拙,说不出你爱听的话。” 我可觉得你一点也不笨拙。 死死盯住,寸步不离,像随时垂涎肥肉的野狼。 威海利上下审视,年轻哨兵脸上没有局促和奇怪的红晕,黑色眼睛明亮深邃,直直正视。一点也不像刚开始,第一次见面,被向导素熏得找不到北,动不动就用暴力解决,言辞激烈,想法极端幼稚,说话支吾还不敢睁眼看他。 阿莱茵以前从不会碰他,异常局促,宛如摇摆不定的不倒翁。 可是在五官缺失的时间里,哨兵的关怀可算是无微不至。 这算是变化吗?还是里哈内的影响在渐渐消退。 威海利疑惑,如果他察觉,早就该炸毛,大吼大叫。阿莱茵是藏不住话的,会直勾勾地表达喜爱或是讨厌。 威海利:“好,我答应你。” 阿莱茵抿起嘴唇,露出一点点欣喜。 他坐到威海利旁边,面前是各种枯树,白茫茫的雪,身后是仄曲的山洞,里面躺着一群疲倦的需要保护的人,身旁有喜欢的专属向导。 这简直就像另一个无人打扰宁静的小家园。 如果忽略掉会构成威胁的变种狼——它们迟迟来未现身。 帝国无法给予,内部勾心斗角,忙着向外征服,和基曼星球积怨已深,当年大战也各有损伤。接受军事化管教的哨兵,随时神经紧绷,面对可能再次突击的战争。 阿莱茵知道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遏止,此刻触景生情显得尤为强烈。 他曾在小星球的酒店里感慨想和威海利回到s区安闲度日,如今也是,未曾改变。 阿莱茵:“这一次,会很危险吗?” 威海利:“不清楚,到时候或许会得到帝国的支援。” 阿莱茵:“就算帝国不理不睬,也只能靠我们走过去。” 不然呢,难不成躺在地上痛哭流涕?! 威海利伸了个懒腰,想了想,还是询问:“那个女孩……?” 阿莱茵:“不知道,她还没跟我说过话。” 男人说这话时有藏不住的激动和开心。 威海利凭借精神触丝吐槽:是你太吓人了吧,视线总是死盯不放。 阿莱茵大幅度地笑了下。 真是惊悚。 威海利:“你能确定?这事来得太突然。” 可能真的产生了纰漏,十多年了,帝国放松警戒,现今又被基曼星球搅得头昏脑涨。又或者,帝国觉得他可以压制住阿莱茵,才好心地放出点甜头。 后一种猜想还真是够大胆的。 “并不能,可是有一种感觉,你知道吗,唐恩。不同于普通人相见,第一眼就能知道。” 阿莱茵摇摇头。 恍如我冲进花店,手握有小型的相容度探测器,望见站在正中长桌的你,就觉得不同常人,非常漂亮,而我心甘情愿。 威海利:“好吧,我可没有分别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无法理解。” “对了,她还偷偷趁别人不注意把竹筒塞过来。虽然没说一句话就跑远,大概是送给我的吧。里面还有水。”阿莱茵抽出背后夹在衣带上的竹筒,伸到威海利面前晃了晃。 威海利不在意竹筒,视线落在哨兵冻得发红的手上。 阿莱茵反应过来,仓惶收回。 威海利:“手套呢?” 阿莱茵:“给了一个小孩。” 威海利叹息:“棉衣也割了几块给别人裹脖子,任务没开始多久你的行装就变得破破烂烂,蔷薇帝国这样子出来的哨兵就你一个吧,真为国家丢脸。” 阿莱茵呵呵笑地打马虎眼。 威海利直想给他脑门来一下。 阿莱茵错开话题:“企盼任务能快点结束,我有点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威海利愣了下,调笑:“你什么时候和家人关系这么好了?” 阿莱茵:“这要多感谢你,唐恩。” 威海利面露疑惑。 阿莱茵:“多亏你治好了我的狂躁症,还告诉我‘任务出完后要向父母炫耀和分享’,我一直记着。你问我喜不喜欢精神体,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现在我和麦克的关系倒比以前好多了。” 威海利噤声,这都是哪时候的事了?! “现在你能感知到麦克亚当?” “不是很清楚,应该在我的精神领域里睡大觉,毕竟它这么懒。” 威海利拉长音调嗯了声,觉得好奇。 阿莱茵看着,抓住竹筒的手稍稍用力,挤出道完全不同的红痕。掩下眸,深呼了口气,打算把挑破的话永久地吞咽进肚。 * 天色渐暗,阿莱茵与威海利把食物分给众人,打算在这个山洞度过一晚。 中间火堆烧得有些旺,红红地映了山壁一片。 威海利坐在洞穴里的最边上闭眼不言语。阿莱茵在外看守,半夜两人替换。 夜晚,小山里诡异得没有任何声响。 雪停了,偶尔能听到厚雪压垮树枝下坠的闷声。 阿莱茵坐在地上,肩膀上搭了根粗木头,抬头呼了口气。 手指僵冷,曲不起来。 有脚踩进雪地松松的声音传来。 阿莱茵侧过头,面前突然飞来一个黑影,手套呈抛物线,正好砸在他脸上。 年轻哨兵唔了声,迟缓地接住,手套砸得鼻子发红。 灰头发的小女孩站在老远的地方,扯着嗓子大喊:“她叫我给你的!她被热火烤得发燥,快变成扑灵扑灵叫的火鸡,感谢你的手套!” 阿莱茵笑了笑。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可现在每一个钻进耳朵的字母都显得无比亲切。 阿莱茵:“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能过来些吗?” 小女孩缩起来。“我害怕你,你今天一天眼睛都往我这里瞟,真不要脸。”看了会,又叫,“喂!你为什么不把手套戴起来,不冷吗?” 阿莱茵:“真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男人如此真诚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不,不用,婆婆说你们是来保护我们的,姑且原谅你!” 阿莱茵望着她,手套被抓在手里。 小女孩迟疑,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还被厚雪绊得差点摔进阿莱茵的怀里。她气哼哼地拽过手套,费劲地往手指上套。 哦,他还真幸运,阿莱茵感慨,今天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这样做。 第62章 六二家人 手套戴好后,小女孩后退两步,气喘吁吁。 好像戴个手套是叫她干了一天农活一样费劲。 阿莱茵来回看了看:“哦,谢谢你。” “是你太没用。”小女孩喘了两口,语调还是愤怒,也不知道是谁招惹她,一副小霸王口吻,“那个和你在一起的是向导吗?他怎么也不照顾你,干看你挨冻!” 阿莱茵意外:“你知道的真多。” 只有2%的觉醒可能,政府人员把她强硬带走。哨兵以为,蔷薇帝国是不会让她接触关于这方面的任何信息。 “当然。”小女孩自豪,“别歧视普通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我也是,虽然……不是全都知道。”说到后面,底气不足倒越来越小声了。 阿莱茵微笑:“你叫什么名字?那位婆婆是你的亲人?” 第61节 小女孩狐疑防备地望向他。 阿莱茵连忙补充:“抱歉,我不懂礼数,我叫阿莱茵·艾德,并不是个坏人。” “艾德?”小女孩奇怪,“艾德太太?” 阿莱茵震惊,脱口而出母亲的名字:“你认识她?” “对!她每年都会送东西来,我们能生存下去全都要感谢她!不过最近倒没再送了,我还以为她把我忘记了呢。你是艾德太太什么人?” 阿莱茵:“是她亲自来的?你见过吗?” “见过,一个穿着军服很高的姐姐,头发是香槟色,嘴唇很红,她每次来都很严肃,看见我又会笑,然后把上面写了艾德太太名字的包裹给婆婆。哦,是婆婆让我叫她艾德太太的。” 那不是母亲,香槟色头发,母亲从来没有染过这种颜色。 瑞蒂老师,斯碧弗·瑞蒂!她早就知道! 阿莱茵:“婆婆?” “婆婆是我唯一的亲人,听说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丢弃了,是婆婆把我养大的,我们一直住在这个地方”小女孩说得有些委屈,“虽然很贫穷,但是有婆婆陪着,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后来还遇到艾德太太的帮助。” “不!你并没有!”阿莱茵情绪激动,不由握住小女孩的肩膀,“你并没有被丢弃!艾德太太……我们……” 真实的话说不出,还有太多隐患—— 卑劣的帝国。 让瑞蒂老师去冒充,把亲生母亲的名字挂在门面上,时刻提点,恶趣味,讽刺。 小女孩被吓住,缩成一团,直想往后退:“你放手,你想干什么?!” 哨兵反应过来,连忙松手,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抱歉。”他重新缩回去偎着山壁,“外面太冷,你快回到里面休息吧。” “你……”小女孩站直,狐疑地探头探脑,“你没事吗?” 她想走,可是见鬼的于心不忍。 阿莱茵:“你还想和我聊聊?” 小女孩走近一点,迟缓点头。她不明白这种情感,只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位年轻哨兵不会伤害她。况且,他还有着和她相似的头发与眼睛。 点点头:“我和你讲话,你就不觉得冷了,你情绪不对,是在外面又冷又孤单?” 是的,我想是的,虽然你比我小十岁,但如果我能陪你一起长大,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阿莱茵难得露出点身为哥哥的表情。 谁都诡异地没有把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 阿莱茵:“感谢你的宽宏大度,小小姐。我觉得我的向导说得很对,我实在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你或者会有危险。” “没关系。”小女孩耸肩,“婆婆也老说我不礼貌。” 阿莱茵:“我觉得你很可爱。” 小女孩脸红了下,因冬雪夜色,天气寒冷,反而看不出。 小女孩:“好吧,我们和解吧。” 她一屁股坐到阿莱茵旁边,连后背被雪浸湿也不顾,挨得很紧,相互取暖。 小女孩:“会有狼吗?” 阿莱茵:“可能。” 小女孩:“很凶吗?” 阿莱茵:“你没见过?” 小女孩:“没有,但我有听到狼嚎。” 阿莱茵谨慎地摸了摸她的头:“别害怕。” 小女孩:“我当然不会!对了,之前你告知过我你的名字,我也该告诉你。你好,我叫莉莉。” “单叫莉莉?” 莉莉:“婆婆都是这样叫我的,我没有姓氏。” “唔……”阿莱茵低下头,远处地面的雪迹都很平坦,唯独山洞前的这片区域有着各种痕迹,仿佛在证明他们共处过的痕迹。 你以后会有的,年轻哨兵在心里保证。 阿莱茵:“你今年多少岁了?” 莉莉掰着手指头:“十四岁。” 哦,阿莱茵感慨,女孩从身高看上去就像七八岁,衣服裹得再多看起来还是很瘦弱,小小的一只。十四岁,她才到他大腿的一半,白天想跟他讲话都要拼命仰头。 s区的2%地区所给予的环境太差,如果她愿意,阿莱茵会立刻把她带回中心区,带回父亲母亲的身边。 毕竟中心区提供的物质要比这里好很多。 十四岁……阿莱茵回过神,如今他二十一过了大半,勉强抓得点尾巴。小妹妹在他十岁那年出生,现在应该才……十一岁! 中间三年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认错了?!哦不,不应该,这种血缘的感觉非常美丽,哨兵的各项机能又很灵敏,那么这三年中,他还忽略了什么?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假如莉莉的时间是对的,那么他就是……二十四岁? 哦天,莫名其妙被增加三岁真是有点糟糕。 “抱歉。”阿莱茵侧过头,“我能抱抱你吗?” 莉莉惊讶:“怎么……?” “没什么……” 就想像亲人一样来个重逢拥抱,如他出任务前和母亲父亲的那个拥抱。他们本该是一家人,中途分离,最后又将再度团聚。 “好吧,我接受。”莉莉非常豪迈。 微笑地站起来,莉莉望着他伸手,阿莱茵弯下腰用手环过女孩的手臂在背后缩紧,亲密地又坚定地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小女孩实在矮,哨兵稍一抬身双脚就被抱得离地悬空。 惹得小女孩不住抱怨,连声催促他快点把她放下。 阿莱茵抱住她转了一圈,莉莉啊啊直叫。 你好,第一次见面,我亲爱的妹妹,莉莉。 听见声音出来看情况的威海利:“………” * 深夜。 在s区的另外区域。 密林当中,杂草丛生。 一个和周围颜色相似的小帐篷内,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和其他的哨兵向导正在安然入睡。这里不同于2%的糟糕区域,没有下雪也无寒冷,非常正常。 第一天的任务进行顺利,小纠纷被调解得很好,几个基曼星球的哨兵也被劝退。只是其中一个米色头发的士兵引起艾德夫妇的注意。 他从见到艾德夫妇的那刻起就用不怀好意的视线投射,让人莫名想起盘旋在深沟里阴暗的蛇,随时伺机而动。 一阵大风刮进来,帐篷内的哨兵翻了个身。 角落里渐渐现出个透明的散着雾气的人形。 透明人形踏过平躺沉睡的人,来到艾德夫妇的面前。帐篷内暗沉一片,烟雾笼绕,来人的脸被蒙在其中,看不清楚。仅隐约露出一张嘴巴,弯起,露出个大大的鬼怪的笑容。 ——阿莱茵·艾德。 艾德太太被惊醒,外来的意识攻击了她的精神领域,还留下讯息,断断续续,只模糊的感觉像“阿莱茵”的发音。 后背被冷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侧过头,帐篷内只有熟睡的同事和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的篷帘。 * 第二天,天色难得亮了些,可气温变得更低。 四周白雪皑皑,人们一踩上去雪地就塌陷,露出个深深脚印。 莉莉牵住婆婆,朝天空呼出一口热气。看见阿莱茵,朝他招了招手,又躲到婆婆身后。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好了很多。 众人重新上路,经过昨天的休息,精神上和体力上都得到很好的恢复。 转眼,就走完三分之二的山路。 说来可能拜变种狼群的福,山间野兽跑得没影,他们走得顺畅,途中熟悉农物的居民还采来一些山野植物当食物。 威海利坐在山头,恍惚回到梦里,山底下是黝黑浓烟,远处有火焰在热烈燃烧,使人心惊的冷风从背后徐徐而来,接着有人叫他,站在后面,声音沉稳地传来。 “唐恩。” 威海利回头。 阿莱茵站在后面,头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杂草。 不同的声音,完全糟糕的形象。 可为什么他听见心里在说,美梦该醒了。 “这里可以看见6%的地区吗?”他走到威海利身边。 威海利莫名撤开视线:“只单纯看并不能,他们呢?” 他让开,阿莱茵自然地过去坐下。 阿莱茵:“他们在后面休息。” 小山不高,并不能如想象中看见山下各种繁华的景色,倒是即将前往的小路曲曲折折,尽头隐约可寻。只要他们走完这段路,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轻松。 在没有任何帝国的阻拦下,连任务的完成都变得格外顺畅。 这时人群里发出欢叫,阿莱茵回过头,人群相互围绕,中间有火在微弱的燃烧。这些居民好像比之前更放松了,或许是有人看守汲来的安全感,五天的遭遇也使人学会感恩,第一次走出2%的禁锢对周围充满好奇,任何一点东西都足以使其欢呼雀跃。 第62节 没有任何困难之下,不管是普通的居民还是哨兵向导都在放松警惕。 威海利冷眼旁观:“还真是热闹。” 阿莱茵:“我倒喜欢这样,他们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总是卑微道歉,说实话这让我真的有点受不了。” 威海利:“你真不该出生在中心区,白白浪费一个机会。” 阿莱茵听惯了威海利这种口气,完全不在意。 莉莉举着个烤熟的蘑菇跑来过,兴奋大叫:“快看快看,阿莱茵。” 威海利:“阿莱茵?” 莉莉趴在肩头,拼命地把蘑菇伸到哨兵脸前。 哨兵不由躲闪:“没关系,我让她直接这样叫的。莉莉,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威海利:“……” 昨天晚上还看到他们俩在外面转圈圈,反正他是无法理解有兄弟姐妹的人。 * 短暂休息结束,居民们个个兴致高扬。 即使寒冷依旧,身上也衣着单薄,随口吐出来的白雾足以盖住人脸。 连那个因母亲受伤担惊受怕的女人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欣喜。 树木重重,山路尽显,阿莱茵和威海利抬着木板走上下坡路。今天大概就能走完,食物留有不多,如果中途耽误,还可以去不知名的山洞里借住一晚。 “快看,前面就是平地!” 人群中有人叫出来。 同时棕黑的土壤,却没有白雪覆盖。 6%的区域,正艳阳普照,和他们恍若两个不同世界。 居民们惊喜万分,脚步不由加快,譬如迈过起伏沙漠终于看到狭小的绿洲,有几个甚至大叫地往前跑。 悬在头顶的死神镰刀可以暂时停放一会。 阿莱茵和威海利瞬间落在最后,年轻哨兵连声提醒,让他们注意小心。 一声漫长狼嚎突兀又正常。 大风卷起地表雪渍铺张开来,速度非常快,刹那就将前路笼罩,阳光完全消失。 居民快乐表情卡到一半,眼前场景太快像个幻觉。 阿莱茵大吼着让他们回来。 居民六神无主,顺着声踉跄跑来,有几个还腿软,走脚并用。 风雪逼得他们后退,团团相围。 阿莱茵握紧板子,女人扑到卧躺的母亲身上, 该来的,一直死死挂在心头,无法散去,总算来了。 哨兵向导抬起头,在旁侧高大山上,站着五六匹银灰色的狼,头顶露出锋利的尖角,一双竖瞳透着冰凉嗜血的光。 基曼星球的变种狼。 领头狼又一声狼嚎,带领着其他狼冲了下来。 威海利朝旁指去:“往那边跑,尽头有个山洞!” 众人被风雪刮得分散开来,相亲相爱的大家族四分五裂,艰难地按照威海利的指示。漫天大雪迷了眼睛,连喘息声也不断加剧,割着心肺。 板子被撞开,女人仓惶地喊了声“妈妈”。 狼群已至。 阿莱茵抽出分配的刀跑过去撞开扑过来的狼,刀刃插入,变种狼呜呼一声,哨兵抓住它的皮毛滚作一团。 之前帮过忙的瘦弱男人折回来,艰难背起受伤的老太太开跑,女人扶着跟在后面。 威海利疏导好人群,回来时现场只有阿莱茵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本就破旧的棉衣被狼爪抓得近乎四分五裂,几匹狼围着他,哨兵被扯翻在地。风声响亮,还有狼叫,超感被哄骗。 威海利握紧刀加入战场,挥开扯咬的狼群。阿莱茵翻了个身爬起来,鼻子被冻得通红:“唐恩!你怎么还在,快回去!” 我又不是普通的向导。 威海利不理,同时用精神触丝提醒阿莱茵背后,阿莱茵回身把偷偷想要潜伏上来的狼一脚踹飞。 两人背靠着背,四面皆是虎视眈眈的野兽。 为首的头狼与他们对视,两方都摆好架势。威吓狼嚎响,众狼扑上前去。 * 6%的区域。 收起帐篷,消灭痕迹。 心大的同事还伸了个懒腰。 艾德太太在想昨天晚上古怪的事,脸色不佳。 艾德先生察觉到太太的不适,忙低声询问。艾德太太摇头,艾德先生拍拍她的肩:“再忍耐下,任务结束就去见阿莱茵,” 儿子的名字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成为精神支柱。 艾德太太点点头,按压下心里的不安。 他们虽在s区,还没有与当地的居民见过面,可阿莱茵在吵架期间总呆在这里,艾德夫妇也萌生了想要与他们交谈看看的念头,即使蔷薇帝国从小到大从稚幼到年迈都在一刻不停地加紧宣传和隔阂,能接纳狂躁症的心不该被怀疑,包括那位只知名字不明身份不见面貌的哨兵。 他们背起行囊,继续完成帝国下派的任务。 临近中午,太阳高悬,众人坐在树荫下。 说起来,见惯了钢筋铁泥铸就的高楼大厦,偶然进入有新鲜土地树木和矮小破旧的房子充满了新鲜感和莫名简朴的生活气息。 每个人都带着向导,也不用担心失去帝国屏障的后遗症。 除去任务,倒有点像度假。 同事:“我昨天听说这里还有个酒吧,s区里的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中心区的不加理会,自己把小日子过得很充足。” 另一个同事调笑:“你又开始动起歪脑筋了,想偷偷摸去酒吧?!” 艾德先生箍住同事:“就你鬼点子最多,总管知道又会扣你钱!” 同事:“拜托,别揭我底,okay。” 众人哈哈直笑。 毫无预兆,连哨兵的超感都没有察觉。 一支箭乘风破浪,顺势而来,正好钉在艾德先生和同事脑袋的中间, 冷汗落下,眼睛里似乎还烙印着长箭的快影。众人静了一会,起身警惕。 四周原本没有人的矮坡纷纷站起人,制服既不统一也无蔷薇标志,是基曼星球的士兵!为首的依旧是那个令人惊悚的米色头发的年轻士兵,眼睛里森冷一片,毫无温和。 艾德太太担心地缩在艾德先生背后。 同事率先开腔,亮了亮手里的武器:“嘿哥们,变种狼不在这里,你们的任务已经解决。我们是蔷薇帝国派来的哨兵,别做得过火,大家都不希望撕破脸皮。” 基曼星球的士兵不言不语。 剑拔弩张。 米色头发的士兵抽出长剑,举高,笔直挥下。 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同事:“该死。” 蔷薇星球的哨兵上前迎战。 同事跑得很快,回头对专属向导大喊:“跟紧我。” 女向导展开精神屏障,为哨兵筛除嘈杂声音,担任起指挥安抚的工作。 艾德先生被几个士兵拦住,交战起来。 他们力量悬殊,基曼星球的士兵超出他们人数两倍,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年龄渐大,灵敏度衰退,同事被士兵刺中,发出痛吟,倒在一堆鲜血淋淋的尸体中。专属向导精神受损,艰难爬上去一同受死。 同事接二连三地牺牲,艾德先生被愤怒冲昏了头。 一个士兵趁机用刀割向艾德先生的腿部,艾德先生单膝跪下,咬紧牙关把最后一个士兵解决。 他呼呼喘气,艾德太太上前搀扶。 小型斗争结束,基曼星球的士兵全被解决,蔷薇帝国的哨兵空余两个,受了伤,无法动弹,瘫在地上喘气。 米发士兵作壁上观,看到此不由兴奋鼓掌。 啪啪啪的声音宛若敲击在还活着的人的神经上。 艾德先生艰难站起,背后汗水湿透制服。 米发士兵悠闲走来,弥漫开来的腥臭血液在他闻来如同美酒佳肴。 他闭着眼,来到躺到的哨兵前,面露陶醉地举起刀。 艾德先生瞪大眼,被伤腿耽搁,大跳两步:“你想干……” 锋利尖刀朝下,准确刺中哨兵的心脏。哨兵一阵痛叫,发出死前痉挛。 大脑嗡得一声,双眼好似被鲜血蒙蔽,满是鲜红。 艾德太太无法接受,眼泪被激了出来。 米发士兵如法炮制。 艾德先生悲从中来,愤怒难当。 下一秒,米发士兵像一把离弦的箭弹过来,艾德先生推开太太,手持武器迎上去。 第63节 每个字都带有仇恨地往外蹦。 “你是谁?我要回去报告政府,基曼星球胆敢……” 米发士兵哈哈大笑,语调起伏,尾语活泼上翘,宛如吟歌,俨然十分享受。 他逼近,似恶魔低语:“我是特意来找您的,我知道您是阿莱茵·艾德的父亲。” “阿莱茵?” 被儿子扰乱,艾德先生瞬间就推至下风。 米发士兵:“我要借着您和您的夫人之手,送阿莱茵一份礼物。” 艾德先生震惊,米发士兵趁机踩住伤腿,一刀挥去,哨兵轰然倒地。 艾德太太发出痛苦的惊呼,走了两步,大脑里有声音降至,像鱼雷炸开。 快走!他们要找的是阿莱茵! 艾德太太片刻犹豫,流着泪转身就跑。 米发士兵念着:“哦,逃窜的小老鼠。” 垂下的刀刃被人握紧,艾德先生苟延残喘:“我是……不会,不会让你接近我太太一步。” * 丈夫死了,她明白。 逃了很久,根本没碰到任何人,甚至生出了也许根本没有任务的错觉。 可是,由精神而来的巨大折磨在叫嚣着,双重结合捆绑住的专属哨兵已经去世。无法承受,她蜷缩在茂盛的草堆中,连手指都被压得抬不起来。 艾德太太终于无法承受,发出细碎的呜咽。 渴望是相对的。 踩草声,呜咽戛然而止,艾德太太捂住嘴,慌忙爬开。 头里有只锤子在捶,满脑子都被痛苦盖住,连接的精神触丝被单方面切断,勉强存活也是徒劳。艾德太太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只明白不能让对方抓住。 高大的阴影瞬间盖下来,艾德太太惊恐抬头。 向导专攻精神领域,受哨兵保护,对抗力量少之又少。瘦弱的艾德太太被拽起来,浑身颤抖,对上士兵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 他简直就是条冷血的蛇。 米发士兵咧开嘴露出个笑容:“失去专属哨兵,很痛苦吧。都没见上一面呢,临死前他还在嚷着你的名字,听起来真叫人怜惜。” 艾德太太脸色惨白,拼命拨士兵的手。 米发士兵:“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斯碧弗那个臭女人阻止了我的玩乐,我只能把矛头对准阿莱茵·艾德,谁让你们是他的父母。” 他伸出手抱住艾德太太的头。 艾德太太尖叫一声,原本就薄弱的意识壁被侵入,米发士兵的眼睛不停在晃,一颗紧张的心绝望下坠。 嘴巴开始不受控制,思绪连绵万里。 穿过贫瘠的土地,光秃歪扭的树木,进入一片风雪之中,锁定。 “阿……阿莱茵……” 艾德太太眼泪流了下来。 精神被完全控制。 阿莱茵,她亲爱的孩子,小时候还很活泼,四岁过后就渐渐沉默,时好时坏,但也会在她下班后抱着娃娃在门口固执等待,希望她下班开门后能第一个看见他。 看着他长到十一岁,之后送进哨兵学校。 专属学校拒绝来访,她总是后悔,万分想念。 她无疑是爱着他的,身为一位母亲,爱着她的孩子。 ——快走!他们要找的是阿莱茵! 艾德先生的声音再次炸响。 艾德太太拼劲最后一丝力,挥开束缚,脚软下去的同时,调整身体露出颈脖,撞向米发士兵垂下来的沾满鲜血的刀。 我是不会让你们找到我儿子的! 就算死,我也绝对会保护!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喉咙被割裂,发出呃呃濒死声音。艾德太太倒在草地上,身体自然颤动,深色血液染了一地。眼睛张大,对准士兵,充满仇恨。 艾德太太没了声息。 米发士兵感觉无趣,嫌弃地伸出脚踢了踢。 他抹下脸上的血,放在唇边舔了下,顿时又微笑起来。 虽然离原定计划相差太多,不过阿莱茵应该会记住他吧,记住温索布·加沃。 他早就说过,一点也不介意把对付威海利的手段通通花费在哨兵身上。 以前在哨兵学校总是低里哈内和威海利一等,明明同是蔷薇计划成功者。不甘心,积压太久,加沃爱上了折磨弱小人的滋味,临时前的挣扎最是美妙。 如今里哈内死了,威海利的身体被“吸纳”摧毁得所剩无几,只有他在等待新生。 他会是人生赢家! 加沃笑得形象全无,面容扭曲。 张开双手,直往后退,一阵风来,意识消失。被当做容器的士兵软下倒地,没有心跳。 要恨要怪,就恨威海利吧!怪蔷薇帝国吧! 我会把你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一个,慢慢夺去。 * 阿莱茵确实听见。 那声发着颤的声音降至耳边,非常轻,转眼就消失在恶劣的天气中。 可年轻哨兵还是愣住,停止攻击。 母亲的声音,她在叫他的名字求救,绝对是遇到的危险。 阿莱茵心急如焚,动作被完全扰乱,他想去,想去救母亲,但是放眼望去,层层白雪,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在哪里。 脚步转移,哦不,就算不知道,他还是要去救,翻遍s区任何一块地方。 同时也要耐心,也许母亲还会继续传来讯息。 那阵呼声真得太过无望,像是把人类所藏存的情感都揉碎在一起。 阿莱茵心跳加快,被烦躁的情绪掩盖。 “阿莱茵!” 威海利的声音像把钩子把他勾回现实。 他在战斗,周围全是变种狼,他要保护躲进山洞的人。 头狼趁阿莱茵没防备,狡猾地冲出封锁,奔向站在山洞外头不怕死的小孩。 小孩啊啊直叫,摔倒在地。 阿莱茵咬咬牙,大喊:“威海利!” 威海利看他一眼,十分明白,哨兵所想所感全靠精神触丝传递。 骆发男人第一次为年轻哨兵展开精神屏障。 阿莱茵举起刀,奔跑至前,站在小孩面前,如同神明。曲起手臂,头狼跃起,尖牙死命咬住,来回甩摆。厚实棉衣被咬穿,血液迸发。另一只握有武器的手偏转了个方向,对准头颅,用力扎下。 骨头碎裂的细小声被超感捕捉,太用力,情绪没有掌控,长刀连着头被一并钉在雪地上,刀刃嗡鸣,震得手都酸麻发痛。 手面被锋利刀刃割破。鲜血直流。 阿莱茵站直,温热的头狼尸体散发出一股臭味。 他呼了口气,耳边嗡嗡作响,却不觉得烦闷,投进由威海利制造的温暖理智的空间里。 母亲的呼声再也听不见了。 * 头狼已死,其余不敢再靠前,呜呼逃窜。 年轻哨兵脸上溅有鲜血,站立不动,杀得麻木。 威海利看到,主动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 夜晚,居民窝在山洞里惊魂甫定。 哨兵坐在外面,维持看守工作,面无表情,放弃回忆与思考,眼睛里满是迷茫。 事发突然,他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骆发男人沉默走到身边,坐下。 风雪已停,夜空是好看的深蓝色,像丝滑的缎带。 威海利身上还残留着木头燃烧的干燥味道,阿莱茵不由大喘几口,企图打破内心结起的冰块。 两人都没有说话,阿莱茵沉浸在愧疚中,威海利则不擅长安慰。 威海利僵硬着打破尴尬的氛围:“你今天叫了我的名字。” 阿莱茵:“是吗,我没注意,抱歉。” 无话可说。 沉默最为可怕。 威海利全都明白,哪怕大喊大叫都好。 男人叹了口气:“进去吧,今天我守夜,你休息。” 阿莱茵点点头,站起来,有气无力地离开。 进了山洞,坐到离人们最远的地方,面前有团靠木柴供给的火焰,受风影响微微跳跃,他盯住,瞳孔里也多了团将熄未熄的火。 第64节 莉莉走上前,探头。“喂!你还好吗?”她望见男人手面上的绷带,又问,“痛吗?” 阿莱茵僵直地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女孩,灰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他才发现,莉莉原来和母亲长得这么像。 莉莉:“你有在听吗?我觉得你怪怪的。今天我们都被吓到了,唔……每个人都脏兮兮的,你别在意,没关系的。” 阿莱茵抱紧怀里的木棍:“我妈妈死了。” 他没有说“母亲”这个严谨的称呼。 妈妈,如他小时候无数次地这样喊,可怜兮兮,茫然无措。 阿莱茵看向女孩。 莉莉不可置信,后退几步,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63章 六三成长 第二天,居民们跟着威海利和阿莱茵沉默地走完下坡。 担惊受怕的心情还在,居民们左顾右盼,特别害怕哪里再蹿出一条顶着尖角的变种狼。 莉莉趴在阿莱茵的背上安睡,眼角微微泛红。 昨天在听到阿莱茵的话后,小女孩就无措地哭起来。 边哭边道歉,因为她并不知道流泪的原因,艾德太太只是一个称呼,一位帮助过她的人,莉莉从来没见过。可当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时,小女孩还是痛哭出声。 莉莉拼命擦着眼泪,束手无策,最后扑进年轻哨兵的怀里。 阿莱茵抱住她,感受到胸膛上的湿润,闭上眼,就好像他在哭泣,感同身受。 可是眼泪出不来,像是被什么压抑住,只会木着一张脸看待。 再次踏入6%的区域,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周围同样是荒凉和寂静,基曼星球的影响效应还在,s区仍是一潭死水。 气候不再寒冷,莉莉醒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走路。 平常咋咋呼呼的性格逐渐消沉。 阿莱茵和威海利脱去棉衣,艳阳高照,变种狼群没有出现。明明是非常正常普通且之前无数次看过的场景,年轻哨兵所触及处还是极度紧张,担心害怕又祈望能看到些什么。 好不容易,在走了大半天,临近傍晚,阿莱茵终于看见一堆挤得很紧的房屋,它们在逐渐模糊的夜色下泛着影,几只小鸟穿过交错杂密的黑色电线飞向高中。 他们走近,原本s区的人看到,认出来,连叫几个同伴出来相迎,连繁忙的老裘洛和乔菲等人也跑过来。2%的居民们大都历经波折,个个衣衫褴褛,满脸划痕。好心的6%区域人把他们引向上次摩尔小姐整理好的简陋诊所,还主动从家中送来衣服和热水。 拖着老太太的板子被接过去,阿莱茵突然觉得心里压住的一块也随之消失,飘飘摇摇,宛如无根浮萍,根本不知道前往哪里。 母亲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通讯器没有亮。 在后面的威海利看见阿莱茵,上前推了他一把。 阿莱茵茫然回头:“唐恩?” 威海利指过去:“那里。” 阿莱茵顺着手势过去,在离拥挤居民房很远的地方,周遭全无相连,空旷孤立,威海利的古妮丝花店。“你要我去哪里吗?”他回头问道。 “不然你想去哪,给我好好在那里呆着。” 威海利跋扈地走过去,阿莱茵并没有照常跟随,反应过来,又焦躁地折回来,朝他伸出手:“手,要不要牵?” 唔,阿莱茵低下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他深蓝色的眼睛。 就像是在小星球醉酒的那天晚上,哨兵孤零零地站在连路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如棵固执的不会屈服的莱特尔格树。 阿莱茵愣神,顿了顿,才露出根本不该有的微笑:“哦好啊。” * 他们在s区6%的地区呆了两天,外面帝国哨兵仍在忙碌。 这是不属于威海利和阿莱茵的任务之内,而为了不给其他同事添乱,帝国特地发来讯息,被禁止离开这片地域。 碰见米发士兵的艾德夫妇遭遇令人哀怜,其他哨兵的任务完成起来也颇有曲折,牺牲人数在不断增加,蔷薇星球焦头烂额,基曼星球野心毕露。 星级会议争吵不休。 最后蔷薇帝国同意让基曼星球协助,共同捕捉变种狼群,但增配的兵力更多了,帝国需要随时警惕监视。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纷乱就显得不必要。 两天后,变种狼群被全部捕获,基曼星球的士兵们威风凛凛地回国。 等待期间,阿莱茵完全失去了正常交流的头脑。两方调换,倒变得威海利会更加紧密地跟随。有时候骆发男人痛恨这种古怪的条件反射。 大概,在s区内无数人当中,只有他与他精神结合,他完全能明白阿莱茵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更多的,年轻哨兵是站在花店里眺望远方被烟雾笼罩的伯特山。 变种狼群被清除,带领来的居民提出想回去看一看,有几个则选择留下。 阿莱茵和威海利接到帝国要求回去复命的通讯。 莉莉站在入口处,背后有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在往上就是刚来的小山。 老婆婆礼貌地站在远处,等待。 莉莉仰高头,男人站姿笔挺,从小女孩的角度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 她扯了下阿莱茵的裤子,对方顺从蹲下,单膝跪地,头与她持平。 莉莉有些舍不得:“我要走了。” 阿莱茵点点头:“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可以带你回中心区。” “不了。”莉莉回头望了眼婆婆,小声道,“虽然我们相处短暂,但和你呆在一起很快乐。婆婆老了,一个人居住,我想要陪着她。”又怕阿莱茵沮丧,忙说,“等婆婆离开,我就来找你。” 阿莱茵面无表情。 失去家人的痛苦来得过于|迅猛,甚至来不及用多余的表情应答。只是单看着一把长刀凭空劈下,把中间薄薄的血缘和过往一并断开,留下大片大片无法挽回的空白。 阿莱茵卸下腰间的通讯器交给莉莉:“如果你想来,就用这个找我。” 莉莉双手接过:“这个……给我了,不会有事吗?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大人,会骂你吗?” “不会……”阿莱茵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好了。” 即使是多么体贴,在外人听到都像是空洞的废话。 哨兵的目光没有聚在女孩的身上。 女孩愣住,抓住阿莱茵的手,憋了许久的问答终于脱口:“回去中心区,参加你爸爸妈妈葬礼的时候你会哭吗?” 阿莱茵:“不知道。” 莉莉:“我已经哭过了,跟个讨厌的爱哭包一样,很丢脸。” 阿莱茵:“不会。” 莉莉放开手,上前揉他的脸:“可是你的脸都僵了,硬邦邦。” 阿莱茵:“什么?” 小女孩忽然探过去,眼睛因为有东西靠近而自觉闭上。 莉莉的吻落在合起来的眼皮上,一边一个,非常认真。 她退开,手背在后背,勉强地笑了笑。 “我施了魔法哦,不用担心,没人会嘲笑你,你可以放心地哭了。” 干涸的眼眶有了点湿润,阿莱茵愣愣地看向她。 莉莉大口呼气:“再见了,我会想你的。” 她转身,有了几分决绝,离开伶仃蹲在那里的哨兵。 婆婆站在原地朝她招招手,莉莉嘴巴瘪了瘪,有点想哭。婆婆牵住她的手,拍背舒缓。小女孩抓牢,催促快走。 婆婆:“真抱歉,要你为我做这种选择。” 莉莉狡辩:“才不会,婆婆养我到现在,他跟我在一起只有几天。” 心脏紧缩缩的,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石被悉数丢光。 懊悔和离别的难过交错起来,女孩泪流满面。 * 马不停蹄地回到中心区。 政府正在整理内务,宣布牺牲名单。 巨大的全方面的葬礼来得很快,从早晨开始,蔷薇帝国的哨兵聚集在平地上,面前黑布盖好的桌上供有一排黑白照片,艾德夫妇的照片在第六个和第七个,被白色的蔷薇花拥紧。阿莱茵穿着黑色衣服在黑压压残活的人群中,威海利站于旁边,无意抬头,斯碧弗的半张脸隐于二楼窗户后,徒留一张涂得艳红的嘴唇。 威海利猛地意识到,转头看向阿莱茵。 钟声敲响,阵阵击在哨兵向导的耳边。 提醒着,亲人朋友同事,曾经认识与不认识人的灵魂已去往天堂。 绣有蔷薇花的国旗半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向导们吟诵圣歌。 天空扑棱棱地飞过一群白鸽,将高楼大厦甩在身后。 之后是分设灵堂,牺牲哨兵向导的家人跪坐在旁。 艾德家只有阿莱茵一个人,灰发哨兵背部挺得很直。有人怜悯地献上白蔷薇,他就机械地点头以示感谢。从头顶照下的光布在阿莱茵没有表情的脸上,惨白的竟和照片别无二致。 傍晚,失去温度的尸体终于可以入墓安息。 与白天的装腔作势不同,很宁静,四位成年哨兵抬着雕满蔷薇花纹的黑色棺材沉默走上陵园小路,阿莱茵和威海利跟在后面。 暮色沉沉,白胡子的牧师在墓前再次吟诵圣词,并愿上帝保佑这对美丽的灵魂。 阿莱茵虔诚倾听,尔后上前,将白色花圈挂在墓碑的角上。 墓碑上是艾德夫妇的名字,他们被葬在一起,遗体放进同一个棺材,虽不能同生,但也算共死。阿莱茵闭上眼睛,想起在中心医院看到父母时的场景。 停尸房内的灯光是淡绿色,很冷,父母躺在床上,被雪白的毯子遮盖。虽然被清理过,面部干净也毫无血迹,可伤痕不能忽略。阿莱茵用带着手套的手抚过艾德太太颈脖处很深的伤口,暗暗发誓,一定会找到凶手。 人断断续续地走了,陵园里仅剩下阿莱茵站在墓碑前,威海利在身后有点不敢声张。 第65节 青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很陌生。 “阿莱茵。” 有人走过来。 阿莱茵回头,科林抱着一捧白花担忧地看他,在金发哨兵身后,是血般弥漫开来的余晖,搅得白云都支离破碎。 “你来了。” 科林欲言又止:“我……” 两人的影子投射到墓碑上,暗灰的。 阿莱茵看到花,嘴巴弯了下:“抱歉,我都忘了带花过来。连花圈都是帝国提前准备好的,帝国过于热情,我只需两手空空。” 科林:“请节哀。” 阿莱茵:“你才是,任务辛苦了。” 对方情绪不对,科林能感受出来,一团火始终压在冰山下,伺机爆发。科林瞥了眼边上的骆发向导,又回来看阿莱茵。 科林:“对不起,兄弟,这时候我说不出多余的话。” 他抽出一枝花递给阿莱茵,两人一齐放在墓碑前,庄严行礼。 墓碑前并不适合闲聊,怀旧在离别前的酒吧内就已诉说清楚。科林身上还有留下来的伤,胸前绷带围绕一直延伸到脖子上,若不是埃文帮忙,他绝对逃不出护士长的魔掌。 科林准备离开,埃文站在远处巨大树荫下望他。 金发哨兵一步三回头,站在陵园当中的阿莱茵只剩下隐约虚影。 他来到埃文身边,埃文搂住科林的肩,科林心情低落,无法言说。只能被动地跟着埃文。 阿莱茵目送科林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埃文的脸依旧没有看清。他没有精神动用超感,世界万物如同浸在会泛起涟漪的水里。 又站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下,凉风吹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威海利开口,和阿莱茵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以前从不会这样,哨兵会像个小菜鸟一样跟在身后,让他心生烦厌,讽刺的话脱口而来,然后撑头看他有趣的表情。 “回去了。”他说。 阿莱茵侧过来,眼神木讷又冰凉。 更多话被憋回去,心里酸胀感泛起。 久违的加快的心跳声,好像是十年前那片烧焦的土地上慢慢长出绿色弱芽。威海利还没来得及体会,手已经伸出来,拽住阿莱茵,把他拉了过来。 阿莱茵顺势靠在威海利的肩上。 噗通—— 越来越多复杂的情感在翻涌,铺天盖地。 黑暗中那张惨白的脸刹那被粉红泡泡淹盖。 “怎么了?”阿莱茵想要起来。 “不……”威海利重新把他按回肩上,舌头打结,“人全走了。”他咽了口,喉结起伏,才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腔调,声音沉稳,“人全走了,就剩我们两个。” “所以?” 威海利抬头,红色越要消失,照着一点点边。 “所以,你可以放松了。” 拜托让伪装结束吧,已经没关系了。 头更沉地抵在肩膀上,暗哑地:“你知道现在在跟谁说话吗?” 威海利:“我知道。” 阿莱茵:“谁?” “阿莱茵·艾德。”威海利道,“唯一的阿莱茵·艾德。” 没关系哦,莉莉说的话,我已经施了魔法,不用担心,没人会嘲笑你,你可以放心地哭。 阿莱茵抽了两下,心里紧闭的疲倦阀门被击碎。 他用力抓住威海利的手臂。 有些痛,骆发男人皱眉,却没有拨开,那手指似垂挂的稻草,在冷风下微微颤抖。 威海利感觉到肩膀上有湿润在扩张开来。 烫得,好像在灼烧心脏,可很快,又变得冰凉彻骨。 * 夜晚,阿莱茵躺在家里的床上。 房间几乎没变,正对的柜子里还有琳琅满目的娃娃。 他躺了一会,爬起来,去柜子里拿出超级布偶。小时候还觉得很大,费劲地抱住也不能避免两只脚拖地。如今才只有他半身长,很轻。 布偶上有灰,还有难闻的气味。 他紧紧地环抱住它,爬上床,没躺安稳,背后有毛绒绒的东西在拱,讨人厌的麦克跑出来,大尾巴调皮地甩来甩去,绕着阿莱茵走了一圈,最后钻进他和布偶中间的空档。 被躺得地方微微塌陷。 阿莱茵想笑,展露表情扯着眼角发痛。 哭得有点久,最后和威海利一起腿麻,两人形象迫窘地走过去。 阿莱茵想要玩它的鼻子,麦克争着咬他,依随手指,被逗得不亦乐乎。阿莱茵趁机抱住布偶,麦克亚当猝不及防,夹在中间,喵了一声,挣脱不开。 “麦克。”他喊它,“你会用精神说话吧,为什么不开口?” 麦克瞪着一双祖母绿的眼睛歪头看他,懵懂无知。 可惜肥胖破坏了它的美貌。 阿莱茵:“我今天哭累了。” 麦克凑上去舔他的眼睛。 “好痒。”阿莱茵闭上眼,叹息般地讲话,“我就剩下你了。罗拉还在乡下的家里,艾德家被战争击得七零八落。别离开我,麦克。” 麦克喵了声,伸出肉垫打了打他的头。 隔壁房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哨兵知道是威海利引起——他住在隔壁艾德夫妇的房间——可还是忍不住遐想,心里不时传来躁动。只得紧怀住麦克,企盼快点入睡。 * 阿莱茵在家里休息了三天。 清晨,窗户没关,空气湿润。 威海利瘫在椅子上,浑身发痛。不再是年轻小伙,连续的熬夜让身体发出濒死的呻|吟。威海利艰难地坐直,床上的阿莱茵搂着白猫沉睡。 报应来得太快,前些日子他还在感慨,因阿莱茵的照顾而心生几点愧疚。 结果这几天阿莱茵也同样,醒的时候还好,只是夜晚入睡时会沉浸在恶梦中出不来,惨叫连连,不清楚的还以为他在欺负这位丧父丧母可怜的青年。 “崩坏”之后得来的身体可以支撑住威海利,却无法像个完美向导来舒缓哨兵的情绪。威海利不明白其中分别,只得在床边守着,防止哨兵一时想不开。 手忙脚乱。 白猫仿佛看出其中端倪,嘲笑地摇摇尾巴。 摆在桌上的通讯器发出绿光,嘀嘀作响。 威海利飞快抢过,飞奔出门,如同猛虎在追。 哦不,现在的阿莱茵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叫人觉得可怕。 帝国的通讯,千篇一律的下达任务,威海利感觉讨厌,对那边冰冷系统的女声愤怒出声。 太过廉价的养伤时间。 威海利:“不……我想阿莱茵还需要一些时间,他是位哨兵是个人,是艾德家的孩子,并不是你们的工具!” 通讯器那边的女声与他争辩。 “任务,那又如何。帝国拿这些来装模作样,难道真把他当成是普通人?!利用要适度,你告诉法宾,他会明白我说的话!” 女声还想说,威海利挂断,闷闷不乐地上楼。 门开着,他走进来,洗漱干净的阿莱茵坐在床边穿靴子,肥猫麦克站在他肩上,用尾巴勾住哨兵的脖子。 威海利愕然:“你怎么……?” “我刚刚听到了,帝国的任务。” “所以你之前是在装睡?”威海利反应过来。 阿莱茵微笑:“我很早就醒了,只是你一直坐在旁边,表情好像是希望我睡着一样,于是我就又躺了会。” 威海利郁闷,被耍了一道。 麦克喵喵直叫,附和主人,心情舒畅。 威海利:“你现在是?你可以吗?” “一直窝在家里也无济于事啊。”阿莱茵穿好军靴,“你的表情好怪,这几天里,我无数次地以为你会让我亲你,就像是在小星球,好像我们什么事都可以用亲吻交换。” 因为这是不费力的,又可以以极度夸张的速度哄骗人心。 威海利莫名咽了咽:“你想吗?” 阿莱茵站起来,麦克顺着背摔到床上。 有风缓缓而来,窗帘被一下吹开,青年站着,身高与他相仿,眼睛里投射出来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他在笑,却不是发自内心,虚模假样。 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威海利把视线落到哨兵穿的衣服上,那是正统军装,肩膀上还有个等级很低的徽章。他难得看见,阿莱茵以前非常低调,去任何地方都是普通便服,他还为此嘲笑过他的衣品,如他人一样的保守,毫无乐趣。 ——第一次见面,阿莱茵虽然抱怨没有军装来证明身份,后来也没有这样做。 “开玩笑的,威海利。”阿莱茵笑,“我已经没事了。” 威海利:“你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第66节 阿莱茵:“我想叫啊,要征得你的同意吗?!可是你都擅自叫我‘阿莱茵’了。” 威海利:“……” 话头被抢了,一直欺恶欺善的日子莫名其妙地快到尽头。 威海利:“你要穿这身衣服出去?” “是的,这样可以直接介绍身份,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是艾德家的人。” 树木在茁壮成长,过往一切玩乐痛苦拌着土壤被埋在深土,成为根的养料。此后没人会知晓,曾经为了拔节攀高的那些忍隐经历。 阿莱茵:“威海利,你呆在家里,我一个人去帝国就行。不能不做任务,我必须靠此为契机,接近基曼星球,找出凶手。” 他走过威海利,果断的,没有半分犹豫。 背后有门开的声音。 “阿莱茵。”威海利叫出声,快步走到门旁。阿莱茵停在楼梯上,抬头看他。威海利目光躲闪,“今天先别去吧,我刚拒绝了他们,等我打过去询问。在此之前,回s区一趟。” 阿莱茵:“威海利,你不是都管中心区叫‘s区’?” 威海利:“别在意这个了,回去看一看吧,我想回去。” 深蓝色如大海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有忧虑的情感。 和那天看见的科林相同,又有一丝丝不一样。 阿莱茵无法迈步,心里埋的重壳却敲碎了一块。 骆发男人罕见的,有史以来为他露出这种表情。 为阿莱茵·艾德。 第64章 六肆精灵 重回s区,之前留下来的2%区居民都出来迎接。 他们趁这几天飞快融入,其余居民也善良接纳,提供住所。 白猫麦克没有离奇地消失不见,阿莱茵怀抱着它,居然也无任何怨言。 许久未开的古妮丝花店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走之前威海利跟老裘洛讲过的花已经搬来,不多短短几盆,是怕走了没人照顾会死,但好歹使沾了灰的花店充满些许生气。 威海利开窗开门,忽然打算来个清理。 阿莱茵把麦克放下,周围的小孩看不见他,麦克绕了一圈觉得无趣,坐在花店门口舔爪子。 年轻哨兵跟着威海利整理。骆发男人本就是装装样子想缓解尴尬气氛,起初萌发出来的好心顷刻间被挥发殆尽,抹布丢到一旁,被阿莱茵捡起来。 接下来威海利就坐在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看着阿莱茵忙上忙下。偶尔阿莱茵会询问关于屋子的摆设和该处理的废品,威海利撑着头神游四方,以简短的“嗯”作答,十分心大。 经过阿莱茵一个上午的尽心整理,花店内包括二楼威海利的房间都焕然一新,外头阳光正好,懒惰的威海利坐在椅子上睡着,而阿莱茵穿着围裙像个居家男人。 原本准备好的军装变得不伦不类。 一个小女孩登门,黄色光线照住她颈脖边的短发,毛绒绒一片。阿莱茵正在擦花盆底座,听见喵叫——麦克的提醒——抬头看见小女孩站在门口手足无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这让他想起莉莉,不过那孩子不会这么腼腆。 阿莱茵笑了笑,轻轻嘘了声,走到她面前蹲下。 外面真是太艳了,阿莱茵眯起眼睛,与帝国完全不同的风景。 “听说这里重新开张了,爸爸叫我来买花。”小女孩攥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玛索,“威海利叔叔怎么了?为什么是你在走来走去?” 阿莱茵:“他累了,在休息。你是要买来送给妈妈吗?” “对,你好聪明,还会帮忙打扫。”女孩说,“他真懒。” 阿莱茵:“别这么说,我不能停下。” 我不能停下,不然由对父母的愧疚对寻找凶手的渴望所产生的情绪会将我整个吞没。 小女孩面露疑惑,虽然面前这位哥哥和威海利叔叔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可她是第一次见他,对于中心区来的人惯有的装腔作势并不是很能理解。 阿莱茵不想过多解释:“别在意,你想要什么花?” “威海利叔叔没有醒可以吗?” 阿莱茵:“应该可以,他会喜欢玛索的。” 小女孩微笑:“那我要红色的花,我妈妈喜欢红色的。” 阿莱茵顺着要求去找,在最边上发现,被装进白色的长颈瓶内,红红短小的花瓣上还有水滴,兴许是威海利无聊时浇的。他过去抽出两束,花有淡淡的香味,并不是蔷薇,在帝国看厌的哨兵觉得既陌生又新鲜。 世间果然还有许多他没有见过的。 年轻哨兵不熟悉包花程序,笨手笨脚,从长桌抽屉中找出剪刀和包装纸,处理花枝时生锈的剪刀差点划到手指,最后包装纸扎得也形如跳舞的妖魔鬼怪,难以直视,拉着鲜花都变得丑起来。 小女孩自从看到花就忘记审美,全然不顾阿莱茵的手艺有多糟糕,美滋滋地接过,把钱放在桌上。这时好事的麦克突然跳上桌,朝前嗅了嗅花,没防备地打了个喷嚏。小女孩莫名看着花扭了扭,然后花瓣掉了一片。 阿莱茵慌忙道歉,扯着麦克让它远离。 即使他跟精神体关系变好,可这家伙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鬼样。 哨兵敢打赌,再等一下,它就会嚷着要吃饭,美味的鸡胸肉南瓜餐或者是其他爱吃的,就算是s区普通的猫粮只要有一包摆在面前麦克都会异常开心。 贪吃鬼,懒惰鬼。 小女孩歪头:“你在拉什么?” “一只讨厌的肥猫。” 刚说完这句话,麦克就愤怒地回敬。 小女孩:“为什么我看不见?” “大概……等你长大就能看见吧。” 旁边醒来的威海利撑住头在内心哼了声,小哨兵不得了,没过几天就学会骗人。 纯良的小女孩兴奋地嗯了声,抱着花跑走。 阿莱茵呼了声,这是第一次招待客人。他把玛索收起来,不知放哪,发现抽屉里面还有个很旧很旧的小铁盒,边角磨得发亮,只顶上有破碎的红色图案。 有点好奇,拿出来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捆一捆绑好的玛索钱币。 这……大概是威海利存下来的钱?! 突然一声“咳”吓得阿莱茵抖了抖,盒子在手上转了几圈才慌慌抱住。偏过头,看见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正看着他,让人莫名产生一种温情。 眼神落到实处,发展过于快速,倒使阿莱茵感觉不真实。 ——他是在怜悯我吗?还是快忘了里哈内? 阿莱茵:“你醒了为什么不来帮我,刚才我包得太丑。” “小姑娘不是蛮喜欢的。”威海利含糊答声,“你才是,趁睡着了就开始搜人家的小金库。” 阿莱茵迫窘:“我……不不,我只是想把钱放进去。” 威海利笑起来,真是蠢蛋。 阿莱茵看到威海利的笑容,心里的隔阂消了。别戏耍我啊,他默默吐槽,把钱放进铁盒,关上抽屉,把桌面收拾干净,来到威海利的面前,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 威海利:“怎么了?不坐在椅子上,你是狗吗?” 阿莱茵盘腿。仰起头,恶趣味的粉红围裙围在身上,因为坐姿紧紧贴着,反而更加勾勒出年轻哨兵好看的身材。 他想说,希望能和威海利一起呆在s区,这个念头始终盘踞。然而还没到时候,可真正的时候在哪里,阿莱茵也说不清楚。 阿莱茵微笑:“谢谢你,威海利,带我来这里。” 威海利啧了声。他讨厌看到哨兵的笑容,宛如浮在水面上一层薄薄腻人的油。这是不正常的,根据他的接触,根据偶尔和那位自称是阿莱茵朋友的金发哨兵交谈,再未受影响之前,阿莱茵是冷静而沉默但又好心的。狂热暴怒和过分的腼腆只是假象。 威海利想不明白阿莱茵要营造些什么。 阿莱茵:“对了,我在整理二楼时发现桌子下摆了一盆沾了灰的植物。” 威海利:“你拿出来了?” 阿莱茵:“没有,因为是威海利的东西。” 威海利:“那你刚才还动我的小金库。” 阿莱茵:“………” 真是够了,被男人抓到的下场就是会遭遇各种羞辱,他深有体会。 * 再次见到这盆植物威海利的情感还是复杂的。 他隐约想起最开始,那时候阿莱茵还没有这么大胆,对白猫麦克也十分讨厌,禁止它上身。变异蝗虫登访,花店早被阿莱茵弄得一团糟,蝗虫在添上临门一脚也无妨。 可是威海利还是记住,虽然十年来就像是对里哈内一样不敢奢望能够再见一面。斯碧弗说得对,他和哨兵的相似之处。 哨兵也刚好问到,在玫瑰花茶浓郁香味的熏陶下,询问他的精神体。 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等它开花就能看到。 还是在意,所以任凭其他花被损个支离破碎,任凭变异蝗虫在身后追赶不休,也紧紧抱住。不过之后跟阿莱茵东奔西走倒是很少拿它出去晒太阳,以前总怀揣满腔热忱。 威海利抱着植物下楼,阿莱茵还在走来走去,东忙西忙。 见到他来,停止动作。 威海利:“我抱它出去晒太阳。” 阿莱茵问:“需要一些……” “应该要,我来准备就好。” 男人无端这么说,倒凭空增添了几分神秘,让哨兵好奇。 但涉及过往,骆发男人就没有个好词,真真假假拼在一起,管你爱信不信。 阿莱茵还是理智闭嘴,任由男人去翻找。 威海利把花盆放在平常位置,花店外的小窗台,左右各一,面前有闭合的窗户,玻璃被风吹得很脏,他也懒得管理。 透过窗户可以模糊地看见阿莱茵的身影,粉红色的围裙和军装配在一起不管看几次还是十分滑稽可笑。透着一种假正经。 威海利记得另一边窗户上有溅起的绿色花汁印,是空降的大白猫引起。可怜的小苍兰最后被他埋进老裘洛家的土里做肥料。 第67节 这样细细想来,发生了好多事情。 和阿莱茵·艾德,有一些甚至可以堪称回忆。 威海利甩甩头,企图把阿莱茵的影子从眼前晃开。他镇定下来,用抹布擦去花盆上的灰尘,抹拭轻抚围拢的绿色叶面,绿色植物形如小小荷花苞,一片一片的聚集,细心呵护中心。 威海利松了松土,重新浇好水。 植物的根茎还是冰冷的,如同从冰窖里刚刚取出。 他从未如此细心严谨地对待某件东西,等一切做完,才一身轻地靠在墙壁上,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那家伙讨厌任何人抽烟,扬言要是看见绝对会打他脸,威海利年轻时虽没有染上烟瘾,但脾气较软,还真被恐吓住了。 精神体还偏执地每到新场合都要唠叨一遍,以至于习惯延续至今,保留彻底。 威海利用牙齿磨着白色烟纸,面前景色十年间早已看烂。他觉得无聊,又不想再把视线放在哨兵身上,侧头伸手摸了摸根茎,在心里喃喃念着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喵—— 咚得一声,随着猫叫声黑影也撞上窗户,威海利吓了一跳,手没注意,被茎上倒刺割出一道血,血掉入土壤消失不见。白猫趴在狭小的窗户上,本就肥的脸,这下五官挤得更加细了,密密的近乎畸形。 莫名其妙。 白猫尾巴摇了摇,爪子挠着玻璃,好像特别想出来。 “怎么了?”阿莱茵走上前抱住麦克。 威海利也平静心情,手重新抚上花盆。 ——别碰我! 威海利愣住。 声音在精神领域里响起,轻脆的,又充满熟悉。 ——威海利,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丑了! 一阵光从植物中散开,连着片片的植瓣,逐步萦绕在威海利的周身。威海利完全怔住,午后太热烈的阳光也比不过此刻,威海利眼睁睁地看见绿色植物一层一层绽开,最终露出中心的小精灵,绿色的抹胸蓬蓬裙,浅橙色的头发,两只小巧的妖精耳朵,全身皮肤细腻发着白光,背后两对羽翼薄而可透。 她仰起头,露出好看的蓝色眼睛,比威海利眼睛的颜色要淡,湛蓝的,像晴天的天空。 头发很卷,披在背上延伸到脚跟。 小精灵先伸了个懒腰,抖抖翅膀,在植物上走来走去。 尔后好像适应,翅膀挥动,小精灵飞起来,被迎面一阵风卷得直撞过去。 威海利赶忙双手接住。 难为骆发男人维持了一贯稳重,这时重见搭档还是不由瞪大双眼。 他惊愕:“你……” 小精灵摇摇头,对上威海利的视线,生气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很怪吗!” “不……”威海利被吓得结结巴巴,“你睡了十多年了,怎么说醒来就醒来?” “我早就醒了,你没死,难道还以为我死了吗!我可是你的精神体!” 威海利:“那为什么……?” 那时候里哈内不在,你也不在,所有人都不在。 我很累。 “你所收纳的声音太多,我就算躲在容器里也备受折磨。阿海你在基曼星球的大战中受创,我同样也是,怎么有力气跑出来。”小精灵瘪瘪嘴,“不过现在你知道收敛,我才得到喘息开始自我恢复。而且,我看到喜欢的东西,他在叫我,在等待我。” 威海利还沉浸在诧异中,丧失掌握语言的力气。 小精灵鼓起勇气:“反正我讨厌里哈内的精神体!以前我就看他们不顺眼!而且我跟那个精神体根本产生不了一点共鸣!就你一根筋!” 阿莱茵抱着麦克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威海利?” 不仅麦克反常,威海利也不知道双手拖着什么东西在外面讲话。 小精灵脸上瞬间露出开心的表情:“不跟你说了,大白痴!” 她一口气飞里手心,风还是劣势,控制力度不够,飞得太高阴差阳错地来到阿莱茵面前。小精灵挑起眉,评价:“真丑。” 阿莱茵:“……” 没见过的生物。 风停了,小精灵如炮弹般投进大肥猫的身体里。 毛很柔顺,身体也有热感,还非常非常的缓和。 小精灵一脸陶醉,连声叫道:“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哦。” 阿莱茵摸不清楚,干看着奇怪生物在麦克的肚子上扭来扭去。 “威海利?” 威海利:“她是我的精神体,拟人化的精灵。” * 植物,真的开花了。 第65章 六五看透 阿莱茵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清楚。 威海利看见哨兵表情茫然,不由又说了一遍:“她是我的精神体,拟人化的精灵。她叫詹妮芙。” “哦……”阿莱茵半懂非懂,精神体?!他还以为精神体一直是动物呢,“那她现在这样……?” “她大概是非常喜欢麦克吧。”威海利耸肩,“听着,虽然这很神奇,当时我的导师也发出夸赞,事实证明,也许精神体真的会有许多种类,只是目前的动物形态固化了人们的思维。” 阿莱茵:“在威海利的那个年代里有过这样的配对?!” “不……” 可能詹妮芙是受到蔷薇计划的影响,威海利想,畸形的产物。 阿莱茵:“真神奇,威海利,我的精神体和你的精神体。他们看上去好像互相喜欢,而我们又是一对。麦克会高兴的。” okay,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威海利放弃抵抗,没有什么会比詹妮芙的突然醒来要更夸张。 阿莱茵抱紧白猫,体重仍然是个大问题:“原来那时候你并没有骗我。” 是很久远的记忆,他好奇询问,结果男人吊儿郎当地指了指植物,还用略带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因为太漫不经心,反而让人往不真实方面想。 “什么?”威海利问道。 阿莱茵摇摇头:“没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麦克亚当就吵得要阿莱茵带他去觅食。与产生共鸣的小精灵相处所带来的高兴都不能驱赶饥饿,趴在前台长桌上无所事事的威海利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自己留下来守店。阿莱茵犹豫再三,最终点头,抱着肥猫离开。小精灵詹妮芙来不及说话,飞也似地跟在阿莱茵身边。 女大不中留?!威海利想法怪异,刚才小睡身体还处于乏累状态,缩起身,只留个脑袋靠在桌子上,茫然看着门外阳光艳艳。 阿莱茵重走老路,准备去找之前那家会给一大包猫粮还免费赠送喂猫盆的宠物店,詹妮芙原本赖在麦克身上,可午后光线越照越热,小精灵不得已只有鼓着嘴飞在阿莱茵的脸旁。 “呃……你好,詹妮芙。” 哨兵怕路上无聊,率先开了话腔。 “别跟我说话!”詹妮芙叫道,言下之意仿佛是“别跟我说话,愚蠢的人类”。 阿莱茵有些尴尬,呵呵直笑。 詹妮芙:“你不知道你这样笑起来很恶心吗!” 阿莱茵:“……” “哼。”话还没说几句,小精灵已经双手交叉撇过头,气得像个膨胀的气球。 “抱歉,如果是我给你带来……” 詹妮芙打断阿莱茵的话:“不过你的精神体还不错啦,味道蛮好闻的。” 虽然同威海利一样,是个赝品。 阿莱茵:“它应该也很开心有人这么喜欢它。” “那当然……平常又没有人会关注它。” 它的话吵得我耳朵都疼了,这个男人却装作没听见!不过没关系,詹妮芙想,以后有我来照顾它,摊上这么个黑心主人真是霉运。小精灵詹妮芙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年轻哨兵身上,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她是威海利的精神体,精神触丝一脉相承,年轻哨兵看样子和威海利已经配对,纵然是在她沉睡时趁虚而入,不过威海利不会那么好收买,詹妮芙带了点幸灾乐祸。闭上眼睛,感受到威海利的力量,借由此伸出去摸索哨兵的精神领域。 一开始很顺利,詹妮芙还坏心地想要给他来点精神压迫,忽然,在无际的领域内,一道漆灰的墙挡在最前头,墙开,一片散着黄光的透明网把她整个挡了出来。 如同最初的艾德太太,如同那位贪心的金丽娜·卡特向导。 但好歹詹妮芙进入墙内,她身上骆发男人的气味哄骗住了“意识”。 惊魂甫定,阿莱茵却完全不知小精灵的变故,依旧淡然地前往宠物店。 詹妮芙终于明白,一开始奇怪的讨厌和争锋相对,还有刚才的感受,不,这应该不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前的大战那样惨烈,即便威海利还存活,她仍旧受其影响醒不过来。 会是帝国的手段?!他们又重聚一起?如果威海利知道,那真是太糟糕了! 詹妮芙:“你现在和威海利是搭档,你知道他以前的事?” 阿莱茵还在认真找路,见詹妮芙主动说话就应答了声:“你要告诉我吗?威海利什么都不讲。” 詹妮芙愤愤不平:“只想要别人告知自己却不动手,威海利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他还没看上我哦。”阿莱茵看过去,“威海利从来都看着另一个人,仅是偶尔把目光分到我这里一点。我原本也对威海利的过往充满好奇,但最近太多人想告诉我,真真假假,反倒对原本事实感到厌恶,抱歉,詹妮芙,突然和你说这些。你是威海利的精神体,我为你能醒来而感到高兴。” 詹妮芙语塞,恍若觉得阿莱茵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哨兵的话像根毛线把事情缠绕,越滚越复杂。十年已过,她对于威海利的崭新恋情满是怀疑却觉得理解。 可是,在大战上死去的那个人遗留下来的名字始终是个恶咒。 他们顺利找到原先的宠物店,女老板听闻很是高兴,直叫阿莱茵下次把麦克一起带来玩。詹妮芙知道麦克的全名,叫得不亦乐乎。 由于阿莱茵是无故背锅,詹妮芙也主动控制情绪,不把之前的恩怨带来。 解决完午饭后,重回花店,阿莱茵之前打扫时打开全部窗,里面一片暖意,威海利独人坐于其中,无所事事,叼了根烟用牙齿磨烟蒂。 花店有阿莱茵照料,威海利放心摸鱼,麦克亚当对詹妮芙也满意,一扫之前没有被s区小孩围绕的憋屈,驮着詹妮芙在花店门口跑来跑去。 第68节 威海利不拘礼节地坐在台阶上,烟还是没点,眯起眼睛看下午渐渐失去力量的艳黄光线。 詹妮芙:“冲啊,麦克,我们的心愿是称霸帝国!” 麦克努力迈出小胖腿:“喵!!” 威海利:“……” 风吹多了也累,詹妮芙趴在麦克亚当的头上,双手抓住猫耳,开始唱歌,也不算是正规,就是哼着调子,断断续续,两条细的小巧的腿左翘右翘。 麦克仰起头,詹妮芙笑眯眯,望着祖母绿的眼睛,伸头在它额头亲了一下。 白猫带她回到威海利身边,坐下,后背倒挺得很直,一点也不如之前趴在阿莱茵手臂里那样,全身上下都弥漫着精神气。 威海利哼笑一声:“你倒是蛮享受,把别人的精神体当成交通工具。” 詹妮芙不满,刚想回嘴,迎面就来了一位客人,看见门口坐着威海利,顿时不知该怎么做,店里系好粉红围裙的阿莱茵忙温柔相迎,客人脸红地侧身走进门,进来时差点踩到麦克的尾巴,惹得麦克一声惊叫。 詹妮芙回头望阿莱茵:“我原本还以为会有盛大的欢迎会或者小型交谈会,毕竟我回来了呀,威海利。” 威海利:“主要你出现的太突然,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 詹妮芙:“你已经不需要我吗?以前你可会和我说很多话,比如学校课程,比如各种奇怪的任务,还比如,对某个人的爱恋。” “别调侃我,詹妮芙。”威海利笑,“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呢。” “是的,在你觉醒后我就和你在一起。”詹妮芙语言严肃,“如今你要比之前更成熟,遇到事情也不会哭鼻子,分辨得更清楚。” 威海利:“可你好像没怎么变过,强势得让人羡慕。” 其实有的,与别家的精神体完全不同,被周围嘲笑,小时候的威海利性格太软,只敢寻求里哈内的帮助,斯碧弗比威海利还不会说话,威风凛凛的精神体也救不了小女孩懦弱的性格。 詹妮芙在不知不觉中扮演起严肃的人物风格。 “好吧。”詹妮芙道,无话可说,做作的寒暄并不适合,“那位哨兵……?” 威海利:“差不多是这段时间出现的,比你来得要久点,之前我总跟他到处瞎混,去完成帝国任务。哦对了,你并不知道,在大战后就自动陷入沉睡。这么说吧……” 骆发男人简短地把十年前他的遭遇和选择还有之后的事情包括阿莱茵都说了一遍。 詹妮芙感叹,好像也能谅解拿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烦人香烟。威海利对于她来说很陌生。 “那你和他在一起是真心喜欢还是……我今天偶然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威海利调侃:“想欺负他?!” 詹妮芙脸红了红,按压下恼火:“你有听明白我之前所说的话吗?我在他精神领域里看到了阻挡的‘门’,这绝对是人私设的,还有……” “詹妮芙。”威海利打断,抚摸麦克的头,语气平常,“你应该明白的。” 这真的是……假如能接受,那简直是一场荒唐的闹剧,特别是威海利还会主动接触帝国。 詹妮芙简直想大骂威海利,想把他从泥沼中狠狠拉出来。她是他的精神体,由他的精神力凝结而成,所有话只需开个头就能明白。但这样更使小精灵生气,即使她从未接触过阿莱茵。 这时客人已经买好想要的鲜花,阿莱茵一路出来并友好招手。 走到门前,阿莱茵叫了威海利一声,弯下腰含着笑看他。 “还是很丑。”威海利明白他在等他夸赞包花技术的进步。 阿莱茵泄气,看到威海利起身就露出欣喜神色,眼睛都亮晶晶的。 威海利边抱怨边走进花店,年轻哨兵终于等待男人耐心告罄,会想要教他,简直喜上眉梢。 詹妮芙愣住,望着两人离开。 言语并不算便利武器,有时候一个神态都能彻底出卖。 她应该明白,的确,她是阿海的精神体,会比任何人都明白。 “麦克。”叫了声白猫,白猫歪头喵了声,詹妮芙微笑,“在撒谎呢。” * 鲜花比想象中要卖得好,虽然起初威海利只是想让花店看起来不那么冷清。 小金库里的玛索又肥厚了些,威海利对钱是绝对不会拒绝。 詹妮芙已经懒得搭理这其中理不清的关系,干脆和白猫在花店一角和外围玩个嗨。 傍晚,火烧连云,红得如荼。威海利靠着门看差不多,就招呼阿莱茵准备关店。年轻哨兵解下粉红围裙,白猫载着小精灵走到跟前,蹭了蹭他的腿,顺带伸了个懒腰。 阿莱茵询问:“那接下来,威海利,你要休息吗?” 威海利闻言,自顾自地往店里走。 阿莱茵搭围裙的动作一僵,他还没有获取在花店的停留权——就算是以前脚伤也相同,被狠心地隔绝在二楼之外——意味又像之前那样充当简单的“守门者”,随后就是到处瞎晃。 “时间还早。”骆发男人蓦然转变语调,阿莱茵心跳快了一拍。迈上楼梯的脚重新回归地面,威海利习惯性地把烟塞进嘴里,看见詹妮芙不甘地取出来,咂咂嘴,“我去酒吧找老裘洛。” 他快速走过,像一阵风。 阿莱茵紧忙喊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威海利停下脚步,香烟被咬在嘴里上翘下翘。“唔。”含糊地答了句,威海利朝他抛去店门钥匙,飞般地出店下台阶。 阿莱茵紧握钥匙,生了锈不平整的周边割得手疼。心情激荡,脚下就虚,走起来也磕磕绊绊,粉红围裙搭了两下才好,摆弄在地面的花盆犹如层层迷宫,走得阿莱茵背后生汗。 詹妮芙和麦克亚当几乎没脸看,阿莱茵走出大半,才意识到,回来问:“你们?” 快去啊,笨蛋!詹妮芙愤怒。 “我们不去,酒吧太吵,还没好吃的。” 麦克点头赞同。 詹妮芙指挥:“麦克,我们上二楼去!” 麦克大叫,四脚齐挥,奋力上楼梯。 阿莱茵不顾,急忙跑出去,天黑得很快,红霞转眼不见,天边只浮着暗影,蓝色很深,与黑点交杂,星星点点,散着淡光。 拿钩子把缩到最顶上的铁门扯下一点,伸手拉到底,阿莱茵没有试过,锁用得万分艰难,噪声不断,异常扰人。哨兵越加焦灼,可笨重铁门好似跟他作对,钥匙嘣嘣直响,宛如在跳踢踏舞。 阿莱茵觉得锁了很久,又觉得没有,并不清楚,手上满是汗水和铁屑。 天空更黑了,远处依稀亮起灯,黄黄的。 阿莱茵钥匙往内一弯,听见咔擦咔擦声,门终于锁上,他再试着推,很牢固。 哨兵奔下台阶,小直路上早已不见威海利的身影。哨兵跑得很急,惊慌失措,汗流浃背,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顷刻消失。和威海利一起去酒吧和一个人后到酒吧的意义完全不同。 待他拐过弯,迎面空气逼迫着大口吞咽,卡在喉咙。 威海利站在中间稍远的地方,不停开着打火机,火光一亮一灭,看到他来,才伸上去点燃含在嘴里的烟,吸了口再慢慢吐出。 阿莱茵缓慢走到威海利身边。 “好慢啊。”他说。 阿莱茵吞咽:“抱歉。” 威海利没再说,转身走开,阿莱茵紧随其后。 第66章 六六镜子 s区的破烂小酒吧此时热闹非凡,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喜欢在吃完饭后来到这里,点上一大杯劣质啤酒,互相聊天,拼酒唱歌,消磨漫漫长夜。 小木门掀开一角,暗淡的黄光透露出来,伴随着大量吵杂的欢歌笑语。 威海利和老裘洛等熟悉的伙伴坐在吧台前,穿着露脐长裙摇曳腰肢的舞女在一旁快乐跳舞。期间有漂亮的女孩直接跳到帅气的威海利旁边,轻佻地伸出手指勾他下巴,惹得一众人直吹口哨,不亦乐乎。接着那些舞女顺着威海利,柔软手指一路流连至陌生男人肩膀,再全部聚集到年轻哨兵周边,犹如花瓣围绕花心,欢腾热烈。 围观群众再次哈哈大笑,中心人物阿莱茵不知所措,像根木头。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哨兵把一切都认为得太美好,当时威海利在前往酒吧的小路上等他,这简直是欣喜若狂的事情,可之后到了酒吧,好玩开放的威海利就自动融入人群,独留阿莱茵在原地茫然。于是最后便形成哨兵一人坐在旁,威海利举着啤酒和群人畅饮的分割画面。 他当然也想加入,可当别有用心的老板把酒端到面前,总会被正开侃得欢的威海利不动声色地接过。正常人通常不会知道自己醉酒时是什么模样,也许是在小星球的酒吧内太过分,阿莱茵不得而知,选择安分守己。 进入后半夜,人群散了不少,外面很黑,原本星星点点的黄灯也消失不见,s区的人渐渐陷入沉睡。老板安静地倚在吧台旁,也不再花心思去调戏阿莱茵。威海利还被老裘洛和乔菲拉扯住,废话说了一箩筐。年轻哨兵干坐着难受,刚才闻讯赶来的伊茜已经带着满脸红晕跌跌撞撞出门。 阿莱茵看到她这样,有点想帮忙,望了威海利一眼,对方还乐在其中。 他走过去向威海利说明,男人脑袋里满是酒液摇荡,只管点头,笑容也比之前更多,充满虚假。阿莱茵担心,旁边喝糊涂的老裘洛推了他一把,直嚷着全部由他照顾。 伊茜身影已经消失在木门后。 阿莱茵不确定,试探性地走出去,伊茜·爱娃暴露的黑裙子在拐角处若隐若现。 许久不见威海利使女人太过欣喜,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裙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一头红色的大卷发异常鲜艳,像是诱惑人前往的食人花瓣。 伊茜扶着墙,在干咳,周身漫步着浓重酒气。 阿莱茵退回去,拿了一杯水,走到伊茜那边。这时威海利正端起酒,笑容一时隐在酒杯内。伊茜撑住墙,不停喘气,阿莱茵适时递上水。女人看见阿莱茵,从鼻子里发出哼笑声,言语间满是疲倦。 “哦,小骑士。”她说,“别介意,我只是有些高兴。” 伊茜·爱娃大概能够明白,尽管其实并不想明白。 全部都变了,至从威海利口中的这位小菜鸟,年轻哨兵来到此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原本死气沉沉的s区搅得上下翻涌。以前威海利会来她的酒吧,他们交谈喝酒,倾诉对过往的恐惧与怀念。骆发男人时间间隔越长她越安心,但总归是能看见的。 现今,威海利跟着哨兵前往各处,这离她太远,追随不上,连视线都无法触及。 他已经许久未来见她,当初坚固如铁链的约定顷刻崩塌。 阿莱茵:“你还好吗?走得动吗?” 伊茜:“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别在意,没关系的,快回去跟威海利在一起吧。” 阿莱茵扶住伊茜的手:“他身边还有裘洛先生和乔菲先生。” 伊茜:“‘先生’?哈哈,真是中心区的腔调,我们都学不来。” 阿莱茵:“我送你回去吧,刚才和威海利说过,他也知道。” “你人真好。”伊茜踉踉跄跄,“这点小事也要报备,小骑士。” 阿莱茵不打算与醉鬼争辩,被拉扯长的古怪腔调在耳边回荡很是难听。小心地拉了伊茜一把,伊茜大脑转不过来,也顺着走几步,然后迷茫地盯住他。 阿莱茵提醒:“走吧,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很远的哦。”酒精的力量挥发殆尽,声音也软了下来。 阿莱茵回应没关系,伊茜哈哈直笑,异常豪爽,之后不再多言,直往前走。脚法倒没有改变,走得七扭八歪,跟醉酒后的阿莱茵绝对有一拼,要不是哨兵随搀住,都可以摔进坑里唱歌到天明。 第69节 中途伊茜崴了下,漂亮劣质的高跟鞋跟断开,静了小半会,伊茜干脆弯腰把鞋子都取下来拎在手上,光脚在路上跌撞行走。女人的脚很美,也很白,走在粗粝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显眼,深红,与漆黑的夜和暗色的裙子形成强烈对比。 身材纤细却又性感,玲珑有致,别具风味。 这样热烈又矛盾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足以吸引人眼球。 灯光没了,迎面吹来的风冷,伊茜体力不支,越走越慢。其实并没有走多久的路,阿莱茵侧头,破旧小酒吧还依稀可见,意外磨蹭。他直接走到前面,在红发女人面前蹲下。 “我来背你吧,伊茜小姐。” “我是来者不拒的呀,威海利怪罪下来可不管。” 伊茜上前趴在阿莱茵的背上,哨兵结实的手臂一挽,轻松起身迈脚前走。 女人太轻,阿莱茵不由想起,如果是威海利应该要更费劲,也更有实感,鲜活的。 夜晚很凉,呼吸之间还能带上几丝白气,前路茫茫,灯也未见几个是亮的。两旁有耕好的田,中间是沙子和水泥板混合铺在一起的路。她的脚被硌得疼,两只手勾住高跟鞋,勒出红印。 眼前景色在动。 伊茜看了一会,缓缓垂下头,小心地靠在阿莱茵背上,意外地宽厚,温暖,舒服,还有力量。这样的背应该能支撑起和扶持威海利一直走下去。 内心酸涨,如果要论个先来后到,她应该是在前头的。 伊茜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的尽是鞋底摩擦发出的杂乱声响,她不是有力量的哨兵也不是能够安抚的向导,这里也不是高贵的中心区,一切都比不过。 内心始终悬浮的一颗弱小心脏渐渐沉入。 威海利不再需要她,有阿莱茵在,她也觉得安心。 * 把伊茜送回家,阿莱茵直接回了花店。 走之时红发女人没有像以往一样热情洋溢,反而一脸释然平静地走进小屋,连再见都没有说,一扇刷得艳红的小门紧紧关闭,仿佛把任何萌发或是曾经萌发的念头也一并关掉。 阿莱茵站了会,思绪莫名散开,好像被伊茜的表情感染,回过神又摸不清发生的事,只得折反。走到一半,来到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欢腾的酒吧,一边是通往寂静的花店。阿莱茵迟疑几秒,转身往花店走去。 眉头慢慢皱起,不耐烦,年轻哨兵解开军装最顶上的两粒扣字,领口大打,脸上阴影满布。军靴的声音愈发响亮,男人渐渐走远,空留地面上分成两个古怪形状的影子。 白猫趴在花店二楼中床的正中间养神,小精灵詹妮芙紧紧窝着,周身全是柔软的白毛充斥,睡眠安然。下面有开锁声音,没有过多杂音,一下一下准确无误。 ——与之前笨拙新手阿莱茵天差地别。 麦克听见,小心站起来,詹妮芙睡得沉完全不知,白猫一走她就歪倒在大床上。麦克亚当悄悄下楼,柔软的肉垫踩在地板上没有声响。 外面大铁门被人拉开,男人身姿挺拔,在黑暗中也十分明显。 麦克从身形认出,喉咙里发出亲密的喵呜声,还未接近,熟悉的感知让它警惕,双方的精神触丝相互碰撞排斥,久违的冲击性翻涌上来,麦克亚当狠厉地喵了声,全身毛炸起来,五爪毕露,仿佛下一秒就会跃上去撕烂对方伪装的面具。 詹妮芙顷刻醒来。 共鸣的精神体在告诉她,有仇人。 哨兵站在门口,脚还没有正式迈进,他看着炸成一团的肥猫,嘴角上挽,露出个阴狠的笑容。 * 早晨,光芒万丈,天空泛蓝,白云成条在空中扩散。 威海利跌跌撞撞,思维已成烂泥。他和老裘洛等人并非火爆地拼到早晨,有年龄在,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尽管最后还有酒吧老板当忠心耿耿的围观者,留下来的人还是不支地倒头睡下。 威海利有点放心,原本以为阿莱茵送完伊茜会再回来,结果被摇醒后清晨光线刺眼,骆发男人也如同从幻想中拉扯出来,没防备地接受现实。 心情说不清楚,开始断断续续地哼起小调,头有些痛,威海利乱走几步,把不快抛在脑后。 花店远离拥挤的居民楼,没有勤劳的s区人民来提醒他的懒散。 威海利来到花店门口,仰高头,招牌后的二楼,房间窗帘紧闭,半点光都透不进去,跟面前的店门一样,只不过笨重的铁门被拉上,灰扑扑的透明门贴着陈旧的粉红大字。观望几下,里面没有人,门也是锁着的。 绕到后面,小门倒没关紧,他走上前,手握住扭了两下都没开,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声敲门。 门开了,露出的一截袖子,是帝国的军装。 威海利哼哼直笑,酒鬼性格暴露,也不看就蹭到对方身上耍赖。 “好累啊……” 对方身体绷直,不似之前的紧张局促,而像块森冷的石板,年久的,仿佛还带上角落里阴暗青苔的气息,把他内心深处一直牵扯的东西给勾了出来。恐惧。 威海利反应过来,急速退开,背部靠墙,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被后墙上翘起的钉子划破。 仓皇地看过去。 年轻哨兵模样未变,笔直站立,面部表情收个一干二净,脸部僵住,但白,非常白,泛着青,犹如一个死人。威海利几乎认为他死了,刚刚的触感也冷,像从太平间爬出来一样。 威海利去过那个地方,冷气始终团绕在周身,阴魂不散。 握了握手,手臂肌肉受到牵连微微鼓起,鲜血在流,舌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酒液,涩苦。骆发男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哨兵一双深黑眼睛死死盯住,没有光,但他知道里面是谁在看。 气氛太过僵持,应该讲些什么来缓和,原本以为会有重逢后的喜悦,结果却因惊愕和讶然夺走了全部语言。威海利想起当初在哨兵学校的信誓当当,后来呢,他跟着阿莱茵走个不停,去找泰伦夫·费舍先生,去解决基曼星球别有用心的计划,阿莱茵的父母还去世了……不,不对,不是这些,要更久更久,连续到读书时,连续到童年。 头脑混乱。 汗水从额角滑下,背后猫叫不停。 嘴巴不受控制,大脑空白。 “阿莱茵……”他张口叫了这个名字,小声的。 在花店里,麦克和詹妮芙都不敢靠近。 威海利神色紧张,瘫倚在墙,比站着的哨兵矮了半个头,气势上就惨败。 不对,声音在脑袋里传出,不应该是这个名字,要叫正确。 要友好的相拥,要感到幸福。 “阿莱茵!阿莱茵!” 威海利突然急切地叫起来。 大脑里提醒错误的讯号越来越明显,背后汗水流得欢快,孤注一掷。 阿莱茵眨了下眼睛,瞳孔中恢复光彩,表情也变得缓和。 “威海利?”奇怪而正常的语调。 威海利无言,长久的紧绷得到肆放,回想起倒像个一直悬在心头的幻念。 深深的疲倦席卷而来,连酒精都救不了。 威海利带着满头汗缓慢地往前走。 阿莱茵:“威海利,你回来了?手……怎么了?” 威海利不想回复,撞开横在后门的阿莱茵,却被抓住手腕。 温热的接触刺激皮肤,使人无端烦躁,他回过头。 阿莱茵一派平静,目光沉沉,不容拒绝:“手流血了,过来,我帮你包扎。” 花店开了,窗户推起,大门上的锁也解下,等待客人。 阳光道道,投入内部,照着鲜花充满生机。 威海利坐在长桌旁,手臂垂着,仍由阿莱茵用绷带一圈一圈围绕。忍不住,眼睛盯向哨兵,尔后又觉得突兀,慌忙撤下,犹豫,再次盯上,周而复始。 阿莱茵头也不抬,专心致志:“你总是看着我,怎么了吗?想问昨天的事?” 威海利答非所问:“我太震惊了,事发突然……抱歉……” 我太震惊了,事发突然,抱歉,雷森。 再念这个名字,连音调都有种说不出的生疏。 阿莱茵看向他大海般的眼睛,里面暗涌不停:“什么?” 威海利撇开视线:“没什么。” * 他知道雷森出现的原因。 垂下的手慢慢握紧。 雷森在提醒,他等不下去了。 第67章 六七雇主 经过几日休息调整,阿莱茵和威海利重新登上运送军舰,同来的还有小精灵詹妮芙和白猫麦克。 因为关系莫名转好,麦克亚当有些肆无忌惮地在主人的腿上扭来扭去,完全忽视被肉堆起来的体重。而詹妮芙喜欢粘着麦克,自然跟它一起翻滚。 阿莱茵一个带两,倒把旁边歪歪斜坐的威海利衬得像位孤家寡人。 威海利鼻子里发哼,撑着头想不理,可管不住眼神总在瞟。 阿莱茵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麦克柔软的白毛。还是说不清与麦克关系转变的原因,以前遇到它或者是从第一眼看到它起,身体里的意识就在诉说着讨厌。 它是没用的东西,你不应该喜欢它,它对你毫无用处。 随着时间推移,意识上的哄骗在慢慢变少,尤其是知道里哈内在他的身体里安家,伺机而动,他反抗的意识就更加强烈。似乎因此想起了许多,关于父母,关于麦克亚当。 可目前无法确定真伪,阿莱茵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军舰降落在塔欧瑟星球,塔欧瑟星球比木宛星球还要偏远,但治安却比阿莱茵呆过的任何一个星球要好。本来算是蔷薇星球的友国,以前的统治者没少在星际会议上帮腔。后来蔷薇星球想要成为霸主的野心暴露,塔欧瑟星球便慢慢退身,选择自保,只明面上维持某种诡异情面。 塔欧瑟星球不算大也不算小,内部有哨兵向导,可惜与蔷薇帝国相比还是太少,普通士兵打头,难成气候。近几年靠着经济发展,地位倒还凑合。 下了运送军舰,麦克亚当贪懒,仍旧赖在哨兵手臂上。阿莱茵像宠物一样抱着,肩膀上还趴有精灵。明眼人一看便知,不知情人光看那笔挺的军装和大的蔷薇标志就退避三舍,害怕受其牵连。 威海利拿出照片,上面是个男人的模样,比想象中要年轻。 阿莱茵探头,询问任务。 “好像是叫肖,是帝国派过来工作的哨兵。之后便在这里生活。此次任务是他有份东西需要由我们交给蔷薇帝国。”威海利解释。 阿莱茵不确定:“就这样?”这简直像个邮递员做的差事。 “是的。”威海利笃定地把照片一合。 任务这么简单倒随了他的心愿,年轻哨兵在父母离世后第一次接任务,全身上下都隐隐散发出奇怪的斗志昂扬,仿佛要干一份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第70节 而且,威海利拿眼光瞄他,麦克趴在手臂上不消停,肉爪子始终刮着阿莱茵军装上的标识,阿莱茵就来逗它爪子玩,像抱婴儿。昨天雷森出现譬如昙花一现,之后再也捕捉不到踪影。 这让威海利后怕,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他又该如何收敛自己的情感。 从运送站出来,大概是本身还有哨兵向导居住,空气闻起来很舒服,杂音也少,偶尔可以看见几台高速运转的白噪音发声器。高楼大厦很少,总归还有几幢,都是政府的办公大楼。大街两排是繁华的商店,还有飞行器停靠。居民区统一居于南边,房子平矮。 威海利主动提起:“这里比以前好多了,发展很快。” 阿莱茵:“你有来过?”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来的,这里医院的院长还和我很熟。” 阿莱茵紧张:“因为受伤?” 威海利漫不经心:“大概吧。” 男人身上应该有很多伤,阿莱茵想,他没有完整地看过,之前在星球里威海利有穿浴衣,可惜那时候还处于生病,阿莱茵也没有耐心去关注,找寻由伤疤带来的“光荣”。 “主要是后来我来到这里,院长听说我远离了中心区还很高兴,大概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吧。”威海利奇怪地笑起来。 阿莱茵:“什么事?” 威海利:“跟医院有关的事,只要不跟中心区牵扯。蔷薇星球和基曼星球表面维持良好关系,背地里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局势转化太快。” 阿莱茵:“十年前的大战都无法解决?” 威海利哂笑:“基曼星球还在呢,小哨兵,和平日子过不了多久。” 阿莱茵还想回复,谈话似乎进展到另一个可能涉及过往的地方,威海利不经意地透露,也是他所好奇的地方。可惜有熟悉的声音打断,在运输站对面,站着三个人,分别是道尼梅狄和女医生嘉佩·摩尔。 我的上帝,又是他们,阿莱茵扶额。 威海利和阿莱茵走近,道尼爽朗地伸出手:“又见面了。” 麦克傲娇地滚到一旁想给阿莱茵空出一只手,结果反而加剧了承受力度。阿莱茵身体塌下去,艰难伸出手与道尼拍掌:“别告诉我,我们又是同一个任务。” 道尼:“那只能说明我们有缘分。” 阿莱茵狐疑地看向威海利,威海利无奈耸肩。 “拜托。”阿莱茵皱起眉,无法接受,“这只是一份送信的活。” 帝国不相信,为什么?! 阿莱茵看向嘉佩:“摩尔小姐,你也是?” 穿着休闲服的嘉佩目光躲闪:“我接到帝国的通知,他们让我来这里。” 道尼一把挽住阿莱茵的颈脖。 麦克不满地喵叫了声。 “嗨,兄弟,别在意这些,既然是个简单的任务,大家一起解决不更好吗。” 阿莱茵:“我想帝国的哨兵向导太多了,是时候该裁员。” “哦,这真是个有趣的玩笑。”道尼回敬。 他走过来与阿莱茵保持平行,歪过头看了威海利一眼,眉毛半挑,像是在邀功。威海利直接无视,按照帝国下达的指示前往。梅狄也不想理会故意做出明显动作的哨兵,冷漠离开。医生嘉佩最孤助无缘,只得紧紧跟着大部队。转眼就剩下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阿莱茵和被所有人抛弃的道尼。 其实并非阿莱茵所想的复杂,这次任务查蒙·法宾没有插手,斯碧弗也无暇管理,仅纯粹让哨兵快点适应。纵然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失去亲人是在哨兵生涯中最正常的一件事,可威海利并不如其他向导可以正常疏导,他摸不清哨兵心里在想什么,更摸不清原本藏匿在身体里的那个家伙在想什么。 叫这些熟悉的人来可以避免,又或许是可以看住。 居住地依旧是原本就订好的酒店,威海利进去前瞟了眼,还算正常的装扮,大厅内也没有钻石吊灯晃得眼瞎。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威海利与阿莱茵订的是有两张床的房间,道尼与梅狄同样,嘉佩一人,只能可怜兮兮地去住单人客房。女医生估计还在为上次的事介怀——虽然当事人阿莱茵并不知情——一进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道尼梅狄本是客串,也懒得真去仔细做任务,悠闲地充当起正宗老油条的角色。 到头来还是当事人动手。 威海利借房间电话打去肖先生所在的公司,接线员很礼貌地回应并告诉威海利会通知肖先生在工作的地方等他们来。威海利告诉阿莱茵,阿莱茵表示可以现在就去。 麦克难得没有奇怪地消失,趴在阿莱茵所属的大床上和詹妮芙一起打滚。 威海利点头,起身准备。 如果进展顺利,任务很快就能完成。 出门坐上车,司机很熟悉路径,才说了个笼统就直叫ok。幸好开车方式不跟人般爽快,车子走的平稳,没选飞行模式。 * 肖在塔欧瑟星球政府单位工作,政府外部庄严肃立,和蔷薇星球相比少了几分浮夸,至少没有让蔷薇花的标志挂满到处。 司机友好地向威海利和阿莱茵招手,两人走进询问,前台小姐想起刚才的电话,忙告知肖的位置。他们乘坐电梯,到达五楼,门口有人,挥手邀请他们进去。 威海利与阿莱茵走进去,里面有位米发男人率先站起来,望见他们,伸出手。 阿莱茵往前,没有多想,上前与米发男人握手问好。 威海利在后,微有迟疑,没有缘由,一丝古怪从心头上蔓延起来。停下脚步,怀疑而仔细地看向这位任务中心肖先生,不认识,之前也没见过,能确定。 那为什么—— 对方接收到威海利特别的目光,面容坦然,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 蔷薇星球。 下午一点,中心区,政府内部。 科林将名单交给坐在办公室里的斯碧弗,松了一口气。 最近伤口正在恢复,胸膛包扎处又痛又痒,实在难受。 斯碧弗心绪不宁,随便瞥了眼名单就放到一边,询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科林?继续在不知名的地方当个小职员?布鲁斯先生听说你上了战场,非常高兴。” 科林:“饶过我吧,瑞蒂老师。我前往s区是因为蔷薇帝国召集了所有的哨兵向导,并非想要展示我有什么野心和才能。” “听闻这次变种狼群事件你弟弟也有参与,他才十几岁吧,进哨兵学校没多久,一来就想为国家报效,你做哥哥的却躲在后面安享,做点摆弄尸体的活,难怪布鲁斯先生和布鲁斯太太会难过。” 帝国交给我的任务可有仔细完成呀,这样单方面的抹去有点过分。 科林:“抱歉,我弟弟一直很聪慧,这是他选择的路。埃文还在下面等我,如果没什么事……” 斯碧弗叹了口气,放弃对科林的劝说。虽然这是布鲁斯先生对她的请求,但仍旧无能为力。“你和阿莱茵真是走上不同的路,明明曾经是一起战斗的伙伴。” “阿莱茵?”科林疑问,“他又和唐恩先生出去做任务了?” 斯碧弗:“去塔欧瑟星球了。” 哦好吧,帝国还真是厉害,科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回忆起阿莱茵在酒吧内的警告,小心蔷薇帝国,小心瑞蒂老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担心,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去找位叫肖的哨兵要封信。”斯碧弗一推椅子,想要脱离紧绷的气氛,“该说这根本不算任务,仅用来散心,帝国并非无情。” 科林:“肖?” 斯碧弗点头,报出了任务雇主的名字。 科林惊讶:“您确定吗,瑞蒂老师。” 斯碧弗挑眉:“怎么了吗,科林?” “这不可能啊,瑞蒂老师。”科林喉咙发干,“肖先生,他已经死了。” 斯碧弗没有立即回复。 “真的,瑞蒂老师。”太过紧张,说话也不免断续,“我敢保证,帝国派我们处理事件后续,这次任务也有伤亡,肖先生正好在我整理的名单内,他本是我国哨兵,这次是主动请求支援,塔欧瑟星球顾忌,并没有放在明面上,所以塔欧瑟星球里很多人都不知道。” 科林走上前,把名单摊开,找到上面肖先生的照片,一个米发的陌生男人。 斯碧弗腾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想去拿电话。但顾忌到科林在,又迟迟不敢拿起。 昏了头,她后知后觉,走到窗边,远离所有通讯。刚才斯碧弗居然想一通电话打给基曼星球,原谅她的荒谬,也只能想到他们。任务是主动指定威海利和阿莱茵,任务内容也极其简单,要是平常绝对不可能受理。可现在蔷薇帝国刚受重创,基曼星球的士兵大肆进入,成功离去,看似简单,他们却要花上许多时间去排查,害怕基曼星球在哪里设下陷阱埋下间谍。 会跟加沃有关吗?!威海利曾说过,斯碧弗不敢想象。 女老师冷言:“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要紧吗,我看您刚刚想打电话。” “不……”斯碧弗不去看科林,“这里没你事了,你想要继续安分的念头我已了解,会告诉你的父母,恐怕这是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会真的与你断绝关系。” 科林耸肩:“意料之中。” 斯碧弗笑道:“那就别涉及太深,科林,去找你的同居人,凯奇家的少爷,目前没人会在意。” 对方下了明显的逐客令,科林也不好久呆,慢腾腾地离开,关上门时,瞟见斯碧弗仍盯着桌上的通讯器,表情忍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绝对有问题,或者是她要打的那通电话有问题。 在离开哨兵学校的那个晚上,瑞蒂老师也同样在打电话,高跟鞋碰触地面悄无声息。 科林压下隐隐悬浮在心头探秘的想法,只是偶尔接触到内部,激动的就像是被灌了满满一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刺激的酒液在身体各处肆意挥发。 好奇的天性。 阿莱茵说过的,他想大概暂时能忍住。 第68章 六八心思 谈话内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米发男人时刻保持礼节,威海利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抓不出把柄。他有想在背地里打给斯碧弗求证,但一想到斯碧弗本身身份模糊,说话模棱两可,就算得到信息最后也得反复推敲,倒添疑虑。 休息时间还没到,办公室里有人员走动。同事拿来一份满满的文件交给米发男人,男人接过,垒在桌旁。阿莱茵与威海利看见他还有事,也不好久呆,想领了信就走。米发男人回应,事发突然,信还放在家里,让他们再约时间。 阿莱茵点头应好,两人离开。 在出来前,威海利偶然回头,发现米发男人站着,目光沉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见到回望,眨眨眼,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 塔欧瑟星球的酒吧独具特色,集餐点喝酒休息于一体,内部也不像其他一样光点重重,还有能跳舞的大舞池。相反,每一个酒吧都非常小,仅有一层,独立一间,木质,里面阳光亮堂,有干燥的气味,像沙漠内的热情酒吧。阿莱茵和威海利逛了一圈,临近中午,实在无处可去,只得前往。 推开双开的小木门,里面是一排一排的木桌,坐满客人。正对有长形吧台,吧台的左上角摆了一盆白色的百合花。小胡子老板抬眼瞥了下阿莱茵与威海利,低头拿餐巾擦抹手上的酒杯。 空气中混杂着餐饭和酒水的气味,有豪放的汉子大中午端着烈酒独饮,也有普通老百姓沉默地挖着炒饭填饱肚子。他们走到吧台前,“嘿。”威海利道,“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随意。”老板走开,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份菜单,递给阿莱茵,“想吃点什么?” 威海利好奇:“这里是……酒吧?” 第71节 老板:“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呼为餐馆。” 威海利:“可我刚才有看见店上头用小彩灯围起的英文是‘酒吧’。” 老板:“你是从别的星球来的?” 威海利嗯了一声:“还有别的人来这儿吗?” “哦……”老板道,“每天都有许多人来这个星球。有些是为了这里的经济,有些仅是单纯听到名声,毕竟塔欧瑟星球和蔷薇星球交好已久。” 多么相似的对话,饭菜单的手一滞。 看来这些年塔欧瑟星球对民众的灌输一点也不少呀,连个酒店小老板都知道当今时局。 “还有谁来过?”阿莱茵试探发问。 上升到国家星球的谈话并不适合,只得另开,威海利也纵容。 老板:“跟你穿的军装相同的一对男女。” 阿莱茵敏感:“哨兵向导?那位女向导是不是有着深棕色的长发,很漂亮,眼睛瞳孔很淡,还有一条青色小蛇,习惯性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老板:“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我看见的,客人。如果她真的是位女向导,那我是看不见她的精神体小蛇的。” 真是乱了,阿莱茵懊悔。 威海利瞥了阿莱茵一眼。 “但假如你是想知道所形容的是否正确,我想是的,那的确是位有着棕色长发的女士,长得很美,同时她的丈夫也很帅气。他们在点餐时和我交流,是从蔷薇星球来这里完成任务的搭档。” 金丽娜·卡特,阿莱茵没有犹豫地下结论。哦天,又遇到了,包括当初在小星球的酒吧,似乎从最近,他们就若有若无地处于同一个境地,只是碰不见面。 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强烈,意识上并没有得到引诱。 阿莱茵:“丈夫?” 老板:“对的,他们手指上都带有戒指。” 威海利:“你对这位女士非常好奇?” 阿莱茵反应不过,急忙撇清:“不……” 威海利:“我记得在上一个星球你也这样说过,对你而言,她是相容度较高的向导,如今卡特小姐和别的哨兵结成夫妇,很不甘心很失望?” 阿莱茵忽然慌神:“绝对没有,威海利,我只是……” 老板:“……” 事情好好的怎么发展到狗血十八档,他开店可不是为了干看两个男人指责狡辩。 “好吧。”威海利率先跳脱开,“这件事暂且不提,还是先点餐,我只需要一杯酒。” 老板趁机离开。 两人一时静默,阿莱茵小心翼翼:“你生气了?抱歉,我不该这么唐突地发问,仅是有点好奇。因为……我无法准确地解释出我的感觉,可我绝对没有对她有任何非想。你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直来直往,哨兵在不经意间露出本性,原本想要借此伪装出来的美好形象顷刻破功,也不过只是个才进入社会的青年。 当然,威海利也有点不想承认,多次听见“金丽娜·卡特”这个名字,心里的确有些难以言表的滋味,即使前不久雷森出现,冷漠提醒,都不能彻底抹灭。 “还是……”阿莱茵转变语调,“因为听到这个,有一点……嫉妒?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仅是你说的话,这给人感觉很怪。” 威海利稍微侧坐,一只手臂挂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望他。 年轻哨兵虽然想要装作不经意,但经验不够,本身底气不足,说一句半句都要拿眼光瞟他。 威海利单纯觉得哨兵这样子好笑,可爱?不不不……反倒是他刚才的询问像个尖酸刻薄的怨妇。 他终于也想要反击,在言语上得到一席地位,而不是单方面的退让。 okay,威海利选择退让,这局可以让阿莱茵赢。 准备好的老板端上一杯起泡的酒和一盘很多配料加在一起的炒饭,放在莫名争吵又莫名和好的两人中间。阿莱茵疑惑,威海利神态自若地拿起酒轻抿一口:“吃吧,小鬼。” 老板:“我看见你在这上面盯得时间久了些,就擅自做主,请慢用。” 商人的敏锐性。 阿莱茵欣然接受,本来也饿了。 炒饭很香,热气腾腾,各种配菜色泽鲜艳,入口之后,咸辣恰当,味道十分棒。 威海利拿住杯子晃了晃,看他。 阿莱茵:“你不饿吗,威海利?” 威海利:“不。” “大中午光喝酒可不行。”阿莱茵用勺子挖了一勺,伸到威海利的嘴边。 威海利微笑:“别这样,这里有很多人在看。” 阿莱茵耿直地不肯收手。 心在诡异的骚动,一瞬间背后似有手在推,原本决绝的否定在霎那间发生转变。四周目光如针,他明白,美食千万,过去也没少品尝。本来是极其简单地拒绝,在以前可以无数次的这样做。但是今天漆黑深邃的眼睛始终在望,视线笔直,目标明确简单。 威海利试探地伸过头,嘴唇触碰。 他含着徘徊不定捉摸不透的心情把那满勺子的饭吞咽进肚,内心觉得窘迫,忙端起酒喝。酒液苦涩难耐,却始终冲不走刚才炒饭的美味。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真实来说,复杂的,那把银晃晃装满食物的勺子就在眼前,譬如巫女的咒语充满毒针的钩子,他被蒙蔽心扉无法拒绝。 阿莱茵非常开心,原本打满了被嘲讽拒绝的念头,没想到骆发男人轻巧地就回应。笑眯眯地回头,拿勺子来回拨弄着,炒饭都变成了甜蜜兮兮会散发粉红泡泡的爱心奶昔。 一旁老板:“……” * 从酒吧出来,两人直接回到酒店,等待米发男人再次邀约。 前台小姐向阿莱茵说明同行伙伴道尼和梅狄出去,摩尔小姐在房间里休息。阿莱茵点头,威海利还为刚刚的炒事件难为情,直接上楼走回房间。 阿莱茵走上去开门时,威海利本来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腾地一下站起,无措地走来走去。 年轻哨兵:“呃……” 原本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是男人的反差倒拉着他也一起紧张起来。 威海利:“接下来做些什么?” 阿莱茵懵圈:“大概是休息?” “哦……”威海利,“我想也是。” 阿莱茵无言,封闭的空间里气氛莫名紧张,现在夜晚还没有到,两人干躺在床上也无话可说。“我能去找下摩尔小姐吗?”年轻哨兵询问。 威海利忙答应,也不管阿莱茵有何目的。 阿莱茵重新关好门离开。 威海利确定阿莱茵走掉,才重重呼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掩住面。 我在干什么呀,他想。 * 下午六点,塔欧瑟星球酒店,单人房内。 女医生嘉佩·摩尔今天无所事事,一开始就是被拉过来凑数顺带注意下哨兵阿莱茵的动向。她还没有相配对的哨兵,梅狄女士又是道尼先生的专属向导,如果让她去探测阿莱茵的精神领域,就算道尼理解,哨兵天性也不会容许。 今天一看还算可以,虽然偶尔的不正常,总归没有一闷头地浸入哀怨失意中。 至从上次与阿莱茵分开,她在蔷薇帝国内尽可能地帮助,寻找关于蔷薇计划的隐情。这只是表面,然而真实的心意却没人知道。 在小星球的傍晚,近乎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红霞已退,天边隐隐泛蓝。年轻哨兵独自站在酒店的天台,有风缓缓吹过,微凉。她站在他的背后,看见黑色飞鸟将至,远望,就像是消失在他灰灰的头发里一样。 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就如同男人没有一点希望的眼睛。 他在知道真相后,语态平静,与她握手,目光很短暂地停留。嘉佩在那时候奇怪地注意到,看着哨兵离开,心里居然涌生出微弱的想要站在他身边的想法。 嘉佩把睡衣裹好,从浴室出来站在窗户旁面色淡然地看着外面景色。 刚睡醒,意识经过冷水扑面不算惺忪,本身也希望快点脱离,因为梦里不算太好。 从容小声的敲门声响起,嘉佩完全不清楚这时候会有谁来,高声问了句。 门外面回应:“我是阿莱茵·艾德,不好意思摩尔小姐,打扰了。” 艾德?!嘉佩吓得要跳起来,他怎么会来?!睡了快一天任何事都没干的女医生惊慌失措,愧疚致死。可又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嘉佩走到门前,仔细检查着装。 睡衣是蓝紫色的,扣子扣得很好,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t恤。 要不要去换件睡衣,万一对方只是想讲句话怎么办,这样会不会太刻意?! 门外面又问了句:“摩尔小姐?” “啊我在!我现在就来。” 左想右想也没有确定,索性整理好睡衣,扭开门把。 棕色门慢慢地打开。 来了,和梦里一样,和那天一样,后面窗户传过来的暗光投在哨兵的脸上。过道上的感应灯此刻因时间自动亮起,覆头而下,照得哨兵一半灰沉一半橙亮。 阿莱茵站在门口,站姿笔直,黑色的眼睛里只有她。 “有什么事吗?”嘉佩门开了一半,探出头,微微一笑,“艾德。” 第69章 六九入侵 “不好意思,摩尔小姐,方便……”阿莱茵语言含糊。 嘉佩回头看了眼,觉得并没不妥,把门又拉大了一些,低声询问:“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的确,是关于上次……” 嘉佩被弄得神秘兮兮,紧张地向周围望了两眼:“进来说。” 阿莱茵:“方便吗?” 女医生点头,让开道使哨兵方便进来,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敞开,阿莱茵一进来就看见窗户外面越渐暗淡的景色。嘉佩关紧门,无意地扯了下睡衣领,“你介意吗,要不要换件衣服?” 哦,阿莱茵对此并不感兴趣,嘉佩裹得严实,蓝紫色的衣服跟外面的天色很像。 第72节 “请随意。”哨兵绅士般地伸出一只表示请的手。 “好吧,那就不换了。”嘉佩坐在床边,“请问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阿莱茵顺势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其实……” 嘉佩:“哦,我觉得首先我们必须理一下,在之前的小星球里,我们应该算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就像是在哨兵学校或是向导学校中,分成特殊的两人小组。” 阿莱茵笑道:“秘密联盟吗?” “大概是。”嘉佩翘起一条腿,谈判气势十足,“反正是不能让蔷薇帝国知道。” 阿莱茵:“我明白,感谢你还记得,并能够这样帮助我,摩尔小姐。” 叫我嘉佩就好了,她想,但不会说出。 “当然。”女向导语气轻松,“毕竟我也不认同帝国的做法,而我们之前认识,你的帮助使我在变异蝗虫中捡回一条命,艾德。” 阿莱茵:“我不久前见到了布鲁斯。” 嘉佩:“真的吗?他怎么样了,还是跟那群可爱的小向导们混在一起?” 阿莱茵:“他大概是最让人感到惊讶的。” 嘉佩诧异:“什么?” “不……”阿莱茵回想起,去中心政府遇到离开的科林,大门旁飞扬起同是哨兵制服的衣角,“摩尔小姐。”他无端进入正题,“多亏有你的提醒,你叫我试着在意识里抵抗里哈内,我时刻谨记,的确很有成效。之后,他有向我传达信息……” 嘉佩跟上阿莱茵的节奏:“你是说,那位里哈内先生向你传递?!他不是你的死对头,最终目标就是想要占据你的身体重新生活?” 阿莱茵:“是的,我一开始得知也是这么认为。然而事情似乎变得奇怪,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找不到,也不能随意和人商量。” 嘉佩:“你确定对方就是雷森切曼·里哈内?” “或许。”阿莱茵道,“声音是响在我的脑子里的,我想除了他没有别人。他给我看了一段十年前的影像,年轻的威海利和年轻的里哈内,我算是亲眼看见里哈内是怎么死的。他让我救威海利,他说‘我们都欺骗了他’。” 嘉佩:“‘我们’?是指谁?‘他’……应该是唐恩先生?” 阿莱茵:“我猜想‘我们’里面有一个会是里哈内,他说‘人本身是复杂的,单凭一种意识存活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我身体里关于里哈内的意识是帝国动得手脚,威海利和里哈内在十年前是搭档,威海利希望里哈内复活,假如帝国抓住这个‘把柄’,他就可以借此要求威海利做任何的事。” 嘉佩:“有没有可能你身体里的意识是其他人的?” 阿莱茵:“我想大概不会,威海利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注意到年轻哨兵开始直呼骆发男人的名字,关系变好了吗?在这简短的时间里? 嘉佩:“那么……难道意识是不完整的?” 阿莱茵震惊:“什么?” “这仅仅是我的一种猜想,人每天都在记住每天都在遗忘,人的情感也不是单一,有开心难受等,会不会你身体里的意识只是里哈内先生的一部分,而提醒你的又是另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医学界的创新!”嘉佩道,“可前提是,中心区到底哪里有这多时间进行适应?” 大脑快速回忆,满是惊讶,觉得这种想法既梦幻又诡异,可身体里都有了另一个意识存在,任何观点似乎都能接受。“我在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妹妹。” 嘉佩:“你妹妹?任务是上次的变异狼群事件?” “是的。我以前没有说过,抱歉,这牵扯到一些事情。”嘉佩立即表示理解,阿莱茵接着说,“她今年十四岁,可她是在我十岁那年出生的,按照之前的时间,应该仅仅才十一岁,我不知道中间为什么会有三年时间多出。” 嘉佩:“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清楚。”阿莱茵静默,“原本是想询问父母,没想到他们……” “我很抱歉。”无言一会,嘉佩重新说,“就算是孩子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过了三年都不知情,我回去帮你查下往年的病历吧,看看有没有记录。” 这无疑又是一种想法,阿莱茵内心震惊,挣扎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只能以简短的谢谢告终。 嘉佩:“对了,你说过里哈内先生会向你传递信息,会不会还有机会?” 阿莱茵被提点到,平日里对“雷森切曼·里哈内”这个名字总是退避三舍,生怕受到牵连,他将他视为仇人,“你要我主动跟他交谈?” 嘉佩:“能做到吗?” “啊不……”阿莱茵道,“我不确定,我没有这样做过。” 进过精神领域并没有排斥的只有威海利,还记得当时的心情非常雀跃。 嘉佩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能让我来帮助你吗?我是位向导,专职是安抚人们的情绪,探求内心,说不定我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 阿莱茵迟疑:“会有影响吗……” 嘉佩:“如果有事,我会及时停止。” 阿莱茵想到金丽娜·卡特,毕竟下午还听见这个名字。她那时候狡猾又蛮横地想把精神触丝灌进领域里,却得到了来自本身的剧烈反抗。 后来从泰伦夫·费舍先生那儿得知,全部都是里哈内搞的鬼。 “那……好吧。”阿莱茵犹豫地答应,眼下局面停滞不前,似乎也没有可行的好办法。 两人对面坐着,自从心里决定,好像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阿莱茵手心冒汗,穿着睡衣的嘉佩更是古怪地正襟危坐。他们一起闭上眼,平静心情。嘉佩悄然放出精神触丝,去探寻曾经千百次碰触到的精神领域。 如女医生所言,过去在没有调去中心医院前,曾跟着十几个哨兵一同去中心区外解决争斗纷扰,哨兵的心理安抚都是靠她,应该没有半点疑虑。 可嘉佩还是紧张。 她感应到阿莱茵,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受。 内心异常激动,嘉佩慌忙按下,避免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阿莱茵。 接着,她看到一面巨大的墙,灰扑扑的,横亘两侧,不见尽头。嘉佩试着伸手触碰,没想到墙壁外还有一层薄膜,随着触摸凹陷,然后猛得一荡,嘉佩尖叫一声,意识被直接反弹出来。 女向导惊魂甫定,见阿莱茵还是端坐在面前,没有察觉出来。 不能就此放弃,要帮助艾德。 嘉佩下定决心,重新整理心情,再次放出精神触丝。进入阿莱茵的精神领域,见到的仍旧是捉摸不清的墙壁,防备,隔绝了内部所有的一切。她没有像上次一样莽撞,谨慎着,也没有靠近,只是在不断的提示和传递讯息。 里哈内先生? 她叫着,并进行安抚,同时借用班上学来的知识,尽量降低存在感。 阿莱茵一开始的紧张似乎在慢慢消退。 里哈内先生?里哈内先生? 墙壁外的薄膜受到响应,剧烈地荡起来。 一道白光乍现,徐徐而来的还有温和泛蓝的海水,冲破厚实的墙壁,包裹住嘉佩。女向导紧张地闭紧眼睛,预想中的冲击没有,睁开眼睛,墙壁没有了,眼前一片冰天雪地。 一片小雪花打着卷飘出来,碰到她的脸,顷刻间融化。 她接触到了,阿莱茵内在的精神领域。 嘉佩奇怪地左顾右盼,谨慎迈步,冰块腻滑,全无安全感。 风雪更大了,呼呼在耳边如鬼哭狼嚎。远处是连绵大山,起伏呈线,荒无人烟。 * 塔欧瑟星球酒店,双人房内。 威海利一人独坐,白猫麦克载着小精灵钻出被子,深一步浅一步地迈到面前。骆发男人神情恍惚,伸手摸着麦克柔软的背部。詹妮芙挥动翅膀,坐到威海利的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威海利内心微妙的不安,却做不出任何安慰。 忽然,一种感觉飞快涌上心头,像是汹涌澎湃的潮水。 威海利明显地感觉有东西闯进来,与阿莱茵的精神结合上布满灰尘和污浊。 有一只手在拉扯,把这个本就脆弱的联系,凶猛地扯向两边。 其他向导闯进了年轻哨兵的精神领域,威海利猛地站起来,茫然无措。他以往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太糟糕了,那只手好像连并着自己的一部分都被掏过去。 威海利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密不可分的联接,以及,为什么结合断裂一方就无法生存。 他觉得要疯了。 麦克喵了声,歪头看着满是焦灼的威海利。 这样下去不行,简直无法忍受,威海利要去找阿莱茵。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最后还是走出门。他记得阿莱茵说过,现在是在那位女医生嘉佩·摩尔的房间内。 * 嘉佩在阿莱茵的精神领域探寻。 同时一直在寻找可能残存着其他意识。风雪越来越大了,迷糊眼睛,逼着她直往后退。 里哈内先生?! 嘉佩大叫,感觉一刻都不能坚持下去。 冰面如蜘蛛细网般破碎。 远处,在铺天盖地的雪片之中,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走出来,嘉佩愣住,心里涌上几分高兴,急忙把想法托送出去:“请……请问你是里哈内……?” “救……救救他……”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风雪太大,嘉佩完全近不了身。 嘉佩:“我们明白,但是有些事需要你告诉我们!救的人是指唐恩先生吧?!为什么要救他,是谁欺骗了他?还有,之所以给艾德看过去经历的事情,是想要提示什么吗?想要争夺艾德身体的人到底是你还是另外一个‘里哈内’?” “救……救救他……” 嘉佩还想说话,人影忽然急速前行,来到面前穿了过去。 冰凉席身,视网膜被塞进影像,同样是黄沙盖地,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焦灼,空气逼人。嘉佩无法展开判断,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猝然,一阵轰鸣炸响在远处,掀起滚滚热浪,卷着女向导栗色的短发直往后飞。 嘉佩回过身,瞪大眼睛。 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人,骆发青年跪倒,黄沙地上留下放射性的暗棕痕迹。 画面定格,回放,一帧一帧,嘉佩看见,炮弹直直坠落,焦糖色头发的哨兵用力推开前面的哨兵,身体因力量过猛而踉跄地往前摔,一双褐色的眼睛却盯向嘉佩。 炮弹炸开,周围景色不断扭曲变形。 嘉佩捂住脑袋,战争中积攒的太多压力好像随着这种热浪闯进领域。痛苦。 “我好累……” 嘉佩震惊,陌生男声,是里哈内!里哈内向她传送。 “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 “打战,一直不停地打战,同来的伙伴都死了。精神领域里堆积的废旧信息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是,连随行向导都忍受不了。前一晚我出去,坐在外面,没有开战的夜晚特别美,繁星璀璨,我原本想在这样的夜空下结束生命。有这种的事件发生过,哨兵或者向导,我不是唯一。” 第73节 “可是威海利发现了,他跟过来,我只好把小刀藏起来。威海利和我一样是‘蔷薇计划’的成功作品之一,但他的‘吸纳’比我要强,他会帮我分忧。然而威海利并不是真正的向导,我无法忍受。那些声音,被杀的人痛苦地吟叫,充斥大脑。没救了,没救了,这场战争大概永远不会结束。” “威海利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父母都是在战场上牺牲……” “……又来了,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倾吐温柔的鼓励话语,为什么不能更深地了解我的想法。” “不行,我不能这样想,我和他说好,我们会永远并肩作战,会坚持到活着回来的那一天,我的威海利,我会的,我绝对会的……” 亮得刺眼的光收回,眼前景象重新变回里哈内推开威海利,视线偏向,原本僵硬的表情在这一刻鲜活,里哈内的嘴角弯了起来。 “终于……解脱了……” 沙子飞进眼睛,激得眼泪都出来了。 嘉佩定在原处,无力。 所有的东西消失。她跌跌撞撞,周围仍旧是扰人的飞雪。 “对……对不起……对不起,威海利……” “救……救救他……” 一双透明的手抓住嘉佩,嘉佩被吓到,抬起头,透明人形在她面前,脸上只有一张如同黑洞的嘴在不住呐喊:“我们都欺骗了他!都欺骗了他!我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救他,放弃我……放弃让我复活的这个念头,不要……在折磨我们双方了……” “帝国在欺骗他……复活的‘里哈内’不是真正的‘里哈内’,他只会看到想要的。” “阿莱茵,救救他,阿莱茵!” 透明手指掐进肉里,嘉佩感到疼痛,男声却换了另一种惊慌害怕的腔调。 “他来了!快逃!他会杀了我们!” 嘉佩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扯地开跑,趁着混乱回头,在迷迷白雾中,一个人以刚才的登场方式出来。不同于意识的虚幻,这次出现的人拥有实体,破烂的沾满血迹的哨兵服,露出灰黄而结实的手臂,黑色肮脏的军靴,手持一把军用长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原本在四周乱飞的风雪被全部卷了回去,寂静,风声也无。 慢动作,每跑一步落下的声音都被吸纳,像是踩到海绵。嘉佩无法相信,来的人是里哈内。 确切得说,是十年前年轻的里哈内,是不甘心的念想化成的虚影,带着浑身的戾气与偏执。 里哈内高高举起长刀,挥落,击打地面。 白茫茫的大地连续裂开,支离破碎。嘉佩这边也受其牵连,震荡不已。 一道黑色豁口出现在身后,嘉佩发出尖叫,透明手却松开,无法维持,女向导瞬间掉进去。 快速坠落,仿佛进入了一个深渊,周边只有风声尖锐,最后一声‘救救他’传来,嘉佩坠到洞底,发出闷声,四分五裂。 * 嘉佩啊地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大口喘气,背后汗水淋漓。 阿莱茵被明显吓到,连问几声怎么了,可在嘉佩可怖的表情下显得苍白无力。 信息量太大,期间还包含着秘密。嘉佩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大脑嗡嗡成片,所有画面都绕在一起。 “艾德……”她咽了一口,抓住阿莱茵的手臂。 这个劫后重生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成是狰狞,她凝重地望着他,让阿莱茵也变得紧张起来。 嘉佩:“艾德,我知道了,这件事情……”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嘉佩回不过神来,阿莱茵急忙把她往后一拦,压低声音:“是谁?” “我。” 门外人回应。 威海利?阿莱茵一下听出来,表情开心,回身跟嘉佩说,就想去开门。嘉佩拉了下阿莱茵的手:“我去开。” 阿莱茵疑惑,有点不明白,而嘉佩已经走过去把门拉开。 威海利站在门口,表情全是烦躁和不耐烦,一手撑住门框:“你们在干什么?” 阿莱茵在嘉佩身后探出个头来。 威海利一看到阿莱茵,连疑问都抛弃,急切地想把阿莱茵带走。 “阿莱茵。” “什么?”阿莱茵走近。 威海利伸手抓住阿莱茵的手腕,把他扯出来,侧身对嘉佩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嘉佩望着比她高大的骆发向导,无力反驳,垂下头,目光掉落在那只紧握住的手上,明明,刚才她还在哨兵的精神领域里奋力寻找,而这位向导却什么都不会做。 还是阿莱茵的祸患源头。 她张了张嘴。 阿莱茵:“谢谢你,摩尔小姐。对不起,威海利过来我就先回去了。” 话被噎了个彻底。 威海利居高临下地瞟了嘉佩一眼,拽着阿莱茵离开。门晃了晃,稳定下来,大打,空荡荡的。从身后窗户投来的光线变得更暗了,天已黑,跟那天一样,最终徒留她一人。 * 威海利拉着阿莱茵在酒店过道上快行。 上下激荡的心情还在,语气也难免变得迅速起来。 威海利:“你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吗?” “不,没做什么。”阿莱茵懵懂,尽量配合威海利的脚步,“我不能去摩尔小姐的房间吗?” 威海利:“大概是不能,这种时间还停留在女士的房间,难免会遭闲话。” 阿莱茵:“道尼和梅狄会理解的。” “的确,他们或许会。”威海利,“所以,你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不能讲出来吗?” 阿莱茵支吾:“我只是,有些不理解的事情想要她解答,你知道,她是位从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毕业的医生。啊……我并不是在贬低你的意思,威海利。” 他撒了个小谎。 “心理咨询?!”威海利笑了起来,“其实我能够感应到。” 阿莱茵心咯噔一声:“感应到?” 威海利:“原本以为是不会的。但我们都小瞧了历史流传下来的,关于哨兵向导的传统。天性,哨兵素或者向导素,相容度,还有结合。在变异蝗虫事件之后,我们之间的精神结合并没有解除,我想过,后来又觉得这样更适合战斗就没有断开……” 他们的双人房间到了,威海利拿出房卡把门打开。 阿莱茵站在身后,耳边传来嘀嘀提示的声音,头抬到一半,就被拉了进去。威海利蛮横的力度还没有消散,阿莱茵本身也不想反抗,两人在进房时调转,年轻哨兵被压至墙角。 门关紧发出嗒的轻响。 麦克喵呜一声,缩进被子里。 房间里还有精神体,威海利没有把灯完全关掉,空留一盏,床头柜台上的,散出一圈淡黄的光。威海利像个黑影般覆在身上,阿莱茵在空档间看见从里面渗出来的光,亮了半边。 “阿莱茵。”威海利声音低沉,透出深夜来临前的一点点魅惑。 骆发男人伸手托住年轻哨兵的脸,迫使与他对视。阿莱茵看见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威海利蓝色的眼睛变暗了,里面似乎有暗潮涌动,像暴风雨来前的海面。假装平静。 微热的呼吸喷到脸上,热的。 阿莱茵恍惚听见心跳声,加快,扑通扑通,连带着,脸庞的手指都开始发热,传递到脸上。他怀疑自己的脸现在可能是红着,却不敢声张,怕破坏了莫名紧绷又暧昧的氛围。 “你是不会了解的。”威海利说道,“阿莱茵。” 他亲吻住他,同时伸手盖住眼睛,遮住了年轻哨兵半边脸。 的确无法诉说明白,情感无预兆地就从胸膛内喷发出来。威海利几乎不知道自己在亲吻谁,尽管大脑内十分清明。他忽然恼怒性地露出牙齿,咬了下阿莱茵的嘴唇。 阿莱茵吃痛,闷哼了声。 疼痛感很短促,男人即刻伸出舌头舔舐安抚。 他不该如此的,轻易将精神领域暴露在另一个向导的精神触丝前,更不该容忍她进去。威海利愤怒在前,更多且更明显的,是种失而复得的触感。 他在担心,必须得到甜蜜的接触,亲吻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不用过多的言语交谈和解释。 这不再是以往那种微弱的蜻蜓点水,一场战局,威海利的攻击先刺激了阿莱茵,内心里好斗因素涌起,阿莱茵第一次回应过去。 退来反进,吻得激烈了,传来啧啧水渍声。 阿莱茵垂下的手莫名发麻,犹豫几分,最终还是抚上骆发男人的腰,亲密的动作。 第70章 七○恶梦 塔欧瑟星球,独立的矮房内。 壁炉里有火在热烈地燃烧,黄光铺天盖地,照得房间里都暖融融的。 房间内很暗,也很杂乱,墙壁上贴满了报纸国旗徽章和文件夹,床上全是衣服,无序交错,像是被突然洗劫。火光跳跃,光线顺着脏乱的地板延伸过来,照亮了一双鞋子。 鞋子倒擦拭地很干净,乌黑乌黑,光点溅落在上面,像跳了一场利落的舞。 这时鞋子动了下,从原本的姿势换成了另一个,同时也露出了绣在鞋子后面的蔷薇花印记。 ——帝国的存在无时无刻。 视线向上,落入的先是米色的头发,梳理的非常整齐,接着往下,扣紧的扣子与穿着好的军装。在别的星球久居的工作人员很少会对军服这般看重。 米发男人一手撑住头,长腿屈起,坐姿吊儿郎当,嘴边笑容嘲讽意味十足。 静默地坐了一会,男人起身,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军装,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伸手把正经摆在旁边的信封拿起,反过来,白色的信封在火光下微微泛黄。 男人看着印在信封上的暗红色蔷薇印章,无顾虑地弯起食指弹了一下。他笑了笑,站起来,甩甩信封,把它和军衣裹在一起,走到壁炉前。 一小簇火焰在瞳孔里飞快跳跃。 米发男人随手把缩团的军衣扔进壁炉内。 火焰有一时被压住,马上熊熊燃烧起来。米发男人哈哈大笑,看着那朵蔷薇花在火焰的炙烤下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他撑住壁炉沿顶,丝毫也不在意热浪侵蚀。 在壁炉的顶上,摆着三张照片。 第74节 其中有一张个人独照,米色的头发,穿着休闲,笑容爽朗。 然而在男人的脸上,画了个刺眼的红色大叉。 * 塔欧瑟星球的酒店。 第二天,阿莱茵先醒来。 白光灿烂,其中夹杂着几缕嫩黄,预示着一个好天气。 眼睛睁开时先有一瞬间的模糊,逐步清晰。威海利面向他,被子裹紧,好看的骆发卷发在枕头上铺展开来。阿莱茵细细端详,无论何时见到这样的睡相都有种新鲜的感受。 只怪男人平时太会假装,一张嘴巴也毒的让人难以亲近。 阿莱茵想起昨晚那个突兀降临的热情亲吻。 回忆再三,被边有东西挤来挤去,顺着腿直往上爬。 阿莱茵睡正,麦克挤出被子,压在胸膛上,喵喵叫。阿莱茵嘘了声,挠挠它的头。白猫眯起眼睛,慵懒地趴下。年轻哨兵深深呼吸,伸了个懒腰。 他从前一直不知道真正的亲吻会让人如此地向往和奢求,彼此交换的呼吸,不同于本身的热感,还有因为太过接近对方碰触脸庞的细微瘙痒,这些是在没有遇到骆发向导前绝对不可能的经历。 阿莱茵甚至在那一刻,觉得威海利叫他从楼上跳下去都心甘情愿。 ——即使并不知道威海利这般热忱是为了什么,而真正想亲吻地又是谁。 他那时候伸出的手近乎盖掉了阿莱茵半张脸,可阿莱茵碰触到的是实体,并能确定自己想要拥抱的是威海利·唐恩。这或许就是最失败的地方吧。 阿莱茵从美梦中醒来,结果过多的思考却让人奇怪地想要泄气。 患得患失。 * 威海利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曲折,丝毫不和外界渐渐转好的天气相衬。 昨晚没有缘由的亲吻结束后,双方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还好瘫在床上的白猫喵喵叫个不停,让人找到可以离开的借口。 总之忘了是谁先挣脱开那种紧密的包围,转眼双方都收拾好躺在床上。 白猫爬进哨兵的被子里,詹妮芙则选择在他的枕头边休息。 阿莱茵背对着,声音沉闷地向他道晚安,他同样回复。 灯关了,房间内灰沉沉的,玻璃上映着酒店外部的闪亮灯光。威海利坐在床上,没有马上躺上。嘴上的肿热与舌尖的酸麻没有消失,深刻的。他低下头,看着摊开的手。 刚才威海利紧紧捂住哨兵黑色的眼睛。 是因为里哈内……不,威海利果断地否决,这只是,他心里最清楚。哨兵带着满满真诚而来,不管是迈进古妮丝花店还是从中心区的广大森林里回来,说的话都是直接的。 而威海利恰恰怕得就是这些,特别是年轻哨兵的眼睛。不同于混杂的灰色头发,这双眼睛譬如深渊,而你与之对视时往往会产生站在边缘摇摇欲坠的感受。 稍有不慎,就会坠进去,永不翻身。 睡前的焦虑延续进了梦中。 冰天雪地,他站在其中,遥远处是白茫茫的山峰。 这场景如此熟悉,威海利想起,第一次进入哨兵的精神领域也是这样的环境。漫天飞舞的雪花象征哨兵的糟糕,狂躁症或者是信息过载,都有可能。 地面毫无实感,踩在上面像是踩着柔软的棉花。 没有路标,威海利停滞不前,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如何从虚无的梦境出去。 这样的环境让他不安。 试探性地直路往前,在经过一座小坡,威海利望见,不远处栽种着一朵花,根系拼了命地扎进泥土,黑色的鸢尾。 不……威海利在心里念叨。 这不该出现,雷森的又一次提醒。哦不,最好不是。 他想干什么?控制年轻哨兵,要知道他并没有允许,决定权并不在雷森的手上。 似乎是在梦里,想法更加的轻松与跳脱,束缚在身上的锁链没有了,威海利轻快地走过去。只是每走一步,一朵鸢尾就从厚实的土壤中冒出来。花瓣扭转,摆出妖娆的姿态。 最后,地面上全是黑压压一片鸢尾,让人悚然。 威海利心里微妙慌张,可十几年的经验保持了目标明确的习惯。 他笔直走到最初看见的那朵黑色鸢尾面前。 这时风雪也无,周围虽然全是雪景但感受不到一点寒冷。 威海利蹲下来,一阵风来,鸢尾花丛飘飘扬扬。伸出手,想要触摸,可心境与当初的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疑惑与茫然。 影子蔓延,即将碰触的手一缩,威海利抬起头。 不是那个穿着印有熊猫头像绿色短袖的小男孩,被吊到顶上的心脏落下,安稳地在胸腔内跳跃。阿莱茵站在黑色鸢尾的面前,身形高挑,影子比黑色鸢尾还要深,异常明显。 微微弯腰,朝威海利伸出手。 骆发男人没有迟疑,想要碰黑色鸢尾的手自然而来地搭上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欣喜油然而生,角色好像对调,这回阿莱茵倒是面无表情,仅是目光凛冽。 阿莱茵把威海利拉起来,威海利张口,想要询问。 风雪来得毫无预兆,刹那间,黑色鸢尾纷纷凋零,击碎成粉。 威海利抓紧阿莱茵的手,雪片飞速锐利,将他俩团团围住。 远处遥遥走来一个人,浓厚的血迹如梅点掉落土地,留下斑驳的痕迹。 威海利和阿莱茵脚中间的那株鸢尾花还在苟延残喘,随风摇摆。 等人走近,威海利才有机会看清,不可置信。 十年前的里哈内还是非常年轻的模样,记忆中意气风发,聪明又爱笑。印象与梦境重叠,产生的巨大的对比。里哈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破烂的军装,有血迹从焦糖色的头发上坠下,在额角凝结成疤。 威海利后怕地抓住阿莱茵往退开,奈何风雪袭人,成为板上鱼肉。 犹如重生恶魔的里哈内拖移至前,举起高高长刀。 “快走啊!快走啊!阿莱茵!” 威海利发疯似得摇晃着那只手。 里哈内手起刀快,阿莱茵纹丝不动。 长刀刺破背部,从哨兵的身体穿过。威海利震惊地呼喊出声,冰寒的雪块涌进喉咙。哨兵唔了一声,身体痛苦得如虾公屈起,鲜血从创口出冒出,滴滴答答地掉在仅剩一朵的黑色鸢尾上。 阿莱茵脚下一歪,直直向前倒去。 威海利伸长手臂接住,哨兵倒在他的肩上,没了呼吸,冰冷如周遭的雪。 里哈内还在执着地想把长刀抽出来。 威海利什么都说不出,无力地怀抱住阿莱茵的尸体。 “你……是我的,别想逃……” 里哈内彻底抽出长刀,踉跄逼近,伸出沾染血的手指抹过威海利的脸。 血,腥臭的,阿莱茵的血。 “……别想逃……” 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威海利猛然睁开眼。 “威海利?威海利?” 不间断地询问,声音朦胧,大脑昏涨,身体还意外的重。 威海利适应了一会,心跳恢复正常,头发被汗水沾湿,黏在脸旁。 他深深地呼吸,声音中带着疲倦:“让麦克下来。” “抱歉。” 蹲在旁边的阿莱茵挥挥手,趴在中央的麦克转了个圈,从威海利的身上跳下。躺在阿莱茵头发上的小精灵詹妮芙也挥开翅膀,跟着麦克一起跑出去玩。 阿莱茵善解人意:“做恶梦了?真意外。” 威海利把湿漉漉的头发直往上捞:“有说什么吗?” 阿莱茵:“这倒没有,只是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而且很晚了,可以直接到大厅去吃午餐。” 威海利无奈:“只想着吃。” 阿莱茵:“我之前叫了你一次,不过看你睡得那么熟,就打消了念头,没想到你是在做梦。需要热毛巾吗?出了很多汗。” 熟?真是讽刺。和年轻哨兵呆在一起的最好影响大概就是睡眠吧。 哦……还有不断下降的警惕心。 威海利摆摆手,从床上起来:“不用了,等下我要去浴室。” 阿莱茵把盖在男人身上的被子整理好。 “其实我梦到了你。” 阿莱茵嗯了一声,觉得好奇:“梦到什么?” 弄头发的手停顿,威海利看向他,一缕头发不安分地垂下来,在蓝色的眼睛前飘忽。 “我梦见你死了。” “哦……”阿莱茵道,“这真是个糟糕的梦。”他起身,手上还拿着毛巾,想重新放回浴室,“……你在梦里看到,有什么感觉?” 这句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哨兵目前的表现像极了接受不住要落荒而逃。 威海利:“大概是,害怕极了。” 阿莱茵转身:“什么?” 威海利张开手:“是的,所以来安慰下我吧。” 阿莱茵:“哦,拜托,威海利,这只是个梦,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有事。” 威海利目光不转:“来抱抱我。” 阿莱茵妥协,走上前弯下来拢住威海利。 威海利双手收紧,和梦境里一样的姿势,不同的是,身体是温热的,还有心跳,以及,常人无法感觉到的,好闻的哨兵素。 第75节 他闭上眼睛。 阿莱茵笑道:“我本来想先去放好毛巾。” 威海利:“它有我重要吗?” 阿莱茵:“当然不。” 你到底想干什么?威海利,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是想让我注意到你的感受,对你言听计从?如果是,你也许不必大费周章,答案永远是yes。 就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阿莱茵在心里叹了口气,大胆地摸了摸威海利的头发。 真像个孩子。别害怕了。 * 中午和道尼梅狄一起在大厅分享午餐,嘉佩医生没有出现,好心的梅狄让服务员留下一份,决定待会主动送去。 道尼在餐桌上嘻嘻哈哈,一点没有来做任务的自觉,倒和阿莱茵介绍起塔欧瑟星球的特色景观,还分享了他和梅狄昨天出去玩耍的经历。 道尼:“我们去了当地最大的医院哦。” 阿莱茵难得在切割牛排间匀出一点时间回答:“医院?” 道尼:“没错,说来真是意外,塔欧瑟星球的大小诊所非常多。” “不……”阿莱茵正常地把切好的牛排转给威海利,“为什么要去逛医院?” “大概是被帝国任务折磨出来的习惯吧。”道尼眼神暧昧地看着厚脸皮接受的威海利,转头瞟向默默在吃的梅狄,梅狄果断给了他一个白眼。 道尼:“……” 碰了一脸灰的道尼摸摸鼻子,继续找阿莱茵说话。 “但是医院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见我们一副很是了解的样子,还带我们参观了各个科目,包括一些重病治疗可以用到的器皿。放心,没有打扰到病人。” 阿莱茵:“真是神奇的经历。” 道尼:“我敢打包票,这里的医疗设备绝对可以与蔷薇帝国的中心医院相媲美,甚至能够超越。真是没想到,在没有哨兵向导的保护下,单凭经济,就能发展到如此地步。” 阿莱茵:“这或许在表明,哨兵向导并不是唯一增强国力的要素。” 道尼:“哈哈,兄弟,你又在发表大胆言论。” 威海利趁着道尼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推了下哨兵的手臂,提醒道:“那位肖先生的信封?” “你呆在这里休息。”阿莱茵答,“等下吃完午餐我再去他的公司拜访。” 威海利点点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如何解决牛排上。 * 休息度日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 把软垫椅子搬到窗户旁,威海利无聊地坐下,顺便趴在窗台上看外面风景。 中途道尼有来拜访,见阿莱茵不在,和威海利又没有共同语言,草草聊过后就借口离开。那位始终想保持神秘感的摩尔小姐也出来过一次,威海利借由哨兵残留超感捕捉到不同调的脚步声。 她有稍稍在门口停留,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时间接近傍晚,天边云火烧一般,投射到地面上是艳丽的黄。 威海利下巴枕住交叉的手臂,断断续续地吹口哨。 酒店窗户下人群走来跑去,还有小孩停在大树下踢手扎的毽子,他觉得新奇,彩色的毽子在小孩的脚上就像是精灵,灵巧地跳跃舞动。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威海利不情愿地起身去接,是前台的服务员,通知有人来找。 有人?威海利摸不清大家都不在的时刻会有谁单独来找他,应了声,答会在房间里等。 脚步声很沉稳,应该是皮鞋,上楼梯时只踩一半,古怪的习惯。 来访者先是礼貌地敲了三下,威海利已经重新坐回窗边椅上,让他直接进来。 门被拉开,进来的是位穿黄色大衣的高个男人,头戴圆形帽子,遮住眼睛,露出很高的鼻梁。 威海利一看就明白:“帝国派来的?有什么吩咐吗?” 来访者:“我是查蒙·法宾先生派来的。” 威海利哂笑:“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怀疑?” 来访者:“不会,法宾先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您很久没有与他联系了,法宾先生让我来提醒您,别忘了当时的约定。” 威海利托腮,应付:“当然,钥匙在我手上,我明白。” 来访者:“还有,根据布鲁斯家长子的情报,这次任务的肖先生并不是原来之人,原本那位已经在变异狼事件中牺牲了。” 威海利:“什么?阿莱茵已经去找他了!” “放心好了,唐恩先生,有人盯着,艾德先生顺利从政府部门中出来。” 威海利放松:“好吧,你们的手段。那么该告诉我,这次又是谁弄的?法宾?……还是斯碧弗?” 来访者:“不是法宾先生,也不是瑞蒂女士,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们和瑞蒂女士并不是一起的,法宾先生在怀疑她。” 威海利:“怀疑斯碧弗?” 来访者:“至从您决定重新为帝国办事后,关于基曼星球的事情就越出越多,法宾先生怀疑蔷薇帝国出了内奸。还希望先生能多加地帮我们注意。” 威海利:“拜托,我只是个向导,又不是能上天入地的特工。” 来访者:“法宾先生还有一句话想对您说,唐恩先生。复活里哈内先生的主要特权还是在法宾先生手上的,瑞蒂女士并没有如此大的决定权,还望您能了解。” 威海利想要反驳,高深莫测的来访者主动开口打断:“你的搭档回来了。” 威海利恼怒:“那你该滚了。” 他回过头,穿着蔷薇军服的哨兵果然迈步而来,前头还是几个在踢毽子的小孩。他误入玩乐中,毽子被两个小孩踢来踢去,还故意穿过他的头顶。堂堂哨兵突然不敢前进,怕破坏了这份连贯。 威海利噗嗤笑出声。 其中一个小孩故意将毽子传给阿莱茵,催促道:“大哥哥,快接住接住!” 阿莱茵手忙脚乱,虎头虎脑,伸出长腿就是一踢,小毽子如把利剑般飞出去,落下时掉在树枝间。 两个小孩仰高头,情绪转变,原本的惊呼到后来的失落。 “毽子!”他们叫道,“我们的毽子!” 阿莱茵窘迫,主动下身让小孩骑到他肩膀上去拿。两个小孩也不客气,一起上去,像叠罗汉似的,全爬了上去。毽子顺利拿下,小孩子兴奋地向哨兵道谢,还热情地邀请他下次一起玩。 阿莱茵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回身往酒店走时无意抬头,还趴在窗台上的威海利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哨兵脸瞬间爆红,觉得刚才一系列简直是幼稚的小孩子玩意,慌忙加快速度往里走。 “好了。”威海利下逐客令,“这下你真该离开了。” 来访者手压帽子,微微行礼:“别忘了,唐恩先生,里哈内先生还在等着您。” 威海利:“我知道。” okay,他当然记得。 可这不是重点,目前的状况是,他的哨兵回来了。 戏要演足。 第71章 七一邀请 所谓的肖先生并没有遵守诺言,至少今天下午哨兵阿莱茵·艾德去政府单位拜访时没得到想要的信。他们被迫在订好的酒店再住一晚,包括快没了耐心的道尼。 可不知道是不是雇主的良心发现,第二天天大亮醒来的阿莱茵就接到前台通知,肖先生主动邀请他们到他家参加家庭聚会,同时过来打酱油的道尼夫妇接到了来自蔷薇帝国的新任务通知。 道尼走时绝对是欢呼雀跃的,阿莱茵发誓老油条比任何一次都要热忱,天知道他怎么会无聊到这地步,明明前几天还拉着美丽的太太在塔欧瑟星球内逛得不亦乐乎。 威海利倚在酒店大厅的柱子旁,离大门不远,嘴里含了根烟,看着在大门口送别道尼和梅狄的阿莱茵。他刚才想点烟,十年后男人对糟糕的尼古丁有种可怕的痴迷,可惜店员很快就上来阻止,这该死的酒店居然禁止尊贵的客人吸烟。于是威海利只能含着,缓解丁点的烟瘾。 大门口的两个哨兵完全是不同画风,阿莱茵站姿笔直,从大门渗过来的光顺着绷直的脊背直往下滑,让人莫名想到挺拔的树木,而道尼吊儿郎当,一条长腿微微曲起,一只手还搭在阿莱茵的肩膀上,活像没有骨头,但帅气的脸上笑容灿烂。他们在谈论什么,威海利并不想知道,仅是让目光在阿莱茵身上追寻,从越渐宽厚的肩头开始,终结于好看的长腿。 骆发男人莫名咬紧烟蒂,一种微妙的苦涩在舌尖中荡开。腿边传来柔软的触感,大白猫麦克亚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弓着身体蹭着,一副舒服的贪鬼模样。 “你这家伙。” 威海利低声念叨,弯下来双手把麦克抱起,重量还是没变,手指碰触的都是柔软的肉块,他把麦克举起,对着阿莱茵的方向,近乎有些幼稚地摆弄白猫的两只小短手。 我在干什么?他想,在吸引注意? 白猫喵了一声,威海利听到猫大爷内心的讽刺。 男人顿觉了无乐趣,把麦克放回地上,詹妮芙飞出来,找到麦克一头扎进对方的白毛内,大白猫骄傲神气地走开。 威海利看着,有点感慨,自己的精神体简直是毫无抵抗地被哨兵的精神体拐走,而且,为什么麦克拒绝与主人的精神交谈,明明内心和表现的黏人完全不同,真是狡猾。 “威海利?”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把神游八方的男人吓了一跳,嘴一用力,香烟调皮地逃开,牙齿准确地咬向嘴唇,痛得倒吸口气。 “怎么了?”阿莱茵不明所以,歪过头来看他。 威海利端架子保持冷静,随眼一瞟,看见漆黑黑的瞳孔,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像更加敏锐了,仿佛能洞察内心。 “不……”威海利躲开阿莱茵的视线,“谈完了?” 阿莱茵:“是的,他们已经走了。” 威海利调笑:“这么想完成帝国的任务,连派对都不参加,这可不像他们。” “的确。”阿莱茵站好,环顾四周,“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肖先生的邀请是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我们。” 阿莱茵:“肖先生还真阔气,那需要……?” 威海利明了:“难道你还嫌弃身上来自蔷薇帝国的军装,那不正是证明你的绝佳证据。” 阿莱茵愣了两秒,嘴角挽起个非常轻的弧度:“的确。” 威海利莫名其妙。 * 麦克亚当在躁动。 第76节 早上很正常,还有心情与威海利玩耍(虽然后者当时的评论并不是这样),中午时拐了詹妮芙到阿莱茵的床上大喇喇地睡觉,还睡得深沉又香甜,怎么拨弄都亦有岿然不动安能如何之风,弄得身为主人的阿莱茵也只能无奈地坐在一旁看威海利,后者依旧不留情面地侧过头。 然后到了晚上,他们一身正装上了肖先生派来的马车,车夫是个留有灰色胡子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风格犹如在过节日,充满古诞,威海利与阿莱茵象征性地与他搭话也没有得到答复。 一声鞭响,马车行驶,车轮发出陈旧的嘎吱声。 阿莱茵坐在逼仄的车厢内,背部挺直,麦克在膝盖上窝在一团,没有如之前那样消失。暖意传递,年轻哨兵无意识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威海利倒不想像阿莱茵这种有“情调”地正襟危坐,奈何懒散地靠着车厢滋味并不好受。詹妮芙顾忌礼节与骆发男人零星面子,趴在主人肩头对着格外近的麦克望眼欲穿。 这么一路被难受沉默情感围绕的短途随着车夫手拉马绳的那一刻结束,众人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幢格外豪华且金碧辉煌的房屋,宽阔又漂亮的庭院,修剪整齐的草坪摆着美丽的造型,灯光璀璨,照着房屋像栋发光的城堡。 在路的正中间有一座小型喷泉,水流被光点泼洒得犹如缎带,威海利和阿莱茵走过时,也不由感慨,这里的装饰简直符合富豪,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在政府工作的原·帝国哨兵。 麦克的焦灼就在下车的那一刻如洪水般袭来,且愈加明显,阿莱茵抱着它,精神体与主人从来是毫无保留地共享双方的精神领域,不同于哨兵与向导的关系,这是更加纯粹的也是不能帮忙的事实。 可惜这不是条可以任性离开的路,肖先生的特意邀请,他们也要从肖先生那里拿到帝国下派任务所需的信件。阿莱茵一方面承受麦克的负面情绪,一方面又谨慎可怜地从专属向导那儿汲取少量安抚。 临近房钱,紧闭的被格子分格的玻璃门缓缓敞开,悠扬悦耳的演奏声传了出来。身着华服的肖先生笔直站立,嘴唇弯出了个恰当弧度。 “欢迎你们来,来自远方的客人。” * 阿莱茵和威海利没有得到特别重要的正视。 更该说,这倒算是正常的事情。 塔欧瑟星球不同于以往的狭小星球,是表面能和蔷薇星球称兄道弟的“伙伴”,对于哨兵向导总是过度推崇或过度畏惧的事情在这里几乎不可能发生。 阿莱茵很少参加派对,在不断跳舞的人们身边显得有些局促,而威海利更加游刃有余,要不是顾及小菜鸟,直接就要和穿着美丽蓬蓬裙的女人跳起舞来。 威海利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顺手把要给阿莱茵的给阻拦下来——哨兵酒品烂得吓人——年轻哨兵颇为郁闷。骆发男人假装看不见,将视线落在远处的雇主肖先生身上。 完成迎接后的肖先生再也没有靠近他们,只让视线若有若无地降落,并不是监视,威海利察觉到故意克制,这样的距离保持倒像在观察。他想起法宾老师特别派来的“提醒”,原本的肖先生已经死了,那这个人是谁?法宾老师没有和斯碧弗串通,会不会是斯碧弗派来的,但她为什么要派人来搅局?!除了喜欢暗地里相互勾当的蔷薇帝国,找不出会影响任务和计划的因素。 ——骆发男人不得不在某种条件下服从于帝国,却也加剧了对帝国的怀疑。 联系到此不由再将目光返回哨兵身上,对方还是目不转睛地观望这场聚会——尽管在进去之前充满怀疑——不能否认这还是哨兵不曾踏足的领域,以往布鲁斯的热闹邀请都换不来一个假装微笑。 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威海利想。 很久以前阿莱茵似乎透露过几点信息,宛若粗心大意的偷宝贼,又像规劝歹徒回归的智慧侦探。 哪种似乎都很糟糕呀,威海利无奈地摇摇头。 阿莱茵好像感受到什么,奇怪地回过头,男人赶忙端着香槟假正经地走向装满繁多美食的桌子,弄得后者有些捉摸不透。 盯了好看的背影半天,阿莱茵才反应过来,麦克不见了。 * 再顶级的聚会也不能吸引视线,阿莱茵左右巡视,他能感受到麦克的存在,可找不到它。如过往漫长的日日夜夜中,能感受到麦克的陪伴。 这感觉太过糟糕,就好像一个始终在身边的人突然间消失,而空虚就如同可怖的洪水猛兽在不知名的地方伺机而动。 身体被人撞了一下,阿莱茵回过头,吵杂的声音侵蚀了敏感的感官。 穿着华服的肖先生举着酒杯向他问好。 阿莱茵感觉诧异,至从他与威海利进来以后,这位尊贵的雇主就始终把自己安置在人群当中,像高高竖起楼阁中的房主,拒绝任何可能的危险性。 然而阿莱茵不能了解,明明就是他最先的邀请,他们才来到这幢陌生的房子内。宴会还在进行,麦克和小精灵詹妮芙已经消失,而威海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厮混。 徒留他一个人应对这充满钱财味的金色世界。 “艾……艾德”肖先生皱着眉,好像有些忘记年轻哨兵的名字,“感觉怎么样,这场宴会?” “非常好。”阿莱茵想到威海利,礼貌地拒绝了肖先生递来的酒杯。 米发雇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你的向导不在。”他说,“我记得,你们是来拿信的。” 阿莱茵:“是的。我们正是为此而来,帝国下派的任务是到肖先生这里拿一份重要的信。” “重要的信。”肖先生念叨着,从喉咙里发出的腔调被乐器的奏扬拉扯得变了腔调,“那的确是一份重要的信呢。多次拖延真是不好意思,还望伟大的帝国能够原谅我。跟我来吧,艾德哨兵,我之前承诺过要给你。” 阿莱茵点头,透明的双开门再度打开。 临出前年轻哨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奈何什么都没有看到。 * 出来时才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外面一片宁静,喷泉不在活跃,庭院幽深,连始终环绕的音乐都如同弯垂的含羞草在门轻轻关闭地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经过条很长的长廊,夜虫轻微鸣叫,客人却一个不见。 途中有一间房,门没关紧,一开一阖,肖先生走得飞快,可后面的阿莱茵还是看见,在漆黑奇怪的房间里,有莫名其妙成堆的衣服,一个没有开工的壁炉,以及上面一排看不清的相框。 杂乱,他联想到这个词,还没来得急细思,雇主已离开。 * “肖先生?” 房屋背后,有一扇可拉动的木门。任谁也没想到,那里居然连接一个地下室。 层层石板台阶不断延续向下,肖先生领头,年轻哨兵在后面打鼓。 一份重要的信会埋藏在这么深的地下室内?!哦,除了所谓的‘机密’,还真是想不出其他。 阿莱茵在心里猜测,难道这又是帝国的鬼把戏? 要知道他慢慢地不相信帝国了,虽然这时间无法推断。 阿莱茵又问了一遍:“肖先生?” 肖先生:“下来吧,帝国的哨兵。” 阿莱茵无法,只得跟随。下面的视野很差,沉沉迷雾覆盖,黑暗四处蔓延。有无数的灰尘扬了又落,空气质量差到足以破坏嗅觉。 ——这跟在s区受到变异蝗虫袭击的那次情况很像。 迷雾,与威海利的阻隔,还有从手掌上流下的斑斑点点的鲜血。 “往这里,嗨,在这里,亲爱的艾德。” 肖先生声音遥远。宛如个指路标。 阿莱茵踏下最后一层台阶,脚彻底踩入地面。 环视四周,这里并不奇怪,该说和无数个现实中的书中描述的或者投影中看见的,杂物很多,但极好地用白布覆盖好,即便如此,白布上还是有了灰尘,看来主人不常来。 肖先生站在尽头,墙边,面前是一个与身高相仿的书柜,透明的玻璃映照出模糊暗影。 阿莱茵:“那封信?” “哦,它在这个柜子里……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阿莱茵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顷刻间紧绷起来。 ——他早就觉得…… 狐狸尾巴,大灰狼的獠牙该露了。 肖先生转过来,脸上全无平静,是非常夸张的笑,嘴唇咧到最大。 “我终于等到了,阿莱茵,我们独处的时刻。刚才的宴会很无聊吧,没关系,这才真正开始。” 阿莱茵:“肖先生?” “哦,哦,我真企盼你能记住现在这个陌生又全新的名字,我的名字,因为此后我会时常出现。没办法,谁叫那个女人总是过度紧张,任何事都不让我做。” 那个女人……? “肖先生”手握紧,砰得一拳打在玻璃上,玻璃纷纷而碎。 “阿莱茵,阿莱茵,我的名字是……” 年轻哨兵惊讶地后退,紧张吞咽。 背后,石阶上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前后夹击?!逃脱被阻断,阿莱茵左右为难。 恍惚间,封闭的地下室响起漫长尖锐的猫叫。 阿莱茵心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第72章 七二猜忌 阿莱茵心跳如雷,地下室灰尘弥漫,脚步轰隆,而眼前肖先生的笑容却越发的阴森恐怖。 他会怎么样?他想,威海利和麦克又在哪里?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多到连大脑都有点无法承受,可转眼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空白得如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直到有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脚步声的尽头。 那音调也没有多么激昂,几乎跟以往无数次的交谈相似,懒散的,吊儿郎当。 骆发男人说:“抓住他” 像一把闪着金光的钥匙,打开了沉沉黑暗的内心。 无数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又极快地穿过身边,冲向对面站在柜子旁的“肖先生”。阿莱茵立在中间,像根木桩,又仿佛变成了木桩,四面都被铺天盖地的心跳声淹灭,连色调都是可怕的灰暗,直到一只手搭在肩上——那只手并没有多少温暖——阿莱茵回过头,骆色的并不是特别鲜艳的短小卷发,堆积在头顶,宛若一朵蓬松的棉云。 “威海利?”阿莱茵喃喃道,有点不敢相信。 威海利没有立即回应,手也没离开,反而微微有点用力。 嘈杂声,纷乱的脚步声,碰撞柜子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士兵武器相交的响声和感受到空气中挥发着冷冰冰的铁锈气息,它们都因哨兵的超感被无限扩大。 阿莱茵:“你怎么……?” “你想问什么?”威海利压低声音,“别告诉我,能够独当一面的阿莱茵·艾德哨兵,你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轻易地跟随着这位‘肖先生’来到这里。” 威海利拉长声调故意把“肖先生”三个字念得奇怪。 阿莱茵察觉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77节 “富丽堂皇的别墅,推三阻四的信件,还有始终古怪的感觉和一头米色头发……” 话没说完,被某种情况打断,几个强壮的士兵抓住肖先生,按压在地,威海利的面前。 阿莱茵:“这些人?” “塔欧瑟星球的士兵。”他瞟了眼小哨兵,补充,“我才不会跟某个粗心又爱胡思乱想的可怜虫一样。” 哦,真是够了,阿莱茵懊恼。 * 半跪在地上的肖先生发笑:“威海利,我就知道你会来。” 威海利眯起眼睛,手指不自觉微微弯曲。 肖先生:“你可千万别说你不认识我呢,伟大的首席向导。” 威海利微笑:“蔷薇帝国可是早就派人通知过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肖先生’。” 威海利在“肖先生”三个字上面用了特别重的音,仿佛在刻意强调什么。 早就通知过……阿莱茵侧头看向威海利。 拜托,威海利真想翻个白眼,用精神触丝传递信息,那时候你不在,去见这位大雇主了。 然而真实而细微的事情却被隐藏住了。 阿莱茵有一种隐约的感知,但这个并不适合现在说。威海利在瞒着一些事,蔷薇帝国同样,可他们是否在背后联合,年轻哨兵不敢妄下结论。 毕竟—— 一旦形成某种结论,极其难得又可怜的信任就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早就通知?……是斯碧弗那个女人?”肖先生叫道,“我该知道这个女人会阻拦我,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不过……” 瑞蒂老师? 阿莱茵屏住呼吸,有一种在窥探巨大秘密的感觉。 “不过……”肖先生话锋一转,“我已经找到替代品。一个可爱的又完美的替代品。” 阿莱茵皱起眉:“你是谁?” 肖先生:“你想知道我是谁?难道你没看过我吗?” 我?阿莱茵不由审视,米色的略微发白的头发,过于年轻的面容。雇主身份是在这个星球生活很久的哨兵,不用投入各种大小战役,不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就算是再好的哨兵,也难以保持完美身材以及灵敏的超感。他应该会像位普通的上班族,即使还难得的保持身强体壮与一颗始终为帝国奉献的心,也不会是这样,更何况,今天晚上他邀请他们来到了这么繁华的房宅内举办一场毫无意义的派对。 他为什么要邀请他们?前提基础是一封信,如果肖先生不是肖先生,那现在他要做的是什么?引威海利来?威海利一直都在塔欧瑟星球内,他随时都有机会下手。假使目标不是威海利,雇主先生带他来这儿取所谓的信件,难道他的目标是他!或者,他是想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一些……威海利或者是蔷薇帝国想要隐藏住的。 哨兵联想到来时路上看见的景象。 很长很长的走廊,空留一间门大打开的房子,房内极其杂乱,还有一排看不清的相框。那会是原来肖先生的房间吗?!对方把这个展现给他有什么用?是想要提醒他? 威海利:“你现在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先生。希望你的口舌能够在蔷薇帝国的审判席上还这么游刃有余。” 骆发男人扬了下手,强壮的士兵们抓起肖先生,想要带他走。 阿莱茵感觉好不容易得到的金色线索一溜烟地逃蹿进茫茫黑雾中,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等……” 年轻哨兵强烈的念头几乎要变成言语从干涩的喉头挤压而出,然而骆发男人警告的目光也随之降落。 他在抗拒,阿莱茵能感受得到,即使内心最真实的言语并没有随着精神触丝传入——威海利在脑海里设置了屏障,恍若能够以此隐藏到什么诡异的秘密。 阿莱茵抬起头望了眼,向导深蓝色的瞳孔里暗藏着杀意,这种情感很久没有看见了,久到黑发哨兵都快忘了面前身边这个人是“蔷薇计划”唯一成功的存活者,所有的结合体,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松地要了他们的小命。 脚步声一点一点响起,像雷鸣,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阿莱茵那颗逐渐学会猜忌的心上。塔欧瑟星球的士兵们不了解也不想深入面前这几个人奇怪的联系中,他们面无表情,仅按照命令行事。肖先生走过年轻哨兵身边,阿莱茵回过头,不想放过任何表情。 他观察他,犹如观察着前所未知的深渊。 ——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大脑运转不停。 可面前已成定局,威海利不会允许再有多变事情发生。 阿莱茵只得让思绪分散以求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郁闷心情。 猫,他突然想到,麦克亚当。 豪华的聚会内,原本一直粘着他难得没消失的麦克突然间不见踪迹,连带着,威海利那只奇怪的精神体詹妮芙也找寻不到。 ok,感谢亲爱的上帝,接下来他可有事做了,在这里找到一只贪玩的大白猫比任何事都重要。 阿莱茵准备离开,临行前,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 他看见肖先生在笑。 笑,诡异又带着得逞的微笑。不张扬,却明晃晃地存在。 心咯噔一声。 原本孔武有力的士兵忽然间飞向两边,犹如毫无重量的纸片。束缚瞬间解开,肖先生急速向这边冲来,一头骆发的头发飞得张牙舞爪。 阿莱茵猝不及防,旁边的威海利还在为哨兵展现出来的表情而郁闷。 两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又或者,相互的揣摩耽误了最重要,也是在战场上最需警惕的事情,敌人的挣扎。 肖先生的战斗值几乎飞速提升,挡在前面的士兵没有一个能够阻拦。 狭小的地下室,尘土弥漫,骆发男人席卷着这些灰尘而来,莫名使阿莱茵想到在s区,第一次遭受变异蝗虫伤害,他为了解救布鲁斯和摩尔小姐与威海利分开,有道不断旋转的风阻拦了所有视线。 “小心!” 笔直冲来的肖先生眼神极快地瞥过威海利,阿莱茵捕捉到,急忙来威海利前面,想要挡住他。肖先生果然如其所料,路径刹那偏转。阿莱茵摆出保卫姿势,像张网,把后方保护的妥妥当当,却完全暴露自己。 攻击在挥出后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甚至贴心地绕开阿莱茵的脑袋。 准备反击的哨兵扑了个空。 威海利诧异,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完全赞同阿莱茵的做法。 他的目标是你!骆发男人惊觉,用精神触丝传递信息,迈上前要把阿莱茵拉开。 握紧的拳头猛然松开,里面一把小刀将明晃晃的光刺向哨兵的眼睛。阿莱茵后退两步。 可是躲不开,对方的招式又快又准,且早有预谋。阿莱茵望见那个嘴唇挽起的弧度,微笑。肖先生再度如离弦之箭般,尖刀对准的方向是年轻哨兵鲜活的心脏。 扑通,扑通…… 进展太过快了,剥夺了声音,剥夺了所有,全部的画面烙印在瞳孔里仿佛失真。威海利的手臂横卧过来,可惜对方的动作更快,擦过了手臂皮肤,直冲目的地。 有血味,哨兵的超感捕捉,骆色米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太乱了。 阿莱茵眯起眼睛。 看见了白色。 先是一点点,尔后如墨水般晕开。 喵。 猫叫声。 阿莱茵瞪大瞳孔。 胸口处被撞进一团柔软的东西,热意铺散,抓住四肢百骸。 年轻哨兵回忆起,在陌生星球的酒店里,原本生了病的威海利突然消失,他心急如焚,漫无目的地只想把能去的地方都跑一遍。可跑出酒店时,一声悠长的猫叫至后方传来,回过头,专属精神体麦克亚当蹲在身后。 阿莱茵迟缓地低下头,胸膛前的麦克,毛白得发光。 它仰着头,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哨兵微微收起手,想要把它搂进怀里。 下一秒,就看到,刀准确地扎进麦克的身体里。 第73章 七三秘密 不应该。 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 阿莱茵简直不敢相信。 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已经闭上,身体也开始沉重,往下掉。 阿莱茵的手就在周围,却不敢靠近。 麦克亚当是他的精神体,不该是实物可以攻击的对象。 为什么它现在被人伤了?甚至是—— “麦克?麦克?” 阿莱茵焦急地叫着。 白猫软绵绵地趴在哨兵的膝盖上,有气无力,勉强地睁开眼睛望他,坚持不到几秒,又再度阖住。 没了声息。 别,别…… 阿莱茵手足无措。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这么多人不见了,那天在家,刚参加完父母的葬礼,周围一片昏黄,只有床头的灯散着光,麦克平白无故地出现,靠近他,舔着他的眼睛,安慰他,而阿莱茵能做得只有恳求它别离开。 似乎麦克每一次出现都是这么神秘。 可目前能相信地只有麦克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精神体。 周围的打斗还在继续,阿莱茵又烦躁又仓皇。 都是他,情绪终于开始占领高地,哨兵的狂躁症开始爆发。 威海利本就是漏洞百出的向导,难得的一点疏导都是天赐的抚慰。 就是他—— 原本在抵抗肖先生的威海利突然一阵眩晕,精神连接的影响,他感受到哨兵近乎毁灭性的愤怒。 第78节 不好,超感使哨兵更胜一筹,而如何克制从来都是倒数。 他得……去安抚…… 不然阿莱茵会崩溃…… 脑袋像被炸弹轰过一样,头脑有一瞬间近乎是空白,威海利支撑不住,摔倒在地。肖先生抓住空档,嘴边露出微笑,拳头直冲向阿莱茵。 第一次攻击被莫名其妙的猫阻挡,后续威海利始终纠缠。 他到访的目标可是阿莱茵——天真可爱的小礼物。 年轻哨兵跪倒在地,捧着肥猫黯然失色,是绝佳的攻击时刻。 就在肖先生还在为计策沾沾自喜,没有反应的阿莱茵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面前,肖先生猝不及防,被阿莱茵一拳打倒在地。 “呃……” 一口鲜血呛出喉咙。 未等爬起,阿莱茵的攻击又开始。 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肖先生被发狂的阿莱茵打得无招架之力。但威海利知道,击打的同时,落下的伤痕也全部反馈到哨兵脆弱的精神领域里。 在场意识还清醒的士兵都被场面吓坏,全然不敢靠近。 「阿……阿莱茵……」 不能放任不管,威海利艰难地站起来,试图借由精神触丝将信息传递。 没有用,精神领域被一层厚实的玻璃罩包裹起来——不同于雷森为保藏秘密而建筑起来只让威海利进入的“墙”——年轻哨兵放弃信任,封锁内心。 只能借用外力。 “喂,你们……” 威海利回头,企图找到支援。 答案是零。在场这么多塔欧瑟星球的士兵,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 大脑昏沉,不行,必须忍耐。威海利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越靠近精神世界就越痛苦,以阿莱茵为中心的漩涡内全是鬼哭狼嚎的悲愤。 阿莱茵此刻只顾着去伤害,防御变低,连背后来了个人都不知道。 威海利等待时机,哨兵挥出的招式一旦出现空缺,便飞速上前,截住惹事的两只手,把他禁锢在怀里。 阿莱茵发出吼叫声。 肖先生得到喘息,无力地往下栽,柔顺的米色头发如同枯草,沾满了仓库内的灰。 威海利:“阿莱茵……阿莱茵……醒醒!” 阿莱茵:“啊啊啊啊啊!!” 他猛力挣开束缚,转过身来,丧失理智,一拳砸在威海利的胸膛上。 威海利感受里由身体里翻涌上来在口腔间弥漫开来的腥甜,生生咽了下去,奋力将阿莱茵抱个满怀。 无数怨气横生的话不断从阿莱茵的精神领域传递过来,统统被向导的通病吸收。 ——都是他!都是他害死了麦克! 语气尖锐怨毒,活像地狱内爆发的火山。 ——我要杀了他!碾碎他的每一根骨头,咬掉他身上每一块肉! 威海利紧紧抱住,默默承受阿莱茵的伤害。 汗水从额头滑下。 身体,手指,连释放开来的精神触丝都逐步的变得麻木。 ——…… ——我该怎么办? 是参杂着疑惑与害怕口吻的话,阿莱茵的话。 疼痛发麻的手臂被抓住,哨兵的手指覆着在上,微微颤抖。 威海利呼吸一滞。 居然有感同身受的奇怪感受。 ——爸爸妈妈和麦克都死了,我一个人,谁都不能够相信,我该怎么办? 怀里的阿莱茵平静下来,威海利呼了口气,以为对方已经恢复理性,再次散出安抚的触丝。他不清楚能治疗到什么地步,毕竟自身也是拖着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苟延残喘,不过…… 变故来得太快,原本没了动静的阿莱茵猛地推开骆发男人,直奔肖先生。 那点内心里的茫然无措被淹没在层层怨恨愤怒中。 “我要杀了你!!” “阿莱茵!!” 「我好孤独。」 奇怪而稚嫩的声音,仿佛春天初长的小草,从他们的背后飘扬过来。 「我好孤独,谁能来陪陪我吗。」 丧失性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麦克忽然上浮,整个身体飘在空中。 从身体里悉数地冒出白色光点。 时间齿轮恍若被人用手指一点点拨慢,发生的都分割成了片段,阿莱茵充满杀机地上前,肖先生的无力反抗与威海利不忍地阻止。 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惶恐地加快速度。 一道白光轰得一声,刹那吞噬了在场的所有东西。 * 我好孤独。 如果谁能来陪陪我就好了。 爸爸妈妈是很厉害的哨兵向导,蔷薇帝国总是派他们出去做任务,我很想念他们,可总是见不到。每天女仆阿姨都跟我说明天爸爸妈妈就回来,明天,明天,距离女仆阿姨上次说的明天已经过去十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等到。 最近,女仆阿姨从家里带来了个小女孩,应该比我大,按照礼仪,我该喊她姐姐。女仆阿姨却让她毕恭毕敬地叫我少爷。她不怎么靠近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跟着女仆阿姨学习,大概是要接任女仆阿姨的工作,总之女仆阿姨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还是一个人。 克里斯丁小姐每周四都会登门拜访,她是教导我练习钢琴的老师。为人非常严厉,如果练得不好会用小竹棍打我手指。有时候我受不了想哭,她就会说:“听着,艾德少爷,难道你不想弹首好听的曲子慰劳在外奔波劳累好不容易回趟家的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吗?”天知道我多么想爸爸妈妈能注意我一点,所以我必须忍耐。 但是,我还是孤零零的。 过了今年的国圣节我就八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然,妈妈在过去无数次地说过她爱我,我也是爱她的。然而,总感觉她和爸爸都不怎么愿意靠近我,有时候看我的目光也非常陌生。哦,希望这仅是我的错觉。 哎,我很孤单。 如果有谁能来陪陪我就好了。 * 阿莱茵疲倦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迷茫,灰灰的。 他左右张望,不知道这是哪里。 心里空空的,仿佛连着一块肉都被人狠绝地扯掉。 脑袋里嗡嗡地,在来这里之前隐约听到了声音,有点像是从威海利背后从麦克那边传来的。威海利?阿莱茵终于想起来,转过头,才发现威海利躺在边上,意识还没恢复。 松了口气,想要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发,展开的手面上,残留着血痕。 是刚才发疯的产物。 真是……阿莱茵百味交杂。 他记得威海利在阻止,可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好孤独。」 声音又飘来了。 阿莱茵仔细听,这发音……怎么像小时候的自己?! 一声悠长的喵阴魂不散地传过来。 麦克? 阿莱茵身体一僵,疑惑地爬起来。 在远处,正对哨兵,一些白色的光点慢慢汇集,渐渐地形成了一只猫的形状。不同的是,这只猫非常瘦,身形曲线很柔美,只是看不清眉眼,朦胧的,像个光圈。 喵—— 有叫声从它发光的身体里出来。 温和的,充满暖意。 阿莱茵只觉一阵轻柔的风拂面,刚才所有的戾气全部消散,空虚的内心也被填满。 “麦克。”他喃喃道。 白猫喵叫一声,歪头望着他。 一会,起身,朝前踱了两步,再次回头看。 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阿莱茵往前走,又担心躺在这边无人照顾的威海利。 白猫轻巧地迈过来,柔软的身体绕着哨兵的腿转了一圈,仰起头。 阿莱茵心领神会:“他在这里……没有危险,是吗?” 白猫叫了叫,当做答应。 阿莱茵想了想,脱掉外套,半蹲下将衣服小心地盖到威海利的身上。 “抱歉,我马上回来。” 白猫在旁看着,走上前在年轻哨兵的手背上舔了口。哨兵勉强地笑了笑,揉了揉白猫的小脑袋。 第79节 * 跟着白猫一路往前。 四周的昏暗逐步褪去,变得光亮,艳艳刺眼。 紧接着,显现出轮廓,绿油油的草地,造型美丽的矮树,长形又短小的围栏,白色的房子与很大的落地窗。 阿莱茵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大脑中立即出现相关影像。 这是他的家! 阿莱茵总算明白到处都是灰茫茫的地方是哪里,是他破旧不堪的精神领域。 白猫钻进围栏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阿莱茵有些退缩,在现实中,总是透过支离破碎的线索去探寻真相,但的确,他所知道的与原本就清楚的有着差距。比如妹妹莉莉,年龄上的缺漏。 麦克是要告诉他些什么吗? 假如明白后无法接受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了一阵行云流水的钢琴声。阿莱茵瞪大眼睛,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推开横卧在前的围栏。 古老的围栏发出干涩的痛苦吟|叫。 脚踩上草坪沙沙作响。 大而空旷的房间,窗帘是温暖的米色,墙纸相同,上面还贴心地装饰了男孩喜欢的宇宙飞船和悬浮汽车。房间的角落有智能积木玩偶和遥控汽车,多种多样洋洋洒洒地堆满,正对地书桌上还有很整齐地一叠书。 在房间中心偏右,床的旁边,有一架黑色的钢琴。一个有着暗灰色头发的小男孩坐在那里,凳子因为太高,小短腿完全够不到地面,手指却没有停,依然很费劲地弹。 外面的阿莱茵靠近那个发出声音的房间。 透过明亮的落地窗,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第74章 七四记忆 父亲说过,哨兵是蔷薇帝国最强大的武器。 他们拥有超感,身处于各种战争,战斗力远高于普通人。 觉醒成一位优秀的哨兵是每个家族的骄傲。 当然,觉醒成一位向导同样如此。向导是钥匙,哨兵是锁扣。向导可以安抚哨兵的内心,要知道,敏锐超人的五官无时无刻不在获取来自第三方的信息,然而,过于|迅猛反倒不能很好的控制,哨兵会在不知不觉中收藏一些“废品”,这些“废品”最终会惹得他们不快,假使最后没有向导出面清理,那就可能是引发狂躁症的开端。 哨兵,向导,极少有钱的普通人。 这三者组成的,就是我呆的世界。 我叫阿莱茵·艾德,今年七岁。 * 七岁的阿莱茵·艾德有个秘密。 那就是虽然这个年龄的他只能被关在家里受女仆照顾,但有时候,能够看见很远的地方。这种感受与借由望远镜或者其他工具不同,仿佛与世界拉近距离。有时候因为接触得太过,会轻微引起感官的爆炸感,阿莱茵尽量会避免这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年幼的阿莱茵·艾德并不是贪心的人。 除了视觉,还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不过这些用起来都没有视觉带来的景观绚烂。阿莱茵偶尔能听见别人的说话声,有好有坏,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更加客观地评论。所幸得是,似乎还没有到觉醒期,这些感官上的开发和带来的效应都非常的柔和,没有刺激,也绝无猛烈得难以接受。 阿莱茵仿佛是偷拿宝石的小偷,每天适量的用取,不让别人发现,也不使自己遭遇尴尬的境地。他的母亲艾德太太是位十分优秀的向导,母亲的精神体是一条聪明的变色龙,当父母在家时,小艾德有时候能模糊地见到它,有时候不能。但他记得变色龙安列蒙的事迹,安列蒙曾听取了一起绑架案中罪犯的谈话和密码,因此受到蔷薇帝国的表扬,以至于它一刻不停地都要带着那枚奖励徽章。 既然精神体都是这样的过人,年轻的艾德太太自然不必说。反正只要她在家,阿莱茵从来不敢使用这种神奇的“技能”,当然,父母在家,小艾德也不会感到孤单,根本不必去探求外界。 他喜欢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讨厌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宽阔的房间里,纵然房间里有他爱的玩具和喜欢看的书。 * 阿莱茵对于六岁前的记忆是空白的。 虽说一个小孩子也不需要记住过往,可暗灰色头发的小男孩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在蔷薇帝国风靡起来的超级布偶。每个星球都需要娱乐,需要会逗乐小孩子的玩具,要明白,孩子背后的父母可是攥着帝国需要的玛索钞票。经济链条总是相互串联。超级布偶是个品牌,当然,如名字所讲,它也能是个可爱的布偶。随着链条发展,各种产品相继问世,包括可以在电视上看见的节目。 阿莱茵一直想要个,不知道为什么,家中玩偶众多,却独独少了超级布偶。 最近,帝国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紧张中。 听闻是一个叫基曼星球的坏家伙准备向蔷薇星球发起进攻,阿莱茵不是很懂,仅断断续续地从女仆阿姨那里接收到片段。他不关心这个,只明白,父母在家的时间更少了。想念一天天在增加,女仆阿姨罗拉姐姐和克里斯丁老师都无法陪伴他,阿莱茵想,哪怕是只动物,只要能在他身边,他能对着它说说话都好。 每次这个想法冒出来,胸口满满恍若有东西要溢出来。 阿莱茵不懂,觉得也许是坏事情,拼命地克制。 最后一次有这种触感是三个星期后,父母在家短促地呆了两天后再度因任务出门。 那天是清晨,蔷薇星球的天空除了苍白就无其他。 阿莱茵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真正的,迫使他醒来的还是超人的听觉。 小男孩迷瞪地揉着眼睛,望见有微弱的光透进门缝。 下了床,鞋子不知道藏在哪里。他没管,穿着单薄的蓝色印满白色小帆船的睡衣爬下床,来到门旁踮起脚费劲扭开门把,睡脸惺忪地往有光的地方走。 “阿莱茵?” 等靠近,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阿莱茵眯起眼睛,站的地方是过道,面前是准备出门的父母。 “爸爸妈妈?”他发出一点疑问。 艾德太太:“嗨宝贝,我们吵醒你了?” 阿莱茵懵懂地点点头:“我听到声音。” “哦不。” 艾德太太和艾德先生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已经做到毫无声音,多年哨兵向导的经验和艾德先生难伺候的强迫症——他是位感官敏锐的哨兵,决定的事无法忍受不完美,俨然阿莱茵的出现破坏了这份完美——如今家中女仆还在酣睡,丝毫没有收到丁点影响。 “宝贝,你是怎么听到声音的?”艾德太太皱起眉,面部表情有点严肃,身为母亲又让她飞快地发现,“哦亲爱的,你没穿鞋,我的天,你不冷吗?” 她迅速上前,心疼地想抱起阿莱茵,忽然间似乎意识到,导致动作卡在一个尴尬的地步。艾德太太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脸色苍白地僵硬在原地。 艾德先生发现,鼓励性地拍了拍爱人的肩膀:“亲爱的。”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到阿莱茵他……”艾德太太难堪地回过头,“对不起。”她反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来到小男孩身边,弯腰整齐地放在脚前,“阿莱茵,我的小艾德,你要学会自己穿鞋,而不是光着脚到处走。” 小男孩不懂:“我?” “是的。”艾德太太慈爱又悲伤地看着他,“有许多时候我们不能照顾你,就算在你身边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比如现在在家里的女仆阿姨,她因为做了一天家事劳累入睡,不知道你在这儿光着脚受冻。” 小男孩:“那我该怎么做?” 艾德太太笑起来:“别担心,你不用想太多,只需要把你的小脚丫伸进鞋子里就够了,没关系我会扶着你。” 艾德太太伸手扶住,阿莱茵身体微微倾斜,很顺利地将鞋子穿好。艾德太太看着他,一会,沉默地松开,退到艾德先生身后。 阿莱茵仰头望向他们。 他没说,小男孩知道,在刚才的动作中,母亲的手发抖了,额头还冒出了汗。仿佛不是在简单地帮助儿子穿鞋,而是在面临着一个前所未知的恐怖敌人。 艾德先生:“我们该走了,阿莱茵,帝国又下派了任务给我们。” 阿莱茵:“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会很快,我的孩子。”艾德先生回应,“很高兴这次你能来送我们。快回去睡了,外面太冷了。” 阿莱茵点点头。 艾德先生打开门,艾德太太先出去,在关门的刹那,小艾德看见了一张悲怆的脸,是母亲流露出来的,极其短暂。 门接近无声地关上。 阿莱茵一点也不意外,不记得从几岁开始,他们就用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对待,有时很疼爱,有时又害怕得反复确认,仿佛他不是他。 ——孩子是敏感的,任何一点转变都能察觉到。 这还真糟糕,阿莱茵想,我可从来都是你们的小艾德啊。 胸口闷闷地开始发痛,奇怪地感觉有东西激动得要跳出来。既然你要出来就出来吧,阿莱茵自暴自弃。难道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人难过和孤单,如果是因为拥有“特异功能”,就让爸爸妈妈知道吧,反正他们也不喜欢他。 阿莱茵趿拉着过大的拖鞋跑回房,吃力地爬上床,然后赌气地用被子闷住脸。 * 麦克就是在这天下午来的。 小艾德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房间里充斥了暖和的阳光。 空气中弥散着细小尘埃。 周遭静极了。 阿莱茵歪过头,床头矮柜上摆着一碟封好的三明治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看来女仆阿姨不久前还来看过他有没有醒。 阿莱茵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伸出手只想把盘子推到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为父母态度做出的反抗,平时小男孩得到的都是温和乖巧的美誉,那一刻内心恍若有个恶魔在操控,教导他要暴力解决。 “不行哦。” 小艾德瞪大眼睛。 四周没有人,他明白,但声音的的确确传进耳朵。 他害怕地询问:“是谁?” 紧接着,一团白花花的玩意直砸向脸。 阿莱茵啊了一声,视觉被阻绝,乌黑黑,同时,毛茸茸的感受一并传送。对方是个有长尾巴的家伙,再砸了他之后毫无歉意,还用那条尾巴勾他的下巴。 阿莱茵惊慌地坐起来。 小家伙顺着滚到床中央。 是一只白色的小猫,阿莱茵诧异,特别可爱,正歪着头用一双漂亮的祖母绿的大眼睛望着他。 阿莱茵:“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猫:“是你放出来的才对。” “我放你……?”阿莱茵惊愕地捂住嘴巴,“你居然会说话!” 第80节 “当然。”小白猫有点骄傲,“你不是需要一只能陪你说话的动物吗,其实我也不是会说话,我的精神世界与你的精神领域是相通的,你能知道我所想的,我也是。假如有一天你不想听了,只要切断或者忽略,我就会消失。” 阿莱茵被吓得说不出话:“你你你……你是安列蒙吗?” “安列蒙是谁?” 小白猫对于主人自动与他人对比的行径有点不满。 阿莱茵:“我妈妈的精神体,哦不,我是说,你是我的精神体吗?” “很遗憾,我并不是,你还太小了,没有觉醒。要真正的说,我只是个半成品。”小白猫辛苦地踏过不平整的被子,来到阿莱茵面前,“我是你创造的,用来陪伴的产物,我既不会打斗,也没有过人的能力,如果你不需要我,或者你的精神体到来,我就会离开,绝不会占位子。” 阿莱茵:“帝国别的小朋友也会这种法术?” “哦,这我不清楚呢,至少在你身体里时我还没有遇到同类。”小白猫道,“兴许你是个天才。” 阿莱茵:“我是个天才?我这么厉害?” 小白猫:“很高兴你是的,至少你赋予了我生命,我因你而存在。” 阿莱茵微微脸红:“我也是,之前我总是一个人呆在这儿,真开心你能来陪我。爸爸妈妈刚走,我还在想该怎么度过后面那些无聊的日子。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麦克亚当怎么样?” 小白猫不屑地躺在主人怀里:“干嘛取这个名字?” “麦克亚当是超级布偶的伙伴啊,我在电视上看见的。” 小白猫:“你是超级布偶?” 阿莱茵:“不,我们都是超级布偶的伙伴,你饿了吗?” 由于伙伴突然出现,清晨父母离开留下的不良情绪逐步消散,阿莱茵满心兴奋,只想着以后该怎么照顾这只美丽的小猫。 小白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你觉得我要吃?既然你觉得我要吃,我就吃吧。” 阿莱茵:“当然,我们都需要吃饭的。” 小男孩蹦下床,又想起母亲的忠告,拿下衣架上的外套胡乱穿在身上,抱着小白猫就往外走,帮它找食物。小白猫重量不小,阿莱茵抱着它走了几步就没力气,逐步地从托着全身到只抓住两只前爪,麦克身体掉下怀,被拖得拉长,无奈地喵叫一声,两腿使力往前迈,同自己的小主人一起去找所谓的食物。 躲过在庭院晒衣服的女仆阿姨和罗拉,阿莱茵打开冰箱,同麦克一起翻翻找找。 一会,阿莱茵抓着一个封好的面包:“只有这个,别的都是生的,能吃吗?” 麦克抬眼看了他一眼,啊呜咬住了面包。 阿莱茵:“猫吃这个?” 麦克又喵了声,收回牙齿,外封的包装咬不破,倒吸收了一股难闻的塑料味道。 “我接收到你的意识,你认为我该吃这个,所以我就这么做了。不过我仅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意识产物,吃什么都无所谓。” 阿莱茵:“你真好养呢,麦克。” 麦克忽然有点生无可恋——对于主人始终把它归类成普通的动物或者特别的精神体——露出了个“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哎呀,艾德小少爷,您已经醒了?” 女仆阿姨慌张的声音传过来, 阿莱茵被吓得抖了一下,面包掉在地上。 回过头,女仆阿姨与罗拉两个人拉着衣篓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阿莱茵瞬间抱住小猫,又不知道藏在哪,急得快哭了。 他可不想离开好不容易得到的伙伴。 女仆放下衣篓,走过来把他直接抱起来:“我可怜的小家伙,你饿了吗?难道你没看见我放在床边的三明治?那都是热的呢。” 阿莱茵:“女仆阿姨你……” “什么?”女仆摸向阿莱茵裸|露出来的手和脚,“我的上帝,太冷了,要是太太在一定会责备我,小可怜。” 麦克从裹着的衣服内钻出个小脑袋:她看不见我,普通人看不见我。 “啊!” 女仆担忧:“怎么了?” 阿莱茵摇摇头。 他的大脑确实听见了麦克的声音,但女仆阿姨没有半点反应。 麦克:我是在用意识跟你讲话。 意识?阿莱茵试着在大脑里想出要说的话。 麦克:对,就是这样,不用必须出声,我说过我们的精神领域是相通的,普通人不会听到我们的交流。以后你跟哨兵或者向导也是要这样交谈的。 阿莱茵:好神奇! 麦克:…… 真是个小傻子。 阿莱茵:不过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你一定不能出现。他们不是女仆阿姨,看得见你也听得见你的意识说话。 麦克:好吧,我懂。 * 麦克果真如其所言,一直陪伴着阿莱茵。 然而阿莱茵的记忆变得古怪——以往与父母聚少离多,所以并不明显——有时候他能回忆起和麦克做过的一些事,有些时候又回忆不起,就只记得有这么一只小宠物跟在身边。不过每次阿莱茵想要见它,它就会出现,温柔地喵喵叫,说着一些或调皮或开心或无奈的话。 麦克的态度始终没变,一如最初。 阿莱茵在心里明白有人陪着,也不再觉得孤单。 十岁那年,阿莱茵迎来了妹妹。 新生儿的诞生似乎给气氛诡异的家中增添了几分喜庆。 父母在家的时间好像多了,有时候阿莱茵会和妈妈一起去看妹妹,她有独立的房间,里面的装饰跟男孩相比完全不同,粉色的墙纸,有花,还有打着卷的蕾丝。婴儿躺在漂亮精致的摇篮里。阿莱茵谨慎地趴在摇篮旁边看,真的非常小,脸,手,还有身体,看起来很脆弱,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养大。阿莱茵无端生出一股当哥哥的使命感。 “我要照顾好她。”他义正言辞地跟艾德太太讲,“要保护她。” 艾德太太哭笑不得:“好的,小骑士。” 他们一同为小女孩取了个名字,跟守护蔷薇帝国的神灵有关,希望借此能够沾一沾光辉求得蔷薇帝国的庇佑。 晚上,躺在床上的阿莱茵还和麦克谈起这个名字,麦克摇摇尾巴,没说话。大概在它的心里只有自己的主意才是最棒的。 这时候的麦克已经长大了许多,阿莱茵趴在枕头上,望着侧躺在床边被台灯光照到的白猫,身体的线条十分流畅,修长的四肢内蕴含着蓬勃的力量。 它还需要更大些。阿莱茵不需要麦克像父母一样出去战斗,那太辛苦,他希望它在家里,慵懒度日,有软软的身体和肚子,充满福气。上次他瞥见隔壁邻居瓦兹尔太太养的老灰猫,感觉麦克变成那样就很好。 阿莱茵不会嫌弃的。 再陪他久一点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名字的召唤,没过多久,蔷薇帝国的“庇佑”果然降临了。 阿莱茵还不清楚是怎么发生,那天他从瓦兹尔太太那儿回来——瓦兹尔太太烘焙的曲奇饼非常好吃,他带着麦克一起去了——回来后,家里多了几位访客。 他们同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坐在大厅的长沙发上,阿莱茵一开门就齐刷刷地让目光降至。 小男孩呆在原地。 坐在最前头的,是位女士,很年轻,头发卷卷的盘成一团,堆在头顶上。她看着阿莱茵,在笑,涂了鲜红的口红。 “阿莱茵?”她开口,声音奇怪地温柔,眼睛直盯向阿莱茵,话却好像是对艾德夫妇说,“之后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出现其他症状?医生说后来你们都没有再带阿莱茵去过了,这样粗心可不好。” 艾德太太声音发颤,嘴唇苍白得吓人:“劳烦瑞蒂小姐担忧了,阿莱茵他一切都好。” 斯碧弗·瑞蒂说:“哦,是嘛,看见他健康成长我也衷心地表示高兴。对了,他今年几岁了?” 艾德太太噤声,惊恐地低下头,不敢看斯碧弗。 “阿莱茵。”艾德先生叫他,“爸爸妈妈在谈事情,你回房间去。” “哦,哦……”阿莱茵结结巴巴地回应,仓皇地跑回房。 斯碧弗目送阿莱茵,微笑:“真是乖巧的猫。” 阿莱茵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想要回头,又顾忌父亲的命令,只得闷头往前跑。那位卷发女士的眼神让人格外的不舒服,阿莱茵不清楚她是否看见麦克,如果是这样,企盼她大发慈悲不要告诉父母。 房间的门被关上,大厅里又剩下帝国的“访客”和艾德夫妇。 斯碧弗:“他也不小了,下次再有问题就不是送到医院这么简单,蔷薇帝国已经决定让阿莱茵进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到时我会在门口等他。之后将由我来负责他的一切,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艾德太太:“哨兵?” 艾德先生表情凝重。 斯碧弗:“是的,艾德先生艾德太太,你们该为此感到光荣。” “哦,是的,哦。”艾德太太摸着脸,艰难发声,“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为我的无礼道歉。亲爱的瑞蒂小姐,那,我的小女儿呢,蔷薇帝国……” “艾德太太。”斯碧弗打断她的话,笑,“阿莱茵四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可怕的事故,在场的我们都知道。我记得,当时你说‘不管用任何办法只要把孩子救活’,阿莱茵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们怎么不好好珍惜他?” 艾德太太叫起来:“不,不……我们没有不珍惜他!我们爱他,我……” 艾德先生抓住艾德太太冰冷的手。 艾德太太缓慢地回头看丈夫。 丈夫沉默地摇了摇头。 艾德太太瞬间被激出眼泪。 斯碧弗:“不用太着急,艾德太太。高贵的蔷薇帝国并非冷酷无情,在那之前我们都会照顾好她,只要阿莱茵能够健康成长,艾德小姐会很快回到你们身边。” * “访客”走后的第三天,艾德夫妇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无言地出了家,阿莱茵和麦克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着父母离开。 坐在摇椅上等待,直至傍晚,父母才回来。 阿莱茵听到声音,跳下摇椅,跑到门口。 只有父母,母亲的脸藏在层层包裹的围巾内,可阿莱茵还是看到她的眼睛是红的,就像那天那位陌生女士红得可怕的嘴唇。 血脉相连,身为哥哥的小艾德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焦急地询问,甚至忘记关怀晚归家的父母。 家中的氛围再度变得有些僵冷。 第81节 “听着,我的孩子。”艾德先生沉默良久,才说,“你的妹妹只有2%的觉醒几率,她不能在中心区生活。” “觉醒?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阿莱茵感觉五雷轰顶,好像一只手猛烈地揪住心脏。 疼痛肆意蔓延。 艾德先生:“我和你说过的,阿莱茵,我们的世界,哨兵向导与有钱的普通人,平静下来,你母亲也很难受。” 阿莱茵:“你们是把她抛弃了!我不管,我也不怕,我说过我要保护她!妹妹在哪里,我可以带着她逃离这里!” 男孩感应到滔天的愤怒。 心里隐隐有东西想冲破胸膛。 仿佛之前总在隐忍地寻求契机。 熟悉的感受又出现了,记忆时隐时现,不完整,到处都是空白。情绪上的怒火渐渐变得不再是由自己发出,有个人在操纵,他抵抗不住。 应该杀了在场所有的人! 他们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可怜的小妹妹! 阿莱茵听到身体内有人在这么说。 不…… 艾德先生恼怒:“闭嘴,阿莱茵。” 艾德太太软弱地又想流泪。 “不……”阿莱茵悲伤地皱起眉,嘴巴不受控制,“你们是坏人!只想要哨兵向导的坏人!我……我讨厌你们!” 阿莱茵哭得奔上楼。 如果自己是这么的无能,阿莱茵想,那继续存活的意义在哪里?这样的人还不如消失得好。 * 趴在窗台上休息的白猫被进来的阿莱茵用力关门的声音吓到。 起身,喵叫了几声,用被子裹住的阿莱茵没有反应。 麦克跳下窗台,靠近:“怎么了?” 一步,柔软厚实的爪子踩到地上悄无声息,两步,三步,四……麦克突然俯下身,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它严肃地盯着床上的那团被子。 被子里的人缓慢起身,围在周围的遮挡物渐渐滑落,他甩了甩头,瞥向麦克,眼神是经历过无数战争才能拥有的冷静与嗜血。 麦克:“阿莱茵呢?把阿莱茵还回来。” 那人哼笑一声:“你的小主人正自暴自弃地躲在精神领域里哭呢。” 麦克震惊。 过去他也碰到过这个人,起初无法适应,甚至感到害怕,幸运得是他出来的时候总是极短,可能是阿莱茵刚睡醒,又可能是遇到了某个触发点,总之就是毫无头绪。但很快,这个人会放弃“操纵”小艾德。 他的小主人会恢复如初 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还能跟它对话。 麦克如临大敌。 “他发生了什么?” 白猫试着与小主人建立精神上的联系,没有用,呈现给它的全是灰茫茫的世界,又可怖又阴森。 那人不回。 下了床,含笑地走近,悠悠道:“你太弱了,对于窝藏在小孩体内这点就让我无法忍耐。而且你占位子了知道吗?他的精神体早就想出来了。” 他一拳猛地砸向麦克。 麦克惨叫一声,只得后退,左躲右闪。它不能伤害阿莱茵,也没有能力反抗——本来就不是这种属性的动物。更糟得是,麦克不能离开,担心小主人。 房间就这么小,外面还有艾德夫妇——它逃出去就会被发现从而驱赶。 被影响到的男孩不比从前,即使手法稚嫩,经验却来自一个成熟充满攻击力的哨兵。没过多久,他抓住麦克,走到窗前,毫不犹豫地将它扔了下去。 无数树枝滑过身体,麦克在坚硬的土地上滚了一圈,伤痕累累,哀伤地对着阿莱茵喵喵叫。 “快滚!”对方传递过来的信息狠绝地让人不得不屈服,“否则连这个人的安全我都不会保证!别再出现了,废物。” 天空黑暗沉沉,无比压抑,仿佛大雨将至,麦克无措地往前跑,华美的白毛脏成一团,活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 阿莱茵睁开眼。 白光艳艳。 头好痛。 身体僵硬,麻木不堪。 昨天发生了什么,阿莱茵使劲晃晃脑袋,里面好像塞了团浆糊。记忆又出了断层,他只隐约记得妹妹不见了,因为觉醒度只有2%。 妹妹! 阿莱茵瞬间清醒,不顾穿衣和鞋子,跳下床就往外冲。 女仆正在打扫二楼的走廊,看见他,忙叫了声:“少爷!您这样……” 阿莱茵没心情理会,跑到妹妹的房间撞开门,没有,真的走了,摇篮空荡荡的,之前漂亮的墙纸与装饰全都消失不见,地面堆满杂物,俨然像个废墟。 阿莱茵后退几步,倒吸口气,跌跌撞撞几近摔倒。 女仆哀伤地靠近:“少爷。” 阿莱茵回过头:“爸爸妈妈呢?” 女仆:“老爷太太出去做蔷薇帝国下派的任务了,他们让您别担心,照顾好自己,他们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不是很快,不再是很快了,阿莱茵又要遥遥等待一段时间。 这个家再度空了。 阿莱茵浑浑噩噩地光脚走回房间,简直累极了,好像没什么能够安慰。他笔直倒在床上,在脑海里呼唤麦克。 麦克——麦克—— 没有回应。 过了几秒,阿莱茵恐慌地爬起来。 站在外面的女仆还没来得及拭去眼角的泪水,少爷的房门再度打开,一阵风急速地从身边擦过,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那一头快被阳光融化的暗灰色头发。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麦克说过它是他创造的,存在于他的精神领域中,可是,无数次地运用意识,那些发出去的信息全都消失在茫茫的虚空中。 他的精神领域内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像个深渊。 喉咙喊叫得要冒火,脚板似乎被硬物割伤,细微的血腥味被男孩敏锐的超感捕获,钻进鼻腔,绞得胃都在翻滚着叫嚣难受。 背后和额头湿了一片,汗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太累了。 阿莱茵茫然地走回家中庭院。 脚一软,身体不支,跪在草坪上。 “你在哪呀,麦克。”阿莱茵喃喃,“别丢下我,求你了。” 旁侧的草丛动了动,脏兮兮的毛团从里面出来,轻轻地走到他面前。 “喵。”头上还顶了两片枯叶,麦克看着阿莱茵。 就像是春天来到,冰动的表情开始解封,阿莱茵茫成一片的瞳孔里渐渐有了光彩。“你去哪里了?”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话语太多,反而堵在腔管中说不出来,着急了半天,才如个泄气的气球般软下声音。 “我都找不到你。” 他说。 麦克语气平淡:“我要走了,阿莱茵,你不需要我,我快要消失了。” “什么!”阿莱茵激动地看向它,才发现此时的麦克灰头土脸,简直像只流浪猫,狼狈不堪,“是,是谁欺负你?” 麦克说:“我陪伴你的时间到了,真正属于你的精神体会来,我说过,不会占了它的位置。” “不要。”阿莱茵快要哭了,“妹妹走了,爸爸妈妈也走了,现在……难道我又要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孤独地弹着钢琴等待吗?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再陪陪我吧,麦克,我不能没有你。” 麦克:“你会变得越来越讨厌我的,你体内的那个人会影响你的情绪。” 小艾德根本听不进麦克的劝说,满脑子都是麦克要走的事实。 “那个人?什么那个人?我从来都是我呀。” 他弯下腰紧紧抱住麦克。 “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房间太大了,我好害怕。” 麦克望着面前的这个人。 昨天傍晚他还露着诡异的笑想要致它死地。 毫不知情的可怜的阿莱茵啊,之后你的生活该会怎样,又有谁能来救救你,我亲爱的小主人,谁可以真正地把那个恶魔拉出你的身体。 “好吧。”麦克叹了口气,耳朵动了动,“我心软了。” “麦克……” 阿莱茵包了包眼泪,可怜巴巴地看向它。 麦克:“但是,我不会像以往那样,天天现身,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想见到我的时候我就会消失。你想要我跟你讲话我会照办,否则我只能闭口不言。我听从你本身的意愿。” 阿莱茵:“那消失的时候你会在哪里?” 麦克表情柔和,祖母绿的眼睛漂亮得似翡翠:“小傻子,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呀,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你内心想要见我,自然就见得到。” 第82节 第75章 七五约定 一阵风迎面吹来,轻柔的,阿莱茵眯起眼睛,眼角湿润。 钢琴声还在,像首悠扬的摇篮曲。 阿莱茵记得,这首曲子当时拼命练习了很久,最后连克里斯丁小姐都挑不出毛病。原本是想在妹妹哭泣时弹奏哄她入睡的—— 麦克……妹妹……爸爸妈妈…… 原来在他成长的路上,陆陆续续地误会了这么多人。 熟悉的喵喵叫声又出现了,房间里没有小时候的他,空留着当时的装扮。阿莱茵回过头,苗条的白猫站在草地的尽头,眼眸一眨不眨地盯向他。 麦克所知道的记忆传送给他了,心中暖意升腾。 此时阿莱茵只想走过去好好地摸一摸它的小脑袋。 往前踏了几步,地面突然抖动起来,周围轰隆隆的,所营造出来的熟悉景象分崩离析,恍若破碎的墙纸一片一片地往下落。 精神领域又重新回归了黑暗,唯独远处的白猫在发着温和淡雅的光。 麦克? 阿莱茵踉跄,艰难地往前走。 精神世界变了?难道……这个“真相”也有隐情? 白猫站起来,直往前走,仿佛要走进无尽的黑暗中。 “等等,麦克!” 阿莱茵跟随,眼前黑暗扰人,脚下的路看不清,走得越发心虚。 “阿莱茵……”柔软的女声,“阿莱茵,我亲爱的孩子……” 身体似乎被东西包裹,对方的头发撩过眼睛,造成假象,阿莱茵看到一个虚幻的影子。妈妈?未曾反应,身上的东西翻卷起来,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一点光出现在尽头。 大风席卷而来。 阿莱茵用手挡住,脚却没有停下。 年轻哨兵和白猫钻入那圈亮光中。 * 四处欢腾,飞舞的气球彩带和怒放的鲜花,欢乐的音乐洋溢在阿莱茵的耳旁,成年的阿莱茵迟疑地睁开眼睛,眼前喜庆的景色简直让他吃惊。 整个蔷薇帝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中。 而他,飘在空中,白猫乖巧地蹲在脚边。 阿莱茵诧异地左顾右盼,低头看身体,是透明的,还有飘舞的气球可以轻巧地穿过。 他们变成了窥视别人记忆的旁观者,至于是谁的,那便不得而知。 不过没过多久,紧张就抵消了疑虑。 在喜气洋洋的街道上,稚嫩的四岁阿莱茵正走过一家商店。透过商店橱窗,小艾德望见了喜欢到不行的超级布偶。他发誓这一定是蔷薇帝国中最大的布偶。一望见喜爱的东西就不想再走,痴迷地直盯着橱窗发呆。 跟在后面的艾德夫妇无奈地笑起来。 “亲爱的,你钱包里的玛索姑娘又要飞走了,我们的小主人看上一个大物件。”年轻的艾德太太打趣道。 “哦……”艾德先生做出个倒霉的表情,可嘴角是上扬的,“阿莱茵的生日快到了吧。” 艾德太太:“四岁生日?是的。” 艾德先生:“那我敢保证那天小王子会收到让他心满意足的大礼物。” “哦,亲爱的。”艾德太太为丈夫暖心浪漫的想法而感动。 观看的阿莱茵慢慢露出一点笑意。 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号声。 一架失控的飞行器擦过阿莱茵身边,直往地面上四岁的小艾德那里冲。 艾德先生第一个反应过来,奋力向前想阻止悲剧。 没有用,阿莱茵警惕地抬起头,脸上笑容没有了,只剩下哨兵特有的随时准备攻击的神色。在四周,高大建筑物遮挡的背后,藏有哨兵向导。他们企图扰乱艾德夫妇的判断,这是个策划好的阴谋。而后续,也如希望中一样,奔跑的艾德先生缓慢地停下来,脸上满布震惊和不甘。 艾德夫妇眼睁睁地看着飞行器撞向商店,玻璃碎裂,飞溅的血染在布偶棕色的毛上。年幼的小艾德,丧失意识倒在血泊中。 浮在上空的阿莱茵感觉心都被揪起来。 医用救护车来得很快,早有预想,医用向导将受伤的小艾德抬上担架,哭花了脸的艾德太太和忍耐不发的艾德先生跟上车。 到达中心医院,小艾德被一路送进手术室,艾德夫妇在外面等。 “不,不……” 艾德太太无措地坐在位置上盖住脸。 艾德先生安慰她,可自身的精神领域还被搅得一塌糊涂。 画面一转,阿莱茵回过头,医院的自动门开启,斯碧弗·瑞蒂急冲冲地走进来,身边跟了几个医用向导。 斯碧弗焦急地问:“阿莱茵·艾德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瑞蒂小姐。”其中一个向导回话,“如计划中的一样,接下来你只要跟艾德夫妇说明,让他们签下这份同意书。” 斯碧弗接过,极快地瞥过,哼笑出声:“签了这个,之后就算发现事实真相,也跟帝国无任何关系了。” 医用向导俯下身:“蔷薇帝国永远繁荣昌盛,它的一切都将是光明的。” 在手术室前焦急等待的艾德夫妇听见清脆的高跟鞋声,不免皱起眉。 准备好说辞的斯碧弗瑞蒂严肃地到来。 “艾德先生艾德太太。” 她向他们打招呼。 “瑞蒂小姐?你怎么会来?” 艾德先生诧异地站起来,他在政府工作,认识这位小姐,国家秘书,常参与蔷薇帝国的机密工作。艾德先生抓住太太的手,没让她起来。 斯碧弗:“帝国听说在美好的国圣节当中出现了意外,派我来看看。艾德先生常年为帝国献力,是位优秀的哨兵,帝国为你们感到忧心。” 艾德先生低下头:“谢谢帝国的关心。” 斯碧弗:“刚才我来时,医生已经向我汇报了艾德少爷的情况,他们似乎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艾德太太一听到关于儿子的信息,激动地站起来:“阿莱茵怎么了?” 斯碧弗露出点惋惜的神色:“艾德少爷伤得很严重,医生们……” “救不活?是救不活吗?怎么会……” 艾德先生抱住快要失控的太太:“那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来跟我们说?” “大概是因为我是负责这方面吧,关于新药的发行,专家们都在商量呢。”斯碧弗说,“怎么,艾德先生,难道你不相信我?我掌管的事务比你想得还要复杂。” “不,瑞蒂小姐。”艾德先生妥协。 “艾德少爷的情况的确让医生有些为难,他们想要用新的药剂,询问我可不可以,我说那必须得征求艾德夫妇的意见。” 艾德太太:“用了后阿莱茵会好起来吗?” 斯碧弗:“当然,可是新药的副作用很大。” 艾德先生:“什么副作用?” “我们也不清楚,也许身体上,也许心理上。”斯碧弗说,“可能会改变艾德少爷的情绪,让他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 “……”艾德先生问,“如果……不用呢……” 斯碧弗:“那很可惜,帝国会为你们的孩子准备最盛大的葬礼。” “用!我们同意!”艾德太太叫起来,“不管有什么副作用都无所谓,只要我的孩子能活着,求求你们,帝国是无所不能的。” 斯碧弗:“那好,小艾德有你们这么贴心的父母,一定可以健康成长的。” 签完同意书,国家秘书心满意足地离开。 艾德太太虚脱地坐回位置上,尔后小声地哭起来。 艾德先生无声地抱住她。 欺诈者。 看到这一切的阿莱茵望着面前鲜红鲜红还在显示手术中的灯,愤怒地捏紧拳头。 * 两年。 在医生宣告手术成功后,小艾德睡了两年。 艾德夫妇每次悲伤地来探望,又悲伤地离开。 家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欢声笑语。 小艾德住的地方是单立成间的特殊病房,两年内中心医院的向导们从未放弃对其监控。监控室就在病房旁边,各种精密仪器的线透过薄薄的墙接在小艾德的身上,掌握着一切细微的变故。 门被用特殊的方式敲响,里面的人打开,斯碧弗走进来。 “进展如何?” “非常好,除了前几次里哈内的意识疯狂地想要攻击杀害阿莱茵·艾德外,现在基本已经平静下来。” 斯碧弗:“这还真是个漂亮的消息,要知道之前一年,你们传达的都是未发现里哈内意识存活。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仪器显示屏上平缓的线忽然上下起伏起来。 斯碧弗:“这是什么?” 向导们立即查看,明白后倒吸了口气:“他……觉醒了。” 斯碧弗:“阿莱茵·艾德今年多少岁?” “六岁,天,他才六岁。”向导惊讶,“他是帝国第一个觉醒这么早的孩子。” 斯碧弗:“他果然是个天才,我们得出来的数据是正确的,阿莱茵·艾德是最适合新生的里哈内的容器,以后会产生什么变故吗?” 第83节 “应该不,不管是里哈内或者阿莱茵·艾德,一年的磨合似乎使他们开始适应彼此,毕竟双方都想活下去。不过觉醒后的阿莱茵·艾德可能更具有压制的力度,这倒是件好事,不能让里哈内这么张狂。而且,阿莱茵·艾德会在睡眠中度过难熬的觉醒期,等他睁开眼,就是个正统的哨兵了。” 斯碧弗没说话,脸上雀跃的表情却怎么也遮不住。 似乎朝着愿望的路迈进了一大步,她和基曼星球的约定,威海利·唐恩,她要得到这个人。 * 七岁,艾德醒来,正常的小孩,哭得找妈妈。 接到消息的艾德夫妇欣喜若狂。 同时,回到家的小艾德发现自己拥有“超能力”,他偶尔能看见很远的东西,听觉视觉嗅觉味觉等都在奇迹般地增长,仿佛与世界拉近了距离。 遗憾的是,他对以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长久地在医院睡了一觉,至于发生了什么,脑袋是空白的。 他对家的感受是陌生的。 小艾德曾问过母亲,自己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艾德太太怜惜地望着他,“不,我亲爱的阿莱茵。”医生说过,孩子可能会忘记事故,这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你只是得了场小感冒,在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记忆错乱了,他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四岁那个天真的时段。 小艾德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漫天黄沙,灰沉沉的天空,云朵被撕裂成一条又一条。身边有被丢弃的枪,黑色的枪管滚烫的。他嗅到了烧焦的气味,发锈的血腥味与死人味。这是战场?他梦见了战场?艾德无端生出害怕。 紧接着,一只骇人的秃鹫至高空盘旋飞下,企图停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小艾德啊得叫出来,拼命阻止,拿小石头砸它,跌跌撞撞地逃开。好不容易从可怕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大口喘气,背后*,四周黑暗侵袭,钻进瞳孔里。 那时候,艾德不知道,他拒绝的,是将要陪伴一生的精神体。 从一开始,七岁的小哨兵就率先抛弃了它。 虽然艾德太太说过任何副作用都能接受,但当真正出现时,他们还是感到无力招架。里哈内的意识趁本体松懈占领高地,那天艾德夫妇回到家,躲在壁炉里狼狈不堪的女仆跑出来大叫着少爷出事了,同时刻,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 艾德先生几步跑上楼,却在门口僵住,不敢进去。 房间被毁得一片狼藉,床从中间裂开,断成两半。“凶手”站在“尸体”面前,对背着,拳头上全是鲜血。 “阿莱茵!” 艾德先生想过去,对方却先一步回头。 是极其冷血的神色,只需一眼,就把艾德先生钉在原地不敢靠近。 小艾德突然发起攻势,极快地挥动拳头,艾德先生猝不及防,竟被他打下楼。 女仆啊的一声叫起来。 最后是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合力在大厅的地面上制住他,艾德先生压住儿子两只手,忙叫太太发挥向导功能去安抚。 精神触丝一进入,瞬间就被反弹出来。 几点混乱的情绪随着触丝传送到艾德太太的脑海里,艾德太太痛苦不堪。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精神世界,那简直是个深渊,里面藏满了各种怒号与悲痛的嘶鸣,仿佛原本一匹自由自在奔腾的骏马被外力强制地关押在狭小的牢笼里而充满不满。 艾德太太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艾德先生狠心地把小艾德敲晕,才结束这场闹剧。 两个人一刻不停地将他送到医院,接待的医生似乎预料到,没有半点惊讶——要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面对成年强大的哨兵具有这样猛烈的攻势是多么担忧的事情——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医生说出了一个扯淡的理由。 “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新药稍微有强化的功能。你们当初不是签了同意书吗?放心好了,你的孩子一切正常。” 艾德夫妇哑口无言。 其实根本没有副作用,谎言一旦编织,想要寻求解开谜团的宝贵金钥匙将是格外困难的一件事。 之后的小艾德简直像吸食了海|洛|因的重度患者,时不时来场患病party,就算是喜欢他的艾德夫妇也不免深感疲劳。同时,不管医生再怎么搪塞,来自哨兵向导的天性,他们感觉面对的是个陌生人。 那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住在小艾德身体里的恶魔。 哦,这听起来多么玄幻。 艾德夫妇自然是爱着小艾德,又不得不提防“那个人”,态度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时而关怀时而躲避,若即若离。 十岁,孤单的情绪越积越满,早早到来的精神体又被赶走,小艾德只能按照想法创造半成品提供温暖。 十三岁,妹妹的诞生重新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带来欢乐。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帝国就出手干涉。 但因由此,小艾德的情绪产生更大的波动,体内的里哈内借此机会出来胡搅蛮缠。昏迷和情绪暴躁变成家常便饭,没有向导能够舒缓,里哈内也不会允许其他人的到访。 在最后一次感官的爆发中——那是十四岁时,由于记忆的偏差和遗忘,他始终以为还停留在十一岁这个觉醒期不算太晚的时间——艾德被再次送进中心医院。 帝国商量不能再拖延,哨兵的觉醒期在十岁至十三岁这个阶段。十四岁,一个对于哨兵来说非常尴尬的年龄,吊车尾。 小艾德原本是帝国最早觉醒的哨兵,现在倒变成最晚的,还真是有点讽刺。 阿莱茵·艾德四岁之后的生活,全然是在蔷薇帝国的操控下过活。 妹妹,觉醒,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的时间…… 十三岁到十四岁这短暂的一年中,麦克出现的时间被变相地缩短,体内里哈内的掠夺意识一刻不停地加快对麦克的消除,自认为亏欠的麦克步步退让,最终结果反而是艾德彻底忘记了麦克。 偶尔能够模糊的想起残影。 艾德站在偌大的房间内,环顾四周,以为能够看见什么。结果没有,空寂的,他转过身,楼下的女仆在喊名字,克里斯丁小姐上门来教授钢琴曲。 遥遥地传来一声讨好的猫叫。 艾德怔住,回头,落地窗外艳艳阳光,窗台上却依然没有任何东西。 ——你越变得越来越讨厌我的,麦克说。 是的,现实中,艾德遗忘了它,同时被灌输,精神体是有用强壮的伙伴。 十四岁呆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早晨,印象中不苟言笑的父亲破天荒地帮他收拾了行李,还送了一个小的超级布偶——四岁的时候似乎一直吵得要。 到达哨兵学校的速度非常快,坐在悬浮列车上的阿莱茵透过窗户看见哨兵学校最为标志性的黑色蔷薇,在光线下透着冷冽。 那天晚上,住在拥有防音系统的宿舍,旁边的床上睡着比他早入学的小伙伴。太陌生了,心底里孤单的想法又突突地冒出来,想着有谁能陪伴。 艾德坐在床上,头靠在膝盖上无法入眠。 喵—— 一点声音在心上荡开。 艾德奇怪地抬起头。在月色下,一只散着光的白毛猫出现在他的被子上,先是舒坦身体,再半扭地过来蹭手心。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呀,你内心想要见我,自然就见得到。 不明真相的艾德简直要吓坏,以为这只蠢笨的大肥猫就是未来的精神体,吓得反手就用被子将它盖住。 此后一切不过是走马花灯,爆发狂躁症,“巧遇”威海利,游走各处完成任务。 画面渐渐消退,美好的难过的都将化为乌有。 重新站回黑色精神领域中的阿莱茵了解了一切,时间轴被纠正,疑虑解除。细枝末叶展现完毕,一些片段开始回归。 心情止不住激荡。 他随着不再会主动说话的白猫在广大的领域内走动。 时间推回十三岁,得知妹妹被送走小艾德大发怒火。 阿莱茵亲眼看见麦克被丢下窗户忏悔不已,想弯腰摸一摸脚边的白猫,白猫却调皮地绕了个弯,没让他碰。 第二天清晨,艾德先生和艾德太太一脸哀伤地离开家去执行任务,没办法,就会呆在家里也会沉浸在可怕的回忆中,女儿还这么小,什么都不记得。 轻轻地关上门,冷风拂面,吹得疲劳的眼睛泪水泛滥。 艾德太太抹过眼角的泪水,抬眼望见正面停着一只白猫。 白猫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血痕,十分窘迫。可那双眼睛非常好看,透亮得像两块翡翠。它看着艾德夫妇也不惊慌,眼睛里透出一股执著。 喵,它又叫了一声。 身为母亲,艾德太太无端想起还在家中安睡的小艾德。 阿莱茵…… 她心领神会,走到白猫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白猫。 “你身上的伤……”艾德太太心疼道,“可怜的小家伙。阿莱茵现在讨厌死我们了,遗憾得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蔷薇帝国高高在上,我们任何事情都不能做……” 白猫躲过女人的手,歪头。 “我能告诉你吗,阿莱茵的小伙伴……期盼你有一天能将我们看见的这些事告诉阿莱茵,让他真切地知晓体内……还拥有着另外一个人……” 过往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原来,阿莱茵想起刚开始,恍惚听见母亲的声音。 他能看见四岁的记忆全是托了父母的福,父母并不是只关切哨兵向导血统的人。从小时候开始,他们就将能打开谜团的碎片偷偷埋藏进麦克的体内,企盼着,有一天儿子能够不再被蔷薇帝国支配。 阿莱茵闭上眼睛,他终于看见了,妈妈…… 无数不曾注意的画面开始出现。 中心医院的育婴房,奶香味与消毒水气味古怪地混在一起。小小的艾德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婴儿。小白猫麦克依偎在腿边,小声地喵喵叫。 “快看快看……”小艾德低下头自豪地对它说,“麦克,那是我妹妹。” 我和你一起迎接新家人呢。 中心区的哨兵学校,刚打过铃,已经出现成人模样的艾德夹着书匆匆走出教室。在满是哨兵素充斥的学校内,并不存在浪费时间的友好交谈。下课后楼梯上满是人,艾德一人在前走得飞快,半透明的麦克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随。途中偶遇科林·布鲁斯,金发青年招摇地朝他摆手,喊着待会一起吃午饭,艾德冷漠地点点头。一直走出教学区,学院的过道旁,栽着一排排树木,绿色的叶子变成红色,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艾德终于停下匆忙的脚步,手抚过被风吹乱的头发,仰起头,感叹:“真美呢。”旁边挺着背的小肥猫欢快地喵叫声,表示赞同。 我和你在一起看风景呢。 s区威海利的花店内,漆黑的天空,明亮的月亮高悬在空中。阿莱茵帮助s区的居民修建家园,夜晚疲倦不堪地睡在一起。未锁的木门悄然推开,鬼魅的人影闪了进来。月光将房间照亮,威海利站在人群中间,眼神冰冷冷地望着酣睡的年轻哨兵。哨兵毫无防备,呆在旁边的白猫却主动现身,护在面前大叫,“你想做什么!”麦克说,“大爷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战斗,而是因为陪伴才创造出来的。” 我只是你孤单而出现的半成品,我仅能陪伴在旁不让你感到孤单,我按照你所希望的一切去变化去生长,你还记得吗? 木宛星球酒店外的小巷子里,被奈莉刺伤,捂住伤口半跪在地上,喘着气眼看奈莉消失在青苔满布的灰墙后,实在动不了,血迹染红了半边衣服。麦克在旁边急得要疯,舔他的手,阿莱茵看不见,没有反应。 我真想代替你受伤。 杂乱不堪的塔欧瑟星球,他与威海利在前面快步地走,麦克迈着小短腿在后面拼命地追。好不容易在酒店大厅内遇到雇主停下,麦克气喘吁吁,靠着阿莱茵的腿休息。“对不起,还忘了跟你打招呼。”雇主泰伦夫先生的话一下引起阿莱茵的注意,麦克后怕地抖了抖,“一路跟过来很辛苦吧。”真是恶魔,麦克默默后槽牙。 我倒不是担心你无法看见,只是害怕你体内那个人会发现,如果他连我的存在都想抹杀,那我就真的不能再陪你了。 大树下,小路尽头,鲜花丛中,天台上…… 麦克都在身边,或是在腿边,或者趴在肩头,或者自娱自乐的喵喵叫…… 第84节 始终都在履行职责,陪伴着,没有逃离。 阿莱茵全都看到,心绪难平。 画面慢慢地淡了,如烟雾般,飘到无法再触摸的地方。 “麦克……”眼前再度回归昏黑,空寂一片,阿莱茵弯下腰,想最后一次抚摸白猫,白猫却左闪右躲,不想让他触到。 阿莱茵停下动作,蹲下来,掩住脸。 “对不起,麦克。”他声音闷闷的,“你辛苦了。” 白猫停止躲闪,昂起头望他。男人还是沉浸在深深的愧疚中。白猫迟疑,尔后还是靠近,舔他垂下来的手指。阿莱茵倒吸了口气,试探地去摸它,白猫眯起眼睛,蹭他手心。 “麦克……” 阿莱茵把它整个抱起来。 “喵,喵……”白猫张开嘴,“喵,喵……阿、阿莱茵……” 阿莱茵瞪大眼睛,以为麦克并没有死,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下一秒,白猫身体至下开始一点点消散。 “阿、阿莱茵……抱歉,这么多年,我累了,现在想要休息一下……不过你别担心,兴许别人并不在意你,还有我……我……” 话还没有说完,白猫的身体瞬间变成碎片,绕过阿莱茵,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身体暖得发烫,心里满满当当,阿莱茵闭上眼,明白麦克已经回归精神领域。 此后,不管他想不想见,麦克都不会再出现了。 * 冗长的梦,其实也并没有梦见什么,大脑一直昏昏沉沉。 威海利缓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是灰茫茫一片的世界,他起来,盖在身上的衣服顺应而落。威海利拿起来,是哨兵服。阿莱茵?他来回看,根本没看见小菜鸟的身影。 虽然这里从没来过,可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却很亲昵地在靠近,骆发男人能够感应到。站起来,将衣服披在身上,两人身形差不多,威海利想了想,干脆直接穿起来,往前走。 没有指路人,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但威海利的个性不是会在原地干等的人。 逐步地,灰暗的东西不断消退。 威海利望见平整的草坪与白色的建筑物。 他忽然有一种设想,这里是哨兵的精神领域。没有乱天飞舞的雪花与难得一见拥有暗语的黑色鸢尾,十分安宁,因为最初的阿莱茵并没有里哈内那样死后还不能平静的怨气。 威海利听到一阵钢琴声,弹奏得异常熟练,曲子也好听。 好奇地推开围栏,走近白色的房子,透过落地窗,看见一个男孩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他,小小的手指飞舞,钢琴声不断。 威海利奇怪,发现房子大门居然虚掩着。走进去,顺过声音,经过铺有木头地板的过道,直往男孩呆的那间房。他从不知道阿莱茵会弹奏钢琴,哨兵平常也没有展露这个才华。似乎……威海利总是把阿莱茵当成是里哈内的替代品,以至于对方显现出一点点不同就无比诧异。 钢琴声猝然变快,一下一下打在骆发向导的心上,无由地制造出催促的感觉。琴里的情绪变了,从一开始的缓慢到此刻的焦虑,威海利加快脚步,在经过两下重重地敲打后,声音停止了。 威海利跑起来,近乎是撞开门闯进去的。 “阿莱茵!”他叫道,“停下来,停止。” 房间内,小男孩正双手举着凳子,想要砸毁面前这架钢琴。 阿莱茵回过头,眼睛无神,喃喃道:“我不想再弹琴了,总是一个人在家中孤单地练习……” 威海利:“那就别练了。” 阿莱茵是他的哨兵,哨兵情感陷入烦躁,他应当出力安抚。 阿莱茵:“可是,不多加练习,爸爸妈妈回来我就不能向他们表演了,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假如我钢琴也弹不好,还能夺得什么关注,我不是个坏孩子,我想要得到父母的赞赏,我想让他们陪着我……” “没关系。”威海利费劲地想着词,本来就是个会安慰人的家伙,与现实中的阿莱茵说话也总是捡着弱点讽刺,“没关系,我陪着你,我来陪伴你。” “真的?”男孩语气松动。 威海利:“是的,千真万确,即使不是现在,将来有一天,我会来找你。” 阿莱茵黑色的眼睛中绽放出几点光点,放下凳子,快速走到骆发男人面前,握住他的手,“约定好了。”边说着,面前的小男孩身体发生变化,个子迅速向上蹿,威海利后退一步,手被紧紧拉住。二十四岁的阿莱茵微笑地对着他。 “约定好了,不许撒谎哦,威海利。” * 天光大现。 阿莱茵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躺得是有些硬的床,被子盖在身上,却不觉得暖和。 弱弱的呼吸声时不时传来,阿莱茵抬眼,望见的是近距离威海利没有防备的睡脸。光线降至,落在男人脸上,遗留眼窝处深深的阴影。 他看起来疲倦极了。 阿莱茵伸出手,想摸一摸专属向导的脸。 都是你的错。 他想。 现实中记忆开始复苏,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将他们带回来还搬上了床。 父母,麦克,亲爱的小妹妹,所有的一切都因蔷薇帝国想要你心甘情愿地听从命令而做出来的把戏。为了你,打扰到里哈内,也害了我的一切。 过去的忽略与自我安慰统统没用。 麦克消失的那一刻心里最粗的一根弦也绷断了。 都是你,都是威海利·唐恩的错。 年轻哨兵又想了遍,收回手,面部表情逐渐冷漠起来。 ——我来陪伴你。 ——将来有一天,我会来找你。 小时候的约定。 骗子。 哨兵起身,无声地下了床。 第76章 七六香气 中心区。 清晨,天微微亮。 空中轨道上,悬浮列车沉默地开过,顶头红色的光一闪一闪,预示着新的一天将开始。 裸着上半身还在睡的男人转了个身,手臂伸直,无意识地往旁边摸。摸了半天,没有碰触到预想中的,又不想睁开眼睛,纠结地皱起眉。 正对着镜子系领带的男人发现,领带也不顾,走过去伸出手。 闭着眼睛的男人摸到对方一点点指尖,顺上去用力将整个都拽在手里,心满意足不再动弹。 埃文的身体被拽得微微倾斜,笑起来,凑过去在科林脸上吻了几下。 科林不满得哼声,抚住伴侣的脸,躺正身体,困难地睁开眼睛。 “你好早。”他迷糊地念叨。 埃文:“是你贪睡,懒虫,今天不用上班吗?” 科林唔了声,兴致缺缺地松开:“帝国下派的任务我才刚完成。” 任务,是指基曼星球借着变种狼群想要进入蔷薇帝国领界的任务?褐发哨兵记得,这似乎是很久前的了,与伴侣同期的阿莱茵·艾德都重新登上军舰前往别的星球。 “所以你想……我亲爱的科林……”埃文试探地开口。 “所以我想……”科林不悦地坐起来,“待会,反正我上班时间比你晚。” 房间内充斥着暗淡的光,窗帘紧闭,床旁开了一盏小橘灯,昏黄的灯光笼着科林赤|裸的上半身,点缀着颈脖边胸膛上明显的暧昧痕迹——那是埃文昨晚留下的——使得金发男人全身透出一股迷人的性感。 埃文眼神暗了暗。 “哦其实,你也可以不去。” 科林:“停止停止,我可不想变成你养得小白脸,虽然工作是你帮忙找的。” “你完全有这个资本,布鲁斯先生,你现在把我迷得团团转。”埃文笑,“你的家人……” “别提,还是一样糟糕。”科林不在意地摆摆手,注意到埃文领带还无精打采地挂在脖子上,“领带,没系好。” 埃文低下头,哦了声,刚想动手却被科林抢先,顶着乱糟糟头发的男人表情十分严肃认真,仿佛面对得是帝国的探测器。 要知道修复那架巨型探测器可是个大工程。 五分钟后,埃文·凯奇先生的领带还是一团糟,似乎,还比之前更乱了。 “亲、亲爱的……”埃文觉得脖子都要酸了,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手有没有累?” 科林也焦头烂额,明明昨天帮自己系还十分顺利。 正好埃文抛过来一个下坡路,他可以借着逃开,支支吾吾地嗯了声,埃文从他手里接过快断气的领带,“我来吧,谢谢亲爱的。”极其快速地系好。 科林:“……” 碍眼。 摆在柜子上埃文的通讯器灯亮了亮。 科林:“今天工作完去酒吧等我。” “嗯?”科林瞬间将目光重新投回科林身上。 科林:“因为我想去喝一杯了,如果我一个人去,你又要生气。” 埃文甜蜜地笑起来:“好啊。” 真碍眼。 科林还是不爽,伸手拽住罪魁祸首的领带,拉着埃文过来,用力地吻住他。嘴唇撞击时有微微疼痛和麻木传开,埃文不甘示弱,舌头直闯对方领地,攻城略地,同时手指抚上了宵想已久的胸膛。 第85节 这是哨兵的亲吻,不需要顾忌与安慰,两方都是气势汹汹,犹如面临紧张的战场,只要存在一丝犹豫,就会被对方压制。 不过遗憾的是,花花公子科林·布鲁斯从来都是被击得七零八落的那方。 埃文在床上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 这也许就是以往太过花心的报应。 * 帝国中心区。 安静优雅的酒吧内。 埃文坐在角落的小圆桌旁,这个位置是特地选择,科林实在太过张扬,中间或者靠近吧台的位置都会让那些女向导嗅到游玩的气息。 偏偏糟糕的是,不管埃文回家如何“惩罚”,科林都改不掉爱招惹的坏毛病。 服务员上了杯水,埃文有些无聊地端起来抿了口,实在不喜欢呆在酒吧打发时间,科林还没有下班,只得撑着脑袋发呆。 通讯器又亮了,埃文选择性忽略。 想想都知道是家里打来的阻止电话。 布鲁斯家族对科林算是完全放弃,毕竟还有个弟弟可以当依靠。埃文是独子,埃文父亲凯奇先生听闻儿子总和一个哨兵混在一起还同吃同住,简直无法相信,连同凯奇太太变着法打探消息。埃文不想含糊,趁上次做关于基曼星球任务时彻底向家人摊牌,之后就躲得远远的。 凯奇夫妇一开始的态度跟布鲁斯家差不多,愤怒得不能接受。一个当红脸一个当白脸,就希望能将儿子拉出深渊。 为此,埃文还断了通讯器一个月享清净,只不过有时候科林会联系不上他。 还是有些麻烦。 重开后,埃文奇迹地发现凯奇家的策略改变了。 哨兵与向导自古是一对,这不是一个神话一段传说,而是相容度高的双方对彼此都有一种深深的吸引,不用旁人,借由着天性和不自觉捕获到的向导素,哨兵自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专属向导。 凯奇家以前觉得儿子已经是位成年哨兵,不需要多加干涉孩子的自由,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带着温柔的向导登门。可现在这位自由的哨兵眼看着就要不怕死地在国圣节带着另一个高大的哨兵登门,凯奇夫妇想想都觉得无比恐慌,连忙开始着手管理,企盼能快点帮助到埃文。 帮助的办法就是替儿子物色门当户对的向导,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到相容度高的同时也是埃文心仪的伴侣。 比如现在,纵然埃文想要忽视,通讯器的灯仍旧晃得眼睛发花。 而且,气味愈来愈浓烈了。 香味扑鼻,像把小勾子,时不时撩钩着内心,既疼痛又诱惑。张扬敏锐的五官好似被一张朦胧细网笼住,搅得大脑都昏昏沉沉的。埃文的意识不满这种片面质押,灵巧地钻过空隙,开始在面积不大的酒吧内铺张开,进行追捕。 很快便发现了,离着不远,同在酒吧。 埃文唇边露出几点笑意,自豪地任由意识去耀武扬威一番。稍微一碰触,瞬间就被吸引,像是染身了甜腻的草莓奶昔,怎么都挣脱不开。 一个诱人的陷阱。 哨兵反应过来,追捕大戏一下子转变成逃走大戏。 惊魂甫定,还好意识被完整地收回脑海,没有一丝残留。 刚才传输过来的感受太过吓人,好似十几年没展开的精神领域被窥视得一干二净,而且,自竖高壁的精神领域还很欢迎对方的进入,宛若一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相容度,向导素…… 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有特地的教导过。 意识还在蠢蠢欲动,想蹦出去在对方那儿狂欢共舞。 埃文拼命压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性爆发中俨然处于下风。 他还从没跟科林说过这件事,关于凯奇家的对策以及他没有遇到相容度高的向导。恰巧科林也没有,有时候埃文会想,如果伴侣遇到了会怎么样,大概就是贪心地把他锁在家里哪也不让去。 但没想过,假设他比科林更早遇到呢,科林会不会自私地将他掌控在身边?! ——哦,埃文当然愿意金发哨兵这种强势地展示爱的做法。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科林却没有出现在酒吧内。 埃文心里发燥,手心微微冒汗。 对方似乎没等来埃文,不愿好不容易上了钩的鲜美肥鱼就这么自顾自地逃走,再次将向导素挥发出来。 不怕死吗,埃文想,嗅着气味。 这可能会引发一场灾难呐,不管是相容度如何的哨兵,被这么浓厚的味道蛊惑,都无法真正遵循内心。他可不想看到这个科林喜欢的酒吧变成一群疯狂的哨兵为争夺向导而进行打斗的战场。 褐发哨兵抓起通讯器就想离开。 一个女人端了杯朗姆酒迎面走来,冰块,荡来荡去的琥珀色酒液,有纹理的玻璃杯,女人手指纤细,轻轻握住杯子,指甲干净圆润。 感官控制不住地开始细微观察,匆匆离开的埃文和这个女人撞得正着。 酒杯晃了晃,酒液洒出来沾在哨兵的衣服上。 “抱歉。”埃文急促地说。 女人柔柔地哎了声。 香气凶猛得如同青面獠牙的怨灵,铺天盖地。 太过头了,倒激起了埃文的反抗念头,变得更不想贴近。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她想拉住埃文,埃文火速退开,与女人拉开距离。 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埃文抬眼看,女人有酒红色的长发,蛋糕卷,衬着脸小。皮肤很白,棕色的眼睛温和含笑地望着他,两个翡翠耳坠隐在卷曲的头发内,散着光亮。 埃文警惕又陌生地盯着女人。 “没事,抱歉。” 女人笑了笑:“先生,你这么着急……” “这位小姐,原谅我不能跟你多说,我的伴侣看见我这么靠近别人会不高兴的。”埃文冷漠地打断。 女人:“哦,那你的伴侣可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是的,很高兴他只对揣着卑劣心思接近我的人这么小心眼。” 女人脸白了白。 “埃文·凯奇先生。” 她率先捅破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你没看通讯器吗,是你的父母让我来到这里。” “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小姐。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还得委屈呆在酒吧这种小地方,真是辛苦了。” 女人:“我有名字,我叫爱森·琼斯” 埃文未加理会,又说了句抱歉,绕过女人离开。 真恐怖,埃文心里明白,如果没有遇见科林,他将会和她在一起。 她就是他相容度高的专属向导。 * 一拉开酒吧门,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正准备进来的科林吓了一跳。 急躁的科林差点把他直接撞出去。 “啊,你干嘛……” 印象中,埃文该是个沉默忍隐的家伙,特别是潜伏在身边等待捕获他的时候。很少像这样,全身热气腾腾,活像待会要跳到大街上与人干一架。 埃文抓住科林的手:“我们离开这里吧。” “哎,那我的酒……” “我明天买回家。”埃文蛮横地将科林拉走。 在酒吧门关上的那一刻,科林看见里面角落里站了个酒红色卷发的女人,目光太明显,直勾勾地盯着,接触到科林的目光,狡猾地笑了笑。 门彻底关上,门铃响个不停。 * 埃文抓着科林飞快地走回家,关上门,两只手砰得撑在科林脑袋两边,微微喘气。他比科林高一点,家里很暗,唯一的光都被褐发哨兵高大的身形盖住。 阴影在科林脸部蔓延。 科林喘了口气,手腕被拽得发麻。 “你干……唔……” 埃文忽然捧住他的脸,狠绝地亲吻。 唇舌交缠,像利剑,金发哨兵有些招架不住。 “喂,你……唔啊……” 埃文一只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抚过柔韧的腰线,在后腰处狠狠地掐了一下。 科林本就为没喝到酒而生气,埃文还这样对他,没打招呼,横冲直撞,毫无礼仪。金发哨兵一点也不想留情面,拿牙齿当武器,用力地咬向对方。 混杂的口腔中传中血腥味。 科林按住埃文想继续弄小动作的手。 他同是位哨兵,完成过学校的任务,打败过格斗对象,上过战场。要认真起来,还算个难对付的家伙。 科林:“你再这样小心我揍你了。” 两人对峙,呼吸声重。 埃文灰绿色眼睛像潮湿墙角的青苔,看不见一点光亮。 对方没说话,缓慢地将手退开。 科林松了口气。 埃文无预兆地双手大揽,把科林整个紧紧抱住。 “喂!”科林被吓得像只炸毛的猫,就差拿爪子去攻击。 “都是科林不好。”埃文闷闷道。 第86节 科林:“你说什么?是谁在发疯!快放开我!” 埃文:“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 科林仿佛被戳中痛脚,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埃文越抱越紧。 科林:“你真肉麻。” 埃文:“你以前不是情话高手,对女向导们温柔,对艾德家的小少爷也很体贴,怎么对我一点都不好。” 科林:“……” 磨磨后槽牙,愤愤地想,如果我对你不好,刚才直接就把你打残废了。 科林:“你不照样,刚遇见的时候还是个热心又沉默的乖孩子。” “那都是骗你的,亲爱的。”埃文一脸不舍,“我好想你。” 科林摸了摸他的头发。 埃文松开,奇怪地看着他。 科林脸无端地发烫:“怎么了?” “你不打我?”埃文诧异,“我说了那样的话。” 我是这么骄纵又暴力的人吗?而且,你看起来奇怪的可怜。 埃文沉思了一下,一把将科林杠起来,直奔向房间的双人床。 ——至从确定关系,特意引科林·布鲁斯上钩的房间就没有再住过人。 科林:“!!!” “亲爱的,你既然现在不揍我,待会也不能,事后更不能。” 科林:“……” 卧槽。 他想。 这家伙这么发疯,纯属是哨兵素多到没处使的缘故吧。 第77章 七七兜转 两个人沉默地坐上运送军舰回到蔷薇帝国。 当去政府部门交接任务时,秘书小姐十分冷漠地说:“这次任务失败了,后续结果会再通知你们。” 在蔷薇帝国,外出工作的哨兵向导就是如此,成功会奖赏,失败则要有相应的惩罚,或者直接批评,或是下一次派更加艰难又没人愿意做的任务。虽然阿莱茵与威海利并没有正式答应为帝国工作,但各自心怀鬼胎,倒头来反而把这份业务程序摸索得异常熟练。 任务的确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不明不白,唯独可怜得就是损失了麦克亚当。 ——更真实的,连带着年轻哨兵的信任和耐心也一并葬送。 肖先生的尸体在塔欧瑟星球内一条不知名小巷内发现的,时间是早晨,阿莱茵醒来后的两个小时,巡逻的士兵第一时间报告,连带着还通知了在星球内唯一的哨兵向导。他们匆匆赶往,尸体呈现一种古怪的脱水状态,仿佛有人把灵魂狠厉地拽出,脸部的表情极其惊悚,活像在呐喊。 独独那一头短的米色头发还鲜活着,像某种特征。阿莱茵谨慎地观察骆发向导,没有,男人吝啬地没有露出半点表情,如同在看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个谜团再次脱离掌控,阿莱茵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 威海利走在前面,阿莱茵走在后头。 这种模式恍若上次刚从中心区的大森林内回来,他为了摆脱烦人的哨兵一个人走得飞快,脚受伤的哨兵内心残留着爱慕,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随,那时候麦克还在,小短腿迈得既艰难又飞快,生怕跟丢了主人。 不过如今,心态和角色戏剧般地对调。 威海利时不时地借用余光,琢磨哨兵展现的神态。他摸不清接下来阿莱茵的举动,又奇怪地不敢开口询问。 他会跟他回s区吗,还是留在中心区的家里,威海利想,可是那个家…… 哦,快放过一个完全不会安慰的笨拙家伙吧,这可比任何事,比复活雷森还要麻烦。 靠近了,中心区和s区的边界。 威海利许久未来中心区,一路无言地逛过,倒吸收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画面。中心区在快速发展,高楼大厦,钢化又隔音的玻璃,自由的飞行器与空中建设的迷宫般的轨道,还有……一路过来满满张扬的哨兵素。 跟中心区相比,s区就像个不起眼的指甲盖,全无特色,肮脏,落后,噪音多。 威海利忽然停下来。 阿莱茵本来跟着好好的,前方一停,差点撞上,后知后觉地倒退几步,拉开距离。 “怎么了?”他探过头发问。 威海利吓了一跳,要知道哨兵从醒来到现在从来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以往都是他自顾自直来直往地表达,威海利再抓住重点奚落一方。要别扭的后者主动,简直天方夜谭。 “啊不……”威海利张了张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迅速地瞥了眼,没有反常,很普通的面部表情,帅气英俊的眉眼,说话的语气也不掺杂怨恨与悲伤。 宛若不曾发生过,阿莱茵客气地把所有情绪隐藏起来。 不该这样。 威海利无端生出一股懊恼,回头没说话,匆匆迈过边界线。 阿莱茵紧随其后。 * s区,威海利踏过一个半身瘫在水里的塑料袋后,皱着眉望了后方一眼,对方没有说话,紧随其后,鞋底踩到一点水,溅湿了一片。 这样的环境果然还是很糟糕,威海利想,应该呆在干净又繁荣的中心区更好。 色令智昏,骆发男人彻底忘了当初为了躲清闲而把s区当宝。 经过居民区,人渐渐多了起来。灰蓝色的天空中依然横卧着杂乱的黑色电线,有人站在门前聊天,见到威海利和阿莱茵热情地打招呼,威海利连忙点头,领着阿莱茵匆忙走过。 老裘洛笑呵呵地从玛琳西亚的店走出来,在旁边的还有挤牛奶的乔菲。 他俩看见走来的人连忙挥了挥手。 威海利暗啧了声。 老裘洛:“好久不见,你们终于回来了。” 乔菲:“真弄不明白,跟帝国扯上关系怎么就会变得不见人影呢,威海利你家的花都快枯死了。阿莱茵就算了,威海利也跟着到处乱跑。” “还没有还没有。”老裘洛笑道,“有我们照顾着呢,长得可好了。” 乔菲好新鲜地靠近:“嘿兄弟,快跟我说说外面的见闻。”说着,便把手伸长,企图绕过阿莱茵的脖子来个哥们特有的友谊动作。 “等等。” 威海利手疾眼快,一下挥开乔菲碍事的手。 剩下的三个人外加威海利自己都愣住了。 乔菲:“???” “不,抱歉。”威海利未预料,连忙说“乔菲你继续。” 乔菲:“我倒想,前提是你得走开呀,威海利,你就像个柱子拦在这里碍事。太小气了,这难道会浪费你们很长的时间吗?我又出不去,快好奇死了。” 威海利点点头,却没动,还故意地往阿莱茵面前走,挡得更结实了。 年轻哨兵被阻隔在没人碰触的背后,威海利成为了不会让其烦心的盾牌。 老裘洛微笑地看着,阿莱茵莫名其妙。 “哦男孩们,你们可真够吵的。”旁侧房子的小窗户被人粗鲁地往上提,站在上面的碎屑纷纷掉落,“艾米快被你们闹醒了。” 老裘洛:“抱歉,玛琳西亚,你看谁回来了。” 玛琳西亚笑着叫起来:“阿莱茵!威海利!” 乔菲:“刚出你的店就碰到,今天运气一定非常好。” 两人瞬间叽叽喳喳地聊开,乔菲也不再在意威海利反常的举动。老裘洛较年长,不想插小辈的话,倒喜欢这种热闹,笑容一刻不停。 威海利感觉头大,太吵了。 心情低落的人也许喜欢安静。 目光降至,被看得人面无表情地回应。 威海利无奈:“抱歉。” 阿莱茵:“为什么?” 这句话使威海利哑口无言。 “对了,威海利。”玛琳西亚说道,“你知道伊茜结婚了吗?” “伊茜?”威海利惊讶,“真的吗?” 玛琳西亚一脸喜悦:“千真万确,对方还是位超帅的富商。” 威海利:“不是花花公子惯有的戏码,为了求到手尽说些甜言蜜语。” 阿莱茵莫名地后脑发凉,总觉得对方是在隐射自己。 玛琳西亚:“怎么会,可有我们把关呢,那位富商对伊茜是真心的。两人也很甜蜜哦,现在伊茜跟着她的新婚丈夫去环游世界了。” 乔菲阴阳怪气:“能出去的人真是好。” “我看你是嫉妒了吧,擅自将自己和伊茜凑成一对,幸好伊茜不介意。” “什么叫擅自?!挤牛奶的工作不好吗,每天都能喝到我家小母牛贡献的新鲜牛奶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玛琳西亚:“得了吧,伊茜才不稀罕。” 被戳中痛处的乔菲委屈得不想再说话。 * 第87节 好不容易可以脱身,威海利和阿莱茵告别了他们继续向花店走去。 阳光渐渐冒出来,挥洒在s区的各个角落,看起来不再那么阴沉。 原来,每个人都在按着应有的步调前进,不管是高贵的中心区还是渺小又遭人嫌弃的s区。两人走过居民区,经过田地,花店的影子终于印入眼帘。 威海利踩上台阶,大门上的粉色字格外陈旧,边角被风吹动,仿佛张扬的蝴蝶。 似乎,只有他与阿莱茵还停留在同一个时空内。 威海利侧过身,哨兵站在后面,台阶下,阳光中,眯起眼睛。脸被全部照住,散出好玩的金色亮光。 骆发向导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们在互相陪伴。 * 缓慢打开门,一楼的木头地板上,摆着一盆盆正怒放的花。 香味扑鼻,威海利一时反应不过来。 鲜活而跳跃的生命在眼前铺张成一幅美丽的画卷,连带着花店似乎也变得光鲜亮丽起来。看来老裘洛他们在他四处奔波时真的把花店照顾得很好,就像是在说,欢迎随时回来。 “威海利。” 正想着,一个柔弱的声音从鲜花中传出来。 威海利听出来,是精神体詹妮芙。 从塔欧瑟星球白猫事件后,她始终躲在威海利的精神世界内不愿出来——威海利都不知道残破的精神领域能否为她带来一丝安慰。 威海利转身走出去,刚上台阶的阿莱茵奇怪:“你去哪?” “我去见见詹妮芙。”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 阿莱茵站在门口,里面鲜花摇曳,一阵凉风而过,吹得心里也空荡荡的。 他晃了晃神,不知道是被什么字眼勾起了回忆,哨兵深呼口气,决定进屋把鲜花挪动整齐。 这个时刻,绝对不能让自己清闲下来。 * 詹妮芙以前呆着那株植物被放在房子的后面。 威海利走过去,发现沉浸在阳光中的植物并不算好,外表又绵软又黄,像是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在加速死亡。 詹妮芙坐在中心,费劲地拿叶子盖住身体。 威海利想起最初,詹妮芙躲到里面养伤,哄骗他说等植物开花了她就会醒来。此后他始终相信,精心呵护,看着植物从小到大,从一株到枝繁叶茂。 如今它又开始凋零。 “威海利。”詹妮芙哀伤地看着他,浅橙色的卷发铺满了叶面,“麦克不在了,我一个人呆在外面也很无聊,抱歉,请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詹妮芙并不是植物的精灵,呆在这里面寻求的可能只是自欺欺人的慰藉。 威海利蹲下来看她。“对不起。”他说,“我的精神领域不能为你带来什么,詹妮芙,没关系,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詹妮芙:“等到基曼星球和蔷薇星球大战开始时我会再出来,威海利,我是你的精神体,我绝不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下你不管。不过你也必须记得,要小心地使用向导能力,毕竟……” 威海利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再见,我亲爱的伙伴。” 詹妮芙缓慢地闭上眼,整个身体化作光点,消失在植物中。 原本展开的植物刹那紧闭,再度成为了一个花苞。 第78章 七八 拥抱 把詹妮芙呆的植物重新放回店外的窗台上, 阿莱茵已经趁这个机会把花店一楼打扫了个遍, 精力被消耗, 无所事事, 坐在台阶上。 哦,威海利看向哨兵身后,不得不佩服小菜鸟的精力旺盛。 “詹妮芙呢?”阿莱茵抬头。 威海利耸肩:“回去了,植物里。” 阿莱茵:“苦命鸳鸯?” 威海利:“什么?” 阿莱茵没回答,用鞋底碾了碾地面上的土粒。 “帝国什么时候会来通知?” “不清楚, 只能等着。”威海利看他,“你,不喜欢呆在这儿?” “还好。” 阿莱茵学他的样子耸肩,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 在s区平淡无奇地呆了两天, 威海利终于重新在商店内与老伙伴香烟相遇, 简直爱不释手。两人有时没话讲,骆发男人就坐在窗台上抽烟, 望着穿着围裙的阿莱茵招待来买花的客人。 一条腿屈起, 威海利倚靠住,歪起头看小女孩双手拿着一束花微笑地离开,她之前来过吧, 男人想,吐出来的烟模糊了眼前画面。 “威海利。”阿莱茵走过来, 解开围裙。“应该是最后一位客人了。” 他抬手指了指墙壁上老旧的挂钟。 临近关店时间,威海利唔了声,垂下窗台的长腿荡了荡。 阿莱茵没有离开。 威海利抬起头, 哨兵眼神直勾勾的。 意图太明显了。 “想抽?”威海利取下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间扬了扬。 阿莱茵点点头:“没试过。” “才不给你。”威海利果断把烟塞回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话,“别想趁这个时候变坏。” 阿莱茵:“………” 依稀记得,在s区呆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男人多次哄劝他抽烟,还借此嘲笑他的胆小。现在主动索取,倒变成了坏蛋。 哨兵咂咂嘴,离开了窗台。 * 帝国的消息是第二天早晨突然接到的。 没有任务束缚,威海利在s区变得越发懒散。 清晨微白的光照射进花店的二楼,在简陋装扮的房间内,正中央,床上,威海利第三次不耐烦地转身,终于无可奈何地将眼睛挤出一条缝。 放在床旁边的通讯器一直在响,提示有人打电话进来的绿灯孜孜不倦地亮着。 哦,上帝。 威海利艰难地从薄被里伸出一只手按了接听键。 很快,通讯器上方跳出一个小屏幕,斯碧弗精心打扮的脸出现在里面。 “斯碧弗……”威海利呼了一口气,极其无奈。 “威海利。”女哨兵本来是十分严肃的语调,看清对面男人的状态后彻底愣住。“……你还在睡?” 威海利:“拜托,瑞蒂女士,就算你再急,也该考虑这边人的习惯吧。” 斯碧弗:“可是……现在已经十点了,我以为……” “okay。”威海利投降,撑着头看她,“这次有什么事?” 骆发男人是裸着上身睡的,现在这个动作薄被根本无法支撑,哗啦啦地直往下掉,露出主人一大片胸膛。 斯碧弗神色暗了暗,一时大脑空白。 她看见威海利的锁骨,线条锋利,充满了诱惑和性感。撑头的手臂结实有力,附着微薄肌肉,恰到好处,绝不会给人恶趣味肌肉男的感受。这么多年来他并未放弃对身体的管理,胸膛上存在的腹肌痕迹是最好的证明。可惜秘书没能数清有几块,向下的视线就被被子挡住。 “斯碧弗?”威海利又叫了一声。 刚睡醒的声音还带有梦中的含糊,夹杂着鼻音和语调微卷的翘舌,仿佛在调情。斯碧弗感觉半边身体都快酥了。 女秘书赶忙咳了一声,意识还是被击打得昏昏沉沉。侧开脸,挡住颊面的绯红。“你们任务失败的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 斯碧弗:“到阿比盖星球帮忙地震后的人民重建家园。” “阿比盖星球?”威海利惊得睡意都没了,“你确定,那个最贫穷,而且还多灾多难的星球?!这难道不是去出卖劳动力?不是哨兵向导也可以做到吧。” 斯碧弗:“是的,不过威海利,这个惩罚已经很轻了。” 的确,按照帝国的品性。威海利嘟囔,莫名想翻个白眼。 “但是阿莱茵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再去那么糟糕的环境情绪上……” “这就是你该做的。”斯碧弗道,“威海利,别与我讨价还价好吗,帝国已经做好了决定。” 威海利:“那还多谢蔷薇帝国的高看。” 假如他是二十多岁刚毕业投入战场的愣头青,对付阿莱茵这样的狂躁症患者简直手到擒来。可惜如今他三十来岁,大战之后战友皆死,仅拖着个伤痕累累的精神世界苟延残喘。 男人完全救不了阿莱茵。 “威海利。”斯碧弗蹙起眉,发出一声叹息。 威海利哼笑一声:“对了,你知道之前我经历过一次‘清换’吗。” “‘清换’?”斯碧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经历过‘清换’?啊我的天,然后你居然还活着,阿莱茵有发现你的秘密吗?关于雷森切曼·里哈内……” 这句话简直说得峰回路转。 “你只担心这个?”威海利想要发笑,“难道这一切不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包括那次关于肖先生的杰作,法宾老师居然还派人告知。” 法宾老师? 第88节 斯碧弗脸白了白,“我并不知情。”她说得飞快,“肖先生是假的。” “当然,肖先生是温索布·加沃。” “这不可能!” 斯碧弗不可置信,最初一次变异蝗虫事件后,她就打电话警告过基曼星球。而且,加沃又是怎么躲过她派出去的探子在眼皮下公开地接近威海利? 会是查蒙·法宾,那个老家伙搞得鬼?! 威海利索然无味:“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好了,亲爱的女士,早晨问候我已经收到,会如实转告给楼下那位可怜的哨兵。” 电话切得狠绝,完全没有留给斯碧弗任何开口的机会。 敏感的女人感受到了区别,在那之前,他们的谈话全然围绕在里哈内上,她抓住把柄,可以对威海利肆无忌惮,把对方的退让当做对她的包容。然而现今,他们简短的对话前半段都在说阿莱茵·艾德,威海利也对她毫无耐心。 斯碧弗觉得愤怒,通讯器捏在手里咔咔作响。 怒火无处可发,国家秘书蹬着高跟鞋离开办公室。 * 经过一番洗漱,威海利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楼。 头发乱糟糟的,可他无心管理,堆在头顶,更加卷曲。 来到一楼,入目的长沙发,上面的毯子已经叠好放在一旁。起初以为小菜鸟还会跟以前一样没头没脑地要挤一张床,还起草了说辞。 谁知并没有,阿莱茵十分乖巧地呆在一楼,睡在沙发上。 威海利转头。 阿莱茵站在桌子前,整理包装鲜花的工具。 威海利主动走近。 阿莱茵抬起头,略微迟疑,目光向上。 “头发?” “嗯?”威海利挑眉。 “好卷,像……” 阿莱茵略微歪头,像贵宾犬?哦不,这外形对比得太过滑稽。 威海利:“……” 他能听得到他的想法好吗。 威海利咳了声:“你起得真早。” 阿莱茵低下头继续整理:“我也是自然醒的。” 威海利:“哦,那你的睡眠质量挺不好的。” 阿莱茵:“的确。” 威海利:“……” 话被聊死了。 正当威海利继续在脑海里搜索话题时,阿莱茵突然冒出一句:“门。” 威海利顺着哨兵指的方向看过去。 花店的大门还紧锁着,因为威海利住在这里,所以夜晚总是细致地将门关好。 阿莱茵:“锁着,今天开店吗?我没有钥匙。” 威海利明白过来:“钥匙在第二个抽屉里。” 阿莱茵顺着话拿出钥匙,离开钥匙走向大门:“其实今天站在桌旁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没有关紧抽屉。” 威海利摊开手:“那你可以直接拿。” “不,我并没有得到你的许可,威海利。” 话语,被哨兵用平静的口吻说出,却参杂着数不清的疏离和客套。 威海利:“以前你也没得到我的许可。” 忽然出现,拿着唬人的探测器就说我是你的专属向导,到处跟着,像个缠人的跟屁虫,擅自邀请,如果拒绝就会露出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表情。 从s区到中心区,从中心区到各个星球,中途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得到许可,擅自地闯了进来,包括—— 锁有些生锈,扭了很久才勉强打开,阿莱茵打开门,浓烈的阳光闯了进来。 光点在威海利大海般的瞳孔里跳跃。 “阿莱茵。”他叫他。 哨兵回头。 “现在你得到许可了。”威海利难得正经,“我家钥匙,你可以随便用。” 心脏,跳快了一步。 “哦还有,蔷薇帝国发来通知,恭喜你,又有任务了。” 好不容易鲜活起来的情绪,又被一盆冷水,浇得彻骨。 * 夜晚。 威海利在浴缸内泡了个满意的热水澡。 脖子围着毛巾,头发还有些湿,不过他没在意。 推开门,就看见阿莱茵站在门边窗户旁,看着外面茫茫夜色。 “你可以去洗了。”威海利走到他旁边。 阿莱茵嗯了一声,没有动。 唔,威海利仰仰头,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去阿比盖星球的任务……” 阿莱茵:“我知道。” “哦当然,我说过。”威海利费劲地找词,“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可以跟我说说。” 阿莱茵:“还没有。” 威海利:“阿比盖星球比较贫穷,呃环境也很恶劣……” 阿莱茵:“比s区还糟糕?” 威海利:“大概是的。” “好吧。”阿莱茵转过头,“我去洗澡。” 威海利看向他,夜幕之下,繁星全无,与早上的好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暗淡的光线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哨兵,连带着深邃眼睛中的神采都消失了。 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有精神气的木偶,威海利想,青年该是意气风发才对,执著又坚强,带着大胆的“死皮赖脸”,不追到手就不放弃。 威海利不爱看这样的阿莱茵。 阿莱茵准备离开,威海利突然往旁走了几步,堵住他的去路,直接把哨兵挡在墙壁角落内。 哨兵抬头:“怎么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 带着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 但威海利知道,这不是关切,只是下意识。 哨兵自身都无法顾及。 “不,没什么……”威海利吞吞吐吐,可动作却没有含糊,他张开手,轻轻抱住了阿莱茵。 没有任何意义任何情|欲任何话语解释的一个拥抱。 我既笨拙又胆小,说不出好听的话,只希望,能够这样安慰到你。 阿莱茵闻到骆发向导头发上的味道,很香,清新,如同雨后从土壤中伸出枝叶的植物。湿漉漉的触感围绕在颈脖旁,黏腻的,温热的。 楼梯间,隐隐渗来暗淡的灯光。 是花店唯一的亮点。 年轻哨兵闭下眼睛,心头堵住的一块巨石向下缓了缓,沉浸在这个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  威海利:请叫我破坏气氛小能手( ̄v ̄)v 第79章 七九 同床 阿莱茵突然改变了想法。 洗完澡后, 独自躺在一楼沙发上。 s区的夜晚还算冷的, 哨兵一手压着头, 在数通向上的楼梯数量。 楼梯安的木板歪歪扭扭, 但他心里明白,即使看起来破旧,却可以直通二楼,到达左侧的房间内,那个房间并没有上锁, 木质门虚虚一闭,挡不住任何一个人。在房间的床上,躺着至他走到如今这个境地的核心。 阿莱茵摩搓指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洗完澡后水汽的触感——由威海利给予的。刚才简短的拥抱中他触摸到对方的头发, 骆发男人依然懒散地没有擦干。 他转了个身。 体内的里哈内因为威海利而活着, 蔷薇帝国又是为了威海利纵容这一切,唯独他是被排除在外。 快速转变心态对于不擅长玩弄心机的人来说太过困难, 起初阿莱茵仅是不想理会, 将怨气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改变态度,冷漠面对。 也不知道这样能够耗多久。 今晚突如而来的拥抱彻底打破现状。 里哈内就在这里, 他清楚,可现在支配的仍是阿莱茵·艾德。 他想做些恶作剧, 让彼此都感到不舒服。 第89节 这个想法一生出就紧紧地抓住内心,无法摆脱。哦,阿莱茵可以想象, 假如科林知道他这样卑劣的念头肯定会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阿莱茵哼笑一声,内心却没有半点高兴。 * 第二天早晨,威海利被定好的闹钟吵醒,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他自认为已经起得非常早了,脑袋昏沉地走下楼。 一楼整洁得让威海利恍惚以为走错了地方。 盆盆鲜花摆在过道两旁,浇了水,鲜艳欲滴,花瓣上的露珠在白光中闪着亮。周围很安静,连桌子上放得东西也不见了,左右张望,门是虚掩的。 空气中有不断飞舞的灰尘。 威海利心里打鼓,这里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主人已经离家多时。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浅湛蓝天,太阳光艳艳,绿油草地之上,拎着行李的阿莱茵站在那儿,看向他,微笑:“你醒了,威海利。” * 不需要威海利费心,阿莱茵早已经把行李准备好,他所要做得就是意识清醒地走出花店。 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有简单的换洗衣服和通行证,威海利和阿莱茵的东西加起来都填不满整个空包。 在走上运送军舰的这段路里威海利还是发蒙的。 阿莱茵居然在对他笑,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可以看出表情。是什么促使他的变化,威海利不明白睡一觉怎么会有这么大功能?! 难道他的心情变好了? 走出s区一路到中心区的边界,特殊站台内停靠着一架暗红色的钢铁军舰。登上台阶时守卫在两旁的士兵向两人严肃敬礼,阿莱茵瞟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点悄然改变的小细节被跟随在后的威海利看在眼里。 哨兵开始变得捉摸不透。 前往阿比盖星球的这段时间对威海利来说无疑是煎熬的,习惯了懒散度日,以往的每一次旅途都尽情地倚靠阿莱茵,但现在对方的态度让他不敢轻易放肆,只得拘谨地坐在座位上。 军舰内不能抽烟,窗外只是单一的宇宙景观,威海利百无聊赖。 后面睡意终于模模糊糊地来了,骆发男人双手交叉,垂下的脑袋如小鸡啄米。慢慢的,头发尖碰触到柔软的东西,威海利下意识地靠过去,倒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 他没有动,作为上过战场的向导来说知道该如何乖巧的睡觉——毕竟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要了小命。 是阿莱茵主动过来了,威海利睡意朦胧地想,冗长漆黑的梦境里逐步出现丁点光亮,勾勒出一个会发光的人影。他站在远处,一步步走过去,光很温和,毫无灼人触感。 待快要伸手摸到时,威海利被人摇醒了。 抬起头,拿好行李的阿莱茵低声说:“阿比盖星球到了。” * 一出军舰,空气中的混杂就如一座大山急哄哄地朝头顶压来,搅得阿莱茵难受得皱起眉。重新适应一个星球的环境是困难的,尤其对于年轻哨兵这样,并且专属伴侣自身难保,完全不给力。 说起来阿比盖星球就像是无垠宇宙中的一个贫民区,这里没有国家没有士兵更别说哨兵向导,少数的人在此处生活,每年每年坚强地活下去,结婚生子。 隔音箱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如果出事,只有倒霉的哨兵向导才会被派往这里,并且回蔷薇帝国后还要休养一段时间直至从将阿比盖星球带回的残余噪音消灭才能正常工作。 将其称为修罗场毫不夸张。 “还好吗?” 威海利见哨兵站在贫瘠的土地上不动,忙上前询问。 阿莱茵深深呼吸,脸色比之前白了几分。 “我很好,去找雇主吧。” 这里的雇主并不是指一个人,因为星球内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天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愿意离开。地震后居民便向高贵的蔷薇帝国祈求能派来强大的助手,可惜这份需要帮忙的要求在大多是哨兵向导眼里只是灾难。 印有蔷薇印章的白色信封内塞进了一张卡,上面标了地点。 阿莱茵和威海利一路走过,发现这里简直惨得不行。四周皆是狼藉,土地一块一块的翻涌着,支离破碎,砖墙倒塌,树枝倾斜,天空灰蒙蒙的,把整个星球困禁在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里。 到达目的地,才终于看到十几幢房屋,几乎与s区是相同的建筑材质,房屋旁边有大片田地,庄稼在里面奄奄一息。 有人在坍塌的房屋面前搬着石块木头,看来是在修建。 他们注意到外来的两个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灰头土脸地望过去,眼睛里充满初见时的谨慎和渴望。 “你们好。”阿莱茵率先说,拿出蔷薇信封,“我们来自蔷薇帝国,是来帮助你们的哨兵向导。” 十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说话,让开道,里面走出个长着白胡子的老人。老人皮肤枯燥,皱纹满布,黑色眼睛内满是锐利的光。 这应该算是他们的村长吧,阿莱茵想。 将两人迎进一间稍微干净的房子,房子分两部分,有狭小的厅房与卧室,威海利进去时瞟了眼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似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老村长简短地说明这里的情况,以及希望他们能做的事——无疑就是些修建庄园栽种植物的活,反正只要把居住地恢复成地震前就算结束。 威海利听着老村长絮絮叨叨地讲述往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星球实在离着太远,他们在军舰上坐了大半天,来到这边几乎临近傍晚。这里与星球同名,阿比盖小山村开灯很晚,村长讲话又慢,骆发向导朝外瞥,发觉天色比之前更暗。 黑得太快了。 老村长心领神会,忙提出让他们休息。 两人一时没话说,觉得此时休息有些早,然而山村娱乐少得可怜,除了帮忙做事没有可打发时间的方法。 阿莱茵站起来:“要不我们也出去帮忙吧?” 灰暗的外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光,是村民们点起了煤油灯。修复工作还在继续,拖移木头的声音是不是传来。 老村长忙抓住阿莱茵的手,“不用不用。”粗糙的表层挂着皮肤,“你们是哨兵向导,来这么远的地方辛苦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只是仅能空出一间房,你们别介意。” 老人露出的慈爱目光让阿莱茵不经意想起已经离世的父母。 “不会。”阿莱茵反手握紧,“谢谢您的关心。” 威海利在哨兵的背后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 越来越黑,简直接近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坐在房间内床的两侧,无话可说,十分尴尬。 外面声音没了,大概是因为环境,人们也逐渐回房休息,除却使用超感的哨兵向导来说,简直寂静极了。 中途有人送来食物,面包配热茶,粗糙面包在口腔里翻滚的滋味让威海利恍惚以为是在咀嚼一块抹布。两人草草吃了几口,吞完热茶就不再碰了。 甚至没有条件泡上一个滚烫的热水澡,他们简单地在卫生间内洗漱完,穿着早上的衣服爬上床。床很冷,被子也薄,威海利都有些后悔将外套脱掉。他呼了口气,抬头看面前的阿莱茵。 哨兵是背对他的,侧躺,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沉默。 在没有光的房间里月亮成了明显的存在,清冷的月光穿破薄云投下,将房间拢进一团模糊的光晕,连带着阿莱茵裸|露出来的颈脖也光点流连。 心里陡升起几点微妙的痒意。 想起来,他们还没有这样亲密地同床共枕过,纵然外界环境糟糕,但不可忽略的事实是床太小了,尽量避免还是会不小心碰到,而碰触的地方像是被火舔过,慢腾腾地燃烧起来。 威海利格外不舒服。 他动了下,想换个姿势,衣服间摩擦增多,索索发响,在耳中如雷鸣。 “威海利。”背对的阿莱茵忽然叫他。 威海利身体一僵,动作卡在中途。哦,好吧,他懊恼道,只能艰难地重新转回来。 阿莱茵依然保持着原动作,对背后的小动作置若罔闻。 “这里有让你想起s区吗?”他问。 威海利:“哦s区要比这里好多了。” 阿莱茵:“当初逃离中心区没有詹妮芙陪伴那段在s区的日子,你有感到寂寞吗?” 威海利微愣,不再把明显的抱怨流露表面。 再度与现实联系到一起,阿莱茵这时是打算跟他讨论关于麦克亚当的事? 一会,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你感觉到寂寞了吗?” 阿莱茵转过身,长腿往前伸,把他故意缩起来的腿夹在中间——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故意,威海利猝不及防,直往后退,差点忘记床的界限,在边沿摇摇欲坠。 阿莱茵把他拉过来,在被拥进怀时,威海利看见哨兵一瞬间展现出的眼神,冷漠的,仿佛在看待一件工具,可胸怀内的温暖却真真切切。 反差使威海利产生疑虑,但哨兵没有给确认的机会,把他的头按进怀里,紧紧拥抱住。 心跳声,分不清谁的,在耳朵边响彻,铺天盖地。 威海利紧张地完全不敢动,身体手脚都被束缚住。 末了,他才听见哨兵缓缓地说:“是的,我很寂寞。” 就好像在说,我一定会报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2017新年快乐! (o゜▽゜)o☆ 第80章 八○ 偷闲 在阿比盖星球的工作如想象中一样十分艰辛, 甚至连丝毫奇迹都没有发生。 早晨, 威海利睡得迷迷糊糊, 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躺在旁边的哨兵早已没了身影。 他穿衣洗漱, 床还是太小,睡得很不舒服。捏着颈脖出来,深蓝色的眼睛接触阳光有些不适应,威海利半眯起眼睛,懒懒散散, 所幸多年来向导品性还在,不算落人于千里,中规中矩,也没有人出言责备, 又或者, 是星球内的人民习惯了被这样区别对待。 搬掉碎石木块,修建房屋, 站在一旁递砖瓦, 闲时还附带为其他居民送餐点的工作。接过食物的人受宠若惊,忙叫威海利多吃点。威海利勉强笑笑,摆手表示拒绝, 倒不是好心谦让,也不是不饿, 阿比盖星球内的食物太过糟糕,使人难以下咽。 中午,众人疲累, 坐在还是残缺的屋舍前休息。 人数还是少了,加入的两个人也并未神奇地力缆狂澜,进度不紧不慢地进行。 威海利轻微闭住眼睛,从起来忙碌至今,他还没见到阿莱茵。明明是这么小的地方做同样的事,想要碰见却意外的几率低。 这时,阿比盖星球内一位居民靠近,无意打扰,塞给威海利一块食物后就地坐下,笨拙地挠头。骆发向导微愣,他刚才没吃,自己不觉得什么,但惹得别人担心。 第90节 威海利心中莫名涌出几点微妙情绪。 ——至从他接触年轻哨兵以来,想法总是出其得多。 蔷薇帝国富丽堂皇蒸蒸日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窘迫,就算是仅有8%的s区,在遭遇变种蝗虫后大家齐心协力,居住地也很快就恢复原状。 唯独这里,是被真正遗弃的。偏偏此处居民,还保存着颗存粹的心。 “很抱歉这样冒昧询问。” 威海利低下头,贫穷的居民被吓了一跳,张开嘴啊了半天。 “唔……”威海利迟疑,又说了句对不起。 “没,没事。”居民再次挠挠头,“有什么事,你问。” 威海利:“这么多年,你们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居民一脸平淡,仿佛这问题稀疏平常。 “其实也想过离开。”他悠悠道,“这里又穷,又很少人,还经常发生灾难。可是,离开这里大家也不知道去哪里,外面那么多颗星球,倒没有一颗会愿意收留我们。” 求救无门,既没有钱,也不是特殊的存在。 芸芸众生,一样的普通。 “而且,这里的土地里埋着逝去的人。我们有时干活累了,在土地上坐下时,就感觉他们在旁边陪着。” 威海利懂得这种感觉,过往回忆虚无缥缈,但可以轻易地要了人命。 遗憾的是,他从不是个煽情人。 威海利:“可是,这里还是不安全。” 居民:“是,是的。” 威海利想法绕了一圈,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一个居住的地方,可以推荐给你们。但前提是,你得答应告诉我一件事。” 居民疑惑地看向面前这个帅气的男人。 * 远处,一个由各种草块胡乱堆积的小土包上,阿莱茵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根棍子当依靠。 面前,是块不大不小惨不忍睹的田地,里面栽种着一行一行奄奄一息的菜。 他觉得有些无聊,四周很安静,除去被超感捕捉到的关于其他人在修建走路的声音外,这里几乎没有动物途径。 视觉能概括的地方,也都是一片荒凉。 “阿莱茵!” 有人叫他,年轻哨兵回过头,一块东西直直朝脸飞来。 阿莱茵反手接下,十分灵敏。攥在手里,视线延伸,想看看是哪个调皮蛋。 “威海利?”他说道,“你醒了?” “嘿!”威海利被他这句话噎住,“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爱偷懒的人?” 阿莱茵耸了耸肩。 至少在自家经营的花店中,他都是坐在窗户旁抽烟,笑着看他忙来忙去。 威海利无奈,感觉当初的小菜鸟忽然变得精明起来。 他走近,跳上草堆,不管不顾地坐下。 阿莱茵从向导出现目光就盯住不放,直到看见男人坐下,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哨兵潜意识里觉得这块脏,不希望向导沾到。 威海利:“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莱茵:“丽莎叫我来看菜,免得被鸟儿破坏。” 威海利:“有鸟吗?” 阿莱茵摇摇头。 威海利呵笑出声。 “你吃饭了吗?”见哨兵再度摇头,他又说,“快吃吧。”指着被阿莱茵抓在手里的东西,“阿比盖星球居民送来的。” 看似好意,其实是纯粹不想吃。 “哦。”阿莱茵呆呆地回复,“他们心真好。” 威海利:“心的确是好,可住的地方不太好。” 阿莱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特地来给我送午饭的吗?” 威海利内心翻了个白眼,因为他迫切需要一个区别之外的人来消灭这团硬邦邦的东西。 “用一个机会交换的。” 阿莱茵:“什么机会?” 威海利:“为他们提供一个新的住所。” 阿莱茵:“s区吗?” 威海利挑了下眉:“你希望他们去那里?” “哦,我觉得s区还不错。”阿莱茵费劲地咬下一块食物。 “好吧。”威海利道,“丽莎是谁?” 阿莱茵:“……” 他差点因威海利突如其来的发问给吓得被食物卡住喉咙。 这提问似乎隔得太长。 阿莱茵:“一位有了丈夫孩子的农妇。” 他心领神会,在“丈夫孩子”上面加重音。 威海利吹了个口哨:“是吗,你跟这些人混得还真熟。” 猝然就被奚落,阿莱茵有点莫名其妙。 两人没有着急说话,天气很好,阳光也有,把盘踞在星球里的阴霾吹散了不少。如果忽略这里的多灾多难,只关注遥远处由大自然看护的绿林花草,该会是个边观看风观边好好享受的地方。 威海利闭上眼睛,微风拂面,他嗅到了夹杂在空气中植物特有的清香。 阿莱茵将食物吃了一半,实在不想费力咀嚼,把它卷好放在两人中间。威海利吹风吹够了,低下头,避开哨兵吃的残余边缘,顺其自然地用手指捏了块,放进嘴里。 年轻哨兵看着他。 重复两次,头发被风呼啦啦地吹乱,威海利一手挡住,把在脸前飞的头发拨开,舔过指腹上的残渣,抬眼与阿莱茵对视。 他真好看,阿莱茵想,可惜不是他的人,想变也变不了。 “嗯?”威海利悠哉悠哉地舔干净后,又胡乱地抹在后裤袋上。 古怪的有种优雅而粗鲁的感觉,两种极端。 阿莱茵:“你没吃饭吗?” 威海利果断答话:“吃了。” 他才不想在哨兵的啰嗦下把后半个吞咽进肚。 威海利:“你知道这里种的是哪些菜吗?” 男人开辟了一个新话题。 阿莱茵嗯了声,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菜名。 “哦。”威海利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阿莱茵:“我喜欢看书,有很多东西都是在书里找到的,哨兵学校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我从里面了解到关于老裘洛的橘色卡车。” 威海利调笑:“所以要是你没看书第一次见到那种交通工具会被吓得哇哇叫?!” 阿莱茵无奈:“威海利。” 威海利举起双手,表示抱歉。 威海利:“你喜欢看书,是因为家里没什么人讲话吗?” “嗯。”阿莱茵点点头,“父母都很忙。” 他隐瞒一些,这些就算威海利知道也没有用。 徒增尴尬罢了。 威海利:“那你现在呢……” “什么?” 威海利:“你现在在跟我讲话呀。” 阿莱茵怔住,尔后又笑道:“什么啊……” 话没改变,语调却用上了不同。 威海利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收集——其实对于约定来说也许不必要——年轻哨兵,家中长子,父母是在政府工作的哨兵向导,年轻时为蔷薇帝国四处奔跑,跟现在的他们相同。有个小妹妹,相差10岁,在襁褓中就被帝国放在了s区。还有个玩得好的朋友,名叫科林·布鲁斯。喜欢看书,不善言语,态度偏执,是个跟屁虫。 最近因发生了很多的事,态度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时而真实时而遥远,但总是弄得他措手不及,不清楚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 然后呢,似乎脱离初衷开始想要更多的知晓。 像朋友那样…… 像情侣那样…… 像家人那样…… 譬如主动铺张开来的蜘蛛细网,在捕捉到猎物的同时也卷回了许多“没用”的累赘。 威海利视线轻轻从上至下地滑动,带有目的,“你有多高?”停留在哨兵沾满泥巴的鞋面上,“你穿多大码的鞋子?” 阿莱茵疑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威海利拉着声调嗯了声:“看到了啊。” 第91节 阿莱茵哼笑,摸摸下巴回忆:“我在哨兵学校体检时好像是185cm,平常穿46码的鞋子……” 嘁,不爽,不管身高还是鞋码都比他多1。 要知道有时候少一点在视觉或者威慑上都是失之千里。 阿莱茵:“你呢?” “跟你一样。”威海利笑眯眯。 “好巧。”阿莱茵嘟囔,“你知道吗,科林那家伙第一次量的身高是184cm,鞋子穿45码的,知道比我少1cm还小心眼地冷战了一个月,我完全不能理解,明明就相差1cm。” 威海利: “……” 心好痛。 威海利:“那你该怎么干,劝他吗?” 阿莱茵耸肩:“我并不会管他,本来在学校里就是他主动黏上来的。” 威海利笑:“你们关系好吗?” 阿莱茵:“一般般吧。” 未必呢,他想起在s区时年轻哨兵曾不顾一切地跳下变异蝗虫群搭救科林,科林也为了朋友的安全在花店门口警告过威海利,大概在双方认知里都把各自当作为真正朋友,交心交底,纵然不需要过多交往联系,亲昵和花言巧语,真诚信任贯始贯终,危难之际两肋插刀,不求任何回报。 不似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层膜。 威海利忽然很好奇,如果科林·布鲁斯了解到他和蔷薇帝国正在策划一起怎么慢慢套路他朋友时,会如何对待,又会做什么。 不等阿莱茵蹩脚地提问,威海利率先说出来:“我倒是没什么朋友。以前和我一起学习过的伙伴全死在十年前与基曼星球的大战中了。” 阿莱茵看向他:“都有谁?” 威海利语塞,有谁? 太久远的真得说不出来名字,最深刻的两个人现在还是十分活跃。 威海利想抽烟,手痒地摸向身上口袋,没有,颇为遗憾。 “忘记了。”他说,“十几年的事了,他们都化成灰了,我哪有好心情地去记住。” 阿莱茵没答复,仿佛默认了对方的搅混水。 “好吧。”威海利伸了个懒腰,“再谈点其他的。” 阿莱茵:“你今天……聊天得……” 一反常态,不仅耐下性子说话,还爱谈论他。 “在这里非常无聊啊。”威海利知道哨兵要说什么,满脸无辜,“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阿莱茵:“……” 阿莱茵不确定:“三……三明治?!” 威海利:“三明治?” 阿莱茵:“或者薯条土豆泥?其实蔬菜沙拉也可以,哨兵学校里的伙食不错,我没有非常爱吃的,也不挑食,只要不是甜的。” 威海利:“甜食?” 阿莱茵点点头:“是的,我讨厌吃甜食。” 威海利磨磨后槽牙,自言自语道:“我也不喜欢吃甜食。” 他还能记起在s区得到阿莱茵家女仆做的小鸟饼干,甜得近乎齁人,让人内心直犯恶心。 阿莱茵异常意外:“你也不……?” 威海利眨了眨眼睛。 年轻哨兵诧异地望着,捉摸不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专门来糊弄的。 威海利难得被激起聊心,叽叽喳喳询问个不停,但大多都是熟烂的发问,偶尔会提及陈年芝麻绿豆的往事,阿莱茵也讲小时候教他弹钢琴的克里斯丁小姐和女仆罗拉的母亲,跟少年时擅长恶作剧的威海利对比,阿莱茵·艾德简直就像是被关在洁白象牙塔里乖巧的小王子。 威海利不由嬉笑他。 一直聊到傍晚,日落黄昏,天边血红一片,艳丽非凡。 吹到脸上的风变冷了,两个人原本窝在草堆上赶鸟,结果鸟半只没见到,话却说了一筐又一筐。丽莎到饭点才想起被她发配到“偏远地”做看守工的哨兵,老远就扯着嗓子开始叫人。 威海利听到声音,利落地站起来,拍拍裤子,跳下草堆。 阿莱茵跟着,从上往下看威海利,才惊觉自己和向导说了这么久,这不关乎于哨兵向导的天性,精神结合,渺小而所向无敌的精神触丝。纯属干脆的,抛弃了屏障与超感,他们宛若一对刚接触的伴侣,对双方的过往都充满好奇。 幸运得是现实也如此,这来得不算唐突,他们被蔷薇帝国草草地拼凑到一起,脑子里就记得相容度,只要那个准确,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阿莱茵一时想了很多,一方面他贪恋这种轻松的相处时光,一方面里哈内又似一根扎人的鱼刺不停制造疼痛提醒。 “阿莱茵?” 威海利的叫喊把他从怪异的循环中拉扯出来。 哨兵顺声望过去。 “不下来,还是……”威海利调皮地朝他伸出手。 阿莱茵恍恍惚惚,竟也没有拒绝戏弄人的宫廷礼仪,弯身搭在向导的手面上,完成了充当“公主”的角色。威海利弯起嘴角,把他从草堆上拉下来,拽住往前走。 骆发向导初当王子,十分的不优雅,地面小路坑洼,阿莱茵在后走得跌跌撞撞。 手被拽得很紧,缩在一起的手指发麻。 阿莱茵目光所至,皆是近在迟尺的向导身影。 一点点热感从相握的手传到全身,仿佛点燃火花,在身体深处幽幽地堆簇起一团,燃至四肢百骸,熊熊愈烈。 阿莱茵低下头,脸有点泛红。每走一步,心里的躁动就多一分。 好热。 * 不清楚是不是威海利的错觉,气温闷热得使人心焦。 从草堆走到人群中间短短的路,恍若走了一个春夏秋冬般。天气变化莫测,之前还美艳的黄昏顷刻消失,天空泛着枯旧的深蓝,灰色的云朵一条一条地横卧在空中,像是以屋舍为中心放射开来的折扇。 一群黑鸟乌泱泱地从遥远森林飞出,声音很响,迅猛地划过,很快就脱离人们的视野。 威海利惊奇地看着那群鸟,感慨原来农妇所说的守田是必要的。 吃完饭到睡觉的这段时间十分忙碌,威海利自觉下午偷了点懒,晚上难得认真地投入精力,而且哨兵也在,没有再呆在特殊职位,他回头一望便可以看见。 可心里的突兀感并没有消失。 也许是环境,也许是那群猝然出现猝然离去的鸟,也许是手上残留的温热。 太多因素,精打细算的大脑难免疲倦。 再把最后一块木头搭上后,老村长拄着拐杖出来,唤大家快去休息。 劳累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再嫌弃那张紧巴巴的床,威海利不管不顾,优先占据位置,畅快地邀请瞌睡虫来热舞。 向导极其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漫天漫地的黄沙,热气滚滚的枪管和呼天喊地的叫声。那个梦很奇怪,天是紫的,树是红的,放射状的云朵在空中张牙舞爪。动物在森林里瞎蹦瞎跳,鱼成群成群的漂浮在水面。他与阿莱茵还是坐在先前的草堆上,看红树,观鱼群,有说有笑,心大得很。 然后周遭就开始晃动。 哐当哐当,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左右摆动。 他在移动,黑压压的景象砸在紧闭的眼皮上,只是威海利每一晃动,都会投进一个暖和的怀抱,再偏离,然而偏离的距离也很小,大概是由于奔跑造成的分开合拢。 向导始终被人拥抱呵护着。 随着轰得一声巨响,威海利终于从诡异的梦境中清醒。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已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w+) 第81章 八一 热意 这是……怎么回事? 睡意的延续导致向导无法正确理智地思考。 天太黑了, 土地分崩离析, 刚建好不久的房屋又以一种苟延残喘的惨烈之势瘫在面前。威海利左右观望, 阿比盖星球的人们跟他一样瘫坐在地上, 人们的脸上都是灰尘,眼神惊慌失措,甚至三五畏缩地抱成团。 威海利眯起眼一一看去,皆是茫茫一片,没有找到阿莱茵的身影。 梦境里的触感, 温暖好像还虚假地残留在身体上。但不容威海利细细品味,黑茫的天角突然爆出一阵亮光,接着地面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骆发男人用手撑住才勉强维持平衡,飞溅起来的小石头砸得指腹发麻。 是地震! 威海利反应过来。 阿比盖星球最开始的危机就是由地震造成的, 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 那么现在是, 余震! 残留还耸立的房屋与树木渐有倒塌之势,向导顾不上再细想, 忙吼向周围的人让他们快离开。阿比盖星球的居民们被震得六神无主, 这时候一旦有人发言,他们就跟着做。 居民纷纷回头,迷茫又仓皇地看向威海利。 威海利指了个手势, 把他们引向安全的地方。 “快走,快走。” 他们终于站起来, 拖家带口地往威海利这边跑。 威海利拽过最近的一个孩子,她的母亲惊恐颤抖地跟在旁边。 地面不停抖动,天暗得近乎看不清前路, 阿莱茵又不再身边,威海利心慌地不得了。 众人逃到一个宽阔的区域,自觉地围成一团。怀里的孩子也下意识地埋进威海利的怀里,希望能汲取到一丝一毫的安慰。 这样的惶惶不安不知道过了多久,临近天亮时,他们克制不住的,陷入短暂的浅眠中。 又过了一会,威海利怀中的孩子动了动,惹醒了疲惫的向导。松开手,女孩投入了旁边母亲的怀抱。威海里望着相拥在一起的母女,想笑,嘴角却僵硬地没扬起来。 他皱着眉捏了捏鼻腔,抬头看去。 第92节 阿比盖星球残骸的真正面貌被明亮的白光展露出来。 威海利知道之前做的那些都白费了,甚至于比以往的要更加糟糕。 破碎的房屋瓦砾与倒塌的树木混杂在一起,面前几乎无路可走。 骆发向导跄踉地从拥簇的人群中站起来,突然,他被一种诡异又强烈的感觉击中,身体止不住地颤了颤,往墙角处倒去。 一个人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莱茵! 威海利极快地抬起头,神色紧张地望着面前的残骸。 阿莱茵!他在哪里! 骆发向导急速地大跨几步,往那片地方走。 “你去哪儿?” 一晚上呆在一起的女孩连忙拽住他的衣服。 “那里太危险了!” 威海利反应过来,回拽住她,焦急询问:“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男人,黑色头发,和我一起从蔷薇星球来的。” 小女孩瑟畏地摇摇头。 他一连问去,话语都是重复。有人摇头,有人麻木。“我好像……看见过这个人,在余震发生的时候。”一位居民哑着嗓子开腔,“晚上,他从老村长的房间里跑出来,还抱着你。” 太过忽然,人类在大自然的戏耍下毫无招架之力,以至居民都没注意自己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不过,这仍旧是被允许的。 纵然阿比盖星球没有,但哨兵向导,自古就必须,或者应该要呆在一块。 “啊,是的,是的……” 其他人像是被点醒,纷纷附和。 一滴汗曲曲折折地从威海利的额头落下来。 威海利:“那么,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居民:“不清楚,晚上他把你放下来,就又冲回去了,因为,那里还有很多没反应过来的人。” 男人伸手一指,威海利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那是源头发生地,如今已经被无数倒塌东西覆盖。威海利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每个都是坏到极点的。他想,万一阿莱茵被压在下面了怎么办,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又也许,他已经死了。 毕竟从天黑到天亮这么长久的时间—— 威海利简直不敢想,一团微妙的感受在心底里慢慢发酵出来,使男人越嚼越不是滋味。他再也不顾众人阻拦,大跨步地朝阿莱茵可能在的地方走去。 在破碎的瓦砾中寻找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威海利感觉自己的手都要麻了,指腹很薄,好像流血了。可没时间去看,简直是在争分夺秒。拨开瓦砾后面仍旧是瓦砾,碎石也依然是碎石。阿比盖星球的人看见威海利,也陆陆续续地开始走出,心里想要修复的想法再次占领高地。 四周渐渐有人团聚了,有人把大块碎石搬出去。似乎每个人都在做有意义的事,只有威海利在面对一个虚无的世界,里面什么都没有,茫茫一片的,独留他一人。就跟以往那样,在s区时的生活,在雷森离开之后那短暂又漫长的十年。 心情变得焦躁。 一开始可能只是带着迷茫,心里想着兴许他还活着,安全地呆在某个地方。毕竟哨兵是个多么神通广大的角色。他从地震中把他抱出来,又折回去救助其他人。 由焦躁转变成了低气压。 负面情绪如同一条小虫子盘踞在胸口,闷闷的。天色好像变暗,威海利抬了抬头,并没有。这颜色像极了第一次进到阿比盖星球时。灰蒙蒙的,映衬着每个人都十分灰败。 长时间重复一件事使得威海利背后汗水淋漓,咸涩的汗珠沾在睫毛上一眨就熬得疼痛。 扑通,扑通—— 心脏愈跳愈快。 脑子里胆小退让因素开始大喊着别找了别找了。 不会再回来了,身边的人。在那蜗居躲藏在s区的时间内,他既在恶梦中惊醒,又有坐在坟墓里充满希望地望着朝阳升起。 ——骆发男人希望在金色太阳温暖地触摸身边土地的那一瞬间时,他思念的人能够披着光芒走来。 这是一个希冀,一个期盼,一个泡沫玩笑。 扑通,扑通—— “威海利……”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威海利茫然地低头继续寻找。 石块翻滚,一颗浑圆的汗水坠地啪得发出奇怪的轰鸣声。 “威海利……威海利……威海利!!” 身体被用力地扳过来。 向导踉跄几步,熟悉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撞进了大海般的眼眸内。 那一刻简直要被狂乱的心跳声溺毙。 “威海利……是我……” 焦糖色的头发慢慢地淡了,褐色的眼睛逐步被黝暗的黑色所吞噬,连那只代表童年的可爱小熊猫也摇头摆尾消失不见,所有的模子都宛若水一般的氤氲开来,最后真实地呈现在眼前的,仅有似土地般的灰色头发,黑色的深渊般不见底的眼睛与破破烂烂的哨兵服。 极其完整而真切的一个人。 威海利睁大眼睛。 不正常的心跳并没有停止,反而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更加地雀跃。 可不是担忧的,很甜蜜,连周遭都诡异地染上了如草莓奶昔般诡异的粉红。 “阿莱茵……艾德……” 他喃喃念着对方的名字。 每一个词的出现,威海利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只雏鸟在巢穴中微微发颤。 我可是位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呀,威海利想,希望能结束这种重逢带来的奇怪感受。 然而,当对面开始张口说话时,他的所有触感又迫不及待地黏过去,生怕遗漏掉任何一点信息。 “我听说你在找我……”年轻的哨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让你知道。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个星球果然很危险。我跑到最后有点来不及,和剩下的几个小孩躲在一起,直到现在才敢出来……” 威海利几乎是在阿莱茵开口的那一瞬间就丧失了兴趣,向导的天性让他知晓哨兵所要讲得话,但这并不是想听的。 或许应该多带点情调,或者,来点久别重逢的情话,又或者…… 哦,威海利·唐恩都快被自己矫情的念头给吓倒。 阿莱茵:“啊你的手,你快点……” 哨兵往他这边走来。 真是够了够了,威海利再也无法忍受,除去阴阳怪调揣着坏水外,骆发向导有时认定什么就会急切地去做。 他同样走过去,加快速度,最后用上了跑的方式。 阿莱茵简直觉得那是一枚充满杀伤力的炮弹,炸开在了胸口。 咳嗽还没来得及漫延出口腔,向导大手一挥,把稍高一点的哨兵紧紧拥住。 威海利:“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尾调不自觉地上扬,无法判别真假的开心。 难道我死了不是更好吗,阿莱茵没说,垂下头讨好似地在对方的额发边蹭了蹭。 古怪的气味弥漫开来,现实灾难造成这个拥抱并不像童话那般美好。可是威海利却没有松开,他的心脏跳得近乎要碎裂。 ——回来了。 这时灰蒙蒙的早晨终于裂开一条缝,晃晃地照着向导的眼睛。 威海利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在微弱的金色阳光中注视着年轻哨兵的身影。 阿莱茵同样感受到这似有若无的阳光,与此相似的,是体内日渐膨胀的热意。这感觉譬如此前的延续——在余震前,向导牵住他的手。 好热。 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仿佛一只手细细擭住心脏,慢慢地研磨。火引子哔哔啵啵地往上燃,直至焚烧殆尽。 好热。 威海利察觉到原本在背后虚虚拢着的手在不断收紧。像藤蔓,更像铁丝,紧紧勒住,一拔开就连着肉噬着骨。 向导的心惊了惊,不适地扭动了几下。 “okay,小伙子。”威海利故作没发现地大度地拍了拍阿莱茵的背,示意他放开,“我们该去看看阿比盖星球里的居民了。” 阿莱茵僵硬地松开手,立在原地。 威海利后退了几步,左顾右盼,感到有些尴尬。 但既然有意逃开,便不管不顾地绕开,朝前走去。 有味道在鼻翼间漫开,忽远忽近,反而有种欲情故纵的意味,勾得阿莱茵身体里的哨兵因素狂乱不止。很甜,如同鲜花的芬芳,引诱着。 阿莱茵下意识地转过身,潜在中他似乎明白这感受,十分熟悉。可大脑浆糊般的黏成一团,身体里排山倒海般的翻涌。 他隐隐约约望见自己的专属向导不断走远,心情又急又躁。当年轻哨兵准备迈脚时,脑袋突然传来嗡的一声,眼前快速闪过一张愤怒扭曲的脸,尔后,沉入连连黑暗中。 威海利听见声音回头,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阿莱茵。 作者有话要说:  攻略威海利进程已达100% 让我们为艾德小天使鼓个掌! 第82章 八二 协约 威海利扶着阿莱茵站在阿比盖星球的边界, 后方围着许多居民。他们面露出既担忧又不舍的目光, 恍若眼前这两位是两根最重要的救命稻草, 谁一走灾难就会再次来袭。 威海利回过头:“如果你们在这里实在生存不下去, 就来蔷薇帝国的s区,那里的居民会热情地接待你们,并且,中心区不会涉入。” 第93节 有人点头,有人茫然, 向导也摸不准他们会不会来,毕竟,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危险了。但,家乡情怀又牵绊着每个人。 正想着, 一阵狂乱的大风猛烈袭来, 吹得人睁不开眼。 蔷薇帝国这次派来的是小型军舰,乘坐两个人正好。打开门为首的士兵照例向踏上台阶的威海利行军礼, 向导无暇顾及, 扛着阿莱茵就往里走,最后终于有点记性,想回头再看看阿比盖星球的居民, 可惜古板的士兵们已经把门给拉上。 军舰运行的很快,威海利坐在座位上, 阿莱茵平躺在椅子上,头靠着他的膝盖。这姿势要是让查蒙·法宾老师看见免不了又是一番调侃,因为这跟年轻时的威海利·唐恩与雷森切曼·里哈内一模一样。不过此时的威海利却没有这么想, 男人两只漂亮的蓝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毫无新意的景色,手指无意地来回拨弄哨兵的头发。 他的身体还是很滚,威海利想,仿佛有火,顺着皮肤连至指腹,气势汹汹地烧了过来。威海利害怕烫手,却心痒的不愿离开。 政府推荐的星球很快到达,士兵拉开门,威海利被外面一片亮花花的白光刺激得眯起眼。阿比盖星球实在太过灰暗衰败,以至于骆发男人在看见外面繁华的景象感觉像在做梦。 “先生?” 开门的士兵是位很稚嫩的小伙子,没有什么经验,意外的也没有搭配向导,威海利随便瞟了他一眼,精神触丝就轻松地获取到他脑海里的信息。 年轻士兵看到威海利站在门口不动,竟有些手足无措。 “您想要的医院在……” “谢谢。”威海利打断他,实在再没有什么耐心去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结结巴巴地为他指路——这种滋味可在阿莱茵的身上体会的彻彻底底。“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威海利补充道。 士兵瞪大眼睛:“您知道?您之前来过这里?” “哦,是的。” 威海利露出一个微笑,但士兵觉得这个笑容假极了。 最终年轻士兵还是没有从爱故弄玄虚的向导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有权利要求对方停留。 威海利顺利地离开军舰,新星球的天空意外的湛蓝,一朵白云悠哉悠哉地飘走,使得大片的阳光泼洒下来。他之前并没有来过这个星球,此时也不感到好奇。向导就仅有一个目的地,当地的医院。 他拦了一辆车,简单说明地址,司机便给他一个“你放心”的表情。 威海利费力地把昏成烂泥的阿莱茵塞进车子,又费力地把他扯出来,仰头望着高大建筑物上的红色标志,终于松了口气。 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脚,威海利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最好直接踹进医院。 他快要累死了。 也快要被不寻常的温度扰得丧失理智。 进入医院,一位严肃的穿着白裙的护士匆匆走过来,语气十分的利落。 “你好,是威海利·唐恩先生吗?” 她没有用尊称,至少没有用那个吓死人的显老的“您”。女护士目光平静,表情很是肃然。 威海利:“是的。” 护士:“请跟我来。” 话刚说完从医院两边走出两个穿绿衣服的男人,两人分别搀扶阿莱茵的左右手,消解了威海利的负担。威海利转了转有点发酸的手臂,跟在他们后面。 医院安排的是一间单独的病房,里面非常的幽静。正好适合像哨兵这样的年轻人。 威海利一进来就习惯性地四处张望,把这里里外外都摸得透透的。的确是一间很普通的病房。向导莫名其妙地放下心来。 绿衣服男人将阿莱茵放到病床上后就离开,女护士随后出现,推了个装满各种医用工具的推车过来。 威海利疑惑:“那个……医生?” “先生,你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吗?” 女护士态度强硬到可怕。 威海利只好不做声。 女护士继续工作,跟态度不同,她的治疗有条不紊且十分细心。威海利在旁边观望了一会,默默停止怀疑。只是快结束时女护士一声暗啧让向导奇怪地感到不满。 “打了镇定剂,也输了营养液。”护士揭下口罩一边,调试着输液的速度。威海利望着那根透明的细管,有液滴一颗颗下落,最后都消失在所连接的静脉内。 精神领域内传来一圈圈轻微的波动,如同泛起纹路的一弯小湖,格外平静,没有多余的负面情绪——即使是像阿莱茵和威海利这样若离若即的状态,精神上的连接仍会让向导接触到来自哨兵精神领域的信息。 “先生。”女护士接着说,“我们这里每天都会接收到像这样的哨兵,几乎习以为常了。” 哦,这是在解释了,威海利想。 女护士:“所以,根本不需要医生出面,基本上都不严重。但是,这仅仅是对于我们来说,毕竟跟哨兵在一起的永远不会是我们。我没有进入这位哨兵的精神领域,因为我知道如果做了会引起专属向导的不满。相对的,我现在所做的也不能根治,当哨兵醒来后,他的难受依然不会得到缓解。” 威海利:“那他昏迷了这么久是为什么?” 女护士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威海利困惑:“什么?” 女护士深深地呼了口气:“我现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从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毕业的了。你们不是来自蔷薇帝国的哨兵向导?那个星球不是只培养精英?” 一系列反问再次挑起威海利的情绪。 他不怒反笑,说出疼痛不痒的话:“嘿,纵然伟大的蔷薇帝国盛名在外……” “别给我油嘴滑舌。”女护士严肃地打断,“你们到现在还未结合,我都能感受得到,你身为向导,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念头噌地一下蹿出来,瞬间让原本还以为能置身事外的向导毛骨悚然。威海利难得的瞪大蓝色眼睛:“你是说……” 女护士:“说实话这让我很意外,你们从外表看起来不像是刚毕业的年轻菜鸟,不过这件事倒不是我或者我身后的这间医院能管理的,有什么后果,先生你比我更清楚明白才对。” 他倒被讽刺成了菜鸟,威海利觉得格外新鲜。 女护士回头望了眼躺在床上的阿莱茵:“他不需要住院,是个健康的小伙子。等打完点滴,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 很热。 威海利回想起在阿比盖星球时,他和哨兵坐在黄昏之下的草堆中。后来他牵了阿莱茵的手,那只骨节分明还有力量的手十分的热。 那时候就开始了。 火种在哨兵身体里一点点埋下,要爆发也是迟早的事。 结合热。 折磨哨兵的致命武器。 证明哨兵向导一生属于彼此的证据。 威海利知道这个,但他并没有联想到这个。或许是由于平常与阿莱茵相处的太过疏离,导致他都不觉得,阿莱茵会对他产生情|欲。 这可很糟糕啊。 威海利懊恼地想,此时这种背景设定,他又不可能太伤哨兵的心,毕竟对方的父母才刚离世不久,另一方面,威海利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做出什么违心的事。 违心吗…… 骆发男人品味着这个词,心脏倒古怪地越跳越欢。 一辆车从背后嘀着喇叭驶来,威海利微微侧头,背上的阿莱茵受到牵连,靠在肩膀上的头偏向向导的颈脖,黑色头发使得痒意腾升。 好痒,威海利心猿意马,好重。 他把昏睡的阿莱茵又往上托了点。 蔷薇帝国在把他俩送到这个星球后就溜之大吉,点滴结束后威海利只得把阿莱茵背出来。本来是想叫辆车直接送到最近的酒店饭店或者旅馆小住一晚,偏偏又听信了医院大厅前台的可爱小姐,她亲手为他们指了条路,说非常快就会到,完全不需要车。 真的好重。 威海利背着阿莱茵,一步一步苦命地往前走。 终于,满头大汗的威海利看见了前台小姐所说的旅馆,内部装修不错,格调清新,极其符合女生的口味。不过此刻威海利都不想再计较什么,重量与现实把心里难得的迷梦击压得一干二净。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走到前台,快速订了间房,在服务员的陪同下,来到房门前。 在微笑告别了服务员后,威海利重重地将哨兵摔到床上。 阿莱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简直任由向导摆布。 “可恶的家伙。”威海利用脚踢了踢阿莱茵的身体,“就会麻烦人。” 站在床沿,威海利俯下身,想着要不要现在捉弄他一下。 向导思考,用手指捏着阿莱茵的脸,讨厌鬼。捏来捏去了一会,威海利松开,哨兵一侧的脸颊被捏得发红。 肇事者仍站在旁边饶有趣味,背后墙上的时钟又吧嗒吧嗒地前行。背人的劳累在渐渐消除,汗水也全部干了,徒留稍许黏腻。玩味的笑被收起,威海利站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床上的阿莱茵。 有呼吸,胸膛在起伏,可眼睛还是闭的。 威海利忽然像抽掉气的皮球,直倒向床,调整姿势,侧躺在阿莱茵的身边。 有些累了。 骆发向导的睡姿不对,大半部的腿在外面,只有上半身在床上,仿佛随时准备离开。他的脸正好对着哨兵的手。 手面是凉的。 威海利磨磨蹭蹭,身下的床十分柔软,窗外天色明亮,他的脸彻底贴住了哨兵的手面。现在不适合休息,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许多事要做。 威海利闭上眼睛,沉浸在平静的黑暗中。 天空的颜色再也看不见了。 * 十五分钟后,威海利睁开眼。 时间掐的非常准,扰人的情绪也收拾得很恰当。 他起身,汗水干后的感觉还在,向导直接走进浴室,用挂在架台上的毛巾擦拭,对着水洗了把脸。额发被粗心沾湿的威海利走出来,目光瞥到床上睡姿一点都不优雅的哨兵身上。 ——哦不,该说坏心眼的威海利根本没给对方摆个正确舒服的姿势。 威海利的眼睛又飞快地瞥向墙上挂钟。 他等得够久了,也放纵得够久。 任何事都该有个限度。 毕竟之前的协议还在生效中。 虽然是间旅馆,可房间的格调很精致。空间很大,床的旁边有个屏风,屏风外就是阳台。威海利边走向阳台,边从袋子里拿出通讯器。 从阳台可以看到这个星球一小部分的景色,很美,绿意盎然,一角繁花朵朵。 威海利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感,手指在通讯器上熟练地跳动,顶上的按钮亮起灯。 灯,忽闪,忽灭。 随着星球中心的一声钟鸣,一群白鸽哗啦地齐齐飞向高空。 第94节 威海利目光追随,这时候,通讯器上的灯变绿了。 “是威海利吗?” 从里面蹦出含着笑的问候。 “是我。”威海利把通讯器挂在耳朵上,“我有事要向您汇报,法宾老师。关于上次我和您签订的协约,雷森切曼·里哈内的复活计划。” 第83章 八三 甜味 “这个计划有变故。”威海利声音沉静。 “什么?”法宾的回复依然带着笑意, 而且极其的有耐心。 威海利:“阿莱茵……他爆发结合热了。” “哦……”对面短暂地迟疑, 再次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仿佛在通讯器对面挑着眉看好戏, “那我……该恭喜你还是?” 威海利:“……” 法宾笑道:“威海利,我的学生,虽然说我们之间有这样的协约,但你没必要所有事都向我汇报呀,结合热, 对于一个哨兵来说很正常,你该理解。” 威海利捏紧拳头,在空中飞舞的白鸽并没有分散,由超感捕捉到的翅膀挥舞声传送至耳中吵闹不休。 “您不懂。”威海利皱起眉, “法宾老师, 您不知道。阿莱茵他的身体里,住着雷森。雷森不会让他爆发结合热的。” 雷森是谁, 雷森切曼·里哈内, 以前威海利·唐恩的搭档,为了威海利,可以付出生命, 同样的,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情敌)接近威海利。 十年前如此, 十年后,披着“喜欢”的外皮,依旧如此。 所以, 纵然阿莱茵与威海利在一起呆了这么久,阿莱茵在里哈内的影响下对威海利有着过分的执着,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除了那几个说不出真意的亲吻。 那边的法宾被威海利提点,语气瞬间严肃起来:“所以……” 威海利压低声音:“雷森的力量变弱了,或者,阿莱茵发现了雷森。” 这无疑是个惊人的猜想,前者都还好,只不过是里哈内在潜伏,雨夜中森林内的猛兽,吞噬掉猎物是迟早的事。可如果是后者,那么情况就变得危险了。 蔷薇帝国为这个计划预备了两条路,一是里哈内复活,威海利和里哈内一起击败基曼星球,一是保留阿莱茵·艾德。毕竟后者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然也不可能选为里哈内的容器。威海利与里哈内作为“蔷薇计划”的剩余品,帝国知道他们到底能撑多久,可阿莱茵却是“新生”的象征。 说实话,政府更希望看到第二条路成功。 那就是,在打败基曼星球的“王牌”温索布·加沃后,立即收回“里哈内”,唤醒阿莱茵,消灭掉之前所有记忆,重点培养他。至于威海利,如果能乖乖听话,帝国会继续放任其在s区生活,如果不能,等待他的将是永久的牢狱之灾。不过,在经过大战后,就向导那糟糕的精神领域和身体,还能不能活下来,连中心医院内有经验的医疗教授都不能完全保证。 但如今,从威海利口中传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消息。 第三条路。 查蒙·法宾简直不敢想象,这真的太恐怖了。 假设阿莱茵知晓他们背地里的勾当,不但里哈内不能“苏醒”,蔷薇帝国也将失去一名难能可贵的人才。有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无法得到。 就连,现在愿意主动跟他通话的威海利,都会再次消失在s区的伯特山内,再也找寻不到。 哨兵学校的老师法宾从来没有如此的紧张。 他喉咙干涩,说出的话都带着微妙的颤抖:“你……确定吗?有证据吗?” 威海利:“很遗憾,目前为止只是我的猜想。” “怎么可能!”法宾差点就没教养地喊叫出来——他为这个计划付出了太多,安排了太多——忙咳了两声,尽量保持声调,“你天天跟他在一起,难道都没有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威海利深呼了口气,蹙着眉艰难回想。 之前都很正常,笨拙呆板的哨兵,因为狂躁症自顾不暇痛苦挣扎,偶遇到s区的隐名向导,就像是一下子找到救命解药,不顾一切地满头栽下。在这个世界相容的向导素与哨兵素会相互吸引,一位陌生的哨兵会在向导素的引诱下疯狂地爱上一位向导,反之亦然,也许这两位前一秒在街上碰见都不会有任何的目光停留。 太寻常了,被数据包裹的操蛋的这个世界,任何都太寻常了。 一切的变故似乎在艾德夫妇去世之后,威海利至今还记得最后一天的早上,蔷薇帝国的秘书打来电话要求阿莱茵继续工作,他第一次狠绝地站在哨兵的角度回绝了对方。然后,阿莱茵停在楼梯上抬头看他,那一眼是陌生的,恍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回想到此,威海利后背莫名的出了一身薄汗。 更糟糕的是,他以后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阿莱茵。 毛骨悚然。 威海利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法宾连忙叫了两声。 “我在。”向导立即回话。 法宾:“这样吧,事情有些突然,我会把情况报告政府,你那边也要小心点。再发生什么要及时向我汇报。” 威海利转了个身,按住耳朵内的通讯器。 “是。” 他暗沉沉地回应,背后的美景被向导置之身外。白鸽终于飞远,闹嗡嗡的声音消失不见。事情目前的进展似乎到了一个可控制的方向,提前防御总比措手不及的要好,威海利抬头望去。 视线越过遮挡的屏风,骆发男人看见原本跟死猪似昏躺在床上的年轻哨兵已经坐起来,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心脏咚得一声猛然下坠,肾上腺素在后背飚到一个极点。 威海利极快地扯下耳中的通讯器,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阿莱茵,面无表情,低着头看他的手,再缓缓地抬起头,盯着。 那双毫无光泽的黑色瞳孔,让威海利刹那想起刚才还残留在脑海里的画面。楼梯上的年轻哨兵,不会笑也失去了平日里的认真,生疏的。 故意摆出完全不认识的姿态,这才是最让人感到胆寒的。 “阿……” “通讯器。” 威海利:“什、什么?” 空气钻进了喉咙里,刮着有些疼。 阿莱茵眨了眨眼睛:“绿灯还在亮着,威海利,你是在跟谁讲话吗?” “嗯?”威海利低下头,攥在手里的通讯器还在孜孜不倦地亮着灯,“哦。”他应了声,“是蔷薇帝国的秘书,她询问我们是不是到了这里。” 阿莱茵:“到了这里?这里不是阿比盖星球?” “不是。”威海利趁机清了清嗓子,“你忘记了?地震之后,你突然晕倒,之后我打电话给中心政府,他们将我们介绍到这个星球。” 阿莱茵:“是吗,那真是麻烦你了,威海利。” 威海利耸耸肩:“没关系。” “你热吗?” 年轻哨兵忽然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紧张的情绪并没有消退,“什……?” “汗。”阿莱茵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头上全是汗。” 威海利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像水一般,沾在手面上,令人厌恶。 “哦。”他再次应了声。 向导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做坏事被大人抓个正着的小孩,任何说辞都显得蹩脚,导致他此刻哑口无言。这一点都不像以往那个耀武扬威的男人。 “阿……阿莱茵,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威海利试图挽救。 阿莱茵:“还好。” 威海利:“那,那我让服务员送点吃的来。” 骆发男人向前迈步。 脚有点软了。在这么短暂的交谈中。 迈得甚至比背哨兵回来还费劲。 威海利糟糕地发现,他居然开始怕阿莱茵·艾德,那个比他小好多的小菜鸟。大概是内心藏着对不起他的秘密,导致这样面对面的谈话都显得低人一等。 好不容易走到房门前,背后的汗仍然没干。 “等一下。” 正要握住门把的手一僵。 “怎么了?”威海利回过身。 阿莱茵:“你要亲自去?只要打电话就可以了呀。” “嗯。”威海利勉强地笑了笑,“我还是亲自去吧,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威海利:“嗯?” 阿莱茵:“我在问你,不放心什么。” 这次是肯定句。 哨兵很少会像这样追着不放,让他很意外。 威海利:“就是……” “不放心服务员,不放心手中的电话,还是……不放心我?” 威海利没有说话。 阿莱茵:“威海利,你还记得那个比木宛星球还偏僻的星球酒吧吗——在那个星球内有我们任务人物泰伦夫·费舍——回去之后我对你说过,对于我来说,永远都不会迟,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手心内汗多得快要抓不住门把。 威海利微微一笑:“比如什么?” 他表现出毫不知情,内心装模作样的因子并没有被迅猛的压制彻底吓倒。 死性不改。不怕死。 这回倒换阿莱茵不说话。 不知不觉扳回一点,威海利乘胜追击:“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第95节 阿莱茵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骆发向导甚至在这双眼睛内瞄见了一点愤怒的引子。 阿莱茵:“比如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威海利:“去叫服务员,点餐,我饿了。” 阿莱茵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眼神复杂地却不躲闪地继续看着。 “okay。”哨兵无奈道,“那你去吧。” * 随着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阿莱茵保持坐姿。 他没有听见继续走的脚步声。 任何谎言都骗不过哨兵的超感。威海利并没有走,他就在门的后面。可惜他情愿在门的后面,都不愿意与他呆在一块。 这样的结果让哨兵莫名有种挫败感。 阿莱茵察觉到威海利对他的排斥。 可这种排斥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他与查蒙·法宾的对话。阿莱茵对那位叫查蒙·法宾的人只有丁点印象,是位有着银白色头发戴平光眼镜笑容让人很不舒服的男人。而留下印象还是威海利叫他踹他。 想得累了,身体也太热。 即使阿莱茵想要克制,天性还时不时跑到大脑中张牙舞爪。 陌生的感觉让年轻哨兵有点手足无措,但能将这种真实掌握在手心里的滋味使阿莱茵感到既新鲜又欢喜。 他喘了口气,燥热持续占领着高地。阿莱茵重新躺回床上,想要平复下心情,但是—— 哨兵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用手臂压住额头。 * 威海利在外面站了一会,结束了和法宾老师的对话。 之后的谈话没有半点新意,紧绷的情绪始终围绕,法宾只会古板地来回询问,最后弄得威海利都有点烦躁。 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威海利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重新扭开门。 房间里的气息完全变了,在男人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夹杂着哨兵素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就把向导钉在原地。 他仿佛看见一只秃鹫。 卷着强势的风挥舞着翅膀袭向身体,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狠厉地恨不得将其吞噬进肚。威海利还是第一次面对,简直有些措手不及。 空气中的味道很黏腻,说不出来,似乎有着甜味,又似乎,充满了攻势。 危险,踏进的第二步身体就自动发出警告信号。他不可以再此久留,说不明白,只感觉下一秒就要出事。威海利快速转身,想要离开,心脏愈跳愈快,气息钻进了鼻腔,扰得大脑昏昏沉沉。 “威海利。” 背后突兀响起声音,握住门把的手指不可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轰轰隆隆的心跳声快要把平日里的缜密和试探都一并吞噬,只留下无法动弹以及任由摆布。威海利咬了下嘴唇,留下一点泛白的印记。 原本干掉的汗再次顺着额头缓缓流下,淹没在两边的头发内。 “阿莱茵。”威海利回过身,露出个虚假的笑容,“你起来了?” 阿莱茵倚靠在屏风旁,合身的制服裹着挺拔高大的身体,威海利不能控制地放任目光在这具游走在成人与青年之间的身体上。哨兵解开了两颗扣子,颈脖和性感的锁骨暴露在纯白的光线中。 “对。”阿莱茵下意识地拉了下领口,“你不觉得热吗?” 威海利注意到哨兵额头满满的汗。 “不觉得。”他压低声音回答道,仿佛是害怕惊醒什么。 阿莱茵的身材很好,肩膀腰部和腿,偶尔袖子挽上,露出的小截手臂肌肉结实有力却又不过于壮硕,如果被拥有这种身材的人压在床上—— 威海利快速眨了下眼睛,引着一颗汗珠从睫毛处坠落。他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给吓到,仓皇后退一步。 “是吗。” 阿莱茵僵硬地摸过额头上的汗。 至从威海利进来后,身体里的燥热就更猛烈了。简直像被塞进了一头猛兽,破开胸膛扑向来人剥皮拆骨都是迟早的事。 同时,他隐约还闻到了丝丝甜味。这味道使阿莱茵想起很久以前,当被狂躁症困扰,随着探测器一路追随到s区,在花店的门口就闻到了这股气味。 温柔的,甜腻的,带着亲密的爱抚与轻微的探试。 阿莱茵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捕捉到这种气味。 不自觉地往前走,威海利看见哨兵过来,如同惊弓之鸟般后退,直到后背碰到房间的墙壁才惊慌发现已无路可退。 阿莱茵的气息在不停逼近,威海利都能感受到,可他来不及逃离,因为对方的手臂已经撑在了他头的两侧,阻断了路径,把向导禁锢在墙角处。 捉到了。哨兵身体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 威海利:“阿莱茵?” 阿莱茵低下头,略微靠近,在威海利颈脖处不近不远地嗅了一口。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味?” “什么?”威海利畏惧,但身体却与说的完全不同,兴奋,非常,各种感官都被眼前新鲜的躯体覆盖,“没有……” 他撒了个谎。 阿莱茵不由拉长声调:“是吗——” 哨兵低下头,慢慢地靠在,贴了下专属向导的嘴唇,又退开,但不离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 这很突然,可这又不突然。 向导素与哨兵素肆意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挥发交融。 “我想起了一件事。”阿莱茵不由笑道。 威海利抿了下嘴唇:“什么?” 热感挥发了,碰触的地方是源头,止不住的蔓延,灼烧着皮肤。 阿莱茵:“那次你也把我压在了墙角,在你从摩尔小姐的房间把我拽出来之后。” 说完,他再次吻住了威海利。 不似刚才的蜻蜓点水,霸道的,挑开封闭的唇瓣,在里面攻城略地。 威海利闭下眼睛。 逃不开,他在心底这样安慰道,不是心底里愿意,仅是被哨兵阻断了逃跑的路,仅是哨兵发出的信息太过强烈,仅是他要完成与法宾老师的约定,仅是—— 各种各样的理由导致。 “唔。” 唇面上一阵吃痛,威海利猛然睁开眼。 哨兵居然咬了他。 “别闭眼。”阿莱茵喘着气,在亲吻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地说道,“看着我。”他忽然伸出手捧住男人的脸,迫使唇舌缠绕得更深,“威海利,看清楚,跟你接吻的是谁,而你每次主动亲吻的人,又是谁。” 威海利近距离地看着阿莱茵的眼睛。 他暴露了。 威海利在那一刻想。 哨兵眼睛里闪着是锋利而冰冷的光。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雷森切曼·里哈内,蔷薇计划,或者是帝国对他做的事…… 心脏狂跳不止。 吻得太热烈了,威海利止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喘息。 “阿……阿莱茵,唔……” 亲吻猝不及防地结束,阿莱茵略微委下|身,手环在威海利腰间将他抱起,扔在大床上。 “等等,等等……” 一碰到床威海利便敏感地弹起来想往前爬,阿莱茵快速上前,拽住他的腿拖回来,迫使其翻身,正面把向导压在床的中央。 威海利啊得一声惊叫,脸上不知不觉泛起潮红。 “你……” 骆发男人胸膛不住起伏。 阿莱茵凉凉地看着他,几秒后,再次吻下去,且不住往下移。 他要得到他,哨兵想,不管是披着结合热的外衣还是向导为了什么而妥协。他要得到他,然后让身体里那个人真真切切地看清楚,现实中谁才能真正地碰触到威海利。 这不是喜欢,阿莱茵幼稚地在心底反驳,他才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怜爱的心思。 威海利利用了他,现在这样做,也仅是在报复。 思及至此,他带着惩罚性的意图张嘴咬在向导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听见对方求饶的声音止不住皱起眉。 不行。 威海利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 至少现在不行。 味道太腻人了,近乎无孔不入。 衣扣被扯开,阿莱茵一口咬在威海利的胸膛上。 “啊!” 威海利震惊不已,想都没想就伸脚踹向哨兵的腹部。 阿莱茵沉迷着威海利的身体,没有防备,竟被向导一脚踹飞。 很可怕。 第96节 威海利拢住衣服徒劳地向后退了一点,什么时候哨兵有了这样的力量,压得他反抗不得。 而且,疼痛感不管不顾地想把他拉进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充满了陌生与未知。 他其实很胆小,敏感,又面子薄的爱做伪装,不然怎么会蜗居在s区十年,连踏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开花店,抽烟,喝酒,在破旧的小酒吧和s区居民开着各种玩笑,日复一日地做这些事,以此掩盖,过往的那些秘密。 阿莱茵撞向墙壁,顺着滑下来,坐在地上。 低下头,阿莱茵暗暗发出笑声。 “威海利。” 他早已自暴自弃地放弃对天性的抗拒,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要得到眼前这个向导的声音。 重新站起来,摇摇晃晃,故作慢腾腾地爬上床,继续接近威海利。 “你别……”威海利瞥过左后两边,看见床头柜上的台灯,急忙扯过来,护在身体。 “威海利。” 阿莱茵低低地叫他。 他不能听,哨兵示弱的声音叫得他心都软了。 可一只手只能捂住一只耳朵,作为武器的台灯也不能放开。威海利难得罕见地慌了手脚,但阿莱茵已经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威海利。” 阿莱茵眯起眼睛,继续叫着他的名字。 他抓住威海利握台灯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在手面上抚摸。威海利抖了抖,他觉得今天实在抖得太多了。 “别害怕。”阿莱茵俯下|身,哼笑出声,“是我啊,威海利,我是阿莱茵。” 阿……莱……茵…… 这个名字简直是无尽黑暗中的一点光亮。 仿佛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的,任何事情都能够被默许。因为威海利认识这个人,这个人能给他带来安心与舒适。 骆发向导呆呆地望着阿莱茵。 “别害怕。” 阿莱茵轻轻地吻上威海利的嘴唇。 扑通——扑通—— 心脏快到难以控制的地步,恍若一只雏鸽,带着粉红色的色调。 威海利想起刚刚哨兵的话。 ——看清楚,威海利,别闭眼,跟你接吻的是谁,而你每次主动亲吻的人,又是谁。 阿莱茵—— 深蓝色的眼睛颤巍巍地眨了下。 嘴唇似乎麻了。 阿莱茵—— 大脑内仿佛在走马观花,骆发男人霎时想起很多,中心区山洞里轻描淡写的轻吻,房间内为了赌话随意的吻,以及哨兵说过的被抵在墙角唇舌交缠的那个深吻。 对方至始至终都是—— 唯一的一个阿莱茵。 被骗了。 敌人太狡猾。 擅自动用了语言,哨兵素以及虚假而温柔的动作。 威海利不自觉地伸手,抚上哨兵的头发,与其缠绕,再微微用力地抓住。 骆发男人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他在旁边围观着,在旁边听着。整件事都变得虚幻起来,不然那些甜腻腻的喘息声怎么会从自己的嘴里发出。威海利曾经以为他从来都不会拥有这种声音。 阿莱茵亲吻着威海利的颈脖,手指调皮得在胸膛的痕迹上画圈。 “威海利,威海利……” 他不停地叫他。 威海利似乎变成了一条被拎在岸上的鱼,缺氧使他不得不张开嘴巴大声喘气。 “阿莱茵……” 男人开始说不出话,只能蹩脚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这些。 威海利的精神触丝扩散开来,包裹在阿莱茵的身体上,伸进他的精神领域,顺着神经延伸到哨兵的心脏。只要向导愿意,随时都可以攻击哨兵。 威海利没有这样做,也没有完全接受。 他的意识在悲凉地注视,因为跳脱出这场爆发的情|欲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为什么—— 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话都已沾染上了甜蜜的糖粒,但你的意识,被你暗藏在精神领域内的人,为什么在哭? 如果你不愿意,为什么现在却扯住我不放。 触丝极快地被收回,意识回归导致迷涨的大脑有了难能可贵的半点晴明。威海利恍惚张望,眼前阿莱茵的脸和他探进意识捕获到那张哭泣的脸重叠到一起。 “威海利……” 威海利—— 声音伴着触丝钻进他的大脑。 “阿莱茵?” 威海利—— 快阻止我—— 威海利—— 难怪,威海利幡然醒悟,难怪他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如果向导无法欺骗哨兵,那同样的,哨兵也骗不了向导。因为至从在s区他们之间有了精神结合后,就变成了一个共同体,除非死亡,才能分开他们。 阿莱茵折回来继续想吻向导的嘴唇,手开始探向他的裤沿,威海利一个机灵,台灯还握在手心——哨兵没有完全地将它夺走——他颤抖得举起来,“阿莱茵!”哨兵抬头,台灯准确用力地砸向他的脑袋,破碎的灯罩飞溅开出,划过威海利的脸,留下一道血迹。 阿莱茵痛吟一声,身体晃了晃,朝前倒去。 威海利被他压到,空开来的一只手顺势抱住哨兵的后背,随着力度和他一起倒在床上。两个人贴得很近,毫无空隙,热感和天性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喘息声一时消退不了,威海利望着天花板,以为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在威海利挥舞台灯的那一刻,阿莱茵自觉停下手上的动作,闭住眼睛,嘴角微微弯起。 仿佛在笑。 第84章 八四 分别 “哟。” 医院门口, 抱着病历表的女护士皱着眉看同她打招呼的人。 女护士:“……威海利先生?” “不好意思, 我又来了。”威海利疲倦地眨了下眼睛, 热感消散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疲倦与乏力, 他托了下背后昏过去的阿莱茵。 女护士后退一步,开始细细观察这两个人。 她虽然是个医用护士,却也是一位毕业的向导。眼前两人身上发出的味道跟之前全然不同,像是……但是又跟寻常的有些不一样,也许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顺利。 威海利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护士小姐你现在可不可以来帮下忙。”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不容小觑,骆发向导一路背来,实在难以支撑。 阿莱茵受到影响,靠在背上的头歪向一边, 把被砸着血肉模糊的额角露出来。 女护士一看, 大惊失色,急忙走上前扶住阿莱茵。“怎么回事?”她焦急询问。 ——靠得近了, 闻得更加透彻。虽然男人衣服整齐, 但从微妙泛肿的嘴角和扣得紧密的衣扣中还是能窥探一二,这让女护士有丁点的不自在。 威海利额头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别担心,是我拿台灯砸的。” 威海利解释道, 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 “你……”女护士一时震惊,瞬间又反应过来, 不由气结。她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哨兵结合热期间专属向导用台灯将其砸晕的,这真是太狠心了。 威海利:“如果护士小姐有什么想说的还是等处理好这一切再来吧。” 满腔责备的话被噎个正着, 女护士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抱歉。”她道,“是我不该多管,我先带你们去病房,再去找医生,这种情况必须由医生来处理。” 威海利:“好的。” *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帮阿莱茵缝好伤口,完成包扎,再为他输了些镇定剂与安眠剂,期间,威海利都在远处看着。 他不敢靠得太近,哨兵之于他来说仍像个随时会自爆的炸|弹。 肩膀上留下的痕迹时不时发痛,仿佛在提醒别忘了几分前那场“美梦”。 “好了。” 分散开的注意被医生的话拉回,一旁的女护士为昏睡的阿莱茵盖上被子。 “那个,先生……”男医生犹豫了下,来到威海利面前,“你需不需要让我看看,还是……”他顿了下,“我们医院也设有专门的静音室与隔离间,你呆在里面会很舒服。” “哦。”威海利拉长音调,最后结束在一个微笑中,“谢谢,我呆在这里就好。” 原来他暴露得这么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第97节 男医生无奈:“好吧,如果你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满足你的。” 说完,医生便走了,把东西全部整理好的女护士紧随其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外面投射过来的光线渐渐变淡。威海利靠墙站得有些累了,看见墙角正好有张小木凳,便顺过来坐。 坐下的视野变得平坦许多,他仿佛和床上的哨兵处在同一个位置,不再变得疏离和高高在上。闭眼休息的阿莱茵跟刚才相比乖巧多了,窗外暗淡的光照射在他的眼窝与鼻翼间,徒增了一点平日不常见的忧郁。 哨兵的外貌无疑是英俊,假如不是过去深受狂躁症的影响,绝对是女向导追捧的对象。威海利过去还没有这么认真而肆无忌惮地观察阿莱茵,周围的环境很幽静,病房里也没有旁人,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哨兵素和奇怪的甜味——那是由灰发男人本身发出的。 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视线延伸使威海利有种大梦初醒的鬼怪感受,他才发现其实哨兵还很年少,本该是初进社会慢慢摸索的姿态,却因为蔷薇帝国的掺入,白白遭受了那么多灾难,最后养成了一种古板难看的老成模样。 他笑起来的时候还蛮好看的。 比如之前,s区的清晨,阳光满天,阿莱茵站在花店门口对他笑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那个笑容是真是假,毕竟就目前看来,这位艾德小少爷是绝对知道了什么。 威海利无端记起科林·布鲁斯,年轻哨兵的好朋友。 他应该过得跟那位金发朋友一样才对,威海利想,忽然认为在无依无靠的哨兵面前做出这么疏离的态度很不对。法宾老师说的没错,结合热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哨兵来说很正常,况且……他还没真正地对他做什么……威海利心虚地左右望了望,觉得经过三十年风霜的老脸都在发烫。 骆发男人端着小木凳慢腾腾地往那边挪,打算只要有人来就立即停止。结果到了床边,这个病房都没人来打搅。近距离的接触,威海利下意思地吞咽了口唾沫。望着那双微微泛红的薄唇,有种忍不住想亲吻上去的冲动。 严重的后遗症。 威海利用指甲刻向手心,不住警告。 一会,还是没忍住悄悄探向哨兵垂在身体两边的手。一点一点,口袋内通讯器突然发出无声亮光,把做贼心虚的威海利吓了一跳。他带着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声将通讯器从袋子里拿出来,看见上面的人头影像,血液就冷了半边。 威海利起身,快速离开病房,来到医院内一个偏僻角落,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键。 “威海利。”那边传来法宾老师的声音。 威海利:“是我。” 法宾:“我已经向政府报告了这个情况,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政府那边很高兴,认为你做出了大贡献,威海利。” 威海利:“不,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法宾老师。” “你别谦虚了。”法宾笑道,“更值得开心的,也是我这次通讯的目的。威海利,我们找到了通往基曼星球的捷径,现在需要你的支援。” 这是协约的一部分,蔷薇帝国的目标就是希望他和“里哈内”在即将展开的大战中有所贡献,威海利不得拒绝。 威海利迟疑:“那……阿莱茵?” “不用担心,我的学生,阿莱茵很快就能醒来,他会被新的任务支走,到时候你就一个人过来,帝国将派飞行器来接你。这件事要谨慎,不能让阿莱茵·艾德有任何察觉。” 法宾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威海利倒吸口气,看来医院或者旅馆里安插了帝国的探子,不然他们根本掌握不了哨兵的真实情况。兴许,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看在眼里,随时准备向他们的雇主添油加醋一番。 威海利:“是,法宾老师,我知道了。” 法宾再说了一些恭维的话后,挂断了通讯。 * 威海利走回病房,心里无缘由地生出一股疲倦。 他萎靡不振地坐回木凳上,新来的任务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仿若巨石。骆发男人这次在无顾忌地抚上哨兵的手。 是冷的,不如那时的炙热滚烫,随便一碰便撩动了他满颗心。 威海利叹了口气,闭上眼,对着那冰凉凉的手面上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 * 跟法宾说的一样,哨兵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 那时候威海利刚去外面借着卫生间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回来就看见阿莱茵睁了眼。那一刻他心里竟然有点失落,想得是马上就要走的事情。 这使威海利产生了微妙的难过情绪。 其实阿莱茵在半夜的时候就醒了,醒来时疲惫感与渐渐衰退的热感涌上心头,使年轻哨兵百位交杂。他动了动,感觉身体僵硬得如同被老裘洛家的橙色卡车碾过般,每动一下都扯着痛。阿莱茵在床上疼得咬牙切齿,手不经意,碰触到了一片暖腻。 阿莱茵勉强偏过头,先望见一团微卷的骆色头发。 威海利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个陌生星球的夜晚还满是凉意,威海利手都冷了,只是手心间跟他覆盖的地方还残存着残温。阿莱茵侧着看他,威海利睡得很熟,从这个角度还可以清楚见到他的睫毛,弯弯的意外可爱。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防备了,阿莱茵想。 可惜他现在疼得动弹不了,只能干看着。 阿莱茵还没有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一面唾弃自己带着龌蹉的心理,一面庆幸事情有可婉转的余地,一面又希望其能真实的发生,这样他就可以跟威海利的关系更加紧密。夜晚总是有能力让人莫名地陷入一种忧郁的怪圈,他知道身体里那个人在看,也总想幼稚地想让身体里的那个人嫉妒,可到头来,都不知道嫉妒的到底是谁。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不能喜欢自己一点点? 阿莱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犹豫几秒,还是拼了力气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匀过去全给了威海利。汹涌的结合热对身体的损伤难以言表,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惹得气喘吁吁,哨兵感应到从身体深处急速奔上来一股带着腥味的呛意,赶忙背过身,捂住嘴小声地咳嗽起来,接着,又在反复无常的劳累中昏睡过去。 威海利立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脸有些热,他微侧过身狠狠揉搓了一把,讪讪地对阿莱茵笑:“你醒了?” “这里是?”阿莱茵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抬起手摸了摸额头间的绷带。 威海利:“这里是医院。” 阿莱茵:“我怎么……” “唔……”威海利瞬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可当理由搪塞的话,“那个……” 阿莱茵缓缓道:“我好像还记得。” 威海利手指不安分地来回磨着指腹。 阿莱茵:“抱歉,威海利,我……” “哦,没事。”威海利嘟囔。一醒来就是道歉,果然符合哨兵的风格。转念他换了种说话腔调,“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别介意,你的头会痛吗?” “还好。”阿莱茵试得坐起来,威海利看见,也不顾什么羞涩,走上前将他扶好,顺手把枕头塞进他后背垫着。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威海利认真一想,才忆起是在做泰伦夫·费舍的任务中。最近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出现,骆发向导有点郁闷。 他们俩个还真是多灾多难,那时候阿莱茵照顾他,现在他又反过来照顾阿莱茵。 阿莱茵:“怎么了吗?” 威海利还沉浸在回忆中没反应过来:“什么?” 阿莱茵:“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威海利:“……” 威海利厚脸皮道:“是你看错了。” * 一直呆到下午,中间威海利还去帮阿莱茵拿了医院特制的营养餐。 不过医院的营养餐通常不怎么好吃,哨兵勉强塞了几口便皱着眉推开,不想再碰,引得威海利嘲笑他少爷脾气。 该来的总会来,午后是阳光正浓郁的时刻。 病房内很安静,难得的微风卷着白色窗帘忽上忽下,威海利坐在小木凳旁装作老沉地看书,这本书还是他利用美色向前台的护士小姐借的,不过内容真不敢苟同。 阿莱茵半躺着,闭目养神。 两人都没说话,也不想用各种黏了谎言的话来打破这么美好的时刻。 但事与愿违,哨兵的通讯器还是亮了。 阿莱茵张开眼,去拿摆在床边的通讯器。 “唔,那个……”威海利下意识地想阻止。 阿莱茵手一顿,抬眼看他。 黑色眼眸里有密匝匝的光,仿佛在期盼什么,仿佛又在嘲笑威海利不过是自作多情。 威海利泄气地垂下头,摇了摇。 “没什么。” 阿莱茵按了接听键,秘书小姐那宛如死了父母般严肃的脸出现在空气中。 紧接着,中心政府的秘书小姐用她平生最快速度将任务的前因后果介绍了一遍,最后以一句“帝国希望你明日就出发”作为落幕。 阿莱茵关了通讯器,握在手里转着不说话。 “秘书小姐讲了什么?” 威海利明知故问。 阿莱茵:“帝国下派了任务,去隔壁星球取一份文件。” “哦。”威海利道,“帝国可真狠心,都不知道你受伤了,你没说吗?” 阿莱茵:“想说,但对方没给我机会。” “真是可怜。”说完,连忙把脸埋进书中。 病房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阿莱茵等了等,不甘心,便自顾自地说出来:“这次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去。” 威海利:“我的上帝,好残忍,怎么会这样,兴许是任务过于简单而你的实力又值得相信,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我等下再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顺带捎上我。” “威海利!”阿莱茵忍不住阻止向导那种怪腔调,“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呃……”威海利眨了眨眼,“祝你一路平安,任务顺利完成?” 阿莱茵气结,大动静地侧躺回床上,不想再看威海利。 威海利早已没了心情,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难看,只能继续假装看书,待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的书都拿反了。 要不是哨兵还在,他真想把书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 * 虽然阿莱茵心里很不愿意,但眼下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目前为止没有能够通风报信的人站在他这边。 嘉佩·摩尔小姐还在遥远的蔷薇星球。 只能一个人去的任务,阿莱茵才不相信会是什么见鬼的简单任务,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碰到要把哨兵和向导分开来的情况,只要是位明白人都会知道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但阿莱茵潜意识地觉得事情是冲他来的,蔷薇帝国与威海利在密谋什么,兴许他这次去能够抓住一点蛛丝马迹。 接到任务他在医院的病房内又住了一晚上,第二次被推去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没并无大碍,头上的伤要慢慢养,所以绷带并没有拆。 出来时威海利看见站在门口的威海利,也不清楚他在那里多久,是什么时候来的。拥有大海般漂亮眼睛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朝他笑了笑。 第98节 当天下午哨兵便准备前往那个需要完成任务的鬼地方,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在身,威海利又总在他耳边来回念叨任务很容易,阿莱茵索性什么都不带。 威海利把他送到登入军舰的地方,阿莱茵抬头看远处停靠的军舰,朱红色的外皮,最顶头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十分醒目。 威海利:“这架就是帝国指定的运输军舰,你进去后,军舰自会把你送到想去的地方,你……就别担心了。” 阿莱茵:“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威海利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霎时年轻哨兵心中警铃大作,事情从一开始就怪怪的,现在诡异的氛围更是不断环绕。威海利从来都不会是这样的性格,他一说在这里等他回来,反而会越走越远。 阿莱茵疑惑:“你是要去哪里吗?” “嗯?”威海利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阿莱茵狐疑地上下看他。 威海利面色不改:“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走吧。” 难道这次不是冲他来而是冲着威海利? “快去吧,士兵已经出来了。” 阿莱茵回头,军舰旁站了几个士兵,陆陆续续有人通过检查,进入客运通道。帝国的军舰从来都不单单只载哨兵向导,只是他们坐在军舰的特殊或者头等舱位。如果一家军舰只有几个哨兵向导,不仅浪费,也太过明显了,难免成为攻击的对象。 阿莱茵无法,这边自家向导不断催促,那边军舰又一副快要开走的样子,他被左右夹击,简直难以应付。没有办法,阿莱茵只得顺着客流犹犹豫豫地往里走。 算了,阿莱茵忽然负气地想,如果出了什么事,也是威海利自己造成的,怪他总喜欢瞒着他偷偷跟帝国做一些事,从来没想过他会怎么样。 这么一想,阿莱茵顿时拿出一副冷漠态度:“那我走了。” “嗯。”威海利点点头。 阿莱茵走进通道,没忍住,小心谨慎地回头瞟,威海利还站在通道旁,看见了忙微笑地朝他摆摆手。哨兵真是恨痛了他这种表现,立即把所有担忧和关切都收进肚里。随着人群往前,再也不看身后的威海利。 威海利望着阿莱茵进去,逐渐消失在人海中。他不放心,再看了一会,才离开。刚走出运输站没多久,一辆漆黑的车无声地停在面前。 车窗摇下来一半,威海利朝里面吹了一声口哨。 面前的车门自动开启,男人回头又看了一眼,奈何什么也没看见,他反身,平静地上了车。 黑车转了个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第85章 八五 愤怒 阿莱茵愈想愈不对, 一开始还带着怒意, 现在威海利看不见, 那点可笑的薄怒就随之消失。 哨兵心里满是忐忑, 就好像有人正拿着把大剪刀对准他与威海利那条微弱的精神连接,时刻准备凶狠地剪断。 阿莱茵还想再回头看看,谁知转头的一瞬间,一种难以说明的关系突然席卷心头。原本平静的精神领域突然翻涌不断,如同掀起巨浪滔天。无数声音迅猛地钻入耳朵, 怎么挡也挡不住,阿莱茵不适地晃了晃脚步。 这种感受譬如重新回到深陷狂躁症时期,精神领域一团糟,大量的信息大量的心理以及大量的画面都被超感迅速地捕获, 吵吵闹闹。如同从中心区踏入s区那一刻, 脱离了隔离罩,身体系统被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那时候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目标, 就算外界信息再怎么折磨, 都可以拼着一口气。 不同于现在,心情空落落,仿若赤身裸体地被抛弃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感受不断在加强, 大脑嗡嗡作响,伴随着想要呕吐的症状。 威海利走了, 不是正常的回到旅馆如言乖巧地等他回来,而是在远离,甚至于可能从这个陌生的星球里消失。 他真的不想再管他, 受伤也好,死亡也好,也许随着威海利这次的离开,他就不用再成为蔷薇帝国重点关注对象,会有新的生活,新的向导—— 后面的旅客推了慢腾腾的阿莱茵一把,希望他能快点进入通道。这一推似乎把阿莱茵推出了负气的怪圈,他迷茫地左右望了望,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在攒动,超感能够清楚捕获他们的声音,有不满的愤怒的疑惑的。阿莱茵缓缓转回头,看向通道口,里面黑黢黢的,如同黑洞。 阿莱茵非但没进去反倒往后退了一步,这更引起了背后人的不满,纷纷朝阿莱茵这边挤来。 太恶心了,反胃的感受始终围绕。 真该死。阿莱茵捏紧拳头,最好别让他找到威海利,不然一定会向他算账。都是他,害他现在这么狼狈。 被吵得怀疑狂躁症又要爆发的年轻哨兵再也不顾及其他人,掉头就往出口处走。 在检查口站着的士兵连忙拦住他:“先生,你去哪里,军舰马上就要开了。” 阿莱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想挤出人群。 士兵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顿时有四五个士兵一同围了上来。 阿莱茵:“你们难道连客人的想来想走远不愿乘坐都要过问?” 士兵:“如果是普通客人当然无所谓,但你是帝国的哨兵,蔷薇帝国下派了任务,要求我们配合,不能有所耽误。” 这句话更加证明了阿莱茵的猜想,果然事情是冲威海利来的。 阿莱茵:“我想走就走,你们未必拦得住。” 一个人要走,几个人要拦,言语上又很急躁,自然就变成了动手。他们不顾身份地在行走通道上扭打成一团,引得旅客们连声惊叫,整个运输站一片混乱。 可几个士兵哪里是哨兵的对手,纵然他们想拦,这个星球的政府也下了命令必须拦住灰头发哨兵,阿莱茵还是几下把他们打倒,接着就如一只脱离束缚的野狼,转眼消失在了人海中。 阿莱茵全速奔跑,他自己觉得并未在运输站纠缠太久,可这一路都没有看见威海利的身影,待跑到那家旅店才被告知那间房早就退了。 阿莱茵无处可寻,只得前往医院。 今天正好是那位帮助过哨兵向导的女护士当值,前台的工作是最无聊的,女护士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翻着摆在眼前的病历表,一片阴影兜头罩下,女护士赶忙带着微笑抬头,没想到看见的是满脸怒气的哨兵。 “你?”女护士略微惊讶,立刻反应过来,“是头又出了什么问题吗?痛吗?我马上为你联系负责医生。” 阿莱茵本来想逼问,结果对方那么好说话倒省了他开口。 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前台等女护士打完电话。 女护士:“医生在四楼等你。”说完了还摆了下手,为哨兵指明方向。 电梯门口站了一堆人,而楼层还卡在六层不上不下,哨兵等不及,几步跑上楼梯。 男医生正坐在办公室的软椅上,上一位病人刚走,女护士所说的哨兵又没来。外面天气还不错,阳光艳艳。男医生伸了个懒腰,从茶绿色的罐子里抓了一把茶叶放进白杯子里,起身准备塞热水泡茶。 就在此刻,门被嘭得踢开,巨大的声音吓得男医生抖了下手,热水飞溅出来烫红了一小片皮肤。男医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被一股大力压在墙壁上,杯子掉在地碎成几瓣。 “威海利在哪?” 哨兵压着怒气的声音炸在耳边,惹得医生又是一哆嗦。 “谁,谁是威海利?” 阿莱茵用力推了男医生一把,男医生觉得自己半边脸都要麻了。“别打马虎眼,你们带他去了哪?要做什么?” “你,你……”男医生结结巴巴,“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安了!” 阿莱茵:“闭嘴!” 男医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拼命撇着头,余光终于瞟到了对方一点特征。“你……你是从蔷薇帝国来的那位哨兵?!”他后怕地顿了顿,“威海利是和你一起来的先生?” 阿莱茵:“是的,他去了哪?” 男医生欲哭无泪:“我真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我以为你这次来是身体方面又说了什么问题……” 见鬼。 阿莱茵皱起眉:“那他怎么就找你给我医治,如果你再不说,我就把你这条手臂卸了。” 男医生一听抖得更厉害,可嘴里还是说着不认识纯属意外的话,让阿莱茵十分的头疼。两人正僵持着,哨兵灵敏的听觉获取到门口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轻风袭来,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横卧在年轻哨兵的颈脖处。 陌生男人站在阿莱茵的背后,压着他耳朵下命令:“放了他。” 阿莱茵:“你是谁?” 他注意到一截袖子,对方同穿着哨兵服。 “蔷薇帝国派来善后的。” 阿莱茵:“你们早知道我会来这里?威海利去了哪里?” “一概不知。” “那他知道吗?”阿莱茵故意扭了扭男医生的手臂,惹得男医生哇哇大叫。 男人:“很遗憾,就算你把他整个人都废了,他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阿莱茵挑了下眉,看来这个人是知道什么。 男人:“身为同事,就不要互相为难了,你放了这个无辜的可怜虫,我收了匕首,然后我送你去运输站,帝国知道你没有去执行下派任务很是生气呢。” 阿莱茵:“可以。” 他松开男医生的同时男人也撤开了匕首,趁着机会,阿莱茵反身踹了男人一脚,男人猝不及防,未曾想到报告中一直提及的小菜鸟会做出这种反击,被阿莱茵踹向软椅,倒到地上,匕首也滑向一边。 男医生颤颤巍巍地爬出办公室。 阿莱茵这才看见男人的真容,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捡起匕首,走到他旁边,用匕首抵着陌生男人,冷言道:“是谁派你来的?” “无可奉告。” 再问下去又是另一个僵局,阿莱茵现在迫切想找到威海利。 离开向导微薄疏导的精神领域混乱的频临末日,阿莱茵莫名喘了口气。 “那好。”年轻哨兵转了下匕首,“你来联系中心政府,我要和你一起回蔷薇帝国。” * 黑车把威海利送到一个罕有人在的码头。 威海利下了车,手插口袋站在码头的空地上等,海水一波一波地打上来,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咂咂嘴,觉得很无聊很想抽烟。 一阵疾风卷过头顶,几家飞行器刷得飞过天际,最终在他身后停下。飞行器降下时掀起层层热浪,引得威海利的衣角头发来回飞舞。 从飞行器上下来一个男人,头发半长,垂在肩头,额发全部往后梳,没有泻下一根,显得一丝不苟极其整洁。男人眼睛细长,戴着圆形金边眼镜,身着一套银色西装,整体看来格外骚包,跟泰伦夫·费舍有得一拼。 威海利不由上下看他,来回审视。 “你好,唐恩先生。”男人眼含笑意地走近威海利,“初次见面,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是法宾老师派我来的。” 威海利没说话,也未动,仍旧保持着疏离的姿态。 男人又笑了笑,习以为常地道:“如果你不相信,这里有一封帝国的密函。”说着便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封印有红蔷薇印章的信封,示意身后的士兵交给威海利过目。 威海利摇了摇手。 “想来我们年龄相仿,交谈间也不用加什么尊称了吧。”他召回士兵,“法宾老师说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拖延,难得那位小少爷没有疑心地走了,我们也要快点离开这里。” 第99节 “小少爷”的称号戳中了威海利,向导周身顿时掀起一阵寒气。 威海利:“你们是怎么发现前往基曼星球捷径的?” 男人假装没有察觉威海利情绪的变化:“说来这件事还是跟你的好友,温索布·加沃有关,说来话长,我还是在飞行器上慢慢向你说明。” 再耗下去也没有结果,虽然威海利也不知道在拖延什么。海水一遍一遍拍打着支撑码头的基石,声音传到耳边略觉烦躁。 威海利勉强地点点头,走过去,负责人自动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威海利,自己登上了另外一台飞行器。几家飞行器再度起航,转眼便再无踪迹。 第86章 八六 离间 小河流淌, 鲜花摇曳, 柔和温暖的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投射到丰茂的草地上。一群巨大的如牛似马的变异兽缓缓从山间走出, 紫黑色坚硬的皮肤和锐利的角是守卫它们生命的利器, 而它们本身的存在,也为基曼星球的秘密通道构建出一片无法突破的屏障。 一群身着哨兵服的哨兵悄然踏过茂密草地,最后趴在突起的石块后背,警惕地观望着前面全貌。在这些同色服装间,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和一个身着随意夹克的男人显得格外突兀。 挂在耳朵里的耳机吱吱啦啦发出响声。 “威海利, 你要小心!”斯碧弗担忧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因为这次行动耳机是连在一起,所以威海利能听见其他人同样。负责人银西装听闻不由调侃:“放心吧,瑞蒂女士,这次行动是法宾老师亲自下的命令, 他不会让唐恩先生有事的。” 耳机那头, 还处于中心政府监控室的斯碧弗·瑞蒂听闻一股怒气堵在心间不上不下。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对斯碧弗来说则是大大的讽刺。工作上她和查蒙·法宾算是平起平坐, 可这次威海利向法宾汇报的信息太有效, 正好他们这边关于捷径的探索工作处在开展中,这无疑是给了帝国一个可以防备的缓冲。蔷薇帝国很高兴,特别把查蒙·法宾任命为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 帝国对于工作的分配十分的具有领域特性, 既然事情已经分配给了法宾,别人则无权过问。 该死的加沃, 女秘书捏紧拳头,走的时候还留下痕迹让别人发现。 斯碧弗的专属向导维兰多察觉到女哨兵情绪的变化,连忙上前安抚。 威海利听到了斯碧弗的叮嘱, 但他并不打算因此回话。骆发向导偷偷观察四周,这里跟之前去过的森林连属一片,平常少有人来。听旁边这位负责人解释,是蔷薇帝国的工作人员偶然捕捉到的一小段信号,继而摸索,才发觉那个信号是由被蔷薇帝国判为已故的温索布·加沃发出。 这个判断使蔷薇帝国十分震惊,看来基曼星球跟他们的想法一样,都想利用蔷薇计划的剩余品,毕竟当初他们在这个计划上付出了太多的精力。但,人才是他们精心培养出来,基曼星球随意“借用”的行为使蔷薇帝国大为恼怒,更别提温索布·加沃这个叛徒。 草地上几头变异兽蓦然抬头,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威海利同一群哨兵瞬间压低身体,有种做贼心虚的意味。 微风轻抚,森林加上不断走动的变异兽,看起来异常融洽,除了一群躲在暗处的哨兵。他们是入侵者,想要安然无恙地穿过森林,几乎是不可能的。 威海利听闻过变异兽,它们通常生活在中心区南边的偏远地区,远离人类,现在突兀被安置在这,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可他也知道,变异兽如牛似马,既是群居,也可独存,而且攻击力极高。它们的皮肤异常坚硬,很难被刀剑所伤。头顶的角锋利十足,可以轻松挑开一位成年男子的肚皮。 目前,还没有找出变异兽的弱点,政府也呼吁人们碰到先躲为妙。 威海利思索着,就蔷薇帝国下达的命令,大致是想要他们穿越过这片面积不大的森林,继续向前探索,如此一来,几头变异兽便成了头号敌人。威海利瞄了瞄围在身边的哨兵,大概有三十号,算是很大的数目,帝国难得的大手笔。 可惜这三十号哨兵在变异兽面前,如同蚂蚁。 只能采取尽量避开的策略了,希望队友也能给力。 威海利把想法传送至最靠近的银西装,银西装沉吟一会,点了点头,又把决定告诉后面的队友。一众人决定绕点远路。 隐藏在草丛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很压抑,同时不清楚是不是说了谎而且还远离哨兵,胸口总是闷闷的,恍若一块大石压在上面,让威海利不由喘气。精神领域嗡嗡作响,但还处于能接受的范围。大概是过去十年总是受到胡乱的信息侵犯,男人已经习惯。由于经历过“清换”,身体的负担也少了许多。 ——虽然并不知道作为对等的寿命被消耗了多少。 威海利按压指腹,想让自己时刻保持在一种清醒而专心的状态,脸色难免白上几分。身边回荡的都是碎碎的踩草声,嗡嗡不停,像吵闹粘人的蜜蜂。 “先生。”戴眼镜的银西装悄悄跟上向导,压低声音,“虽然说很冒昧,但如果在十年前,你还会选择这种忍隐的方法吗?” 威海利侧过头,银西装眼睛含笑。 他是在嘲讽他老了?!还是觉得蔷薇计划的残留品到现在已经上不了台面?! 哦,这的确很冒昧。威海利选择性地忽略。 “别这样对我。”银西装并不打算放弃,“请原谅正常人会有的丁点嫉妒心吧,我同样也是法宾老师培养出来的学生,可你却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自豪。” “所以——”威海利慢悠悠道,“你会借这个机会除掉我吗?” 银西装微怔,一点点别样的光划过眼眸,被圆形眼镜掩着,威海利不能确切地捕捉到。“您多虑了。”他飞快地恢复之前的表情,嘴角上扬像月牙。 男人还是用了尊称,他之前故作亲热地借着年龄相仿的理由,拒绝尊称这种能显示等级的称号。 威海利不想再嬉皮笑脸地跟这种人打交道,回头继续沉默前行。 走了一半,众人都累了,也有些厌倦。哨兵骨子里都是些争强好胜的因素,要他们这样忍住,就跟不能和相容度合拍的向导交|配般难受。 头顶时不时晃荡着变异兽的嚎叫,把人们的情绪都捆绑在了一根易碎的钢丝上。 威海利明显地感受到哨兵的速度在放缓,同时,散发出不满的信号。 “要不要休息一下?”这句话还没说出,一声近在耳边的吼叫震得威海利头皮发麻。 一头变异兽突然改变方向脱离群体朝他们所在地走来。 原本萎靡不振的哨兵们瞬间来了兴致。 威海利头痛不已,这使他不由想起听话的阿莱茵。 “分散,分散。”他透过耳机传送命令,可惜愿意执行的少之又少。 哨兵们怎么甘心听从一位向导的指挥,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教育中,向导历来是服从的那一方。他们体弱柔软,不利于任何战斗,用处只有安抚自家的哨兵。 尽管眼前这位向导身材过于强壮了些,可他终究是位向导。 小部分人象征性地朝旁边草丛迈进,而剩余的,已经做好攻击姿势。 前进的声音刹那没了,四面显得极其安静,仅能听见分开的那单独一头变异兽踏草而来的动静,一下,又一下。威海利朝旁躲了躲,避免被卷入这场无聊的战斗中。 随着变异兽踏入一个最佳攻击的范围,十几个哨兵迅速蹿出草丛。他们手持锋利武器,面露将要成功的喜色,仿佛这头误入阵营的可怜怪物是自己手下的囊中物。 武器准确刺入变异兽的皮肤,哨兵露出愉悦神色,刚想狠狠嘲笑一下所谓最强怪物,就发现,嵌进皮肤的武器拔不出来! 疼痛使变异兽仰头嚎叫,左摆右晃,几个哨兵猝不及防,被甩来甩去。 剩下的哨兵在一旁围观,自大的心态促使他们露出嘲笑的表情。 哨兵是世界上最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物种,过往的传说至始至终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总觉得变异兽是可以战胜的对象。 只是不那么容易。 “快松手!”威海利看见,急忙提醒。 “该死。” 不甘心夺走武器的哨兵感受到变异兽的怪力,松开手,瞬间被甩出一段距离。 可为时已晚,变异兽的叫声吸引群体,五六只变异兽齐齐朝这边奔来。 “快跑!” 威海利大吼一声。 变异兽奔跑过来时,山地似乎都为之震动。 银西装那一伙人没见过这么天摇地动的景象,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这时候有人发号施令,便下意识地跟在后面。 在控制室的斯碧弗看在面前巨大屏幕上所有的红点都聚集在一起并快速向西南边移动——在出发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特殊的感应器——心脏毫无征兆地加快跳跃,女秘书也不顾这项任务的负责人是谁,拨开身边的人抓住桌上的耳机就开始叫:“威海利?威海利?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应,只偶尔传来模糊的轰隆隆的声音。 维兰多在一旁看着,自觉地没有上前打扰。 * 变异兽的进攻就像是凶猛的扫荡,所到之处,连同草木都一并根除。 威海利等人一退再退,最后躲避在一个偏僻的山洞。外面变异兽此起彼伏的嚎叫,哄哄闹得心烦。 威海利数了下人数,少了两个,不知生死。剩余的,除了当初看好戏的相安无事,其他都有了些轻伤。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变异兽的恐怖,正面色惨白的坐在最后不说话。 耳机那头斯碧弗还在鬼吼鬼叫,威海利暗啧了声,无奈地回应了。 “斯碧弗,是我。” “威海利?哦威海利。”控制室内的斯碧弗按住耳机呼了口气,“怎么回事,感应器显示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吗?” 威海利耸耸肩:“没什么,只不过是像老鼠一样被几只变异兽追得到处乱逃。” 话刚说出口,向导就明显感受到从后方投来的似针般灼灼的目光。 他不怕死地哂笑一声。 “被追?”耳机那头的斯碧弗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你们主动攻击变异兽了?哦,我还认为——”她认为威海利会更加谨慎点,毕竟向导从来都不是走主动出击的风格。但这种自带偏见性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威海利还想回点,一旁的银西装抓住他的手腕,“威海利先生。”他叫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负责人在担心的事,骆发向导明白,现在的环境可以算得上危机,刚刚的失利使同行的哨兵们陷入一种易爆的边缘,假如这时候再有个人光明正大的张嘴嘲讽,任务百分之百的要失败。 “放心好了,先生。”威海利甩开银西装,“只是希望以后法宾老师能找些可靠的学生帮忙。”后半句是靠精神触丝传递,骆发男人最擅长的便是屏蔽,就算是超感强大的哨兵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嗡嗡的声音,他们面露困惑,总觉得威海利是在说他们坏话,奈何抓不到把柄,一腔怒火无从发泄。 天色还没有暗,外面绿影重重,连带着变异兽的吼叫。 视野被大幅度地遮挡,败落的哨兵根本不想帮忙,旁边的银西装在闭目养神。威海利本来不想做到这个地步,每当这个时候,就无法避免地想到阿莱茵,至少对方是个可靠的不会乱发脾气的队友。哦,威海利才不会承认,除此这个之外的理由想起他。 威海利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会,再睁开,视线瞬间铺盖住森林80%的部分,强大的观看使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大量信息的冲入让威海利咬紧牙关。 他很少会用上哨兵的特性,灵敏的视觉嗅觉听觉触觉都要尽量避免,安心地做个向导,可这不代表他只能是个向导。“清换”后的身体还很脆弱,每多延伸一秒都好像要爆炸。威海利匆匆一瞥,急忙撤回触丝,捂着发烫的眼睛不说话。 山洞内一时只有压抑的喘息声。 下秒,威海利恢复镇定,指甲掐在肉里传开断断续续的疼。 即便短暂,向导还是看到了,目前变异兽集中在正对面大概十米的地方,正在大肆破坏。左边残余三只,右边仅有一只,他们可以从右边突破。威海利把这个想法跟银西装说,银西装想了想,表示赞同。 “什么?!”哨兵们听到这个计划,立刻充满恶意地发问,“你是说,这是由一个向导决定的?!他能看到外面的状况吗?蔷薇计划的培育者,真有如此大的能耐?!” 威海利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不说话,距上次星球大战结束已过十年,说实话,看到这么群人觉得真是越发新鲜。如果有香烟就好了,他一定会选择猛吸两根,然后在心里骂这些人是傻子。 骆发向导晃了晃脑袋,企图把弱智的想法甩出来。 银西装叫了其中一个嗓门最大的哨兵的名字。 “别怀疑威海利先生的能力。”他冷漠道,“威海利先生是法宾老师特地请来的,他的能力一定在我们之上。各位,这次任务非比寻常,假如失败,将会对法宾老师造成很大的损伤,还望你们多加考虑,不要擅自行动。” 哨兵们不甘心地忍下不满。 威海利瞄了瞄似乎正义凛然的银西装先生。 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稍稍准备了下,众人小心谨慎地出了山洞。森林里再无其它鸟类的声音,寂静的,却又不完全是,变异兽的叫声时不时从背后传来,仿佛悬在头顶迟迟不肯下落的死神镰刀,磨着人的耐性。 人心已经涣散,每多走一步,威海利就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次任务的结局,但应该是苦难多于轻松。要是再把时间往前推一些,推到他与阿莱茵的初次见面,或者十年间因为雷森要死要活,那么这趟旅程之于他根本无关紧要,可能威海利还会因为莫须有的困苦自虐般的得到快慰。 第100节 然而,现今,倒有点想留着命回去。 他可是说了要回去呢,没有按照约定不就让人知道是在撒谎吗。谎言戳穿的滋味可不好受,骆发向导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肆意使用精神触丝扩大视野的后遗症开始缓缓慢慢地出现,眼前时不时的雪花点总让威海利控制不住脚步,发出深一步浅一步的古怪声音,后排的银西装等哨兵注意到这点变动,不满更加多了。 沉默得走了大半,气温异常闷热,汗液都混杂在衣服内,弄得人很不舒服。威海利控制不住,开始微微喘气。从与阿莱茵第一次碰面延续至今,他的身体以及各方面的控制,竟然弱化到这种地步。威海利默默为自己感到悲哀。 粗犷的呼吸声传来,他们隐在草丛和树干间,终于看见那只所谓单独活动的变异兽。变异兽似乎还未感知到危难,正悠哉游哉地咬着地面的草,绿草连根拔起,连带着草皮,一并消失在那张粗粝的大嘴中。 真是可笑,这么凶狠的怪物却是个爱吃素的,有点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好。落单的变异兽大大方方地挡在要前行的道路中间,耳观六路眼听八方,俨然一副霸主的姿态。威海利攥了攥手中沉甸甸的匕首——这是他们进入森林前各自选好的武器——焦躁地舔了下唇面。他们能闯得过去吗,不清楚,这么支糟糕的队伍,外加他这么糟糕状态的向导。 哨兵逐步地摸索过去,掩在道路两旁的各个角落。 忘了第一个勇于冲上去的是谁,他们齐齐上阵,刀剑带着狠厉的度攻击。变异兽的皮很坚固,很难被武器所伤,却并不代表可以永恒阻挡。两个强壮哨兵一并用力,终于把变异兽翻倒在地,变异兽四脚朝天,发出微弱的一声叫。威海利喘着气后退两步,离开这场混战中。大脑在飞速运转,他该指示杀了这头变异兽,还是将它绑好丢进草堆中?!犹豫间,一个哨兵已经抓住武器刺穿了变异兽的喉咙。 变异兽呜呜两声,没了知觉,鲜腻的血从喉咙管里涌出,难闻的腥臭顿时弥漫开来。威海利望着满目的红,再次晃了晃糊涨的脑袋,他是怎么了,太久没尝过血的滋味,就变得仁慈起来?!这种处境,当然是以绝后患的好。 我累了,威海利闭起眼睛,任性地想。 随便哪里好,就算是在医院和阿莱茵一起看着索然无味的书,也比在这里进行杀戮要好。这一刻,威海利竟然希望让什么蔷薇星球和基曼星球都去见鬼吧,他躲在s区照样可以开开心心逍遥自在。 “威海利先生?” 叫声把威海利拉扯回来,骆发男人有点迷茫地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是飞溅到银西装眼镜片上的血痕。心里一阵阵的反胃。 回归现实,威海利才发现变异兽的尸体已不见,大概是被哨兵处理了。从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毕业,假如连这点善后小事都做不完美,那也未免过于失败。 “?”威海利对银西装突然叫他感到困惑。 “没什么。”银西装笑了笑,“感觉威海利先生在发呆,难道是对这种现象不适应?” 借机讽刺?!威海利在心里竖了个中指。 我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抱着童话书睡觉呢。 威海利下意识地往裤子口袋摸了一把,没有烟盒,嘴巴发干。他哼笑声,略微侧过身,昂高头,半眯起眼,难得带了点长辈口吻慢条斯理地说:“你未免太多话了。” 银西装立刻闭嘴。 在骚包男人看来,因为背着光,骆发向导脸上阴影满布,大海般的眼眸中暗藏着难能可贵的杀意,随意一瞥,就让人不敢动弹,仿佛任何一步,都能致自己万劫不复的地狱。男人转过身,不再面对威海利,故意扶了扶镜框想掩盖,可还是憋不出一句话来缓解,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远些。 向导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他被唬住了,威海利美滋滋地回过头,突然发现身边没有可分享的人,顿时把刚才那点狐假虎威的兴奋劲收得一干二净。 众人继续向前,变异兽的叫声似乎离着远了,模模糊糊地几乎听不见。哨兵群中传来窃喜,以为轻巧地解决了守卫者,能够顺利地完成帝国下派的任务。 越往深处,周遭越是安静,变异兽的叫声彻底消失。整个密林间,仿佛除去他们再无别的活物。威海利一阵心慌,年少时战斗经验还有残留,他觉得此时太过宁静,仿佛一个开端。至于是什么,没有证据,向导也不好多下评论。 他自顾自地停下来。 哨兵们纷纷越过威海利。 “等……” 窸窸窣窣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大,如密雨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不停缩紧。不顾及往前冲的哨兵也勉强停下。 快来了—— 所有人四处寻望。 声音轰轰隆隆,似贴在耳膜处撕心裂肺地嚎叫,扰得人方阵大乱。终于,一只鸟扑闪着翅膀,不断高飞,掏出了圆环般的森林口。威海利注意到,加快的心跳声到达一个临界点。 扑通——扑通—— 变异兽破开旁边密草,奔到人们的面前。 恍若个意外惊喜,又似乎为理所当然。 一只接着一只,层层将威海利他们围住,断了所有的后路。 明白了,骆发向导恍然大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狡猾的变异兽的圈套,从开始的一只,到最后的一只,招式从来没变过,可惜他们这群人,还以为突破了防线。 接下来,就像威海利所想的,如牛似马的变异兽扬了下前蹄,凶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第87章 八七 相通 变异兽的声音轰天抢地, 震得人耳膜都快碎裂。 威海利他们被围困成一团, 近距离面对锋利牙齿与腥臭气味, 十分的挑战人的意志。 别无他法, 既已中招,剩余的只有蛮干。 威海利和哨兵们纷纷拿出武器,奋力冲上去。 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这么大批紧密地挤在一块,总会让人找到破绽。果然, 两只变异兽一起看中了跃上来的威海利想攻击他,却因为身体庞大导致不便,威海利瞬时一蹲,两只锋利的角砰得响亮地撞击在一起。 纵然有这样的间隙, 危险依然存在。 变异兽的皮肤除非一起发力, 否则很难刺穿。哨兵攻击不了它们,它们却能轻易地攻击哨兵。经过一段极其短暂的躲闪之后, 一声痛叫尖锐地至人群里发出。威海利回过头, 看见一个哨兵被利角顶起,摔倒在地,再无知觉。 同伴的血味击碎了哨兵心中始终绷紧的防线, 也刺激到变异兽。 接二连三有哨兵死去,受伤, 威海利往后滚了一圈,躲过致命的一击。他旁边有个满头是血的哨兵,杀红了眼, 被威海利碰到,条件反射,转头就是一刀。威海利猝不及防,眼角被划了一道。 “嘿!嘿!”他急忙叫道。 哨兵完全丧失判断,啊啊狂叫,又往变异兽那边冲。 终于,一头变异兽被同伴撞击,仰后倒在地上。 包围圈露了个明晃晃的缺口,众人如洪水般涌泻出去。威海利大口喘气,心脏狂跳不止,竟然有种奔向自由的虚幻感。 眼角的伤口在流血,血滴溅在嘴唇上,威海利下意识地舔了舔,满嘴的腥味。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通天的痛吼,骆发向导惊了惊,趁着逃跑的空档回头,发现那头后仰在地方翻不了身的变异兽被它的同伴团团包裹,其它变异兽抬起前蹄,不停地踩踏它,仿佛某种惩罚。 疯了,真是疯了,威海利心惊肉跳。 * 森林广大,何况他们之前还经历过一场混战。 威海利等人藏匿在一丛浓密的草堆中。 汗水混杂着血液并流,威海利查看两边,呼了口气,没有发现变异兽。散架般地往后一屁股坐在草堆上。他看了下随行的人,又少了,那个划他的哨兵正好坐在对面。 哨兵也在看威海利,准确的说是盯着威海利眼角的伤痕。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终究率先撇开了头,当做没看见。 威海利笑了笑,扯到伤口改成龇牙咧嘴。 哨兵专有的自大,幸好帝国给他安排的是只听得进话的小菜鸟,不然他就很可怜啦。威海利突然发现,自己自从与阿莱茵分开,总是不断地联想到他。 这样太不好,向导皱眉,把这种奇怪的想法克制住。 银西装借由耳机向遥远的法宾汇报现在的处境,看来增派援兵是很难达成,银西装从开始交涉就苦着张脸,让人一瞥就心生绝望。 熟悉的窣窣声又传来,众人后怕地屏住呼吸。威海利调整姿态,半蹲在草地上。没过多久,那群骇人的变异兽再次出现,简直阴魂不散。它们这次不同于以往粗鲁地吼叫,一时嗅嗅草丛一时踏踏地面,威海利观察,发觉它们竟然在搜查。 哦,这可就糟糕了。 试问怎么才能拼得过又凶残又有智商的怪物。 眼看着变异兽要往这边来,威海利慢慢往旁边移,作出撤退的手势。 接着,甚至完全没有预料,骆发男人突然被一股大力推搡,整个人往前一扑,曝光在变异兽面前。在他往前倒的一瞬间,深蓝色的眼睛捕捉到一截银灰色的衣袖。 ——所以,你会借这个机会除掉我吗? 该死,真该死。 银西装根本没有回头,给人留下把柄,大喊着撤退撤退。 变异兽吼叫着而来,威海利摔倒在地,都能感受到地面的碎石在不停震动。 “可是——”有哨兵迟疑。 “这次的任务指挥官是谁,难道你想违抗命令吗?”银西装厉言道,“他救不回来了,变异兽多残忍你难道不清楚?!这可是战场!” 哨兵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选择听从命令。 多亏了威海利的吸引,他们才可以稍显轻松地撤退。骆发男人艰难地爬起来,被最先赶到的变异兽用角一拱,他双手护在胸前,被拱得不受控制得滚进另一侧草丛里。 衣袖全部碎裂,夹克也变得破破烂烂,血流了满手臂都是。 威海利止不住的喘气,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滋啦滋啦,接通了,传来查蒙·法宾的声音,清晰的,又模糊得让人不敢相信。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们已经全部安全撤退了吧。那好,帝国决定派轰炸机过来,轰炸整片森林,不惜代价,都要消灭那群怪物。” 威海利低下头,哈哈地苦笑两声。 * 斯碧弗死死地盯住显示屏幕。 至从上面下达了轰炸的命令后,她的心情就乱糟糟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她看了那群红点好一会,忽地发现一个僵着不动的红点在缓缓移动,动了一会,又不动了,唯有亮光在一闪一闪。 此次任务的负责人向法宾汇报了伤亡的人数,可头疼得是,就算死去的哨兵身上也佩戴着感应器,不在现场的人根本无法借此就单纯地判断谁被抛弃或者落下。 斯碧弗越来越心忧,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总觉得威海利出了事。 她忍无可忍,戴了耳机强行插入银西装和法宾间的对话中。 “威海利·唐恩呢?他还在队伍中吗?” “哦,瑞蒂女士——”法宾发出叹息的一声,仿佛在责备斯碧弗的不礼貌。 那边银西装迟疑了几秒,才缓缓道:“很抱歉,瑞蒂女士,唐恩先生在与变异兽战斗中和我们走散了,事后我们也有去寻找,但您知道,这里很危险……” 耳机不断地将他的声音传递过来,透着机器般的虚假感。 斯碧弗一听,便觉天旋地转,手指近乎握不住传递线。 * 威海利从来不知道在森林里,白天会那么的漫长。 他一路疲于逃路,不知道去往,血液的流逝使大脑不住缺氧,副作用也在影响着判断,兜兜转转,竟然再次回到了之前躲避的山洞里。 第101节 手臂和腹部的血流个不停,威海利躲到山洞的最深处,瘫着不说话。 耳机一直产生忙音,不知道是不是受攻击的时候坏了。 正想着,刺啦声再次变大,威海利差点要把耳机抠出来扔了。 “威……威海……威海利……” 断断续续,终于听见了。 是斯碧弗的声音,听着似乎快要哭了。 “威海利,你在哪?还活着吗?” “活”这个词似乎刺激到威海利,男人艰难地睁开眼睛,环顾破旧残败的山洞,觉得自己简直狼狈得可笑。当初蔷薇计划的成功者,战场上潇洒利落,胜战无数。现在蜗居在无光的洞穴中,像蟑螂又像老鼠。 丢脸。 他的身体实在太差,稍微使用下哨兵的属性,现在就疲倦得动弹不得。 威海利主动拆下耳机,斯碧弗是代表过往的旧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话,只奇怪地想沉浸在过往年轻的岁月,和有雷森在的日子。 雷森切曼·里哈内。 威海利闭起眼睛回忆。 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阿莱茵的脸。威海利瞬间睁开。 大脑的容量广阔到惊人,威海利甚至都能回想起第一次跟阿莱茵见面的情景,鲜活的。年轻哨兵还带着被狂躁症折磨的戾气,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把可怜的老裘洛吓坏,逃出去拿好武器倒回来想打他。那时候肥猫麦克还在,喵喵乱叫,喜欢晒太阳,更爱趴在主人的身上。 后来一起接触的事情愈来愈多,他们为了任务走来走去,木宛星球、浓密的森林与随时会爆发地震的阿比盖星球。森林里山洞内是第一次亲吻的地点,那时候哨兵被他逼急,只好带着羞恼的表情蜻蜓点水般贴了下向导的嘴唇,联系最近,这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已经会熟练地将他按在房间的角落,逃不得,挣不开,紧密地压住,挑开牙齿,唇舌缠绕,唾液交换,热气相呼。 所有事情都在改变,也包括威海利。 骆发向导不敢承认,他在脑海里拼命搜刮着关于雷森的记忆,结果在记忆深处,一片黑暗中,看见雷森惨白的血迹斑斑的脸。就如同在木宛星球的酒店,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撑着脑袋看阿莱茵去前台询问房间的事。 原来—— 原来那时候他对雷森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地在消退。 威海利仓皇地用手盖住眼睛。 十年了,从雷森去世的那一刻算起,到现在早已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他曾夜晚在s区的伯特山枯坐一晚,也曾在破旧的小酒吧与居民一同欢歌喝酒,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时间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势又那么的让人无可奈何,威海利忽略了,阿莱茵的到来譬如新生翠绿的种子在肥沃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把那些痛苦的过往一并顶去,为他营造了一个可以肆意嘲笑肆意依靠的新世界。 “可我现在……”威海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他跟着蔷薇帝国那帮人一起害他。 答应为了复活雷森呆在哨兵身边试图引诱对方,知道妹妹莉莉的事也闭口不谈。 要是未发现真心前,他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讽刺他是小菜鸟,不管哨兵的未来与伤心的过往,伪装一切,笑嘻嘻地当作无事发生。 还不如迎了银西装的愿望,就这样死了吧。 威海利不想继续欺骗哨兵,也不愿看到自己好不容易萌生的新恋情枯萎。 两难抉择中,大概死亡还是最轻松的。 威海利苟延残喘了这么久,终究是累了。 * 斯碧弗看见屏幕上那点分隔的红光消失的那一刻简直觉得要发疯。 她心情震动,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救威海利。 维兰多看出专属哨兵想走的意愿,忙拉住她。 “维兰多!”斯碧弗低声怒斥,“放肆!放开!” 装有显示屏的研究室里有许多政府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仿佛屏幕上消失的不过是个数据,而不是人。 维兰多面不改色,好像习惯了斯碧弗恶劣的态度。 “你不能去,瑞蒂。”黑发男人温和说道,“且不说这件事是由法宾先生全权负责,你没有涉及的资格。森林那么大,唐恩先生又将信号器摘了下来,就算你去了,怎么才可以找到他?” “可是,那么……”斯碧弗退让,“威海利该怎么办?变异兽那么凶狠,他一个人在森林里,并且,并且帝国马上就要派轰炸机轰炸森林了!” 一向干练的女秘书无力地瘫在男向导宽阔的胸膛上。 维兰多:“唐恩先生一直都很幸运,他会躲过的。” 他借机抱住斯碧弗。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扰,斯碧弗被吵得烦躁,挣开维兰多的环抱,怒目责骂:“发生什么事?!在政府办公的地方也敢吵吵闹闹!” 守卫的哨兵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那个,阿莱茵·艾德来了,他说有话要跟您说。” 斯碧弗:“他怎么会……!” 在门口拦住的哨兵被来者全部推倒在地,阿莱茵从容镇定地踏进研究室的领域,面露微笑,朝斯碧弗招了招手:“好久不久,瑞蒂老师。” * 从陌生星球一路乘飞行器来到蔷薇帝国。 被胁迫的哨兵脸上挂满了愤怒,却不能反抗。阿莱茵站在他后面,时刻用匕首横在颈脖处,只要他有私心就会决绝地要了他的命。 哨兵还没做好要为帝国奉献的准备,完美地充当起了司机的工作。 飞行器顺利地在政府大楼降落,阿莱茵下来,走到老远处才把匕首丢给他当是还了。“谢谢了。”灰发青年善意地朝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进去。 哨兵嘁了声,重新行驶飞行器,打算在空中乱逛一阵当消气。 阿莱茵走得很急,他的焦躁愈发的显著。 威海利出事了,他想,没有人能比哨兵更能感应专属向导的处境。 阿莱茵自然而然想到斯碧弗,之前几次事件她都有所参与,现今哨兵不知道威海利的情况,唯有去问她,从她那里撬出点线索。 斯碧弗的办公室在三楼,阿莱茵跑上楼梯,在过道上疾走。 “艾德?” 突然有人叫他名字,阿莱茵猛地回头,太过着急,导致脑袋有一瞬的眩晕。 他努力看了看:“摩尔小姐?” “你怎么……啊你是为了……”嘉佩恍然大悟,“你快过来,别让他们看见你。” 嘉佩把阿莱茵拉到一件规模较间的办公室,办公室空空荡荡,没有桌子也没有各种仪器,只是一面宽阔的显示频镶嵌在墙壁上。 “你是为了唐恩先生来的吧。”嘉佩道,“这里是临时研究室,你可以看一看。” 阿莱茵一下就注意到屏幕上一堆聚集的红点。 他问道:“这是什么?” 嘉佩:“你不知道吗?是信号器。唐恩先生和帝国下派的哨兵去了森林,听说去清理前往基曼星球捷径的障碍。” “不知道。”阿莱茵握紧手,“他没有跟我讲。” 嘉佩知道阿莱茵的秘密,阿莱茵不需要跟她隐藏。 女医生犹豫了下,她对待这件事有着自己的私心,可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听说研究室那边乱成一团,女秘书瑞蒂在大发雷霆。”嘉佩慢吞吞地说。 阿莱茵皱起眉,急忙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嘉佩看着哨兵的眼睛,漆黑而又深邃,但这双眼睛的焦点似乎从来不在她这里。“听我的恩师巴提克教授说,唐恩先生和哨兵们走散了,一个人在森林里。森林里有变异兽,很危险,帝国刚刚同意派轰炸机去轰炸。瑞蒂女士联系不上唐恩先生,他把耳机和信号器拆了。” 阿莱茵:“为什么?” 嘉佩咬了咬下唇:“他大概……想死。” 女医生说得很直接,没有半点的婉转。可除此这点,她找不出理由去解释。 阿莱茵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跳出喉咙管般惶惶不安。他不确信地慢慢回头,巨大的屏幕上狭小的一角,亮着些许红光,但那些都不是威海利的。 他蓦然觉得疼痛,好像身体里有东西被人硬生生地扯出,无法填补,空落落的。 哨兵转身要走,嘉佩焦急地拦住他。 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所以将目前状况告诉他,现在,她要为了自己的贪念。 “我知道这样说很唐突,但未必不是件好事。”嘉佩紧张到呼吸短促,手指一阵阵的发麻,“唐恩一直在为帝国做事,跟你在一起也是想要里哈内重生。如果,我说如果,唐恩因此身亡,对你而来,少了监视,也可以减少危险。” 假如你仅想要位向导,我可以,我可以帮助你。 阿莱茵后退一步,望着她。 长久的沉默,兴许并没有,因为时间紧迫。可从女医生的角度看,她度过了一段最难耐最煎熬的时间。 “摩尔小姐。” 阿莱茵轻轻地开了口。 他面色平静,丝毫没被她的话激怒。 “我曾经,也希望威海利能够在某个时刻突然地死去。跟他在一起,特别是知道秘密后,我一度很难受,也做过些手脚。有一次,在陌生星球里,他生了大病,被雇主的手下追赶,我去了,到了他所在的地方,看见他和那些手下纠缠,我明白他身体虚弱,不是那帮人的对手。可我却躲了起来,因为我想让他吃点苦头,他欺骗了我,我希望他能受点罪。不过最后我还是出手了,我不忍心看见他变成我所想的样子。” “父母前不久去世,我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时而对威海利暧昧时而冷漠。我的身体里住着里哈内这个外来家伙,他看得见,我清楚,于是我便卑劣地占着威海利便宜,我想里哈内难受。”阿莱茵苦笑,“然而受苦的究竟是谁呢,我做着我不喜欢的事,威海利也忍耐着我的小肚鸡肠。” “我一直都在愧疚不安与难过中度日,我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等到我气消了,我会不再做这种见不得光的把戏。结果现实却给了我一巴掌,它跑到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威海利要死了。他要死了,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嬉皮笑脸耀武扬威。” “摩尔小姐。”阿莱茵换上了一种极其无奈的语气,“他赢了,真的,他赢了。我爱他,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他,让他和里哈内团聚,只企盼他不要死。” 阿莱茵投来的视线让嘉佩如降冰窖。 那种眼神,有着慈悲有着执着还有着爱恋,嘉佩没见过这么挣扎的眼神。她被这种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莱茵:“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说完,哨兵离开。 嘉佩愣愣地转过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想起在其他星球里,她与阿莱茵于天台的秘密谈话。临近夜晚,天空呈现一片暗蓝,一只黑鸟无声地划过天际。同样的背影,背后有光朦朦胧胧地打过来,兜头而照,为男人镶上一圈昏黄的光。她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怦然心动,为阿莱茵可怜的爱情,怀着一种无法避免的母性。 如今,全部都结束了。她的单相思。 * 蔷薇帝国,研究室。 斯碧弗带着一张公式化的脸面对阿莱茵。 第102节 “阿莱茵。”她叫道,“你不该在这里,帝国下派的任务你没有执行,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向帝国汇报,请你马上回去。” 阿莱茵笑道:“瑞蒂老师,如果我现在走了,恐怕没有人能救威海利了。” 情况迫在眉睫,哨兵并不想跟女秘书打无意义的马虎眼。 这段话使始终落于下风的斯碧弗心间蹿起一股无名火,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可笑的哨兵向导?!那么她呢,她十年前与威海利的那些情谊算什么?! “注意你的用词,哨兵。”斯碧弗叫道,“你会有什么办法?!” “我的确没有办法。”阿莱茵走近一些。 维兰多拦在他和斯碧弗面前,冷言道:“请退后,哨兵。” “瑞蒂老师。”哨兵语调微扬,透着一丝诡异,“我没有办法找到威海利,您也没有,但他一定可以。” 阿莱茵说了“他”。 女秘书惊得脚发软,狐疑地看他,怀疑小菜鸟知道了秘密。 阿莱茵漆黑的眼睛像极了深渊,只要碰触到丁点,就会被吸纳,继而摔得粉身碎骨。 “老师。”阿莱茵缓缓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麻烦您送我去森林。” 惊心肉跳,难为她过往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止不住战栗。 斯碧弗喘了口气,侧头闭上眼睛,妥协:“派一架直升机,送这位哨兵去森林。” 阿莱茵道了谢,跟上守卫哨兵。 维兰多怜惜地握了握斯碧弗的手,斯碧弗手僵直着,久久没有回应。 * 命令下达得很快,阿莱茵在顶楼空旷的地方等来了直升机。 旋螺桨的声音吵杂无比,人们说话都不由自主要扯着嗓子。 直升机里的士兵把阿莱茵拉扯上来,前头驾驶的人说道:“帝国派了轰炸机过去,时间有限,我们会把你送到森林的入口,如果在轰炸时你还没回来,我们就会回去。” “是。”阿莱茵严肃地答道。 直升机快速飞远,原本威严的政府大楼只剩下一个小点。 * 森林出口。 急于逃命的银西装等人终于等来了支援,第二支队伍领头的哨兵向他敬了个礼。 “存活人数没错吧?!” 银西装头也不回,只想离开:“是的。” 哨兵让随行的医疗向导对这些伤员进行简单的包扎。 哨兵道:“相信您也知道,这片森林是即将要被轰炸的区域,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请立即随我们离开。” 银西装迫不及待:“好。” 这时,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响声,深受变异兽迫害的哨兵们神情衰弱,纷纷后怕地站起来。有风拂面,阿莱茵从直升机上跳下。 银西装看了后来的灰发男人扰乱了自己的队伍,十分生气:“这是哪支队伍的哨兵,这么目无章法?!” 阿莱茵大跨步来到银西装面前:“您好,我不属于那支队伍,我是威海利·唐恩的专属哨兵,我现在要进这片森林。” 银西装惊愕,反应过来:“简直胡闹!” “怎么……”阿莱茵压低声音,“法宾先生把我骗开,要走了我的向导,还不让我自己去找回来?!” 他不管不顾,难得带了些蛮横和痞气,直接绕过银西装,踏入森林。 银西装感觉威严被挑衅,忙发声:“给我拦住他!” 可受伤的哨兵哪里是阿莱茵的对手,他灵巧地绕过挡在面前的阻碍,越跑越远。银西装气喘吁吁,第二支队伍的领头人按住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银西装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倒不是怕小把戏被戳穿。 打扮优雅的男人时刻铭记着尊师的教导。 在离开前,法宾老师就特地将他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说威海利老了,他不适合基曼星球的大战,而单独的阿莱茵·艾德就很切合。 很显然,查蒙·法宾偏向帝国的第二种决定,并想要节省时间的推进。 年轻哨兵的身影彻底没了影,银西装疲倦地坐在地上。 他是法宾老师的棋子,他甘愿为他牺牲。 森林很大,浓密,闷热,阿莱茵无目的地跑了一阵,汗流浃背。 阿莱茵站定,四处绿茫茫一片,还能模糊地听见变异兽的叫声。 他迫使自己镇定,站在原地,想去感应威海利的气息。没有,威海利破釜沉舟,彻底放弃,用精神触丝将自己彻底封印起来。 阿莱茵哼笑。 “嘿,很兴奋吧,你这家伙。”他自言自语,阖上双眼,“还不帮帮我,好让你快点和小情人会面。” * 威海利蜷缩在洞底,心如死灰。 甚至开始为自己倒数计时,希望轰炸快点来。 哦,这可就有些无聊了,他自顾自的嘲笑。 有脚步声从洞口传来,威海利下意识地往里躲了躲。可精神触丝无法控制地延伸,去试探和接触突然出现的到访者。熟悉的触感扩张至整个洞口,心思在蠢蠢欲动,甜腻的味道消散不开。威海利惊恐地望着已经走到面前的阿莱茵。 他怎么会…… 向导拼命地往后退,但背早已紧贴住岩壁,退无可退。 阿莱茵扯住他的手腕,威海利奋力挣扎,然而哨兵的手如同滚烫的烙铁,无力挣脱,从看到阿莱茵的那一刻,他就丢盔弃甲,散失了所有逃跑的勇气,仿佛只软弱可怜的动物,在角落瑟瑟发抖。 “别……别……” 哨兵素的香味过于浓郁,威海利身体软得只想靠近对方。 阿莱茵不管不顾地把威海利半拉起来,迫使他看他眼睛。哨兵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中卷上了某种道不明的执念。 “不要死,威海利。”他说,“如果你活得出森林,我就让你见雷森切曼·里哈内。” 长久纠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可骆发男人一点都不开心。 雷森的名字刺激到威海利,他瞬间瘫倒在地,仰头惨白地问:“你……你知道?” 哨兵笃定:“是的。” 内心涌起了一团怒火,没有理由。哨兵早就知道,那么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自己在他面前谎话连篇。不,这并不是真正生气的原因,他痛恨的,是哨兵明知真相,却不反抗。 我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你来救,就在不久前,我还配合着帝国想把你骗去别的地方。 威海利猛然起身,一拳砸向阿莱茵。 阿莱茵猝不及防,身体止不住地往后倒。 向导忽然伸手托住了哨兵的脸,阻止他向后倒的速度,同时,用力地亲吻上去。牙齿撕磨,铁锈味在两人口腔中交替。 “不要死。”威海利在间隙中断断续续地道,“我不希望你死。” 哨兵微颤着,最终认命地闭上眼睛。 那就让我带你走。 炮弹就在这时被投放下来,轰隆巨响,溅起无数泥土。 * 直升机上的士兵等着满心焦急,轰炸的热浪席卷着,震得直升飞机摇摇晃晃。 “该死,还没来吗?等不及了!” 探出半个身体观望的士兵在混杂着灰沙中,隐约看见两个人影。 他不免大叫:“来了!来了!” 十年后,再次经历这壮观场面使威海利感到格外新鲜,炮弹在他们身后炸裂,混杂着焦味与变异兽痛苦的吟叫,树木倒压,土地坑洼,空气污浊,他却无须理会。手被阿莱茵抓在掌心,他带着他一路狂奔,往出口出快跑。 仿佛世界末日,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士兵大吼:“快点!快点!” 阿莱茵和威海利几乎是滚进直升机里的,速度太快,刹不住车。 直升机快速上升。 轰隆隆的声音连串不休,轰炸点燃了树木,火焰似乎还贪心地想挽留住直升机,机内一阵动荡。士兵咬紧牙关,硬是将直升机开到半空。下方的森林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阿莱茵和威海利探出头看,注意到对方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同排的士兵困惑地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个人。 妈的,真是疯子。 驾驶的士兵在心里骂道,把直升机开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88章 八八 曝光 回到蔷薇帝国的直升机停在了之前的地方。 螺旋桨的声音依然吵闹不休, 风浪卷着每个人的头发目无章法地到处飞。 阿莱茵率先跳下直升机, 转身伸手接准备下来的威海利。 威海利没有像以往那样避而不见或者扭扭捏捏, 他顺从地一手抓紧哨兵的手, 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从直升机上小心下来。 阿莱茵向直升机内的两位士兵敬礼。 驾驶的士兵木着张脸,把直升机开走。 哄闹的响声渐行渐远,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正式确认感情后的相处使阿莱茵有些不知所措,他的一只手还被向导握住, 可眼睛却不敢往他那边看。“唔,威海利。”他盯着自己的鞋子,话语含糊,丝毫没有在森林里那种不顾一切执著勇敢的模样, “你受了伤, 要不要先去医院……” 第103节 “阿莱茵。”威海利打断他,语气沉稳, 像是做了个不为人知的决定, “你跟我来。” 两人快速出了顶楼,在过道上穿行。 这是政府办公大楼,里面的人大多穿着西装革履或者纯白的研究服, 绿色哨兵服的哨兵只会在偶尔汇报任务的时候到访。所以当灰头土脸的阿莱茵和满身是血的威海利出现,无疑成为焦点。 威海利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拉着阿莱茵不断往前。 阿莱茵在后方有些跌撞地跟随,向导的手在不断用力,越来越紧, 手腕处传来微微疼痛感,如同蚂蚁的噬咬。威海利也许在紧张,可他并不自知或者想虚假地掩盖。阿莱茵盯着那只手,回想起前不久还是他抓着带他出森林,现在情况一下倒转,使哨兵心间划过一丝喜悦。 哨兵向导,从来都不是会软弱依靠别人的附属品。他们是一个团体,又是两个个体,可以并肩作战,也可以相互扶持。 听说威海利已经回来的斯碧弗激动地从三楼的研究室出来,跑上四楼,看见威海利,主动迎了上去。“威海利!”她热切地叫了他一声。 威海利脚步未停,深蓝色的眼睛极快地瞥过斯碧弗,言语匆匆:“抱歉。” 他拉着阿莱茵走进四楼尾端的一间办公室,棕色的双开门由于力量过大惯性摆动。 斯碧弗愕然地回过头。 那间办公室近在咫尺,可女秘书并不能进去。四楼不是她的管辖范围,而且,那间办公室是查蒙·法宾的。 “你去做事吧。”她吩咐身后的维兰多。 女哨兵下了命令,维兰多没有停留的资格。他点点头,离开了。 满腔的热情与喜悦被对方丢来的一桶冰水浇得湿透。 斯碧弗莫名觉得冷,她没有走,也不想就此简单地离开。斯碧弗来到四楼过道的窗边,漫无目的地观望,想以此消耗时间。 * 办公室内。 法宾正在看关于轰炸森林后续处理的文件。 门却砰得一声被推开,他刚想发作,看清楚来人是谁,一张威严的脸瞬间染上虚伪的笑容。“哦,看看,这是谁。”法宾说道,“威海利,你回来了。” “是的,法宾老师。”威海利也笑,“很失望吗?” 法宾:“怎么可能,我的学生。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该马上去医院。” 他看见眼前哨兵向导的手是牵在一起的,那种紧密的姿态像两根拼死相连的木藤,让法宾心里不由警铃大震。 “感谢您的关心。”威海利不慌不忙,“但现在我有件更加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法宾:“什么事?” 威海利故意扬了扬和阿莱茵紧握在一起的手。 阿莱茵还是不适应这种当众秀恩爱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 威海利:“就之前关于雷森切曼·里哈内的复活计划,很抱歉,我想申请退出。” 法宾脸色一变,语气不由加重:“威海利……” 男人话语间的责备意味很重。 这件事是秘密,完全不该让阿莱茵·艾德知道。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让法宾简直始料未及。 阿莱茵也没想到威海利带他来是为了说这件事,震惊地望着他。 见威海利完全没有退让,法宾只得说:“这件事,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谈。毕竟,事关重大。” “不必了。”威海利握了握阿莱茵的手,“就像我之前偷偷跟您汇报的一样,我的哨兵阿莱茵对此事有所察觉,而事实上的确如此,阿莱茵已经知晓,我们完全不必要背着他讨论。” “好吧。”法宾退让,无力地靠在旋转椅上,“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意,如果你想要什么新的要求,都可以谈。” 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莱茵听着这位陌生男人说的话,心里无名蹿出团怒火。 他仿佛成了件单纯的商品,任由这两个人随意评论,决定生死。 阿莱茵往前踏了一步,想加入这场谈话,又被威海利扯了回来。威海利用眼神示意安抚,让他不要急躁。 法宾注意到,哼笑了一声。 威海利:“旧友已逝,何必去打扰。” 法宾嘲讽:“你这是喜新厌旧!” 这话像把锋利的匕首刺住了威海利的心脏,使他疼痛的同时也越发的清晰明白。骆发向导正视:“是的,法宾老师不也是看不上我们这帮蔷薇计划留下的旧人,迫切地想让忠心耿耿的学生寻找新的替代品。” “哦,威海利。”法宾再次叹息,“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愿意解释。” 威海利:“不需要。” 手的力度在不断加强,譬如焊死的钢铁。 阿莱茵恍惚觉得半条手臂都麻痹。 威海利:“虽然我本是为了和你们的约定才主动接近艾德哨兵,但很可惜,这么长久时间的相处,我发觉自己已经爱慕上他,我并不希望有谁再替代他。” 纵然不合宜,可在听到这么直接的告白,阿莱茵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情绪中的欢喜成分不断加多,简直像巨浪般铺天盖地涌来,毁灭他所有的理智。 调解破裂,法宾伪装的耐性也磨灭。 “威海利,你今年多少岁了,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幼稚吗?!” 威海利微笑:“不保持心态年轻,怎么配得上我身边的小男友。” 法宾:“既然这样,首先我还是要恭喜你们。然后,我要提醒你,威海利。有时候单方面撕毁合约付出的代价是很庞大的。” “当然。”威海利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个。你们目的无非是想击毁基曼星球夺得星际霸主的位置,而我和里哈内的任务是打败叛徒温索布·加沃,现在情况不变,我和阿莱茵依然会继续完成一个任务,参与大战。作为交换,你们也不许再打阿莱茵的主意。否则,我不敢把握帝国有没有时间再制造出新的天才。” “你在威胁帝国?”法宾终于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怒气,“难道你们想闹失踪?威海利你真的以为帝国会纵容你们这般无法无天?!” 威海利仰起头,笑得异常痞气:“那您现在就可以叫士兵过来把我们关进监狱,但我要提醒您一句,别小看我这个满是伤痕的人。我会想尽办法破坏,就算不行,我也会想办法拯救阿莱茵,哪怕是跟他一起死。” 法宾说不出话。 阿莱茵·艾德和威海利·唐恩是蔷薇帝国手上仅剩的两张王牌。 少了谁都不行。 原定计划被破坏的一无所剩,法宾觉得格外疲惫。 他乏力地瘫在转椅上,摘下眼镜,掩住眼睛,缓缓道:“我答应你,威海利。作为我的学生,你还是很优秀的。”此时此刻,这位银发男人才真正显露出自己的年龄。 威海利:“感谢您,法宾老师。” 气氛很压抑,始终围绕在身边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一点。威海利其实很担心老谋深算的法宾会跟他死磕到底,这是场赌博。但骆发向导仍然本能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愿望达成,威海利便想拉着阿莱茵离开。 “威海利。”法宾突然叫住他。 威海利回头。 法宾:“这次任务你并没有完成,这不算在崭新协议里,你知道我的意思。” 掩藏在指缝下的眼睛,目光锐利似刃。 威海利抿了抿唇,沉声道:“我知道了。” 棕色双开门再次被推开,碍事的两个人已离开。 法宾不想再继续坚持,彻底陷入失败的颓废中。 * “等等,等等……” 阿莱茵一出办公室就无力地靠着墙边蹲下。 威海利扯了两下都拉不动对方,只好停住,笑着问他:“怎么了,小菜鸟?之前那股勇猛劲去哪了?” “打住!打住!”阿莱茵连忙叫停,“别再用这种口气说话。” 他满脸通红,羞涩地将脑袋埋进手臂中。 “这样太让人害羞了,明明白白说着喜欢什么的……” 威海利:“难道这样不好吗,你不是始终期待着?” 向导继续伸手来拉,年轻哨兵招架不住,被迫抬头,让自己满是红晕的脸曝光在对方的瞳仁里。“不不,但是……”阿莱茵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样表述,最终抱怨似地嘟囔,“太狡猾了,威海利,占着自己有经验……” 三十多岁的向导感觉被什么直击心脏。 天使丘比特的爱之箭?哦不,那样可真的很幼稚。 这时的阿莱茵可爱的像只猫咪崽。 “起来吧,我的艾德小少爷。”威海利哭笑不得地拉他,“想害羞回家再害羞不好吗?” 阿莱茵:“家?” 威海利:“s区,古妮丝花店。” 阿莱茵心花怒放,这是他想了很久的。中心区终究太过复杂,假设可以,他仅希望能在s区和威海利长久地把花店经营下去。 “嗯,好。”阿莱茵迫切地答,黑色的眼睛亮亮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斯碧弗在远处看了许久。 她一直都等在外面,贪婪地又自以为是地觉得能够和威海利说上几句话。然而当她看见威海利和阿莱茵相处的状况后,脚一步都迈不开。这样类似的处境不由让她想起青葱年少,当时的阿莱茵与里哈内也是如此闪耀非凡,使人完全插不进去,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在一旁观望,任由嫉妒横生。 斯碧弗后退几步,扶住窗户,大口喘气,看着那两个人走远,说不出一句话。 ——她十年前与威海利的那些情谊算什么? ——很遗憾,什么都不算。 * 阿莱茵和威海利走到一半,哨兵主动停下。 威海利在心里嗯了声,抬头望去,才发现前面站了个漂亮的女医生。 女医生脸上表情十分丰富,威海利一时形容不出,但担忧总是真的。流血的副作用还是不容忽略,伤口处的疼痛也开始发作,威海利下意识地望过去所见的竟然是一片虚影。看来对抗法宾的魔法消失了。 “艾德。”嘉佩拘谨地叫了叫哨兵的姓氏。 她其实觉得自己不该再出现。 阿莱茵率先做了决定,秘密联盟已经结束。 第104节 可是,无法置之不理,毕竟自己还知道一些他们俩都不清楚的事情。大概是“伪善”在作祟。 嘉佩:“伤口,不需要处理吗?唐恩先生看起来很难受。” 阿莱茵顺着话看过去,发现男人的脸较之前更惨白了,毫无血色。薄薄的嘴唇上还有咬痕,也许是因为伤口太疼下意识的举动。 威海利本来想拒绝,中心区让他很不安心,可意识恍惚,摇摇欲坠,他唔了声,想离开,却控制不住地歪向阿莱茵这边。 “威海利!”阿莱茵急忙扶住他。 威海利抵在他肩头喘息。 嘉佩:“我可以帮忙包扎,这里离我的私人办公室很近,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谢谢你。”事不宜迟,阿莱茵扶住威海利跟着嘉佩走。 * 托巴提克教授的福——老教授十分看好嘉佩的才能及日后想用医术为所有人服务的梦想——嘉佩在政府大楼内有一间设备药物都齐全的办公室。 这虽说是办公室,倒已经被嘉佩彻底当成诊所,平时若有出任务的哨兵向导受伤,她都欢迎他们来这里,为其治疗。毕竟实战也是很重要的环节。 嘉佩以想要安心缝合包扎的理由支开阿莱茵,阿莱茵进不去,在过道的长椅上也坐不住,焦急地来来回回走。掌心似乎还残余向导留下的温度,他仓皇地盯了一会,垂头吻了吻。 医用办公室内,威海利躺在病床上。汗水浸湿了额头,痛楚在不断折磨。 嘉佩戴着口罩和手套,严肃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变异兽的角还是锋利的,幸亏向导战斗经验丰富,就算是严重的伤也未危及骨头,只是伤口被划拉地过大过长,血流了很多,看起来格外骇人。 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威海利嗅着,昏昏欲睡。 等他清醒过来,治疗已经结束,那位医生无声地坐在床旁,不知道在看哪,很沉默。威海利下意识想爬起来,身体刚动,就像是被千钧巨石压着般,毫无力气。 他无力地重新倒回床上。 嘉佩听见声音,结束发呆,“你醒来了?”探过身将他稍稍扶起,朝背后塞了块枕头。 威海利:“我晕过去了?” 向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脆弱到这种地步。 嘉佩宽慰:“没有,只是睡过去了。身体负荷太大,是本能。” 威海利呼了口气,环顾四周:“阿莱茵呢?” 嘉佩:“他还在外面,我没让他进来。” 气氛一下变得很微妙,威海利不由审视嘉佩。 嘉佩意识到,忙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威海利:“我还记得你,很早之前你跟着阿莱茵还有他的那位朋友来过s区。” 嘉佩:“所以你不担心?”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过明显。 威海利笑了笑:“如果你想对我做什么事,刚才就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嘉佩低下头,小女生般地把手指交叉成一团,似乎还在犹豫。 威海利试探:“你是有什么想说?” “嗯。”她小小地应了声,“你现在和艾德在一起了,有些东西,我想告诉你,虽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威海利:“什么事。” “那次你重病,我被帝国派遣过来为你治疗。后来艾德找我来商量,我借用向导的属性探测了他的精神领域。”感觉到氛围依然尴尬紧绷,嘉佩赶忙说道,“我为我的行为感到冒昧与抱歉。” 这的确是种无礼的行为。 要是嫉妒心再强点的向导都可以将其告上法庭。配对的哨兵向导是一个整体,决不允许有第三者的插入。 威海利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没有忘记。 阿莱茵单方面地去找这位女医生,而他在房间里,由于伴侣的私人世界被入侵而焦躁不安,备受炙烤煎熬。 他该说什么,威海利一时难以判夺,难道他该大度地接受并原谅?! “不过,我要讲的重点不在这里。”嘉佩继续说,“我想告诉你的事,唐恩先生,可能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我在艾德的精神领域里遇到雷森切曼·里哈内,我看见了事情的全貌。” 医用办公室里极其安静。 威海利微愣,心情无法控制得变得紧张和惊慌。 骆发男人盯着女医生,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他不知道的大新闻。威海利这才发现,原来涉及到关于雷森的事,还是会在意紧张,是罪恶感的影响吗? “也许这件事你可能会不相信。”嘉佩说,“我看见了两个里哈内。” 两个?威海利震惊地看着她。 “唐恩先生,你应该也知道蔷薇帝国背后做的手脚。”嘉佩小心翼翼地瞟他,“而艾德至始至终是被蒙在鼓里的,他找我帮忙,我借着医生的身份也偷偷得知了许多。但给我肯定证明的,还是来源于里哈内本身。植入的意识停留在十年前,我能看见的仍是一片黄沙漫天,空气中有血味和枪管发烫的焦味。” 从旁听一位向导讲述自己哨兵精神领域状况的滋味很不好受,愤怒在蔓延,可他又不得不听,只能按压下无法控制的怒火。 “然后里哈内先生就出来了,他的穿着很破烂,浑身伤痕累累。”嘉佩皱起眉,“他抓住我的手,还说帝国欺骗了你。” 威海利:“他是主动找得你?雷森的表情或者语态是什么样的?” 骆发男人有接触过里哈内,虽然不知是什么触发,但他的确借着阿莱茵的身体来到威海利的面前,充满攻击与戾气,仿佛在斥责威海利的背叛。 嘉佩思考了几秒:“大概是……忏悔。” 威海利倒吸口凉气,这是他没有预料的。 嘉佩:“里哈内先生说他太累了,无休止的战争让他对未来毫无希望,炸弹在身上炸毁的那一刻,他说解脱了……” 威海利:“他跟你这样讲?” 嘉佩:“里哈内先生把他的精神世界展现给我,大概是想让我这个没有关系的外来人了解一二,然后再传达出去。” 威海利还想再问,十年间他有满腹的忧疑,他不想相信雷森是为了逃避而死,那位焦糖色头发的哨兵明明那样的强。然而多年的相处让答案已经自顾自地产生。威海利觉得喉咙发涩,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困扰了十年的迷梦,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人揭露。 十年前与基曼星球的大战始终持续着,他和雷森作为参战一员,每天接触的都是枪支弹药及鲜血。头顶的云至开战的那一天就红得化不开,以撕裂的姿态惨烈地展示着。年轻的威海利能感受到既是同伴又是情侣的里哈内心态变化,他无限制地扩开自己的承受范围去接纳对方的压力,可惜雷森的情况还在恶化,战争将一个拥有超感的哨兵逼上绝境,把他的精神放在钢块上细细地磨。 威海利都知道,但他选择性地忽略。他希望能和雷森熬过这段恐怖的日子,即便不知道安详的黎明何时才会出现。有天深夜,威海利注意到雷森一个人出了帐篷。那天夜空很美,繁星璀璨,威海利一个人在后面跟随。被炮火轰炸的道路坑坑洼洼,他走得困难,满嘴都是寒冷。 威海利心脏咚咚直跳,军用帐篷外都是树林,他走在其中,面前漆黑一团,连带着雷森的身影都昏暗得看不清。像是要被恶毒的女巫拖入地狱。 雷森在一条小河前停下,威海利躲进树林,看着他拿出军用匕首,没有迟疑地拆下皮套,用锋利的匕刃对向胸膛。 威海利捂住嘴巴,眼泪在那一刻近乎夺眶而出。 在战场上,当一个逃兵是可耻的,忍受不住煎熬自我了结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和逃兵无异。 威海利并没有出来。 他猜到雷森想做的事,也明白。虽心有不舍,但他尊重雷森的选择,也想维护雷森的尊严。 雷森试了几次,还是没能下手。 大而圆的月亮移到半空,将清冷的月光泼洒。 最终雷森愤恨地将匕首往地上一摔,颓然地坐着。 他既不想再这样活下去,又不敢结束生命,只能残喘着,忍耐着。 这时,威海利才无声地走出来。他叫了声哨兵的名字,灰沙蒙盖的脸上带着一无所知的笑意,问他在干什么? 雷森猛然回头,脸上划过一丝恐惧和错愕。支支吾吾,才回答他,我在看星星。 趁对方不注意,将匕首踢进河里。 其实威海利都看见了。 低着头的威海利长久地在心里呼了口气,身上始终捆绑的枷锁也松动了。他慢悠悠道:“我大致都知道。只是没有人敢指出来,我也就骗自己不知道。” 顺带再把这份欺瞒背负到自己的身上,假装雷森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并在无数次的劝说中,认为就是如此。 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父母死了,同伴死了,连信誓旦旦地说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雷森也死了。 时间宛若一瞬间回到过去,在雷森扯开他,降落炸弹炸开的前一秒,这刻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甚至于接近凝固。雷森的目光不在看他,哨兵看着天,或者又是在看那枚即将带来解脱的炸弹,他笑了。 这是最完美的办法,时间地点原因都对得上,只是人物凑巧了点,是威海利·唐恩,假如是别人,或者完全陌生的人,雷森照样会义无反顾。 他太想死了。 “我很抱歉,向你说这些,唐恩先生。”嘉佩道,“但既然里哈内先生是自愿的,那么他应该并没有想强烈复活的欲望。在艾德的精神领域里,他似乎特别怕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又是他自己。里哈内先生说过,「复活的‘里哈内’不是真正的‘里哈内’,他只会看到想要的。」那是不是可以猜测,蔷薇帝国提取意识的技术还未到成熟阶段,他们只得到了里哈内先生对你执著的那部分意识,植入了艾德的体内。又或许,他们是故意的,仅想要对自己有利的。” 威海利继续假笑,除此之外,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年少时的约定,他始终遵守,可另外一位却率先叛变投降。 光是雷森只是简单的想死这件事就够让他伤心的了。 狡诈的人,既完成了愿望又得到了好名声。 “不,别这样。”威海利道,“我很感谢你愿意跟我讲这些,嗯……知道这些感觉我的负罪感都少了许多。那么,摩尔小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跟我说这些?” 她对阿莱茵有别样的感情,向导能感知到,至少不是同学或者战友这方面的。 “唔……”嘉佩又开始绞手指,不敢看他,失去了刚才认真分析的睿智,“你能够回来,我相信是艾德做了什么,而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真正’在一起了。艾德是个好人,他喜欢你,我希望你也能忠心地对待他。也许我一个外人做这些太过多余,我再次深感抱歉,对不起。” 兴许又是奇怪可恨的母性在捣乱。 往事疑云,如沉沉沼泽,稍有碰触就扯着威海利不住下渗,让他深感窒息。 以至于一听到阿莱茵的名字,就迫切地想要见他。 “谢谢你。” 威海利仍旧坚持起来,伤口很痛,药性也还没发挥功效。 嘉佩扶了他一把,建议:“你还是再躺一会吧。” “不用了。”威海利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嘉佩跟在后面,走至门口,看到在外面等的阿莱茵已经迎上来,便自觉地停下。 阿莱茵望见威海利出来,非常高兴,他朝女医生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感激,便搀着威海利离开。 第105节 嘉佩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现在,无论是谁,都再也插不入他们中间。没人能把心意相通的哨兵向导分开,除非死亡。 * 从中心区前往s区是个艰难的任务。 悬浮列车到达的最近地方也离s区的入口很远,威海利非常固执,根本不愿休息。阿莱茵无奈,只能扶着他慢慢地走。 进入s区脱离中心区保护罩的那一刻,声音变得吵杂起来,空气也不好闻,但让人有种活着的真切感。 阿莱茵观望s区纷乱的景象,一股恍然隔世的错觉油然而生。 他还以为会再也回不来,以为从此以后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阿莱茵侧头看了看身边高度相仿的威海利,握紧了他的手。 为了使威海利能够尽快休息,他选了条小路,避开了那些热心的居民。一路很顺畅,两人来到花店门口。花店的门闭着,这些天都是朋友在照料里面的鲜花,也没有锁门。差点被炸弹轰死的威海利再见古妮丝花店有些许兴奋,他撇开哨兵的手,艰难踏了一节台阶,左右张望。 里面很干净,两旁的鲜花也长得很好,生机勃勃。 只是没有人,可能是去干活或者吃饭。 阿莱茵站在原地,这一幕让他无法控制地忆起最初,那时候他还是个深陷狂躁症的毛头小子,在看到这家花店的刹那仿佛找到了一世的庇护所。 “威海利。”他迟疑地喊向导。 威海利回头看他。 阿莱茵目光躲闪,垂下的手握成拳,仿佛心里憋了口气。 威海利忽然觉得小哨兵这样很有趣,也不着急,等着,看他干着急。 经过“漫长”的抉择,阿莱茵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蚊子般地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噗,威海利哼笑出声。 这宠溺的笑使阿莱茵登时脸红。 威海利勾勾手指,阿莱茵上前,惯性地扶住他。骆发向导借此拉住哨兵,不让他因为害羞逃开,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一个调侃意味十足的肯定句。 第89章 八玖 抉择 入夜, s区, 古妮丝花店。 一楼开了盏照明的小黄灯, 这时候已经没有客人, 店门也安稳地锁好,但有灯光总能带来些许安心,路过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把它按灭。 下午老裘洛等人听闻威海利和阿莱茵回来,兴冲冲地赶来花店探望,一时冷清的花店登时热闹非凡。他们看见威海利伤痕累累, 对中心区的坏话说了一箩筐。老裘洛依旧用橙色卡车运了许多未见过的鲜花,乔菲从家里带来了母牛产的鲜奶,玛琳西亚提供了店里的许多小吃,艾米则对着威海利唱了首刚学的歌谣。 威海利和阿莱茵有些哭笑不得。 一方面他们感恩朋友们的关切, 另一方面, 刚经历过一场搏斗的两人急迫地想要睡一觉。 傍晚,玛琳西亚热情地邀请他们两个大男人来家里吃饭, 生怕阿莱茵照顾不了受伤的威海利, 也担忧他们做不好饭没东西吃。 玛琳西亚的饭菜依然美味,饿极了的阿莱茵赞不绝口。 回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伤口的疼痛消解了不少, 威海利和阿莱茵慢悠悠地走回花店。中途趁哨兵和艾米玩耍时,向导偷跑去小卖部买了包思念已久的劣质烟, 现在揣在怀里,手指触摸,撩拨着心。不过威海利知道还不能抽, 因为发现了的阿莱茵会气恼,会像只小鹦鹉般在耳边喋喋不休。 威海利咬咬嘴唇,仰起头,才发现夜空繁星灿烂,盛大非凡。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和雷森一起看星星的情景——毕竟事情刚发生不久——同样的景色,不同的是人以及心态。 他用余光瞥瞥旁边,吃饱喝足的阿莱茵摸着肚子十分惬意,仿佛餍足的宠物,褪去了所有的防护层,毫不提防周围人。这样的模样倒和肥猫麦克颇为相像,威海利哼笑,莫名享受此时的氛围。 从下午到傍晚都十分和平相安无事,可晚上却没这么好的境遇了。 二楼,卧室,威海利坐在床边,阿莱茵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撑头看威海利。 桌角灯光明亮,笼着哨兵,使其陷入一半光明一半灰暗。威海利心虚地吞了口唾沫,这情形这光影,审判意味十足,他仿佛置身牢狱,坐立不安。 “威海利。”阿莱茵道,“你是不是有些话要对我说?” “哦,别。”威海利左顾右盼,目光躲闪,他预料到这天终该来,可身处之中,还是异常难受,“至少别用这种语气,你难道是在审我吗?” 阿莱茵顿时绷不住,忙咳了两声:“也不是……” 威海利:“我既然跟查蒙·法宾摊牌,自然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真的吗?”阿莱茵眼前一亮,如果哨兵是只狗,这时候该高兴地连尾巴都摇起来。 这人真好玩,威海利想,未坦白前还正经着,偶尔才露出点小孩脾气,但大多是端着哨兵的架子,把知晓的一切藏了又藏。然而现在,却是彻底放下了防备。 向导还没忘记阿莱茵之前的引诱。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说完后两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纵然心中有话,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不是简单的谈话,是要将过去的所有都全部推翻。威海利张了张嘴,仿佛一座巨墙堵在面前。 阿莱茵也有相同的感受,嘴巴仿佛被胶水黏住。但他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阿莱茵沉吟了一会,决定从有疑惑的地方开始入手:“我的妹妹莉莉……” 威海利:“你妹妹?你会跟她联系吗?” “嗯。”阿莱茵点点头,“她偶尔会用通讯器跟我讲话。” 威海利哦了声,既而慢慢地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去看她?” “那我以后问下她。”阿莱茵不好意思道,“她是个很自主的小女生。” 威海利哼笑:“看来你完全管不到她。” 阿莱茵脸红了红,感觉哥哥的威严一扫而空。 等等,似乎话题偏到别的地方去了,阿莱茵扶额,他本来还想把这里当成开端呢。 咳了声,硬把话题凹回去:“我一直以为我妹妹才十一岁,结果那天碰见,她说自己居然有十四岁,这让我很惊讶。” 威海利心中了然。 “我很抱歉。”他沉声道,“我为我之前的私心向你道歉,斯碧弗很早之前就跟我谈及过关于你的一切,还有你的妹妹……” 威海利将一切和盘托出。 骆发向导讲得并不是很顺畅,毕竟事情在断断续续地发展变化,而且还有胆小的心情作祟。 阿莱茵以前就通过里哈内、通过摩尔小姐以及白猫麦克亚当和他母亲残留的丝缕回忆一点点探寻知晓,但真正全面连贯地了解此事,还是异常震惊。 他原本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哨兵,虽然在适应向导这方面上怪得有些离谱,可粗想也许金丽娜小姐并不是适合的那个人,直到遇到威海利·唐恩。然而,现在这一切不过是帝国安排好的戏码。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之后种种,全都是设计好的。 阿莱茵心头百味交杂,无法抑制地站起来想要逃离。 哨兵心里明白真相会让人难以接受,所以做了许多准备。可惜他终究太年轻,完全掩盖不住神情,脸苍白着,话也说不出口。 “阿莱茵。”威海利心重重地疼了一下,伸手拉住对方。 阿莱茵下意识躲避,往后一缩,威海利不放,牵扯到伤口发出“嘶——”的痛吟。 这声音瞬间把哨兵从团团迷梦中唤醒。 他的手腕还被威海利抓在掌心。阿莱茵恍惚地望了望周围,才意识到是在花店,从不是身处帝国某个冰冷的角落。 “威海利。”哨兵虚虚叫了声,语调中充满脆弱。 威海利手没有放,继而更紧地握住。 骆发男人心里清楚,如果这时候不清不楚地分开,各自睡倒,两人的沟壑会越来越大,想要说的话也会被再度隐瞒。 “我在。”他道,“阿莱茵,我在。虽然有很多事可能是被计划好的,也有很多事看上去很假。即便如此,帝国却不能面面俱到地控制任何情况,包括我们为做任务所经历的那些事,包括我们现在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阿莱茵:“那么里哈内呢?” 哦,好吧,威海利知道哨兵迟早会兴师问罪。 威海利:“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也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 阿莱茵低头看他,目光深邃:“……你们很亲密?” “有那么点。”威海利把阿莱茵拉近,近到咫尺,哨兵不情不愿地朝前两步。骆发男人仰头望他,“但你比他厉害多了。” 兴许是从小就在一起生活,威海利与里哈内没有懵懂情侣那般的悸动与羞涩。他们的感情既可以说是家人,却又多了份亲昵和越界。 阿莱茵涌起一丝不合宜的妒火。 ——来自哨兵的天性。 他两只手抚住威海利的脸,突然低下头狠狠地亲吻他。并没有深入,只是在表层舔舐轻咬,像是某种带有不舍又不甘的惩罚。 亲吻短暂,分开时四目相对,威海利心情雀跃得像位热恋少女。 他微微喘息,想要继续追随,可阿莱茵制止了。 “现在呢?”阿莱茵逼问。 “我说过。”深蓝色的眼眸如一弯迷离的大海,诱惑着,“你是唯一的阿莱茵·艾德。” 阿莱茵妥协:“那我放过你,就这一次。你不许再骗我了,否则——” “否则……”威海利顺着他的话说,眼睛笔直地毫不避讳地注视。 阿莱茵:“否则,我会生气。” 他会生气,大概,还会不想理他,也不想看见他。 威海利哼笑,话语模糊在唇齿间:“遵命。” 目的达到了,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可阿莱茵还是感觉到微妙的心安。大概是过去的时间内,总是惶惶不可终日,提防帝国还得提防向导。 阿莱茵思绪外飘的样子被威海利看在眼里,他们两个已经在床边,威海利一半是捣蛋心起,一半是最近不停接触而始终没满足的欲望在支配,威海利用力扯了哨兵一下,阿莱茵猝不及防,骆发男人本身又很乖巧地往后,便顺利和威海利一起倒在床上。 年轻哨兵惊魂甫定,反应极快地把手撑在威海利头两侧,不至于让自己完全压在威海利身上。可他们还是贴得极近,热感透过衣料不停传递。 “威威海利……”哨兵耳朵烧得透红。 声音下意识地放得很轻,仿佛怕轻扰了什么。 威海利不由半眯起眼睛,像只即将要享乐的猫。昏黄的灯光顷刻变了种感觉,一点也不威严,透着暧昧,勾着眼前人的轮廓,模糊的,引诱着。威海利抚过阿莱茵的脸,细细端详,眼里含笑:“你的结合热已经退了吗?” 阿莱茵脑袋譬如被钟敲过般,嗡鸣,浑身鸡皮疙瘩全起。 第106节 “你……” 心里隐隐联想,舌头绕得如同毛线团。 从未满足的热在这一瞬间猛然冒出,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刹那就把纯洁小哨兵吞没。威海利看懂阿莱茵的神情,手自觉地往下延伸。 被触摸的地方渐渐有抬头之势,阿莱茵燥得满脸通红。 他想要按住威海利不安分的手,对方却将他一翻,眼前视角混乱,阿莱茵如置云端。等回过神,才发觉威海利已经坐在他的身上。 男人头发凌乱,为了方便回来后只换了件单衣,现在领口大打,露出一半的锁骨,线条明显而诱人,让人止不住想在上面噬咬留下痕迹。 阿莱茵吞咽了口唾液,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阿莱茵。”威海利略微歪头,背光之下暗色调的瞳仁内隐藏的情感几乎要喷之欲出。他慢慢地用携有微笑的口吻说,似恶魔在低语,“我们来做点之前没干过的事吧?” 年轻哨兵在那一刻感觉呼吸都要停止。 他如同沾上蜘蛛丝的飞蛾,大浪席卷前的一叶帆船,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逃开。 何况,阿莱茵并不想远离,甘愿和眼前这个人同堕落。 * 黄沙漫天。 卷来的风都带着沙粒,打在脸上细细的疼。 威海利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在这个地方,站在一旁观望了会,他才反应也许自己并没醒。威海利刚刚完成了一场对于哨兵向导来说最伟大的结合——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现在他们真真正正属于彼此,精神领域也自然而然为对方敞开,意识相互交融,不断探寻彼此还有可能隐藏的部分。 哦,为什么不让我休息一下。意识形态的威海利嘟囔着,摸摸腰。酸痛感并没有被带进意识内,他这样做只是想用某种显眼的行为谴责。 威海利起初以为碰见的是一位养尊处优还要人服侍领导的小少爷,哪知道越渐深入才领悟对方是一条太久没吃到肉急红眼的小狼狗,他从开始略占上风到最后完全惨败,真话假话说了一箩筐都没用,只有呻|吟承受的份。 真的老了。 威海利坐在一块石头上沧桑地想。 尔后他似乎想到些什么,环顾四周。没错了,这里跟那位女医生描述的一样。威海利习惯性地摸向衣袋,里面空空如也。他顷刻泄气,看来连在阿莱茵的意识里,哨兵都不允许他抽烟。 正在愁闷时,一枚炮弹无征兆地从空中坠落,降落的顷刻掀起沉沉沙浪。威海利赶忙用手挡着闭上眼,还是被扑过来的风沙糊了一脸。 昏沙中渐渐出现个人影。 破烂的沾满血迹的哨兵服,黑色肮脏的军靴,握有仅剩一半枪管的手臂结实有力,可附着在上的皮肤已经灰黄,简直能够和身后的泥土融为一体。那个人不断走近,威海利严肃地望着那头几乎可以称为标志的焦糖色头发。 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的绿衣服男孩和眼前这个充满戾气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威海利心里明晰他们是同一个人。 也许,转瞬威海利改变了想法,口腔中隐约有苦涩在蔓延,是烟瘾犯了的征兆。 他咂咂嘴,对着不断靠近的里哈内打招呼:“嘿。” 骆发男人过去有幻想过如果再见到旧友会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痛哭流涕?紧紧拥抱?还是惊慌失措?威海利猜测过许多,偏激想法始终环绕,却没料到会有平静这种情绪。 他看待他,真如看待被时光大河冲毁的旧友般。 可能是深知对方的结局吧。 “威海利——威海利——”里哈内摇摇晃晃,喊着名字不停接近。 威海利往后挪了挪,离他远点,语气平淡:“我们谈谈吧,雷森。” 宛若丧尸逼近的里哈内听到这话后居然停了下来,浑身染血的哨兵把枪管直插入地,声音沙哑道:“你想谈什么?” 威海利震惊地看着。 里哈内面目几乎难以看清,布满了血痕与黄沙,可那双眼睛还是深邃而深情的。假设没有女医生的告知,威海利会彻底把他当成真正的可以复活的里哈内。 威海利:“你……认得出我?” “威海利。”里哈内笃定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救我。” 威海利如掉冰窖,这是他最怕的。恶梦再现。 向导克制住发颤的手指:“关于十年前,你还记得多少?” 里哈内神色开始变得迷茫,恍然地望一望周围,忽然说道:“我死了——” 威海利:“就只有这个?” 里哈内将头转过来,直视威海利,目光灼灼:“还有你。”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威海利在心中既有遗憾,又有诡异的心安。这个里哈内,仅仅是真实的雷森切曼·里哈内的一部分,对威海利·唐恩过分偏执的一部分。 威海利:“你想再次活过来吗?” “我想碰碰你。”里哈内答非所问,“你不能过来些吗?” “很抱歉,我不能。”从开始谈话,威海利都与这团「偏执的意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假如我会过去,我会想要拥抱你,感慨我还能再和你说话,但很可惜,我并不能这么做。” 里哈内迷茫:“为什么?” 威海利严肃道:“因为这里是阿莱茵的精神领域。” “阿莱茵”这个名字一出现,威海利就感受到里哈内的怨愤,四周风沙再起,远处的景色模糊成片,仿佛在代替里哈内怒号。 “虽然这么说很……嗯很绝情。”威海利磕磕绊绊,“抱歉,我拒绝了法宾老师,无法让你复活了。” “为了阿莱茵?!” 里哈内声调扬高。他像个无躯体的铠甲骑士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鲜血落了满地。 这样的情景对于威海利来说十分可怖,“是的!”他没有后退,语气却控制不住地也开始大叫。 里哈内猛地拔出埋没在黄沙中的枪管:“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里哈内不停吼叫。 威海利被这种愤怒感染,也激动起来。 遥远处绵绵雪山动荡不已,天色突变,纷纷落下雪来。奇怪得是这些雪并不寒冷,威海利抬起头,那些薄薄的雪片在他周围飘落,散着微弱而柔和的白光。 一股暖意从内心蹿腾起来,消除了内心的焦躁不安与畏惧。骆发男人闭上眼睛,暴躁的怒吼声听不见了,只余雪花簌簌。 是阿莱茵的力量。 本来威海利是很怕这个地方的,这里埋葬了年少时的约定,栽种着黑色脆弱的鸢尾,还有等待他的里哈内。然而,只要想到阿莱茵在陪伴着他,连勇气都可笑得不要钱地冒出来。 “对不起,你不能这么做。”威海利恢复了平静的语态。 他下了那块几乎要和屁股黏在一起的石块,缓缓地走到里哈内面前。 此时哨兵已被落雪覆盖,面容看不清,不过依然高大威严。 威海利扬手把他脸上的雪拨开,经过白雪清洗,厚痂般的血迹晕开了不少,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居然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威海利皱着眉苦笑,跟里哈内相比,自己倒变成了一个颓废大叔。 “对不起,雷森,真的对不起。” 他握住对方的手,很冷。 里哈内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 “谢谢你还残留了那么点在意我的意识等待,不然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雷森,在你去世之后已经过去十年,时间可以摧毁很多东西。假如你还活着,只是失踪了,我会不惜一切,就算花费一辈子的时光,也要找到你,不让你再离开。” 枪管掉到雪地上,被大雪不停埋没。 里哈内手微微战栗,想回握住,却控制不住,手指始终僵直着。 “但是你已经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能明白吗。” 威海利真诚地看着他,没有逃避,也不想再逃避。 骆发男人把手收回来,继续道:“所以,不要再占着阿莱茵的身体不放了,不要再试图控制他。阿莱茵·艾德是我的,请把他还给我。” 第90章 九○ 重门 睁开眼, 阿莱茵发现自己站在悬崖峭壁上。 大风猎猎, 刮得眼睛近乎张不开。 阿莱茵环顾四周, 极其荒凉。土地破碎, 寸草不生,悬崖底下勉强长着两棵树,但枝干已枯萎,形态佝偻弯折,完全以一副乞求的姿态往上延伸。 阿莱茵勉强站在唯一平整的地方,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无缘由地感到绝望,这个世界毫无生气。哨兵缓慢地蹲下来,抱住头。阿莱茵不敢再看,然而那些景象那些似有若无的情绪以及信息无法避免地涌进脑海, 嗡嗡作响, 折磨着,仿佛要把这里任何存在的活物一并拉下地狱。因为这里是威海利的精神领域, 充满沟壑, 伤痕累累。 阿莱茵眨了下眼睛,两颗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飞速掉出,坠入大地, 被土壤吞噬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威海利供着这个残破的精神领域多长了,十年?还是更久?阿莱茵满满的心疼, 之前嘉佩说的话他还半信半疑,直到现在亲眼所见,才明白, 威海利真的可能会死,只要他稍稍退让一些,就会被这庞大的死寂沉沉的精神领域淹没。 转了个身,阿莱茵从迷梦中惊醒。 心情巨变,他止不住地喘息。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眼前的天花板变成大片模糊的虚影。哨兵特性在主人醒后乖巧地收回,可所捕捉到的残影仍无法忘却。哨兵心悸不已,同时又染上几丝苦涩的喜悦。如今他和威海利正式结合,精神领域相互敞开,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为威海利分担一些? 真的太可怜了,哨兵如果深陷狂躁症尚且可以靠向导疏导,把那些负面而杂乱的信息排出,但向导呢,尤其是深受战争迫害具有双重身份的特殊向导,他的苦闷难过与哀求该如何化解? 阿莱茵深呼吸,缓慢地侧头去看枕边人。 威海利还在睡,脸是对准他的,呼吸很轻,透露出一种与本人不同的小心翼翼。哨兵脸嘭得发热,却不想撤开目光。小菜鸟的羞涩突突地冒出来,但不愿离开。侧过身,继续望着熟睡的威海利。 他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皱着眉,阿莱茵想,伸出手拂过向导的眉毛。 不清楚是做了个怎样糟糕的梦。 威海利忽然动了动,阿莱茵快速收手,紧张地等他的反应。 骆发男人眼睛眯开一条缝,仅是眯开,半晌又飞快闭上,还往前挪了挪,凑到阿莱茵那边,贴着他锁骨至手臂那一侧,接着睡。 威海利头发意外的软,毛绒绒的,蹭在下巴处十分舒服。 这样的举动使阿莱茵有些哭笑不得。“醒了?”放低声音在他耳旁问道,威海利不予理会,继续假眠。 这是实体,被子遮盖住的手开始不安分地一点一点触摸上威海利。受对方精神领域的影响,光是这么轻微的触摸都能让阿莱茵心生感动。 阿莱茵缓缓地抱住威海利,皮肤温热,是生命在延续的象征。 “威海利。”他吻了吻向导的头发,“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回s区继续开花店好不好?我想和你在s区永远地生活下去。” 威海利发出微弱的哼唧声,仿佛某种应答。 * 第107节 难得睡了场舒服平静的觉。 阿莱茵的气息很安神,身边有人陪的感觉也很好。 睡饱的威海利睁开眼睛,抱着他的阿莱茵倒还陷在梦境中醒不来。 威海利挑了下眉,把睡眠时无防备的脆弱模样收得一干二净,他掐了掐哨兵的鼻子,换来的是对方无意识发出的哼哼声。 问他醒没醒,结果自己倒睡得像头猪。 保持相同姿势的身体略有僵硬,威海利脱离阿莱茵的怀抱。身体一动,便牵扯到后方某个隐秘的部位包括腰部都疼痛起来,他“嘶——”了声,难得的羞耻跑了出来。 威海利顿时老脸一红。 他还想故作成熟地等哨兵醒来,顺带在嘲笑他,可眼下似乎根本绷不住。 毕竟第一次遭遇。 罕见的害羞和悸动还时不时跳出来扰乱着心绪。 威海利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美妙的事情,仿佛过去三十多年的空缺都被填补上。他不禁开始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哨兵的动作还略显生疏,但年轻该有的爆发力和持久展示的极好。威海利稍稍让自己起来一点,撑着头看面前的人。 早晨白煦的光笼着阿莱茵,让他的眉目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威海利用手指隔空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比划,感慨哨兵不仅脸好让人赏心悦目,身材也是非常棒,可能是跟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常年的训练与管束有关。 威海利嘴角扬了扬,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 不过向导并不是很想把自己的短处暴露出来,大概是年长的自尊心在作祟 ——特别是一想到两人还要光着身体红着脸面对面换衣,就觉得羞耻心要爆表。 而且继续躺下去,任何丁点肌肤的触碰都能让他不自觉地忆起那场诱人的放纵与疯狂。威海利舔了舔嘴唇,掀开一点被子悄悄下了床。 一踩到地面腿就不受控制地想往下跪,软得似面条。威海利踉跄两步,扶住床沿才稳住,暗暗叫苦。阿莱茵没醒,他可以放肆地皱眉揉腰,用古怪的姿势走路。 真遭罪,这种事简直就跟酒液一样,喝时能使你尽情沉醉,麻痹一切,暂时忘却想忘的,一旦清醒,面临的将是记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威海利扶着腰慢腾腾地把散在地上的衣服拾起裹上,再像乌龟般爬去浴室。 * 阿莱茵翻了下身,手无意识地往旁边摸。 一下扑了个空,吓得他瞬间醒了。 哨兵快速坐起,过久的睡眠加上猛然惊醒,眼前景象猝然糊成一团,耳朵也在嗡嗡作响。阿莱茵懵懵地甩了甩头,和向导心意相通的感受太好,导致他一时放松警惕。抚过旁边对方躺过的地方,温度散得差不多,基本已经凉了。 一丝焦急涌上心间,阿莱茵掀开被子,慌忙穿衣。 坐在花店柜台后动都不敢动的威海利叼着块饼干在数小金库。 果然店主不在,钱就比以往少了许多。看来老裘洛根本不能胜任店主的职务,威海利几乎都能想象他笑眯眯地把漂亮的花白送给小孩子的情景。 胡思乱想间,二楼传来的咚咚响声吓得他把手里美丽的玛索钱币都抖掉了。 紧接着,威海利就看见阿莱茵像一阵风般冲下来,瞥见他,继而完全愣住。 威海利啧了声,再次感慨,年轻啊。 “醒了?” 在花店内坐了那么长时间,所有的欢喜和忸怩都收拾干净。威海利平淡地问道,顺带把装小金库的盒子盖好,放回原来的地方。 阿莱茵受连锁反应影响,脸不由红了红,支支吾吾半天,嗯了声。 威海利:“那还不去洗漱?头发……”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对方头发起翘了。 阿莱茵连忙捂住头发。 他反身往楼梯那走了走,觉得不对劲,又回身看他。黑色眼睛试图在威海利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奈何早起的向导收敛得过于干脆,他没有收获到一丁点关于结合后该有的雀跃或者拘束。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欣喜若狂。这不免使哨兵有种挫败感。 威海利注意到阿莱茵的情绪变化,脸丧得犹如苦瓜。 秉着关爱为由,他只得装作没发现地问始终盯过来的阿莱茵:“怎么了,宝贝儿?”后面的爱称特意被向导扬得特别高,近乎盖住前面,让人都察觉不出这是个亲切的问候。 阿莱茵彻底怔住。 威海利还明显地朝他眨眨眼,意味深长。 阿莱茵反应过来,脸登时红得仿若要炸。“没没没事……”舌头打结,他低下头转身,慌不择路,差点撞到扶手。 威海利还从未那么亲昵地叫过他,年轻哨兵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 暧昧的哼笑声至身后传来,似乎在笑他的手忙脚乱。阿莱茵脸越来越烫,连忙跑上楼去。 威海利望着阿莱茵像只落荒而逃的小仓鼠,不禁摇了摇头。 这人真是,未确认时满脸落寞,得到肯定却又惊慌失措,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这时,摆在柜台下的通讯器突兀亮了亮,威海利注意到,没有拿出来,而是面无表情地按灭。 * 今天一天都过得相安无事。 帝国那边没有传来消息,与基曼星球的大战似乎变成了遥远的存在。 有阿莱茵在,威海利便落得轻松,正好身体还很酸痛,他偷懒偷得理所当然。下午s区出了阳光,骆发向导搬了个小凳坐在外面懒散地晒太阳。 空气中有泥土的气味,远处传来鸟儿啼啾声,田地里有新生的菜苗,河畔儿童在戏耍捉鱼。威海利用手半遮住眼睛,感受s区独特的真实感。 阿莱茵则照例穿上围裙,在花店里整理鲜花,剪去多余的枝叶,抹掉盆外的泥土以及为它们浇水。他虽然是个门外汉,但受到威海利指导,也开始得心应手。 送走来买花的顾客,阿莱茵站在门口看外面凳子上快瘫成泥的威海利。有些无奈,又有点喜欢看他这样完全暴露在太阳下,不似那个阴森恐怖的精神领域。 阿莱茵靠着门站了一会,什么也没做,就笑着看威海利。 直到下一个顾客到访,他才从这种氛围中脱离,微红着一张脸,进去为顾客介绍。 * 傍晚,晒了一天的威海利从凳子上起来。 躺得虽然舒服,但背后出了一身汗,微风一吹,全黏在身上。 威海利提起小凳子,一抬头发现花店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暖黄的一盏,在越渐深蓝的夜幕下显得明目而温馨。有那么一瞬间,威海利觉得心里被某种东西戳中。微小的,但不容忽略。 他回忆起过往,无数次,从酒吧晃晃悠悠走来时,望见的总是漆黑的窗户。花店沉默地伫立在角落,宛若对他的回归没有半点愉悦,而他也在那一刻兴致全无。 威海利缓慢地走上台阶,轻推了下那扇门。 视野变得广阔,周遭被暖色调替换。身上残留的凉气似乎霎时被吸干,只余温暖包裹着。阿莱茵站在他的正对面,柜台旁,背对,身上还套着颜色可笑的围裙。 听见声响,他回过头,即刻眉眼弯弯:“你醒了?我刚想去叫你。” 现实与过去产生了对立,使威海利涌生出一种强烈渴望回家的情感。 嗓音由于刚醒还处于沙哑中,他不由咳了声。 “你饿了吗,想吃饭吗?玛琳西亚让我们再去她那里吃。”阿莱茵走近一点,“……或许你不想去?!如果不去我就去外面买点……面包吃?” 艾德小少爷从小的餐点由女仆罗拉负责,少年时是住在哨兵学校吃食堂,完全没有为伴侣烧一顿丰盛大餐的手艺,颇为苦恼。 威海利看了看他有些遗憾的脸,笑了,“我不想出去。”向导边说,边脱了上衣,丢给阿莱茵,裸着半身去浴室,“你随便去小店买点东西吧,我先洗个澡。” 阿莱茵惊惶地捧着威海利的衣服,这时威海利已经进入浴室关上门。四周无人,年轻哨兵盯着手上衣服好似盯着件美味佳肴,犹豫着要不要嗅一口。恰逢风吹店门,哐当一声,吓了做贼心虚的小哨兵一跳,忙抛下手里的衣服,出去买晚饭。 * 经过热水一冲,黏腻感消失,身体也觉得十分清爽。 威海利把头发全往后拨,仰起头冲颈脖。狭小的空间内被雾气充斥得满满当当。热水没意识地流向某处,骆发男人微皱起眉。把面前的镜子抹开一小块,威海利看到他脖子上有些微红的痕迹,大约是吻痕,不多。不过最显著的是肩膀的咬痕,很深,一天都没有消退,仿佛一个占有欲十足的标记。 阿莱茵同样有,早上威海利撑头的时候瞥见,但却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的想法。 意乱情迷?不,威海利觉得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互相咬了对方,用这种原始粗鲁又魅惑十足的办法,无疑是希望各自属于彼此,以及向他人明示,这个人有专属的对象。 如此相似的举动让威海利莫名感到满意。 他觉察到哨兵已经回来。结合后的变动十分奇妙,威海利恍若成为了掌控者,对哨兵的去向心知肚明。瞥了眼架上拿好的衣服,威海利对着镜子露出个坏笑。 真糟糕,阿莱茵才离开一会,他就有点想他。 阿莱茵抱着一堆吃的回来,并非他有闲钱,小卖部的老板一见到他就额外塞了许多食物过来,还夸赞阿莱茵推荐的鲜花好看,他老婆都笑了一天。 刚把那些东西放下,哨兵便接收到威海利的信息,说忘了带衣服让他帮忙挑件。 阿莱茵脸燥燥的,跟着他的指示去二楼衣柜里随便拿了件,跑到浴室旁。里面水声不断,阿莱茵听着不由心猿意马,喉头发干。但还是克制地敲了敲门,礼貌道:“威海利,衣服!” 浴室门开了条缝,阿莱茵走近一点,一股热气从里面喷薄而出。 太热了,连带着抓住衣服的手都要烧起来。 阿莱茵抿了抿唇,打算把衣服塞进那条缝。谁知突然从雾气中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用力往里一带。阿莱茵没有防备,地面很滑,他完全控制不住一头栽了进去。 哗啦啦的声音被无限扩大。 热水兜头覆盖,流得满脸都是。 阿莱茵僵直地抬起头,面前的威海利微侧着头看他。 哨兵把正在冲洗的向导彻底扑倒。 “威……威海利……” 阿莱茵念了一声,近距离看男人的眼睛真得太美,好像两颗璀璨的会夺人魂魄的蓝宝石。水流冲击下的男人把头发往后捞,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又英俊的脸。睫毛被浇湿,微翘,似两把会勾搭的小扇子。阿莱茵喉结动了动,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总之他第一次见到威海利,就觉得他很漂亮。 眼睛不由自由地往下瞟,当触及向导颈脖及肩膀的痕迹后,哨兵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了。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会被热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想要摧毁理智。 阿莱茵稍稍爬起来一点。 威海利趁哨兵发呆时,又拉了下他的手。 阿莱茵失去支撑倒在向导的胸膛上。 “威海利……”阿莱茵被撩得声音都颤抖,“我要出去……” 威海利扯着音调嗯了声,手轻描淡写地解哨兵的衣扣,哄道:“等一下,等一下就让你出去……” 食之味髓。 那种快活得如置云端同时又似乎将灵魂放在烈火上拉扯炙烤的滋味威海利不想遗忘。 况且看着眼前这个起初还羞涩难耐后来在威逼利诱下放肆亲吻他甚至最后掌握主动权的哨兵慢慢变化的感觉非常有趣。 第108节 毕竟他所有的转变都是受他影响。 威海利眯起眼睛,动作过于猛烈,他忍受不住,张开嘴大口喘气。 瓷砖是冷的,水和面前的人都是热的,他夹在中间,冷热交夹,无比刺激。 那件用来当借口的衣服被挤成一团,譬如烂泥。 威海利徒劳地揪住对方的一点衣袖,眼前全是晕开的水雾。 * 连续几日荒唐。 阿莱茵无意间被威海利这个“小妖精”投喂了许多“糖衣炮弹”,对他简直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受美色|诱惑,哨兵受向导指示外出干了许多琐事,甚至包括深夜借着腰疼为由要他跑去酒吧要杯酒喝。 一开始阿莱茵还警惕着其中是否暗藏猫腻,来去如风,不想给向导制造任何逃跑的机会——毕竟威海利前科累累。结果脑门是汗的阿莱茵拿着东西奔上楼,看见的总是威海利懒散地躺在床上,好笑地望着他。 一来二去,阿莱茵略微放下心。 简单地吃过晚饭,在去外面绕了一圈当做散步。回来后两人一起洗了个澡,热气腾腾地准备爬上床。阿莱茵还没躺好,威海利故意不轻不重地踢了他小腿一下。 别有意图,阿莱茵狐疑地看他。 “宝贝。”威海利发出甜腻腻的声音,哨兵一听心里便开始打鼓。 “好吧。”阿莱茵主动起床,拿好外套,每次威海利这样就是有事,“你又想吃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全为男人,最近好食的威海利简直使阿莱茵偏想到已经怀孕的妻子。 不过这样总比之前兴致缺缺的要好,对食物有一丝期盼就是对世界留下一份牵绊的证明。 威海利:“临区的甜点,不过比较远,来回得三四个小时。” 这么久?!阿莱茵古怪地看他,哨兵倒不是怕累,如此大的间距会让人莫名产生一种被故意支走的错觉。 威海利:“我特别想吃,真的,以前就一直惦记着,只是懒。阿莱茵——” 他近乎撒娇般地唤了声哨兵的名字。 哨兵对于这点猫叫的声音很受用,问清地址和想要的品种便飘忽地出了花店。 s区的环境还是比较荒凉,夜晚很冷,四周无人无灯。阿莱茵闷头跑了很远,被迎面吹来的冷风一浇,把浑身携裹的粉红泡泡全部吹散。年轻哨兵仿佛瞬间把丢在路旁的理智捡起来,看着前路漫漫漆黑一片,心中登时闪过个不好的念头。 阿莱茵脚步越来越缓,最终停在半路上。他回过身,遥远的花店看不到丁点踪影。心情很沉闷,腿上宛如挂上了千斤石。阿莱茵开始折返回去,最初迟疑地慢走,到最后在路上狂奔。 心情太急切,控制不好呼吸。 阿莱茵气喘吁吁地跑回古妮丝花店。 花店二楼的窗户还透着黄色的光,但他并不能确定威海利在不在。心跳如雷,阿莱茵神色紧张地推开店门,往楼上冲去。再用力地推开卧室门后,哨兵看见正对面床上趴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的腿还翘着老高,毯子盖不住,露出线条姣好的小腿。 威海利听见声音,侧过头面露错愕:“……这么快?” 汗水从额头不要钱地往下落,阿莱茵在心中长呼了口气,脚酸得近乎要往下跪。“不,还没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 威海利意识到,一时没搭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哦阿莱茵——”威海利坐直,真诚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半点胆怯。 阿莱茵被他看得心虚不已,心中龌蹉的想法简直无处遁形。 “抱歉……”他急忙道,“我现在去买。” 威海利:“不用了,我现在没这个念头。假如你真的担忧,阿莱茵,我们明天一起去怎么样?” “没关系,我现在去,马上回来。” 门都没来得及关,阿莱茵转身跑了下去。 * 一个小时后,一身黑的威海利走出花店。 临走前他瞥了眼二楼的黄灯。骆发向导没有关灯,也没有锁店门。男人明白辛苦回来没有人的绝望滋味,希望这样到时候能缓解一点哨兵的怨气。 这个时段的s区静得可怕。 威海利控制脚步声,无声地往约定地点走。 那里停了一辆黑车,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走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比约好的时间还晚了两个小时。” 坐在旁边的是中心区的查蒙·法宾。 威海利:“呆在s区很不好受吧,我的老师。” “的确。”法宾不反驳,“这里没有隔离罩和保护层,杂乱的信息太多,就算坐在封闭的车子里都能嗅到。”他故意吸了吸鼻子,调侃,“不过现在又换上了另外一种气味。威海利,看来你为了安抚艾德,不惜把自己都赔进去。” 高大的骆发男人身上全是哨兵强烈的占有气味。 法宾同样是位哨兵,被这种年轻的哨兵素一冲击,身体里隐隐的好斗因子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但是,他奇怪地从威海利身上闻到几丝血味,非常淡,待再去辨别,鼻腔里又都是厌恶的哨兵味。 这让老狐狸很困惑。 威海利没有回应,微笑地看着他。 法宾自讨没趣,“这次你必须完成任务,威海利。”他回头,恶狠狠地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 黑车启动,驶入浓雾般的黑夜中。 第91章 九一 黑白 科林·布鲁斯怒气腾腾地走在政府大楼的过道上。 情绪控制不住, 交接完任务的科林没有按照约定回家, 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奔去酒吧, 特别是s区有吵杂噪音围绕的那种, 哨兵疯狂地想要喝酒,最好是灌得酩酊大醉。 他的伴侣埃文·凯奇竟然背着他偷偷跟那位女向导见面! 科林并不想了解他们谈了什么,但一位哨兵和他的专属相容度极高的向导见面,这本身就犯了罪过。嫉妒心与占有欲同样强烈的哨兵气得感觉身体都要爆炸。 要不是他今天来中心政府交任务,听见那群办公室里的小向导在叽叽喳喳地嚼舌根——真是太可笑了, 从哨兵学校毕业的哨兵利用超感,仅仅是为了听关于伴侣的八卦。 科林一面恼怒,一面又深感悲凉。 事情是瞒不住的,凯奇家族不断动手脚希望他们的独生儿子能走上正途。动静大了, 科林难免也捕捉到几点蛛丝马迹。他有嘲讽, 也有生气,毕竟哨兵与哨兵的相处不同哨兵向导那般的融洽。科林至始至终心藏隐患。 他不能够跟向导一样深知埃文的一切, 也不能替埃文分解内心的焦躁与繁杂。 幸好现在不是十年前那场可怖的大战, 他们没必要随时随刻陷入紧张的氛围中。不然他们双方对彼此毫无作用,尽管有可笑的爱恋作为掩饰。 科林无疑是喜欢埃文的,可惜哨兵向导自古的传统太强大, 还有天性这个无可奈何的因素作祟。因此他们约定好,有什么困扰一定要说出来。 眼下, 埃文单方面地破坏这条协约,并且还把他蒙在鼓里。 这使科林充满不安。 他们见面谈了什么?亦或许更早之前,他们是否背着他偷偷地联系过?思维无法避免地扩散开来, 科林窥探不了埃文的精神领域,只能任由自己胡思乱想天马行空。 走到一半,科林略微顿了顿脚步。 他惊讶地看着前面的人,有点怀疑是不是看错。 同样一头金子般灿烂的发色在这栋灰败庄严的建筑中显得尤为张扬。 科林皱起眉,走近:“好久不见。” 金头发的哨兵眼睛里闪过鲜明的厌恶与不屑。他还很年轻,也很纤瘦,科林不自觉得观察,脸色始终苍白着,给人一种奇怪的病怏怏的感受。但这些都是假象,科林清楚,也早有耳闻。眼前这位十八岁刚毕业的哨兵是布鲁斯家族冉冉上升的新星。虽然外表恹恹,可手法果断凶猛,每次任务都能圆满完成。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的哥哥。”金头发的青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你不应该窝在哪个建筑工地上搬砖块吗?!居然会作为一个哨兵帮帝国完成工作。” “真难得,还能听见你叫我哥哥。” 科林才不会大度地忘记,在他被父亲赶出布鲁斯家的那个晚上,他的弟弟站在二楼房间的落地窗前,正微笑又鄙夷地看着他。 青年:“不然我该叫你什么?布鲁斯家的叛徒?!哥哥,即使我做再多努力,都无法洗刷你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的丑闻。” 科林压住怒火:“我跟埃文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可你是姓布鲁斯的!”青年斥责,仿佛科林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那我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科林摊手,无奈道。他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就跟这位比他少几岁的哨兵弟弟形成剑拔弩张的紧张模式。 大概是同为哨兵,好斗的天性使他们势如水火。 金发青年反感地看着随便就妥协的亲生哥哥。 哨兵不该是这样的,科林·布鲁斯是家中的长子,也是第一个觉醒的孩子,更是破格毕业的哨兵,应该有更大的建树。金发青年从小追随着哥哥的脚步,在哥哥的光辉笼罩下近乎毫不起色极其平凡。但他并不气馁,哥哥既是崇拜的榜样目标又是毕生想要打败的对象。 然而有一天,这些全部都变了。 哥哥养尊处优,布鲁斯家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在外面绝对活不下去。如果没有埃文·凯奇,没有那个男人的接济,哥哥会再回来,继续在他光荣的路上越走越远。 科林叹了口气,妥协,“也许你不该让自己陷入这么……嗯……”他思索半天,没有找到恰当的词,只能换句话说,“你不该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科林和弟弟不亲,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对眼前这位抽条的青年仅有小时候的记忆。如今对上那张满是怒气的脸,科林更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讲不出,哪怕说谎。 “闭嘴!”青年手攥成拳,异常恼火,“你以为我这样是谁造成的!” 科林顿觉没趣,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断退让:“我很抱歉。” “你在逃避?!”青年忽然想起,话锋一转,嘴边的笑也变得异常阴毒,“也对,如今凯奇家族为那个男人找到了专属向导,你没戏了!” “布鲁斯!” 弟弟的话如根刺扎进科林的心中,忍耐许久的怒火猛然冒出,他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怒视。 “你生气了?”金发青年有种报复的快感,“这件事闹得全帝国都知道,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对了,我亲爱的哥哥,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难道——”他故意不怀好意的停顿,“是不是他隐瞒着你,正在偷偷跟那位女向导幽会?” “你——!!”科林挥起拳头。 背后隐约传来人声,科林忍了又忍,松开手,把弟弟推开,同时自己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撇开脸,不与他对视。 有两个男人拿着文件走过,感受到这里气氛诡异,狐疑地瞟了眼旁边两个容貌相似的金发哨兵,最后怕遭罪地快步走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科林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感到深深的疲倦。弟弟说的话完全有可能,他无力反驳。科林抓了抓拳头,这里的环境压抑得让他感觉快要窒息。他不想再跟弟弟争吵,将手插入口袋,撞开金发青年,往前走。 第109节 金发青年看着哥哥一言不发地经过,嘴张了张,恶毒的话没来得及喷薄而出,哨兵已经走远。他顺着转过身,看着哥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 晚上十一点。 超过相约门禁已一个小时。 中途通讯器响了两次,之后便再没亮过。 科林坐在他与埃文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酒吧,摇晃着杯子里的酒苦笑。 酒吧的店长仍然是之前见过的女向导。 她剪了一头短发,露出白花花的颈脖。女人,向导,科林在内心呵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酒液滑过喉咙,留下冰凉的触感。之前他没有钱,只能喝劣质苦涩的罐装酒,现在工作许久,还替帝国做了几个任务,有了闲钱,点得起昂贵的品种,可品尝起来没有半点区别。 依旧苦,味道残留在舌头上浓郁得化不开,差点把他的眼泪都要激出来。 科林往后挪了挪,弹了下空杯子,对那位女向导说:“再来一杯。” 女老板眨眨眼,露出疑虑的表情。 科林:“怎么,害怕我没有钱付?” “不。”女老板委婉,“先生,你喝了很多。” 科林微笑,眼睛里水光潋滟:“别担心,我还清醒着。” 女老板没法,只得反身从柜台上拿瓶度数较低的酒,打算用器皿旋开上面的木质瓶塞。 “哦拜托。”科林打断她的举动,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受本身花心因素的影响,金发哨兵声音特别的甜腻,让听的人耳朵都酥了,“别糊弄我,向导,我来这里,至少还是个客人。” 女老板微怔,看着他的脸几秒——哨兵的脸十分的帅气——把酒放回去,又换了一瓶。向导不能控制的脸红,尽管她没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任何合拍的象征。但一个女人实在无法拒绝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用略微撒娇的口吻说话。 她为他倒了一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美。 有点热,女老板下意识地挽了下头发,远离哨兵,走到吧台边擦杯子。 科林哼笑,不急得去拿酒。 慢腾腾地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对着灯光细细地看。 项链的坠子非常特别,是星星月亮与其他看不清形状的图案杂糅在一起的产物。这是凯奇家的族徽。科林还记得在床上埃文变戏法般凭空拿出戴到他脖子上时,说的话是“你这一生都将是我们凯奇家的人,我埃文·凯奇发誓对你不离不弃”,脑海中的影像如湖水般氤氲开来。科林挣脱回忆,懊恼自己的脆弱,把项链重新戴好,端起酒杯。 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出现在他身边:“先生,买束花吗?” 酒还没喝进嘴里,科林侧头,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位小女孩。女孩还没吧台高,穿着简朴的打着补丁的白裙,黑头发,刘海兴许是自己用剪刀剪得,如狗啃。她的脸很脏,可一双黑色眼睛纯净明亮,仿佛世间最剔透的琉璃。 科林从上至下看了遍,最后定格在她没穿鞋满是伤痕的脚上。 “可怜的小家伙。”他呢喃。 “先生,买花吗?买一束吧,很香的,还可以送人。” 女孩又重复一遍,把手里的花往前奉了奉。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与人不同,百合十分新鲜,绿叶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看来是下了功夫。 “好。”科林挑了一束,折了枝干反戴在她耳朵上,然后拿了几张玛索给小女孩,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花很漂亮,拿这个去买双鞋吧。” 女孩受宠若惊,怯懦的目光滑过科林衣领外那个特殊的项链,两只光脚相互摩搓着,露出个勉强的笑,接过钱跑出酒吧。 科林:“这是哪来的小孩?” 女老板瞄了眼,笑道:“普通人生的,家就在后巷。” “普通人?”科林讶然,“帝国没有管?” 按常理她该呆在s区,科林回想那里的环境,尽管很贫穷,但人都很好。女孩应该会过得不错,至少比这里寄人篱下只能可怜卖花的强。 “她母亲早逝,就剩下她和一个小男孩。帝国的士兵发现过,可能觉得两个小孩作不了妖,也活不下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他们用旧纸箱与破布堆起来的家就在后巷,我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带点东西或者不要的衣服。” 科林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女老板微笑:“别看不起人,哨兵。她很聪明,会看人。挑买花顾主都是像你这种会同情的,这样她能得到更多的钱,积累起来,有时候还可以带她弟弟出去吃顿大餐。” 科林摇摇头,想起自己脾气恶劣的弟弟,感慨:“那也不容易。”一会,又哂笑,“不过我也蛮羡慕她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看你是疯了!” 女老板不可置信地叫道,坚信哨兵是喝醉了,即刻又离他远点。 科林笑着不理会,晃晃酒杯,想着喝完后去后巷找找那个女孩的家。 * 十二点半。 酒吧要关门了。 科林这才起身,坐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他不适地扭了扭手臂。付清账单,哨兵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女老板扶了他一下,忙问:“没事吧?” 从颈脖处传来香水的气味,科林闻到,忙摇摇发涨的脑袋。 “没事,没事。” 他摆着手,避开与女向导的接触,最后一个走出酒吧。 满肚子的酒液在晃荡个不停,顺便还腐蚀了下理智。科林走得颇为艺术,可大脑清醒如明镜。哦见鬼,他在心里怪叫,受埃文的影响都自动养成避开女人的习惯了,然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欺骗他。 见鬼!见鬼! 科林愤懑地踢着杂乱后巷中裸|露出来的下水管道。 到底那个小女孩的家在哪,他嘀咕着,踢了一会当发泄后,迷瞪着眼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受学校哨兵训练的影响,科林习惯了放轻脚步无声走路。因此在这个特殊静谧的时刻,一丁点声音都显得尤为明显。 喝了酒,对超感的控制也下降不少,科林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故意压低音调的争吵声。男女朋友?意识一刹那迷糊,被金发哨兵急忙唤回。声音很熟悉,科林再仔细听了听,发觉这竟然是瑞蒂老师的声音。 她在跟谁谈话?而且还是这么偏僻的巷子里?!心生困惑,科林想起阿莱茵曾经警告过让他别太接近斯碧弗·瑞蒂,难道是女老师跟好友有什么过节?! 金发哨兵觉得这是个难能可贵的突破口。 他可以从中弄清楚一些事,或许还能够帮助到阿莱茵。 科林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探过去,多亏纷乱的堆积物,顺利地便找到一个藏匿点。金发哨兵矮下身,轻微拨开一点空隙。 透过这个角度,他望见朦胧月色下,斯碧弗身着一袭黑色大衣,神情凛冽,对着她面前的人,抹了口红的艳红小嘴动个不停。 音调太小,但这丝毫难不倒听觉灵敏的哨兵。 科林控制呼吸,敛住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斯碧弗厉声道,“麻烦你们解释下这次关于温索布·加沃的事情,难道粗心就是你们基曼星球的特有风格?!” “我再次深感抱歉,瑞蒂女士,这也是我特地来此的原因。”那个背对科林同样身穿黑衣的人说道,是个男声,“加沃一直不服从管教,您清楚的,我们也再三警告过他,在身体机能还未全然苏醒的情况下,不允许外出。” “哦,难道你不知道特地从基曼星球跑过来道歉更容易让人抓到把柄吗?!”斯碧弗接近崩溃,用手痛苦地扶住额头。 男人:“您别担心,我们始终很小心,这次行动也没被蔷薇帝国的密探捕获到。” 斯碧弗:“从最开始的变异蝗虫,中途的变种狼,到后面的肖先生,加沃断断续续地做了多少小动作,我都容忍了。但这次,他居然留下痕迹,还被蔷薇帝国探测到!看来你们基曼星球也不是特别渴望霸主之位呢!” 斯碧弗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肝脾肺犹如烈火灼烧,每晚忆起威海利牵着阿莱茵看她的眼神就无法入眠。会疯,这样下去,所以她只能转移目标,把这些全部怪罪在温索布·加沃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威海利就不会去森林,也不会身陷险境,给阿莱茵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提供机会。 面前基曼星球的大臣只会不断念叨着抱歉。 斯碧弗厌烦无比,打断这种碎念:“加沃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啊,快了。”大臣摸摸额头上的虚汗,“自大的加沃总是不配合我们,才导致精神与肉体融合的速度缓慢,但我们相信,一定可以赶在大战爆发前。” “要快。”斯碧弗严肃道,“不要以为还有时间拖延,帝国已经发现十年前你们特地用留下的变异兽当幌子的秘密通道,到时候蔷薇军攻进的速度会比你们想得更迅速。即使我为中心政府做事,但我的心是忠于你们的。到时候大战开始,我会做好内应,辅助你们成为星际霸主。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完成我的心愿。” 大臣:“当然,瑞蒂女士的愿望我们一刻都不会忘。” “对了,还有一件事。”斯碧弗语气平凡,毫不在意地道,“现在还没人知道阿莱茵·艾德的父母是加沃杀的,我的意思是保住这个秘密,避免多生事端。毕竟目前威海利已倒戈,我们单方面控制不住阿莱茵。” 大臣点点头:“是,瑞蒂女士吩咐的我们自会做到。” 躲在角落的科林惊恐不已,脚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周围寒风呼啸,酒已经全醒了。 他似乎在某种巧合下偷听到一个巨大的秘密。 科林完全不敢动,斯碧弗是哨兵,和他同样拥有超感,假如他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动静,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事情还是发生的太突然,科林拼命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发出后怕的喘息声。 斯碧弗·瑞蒂竟然是奸细,阿莱茵的父母是被他们害死而不是在任务中牺牲。 心跳声如雷,科林死死盯着前面那两人,看接下来对方的举动。 “好了,基曼星球的大臣,正事谈完,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解决吧。”斯碧弗话锋一转,视线往科林那边投去,扬高声,“角落里的那只老鼠,天亮了,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科林不小心与她对视。 过于紧张,那一刻突兀产生耳鸣。 他们是什么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点细微声,科林也顾不上躲藏,快速回身,一身黑夹克的维兰多朝他扫去。科林双臂抬高,挡住维兰多的腿,同时灵巧地朝旁一滚,抬腿就跑。 他不能被抓住,势单力薄更不便纠缠。科林心里清楚,在听取到这么惊天的大秘密,一旦落入他们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斯碧弗望着一抹金色极快地消失在巷子中,眯起眼,红色嘴唇上挽,露出个凶狠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哨兵呆过的后方更加逼仄的角落里,纸箱堆积下泻出一角白裙。 科林从没彻底逛过酒吧后面的巷子,没料到这里巷路重重,他怎么都跑不到出口。 四处黑暗沉沉,迷惑人眼。金发哨兵惊慌失措,跑得满身是汗。酒液在快速蒸发,同样的环境使他产生了一种即欲呕吐的错觉。太难受,喉咙仿佛被冷风撕裂。科林急速奔跑,顺着路绕过,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心脏砰咚一声,差点从喉咙里跳出。 科林喘着气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眼前是一道墙,他跑进了死路! 见鬼,科林迅速折返,入口却被刚才攻击他的黑夹克男人堵住。 看来只能拼死一搏了,科林手握成拳,做出防御姿态。他可不是什么天才,在哨兵学校想得总是调戏那些开放的向导,并不能做到以一打十的勇猛样。 科林挪了下步子,维兰多率先冲过来。 双方打斗一番,各有损伤。但科林的力量和技巧比维兰多更胜一筹,慢慢地,开始分出高低,科林不断将维兰多往外逼,眼看就要成功,他猛得发力,一脚踹开黑夹克男人,直想往外溜。 一阵锋利的风照脸上刮过,科林急忙后退,站定时脸上被割开一道血痕。 疼痛已经不能对科林的心情造成更坏的影响,他抹过血迹,看着女人手握利器一点点地走出昏暗。“科林。”斯碧弗微笑,“好久不见。” 第110节 “哪里有这么久,瑞蒂老师。”科林嘲讽,“上次变种狼事件,我们才见过。” “哦,是吗。”斯碧弗歪起头,香槟色的头发在暗处闪过一个美好的弧度,“可惜往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科林,我的学生,你别怪我,怪就怪你听见了不该听的!” 斯碧弗冲上去,招式比维兰多要凌厉多了。同时女哨兵还是科林的老师,清楚他的实力了解他的弱点,况且早前科林被维兰多消耗太多体力。 斯碧弗一刀划过科林的胸膛,紧接着,扬脚踹向哨兵的下巴。 科林被踢飞出去,躺倒在地唔得发出痛吟声。 斯碧弗走近的高跟鞋声譬如恶魔的诅咒,科林奋力翻了个身,捂住伤口,血流不止。眼前开始没用的发花,模模糊糊,大颗汗水掉进眼睛熬得生疼。科林在这一瞬间恍惚以为走来的是埃文·凯奇,直至对方狠绝地揪住头发把他半提起来时,才从这种恶趣味的幻梦中醒来。 “真可怜。”斯碧弗感慨。 科林怒视这个叛徒,一口唾沫想都没想就啐她脸上。 “你!”斯碧弗怒不可遏,也不愿在顾忌过往情谊,利器对准科林的脖子就想结果了他。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割破项绳,跟凯奇家族族徽相同图案的坠子叮叮当当,在地上滚了一圈。 科林拼尽最后点力气奋力挣扎,女老师控制不住,科林擭住空档用头撞开,摔倒在地。“该死!”斯碧弗被撞到一旁。 逃脱禁锢,科林喘息地站起来。腿上仿若绑了辆橘色卡车,重得要命。金发哨兵的思绪彻底混乱了,s区中心区所发生的事全部混在一起。过度的心跳声缓不下来,科林勉强支立起一条腿。 这时,脑袋突然嗡得一声,所有的力气和意识在那一刹那被全部抽走。科林克制不住,哇得喷出一口鲜血,散失力气倒下去的前一秒,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黑夹克男人。 那居然是个向导,哨兵喃喃自语,向导用精神触丝袭击了他的精神领域。这真他妈的扯淡,彻底玩完了。 科林砰然倒地。 斯碧弗走上前,用脚尖鄙夷地踢了踢不动弹的科林,侧头嫌弃地瞥迎上来的维兰多,“平常给你安排的训练都白费了!”她斥责,“一个普通的哨兵都对付不了!” 维兰多脸白了白:“对不起,瑞蒂。” 躲在旁边观戏已久的大臣姗姗来迟,看见倒地的科林后发出一声夸张的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吗?” 斯碧弗睨了大臣一眼,“别担心,我们自会处理。”她把武器丢给维兰多,吩咐道,“把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脚给我砍下来!” 哨兵胆敢对她不敬,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瑞蒂……”维兰多有点犹豫。 他毕竟曾经是你的学生,专属向导想说这句。可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被自动吞咽进肚。维兰多·霍登在见到斯碧弗·瑞蒂的那一刻就起誓,要遵循她任何一条命令,要帮助她完成所有她想要完成的事。 恰逢此时有通讯传来,绿色的闪灯在这个漆黑的巷子里极其醒目。斯碧弗皱着眉示意维兰多快点完成,自己走进角落里接了通讯。等她回来时,情景又变了一变。昏倒在地的科林不见了,没用的维兰多和大臣躺在一旁,中间地面仅留有一滩血一只手臂和半条腿。 斯碧弗心中大震,快步上前踢醒维兰多。 维兰多扶着疼痛的额头爬起来,“瑞蒂?”他的视线还很模糊。 “人呢!蠢货!”斯碧弗吼叫,“有人来把他救走了?!” “人?没有……”维兰多含糊不清地回答,“我看见一条黑色的狗,忽然冲出来咬我们……” 精神体?! 斯碧弗在哨兵体检时有幸看过科林·布鲁斯精神体的图像,是一条黑色的格力犬,颈部的白毛像闪电一样耀眼夺目。女老师松了口气,心中瞬间有了个对策。 “快起来!”她呵叱道,“把这里处理干净,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维兰多懵懂:“去哪里?” 斯碧弗微笑:“还有哪,当然是去拜访埃文·凯奇的相好,爱森·琼斯小姐家。” * 现在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足够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掩盖一切。 斯碧弗趁着空档还回家洗了个澡,以此消除掉本就不存在的血腥味。 六点,非常早的时间。琼斯先生及太太还在床上酣睡,他们的女儿爱森最近由于感情不顺,眯了一会便醒了,顶着早晨微凉的风在花园里郁闷地荡秋千。 荡到一半,爱森忽然听见大门那里传来门铃声。 她没有理会,内心还在责怪,怎么会有如此不礼貌的人在这个时间段登门拜访。 有仆人前去应答,说明老爷没有醒不方便见面。没一会大门那传来细小吵杂的声音,阻拦声与争吵声似乎一直延伸至花园,紧接着,荡得极高的秋千被人蛮力拽停。爱森惊魂甫定,抬头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正装,口红十分显眼,香槟色的发色很美。 从爱森这个角度望去,竟感受到由女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慑人的魄力。她被这种气势吓到,开口控制不住得有些结巴,“你、你是谁?”她怒视,千金小姐的刁蛮开始暴露,“你怎么敢闯进这里?你知道这是哪吗?” “我当然知道。”女人笑了笑,嘴唇红得吓人,“这里是琼斯家,而你是琼斯先生最宝贝的向导女儿爱森小姐。” 爱森害怕:“你是谁?来人!来人!” “嘘,别着急。”女人低下点身,压着嗓音,“仆人们大概去请琼斯先生了吧。但很可惜,你的父亲并不在我拜访的列表中。我这次是专程来见你的,爱森小姐。” 爱森吞咽唾沫,在她二十岁的生涯中被保护得太好,从未接触过这般皮笑肉不笑的可怕女人。 “哦,抱歉,我还没自我介绍。” 女人松开秋千的锁链,秋千失去控制,借着惯性晃荡两下,差点把柔弱的爱森晃下去。 “我叫斯碧弗·瑞蒂,是帝国的秘书兼哨兵学校的老师。要说起来,我的职位可比你父亲要高出许多。” 斯碧弗眼睛含笑,如果不是跟说出来的话语作对比,她简直如同一位温柔体贴的老师。 善变又爱伪装的女人。 “见我?”爱森疑惑。 斯碧弗:“听闻你最近和凯奇家的埃文,相处的并不融洽。明明你们的相容度在85%以上,真叫人惋惜。” “别提这个!”爱森一听就气得牙痒,“凯奇哨兵只是个胆小鬼,这种人,不配做我爱森·琼斯的丈夫。” 她已经够低声下气了。 凯奇家族对她的热情款待是其次,她曾见过埃文,在难得举行的外出活动中,她对那个待人和善阳光爽朗的褐发少年一见倾心。但那时候他们都小,也没到测试相容度的年龄,爱森极其遗憾,只好把少女时期的萌芽藏匿于心。没想到过去几年,他们能够再见面,更幸运的是,她竟然是埃文的配对向导。爱森以为会一帆风顺,纵然记忆中的少年已变成一位成熟且不苟言笑的男人。 可惜,这位哨兵心有所属。但不能让人接受的,他的爱人居然是另一位哨兵! 这实在是另类!哨兵在走一条歧路! 爱森不敢相信娇小甜美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向导会比不过一个粗鲁且浑身硬邦邦的哨兵!借着凯奇家族的默许,她曾私下给埃文发过几次通讯,无疑被男人忽略。最近一通,埃文终于接了,并约她在地点偏僻的咖啡厅见面。爱森欣喜若狂,以为哨兵终于开窍。结果见面,得到的却是埃文更加果断严厉的拒绝。 「……什么他的伴侣已经捕捉到风声了」哨兵说,「且小心眼,通常他要哄好久才半信半疑地压下怒火,他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他们的感情。琼斯小姐长得如此貌美,又乖巧懂事,一定能找到更加合拍和珍惜的哨兵。」 官方话场面话简直一套又一套。 既然我有这么多优点,为什么你还要喜欢那个人? 斯碧弗看着爱森愤怒的脸,只觉好笑。可话一出口,就不如所想:“琼斯小姐说笑了,你和凯奇哨兵郎才女貌,简直是全帝国最配的一对。我看,你们之间感情进展的那么困难,都是那个叫科林·布鲁斯的哨兵搞得鬼。” “真的?”爱森天真地看向斯碧弗。 斯碧弗:“是的。我们对科林·布鲁斯进行过记录,他和向导搭配的相容度极低,最高的一位才74%,连达标都没有。他自己无法找到向导,自然也不希望别人能拥有。我记得,科林哨兵被他的父亲布鲁斯先生扫地出门,之后好心的凯奇接济了他,让他过来与他同住。” 那就是了!爱森在心里敲定,埃文都说过那个哨兵小心眼又坏脾气,一定是他在惯坏埃文!“哦,那真是个坏哨兵!”她叫道,“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离凯奇远点!” “别着急,琼斯小姐。”斯碧弗慢慢引诱,“我们有办法,可以让科林哨兵消失。” “你!”爱森潜意识里的警惕冒出,她跳下秋千,主动远离斯碧弗,“你想做什么?” 斯碧弗:“别把我想得太坏,我并不会害你。只是科林哨兵在任务中途,出了点意外,暂时回不来。假如琼斯小姐愿意,他可以永远都回不来。” 爱森吓得说不出话,两只棕色的瞳仁如小鹿般惊慌地乱跳。 斯碧弗逼近:“难道你不愿吗?只有科林哨兵不在了,琼斯小姐才能把凯奇拉回正途,否则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琼斯小姐,你再想想,科林不见了,凯奇自然会去找,你是向导,便可以打着帮助他的名义接近,久而久之,他就会注意到你,并明白你的好,而不是始终避如蛇蝎。” 爱森咬了咬牙,有些跃跃欲试。 斯碧弗:“哨兵和向导就似灯塔与归船,本该在一起。难道琼斯小姐甘心被可恶卑劣的科林哨兵抢了伴侣,甘心受帝国人的嘲笑?” 残留的一点矜持被彻底击溃。 半晌,爱森问:“那……那位科林哨兵之后会怎么样?” “他伤得很重。”斯碧弗假意露出点悲痛,“生死不明,我们会安排他在别的地方接受治疗,同时对外宣称他已死亡,这样才可以避免仇家继续查找他。” 爱森蹙着眉,企图在这位突然驾到的女秘书脸上找到可疑踪迹。 奈何没有,斯碧弗精致的面容好似一张完好的面具。 “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很聪明,琼斯小姐。”斯碧弗笑道,“任何事必须付出才有回报。我需要的很简单,只是你对凯奇的监视。一旦他找出一点关于科林哨兵的线索,你就得向我汇报。” 爱森隐约觉得这事有蹊跷,她说不出口。 女向导仿佛看见面前摆设着一个巨大深渊,仅要往前踏一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然而深渊中的鲜花太诱人,吐露着鲜美的汁液,吸引她,步步向前。 爱森想起埃文的眼神。 那种冰凉的短促的视线,爱森咬咬牙,内心不服输的因素涌冒,她多么想,多么想看到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面对她时流露出灼热的爱恋神采。 爱森:“如果……我拒绝呢……” “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斯碧弗耸肩,“科林会回来,凯奇会继续跟他甜甜蜜蜜。你可能找寻其他哨兵,平淡无奇地生活下去。琼斯小姐,你还很年轻,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命运拼搏一把?” 爱森脸上写满了犹豫,嘴唇咬了又咬,纠结万分。 鱼儿已上钩,斯碧弗心知肚明。 她自觉不能逼得太紧,话语上便留了个退路。“我知道事发突然,琼斯小姐还需要再多加考虑。”她解下手套,从随身携带的皮包内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琼斯小姐想好,就按照这上面的来找我。” 心细的爱森瞥见女人指缝里残留一抹诡异深红,心里咯噔一声。 “好。”她愣愣地接过。 “瑞蒂女士!”不远处刚起床的琼斯先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您突然到访,有失远迎,是我们照顾不周……” 斯碧弗抬眼注视爱森,眼神高深莫测意味深长。 她挽了挽嘴唇,低声道:“别忘了。”再抬头,已是一副平常模样,“您多虑了,琼斯先生,这么说还是过早就跑来的我不好……”斯碧弗边说边主动迎上前。 爱森侧过身,看着两个成年人彼此虚假的相互奉承。她低头看了眼名片,再抬头,玉葱般的手指蓦然攥紧。 * 让我们把时间推回凌晨深夜。s区。 离阿莱茵·艾德再次出去后不久,独自在家的威海利开始弄小动作。 漆黑长夜,色调浓得化不开,不停逼近窗户,有种古怪的胁迫感环绕心间。威海利穿好衣服,拉链上滑扣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响亮。 外面突然传来两声狗叫。 第111节 s区有狗很正常,但这吠声十分节制,小心翼翼恍若在怕些什么,但又不是单纯的畏惧。本来不想理会的威海利从中察觉到异样,开门往下走。 外面的格力犬感觉要发疯,它凭着承载主人的记忆而来,但面前的门迟迟不开。终于,灯亮了。紧闭的大门缓慢打开,它兴奋地冲上去。 刚探出个头的威海利被格力犬扑个满怀,他下意识地伸手碰触,指腹仿佛被电到般迅速收完。这是……他推开黑狗仔细观察,是精神体! “快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威海利急忙说。 格力犬叫了两声,在店门前绕了一圈,往旁边跑去。 威海利跟着它一直走到花店的背面。那里有一堆杂草,格力犬上前,把杂草拱开,露出掩在里面的半张脸。我的天,威海利在心中惊叹。他走上去半蹲下来,托住科林的头。有血迹斑斑点点地洒落在来时的路上,刺眼夺目,似红梅在不断绽放。 “……唐、唐恩……”科林勉强睁开双眼,呼吸如同破风箱般断断续续。 威海利不自觉皱起眉:“你先别说话。”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威海利不解地看向身边的格力犬。可惜精神体不会说话,只会吐着舌头盯回来。 “不……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科林无力地阖上双眼,“我听到一些事,麻烦你转告给阿莱茵。斯碧弗·瑞蒂是基曼星球的间谍,以及……阿莱茵的父母是被一个叫温索布·加沃的人杀的……抱歉,我就只听见这些……” 科林忍耐不住,吐出口鲜血,尔后,闭上眼不再说话,仅剩下点流丝般的气息。 格力犬望见主人的状态,急切地吠了两声,咬住威海利的衣角拉扯,企盼他能救科林。 难得知晓的宝贵信息一时难以消化,手上散发出浓重鲜血气味的身体沉甸甸的,威海利几乎托不动。 多亏精神体的拖拉才让他从惊愕中走出,眼下不是悲春伤秋感慨万千的时候。威海利的精神触丝捕捉到遥远处一点车轮转动的声音。 “嘘——”他用手指抵住嘴唇,对向格力犬,“安静些,我的贵客到了。” 指腹上沾到了丁点血液,因此蹭在唇面上,在这个冗长的似乎永不会有太阳升起的夜晚下,增添无尽鬼魅。 * 当天,早晨,七点。 家中的古老挂钟当当作响,布鲁斯先生礼节十足地享受完一份早餐。解下餐布,折好报纸,满足地下了椅子,走到门口,家中女仆为他奉上公文包与西装外套,他一一接过,扭开门,准备前往政府大楼开始一天枯燥的工作。 然而,一个摆放在门口包装精美的礼盒打破了这天的宁静。 “这是哪个调皮鬼放的。”他怨愤地嘟囔,弯下肥胖的身体想要捡起那个礼盒,谁知礼盒并没有盖紧,布鲁斯先生没抓稳,一截断手从里面滚落出来。 布鲁斯先生啊得大叫,惊吓地后退,坐倒在地。 家中其他成员闻声赶来,眼前一幕也让他们顿时慌了手脚。 礼盒里还放了一张卡片,上面用潦草的英文写到:「很遗憾,亲爱的先生,你们的儿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巧被我们发现,身为穷凶极恶的盗贼我们只能忍痛绑架他。现奉献上我们的证据,以示真假。希望在见到明天太阳升起前,我们能在奥维西兰海旁的第二个礁石那看见装有一亿玛索的钱袋,深表感谢。被科林·布鲁斯跟踪的帝国盗贼敬上。」 七点半,感觉威严被挑战的布鲁斯先生不顾太太阻拦,愤怒地打了报警电话。 之后,布鲁斯家没能从警察那儿得到任何喜讯。 直到晚上九点,警察才从一家默默无名酒吧后巷的垃圾桶内翻找到一条断腿,经过检测,正是科林·布鲁斯的。 凌晨三点,始终蹲守在约定地点的警察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经审讯后,他们交代了其他同伙。但问及科林·布鲁斯的下落时,盗贼们哭丧着一张脸说,由于布鲁斯家根本没有交赎金的念头还报了警,恼怒的盗贼头子把五花大绑的科林扔进了大海。 布鲁斯先生和太太听了悲痛欲绝。 对广阔的奥维西兰海象征性地搜索一番,一天后,警察宣布科林·布鲁斯已死亡,正式结案,驳回了布鲁斯家继续申请的机会。 第92章 九二 逃生 嘉佩·摩尔接到一项任务。 本来这项任务应该是下发给帝国所有医生的。但很遗憾, 医生听说要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救助一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人, 就本能觉得这件事也许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 没有人愿意, 巴提克教授只能去找嘉佩。 在老教授的印象中, 嘉佩是个勇敢的向导,且她的梦想非常伟大。 他相信她会答应的。 巴提克教授找到嘉佩时她正在私人办公室为一位受伤的哨兵包扎。哨兵疼得龇牙咧嘴与她的镇定形成了鲜明对比。待哨兵走后,教授跟她说明情况。 嘉佩沉吟:“我能再知道一些信息吗?” “我很抱歉,摩尔。”巴提克道,“这次命令是由法宾先生直接下令。如果你愿意, 帝国会直接护送你过去。法宾先生并没有说明需要救助人的身份,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个人绝对有利于我们帝国。” 嘉佩:“如果我不去呢?” 巴提克:“哦,摩尔, 我并不是在强迫你。你不要心里有压力, 我会向法宾先生说明情况,再去别的地方动员医生……” 嘉佩打断他:“如果我不去, 那个人会死吗?” 巴提克沉重地望着她:“大概会。” “那好。”嘉佩干脆地站起来, “我准备下,教授,您向那位法宾先生回复吧。” 巴提克教授再次感叹, 微笑道:“太感谢了,摩尔, 你帮了大忙。” * 登上飞行器的嘉佩感慨这次可真称得上情况危急了。 毕竟以往不会有谁用飞行器送一个医用向导。她有幸,明明端着医药箱去救人,还尝试了下在空中迅猛划过的滋味。 感恩送她的哨兵, 到达目的地下来的向导晕头转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陌生哨兵没有停留,指了指面前酒吧的二楼,然后扭头便走,没有多留一句话。 嘉佩异常惊愕,同时心中犯着嘀咕。 谁能想象,她居然身处一片沙漠边缘。这里黄沙漫天,背后不远处可以依稀看见s区那些低矮的房屋,而正对她的,却是中心区广袤的森林。这片莫名其妙出现的沙漠被s区和森林夹裹在中间。 嘉佩走进去,她从没有来过这里,更不知道居然会有人把酒吧开在如此荒凉的地方。酒吧外表木质,近乎和沙漠融为一体。里面坐了许多人,面貌各有不同,但都凶神恶煞。嘉佩走得心虚,不由把印了蔷薇标志的药箱挪到身前。 吧台前站着一个黑皮肤卷头发的女人,她在抽烟,五官在缭绕的烟雾下模糊不清。嘉佩走上前,还没开口,女人睨了她一眼,道:“蔷薇帝国派来的?” 嘉佩点头。 女人从吧台内捞出几枚金色玛索,在手里来来回回地抛。“终于来人了。”她道,“之前可说会立刻来,蔷薇帝国办事效率真是够快的。” 嘉佩脸窘迫地红了红。 女人:“快上去吧,他在二楼第一间房里。别让他死在我这里,你们帝国留下的钱还不够我给他买棺木。” 嘉佩不敢停留,提着药箱一路小跑上楼。 到达所说地点后,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纵然嘉佩胆大,可终究是一名向导,来到这种地方难免紧张,握门把的时候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门把往下一悬,渐渐开了,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嘉佩蹙起眉,往里看,待看清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是谁,差点忍不住想尖声惊叫。 哦我的天,嘉佩捂住嘴,把门一推,快步走进来。 躺在床上的人,是她原本以为和阿莱茵在s区相亲相爱的威海利·唐恩! 我的上帝,嘉佩忍不住,又在心里惊叫。 这才相隔多久,一天?两天?所见的太过震惊,导致嘉佩失去理智,脑袋糊成一团。 她后悔极了,觉得应该早点来的,要是阿莱茵看见,该多伤心。 骆发男人仰面躺在铺有白色床单的床上,帅气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浑身伤痕累累,胸前衣服破碎成片,袒露出来的皆是血肉模糊,简直是有人拿带针的鞭子抽打过他一般,床单全被血染红。 嘉佩无从下手,仓惶地拿出医药棉徒劳地为他止血。 威海利动都不动,彻底丧失意识,仅会虚弱的喘息。 这到底怎么回事? 嘉佩用手背抹掉眼泪,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把医药箱打开,开始为威海利治疗。 男人该感到庆幸,女医生备的工具和药物非常齐全,不然他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 忙了多久,嘉佩并不清楚,只记得窗外透进来的光渐渐转暗又渐渐转亮。 当一切都完成后,女医生后退几步,来到床边,疲倦地透过隔帘看外面暖黄的阳光。空气中满是消毒水药味和血腥味,她举着戴了手套的手,望着陌生环境,竟有一丝迷茫。 很快,嘉佩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因为现实不允许。 虽然她费力把威海利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但男人陷入了糟糕的低烧情况,她并不能断定这种情况不会要人命。 嘉佩小心谨慎地取下治疗该用的东西,拿着换洗衣服飞快地去浴室洗了个澡。 帝国没有说为她准备房间,嘉佩不敢离开,直接从房间柜子里拿出毯子和被子,摊在地上,随意裹住,将就着睡。 太累了,精力快要耗尽。 嘉佩把随时携带的定时器设好期限,每隔十分钟闹一次,以便她查看威海利的病情。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她连忙缩进被子里,闭紧眼睛。 持续折腾了一个上午,可喜可贺,低烧没有转重,威海利的呼吸渐渐平稳。 嘉佩望着床上的人,这时看他终于有点在睡的感觉,而不是像个死人。 大概是酒吧开在沙漠边缘,物资难买,所以柜子里备了许多东西。嘉佩从里面顺利找到一床新的床单,替换沾了血的旧床单,再为威海利盖了点被子。 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上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了,女医生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这一觉睡得非常痛苦,嘉佩恶梦连连,威海利和阿莱茵的脸在梦里拼命的晃,忽然一张融合的满是血的脸从中间破开,直逼过来,嘉佩惊醒,无神地望着,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看见一张脸,而这张脸的主人也在看她。 嘉佩瞬间从地上弹起来。 “唐恩?”她瞪大眼睛看过去,“你醒了?你怎么起来了?” 威海利满身绷带地坐在床沿,对她勉强挽了下嘴唇:“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摩尔小姐,没想到是你来救我。” 嘉佩迅速站起来,睡眠不足加上过度惊吓,她控制不住一阵眩晕。 威海利扶了她一把。 嘉佩无意握住威海利的手腕,待反应过来后急忙退后:“抱歉。” 威海利没理会,说了句谢谢。 嘉佩:“我看你还是快躺下吧。” “哦,我觉得我躺得够久了。”浑身都是痛的,威海利不敢大动,只能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到处都在叫喊着无力,仿佛个废人。 嘉佩摆出点严肃的表情:“你是觉得无所谓,可我不想让花费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消失。我是名医生,唐恩先生,请你躺回床上。” “好吧。”威海利无奈妥协。却没有完全听从,他动作迟缓地重回床上,背靠着床头板,有趣地看向嘉佩,“医生小姐,能说说你怎么会来吗?趁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眼外面,环境可真是恶劣。” 第112节 嘉佩:“你似乎把我想象成了一个坏人?” 威海利:“我绝无此意。” 嘉佩义正言辞道:“我是一名医生。” 威海利哑然地笑了笑,嘟囔着:“这是句非常伟大的话。” 嘉佩抿抿唇,没有搭话。 她明白威海利想说的。就关系而言,她该是威海利的情敌。只是这情敌当得十分失败,没有让主角感受半分,反而让他的伴侣先得知。 起初嘉佩还可以用不知情来搪塞,但之后的用心治疗细心照顾却找不出借口。 但凡嫉妒心强的人大概会在这里使绊子,可嘉佩知道她不会。 因为所见之景太过惨烈,而真实要看着一个人死是格外难过的。她看见的时候都惊得掉眼泪,更别提还不知在哪的阿莱茵。女向导不想让好不容易盼到点希望的哨兵难过。 嘉佩说不清,被医生的使命感柔软女性的同情和恋情失败的难过包裹住。 嘉佩:“艾德呢?他在哪,怎么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威海利微愣,转而笑着望她。 女医生从其中嗅到点猫腻,直接坐在铺于地的被子上,挺直腰板,严肃道:“唐恩先生,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是否能回答我的问题?” 威海利:“什么问题?” 嘉佩:“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威海利笑:“你仅想知道这个?” “你的伤很重,如果没人管,你真的会死。”嘉佩说道,跟据伤口推测,“难道是有人趁你们没防备,绑了你?虐待你?” 威海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难道你们医生都是这么想象力丰富?!没担心,医生小姐,我只是在执行一项任务时太粗心了。” 嘉佩:“什么任务?” “你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相对的我也回答你了。”威海利道,蓝色的眼睛里涌动着警告的光,“我再次感谢你,摩尔小姐,能来这种地方。可你也该清楚,你来是因为法宾先生下的命令,涉及到查蒙·法宾,这件事就不是你能了解的范围。” 嘉佩怔怔,半晌才垂头丧气地说了句好。 * 她无权管,但必须让阿莱茵知道此事。 毕竟事情涉及查蒙·法宾,那就不会是单纯的任务。 趁威海利休息,嘉佩下了楼,躲在酒吧背后。 她不知道阿莱茵的联系方式,只能找巴提克教授帮忙。 巴提克教授接到嘉佩传来的影像通讯十分惊讶,忙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一切顺利。”嘉佩道,“这是我的私事,巴提克教授,能拜托您吗?” 巴提克教授:“好,我试试,哨兵的记名册上应该会有记载,我去看看。” 嘉佩:“感谢您,还有,麻烦您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种私自要电话的手段终究不好,巴提克教授点头答应。 * 威海利和嘉佩在这里呆了两天。 男人的情况好转许多,已经有力气下地走路。虽然嘉佩希望他仍旧躺在床上,可恢复了些的威海利就如飞向自由的小鸟,如何劝说都不肯归巢。 威海利站在窗边,伸手拉了下格子帘,念道:“我们该走了。” “该走了?”嘉佩震惊,“这么快?” “这么快?!”威海利转过身好笑地看着她,“难道你还想继续呆在这儿?的确,这里没有帝国,没有工作,自由自在的……” 嘉佩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 威海利:“待会我会联系法宾先生,让他派人来接我们。出来这么久,小菜鸟大概要急疯。” “不,别别,再等下。”嘉佩结结巴巴地想要阻止。 “为什么?”威海利微蹙起眉,女医生的表情略有慌乱,也不敢看他,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向导审视的目光逼得嘉佩后退一步,她咬咬牙,只得道:“我……我叫了艾德过来。” 好像有谁往心里投了枚炸|弹,轰得一声,全世界都在扭曲。 耳朵嗡鸣不断,威海利简直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你居然叫了阿莱茵?!”他不由加大音量。 嘉佩:“是的,难道不行吗?他是你的哨兵,有权知道一切。而不是等你回去,再用谎话把他蒙在鼓里。” “你怎么会有方式联系他!” 镇定虚假的面具分崩离析,威海利惊慌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怎么了?”嘉佩满脸疑惑。 看骆发男人的反应,她恍惚以为自己叫来的不是熟知的好友而是一位恐怖的恶魔。 “你不懂。”威海利抓着头发,“我是背着他偷偷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我曾发誓不会再欺骗他。他一定会杀了我。” 嘉佩:“不,应该不,艾德是位很懂礼貌的绅士。” “哦,小姐。”威海利感到绝望,“你口中的这位绅士已经迅速成长了。” 尤其在他们结合后,威海利简直不敢想象对方会如何对付他。 这时,一楼突然传来争执声。那位黑皮肤的女老板大叫地阻止一位哨兵闯入。 人未到,探索性的哨兵素已随着楼梯漫延在上,在狭小的地界展开迅猛捕捉。威海利瞬间被定在原地。他感受到那股紧迫的力量,心里又万分渴望。于是一面抗拒一面承受,心中倍感煎熬。 “他来了!”威海利愣了下,连忙蹿到窗前,不管不顾地把碍事的帘子扯下,用凳子破开封闭的窗户,“我得赶快逃走!” “你疯了!这里是二楼!” 不明所以的嘉佩焦急地拉扯住欲往下跳的威海利。 此刻,紧闭的门被一脚踢开,充满杀伤力的哨兵素如大海般波涛汹涌地冲进房间的各个角落。嘉佩一时难以适应,脚软得几乎站不稳。 她费劲地回望过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人,汗水流了满背。 嘉佩·摩尔还不知道原来阿莱茵·艾德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哨兵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风衣,高高的竖领笼着他的脸,竟让女医生联想到某种禁欲却心狠手辣的军官。他漆黑的眼睛笔直望过来,嘉佩看见,感受到里面无法形容的怒意。暗暗胆寒,又很心凉。哨兵的目光没有偏移,仅看着她旁边威海利一人。 这里仿佛即将迎来一场巨大风暴,暗涌攒动,压着两人喘不过气来。 * 威海利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始终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男人忽然想起离开后的情景。他接到法宾无礼的要求,继续为帝国探路,找寻确定在捷径里藏身的加沃。威海利在接到要求时并没有通知阿莱茵,他私心地想把这一切都埋起来。因为涉及过往,关于以前的蔷薇计划、战友温索布·加沃和雷森切曼·里哈内。他不愿意代表新生力量的阿莱茵卷入其中。 可威海利还是低估了基曼星球的防御。 他很顺利地在帝国的帮助下找到。经过轰炸的森林满是难闻的焦味,没有丁点活的踪迹,死气沉沉,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威海利害怕被基曼星球的探子监测到,只敢往偏处走。 没有茂密森林遮挡,威海利发现一处非常小的坍塌点。破碎的钢筋瓦砾相互堆积,遥遥望去像个小土堆。从外表看,原本可能是几栋房屋。这地点位于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边界线相对的中心,扮演着一个不尴不尬的角色。 威海利左右眺望,没有人,明明就摆放在边界处,却没有人拉走,也没有士兵把守,实在诡异。除非是不想让这块原本普通的地方变得显眼。 他低下身,悄无声息地在枯树木间穿越,消失在坍塌点里。坍塌点背后有一扇耷拉的铁门,里面漆黑一片。威海利矮身钻入,没想到越走越深,最后走出时周身一片光亮。威海利躲在安全的地方,观察,发现从那扇残破铁门,竟然可以直接通往一间研究所。 之后一切发生得极快。他在研究所里东躲西藏慢慢摸索,发现了加沃,也被人发现。一路狂逃,法宾联系不到,后面追兵追得紧密,他不慎坠进科学家培育的变异藤蔓池里。士兵看着他掉入,大概是觉得他活不成,守了一会就离开了。 离上次大战结束至今,十年后,这些看守的士兵居然已不认识唯一存活下来的蔷薇计划的产物,想想真是十分可笑。 而说真的,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威海利也觉得自己会死。 那些乌黑的藤蔓拥有自主性,会不断攻击,藤蔓上长有许多针,稍稍碰触就能连皮带肉一起扯下。养育藤蔓的池壁格外滑腻,根本攀不上去。 威海利都不清楚是如何躲避着攻击,如何一点点的尝试。 他仿佛被关进封闭的盒子,黑暗,凶残的嘶吼以及漫天的血味不停充斥。 可男人明白,就算吊着一口气,也得出去。他心里想着人,而那个人为他去遥远处买了甜点,他还想尝尝那份甜点是什么味道。 两人尴尬地看着阿莱茵,从窗户旁弹开,嘉佩讪讪地摸了摸头发。 “哦阿莱茵……”威海利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举到一半又想放下,最后窘迫地垂在空中,“嘿……” 他咧咧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莱茵望向他,几秒,走近,威海利被吓得直接后退几步。 嘉佩咳了声:“我、我先出去。”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阿莱茵审视,威海利可怜地披着一件破烂外套,不过他似乎也不需要,袒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叠叠绷带包裹。阿莱茵发狠地盯着那一处,尔后抬起头,流露出来的神情似乎想要把威海利活吞。 威海利不自在地瞥向别处,用手徒劳地在胸前挡住。 “唐恩向导,或许你该给我个解释。” “我会的。”威海利立刻说,乖巧地一点都不像会在女医生面前油嘴滑舌的人。 阿莱茵还是觉得生气,气他再一次欺骗自己,更气自己没有嘉佩的通报根本就找不到他。哦,这是多么的无能。 年轻哨兵叹了口气,颓废地低下头,注意到威海利没有穿鞋。 他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上面满是伤痕,因为皮肤白皙,显得道道交错的伤痕异常可怖。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他去干了什么?是谁叫他去的? 无数的疑问不断划过,如同把钝刀在胸口上细细地划。 阿莱茵憋着张脸把威海利牵到床边让他坐下,解开风衣披在他的肩头。 “你呆在这里。” 阿莱茵满眼痛苦地看了看他,接着站起来离开。 * 威海利这个时候哪能听阿莱茵的话。 哨兵所有的想法都透过他的眼睛表露出来。 第113节 威海利如坐针毡,他听到脚步声越渐遥远,不再犹豫,披着风衣就去追阿莱茵。 阿莱茵来到一楼酒吧的吧台前坐下,背后吵闹一片,酒吧老板在面前含着烟擦杯子。喧哗与烟味混杂地折磨着超感,如此恶劣的环境却影响不了哨兵分毫。 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威海利的事情里。 阿莱茵一边心疼,一边又为威海利骗他而愤怒。整个人仿佛被两只手往两侧拼命地扯,两边都是炼狱都是折磨,没有半分好。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阿莱茵在心里问着,却不能回答。 沉思中的哨兵听见有脚步声不断逼近,旁边空开的座位被人坐住,阿莱茵用余光瞥见,但没有回头,假装不知道。 擦杯子的老板娘看看两人,心中了然,嘴角弯弯露出个八卦的笑容。她把杯子放好,叼着烟扭着腰出了吧台走进热闹的人群里,对即将发生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威海利见状,开始扯了扯阿莱茵的衣袖。 阿莱茵不为所动。 “宝贝儿。”威海利不要脸地硬是把装石头的阿莱茵拉扯过来,用风衣一包,把他包裹在自己的怀中,“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恳求你的原谅。” 阿莱茵再也憋不住,退让地叹了口气。 他的头贴着威海利的胸膛,四面是虚弱的光与阴影。 微热的呼吸渗透进绷带,撩拨着皮肤,痒痒的。 威海利哼笑,如实答道:“好痒。” 阿莱茵伸手,轻轻抚过这些绷带,问道:“疼吗?” “不疼。”威海利狡辩道。 其实是因为太疼了,反而感知不到。犹如身体自动做出欺骗,麻痹住神经。 阿莱茵明白他在说谎,停止询问。 哨兵还记得他去买威海利要的甜点的情景,不只为何那天的太阳升得特别快。阿莱茵拎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回程时正好碰见太阳升起,他周身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中,心中无半点杂念,只有满当当的甜蜜。 然而回到店里,迎接他的,只有一盏在浓郁光线下徒劳亮着的灯。 阿莱茵闭上眼睛,企图把那时候的失落抛弃,他的威海利已经回来了。 “对了。”威海利问道,“那天你买的甜点呢。” 阿莱茵:“你还敢问,早就坏掉了。” 威海利不怕死地笑了笑:“好可惜,我还想尝尝呢,我是真的没吃过。” 阿莱茵:“如果你想吃,我回去再帮你买。” 威海利:“谢谢亲爱的。” 阿莱茵:“……” 他捏了捏拳头,尔后遗憾地松开。 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这个随口乱讲甜言蜜语的坏家伙狠狠揍一顿。 第93章 九三 牵绊 帝国派来了接人回去的飞行器, 而阿莱茵叮嘱的新衣服也一并送来。 威海利挑起件上衣十分新奇地左看右看。 “我已经好久没穿过这种, 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岁。”他满脸的调侃都快装不下。 帝国送来的是一套向导服, 不同于哨兵的深绿, 向导服是浅蓝色的,服装上的搭扣内袋也比哨兵的要少许多。威海利十年前上战场时就是穿这类,本来蔷薇帝国给他们那群蔷薇计划的成功者发的都是哨兵服,偏偏威海利想出其不意。最后果然如他所想,战场上那些基曼星球的士兵以为他只是个好欺负的向导, 纷纷大意地攻击他,全被威海利轻松干掉。 现在三十多的威海利再次得到一套崭新的向导服,爱不释手地左右翻看。仿佛看的不是套简单的衣服,而是过往那些辉煌的战绩。 阿莱茵睨了威海利一眼, 冷漠地把他手上的向导服夺过来, 主动帮他换上。 “小气巴巴。”威海利嘟囔着,被动地将手伸进袖子里, “也不给人家一点怀念的时间。嘿, 我穿上这套衣服跟你更像一对了。” 阿莱茵不理他的贫嘴:“蔷薇帝国的士兵都在外面等着,摩尔小姐还要回去工作,别耽误了他们。转过来, 我给你扣扣子。” 威海利听话地面向他,娇气道:“哎你轻点, 疼疼疼……” 本来阿莱茵已经很小心了,可一听威海利的话力度再次放轻,如对待一块易碎的珍贵玉石。手上疼人, 嘴上却不饶:“现在知道痛了。” “宝贝儿。”威海利无奈道。 “别拿这个唬人。” 阿莱茵牵他到床边坐下,拿出军靴要为他穿上。 年纪大的向导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忙阻止,伸手就要夺军靴自己穿,被哨兵轻巧躲过,还拿威严的眼神禁止他,威海利只好作罢。 威海利:“你现在越来越凶了。又凶又古板,像学校里不受学生欢迎的老教授。” “如果我凶能管得到你,那我情愿凶点。” 一只靴子套好,一膝跪地的阿莱茵点点威海利另一条腿,对方立马就把没穿的脚伸过来。 威海利叫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双方平等,就算你是个强大的哨兵,也不能欺负弱小的向导。” 阿莱茵:“我觉得是你欺负我多一点呢。” 他双手用力,把黑色锃亮的靴子往上拉,再把多余的裤腿塞好。 威海利见已穿好,想缩回去,却被阿莱茵突然钳制住脚腕。 “威海利。”他叫了一声,身体前倾,与坐着的威海利拉近距离。 骆发男人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可腿动不了,再缩也缩不到哪里去,还可能被尴尬地扯回去。威海利只好克服本能,坐在床沿不敢动。 阿莱茵笔直望向他,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丝外面的微光,望着威海利心里有些发毛。年轻哨兵的成长似乎超出了他的估量。 “你这次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跟里哈内一样。” 这个名字被正主提及,威海利下意识地想反驳,顺带把想帮助雷森夺去阿莱茵身体的事实也一并抹掉,“你说什么呀?”他涩涩地苦笑。 “我想过了。”阿莱茵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你明白独自去探路这件事的危险性,我知晓一定会跟着去。你不想我受伤,更不想我像里哈内那样死掉,抛下你一个人。” 威海利的心颤了颤。 “那你听好了。”阿莱茵道。 在和威海利结合后,哨兵已经感知不到里哈内。盘踞在身体里的那个人忽然完全没了踪迹,总觉得透着某种怪异。可他清楚这句话不是为了让身体里的人听见才赌气说的。 “你这辈子想甩掉我?没门。” 威海利立刻伸手抓住阿莱茵的手,说不出缘由,仿佛再次得到庇佑的小鸟,生怕阿莱茵下一秒就会消失。 阿莱茵嘴角一挽,露出个罕见的笑容,反客为主,松开威海利的腿,把他的手握于掌心。“感动了?”他难得戏谑地说。 威海利愣了愣,撇开脸嘴硬道:“才不是。” * 三个人各坐一架飞行器回去。 阿莱茵和威海利在去s区的路上停下,反正这件事是法宾下得命令,不需要走回去复命的程序,行驶的哨兵照做。而嘉佩则跟着飞行器直接回到政府大楼。 阿莱茵扶下威海利,对嘉佩表示感谢地招招手。 飞行器起航,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阿莱茵搀着威海利往边境走。 这时,一个人影忽地蹿到跟前,阿莱茵反应极快,伸出一手挡住威海利,把他护在身后。哪知来人根本不在意威海利,攥着阿莱茵的袖子不放。 阿莱茵皱起眉,对方的手如藤蔓般黏腻地拽不开,而且他奇怪的觉得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有些眼熟。 “艾德家的小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男人开口,语调半是欣喜半带哭腔,“他们说你一般都在s区,我去了,可是都见不到你……”他唠唠叨叨半天,没有半句是重点,“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是有看过我,在你父母的葬礼上……” 男人热切的眼神让阿莱茵反感,提到父母的事更是增添烦躁,他不由冷下脸道:“抱歉,我不认识你。如果你在扯着我们不放,我会扭送你去警察局。” “警察?”他呵呵笑,怒斥,“警察有什么用!他们就是群废物!”顿了顿,男人再度调回急切的声音,“……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但你总归认识科林·布鲁斯,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我是科林·布鲁斯的同居人,埃文·凯奇!” 脑中的影像被瞬间惊醒,阿莱茵困惑地审视眼前人。 他在的时候是有听说过好友的一些事,之前在酒吧相遇也察觉出猫腻,可那终归是科林自己的决定,作为朋友能做的仅有支持。但他始终没能见过传说中的埃文·凯奇一面。 除去一次,他父母的葬礼上,科林来送花,最后跟一位哨兵离去。 那时阿莱茵没有看清也无暇顾及远处站在大树下的哨兵,可他心里清楚,那就是埃文·凯奇。 阿莱茵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和当时的埃文联系到一块。纵然当初他没有看清,从模糊外表也可以通晓,对方是个高挑俊朗有安全感的哨兵,不然科林不会那么放心地依靠他,而这个无预兆出现的男人,面容苍白而憔悴,黑眼圈紧紧包裹住无神的双眼,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脸颊微凹,下巴满是胡渣。说难听点,这个人简直和落魄的乞丐没有区别。 “你……没事吧?”阿莱茵小心翼翼地问。 “别管我!”埃文急迫道,“科林去了哪里?你是他的好朋友,你一定会知道。他们都说科林已经死了,我不相信,帝国的警察从来都是摆设。科林是不是因为我才躲起来的,他不想见我对不对?!你要信我,艾德,我和那个向导没有任何关系,我去见她只是不想她再打扰我和科林。是我的错,我的疏忽。你让他听话,回来看看我,我真的是……太想他了……”话到后,哨兵不由梗咽。 阿莱茵被这一大段颠来倒去的话砸的晕头转向,后面的近乎听不懂,可“死”这个信息却深深地刺激到他,“你说什么!”年轻哨兵叫道,“科林死了?怎么会……怎么回事?” 埃文痛苦地捂住脸:“警察说,科林去执行一项监视盗贼的任务,被发现了。盗贼们绑架了他,在向布鲁斯家要赎金失败,把他扔进了奥维西兰海,扔之前还砍断了他一只手和一条腿。” 阿莱茵感到窒息,跄踉几步,被威海利扶住。 他反过身,无力地抓住向导,大口喘气,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过往的一幕幕飞快从脑海里划过,他和科林至哨兵学校相遇,现也有十几年的交情。阿莱茵还记得初进时对哨兵学校的一切都很抵触,阳光开朗的科林一点都不在意他的阴沉,处处带他玩。该说幸好有科林的陪伴,他才没有走上歪路。即便平日他嫌弃科林,但科林在心里的地位是谁也无法取代。 阿莱茵怎么料得到,在他离开的这段短暂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年轻哨兵想不通,科林一项不怎么管事,找的工作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职位,阿莱茵以为他会一直那么平安地活下去,他甚至都亲自去提醒好友别管他的事,离斯碧弗那个女人远点…… 斯碧弗·瑞蒂的身影瞬间出现,阿莱茵如同找到一个突破口,慌不择路地说:“是不是瑞蒂,那个女秘书捣的鬼?” 瑞蒂?斯碧弗·瑞蒂?中心政府的秘书? 埃文仿佛抓到颗救命稻草,即便这个人的出现是多么的令人震惊,“你确定跟她有关吗?”哨兵急忙问道。 “阿莱茵!”站在旁边不愿说话的威海利终于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来到两人中间,将阿莱茵和埃文隔开。 埃文疑虑地望向带有复杂表情的威海利。 骆发男人的眼睛仿若一片深蓝巨海,任何秘密都可以藏匿其中,找不出踪迹。 “抱歉,凯奇先生。布鲁斯出事的时候我和阿莱茵都在外面,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很悲伤,请你节哀。” 埃文喃喃道:“你是不是清楚什么?不然你为什么要打断我和艾德的谈话。” 第114节 “你该清楚目前的状况。”威海利压低声音,“如果你真的为布鲁斯好。” 埃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知何时,周围聚集了无数的人,那么多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他们。埃文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威海利:“我和阿莱茵还要赶回s区,不能再继续和你交谈,深感遗憾。” 他拉着阿莱茵想走,却被埃文抓住。高大的哨兵可怜兮兮地抓住向导的一点衣角,脸背着,看不清表情,言语间满是小心翼翼:“你能告诉我,科林还活着吗?” 威海利:“如果你愿意,他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埃文猛然回头,灰绿色的眼睛里是惊诧和悲哀。他的手在颤,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松手。 “等等,威海利……”阿莱茵满脸焦灼。 威海利蛮横地将阿莱茵带离,没有丝毫解释。 埃文立在原处,看着那两人越渐走远,仿佛在看着真相远离。他混沌一片的眼睛里难得恢复些许清醒,反过身,对上那些张望的路人。路人们看见事情结束,纷纷作鸟兽散离开。埃文冷笑地望着,他猜测不出这里面会有多少探子,更想象不出今晚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是否会去s区找威海利与阿莱茵,或许,等他得知真相出来,便会被那些人干掉,譬如科林一般,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 他不能死,绝对,他要为科林报仇,要找出那个真凶! 埃文快步走到偏远处,烦躁的情绪克制不住,他猛力击向坚硬的墙壁,直至骨节上的皮肤全被打烂鲜血淋漓才停下。埃文跪倒在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落下眼泪。 * 阿莱茵被一路拽回花店,路上连s区居民的问候都无暇顾及。 居民们奇怪地望着风风火火的两个人。 进入花店,威海利迅速把窗和大门关好,外面光线进不来,花店内陡然暗下一个色调。接着,他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喘息地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阿莱茵看见他这样,心情杂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过来。” 威海利招招手,阿莱茵顺从地走过去,男人抓住他垂在身边的手,闭着眼睛平复了下心情。 阿莱茵:“你的伤痛吗?” 威海利摇摇头。 半晌,阿莱茵还是没忍耐住。科林的事不断在心间泛起涟漪,无法平静。“真的是……瑞蒂吗?”年轻哨兵试探地问。 威海利身体一僵,抬头看他,最终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阿莱茵一时怒意汹涌,登时有了想奔去找斯碧弗的念头。 年轻哨兵明白这样很鲁莽,甚至,或许这样毫无作用,可是,不甘心,奢望能冲进政府大楼和那个人大吵大闹一番。她借由帝国的命令摆布了他的生活,现在又来害科林。 威海利紧紧抓住阿莱茵,“你不能去。”他说道,“他们找不到布鲁斯,也不清楚他是死是活,因为是我把他藏起来的。” 阿莱茵皱起眉:“你?” 威海利点头,把阿莱茵再拉近点:“事发的那天他来找我,浑身是血,生命危在旦夕。我拜托s区的居民把他送出去,s区的居民不知道那是科林,以为仅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塔欧瑟星球吗,它表面上是蔷薇星球的友国,实则早已退出星球争霸,不再当蔷薇帝国的帮凶。近几年靠经济迅猛发展,已脱离蔷薇星球的掌控。塔欧瑟星球哨兵向导极少,虽靠普通士兵打头,却难成气候。蔷薇星球见它无法威胁,平日也不怎么去关注,这是个完美的庇护所。还有一点,他们那边医疗环境很好,设施齐全……” “我记得。”事情见到一丝曙光,阿莱茵迫切搭腔,“我还记得你说过那里医院的院长和你很熟,有事都可以找他。科林并没有死!” 威海利:“是的,可他少了一只手一条腿是事实。当时我求助了院长,那位老先生很快就答应,还派人来接科林去塔欧瑟星球,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后果不敢想象。” 阿莱茵:“那科林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哨兵并没有注意,至少他听到科林的“死讯”后,就无数次的喊对方的名字,这要放在以前,绝对算得上是亲密的称呼,假如科林在场,肯定会抖着身体嘲笑他肉麻兮兮。 威海利:“生命保住了,但意识还没有清醒,仍在观察当中。塔欧瑟星球最近在研发一批机械肢体,用于帮助战后残疾的士兵,到时候也会用在科林的身上。适应和复健将会花上许多时间。” “没关系。”阿莱茵言语间终于泄露出一丝轻松,“我会帮助他的。” 威海利:“嗯,可现在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阿莱茵:“连凯奇都不可以?” “很可惜,是的。”威海利道,“布鲁斯曾带来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也是他遭斯碧弗毒手的原因。斯碧弗是基曼星球的间谍,我无从知道布鲁斯是从哪得来这个消息,不过他因此受到牵连是事实。我和斯碧弗空有过往交情,没想到她居然把帝国给卖了。斯碧弗在帝国中的势力盘踞错乱,光凭我们是不能解决的。” 阿莱茵:“难道就这样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威海利无奈:“我把这件事断续地告诉了法宾,没有明说,可以他猜疑的性格一定会去调查。兴许现在帝国已经开始注意斯碧弗,他们没有动静,可能是想借斯碧弗这条路打击基曼星球。大战将即,任何的打草惊蛇都是不可取的。” 阿莱茵张了张嘴,赌气的话说不出口。 面对整个庞大的帝国组织,他一个人实在过于渺小。 阿莱茵有为了科林杀斯碧弗的觉悟,哪怕最后将面临牢狱的惩罚。 “不,你还不能。”威海利看出哨兵眼中的决绝,“你不能这么冒失,我们没有证据。”手上的力度越发的紧,疼痛感在两人间流窜,但威海利不想松手。 “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骆发向导咬咬牙,缓缓道,“杀害你父母的人是温索布·加沃,他和我、雷森一样,曾是蔷薇计划的成功者,在十年前的大战中战死,现在遗体在基曼星球的研究所内。他们做的事就跟蔷薇帝国想重塑个雷森一样,且有意把加沃培养成黑暗哨兵。我曾和加沃在s区交过手,他的意识是活的。”顿了顿,威海利徒劳地安抚阿莱茵,“你别着急,听我说,也不要想潜入基曼星球的事。大战中我们的任务就是除去加沃这个大患,蔷薇帝国可以帮我们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想为你父母报仇,就不能去找斯碧弗麻烦。不能现在与蔷薇帝国撕破脸皮。” 阿莱茵怔怔地看着威海利,眼睛放空。 他仿佛听见一些很重要的事,可耳朵嗡嗡,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哨兵反倒诧异自己丝毫不吃惊,似乎早有这样的准备,他的父母被残害,或者他的身体里被植入某种别人的意识。反正找不出比后者更惊奇的事了。有人在背后捣鬼,这个“人”就是他们曾发誓要效忠的帝国。 感观被隔离,唯有手指间紧握的疼痛还提醒着他是活的。 阿莱茵木讷地将视线挪回眼前向导身上。 发不出声,也不知该表露何种情绪。悲愤沮丧或悲伤都在之前用完,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想要怨天尤人,又不知要怨什么。 “阿莱茵——” 威海利扯了他一下,哨兵顺势弯下腰把骆发男人抱住。 “会结束的。” 威海利说。 阿莱茵听见,疲倦地闭上眼睛,手却颤抖个不停。 第94章 九四 哄骗 埃文觉得快疯了。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提防他。 事情一出, 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闹大, 他可能还傻傻地呆在家里等去交接任务的科林回来。 那一天, 近乎所有上流社会的家族都在嘲笑布鲁斯家的吝啬。而苍老的布鲁斯先生向政府连请了几天假。 出事后, 埃文去过许多地方,找过许多人,甚至去了极其厌恶他的布鲁斯家。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徒劳地来回奔波仅是不想让自己就那么干坐着。他不敢相信科林已经死了,即便在法医那里看见了所谓冠有科林名字的手和腿。这一切发展快速到玄幻, 科林没回来的那天晚上,他还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之前他们因为爱森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关系变僵,家里的氛围十分紧绷。所以那天埃文想给彼此一些放松的空间。他没有去找他, 他希望科林在外面暂时玩得开心。 然而, 时针指向数字一时,他开始心急。 埃文明白这个时刻只算是夜生活刚进展的状态, 可他仍然担心科林。所以拿了大衣出去寻找, 尽管知道科林可能会生气——他总讨厌别人在他享乐的时候打扰。 那晚的天空似如浓墨,无半点星辰。 帝国的街道上空有光树,发出莹莹的一圈光。埃文先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小酒吧, 发现关门后转而去其他还开店的酒吧寻找。 找寻未果,埃文在天将亮时重新回到家, 带着侥幸心理企盼能在床上看见呼呼大睡的科林。并没有,埃文满身大汗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荡荡的大床边缘。 他想过科林可能还在某个酒吧内狂欢,可能赌气地去找好友阿莱茵, 可能被抓回了布鲁斯家,可能躲到政府大楼的某个办公室打算凑合的睡一晚,埃文在脑中做过无数的猜想,唯独,没想过他找不到科林,是因为科林死了。 深褐色头发的哨兵收回扩散开来的思路,至从听闻到这个糟糕的消息后时常如此。埃文知道这是哨兵的通病,感官神游症。以前那位艾德小少爷也得过,不过小少爷还伴随着狂躁症的并发,因此闹得人尽皆知。埃文没有向导,感官神游症造成的过量信息从来都是他自己消化分解。以往埃文可以忍耐和克制,如今他却无暇顾及。 布鲁斯家的大门终于开了,埃文心情紧张。 一个与科林相貌相仿的青年走出来。 埃文不免低落,很快,他敛住神情,快步走上,靠近至贴住铁门。 “布鲁斯先生在吗?” 青年冰冷地瞟了他一眼:“我父亲是不会见你的,请回。” 埃文不想放弃,紧抓住铁门:“我无意冒犯,你是科林的弟弟,那你也应该知道当时发生的情况。听说绑匪寄来了一张卡片,能让我看看吗?” 青年不愿忍耐,快步冲到他面前,重重拍了下铁门:“你想看卡片做什么?我哥哥已经死了,你再做任何事都是无用,我们家并不欢迎你!” 埃文:“我不相信科林死了,也不相信他会被几个绑匪干掉,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那个凶手就是你!”青年怒斥,“如果没有你,哥哥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他本应是布鲁斯家的骄傲,你却放纵他让他只过普通的生活。呵,一个哨兵竟然日复一日的放弃训练放弃战场,当然可能会被几个绑匪干掉。是你纵容了他,是你害的!我再说一句,快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青年扭头便走,尽管埃文还在苦苦哀求,仍旧狠心地关上门。 埃文颓败地低下头,天气并不热,汗水却结串般的坠下来。他的眼睛在发花,白光之中仿佛看见精神十足的科林在对他笑。不会这么简单,绝对不会,埃文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变质的执着,他想起第一次在哨兵学校看科林的情景,那时他正和别的哨兵进行格斗训练,埃文是下一波,只能在下面候着。紧接着埃文就望见金头发的年轻哨兵一脚把对方踢飞,那如金子般璀璨的头发在阳光下耀眼非凡地飞扬,加之对方自信满满的神情,瞬间就把埃文的整颗心牢牢捕获。 说实话,埃文·凯奇在那一刻仿若看见天使,异常渴望与那位帅气哨兵交谈。直到见他笑着搂住灰头发的同伴,这种热切的心情才退缩下来。 科林很厉害。 埃文不认为普通绑匪可以打过他。 神情恍惚,他刚刚遭遇了一次小幅度的感官流离。埃文闭上眼睛,平复略显焦急的呼吸,扶住铁门,一步一步跄踉的远离。 第二天,是科林的葬礼,可笑得是,那需要八个人抬的华丽棺木里并没有尸体,仅有一些简单的衣服,还有那两个被当做科林已死证据灰青色的残腿残手。没有人通知他,是他奔波在找蛛丝马迹间偶尔借由超感捕捉到的信息,等他好不容易找到科林碑墓地点,威海利和阿莱茵已离开,而那副棺木正在缓缓沉入地下。 埃文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一方面他觉得不该如此草率就举行葬礼,墓碑的建立意味着帝国的科林死了,另一方面,他似乎被这庄严的氛围感染,眼眶通红,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催眠道,放弃吧科林真的死了。 未等他靠近,一个拳头狠厉地砸在脸上。 他站的地方是台阶,力道过猛,猝不及防,埃文一路滚下,栽进底下的草丛里。脸上手上被坚硬的石块划破,鲜血淋漓,眼前眩晕一片。 大雨忽然落下,天空的云朵铅色沉沉,哗哗大雨近乎掩盖了牧师的祷告。 埃文站不起来,一个金色头发的人蓦然蹿到跟前,攥起他的领子继续用拳头打他的脸,“我说过你不要来!我哥哥的葬礼,你别资格来!” 耳朵被雨水灌满,嗡鸣。 眼前乌压压地来了很多黑衣服的人,想要阻止他们。科林的母亲在放声大哭,父亲在尖声叫骂,现场乱成一片。 但埃文一句话都听不清,他的目光只在那片金色头发上。 飞扬的,如金子般璀璨如太阳般耀眼。 他的科林。 可惜,他的科林死了,他连来看他葬礼的权利都被科林的家人剥夺。 * 第115节 大雨瓢泼,路上未带伞的人纷纷快跑逃避。 唯有一个深褐色头发的男人神情涣散地慢慢行走,任由密集的雨滴砸在脸上。脸上的血被雨水冲散,滴滴答答落在身上。人们看见,唯恐避之不及。 眼前视线模糊,超感扩张开来,肆意地收刮周围人的想法汇总于脑海,埃文听见有人在悄悄细语有人在笑有人在疑惑,那些庞大的信息重重地压进精神领域,身体发出警告,他却一点都不想理会。 不如整个人就这样毁了吧,埃文自暴自弃。 他在摔下去的时候手臂似乎断了,现在被冷雨一浇,有种蚀骨的疼。埃文没有管,继续在雨中前行,漫无目的。 一辆车子急速从拐角驶出,停在缓慢行走的埃文旁边。 车门打开,里面短促地传来一声小姐,紧接着,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人从车里出来。女人的出现仿佛成了这灰暗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她没有撑伞,暴雨刹那将其淋湿。 “凯奇!” 女人大叫,抓住埃文的手腕。 可耻的,霎那间温暖漫布四肢百骸,消除了精神领域里不断逼近的重重信息。埃文不想接受,却无法阻止。这是哨兵的天性,眼前的女人,爱森·琼斯是他的专属向导。 “你的身体好烫!”爱森快速贴住他的额头,“你发烧了!你不能再这样淋下去,你会出事的!” 埃文厌恶地推开爱森,不断往前。 他不在外面,那要去哪?回曾和科林住的房子里吗?怀抱着与科林的甜蜜回忆苟且独活?埃文不想,甚至畏惧。 “小姐!” 侍女拿着雨伞急急赶来,爱森用眼神遏制住她,继续去抓埃文的手。 太吵了,埃文烦躁无比,而回忆又使空落沉重地压在心间。身体的逆反效应越来越明显,血液快速流逝的同时也一并带走了意识。 在又一次扯回手后,埃文忽然脚一软,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大雨密密匝匝地降落在脸上,砸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凯奇!”爱森大叫地上前,“醒醒!” 声音如同被水裹住,模模糊糊,埃文闭上眼睛,又睁开,恍惚间竟然看见科林在眼前。天空放晴,阳光普照,他在身旁,眉眼弯弯,看嘴型似乎在说你醒了。 埃文彻底放下心来,同时,失去意识。 真好,原来你还在。 * 这一觉难得睡得长久安稳。 没有梦,也没有回忆和吵闹的声音。 埃文慢悠悠地睁开眼,背后的床异常柔软,勾引着他没骨头地想陷进去。深褐色头发的哨兵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好一会,意识到在昏迷过去前好像见到了科林。 他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顷刻,苦痛爬遍全身,疼得埃文在床上缩成一团。 推门声,有人进来 来人看见哨兵醒了,立即高兴地呼了声:“凯奇!” 这声叫震得埃文头皮发麻。 他错愕地望过去,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是谁。 拥有酒红色卷发的爱森已经换了一套裙子,依然是粉色打底,裙摆上有许多蝴蝶结和白色褶皱,加之她甜美的笑容,活脱脱像位小公主。 “你怎么在这里?” 埃文皱起眉,头痛欲裂。爱森之于他就如同蛇蝎,唯恐避之不及。如果再迁怒一些,简直可以把爱森当做是事情发生的源头。 爱森眨眨眼:“你忘了,这里是我家。” 她一提,埃文瞬间把事情想起来,原来大雨下的是她而不是科林,他顿感失望,冷漠道:“抱歉叨扰了,我现在马上离开。” “哎,我刚请医生帮你治疗,别动。”爱森想上前扶他,“你的伤很重,手和脚都有轻微骨折,需要好好静养。而且你还发烧了……对了,你的烧退了没?”爱森伸出手,被埃文躲过。 女人按压下心里的恼怒,尴尬地笑了笑,站在一旁不走。 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刻,瑞蒂女士也提过不要因小姐脾性坏了事。 现在的埃文是最脆弱的,他迫切地需要一个顺心的人在身边。 退烧造成的疲惫徐徐而来,埃文手脚无力,他试得动了动,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精神领域很安宁,之前无意间收纳的乱糟糟信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仿佛重新恢复了理智,焦灼的心情也平息不少。 埃文困惑地看向爱森。 爱森无辜地瞪着大眼睛。 埃文:“你帮我做了疏导?” “哦,对。”爱森道,“你的精神领域太混乱了。听说精神领域长期这样的哨兵会陷入感官神游症和狂躁症中出不来,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不过一开始我也是报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料想你的精神领域倒是很欢迎我进去。” “你!” 怒火攻心,埃文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莫名涌生起一股背叛了科林的感受。 爱森连忙摆手:“你放心,我没有看其他地方,只帮你疏导。” 埃文低下头,好不容易止住咳,阴沉沉地不说话。 爱森试探:“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好?” 埃文觉得可耻,闭上眼睛不想面对。 爱森:“以你现今的状态,才更适合去追查杀害布鲁斯先生的凶手不是吗?” 埃文猛然睁开眼,敏感道:“你知道?” “哦,这件事已传遍整个帝国。”爱森嘟囔,“凯奇,我觉得这件事有隐情。”她换了一种激动的语调,“布鲁斯先生那么厉害,我不相信他会那么简单的被几个绑匪杀害,而且……而且……” 埃文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厌恶爱森:“而且什么?” 爱森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快说!”埃文看见爱森被吓得缩成一团,意识到语气太重,忙换了种,“抱歉,没关系,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我……我保护你。” 好不容易摸到一点关于科林的消息,他不能让机会溜走。 爱森:“那天我也在政府大楼,去看望我的父亲。当时布鲁斯先生去秘书处交接了任务后就走了,我亲眼看见秘书并没有分配他新的任务。所以,因为监视盗贼暴露导致绑架致死这件事……” 有人在撒谎!埃文迅速确认,是警察吗?但是为什么? 他去找过阿莱茵,可惜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却无意知晓斯碧弗·瑞蒂可能也有介入。 埃文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秘书没有过度接触,不确定她是助人的还是害人的,贸贸然去找她,反而会适得其反。 “谢谢你。”埃文诚恳道。 不得不承认,爱森这番话如同为他打上一针镇定剂,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在不被所有人认可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的情况下,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支持他,并给出确定的证据,对埃文来说,简直是无比珍贵。 尽管爱森说的话可能有假,可埃文不想去深究。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科林没死”的信念支撑,现在自我催眠成功。 “哦,你不需要这样。”爱森低着头绞手指,“虽然我们的关系很……嗯……”她皱着眉,并不想亲口诉说残酷的现实,“但不能冤死好人。” “是的。”埃文受到言语鼓动,莫名兴奋。 爱森:“所以我想,请你让我支持你好吗,埃文!” 女人擅自改变称呼,亲切地使哨兵有些惶惶不安。 有什么在黑暗中展露花瓣,散出诱人的气息,勾引他前行。 “我可以帮助你。”爱森继续道,“我是向导,精神触丝还和你的十分契合。我的加入对你是完全有用。刚刚我帮你‘清理’时发现你搜集了大量的废旧信息。不得不承认,布鲁斯先生出事后,你的自控能力在飞速下降,不久后你会被强烈的情绪吞没,逐渐转化为黑暗哨兵。” 埃文攥紧拳头,很遗憾,爱森说的情况无比正确,他这些天也深刻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我不能……成为黑暗哨兵。”他艰难地说。 “我就是为此存在的。”爱森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无害的光,“我发誓,找出真相后,我会自动离开,绝对不再纠缠你。埃文,以前都是我不好,太过执着。在你拒绝我之后,我看开许多。帝国有那么多哨兵,像你说的,我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忧愁找不到相容度高的伴侣呢。” “可是……”埃文还在犹豫。 爱森:“假如你不相信,可以试试。” 她走到床边,贴近。埃文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和当初在酒吧里闻得一模一样。他大脑糊涨,受伤之后防备更是脆弱,哨兵的天性无法控制地追随。向导素如一张铺张开来的蜘蛛细网,将埃文细细缠绕。 视线混沌,向导粉色的裙子和房间里的色调融为一体,她近在咫尺,似乎弯下腰,酒红色的长发铺了他一脸。 有精神触丝在挤进领域,埃文感觉到,却反抗不了。此前爱森的话动摇了他的信念,可怜的科林,只要想到他是被人残害,而自己却因哨兵天性阻断不前,就不能忍耐。 爱森心里一阵欣喜,眼前埃文乖巧地像个假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几天前还趾高气扬的哨兵现在任她摆布。 精神触丝正式进去,她不断灌输,譬如在埃文耳边喃喃自语。哨兵的脸近在咫尺,爱森望着,竟心生遐想。愿望得逞盖住了心虚与羞耻。 这个男人是最佳的伴侣人选,他们相容度极高,尽管才见过几次面,爱森仍不可救药地迷恋并爱上他。如今,她希望这种关系能实质化。 爱森缓缓垂下头,想要亲吻那薄薄的嘴唇。 埃文目光僵滞,手指动了动。 别动。他听见脑海里有声音回荡,相容度极高的向导在发布命令。 瞬间,爱森被大量迅猛的信息折磨地惨叫一声。精神结合完成,她得以窥见哨兵所思所想,同时,也透过他了解到科林。她看见他们的相识甜蜜与拌嘴,那一幕幕飞快流动的画面深深烙印在瞳孔中。 埃文的情绪一并传来,那完全是纯粹的,没有丝毫克制,充满了不安悔恨怨念和思忆。爱森毫无防备,急忙从哨兵的精神领域退出,惨白无力地倒坐在地上。 太恐怖了,霎时爱森泪流满面。 她被埃文影响了,那些负面情绪在脑海中无法消化,杂夹着科林的脸时隐时现,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说的谎言。 爱森无助地抬起头,眼前呆坐在床上的埃文在她眼里如同深藏不露的恶魔。她错了,原本以为他和科林仅是一时兴起,以为真如那位女秘书所说的是科林把埃文拐上歧途,可有什么比当事人的回忆更能证明的呢。 爱森涉世未深,仍旧是琼斯家最受宠爱最任性的女儿。 潜意识觉得这个地方呆不下去,爱森起身,仓皇地逃出房间,把哨兵一个人扔在身后。 窗外还在下雨,天空灰蒙蒙的。 埃文沉浸在精神结合的余韵中,这对于他是痛苦的。 强迫敞开的精神领域无人问津,管事的向导只因自己痛苦就不管不理地逃离。控制失去了力量,无数过往划过眼前。 第116节 埃文深陷回忆,想着科林展露各种表情的脸,他们相拥,亲吻,他们曾是最幸福的一对哨兵情侣,对彼此发过情比金坚的誓言。 身体机能在逐步恢复,埃文眨了下眼睛,充满罪恶感地流下眼泪。 他慢慢地低下头,抵住膝盖,回归到最初婴儿的状态,不让人看见脆弱的泪水。 科林,你在哪,埃文握紧成拳,我好想你。 * 一个星期后,威海利和阿莱茵在s区相安无事。 花店有阿莱茵照料,威海利专心致志地投入养伤模式中。 而星际会议上却不如这般和平。 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两方巨头吵得不可开交,基曼星球控诉蔷薇星球派探子潜入他们的研究所,而蔷薇星球说除非他们交出尸体证明否则拒不承认,气得基曼星球的大臣哑口无言。蔷薇星球趁机指责他们私自搬运温索布·加沃的尸体,基曼星球以蔷薇星球要求证据的手段回敬。 第二轮大战将即,双方心知肚明且准备妥当,所以纷纷撕破脸皮在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深夜,不知道是基曼星球还是蔷薇星球先开的火,总之,当一枚炮弹悄无声息地穿过边界,炸响在土地上时,惊醒的人们明白,始终悬而头之的大战终于来了。 解下绷带的威海利来到窗户前,用手指点了点合苞的植物。 s区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但威海利已经叫那些居民找安全地方避难。 植物徐徐展开,散发出柔柔微光。在里面沉睡的小精灵翅膀微阖,睁开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威海利。 “詹妮芙。”威海利笑了笑,“大战打响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95章 九五 岁月 彼克·皮耶曾经以为再无缘见玛琳西亚。 当初饱受关注的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大战, 从战火熄灭双方签署停战协议至今差不多过去十年。 而他在战争中当了逃兵被捕入狱,一关就关到战争结束。 本来政府对待逃兵只有一种判决,但身为名门望族, 皮耶老爷私自砸下许多钱以保他那大胆的儿子,这些金钱为购买军需做出很大贡献。且彼克在未被“甜蜜”蒙了心逃进s区的伯特山前也确实是一位勇猛的好手, 击杀了许多基曼星球的士兵。 彼克得此活了下来,在牢狱中接受改造。 众人都以为彼克是厌倦了战争的乏味与残酷, 哦毕竟所有逃兵全都一种说辞,但真正原因只有彼克自己知道。他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s区的一个普通人。 蔷薇帝国对哨兵的将来一项非常重视, 身强力壮的哨兵和合格的向导结合培育的下一代绝对会在理想可控制中,可为帝国哨兵向导行列做出贡献。彼克不敢想象当帝国知道他在s区干的那些事后,会怎样对待玛琳西亚。 彼克·皮耶还是太过年轻,在满目苍夷的战场中看见如百合花般纯净的玛琳西亚, 他救了她,为她挡住流弹, 收获到少女担惊却纯粹的眼神, 便把自己的真心托付出来。多么纤弱又美丽的一个女孩啊,他想, 真希望能一生保护他。 当时他被父亲皮耶老爷催婚催得紧, 尽管才十九的年龄——从哨兵学校刚毕业一年——却已经被安排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的相亲,所接触的都是同样名门望族的向导小姐。她们大多知书达理,脑袋里灌满了从蓝蔷薇向导专属学校学来的知识。这样的人使内心残留叛逆因子的彼克格外反感。 碰面的越多,他内心便越渴望能找到一位与众不同的人, 不关乎向导素和相容度,纯粹的,只因为爱情。 然而这份没有家庭背景束缚、没有乏味书本知识谈论以及没有香甜诱人的向导素萦绕的爱情,最终湮灭在轰轰隆隆的炮弹声和帝国派来抓人的士兵手上。他的刻意“消失”被人发现,通报的速度快得惊人。 彼克曾做过一辈子呆在s区的美梦,他和玛琳西亚约定,呆在小屋子里如个平凡人般等待战争的结束。爱情是伟大的,足够使彼克抛弃累赘的皮耶家族。 那天他和玛琳西亚一起出去卖面包。玛琳西亚家很穷,平日以卖面包为生。在战争打响之前,她家经营着一间面包房。 两国交战受苦的总是底下的人民。 托玛琳西亚的福,他熟知了许多面包的种类,还能用简陋的材料做出美味的面包,这让没接触过的彼克异常感兴趣。 可惜美好的日子在那天结束,那天十分普通,没有下雨,也没有艳阳高照。天空依旧被战火覆盖,灰蒙蒙的。 交战的战场并不在s区,之前基曼星球的士兵入侵过这里,被蔷薇星球的哨兵赶跑后,无处可去的居民只能继续在这里生存。没有钱,战争留下的痕迹没得到修补,人们少有闲心,觉得就算修好万一有下一波攻击到访,也算白费,索性就让它那样。偶尔会有富人逃到这里暂且避难,这便是可以赚钱的好机会。s区的居民从不硬来,对方需要他们便卖,不要就走,绝不纠缠。 彼克与玛琳西亚各挎一个篮子,里面放满了刚烤好的面包,香味扑鼻。他们走过碎石残骸的道路,路旁坐着许多人,田被炸了,他们无所事事。彼克和玛琳西亚分头挨个挨个询问,一个面包只值一个玛索,非常亏本,但还有整天都卖不出一个的。 走到一半,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阵哄闹声。几个穿着哨兵服的哨兵在盘查s区的人。彼克心中隐隐不安,借由超感得知他们在找他后,顿时如临大敌。 他原本想躲,身上穿着是破旧的衣服,在s区呆了那么久已全无少爷气息,但还是担忧。把篮子给了玛琳西亚后,他悄悄从小路往前跑。s区很小,8%的空间,可他只能在s区晃悠,因为外界全是中心区,他不能出现在中心区。 彼克自然而然想到广阔又树林密集的伯特山。 可惜,彼克没料到,他是哨兵,利用超感可以做的事,蔷薇帝国派来的哨兵同样可以。哨兵与哨兵之间是相斥的,即便没人告密,参加过战争经验丰富的哨兵仍旧发现了他。 他打不过几个强壮的哨兵,在s区办家家酒挨饿的日子使彼克力量不足。当他浑身是血的被哨兵们从伯特山拖行下来经过玛琳西亚的家门口时,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彼克睁着眼喘着粗气在人群中找寻对方的身影。然后他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印象深刻,以至于以后无数次午夜梦回,记起的都是这张脸。 彼克用眼神示意玛琳西亚千万别出来,所以哨兵并没有发现人群里那个拥有褐色长发的女人和他们手里拖行的哨兵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关系。 彼克的命被皮耶老爷保住,但牢狱的生活很不好过。 阴暗潮湿的环境使伤口不易结疤,咸涩的饭菜让人无法吞咽,平日里还有繁重的工作。监狱里有许多和彼克一样年龄犯了错的哨兵,他们偶尔闲谈,会好心地给因为伤口疼痛夜晚睡不着觉的彼克捎来两根劣质香烟。 好不容易等战争结束,从牢狱中释放出来的彼克差不多是个废人。 他被革除哨兵身份,身体还落下每逢下雨就会全身酸痛的毛病。哨兵学校获得的成果所剩无几。 战争结束正是需要资金物质回转的时刻,遥远处的基曼星球仍在虎视眈眈,蔷薇帝国和贝洛星球签署了战后友好互助的条约,并向贝洛星球提供了大批劳动力。彼克在这批劳动力行列中,同行的还有他在牢狱中认识的好友。 纵然过去很多年,彼克依旧没有忘记玛琳西亚。那个如百合花般美丽少女的身影是支撑着他熬过一个又一个痛苦日子的信念。他想回一趟s区,但皮耶老爷没有给予这个机会。他的儿子已经走过一条错路,绝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这次去贝洛星球的机会是他花了大手笔才争取过来的,不能出任何岔子。因此,皮耶老爷下令将彼克囚禁于家,到了那天便蛮横地送上军舰,不容许当事人有反驳机会。 彼克是以哨兵身份去的贝洛星球,牢狱里那些人同是。 即便蔷薇帝国需要外界支援,可花花肠子太多的领导人不能让真正的哨兵离开国家。在与哨兵的接触中,会很容易了解他们的习惯,顺势摸到帝国是怎么培训他们的,一个人身上潜藏着太多未知的秘密,这种未知使领导人害怕。因此他们让犯过罪的哨兵们代行。一来他们各方面都不达标,哨兵天性及训练要领都磨灭得差不多,二来帝国也可以继续同贝洛星球维持虚假的友谊。 彼克等人到达贝洛星球,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新的世界。贝洛星球在大战中支援了蔷薇星球,同受到战争的波及。贝洛星球的皇帝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将他们这批人统一安置在配有隔音室的住房里。 每人一间的安排使彼克想起了哨兵学校的宿舍,他难得回忆起过往,一颗枯死的心稍稍活越起来。劳累了一天的彼克躺上柔软的床,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帝国监狱的环境非常糟糕,虽然狱警会贴心地在每个星期安排向导来为犯了罪的哨兵疏导,防止吸纳过量信息引发狂躁症。但向导没来的那些天,负面情绪可以轻易地折磨拥有超感的哨兵死去活来。 为了避免痛苦,彼克渐渐地不再使用超感,潜意识里自我催眠,对涌进大脑里的信息避而不见。久而久之,作为哨兵的敏锐度在退化,现在的他简直譬如一位普通士兵。 可今晚,遭遇新鲜使彼克想要放纵一回。 他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偷偷利用超感。彼克的精神体呜呼一声,缓慢在身边现形。这些年它呆在彼克的精神领域里十分难受,现在终于得到解放,迫不及待地爬到主人身边用头亲昵地蹭了蹭。 再次利用,瞬间,贝洛星球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彼克听见一点点声音,不是很清晰,模糊的,传输到瞳孔里的影像也时明时暗。他就像个刚觉醒的小孩,蹩脚地使用着完全不熟络的超感。视线飞快地穿过大街小巷,景象的更迭使彼克觉得好像在飞翔。 最后,视线落在一处豪华建筑—— 二楼,未开灯的房间里只有月光静静流淌。褐色卷发的女人走至窗边,彼克在那一刹那疯狂地想念玛琳西亚。尔后那个女人猝然回头,彼克没防备地跌进她如一片汪洋大海般的蓝色眼睛里。 慌忙收回超感,彼克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喘气。 精神体唔叫出声,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心脏在哐当哐当猛烈跳动,彼克描绘不出此刻的心情。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眼前那双漂亮蓝眼睛的影像还在不停晃动,彼克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份惊乱收拾干净。 不需要彼克亲自去找,很快,随着工作的深入,那位拥有蓝色眼睛的小姐主动到访。 他们刚开始所做的是关于修建的工作。 时间推移,贝洛星球的皇帝察觉到他们别无二心,甚至可以说是蔷薇帝国舍弃的棋子,便让他们触及一些管理层面的工作。彼克学会很多,他利用空余时间向图书馆借了许多书,还去面包店应聘学徒。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新的星球,有了新的人生,他不希望在颓废下去。他需要变得强大,重回蔷薇帝国,以及重回到s区。 这天,当彼克正跟政府专门分派任务的秘书谈论时,一个声音引起他的注意。确切的说这个声音是来找他的。第一句就是“你好,请问是彼克·皮耶先生吗?” 彼克诧异地回过头,望见一片美妙大海。 褐色卷发蓝色眼眸的小姐朝他微微一笑:“很幸运能见到你,皮耶先生,我是蕾雅·冯。” 冯家在贝洛星球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彼克等人刚来时,就被介绍人充满自豪地科普了冯家。 这一代冯先生养育了三个孩子,头两个是男孩,一个在政府军事方面任有要职,一个在经商方面大有本事。最后一个是女孩,刚从向导学校毕业。大概是所想要涉及的领域全都有冯家的人在,冯先生对小女儿极其疼爱,也没有要求她达到某种高度。毕业后冯小姐只在父亲的公司里工作,是各家族小姐舞会的长驻客。 “你好。”彼克干巴巴地回应。 蕾雅亲昵地走近,一靠近彼克便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吓得后退几步隔开距离。 蕾雅咯咯直笑:“听说上一次苏珊小姐的舞会是你举办的?” 彼克点点头。 他们偶尔会接到这样的任务——比如帮某位小姐举行舞会或者婚礼、帮老奶奶找丢失的物件——哨兵的任务不单单是重大的战斗,小的解乏的任务可以使他们轻松但不至于闲置。 蕾雅:“天呐,那简直是我经历过最棒的一次舞会,感谢你。” 她牵起裙角行了个礼,彼克不敢怠慢,低下头回礼。 他害怕看蕾雅的眼睛,害怕对方知晓他曾用超感偷窥过她的卧室。 彼克发誓,之前他并不知情,如果知道那是小姐的卧室,绝不会涉及。 蕾雅:“这次我要举办舞会了,我向政府申请,还是由你来举办。” 彼克受宠若惊地表示感谢。 蕾雅的舞会彼克比上次要更用心。 晚上,灯火通明之下,盛装的蕾雅从二楼走来。她一出现便是全场的焦点,连彼克也不免俗。蕾雅走到彼克面前,邀请他跳一支舞。周围的同伴不断起哄,彼克脸微微发热,伴随音乐响起,他牵着她的手迈入舞池。 蕾雅像个天真善良的精灵。 她与彼克见面不是很多,却次次给彼克留下深刻的印象。 彼克仿佛身处一个涂满粉红草莓酱的洞穴,每动一下,陷得愈深。尽管他知道不该沉沦,可周围甜蜜黏腻的气息已将他扑倒。 彼克各方面的工作变得非常顺利,甚至有些原本不会落在他头上的工作也指名道姓要他。彼克·皮耶的名声渐渐在贝洛星球响亮起来。积蓄增多,彼克脱离了帝国和贝洛星球的控制,有了自己的一套新房。 他开始涉及商业,熟知商业的蕾雅是最好的伙伴。她介绍了她的哥哥给彼克认识,彼克第一个合作的单子就是和蕾雅的哥哥。当然,彼克并没有忘记哨兵的身份,他开始加大训练,企盼能摆脱从监狱带出来的毛病。 明眼人都看出彼克与蕾雅之间的暧昧。战争结束也才几年,彼克俊朗的外表模子还在,在贝洛星球生活后注重保养及运动,渐渐地颓废纤弱的影子消失,除去英俊之外还多了份成熟和担当。 彼克还是没有机会走出贝洛星球。 政府的人盯着太紧,生怕他们这些从蔷薇星球来的哨兵回去通风报信。即使谁也不知道需要通报什么,可芥蒂仍旧存在。刚开始要去s区的念头十分强烈,现在还有,但因为太忙,这个念头就如羽毛般在心间轻轻拂过,再无音讯。 彼克并不是蠢蛋,在身边时常晃悠的蕾雅和他保持着友情至上爱情未满的关系,薄如蝉翼的窗户纸隔在中间都在等着彼此捅破。以前他在s区和玛琳西亚在一起的这个秘密保留至今,他被士兵拖走的时候玛琳西亚和父母都尚健在,如今,他却不清楚对方任何情况。那时候环境如此严峻,玛琳西亚还活着吗?是否还居住在s区?是否重新找了个稳重的男人结婚孩子跑满地?彼克明白这个想法有种为自己开脱的意味,但他忍不住,任由这种没良心的想法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终归,挑破的那一天来了。 两三年后,彼克各方事业发展稳健。 这几年蕾雅在彼克身边,为了赶走帅气男人身边自动沾染的花花草草,从最初的天真浪漫成长得愈发有女王范,随时带着正宫娘娘的架势。除此之外,因为不想成为拖延彼克的累赘,她开始认真学习经营之道,彼克的商业往来全部交给她也能够处理的井井有条。 这一天的傍晚,蕾雅邀请他来家中一聚。 彼克深知这一天将发生什么,特地穿了正经西装,抹了发蜡,还给花店订了一大捧热情的红玫瑰,预设好送的时间,想给蕾雅制造一个惊喜。 他来到冯家,冯家的女仆对他熟知,俯着身恭谦地请他进来。 偌大的家里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蕾雅特意安排。彼克驾轻熟路地走上二楼,还没到,率先听到悠扬的钢琴声。 第117节 蕾雅的房间很暗,隐隐有灯火晃动。彼克轻轻推开门,房间被精心布置了一番,有彩带有气球,有半放未放的窗帘,还有香味。床边开了盏台灯,透着淡淡黄光,将这房间笼入半明半暗的暧昧氛围中。蕾雅一席抹胸长裙,坐在落地窗旁弹钢琴。褐色的卷发洋洋洒洒地铺满线条圆滑的肩头。她手指灵动,飘荡的钢琴曲仿佛只勾人的手,引着彼克进去。 彼克如实做了。 他走进去,蕾雅注意到,抬眼望了他一眼。彼克在那刻宛若被灌满了一杯酒,醉意从身体里慢慢翻涌上来,搅动着眼前美妙的景色。向导的气息在半封闭的房间里展开诱惑与亲昵,沉寂许久的哨兵素偶然碰触,顷刻发疯似得贴合上去。 彼克无法控制呼吸,脚步越走越快。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到惊人,朦胧的虚影附着在瞳孔之上。太暗了,单凭几点黄光全然不够。彼克莫名想要渴求更多,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背叛……背叛?混沌的大脑被满满的向导素塞住,彼克一时想不出背叛了什么。 身体很热,似乎燃起了一把大火,热烈地想将全部燃烧殆尽。 彼克来到蕾雅身边,鼻翼间香气飘荡,蕾雅迫不及待想要与彼克来个深情拥吻。可男人把视线定格在了那一头褐色卷曲的长发上。 这只是一个稍显大众的发色,在贝洛星球,十个人中就能找出五个人拥有。但彼克在那一刻猛然定住,他如同从恶梦中挣脱一般,连退几步,脸色惨白,冷汗淋漓。 他忘不了,即便是简单的头发颜色。 其实彼克和玛琳西亚仅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偶尔发过甜蜜的誓言,但这在时间的摧残下毫无抵抗之力。哨兵在抓走前并没有跟女孩承诺过,女孩也没来得及告诉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眼前是拥有强大人力资源名门望族冯家最疼爱的小女儿,而身后,是根本找不到人不知道去向绝情的说对事业发展没有任何用处的s区的普通人。 彼克都清楚,都明白,可很遗憾,他忘不了。 这简直如同一个魔咒,深深地烙印在彼克的身上无法脱离。 在s区和玛琳西亚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到此过得最快乐的。如果时光倒流,他依然心甘情愿。过去这么久了,久到彼克自己都觉得应该是忘记了,结果当选项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时,这个前提条件便不要命地跳出来。 蕾雅对彼克的态度表示疑惑。 彼克继续后退,直至站到房门旁才停止。房间里的催化剂用得太过,光是嗅着那些浓郁的向导素,彼克就差点不受控制地要爆发结合热。 “抱歉,蕾雅。”彼克皱着眉,“我只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 “哦——” 蕾雅发出一声叹息。 她迅速站起来,纤长的手指猛地按压在钢琴键上,发出粗粝的响声,如同她愤怒的责问。 “说出你的原因,皮耶先生。”蕾雅不由拿出了与合作伙伴讨价还价的严肃口吻,“哦拜托,别再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你知道我们一起多久了。” 蕾雅说得没错,就算他们从来没有点明过关系,可周围人包括冯家都默认。彼克·皮耶会是蕾雅的丈夫,会是冯家的女婿。 “抱歉。”彼克再次愧疚地道歉,“我有喜欢的人……” 在这个晚上,极其不合宜的地点,彼克控制不住地将隐藏的秘密全部诉说。直到这时彼克才真切了解,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玛琳西亚。那段年岁青葱的记忆始终存于他的心间,无人能撼动。 “我可以把我在这个星球得到的全部还给你,如果你还不解气,可以再把我关进监狱,我绝对没有怨言。” 彼克低下头,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本来在气头上的蕾雅在理清这一切后,反倒慢悠悠地坐下。 这些年的学习使她学会放长线钓大鱼,起初她看上从蔷薇帝国来的彼克,不仅是因为他俊朗的外表,还有他背后庞大的皮耶家族和他本身流露出来的上进心态。一个人是否有野心是很容易被发觉的。蕾雅在彼克身上耗了太多时间,多到她几乎分辨不出是因为喜爱这个人才去争取还是因为附赠的身份家庭等因素。 总之,她不能让彼克离开。起初撬开那道防线蕾雅费尽了心力,之后她多方主动,使初来乍到的彼克难以拒绝,也对外界营造出一个假象。特别是今晚,她不惜借用工具主动勾引彼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简单两句话就可以了断。 况且,蕾雅对自己充满信心。 彼克只是暂时被罪恶感蒙蔽,她想,正常人都知道该选谁为妻子。 之后,她没有派人去找那位传说中的玛琳西亚。一来彼克入狱之后没有再见过她,万一借由她的手让两人碰面岂不糟糕。二来私自去处理仅会惹彼克反感。冯家的小姐也不屑于背地里借由这种龌蹉的手法做事。 那晚蕾雅擅自当做无事发生。 但彼克却不这样想。 自从知道心中真实想法后他开始疏远蕾雅,并暗暗将起头时蕾雅帮助过他的那些通过另一种方式偿还。 * 从上次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大战结束的六七年后。 第二次大战随着炮弹炸响在土地上时宣布正式打响。 在家的蕾雅同时收到两份通知,一份是贝洛星球的财政部门所发,恭喜她成功接管彼克·皮耶全部财富。一份是彼克亲自给的,烫金的纸面上是明显而深刻的一排排黑字——由于大战来袭,彼克·皮耶先生自愿代表贝洛星球出战,成为支援蔷薇帝国士兵的一份子。 第二份通知还没看全,蕾雅双手颤抖近乎拿不稳。而到访的彼克绝情地站在远处,没有过来安慰。蕾雅望着他,仿佛望着经营已久的一个美梦破碎。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回到蔷薇帝国,回到s区。 * s区,早晨。 玛琳西亚支起窗户,从杂货店的小窗口探出头去。 虽然战争还未波及s区,可在威海利的鼓动下大部分居民已经搬迁不在这里居住。原本热闹的s区如今接近凋零,那些本来就破旧的房屋没有了人气,更显颓败。 不过她们待会也要走,东西全部收拾好,可惜店里的杂货带不走,但到时候回来可以再贴补。经历过一次战争的玛琳西亚觉得任何事在活下来面前都是微不足道。 她再次呼吸了口s区独特的气息,打算去叫醒贪睡的女儿艾米。 这时,一个男人无声地靠近——这是参加过战争的哨兵留下的习惯,唯有不留踪迹与声音才能不被敌人察觉。 玛琳西亚看见人影蔓延,急忙回头,见到对方身上的军服心惊了惊。 她隐约觉得这个人熟悉,不似之前从中心区来的耀武扬威的哨兵,可又想不起来。抬起头想看一看对方的脸,来人帽子压得极低,五官都掩在阴影内。 “不好意思。”玛琳西亚干干笑道,“这家店不开了。” 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第二次大战来临,不相关的人们都顾着逃命。 “这是你的店?”他故意压低嗓音,话语间略显粗糙。 惊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玛琳西亚按住胸口,有种想吐的欲望。她皱着眉点了点头,褐色长发从肩头泻下。 男人:“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 玛琳西亚支支吾吾:“唔……最近,基曼星球和蔷薇星球的关系比较紧……” 男人:“是该赶快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听见对方笃定的口吻,玛琳西亚却莫名的心安下来。 男人:“不过,你一个人在路上……” “不是我一个人。”玛琳西亚打断,“还有我的女儿,艾米,她今年五岁。” 中心区和s区有芥蒂这是惯有的事,可玛琳西亚在面对这个今早第一次才见面的哨兵,奇怪的有种想要倾诉的念头。而且是,想把过去六七年间她一个人经历的所有事,都件件细说给这个男人听。 无法阻止,玛琳西亚自己都深感恐怖。 男人在听见“女儿”这个词时,身体明显晃了晃,嘴唇也开始颤抖。很快,他克制住倾覆而下的情绪,继续回道:“这样混乱的时期,的确需要你的丈夫……” “不,只有我们两个。”玛琳西亚直勾勾地盯住男人,试图从那压低的帽檐中获取什么,“只有我和艾米。” 男人噤声。 理智稍稍恢复,联想到玛琳西亚之前说的年龄,一个惊悚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话语不免急切:“她在哪?” 玛琳西亚:“在房间里,她很贪睡。” 这时,玛琳西亚背后,狭小的杂货店内忽然传来一声黏糊的“妈妈”,与此同时,巷子口响起尖锐的鸣笛。男人身体一震,原本想往前走却倒退了一步。 玛琳西亚顺着鸣笛声望去,在s区这种声音非常少见,开车的除了老裘洛屈指可数,何况老裘洛的橘色卡车从不是这种声音。玛琳西亚看见一辆黑车,堵在狭窄的巷子口。车身流畅光滑,色调黑得浓郁,车头上还安了个类似族徽的图案。 虽然仅是一辆车,可总透露出一股有钱及不好惹的诡异感受。 “抱歉。”男人道,“我要走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快速地离开。 玛琳西亚看着男人不断向那辆黑车走去,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眼泪莫名奇妙地流下来。房间里,醒来的艾米还在叫唤,玛琳西亚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应了声,走进房间。 * 彼克来到黑车旁,车窗缓缓摇下,面容精致的蕾雅瞟了他一眼,唇边洋溢着毫无诚意的笑。“见到她,很高兴?” 彼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蕾雅哼笑:“见我来了就赶快过来,怕我去找她麻烦?” “我不是……”彼克低下头,对待蕾雅他始终有愧疚,“我马上就要去战场了,时间紧迫。” “那是,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蕾雅忽然恶狠狠地说,“但这还不够,你以为把所有财产给了我就能还清……” “我明白。”彼克平静打断,“我唯有战死,才是对你最好的报答。” 蕾雅顿时说不出话。 酸涩冲击,她稍微退缩便会落下泪来。蕾雅只得继续绷着脸,不看彼克。 彼克望着车子里安坐的女人。 他想起第一天来到贝洛星球时,夜晚借用超感窥探到卧室里穿着睡裙的蕾雅回头的一瞬间,那漂亮的蓝眼睛拥有能够勾人摄魄的魔力。 彼克闭上眼睛,知道那终究是深夜搬不上台面的梦。 第96章 九六 死别 中心区, 酒吧。 埃文·凯奇苦闷地坐在吧台前。 事情经过一个星期,然而却没有丁点进展。 如之前所约定的,他允许爱森·琼斯留在身边, 狂躁症的倾向的确减了不少,可惜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 埃文察觉出怪异。 起初他就认为爱森奇怪,可当时受到氛围、向导素及科林离开的失落感影响, 他莫名地相信了爱森,然而现在却不同。 他感谢爱森。 爱森·琼斯的确是位合格的向导,她的疏导非常有效。托她的福, 埃文挣脱出伴侣去世的困境,能够正确理智地对待这件事。 他始终坚信阿莱茵无意说出来的“斯碧弗·瑞蒂”对科林死亡这场事故有作用,但身为帝国秘书的斯碧弗非常的忙,常常不在帝国, 埃文虽把一部分重点放在斯碧弗身上,所获得的信息缺缺。而且一旦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只要没注意, 下一秒,一切都会不同, 仿佛有谁在背后通风报信。 埃文把杯中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帝国的文件早已发下, 他即刻要启程参与南边的战争。 第118节 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的战火延续得非常快,别看中心区现在还一片祥和之景,大部分哨兵向导被派往前线,如今的中心区仅是个空壳子。 一想到此, 埃文便心有不甘。 大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如果他在去之前没找到伤害科林的凶手,那此后,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走投无路的埃文后来又去找了次阿莱茵。 他带着爱森一起去的,地点是优雅的咖啡厅,点了咖啡与甜点,埃文和爱森坐在一起,阿莱茵在对面。 阿莱茵自带的不熟技能使埃文感受到冷漠。 谈话间,灰头发哨兵的焦点始终在爱森身上,那若有若无飘荡的视线仿佛在谴责他这么快就另寻新欢。尽管他起初就介绍过爱森仅是一位普通朋友,可这个幌子就像一捅便破的蝉翼般可笑。 交流没有进展,阿莱茵常常回避,说话留一半,给人充满希望的遐想,却没有指名,使埃文的心不断在高空悬着。 他怀疑是不是爱森在,阿莱茵不敢把实情和盘托出。 哨兵们可别小看向导,灵活掌控的精神触丝能够轻易撬开牢固的精神领域,窥探里面的一切。所以埃文的疑问根本无法产生,更别提问出口。 尴尬的交谈终止于阿莱茵的向导,通讯器的绿灯在一闪一闪,似乎催促着这场无聊的见面快点结束。埃文无奈,只得让阿莱茵离开。 临走前,阿莱茵说道:“最近战争的局势很迅猛。” 埃文愣了下,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年轻哨兵语调平静,没有丝毫为帝国担忧的意味。埃文点了点头。 阿莱茵:“凯奇也接到了帝国派往的文件?” 埃文:“那是当然,这是每一个哨兵向导应尽的义务。” 阿莱茵:“你有没有想过,凯奇,战争结束后的事。” 埃文哂笑,科林走了,他去哪里都索然无味。 “我大概会休息一段时间。”他勉强挽了下唇角,“去某个不知名的星球度假。不过,战争是个太残酷的话题,我自己也无法判断能不能平安地活下来。” 旁边不怎么说话的爱森身体抖了抖,担忧地望着埃文。 阿莱茵把这些看在眼里,道:“假如凯奇想去度假,我倒可以推荐一个星球给你。” 他的话语如机器人般冰冷,情绪平稳无丝毫起伏。 “塔欧瑟星球,我曾经为做任务去拜访过,是个很安静的星球,非常适合度假。等全部都结束后,你可以去看看。” 埃文点点头:“谢谢。” 回归现实的埃文再度把目光放回空杯子,怔了两秒,唤老板来为他添酒。 酒吧老板原本退至吧台角,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偷偷瞄着埃文。听到声音后,即刻从背后柜台上拿了瓶,但他走近后,探试的目光依然没有收回。 埃文在的地方是他毕业后第一次“碰见”科林的小酒吧,这里装潢至今未变,可那个女老板却不知所踪。这种人员变动使埃文想起不知所踪的科林,顿时触景伤情,主动与老板谈起来。 老板似乎很紧崩,对原先女老板的去向一无所知,埃文多说了几句,老板又忽然改口,说女老板去了别的地方。 埃文摇摇杯子,兴许是哨兵的天性使然,心里涌起狐疑。 并且,周围太|安静了,尽管是早上,酒吧内没有一个客人到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这样,仿佛在无声说是特意为他开的,企图维持某种必然状况。 “哦,是嘛。” 埃文不再细究,朝老板笑了笑。 老板同样尴尬地挽了下嘴角,走到原来地方,继续擦着杯子。 压抑感不断。 这时,安静的酒吧忽地传来两下响亮的敲击声,埃文回过头,门口站着一个光着脚手捧鲜花的小女孩,怯怯地往里头张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埃文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话语未出,看见酒吧老板,害怕地低下头。不知道是看脚还是看地,半晌,小女孩仿佛鼓起勇气般,再次抬起头。 “先生,要买朵花吗?”她问道 埃文心中一惊。 * 中心区,琼斯家。 爱森坐在床边,盯着由通讯器投放出来的景象不敢动弹。 每次秘密地与斯碧弗·瑞蒂通话她都感到紧张,尽管女秘书身在远处,完全不能伤害她,可爱森只要触及到那双没有半点情感流露的眼眸,没缘由的畏惧便迅猛地传遍全身,激得她瑟瑟发抖。 斯碧弗:“凯奇和阿莱茵见面,真的没多说什么?” “是的。”爱森重复,“埃文说战争结束后想去别的星球度假,那位艾德少爷就推荐了一个地方。” 斯碧弗笑了两声:“真是愚蠢至极,这么快就找到后路?” 威海利和阿莱茵,谁也别想跑得掉。 爱森惊叫:“埃文不会有事吧?” 斯碧弗:“当然,我的琼斯小姐,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凯奇家也在把关着,怎么会让他们的宝贝儿子死于战场。” 爱森松了口气。 就算斯碧弗或者凯奇家族帮不上忙,她作为向导和埃文一起上战场,一定会尽心保护好他。爱森暗下决心。 斯碧弗那里忽然传来些许动静,导致通讯器上的画面不断波动,甚至发出滋滋作响的怪声。 爱森:“怎么了?” 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一片废墟,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随着镜头推进,在白光清晰光线的照耀下,爱森看清,说是废墟,更像是一条荒废了的后巷,各种杂物堆积,还有残破的地面。 很快,画面再次变成斯碧弗。 “我在外面,一个酒吧的后巷。”斯碧弗道,“刚才出了点意外,别在意。” 爱森:“是有什么事吗,瑞蒂女士,到这种地方……” 斯碧弗没有回答她,仅是再重申了下当初的约定。 “今天过后,我就要随帝国的派遣,前往战场,但我们之间的协约并没有作废,琼斯小姐,你仍要每天向我汇报凯奇的信息,我会抽时间听的。” 大概是女人第六感作祟,离事情越快和平结束越觉得不安,斯碧弗再次带着维兰多来到当初企图解决掉科林·布鲁斯的那条后巷,检查当初是否有遗漏。 但这里实在太破,斯碧弗走了一段,厌恶感已压不住,仅想快点离开。 这边,酒吧内的埃文看见小女孩后升起恻隐之心。 “这是?”埃文放下酒杯。 就外表看来,一点都不像是哨兵向导的后代,假如是普通人,出现在哨兵向导扎堆的中心区未免也太奇怪了。 老板:“可能是附近的小孩。” 埃文:“附近还有人住?” 他曾为了找科林把酒吧前前后后都翻了遍,没有住房,酒吧往后仅有几条交叉的巷子,摆满了人们不要的废弃物品。 老板含糊:“或许。” 埃文抬头看着他。 老板僵硬地转了下瞳仁:“我之前不住在蔷薇星球。” 莫名其妙,越想掩饰反而越让人感到奇怪。 中心区怎么会容许一个外来的普通人直接进入,还能顺利地经营酒吧?如果他是位富豪,为中心区的经济做出巨大贡献还说得通,可富豪怎么会安心管理这样一间普通又狭小的酒吧! 答案求不得,这种态度使埃文莫名烦躁,项绳摩挲着颈脖发痒,他松开此前把玩的项链,下了转椅,往门口走去。 老板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吧台,停下。一个小女孩,不在需要着重关注的范围内。他怕跟得太近会泄露马脚,没有追随埃文一同出去,在刚才的交谈中,老板明显感受到埃文对他的反感与敌意。 他只是接受女秘书斯碧弗的命令,监视埃文·凯奇。 思来想去,老板倒退,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时不时观察埃文的举动。哨兵释放超感极其容易被同类感知,他没有贸贸然使用,不过弊端是不能够听清两人交谈的声音。 为了躲避难缠的老板,埃文特地走出酒吧,借由门遮挡试探的目光。在小女孩面前蹲下,看了眼她手里一大捧洒了水的百合花,笑道:“这是你种的?”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他,确切的说是望着他垂落在外的项链。 项链坠子的图案很特殊,是星星月亮与其他看不清形状的图案杂糅在一起的产物。她曾经看过另一个男人带过,那个金发男人很帅,也很好,还会拿钱让她去买鞋。虽然那些钱最后让她拿去换了食物,还破天荒地买了昂贵但弟弟爱吃的巧克力布丁。 埃文注意到小女孩的视线,低头看去。 这条项链是布鲁斯家唯一愿意给他的,科林的遗物。被警察发现于酒吧后巷,连同那两只断手和断腿。即便原话是布鲁斯家不需要安有凯奇家族族徽的玩意,可埃文还是万分感激,随时戴在脖子上。想念科林时,就拿出来看看,假装科林还在。 “这条项链,我看见过。”小女孩怯怯地说。 埃文手一滞。 他感到一阵窒息,手指控制不住的发麻。埃文猝然想笑,但事实上他的脸因为憋气导致有些扭曲。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这太来之不易了。 埃文敢拿性命担保,这条项链除了科林,绝对不会出现在第二人的脖子上。 “真的?” 追查过久,导致接近时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小女孩点点头,胆小地望了眼酒吧内的老板:“一个金头发的男人,前不久晚上,我看见他在酒吧里喝酒,他还从我这里买了一束百合花。” 埃文诱导:“之后呢,你有看见他去哪了吗?” 小女孩不敢忘,那日玄月高挂,她躲在后巷的废墟中,瞥见那个男人被人追。她那时候害怕极了,连呼吸都不敢出,用手拼命捂住,生怕被牵连招致杀身之祸。 “okay。”见女孩不说话,埃文退让,“听着,我希望你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也许这很残忍,我为此深感抱歉。你口中所说的男人在你见到的那天晚上被残忍地杀害了,凶手至今未被抓到。假如你知道什么,我请求你,说出来。” 小女孩眼睛刹那瞪圆。 埃文从中嗅到猫腻,这个人一定了解。 过了几秒,小女孩又低下头,缓缓道:“这家酒吧的老板忽然换人了,新老板很凶,从不让我进去,原来的姐姐就不会,我把花卖给来酒吧的客人,有时可以赚到一天的饭钱。”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埃文。 女孩脸上时刻萦绕的担忧没有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近乎偏执的无所畏惧,“先生。”她叫了声。 埃文咕咚吞咽了口唾液,恍然被严肃的小女孩震住。 女孩:“我还有个弟弟,他很小,不能和我一起出来,我买花的钱也完全不能够让他吃饱。有时候和他一起躺在废墟般的房子里,我就会幻想,企盼能看见他同中心区那些觉醒的孩子一样,进入学校读书,拥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埃文张嘴想说话,被女孩阻止。 她死死抓住百合花,嫩绿的汁液溅了满手。 “先生,我同样希望你能明白,这是个平等的交易,不是某个人善心泛滥。我告诉你,也许不能活命,作为交换,你要让我弟弟有个好的生活。” 第119节 埃文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焦急道:“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女孩固执:“你要答应我。” “好的。”埃文回答,马上,换上一种更诚挚的口吻,“我埃文·凯奇向你保证。” 于是,女孩将那晚看见的事全部说出。 她离着远,没有任何优势,听不清交流的话,只能把追科林的人外貌描述一遍。女人,香槟色的卷发,红嘴唇,上身穿着哨兵服,下身却是一条一步裙,黑色皮鞋跟高得吓人。女人旁边还有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率先向科林展开攻击。 斯碧弗和向导维兰多! 他们就是伤害科林的凶手! 震惊愕然和愤怒瞬间席卷,超感猛烈地展开攻势。 酒吧内的老板大感不妙,不顾伪装,拿出通讯器打算给女秘书通风报信。重新站起来的哨兵如天神般降临,老板根本来不及反应,衣领被拽住,整个人朝吧台猛地一撞。 “斯碧弗·瑞蒂现在在哪!” 埃文怒气腾腾地吼道。 老板被震得头皮发麻,眼前的哨兵即将失去控制,释放出来的信息疯狂地折磨着他的大脑。通讯器被甩至角落,里面传来斯碧弗不耐烦的声音。 在埃文的逼迫下,老板只得开口。他说话声非常大,祈祷通讯器那头的斯碧弗能察觉到不对,快点逃命。 听见的斯碧弗叫住维兰多,神色凝重地从原路撤回,高跟鞋飞快地踏过残地碎瓦,打算避开知道真相的埃文。 边走,斯碧弗按通了爱森的号码。 那边刚和女秘书结束通话的爱森松了口气,想给埃文打电话。斯碧弗的名字蓦然出现在屏幕上,通讯器在飞快震动,如警铃大作,爱森顿时心乱如麻。 她按了接听键,口干舌燥。 斯碧弗迅速报了个地址,吩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分钟内到达,拦住埃文,否则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爱森还想说话,对方已经挂断。 爱森仿佛明白,怔怔地望着窗外中心区一片繁华盛景,天大地大,纵然她是埃文的专属向导,却不能随时随地找到他。 女人站起来,双腿无力,不受控制地往下,跪倒在地。 * 起初还嫌弃这里荒凉,现在斯碧弗恨不得那些弯弯折折的小巷彻底消失。 那个派过去假装老板的哨兵至通报后再无音讯,斯碧弗完全无法掌握埃文的行踪,说不定下一秒,他便会从哪个过道蹿出,提着武器朝他们冲来。 埃文的实力不输于威海利和阿莱茵,在他们毕业后,埃文还被当做第二任阿莱茵来培养,可惜他自己作怪,擅自和科林搅在一起,促使许多导师深感失望,不然前途也是美好一片。 斯碧弗和维兰多,加上那个不成气候的爱森,应该能够以数量占优势,这是斯碧弗最先的想法,如今,她有自信制服埃文,却没有自信制服一个发狂的强壮哨兵。现在维兰多的控制对埃文毫无所用,斯碧弗绝对不能与他硬碰硬。 真该死。 联想至此,斯碧弗愤恨地咬咬牙。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的不受控制,威海利是,埃文也是,她完全管不住他们,还被迫逼得东逃西窜。 * 爱森战战兢兢地来到酒吧后巷。 她是向导,在寻找哨兵上有着天生优势。 爱森完全感受到埃文的怒火,非常糟糕的,她传输过去的信息及精神触丝全被反弹回来。哨兵的精神领域譬如铜墙铁壁,不给她丝毫机会。 爱森不再借由天性,情况紧急,下了车便在纷杂的巷子中跑了起来。向导身娇体弱,注重精神方面的学习,体力活从来不是他们的长项。没跑多久,爱森就气喘吁吁,扶着墙停下。 这后巷仿佛一个迷宫,几乎要把她绕晕。 在喘息间,精神触丝传来几点波动。 爱森意识到,努力平复呼吸,往感受异样的地方走去。果然,她看见埃文走过来。他的状态很奇怪,速度非常的快,神情却又不着急。就像一头享受捕猎的豹子,而他们是他掌心猎物,谁也逃不了。 爱森被这个想法惊到。 她握紧手,小声叫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 埃文瞥了她一眼,没有停止。 这冰凉凉的一眼,使爱森如置地狱。 埃文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爱森手指打颤,话近乎说不出来。可她还有拖延埃文的任务,爱森战栗地开口,强颜欢笑:“埃、埃文,你要去哪……” 埃文一言不发,爱森根本追不上他。 赶了一阵,爱森无力停下,看着埃文渐行渐远,那个决绝的背影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恶梦中。她始终害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埃文!” 爱森大叫一声。 她什么都不想管,真的,如果埃文想知道真相,她会把全部的告诉他,只求,他能留在身边。 爱森好不容易求得一个机会能够使埃文留下,不想这么快失去。 前方的埃文稍稍停留,爱森急忙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埃文,埃文!”爱森叫道,“你别去,别去找瑞蒂女士,她很危险!” 埃文一言不发。 爱森被他拖得跌跌撞撞。 “埃文!”大脑失去理智,无法阻止的爱森只得说,“布鲁斯先生是她杀的!埃文,埃文你听我说,起初我并不知情,那天她突然来找我,拿你和我做交易。我觉得她很奇怪,却不知道那时候布鲁斯先生已经发生意外。我承认是我鬼迷心窍,她叫我监视你,她知道你的一切,所以,所以……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埃文,我们从长计议,反正都明白是瑞蒂女士在背后捣的鬼,我会帮助你的。你别现在去找她,我怕你受伤!” 埃文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 爱森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女人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棕色眼睛里浸满悲哀神色。 哨兵没有如她所愿,亲手打破爱森始终想要维持的美梦。他推开爱森,不再继续以往的虚情假意,快步往前走去,尔后,这走变成迅速的跑,埃文急冲冲地去找斯碧弗。 爱森被推得差点摔倒在地。 望着埃文渐远的背影,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断线似的落下。 * 拐过一个弯的斯碧弗只觉一阵凌厉的风直扫过来。 她赶忙低头,躲过埃文的扫堂腿。 埃文的出现与攻击来得猝不及防,斯碧弗急退几步,稳住心神。 见鬼,爱森那个没用的东西。 斯碧弗露出点笑意,脸像面精致的面具,可额角的汗已出卖了她的慌张。“埃文·凯奇?”她故作疑惑,表露出不认识埃文的神情,“你怎么……” 可惜这种谎言被埃文打断,哨兵一言不发,直接冲上去攻击斯碧弗。 斯碧弗连忙后退,旁边的维兰多看见她被攻击,焦急地上来阻止。 但是,向导终究不是哨兵的对手,尽管这位向导接受过控制精神的特殊训练,然而那些微小的控制在即将狂躁的哨兵面前毫无作用。 埃文一脚踢飞维兰多。 维兰多不受控制地撞上坚固粗糙的墙面,墙面上突起的铁钉刺破他的手臂,随着跌落一路划下,鲜血淋漓。维兰多惨叫一声,捂住废掉的手臂,坐在地上喘息。 无处能去,斯碧弗咬咬牙,抽出腰间的匕首,于空中一划,一道银光之后,她朝埃文冲了过去。 * 也许一开始能凭借老师的优势暂占上风。 一旦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自带的弊端暴露出来。斯碧弗再被揍翻前忽地回想,刚觉醒时,她坐在满是男孩的哨兵班里,心里全是惊慌。没有人可以说得上话,男孩子对她投来一个又一个嘲笑和轻蔑的眼神。 她觉得丢脸。 纵然她的家族对觉醒成哨兵的斯碧弗深感自豪,可她仍旧觉得丢脸。 还不如和那些娇滴滴的女向导扎堆。 哨兵和向导的训练决然不同,她翻过泥,滚过草,嗅过向导素,忍过令人羞耻的结合热。她能够在训练场打赢高两个个头的壮汉,也能被堵在深夜的小巷子里被几个哨兵揍。可是,她还在坚持。于十八岁毕业,投身政府,上了战场,得到了一墙壁的徽章。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如果她真的讨厌哨兵的身份,大可跟部分哨兵向导一样,毕业后从事普通的工作,和心仪的对象安稳地过一辈子。 归根结底,大概是她十岁那年,初进学校,手足无措间,碰见了笑容温柔的威海利。 这是一个错误的结,伴随年岁增长,越绕越深,越缠越紧。 成为梦魇,困扰又折磨她一生。 “唔……” 斯碧弗倒地,吐出口鲜血。 打不过,力量渐渐缺失,不知是不是回想起脆弱的过往,连脑袋都嗡鸣一片。 埃文一步步靠近,眼睛无神,仿佛一架复仇的机器。她莫名被这种状态的哨兵吓到,连着在地面上挪了几步。 “快跑!瑞蒂!快跑!” 维兰多大叫,惊醒斯碧弗。 斯碧弗看了他一眼,忍着疼痛站起来,朝维兰多这边跑,穿过他,奔进旁侧的巷道。埃文去追,维兰多蹭着墙艰难起来,在埃文过来后借由整个人撞向他,把血甩了哨兵一脸。 眼睛浸入血液很痛,埃文无暇顾及,随意抹了一把,睁着双通红的眼睛,再次把维兰多踢出老远,抬脚去追。 停止滚动的维兰多干呕几下,哨兵用力太大,他浑身疼痛,觉得可能又断了几根肋骨。维兰多调整角度,使自己伏趴在地,一只手撑不起受伤的身体,维兰多试了几次,乏力的面朝地倒了下去。 * 斯碧弗全无初时的冷静。 她急于逃命,脑袋里一会是年幼时威海利的笑脸,一会是科林愤怒扭曲的脸。金发哨兵大难临头还不忘谴责他,如同知道真相眼神冰冷的威海利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阿莱茵。 阿莱茵……阿莱茵…… 不过就是帝国的一个棋子,拿来当催化的产物。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斯碧弗撞上墙面,稍作休息,后背汗如雨下。 她低下头喘气,眼前阵阵白光,而白光之中,女秘书竟然看见十几岁的威海利在前头奔跑,儿童步入青年的体格青涩透着些许成熟,感觉特别好接近。 第120节 呵呵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周被朦胧的白光覆盖。斯碧弗震惊地看着,威海利,里哈内,还有加沃,他们一个个跑过她,站在前头,笑着回头叫她。 斯碧弗,快来。斯碧弗,太慢了,不等你了。 别……等等我…… 汗水大颗大颗砸落,头痛,似锤子在狠厉地凿。但脚步不能停,不然那些人会跑没影。斯碧弗踉踉跄跄地往前,白光之中的威海利仿佛唾手可得。 “小心!” 一阵嘀嘀车鸣叫醒斯碧弗,周遭白光悉数褪去,斯碧弗回归现实的最后一秒,看见急速而来的悬浮车朝她开来。 好慢,好慢,女孩子就是慢,不等你了羞羞脸。 幻想中的男孩们还在嘲笑,但斯碧弗已没力反驳。 帝国的女秘书失魂落魄地从小巷子冲到道路上,被没防备的悬浮车撞个正着,于空中划过弧线,摔在地上,扑腾几下,死了。 可怜肥胖的司机拼命挤下车,对围观的群众手忙脚乱地解释,是她突然跑出来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追到一半的埃文听到外面传来异常吵闹的声音,混乱的超感无法耐心捕捉,但埃文知道那块地是交通密集的马路。 该不会—— 心脏砰咚砰咚直跳,埃文往那边赶。 人群过于密集,讨论声杂乱,埃文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就被前面的人往后挤。不,埃文不敢相信,整个人落在人群最后浑浑噩噩。 她怎么能—— 愤怒涌上心头,埃文咬牙切齿地念着女秘书的名字。 他还没有教训够,没有逼她承认,听她道歉与忏悔,甚至于,他都没有像她对科林那样对她,斯碧弗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的死? 不可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埃文再次挤入人群,想要把躺在血泊中的斯碧弗摇起来,如果她不起,他要当着大家的面卸了她一只手臂和一条腿。 市民通讯叫的士兵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在现场拉起黄线。 一只手将魔怔了的埃文拉回来,褐发哨兵在泥沼边缘徘徊,转头时,模糊的眼睛里涌出了微弱清明。 埃文感到疲惫,浓厚的,它们层层包裹,无孔不入。 太累了,失去目标的精神在空虚地乱叫,麻痹摧毁他的一切。过度使用的反噬开始,埃文连拉他的是谁都没看清,就眼睛一闭,散失所有意识,陷入层层黑暗。 爱森抱住埃文,哨兵重量不能支撑,女向导只能托住埃文的头缓缓坐到地上。 她现在已经不哭了,但眼泪的痕迹还在。 爱森麻木地看待眼前一切,觉得这所呈现的像个笑话。全部都没了,策划一切的主谋死了,而她也感知不到埃文的精神领域。精神结合太过脆弱,哦不,应该是就算身体上再怎么亲密,两颗心不在一起,同样没有任何用处。 爱森感觉自己在走一条满面是白的道路,没有路标,没有尽头,她茫然无措,不知去哪。 “小姐。”一位士兵礼貌地走到她面前,询问她是不是要帮忙,又震惊于埃文脸上的血迹,想着是不是要先拨通医院。 爱森手一颤,下意识地抚了抚埃文的头发。 尔后,她低头细细端详躺在膝上的男人,再抬头时,眼睛里闪过了几分决绝。 爱森把手撤离。 “这位是凯奇家的少爷,麻烦派一辆车送他回去,凯奇老爷会感谢你的。还有,请给琼斯老爷打个电话,说他的女儿在这里等他,请他快点来。” “好的。”士兵离开。 爱森如泄了气般瘫软在地。 我要走了,埃文。她想,我不想再那么患得患失下去。你不属于我,我不想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都结束了。 * 维兰多走到黄线那儿,士兵粗鲁地询问他是谁。维兰多自动家门,士兵诚惶诚恐地让他进去。 男向导跪到斯碧弗旁边,掀开一角黑布。 整个过程他很冷静,可手是颤抖的,当他真正看见斯碧弗的脸后,那只手抖得更加厉害。 精神联系断裂非常非常的痛苦,在来之前维兰多已经感受到。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如今真实看见,强韧的克制力终于不敌天性和悲伤,维兰多伏在她的身边,像头失去主人的小狗般呜呜叫唤。 他整个身体都在痛,骨头仿佛被人一点点的摁碎,而大脑如同千万根针扎。脑海中斯碧弗的影像在悉数退散,精神触丝连接的那片地方原本是温暖而充满活力,现在冷如冰窖。太煎熬了,一个向导要独自忍受专属哨兵的死亡。 维兰多明白,对此他心甘情愿。 疼痛使他无意识地咬破嘴唇,血液流下和汗水化作一起,氤氲开来。 维兰多抬不起身,仅能借由扭曲的姿势望着斯碧弗的脸。这时的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很乖巧,很脆弱。 斯碧弗在夜晚总是害怕一个人。 即便她白天顶着秘书的身份耀武扬威,到了夜晚,她就会在漫长回忆里痛不欲生,维兰多经常安慰她。 现在的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别担心,我会来陪你。 维兰多一点点用力,终于把本来很容易拿到藏在裤子里的小刀抽出来。 银光夺目,有眼尖的市民看见后惊叫:“注意那个向导,他要自杀!” 士兵们回头,已经来不及,维兰多双手握住,奋力往心脏处插去,很决绝,基本一步到位,鲜血弥漫出来,维兰多倒在斯碧弗身上,不断痉挛。 眼前景色迅速流动,他仿佛看见十几岁还不懂规避锋芒的女生快步走过长廊,金子般的阳光打碎在她飞舞的马尾,那一刻,他对她一见倾心,并发誓,要守护她,满足她一切愿望,不惜任何代价。而此后,他被系统分配给斯碧弗做向导后,简直要高兴的发疯,即使成熟的女哨兵成为了帝国一架最冰冷的机器。 真好呢,维兰多想,能死在一起。 不管人间地狱,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一张伪装成酒吧老板娘的斯碧弗,感谢船长大大的画,美爆了(=口`=) 第97章 九七 断裂 穿过中心区依畔的广袤森林, 来到所查证的坍塌点。 遥远的战火在这里几乎听不见,威海利和阿莱茵站在坍塌点的入口,年轻哨兵略有些紧张地搓了下指腹。他穿得是军绿色的哨兵服, 臂上绣有非常明显的蔷薇花标志。只要进去,里面的人十分轻松的就可以知道他们俩的身份, 并当做敌人来对待。 如威海利之前所描述的,这个坍塌点很偏僻, 立于边境处,且没有士兵把守,似乎是想把此处伪装成彻底荒废的姿态。如此侥幸的心理到现今都没有改变, 不过也许是个陷阱,里面部署了很多兵力。又也许是基曼星球分|身乏术,毕竟蔷薇帝国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对象。 阿莱茵控制着呼吸频率,仿佛面前的不是房子的废弃物, 而是低伏密林间的一头猛兽。杀他父母的凶手温索布·加沃就在里面,心间要复仇的喜悦愤怒与对未知困惑的情绪复杂的缠绕在一起, 阿莱茵有些无所适从。 他短促地拉了拉旁边威海利垂落在身旁的手, 威海利释放出所剩无几的精神触丝安抚。两人靠近,接了个没掺夹任何情|欲的吻, 如同在为彼此鼓劲, 同时,寄托着依依不舍和企盼平安的心愿。 分开后,他们正视前方,换上了严肃认真的表情。 天空一片灰蒙蒙, 周围树木的残影在依稀后退,他们走进那道半倒未倒的铁门,身穿绿裙子的小精灵詹妮芙从威海利的精神领域分离出来,在漆黑的过道上翩翩飞舞,撒下细碎的荧光。 很安静,精神体同样一言不发。 阿莱茵觉得他们简直在走一条漆黑无光的黄泉路,心情连带着脚步都越发的沉闷。随着光亮闪过眼眸,阿莱茵明白他们快到达入口。 “等等。”詹妮芙察觉情况不对,出声提醒。 阿莱茵与威海利委身于一侧,悄悄往里面探。 他们看见了一批士兵端着枪守在门后。 很遗憾,幸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们抽中的是前者,这是个陷阱。 * 即便如此,情况没有难倒蔷薇帝国的哨兵向导,况且还提前所知。他们在暗处,士兵在明处,是个格外好发起攻势的机会。 威海利借由詹妮芙扰乱,通常未达匹配的哨兵向导是很难察觉其他同类的精神体,所以本来摆好队列的基曼星球士兵会碰到突然枪支不受控制地往旁一歪,或者佩戴好的帽子在空中调皮地跳起舞等怪事。 现场乱作一团。 威海利和阿莱茵趁机出击。 即便帝国对他们给予重任——即消灭基曼星球的致命武器,黑暗哨兵加沃,可上头所供的武器却是缺缺。可怜的威海利与阿莱茵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纵然如此,在面对数量庞大的士兵,威海利和阿莱茵还是能做到解决他们这项任务。只是时间比以往用的长。期间士兵的子弹差点打到威海利,那个角度恰好是向导的盲区,多亏阿莱茵的帮忙,他才能勉强躲过,可脸上也挂了彩。 当威海利扭着最后一个士兵的手将他制服在地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再次回到硝烟弥漫的战场,四周是瘫倒在地的敌人,而他浑身浴血,好似从地狱苟延残喘地往上爬。 “威海利?威海利?” 威海利回过神,阿莱茵来到面前,用指腹抹掉他脸上的血迹。 他们都受了点伤——战斗留下的痕迹。 “我们快走吧,速战速决。” 威海利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在迈脚的一刹那,他踉跄的几欲摔倒。大动静打斗的后遗症在扩散,身体在经过变异兽事件后越来越糟糕,刚刚也是,要不是有阿莱茵在,他完全收拾不掉那么多士兵。威海利咬牙,吃力地跟上阿莱茵的步伐。 詹妮芙感受到,皱着眉在威海利身边绕了一圈,没有多说什么。 研究室里安静得可怕,此前威海利来时碰到的那些白大褂现在一个都没出现,大概是提前撤离了。那么,装有加沃的玻璃棺—— 威海利一阵紧张,害怕加沃被撤走,忙指引路径。 待来到那间实验室后,阿莱茵退后,让了解的威海利上前,威海利悄悄推开一条缝,放詹妮芙进去探测。 所幸加沃还好好地躺在原处,在所装容器的外壳中,连接了许多线及器皿,兴许这就是他撤不走的缘故。战争阶段,哪里还能找得到设备这么齐全的牢笼来供着这只半死未死的“金丝雀”。 威海利松了口气,此时无疑是最好动手的时刻。 正当他们要推门而入,原本安静的研究室突然激烈震动起来。周遭墙壁分崩离析,碎石俱掉。威海利和阿莱茵被动静引得无法站稳。紧接着,无数可怖的深绿藤蔓从地面钻出,纷纷袭向门前两人。 威海利动弹不得,记忆中的畏惧再次翻涌出来。 之前他无意掉进科学家们研制的藤蔓池中,在爬出来时已被拔了一层皮。 原来这些拥有生命力的藤蔓才是最致命的武器,它们拖延时间,使加沃借此得到喘息时间复活。而假如让加沃复活,一切都完了。 威海利陷入两难。 经历过才能明白这些藤蔓的可怕之处,单留阿莱茵对付是不可取的。但是—— “阿莱茵,我们……” 第121节 回头瞬间,身体被一股大力推搡,他跌跌撞撞进入加沃所在的实验室,眼前白色大门轰然关闭。 “等等,等等……” 门背后原有的把手居然不见,难道是在防止加沃逃出来的防护?!威海利无暇顾及,心跳如雷。感觉非常不好,纯白色调极其压抑,最重要的是阿莱茵把他推进来独自面对那些数量奇多的藤蔓。 这任务进展快速,但威海利可从没想过要和阿莱茵分开。 阿莱茵!阿莱茵! 威海利惊魂甫定,毫无身经百战的战士模样,无力地敲打着门面。 他听见物体撞击墙壁的沉闷声,这里墙壁的材质似乎是特制,拼命地延伸着精神触丝竟然无法捕捉到外界的一切。几秒后,费尽无用功的威海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唯一迅速的解决方法,威海利喘着气说服。 藤蔓绝对不能拖延到任务的进度,黑暗哨兵加沃一旦醒来,蔷薇星球与基曼星球的大战不知要延长至多少年,而他和阿莱茵的自由同样会被无限延长,这是两人都不愿看见的。加沃是杀害阿莱茵父母的凶手,对于年轻哨兵来说,不管用如何手段,都要把加沃重新抓回炼狱。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借着无拘无束的魂魄在人世间耀武扬威。根据威海利调查所知,这天是至关重要的“融合”,是消灭加沃,打压基曼星球的最佳时机。 不过基曼星球总归是轻敌了。 以为派出多数的士兵、变态的藤蔓及留下个快醒的加沃就可以把一切翻盘。领头的忘了,威海利与阿莱茵并不是好惹的。 脑袋突然嗡的一声,那种仿佛黏着骨肉的鬼怪熟悉感攀沿至上,使背对的威海利毛骨悚然。威海利怔怔地回过头,詹妮芙嘤咛一声,躲在威海利背后。 特别吵。 巨大的能够波及精神领域的声音于整个空间扩张开来。 仪器发出可怕的滴滴声,输送的药液停止了,威海利不可置信,加沃要醒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极快,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被一股更加剧烈的痛感覆盖,威海利猝不及防,一下半跪在地。 脑袋中飞快地闪过画面,无数的藤蔓,还有隐藏在各处手持武器的哨兵。 威海利瞪大双眼,这里居然还有基曼星球的伏兵! 孤身一人的阿莱茵在避开枪林弹雨时,不慎被藤蔓缠绕住,冷血的藤蔓条丝毫不犹豫,高高扬起,瞬间就把阿莱茵的两条小腿剁了下来。 威海利啊的大声惨叫,恍若那痛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一根藤蔓的分支向无法动弹的阿莱茵头部袭去,在即将碰触的那刻,一个透亮的灵魂急急从阿莱茵的身体中涌出,挡住藤蔓,下秒,画面炸裂,迸发出的亮光令人无法直视。 吸食了人血的藤蔓开始不受控制,对着外界那些基曼星球的哨兵进行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威海利浑身颤抖,睁着一双血红双眼看向前头台阶上摆放的透明棺木。 “加沃——!!” 向导咬牙切齿,他的哨兵死了,他要代他完成心愿。 他们还承诺过,杀了加沃,结束大战,在s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透明棺木不停发光,盖子起翘,似乎将要关不住里面的人。 背后的门被混乱的藤蔓撞击,木屑飞溅,隐隐有破裂之象。 威海利不顾后果地释放出所有的精神触丝,缠绕住整架棺材。 “詹妮芙!” 听到命令的詹妮芙扑闪着翅膀飞向前方,追逐着那些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精神触丝,最后和它们化为一体。触丝开始合拢,最后形成一把散着莹莹绿光的大剑。 威海利拖着残破的意志控制着,加上里面的詹妮芙辅助,大剑笔直而落,将透明棺木一砍两半。 砍碎后,影响精神领域的声音通通化为几阵怒吼,炸在威海利耳边,差点刺破他的耳膜。从棺木中刮起一阵狂风,一个人形的沙雾对着威海利张在大嘴:“威海利!威海利!你——”最后无可奈何地消散开。 威海利哼哼两声,背后冷汗狂流。 过度使用精神触丝的反噬开始,他在精神领域中找到同样受到冲击的詹妮芙,小精灵瘫倒在地,朝他露出个悲哀的表情,最后身体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威海利知道,她又跟十年前一样,消耗了全部力量,想要见到她,大概要等到下一次花开。 但他,何尝不是这样。 忍耐许久的鲜血从嘴唇中流泻,威海利转过身,勉强往前走,连一步都没落下,整个人轰得倒在地上。 眼前在发黑,脑袋空空如也。 释放开来的精神触丝收不回来,在外界不断流离。 反噬、感官流离症、狂躁症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症状相继并发。威海利满头汗水,待眨了下眼后,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饱经藤蔓折磨的研究室再也坚持不住,从天花板到地面,相继崩裂。碎开的地板带着威海利,沉向更深的地方。 * 阿莱茵……阿莱茵……你在哪…… 周遭漆黑一片,残存的飘荡在外的精神触丝不甘心地在寻找相属的哨兵。 感应越来越弱。 阿莱茵……阿莱茵…… 视野所触及的景象变得模糊,连传递都是断断续续。 阿莱茵……阿…… 联系在不断绷直拉扯,只听砰得一声,断了。 霎时哀怨声响,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 威海利和阿莱茵的精神联系断裂了。 除非一方死亡,不然无比坚固的结合将永存于世。 阿莱茵…… 阿莱…… 阿…… …… 如同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无法再次运转。 那些企图找寻的飘渺声音,在黑暗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98章 九八 重逢 即使战争结束, 嘉佩还时常陷入恐慌。 她总是被缠进梦魇,那里面天空透着鲜血般的红,鼻翼间弥漫的皆是骨肉轰炸的焦味, 周身躺了许多受伤的人,而她所能做的, 便是带着药箱和同行人不停歇地救助。 死的人多,活下来的人少, 到最后嘉佩对于血腥味近乎麻木。 这样的景象导致嘉佩一度很害怕睡觉。女医生只能逼迫自己忙碌起来,还好战争后的修建也很紧张,她躲避在医院或s区的诊所内, 继续为那些受伤的人治疗。 这次的战争比上次要短,饶是用上了“年”的单位。归根到底,多亏了一对哨兵向导把基曼星球的秘密武器提前击毁,此后, 基曼星球军心大乱,蔷薇星球想要取得胜利是迟早的事。虽然蔷薇星球并未向外宣称那至关重要的“秘密武器”是什么, 可曾被卷入其中的嘉佩心知肚明。 地大物广的蔷薇星球如愿成为星际霸主, 期间有些许野心趁其战后休整想攻下的小星球全被还留有余力的帝国打了回去,二次奠定地位, 再无星球敢有异心, 而蔷薇星球借此一鼓作气,连续和好几个稍大势力的星球签署条约,徒留不成气候的小星球在旁边自生自灭。 蔷薇星球的爪牙越渐增加,而基曼星球彻底消失在宇宙中, 也许在将来传授哨兵向导的教科书中,会把基曼星球写做想要反击的坏蛋星球,以此来烘托蔷薇帝国的伟大。 战后修复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许多事。 嘉佩·摩尔作为医生在大战中表现突出,逐步取代了巴提克教授的位置——巴提克教授也乐于主动让贤,享受起退休后的休闲生活。嘉佩借着身份,经常出入s区,美名其曰进行调研,实则是为s区受伤的居民治疗及将医学知识普及,如今,她在s区有了间较专业的诊所,还有一批亲自教授的学生。帝国自顾不暇,必须在战后快速恢复,对她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次,查蒙·法宾向帝国主动辞职的事在当时造成了小小轰动。表面法宾以年岁已高为借口,主动辞去要职,去其他星球养老,帝国时不时会派哨兵去慰问,做法简直和当初对待藏在s区的威海利一样。 期间缘由不难猜测,法宾太知道帝国成为霸主前的勾当,物极必反,现今的帝国譬如全宇宙的王,领导者需要树立个更美好权威又安心的形象,才能够吸引那些无依无靠的小星球投靠。但法宾及他所做的事包括身后的势力都是这片全新中的污点。纵然法宾主动离去,帝国仍旧害怕明了那么多的他反咬一口,每年都遣人去监视。包括蔷薇计划,嘉佩曾去那间图书馆翻阅,发现那本记载了蔷薇计划全体人员的文件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人也一概不知。 真是活该,嘉佩想。法宾为帝国做了那么多,企盼成为帝王的蔷薇星球能给他个高尚的称呼,却没料到最后落得权威俱失,终身后代都要受尽监视的结果。 除此之外,曾担任过国家秘书的斯碧弗叛徒身份被揭示,当时审问基曼星球战俘的哨兵对此大惊失色,急忙把信息报给上方,消息层层传递,领导人当即下令,把斯碧弗和维兰多的墓碑迁出帝国哨兵向导的陵园,此举引起了很多不知情的人不满,要知道斯碧弗还是哨兵学校的老师,很多哨兵都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经历过惨烈战争的哨兵情绪本就不稳定,一看恩师无辜受此遭遇,顿时民情激愤。领导阶层无法,只得将审问战俘的视频公布,未料到学生是强压下来,另一股质疑中心区领导阶层的势力却腾空而起。在中心区工作十几年的秘书居然是基曼星球的奸细,而中心区对此毫不知情,这是多么可怜又可笑的事。 斯碧弗和维兰多身败名裂,瑞蒂家族与霍登家族百年积蓄毁于一旦,牵连着中心区的政府大臣也换了波血,连国王都只好道歉退位,换上他的大儿子上任。大王子上任进行变革,古老的中心区再度改头换面。 不过,皇家政府的是是非非嘉佩并不想管,如今她还能做好自己的事已是万幸。 送走最后一个来复查的病人,嘉佩喘了口气,从转椅上站起来。 诊所内的空气有些闷,消毒水的气味散不开,她走到一旁,将小格窗打开。s区的天空看起来比中心区要真实,尽管中心区的天空是一如既往漂亮的湛蓝,但s区灰蒙蒙的色调更像是战后劫后重生的挣扎,如同他们这帮人。 嘉佩撑在窗框上,吸了口外界扑来的凉气。远处有小鸟在屋顶上啾鸣跳跃,有孩子手牵手地经过,看见嘉佩,立即对她热情的招手。嘉佩微笑,忙伸手摆了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莱茵愿意呆在这里,s区的人纯真善良,体内大概包含着一颗难能可贵的钻石心脏。 “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嘉佩喃喃出声,侧过头望向躺在床上闭着眼满身绷带的威海利。 完成任务的威海利残忍地被帝国抛弃了,他被压在那所基曼星球秘密建造的研究室废墟下三天,第四天,始终得不到回应的蔷薇帝国终于大度地拨了批哨兵向导来找寻。结果就是他们要走了生死未卜的阿莱茵,而偶然听闻的嘉佩费劲保下威海利。 这为帝国解决了一个麻烦,帝国欣然接受,轻松退离。 经过检查后,嘉佩发现威海利的精神触丝与本体近乎全部断连,等同于他彻底失去担任向导的资格。唯一一条,微弱的,却拼死不弃的,就是与阿莱茵的联系。那根触丝譬如蝉翼,轻薄得让人完全感应不到,却又锐利坚固的,似紧拽的把手心磨得血肉模糊的一根风筝线。嘉佩明白,这是威海利最后的奢望与执着,即便他丧失了所有的感应及意识。这种偏执使嘉佩心疼。 那时战事激烈,嘉佩无暇彻底为他治疗。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嘉佩把他安置在s区的诊所内,专心致志地照顾。可惜至今,威海利都没有醒来。 他还活着,嘉佩知道,活在一片虚无中。 * 一年后,威海利醒了。 当时嘉佩抱着一束红艳的玫瑰走进诊所。 玫瑰是一位叫玛琳西亚的女人送的,她和一些同伴帮忙经营威海利的古妮丝花店。玛琳西亚看出了嘉佩的挫败,想用最罗曼蒂克的鲜花使嘉佩宽心。 这一年内女医生试用了各种方法,威海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了解这是威海利的身体在自我修复,但要进行多久,修复是否会成功,都是个未知数。她不敢想象威海利永远醒不过来是什么情景。午夜梦回,看见的皆是阿莱茵失望的脸,这给嘉佩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和负担。 玫瑰花的香味仅回绕了一会,彻底踏入诊所的嘉佩立即陷入愁闷当中。她把玫瑰挑拣好放入装了水的透明瓶里,然后照例去查看威海利的情况。 掀开帘子后,嘉佩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双蓝色的眼睛里摇曳着疲倦又渴望的神色,他望着她,嘉佩接收到,无奈地摇了摇头。醒来的威海利在找阿莱茵,可惜阿莱茵并不在这里。 尽管人是醒了,身体机能却在恢复。 情况甚至比那次外出任务设计遭遇“清换”还要糟糕。 威海利勉强能够看清事物,但不能说话,全身没有力量,和一个瘫痪的人没有任何差别。蔷薇计划留下各方面过于负荷的身体终于在这时喘着粗气罢工,威海利也拿它没办法。 第122节 可醒了就拥有了希望。 清醒后威海利的身体变得特别脆弱,他如愿以偿地成为那些娇滴滴柔弱的向导——虽然从身形来看并非如此。嘉佩每天都要为他披上厚厚的毯子保暖,推他出去晒太阳。骆发男人现在还无法进食,嘉佩需要按时给他输营养液。 威海利一个人时喜欢摇着轮椅面向窗外,看外面的景象变化。嘉佩来时,他转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像一只饱受苦难可怜的小动物。嘉佩不敢直视,目光躲闪。 威海利在期待她从中心区带来关于阿莱茵的消息,可惜嘉佩这边一无所获。 时间在一天天地走,威海里的身体在慢慢复原。嘉佩偶尔会用些药帮忙调剂,希望威海利能过得舒服一点。她害怕直言,威海利的种种表现像极了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 又过了一年。 埃文从运输站取出带来的行李。 战争结束后他休息了两年,两年对于一个事业发展期的哨兵来说算是过长的时间,可对于一个失去伴侣的人来说,却怎么都不够。埃文好不容易从压抑的战场中留下口喘息的气,此后对其他实在是兴致缺缺。 凯奇家的老爷太太对此无可奈何。他们本来看好琼斯家的小姐,非常热情地想撮合她与埃文。可战争后,那位爱森小姐却再没有联系他们,对他们的邀请毫无回应,更甚,最近不断传出爱森小姐找寻新的未婚夫的传言。况且,战争结束后,埃文始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即便凯奇家在背后有心扶持,人无前进的念头,再推不过是块死气沉沉的木头。 有一天,埃文突然跟他的母亲说想去看看别的星球。 短暂的旅游有利于心情的调节,凯奇太太终归是心疼儿子的,他还很年轻,刚下战场,还没有向导,单靠机械的疏导根本不能过一辈子。凯奇太太不想埃文以后和艾德家的小少爷一样背上狂躁症的名号。所以她劝导自己的丈夫,一并同意儿子的请求。 埃文走出运输站,吸了口塔欧瑟星球的空气。 不如蔷薇星球高楼林立,充满冰冷与机械气息,塔欧瑟星球有种独特氛围,埃文环顾一圈,紧绷的情绪中流进几丝轻松。他握了握手中的行李箱,觉得也许可以在这里过上一段舒适的日子。 日子缓缓而过,埃文住在一间风景很好的酒店内,他没有规定每天早上必须几点起,随性而醒,吃完饭就出去逛逛。塔欧瑟星球的夜景很美,夜幕降临后,街道上的灯全部亮起,暖黄的,投射到河面上,波光粼粼。埃文手插在兜里,站在台阶上吹风,四周围坐了许多人,但他没有任何羡慕和好奇,盯着涌动的河水,心中一派平静。 埃文起初还怀疑过阿莱茵介绍他来这个星球的意图,难道单单只是因为这个星球很平静很美好?但真正融入后,那些疑虑的念头反而消散。埃文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无从可证,而塔欧瑟星球也快逛完,埃文心如死灰,觉得该走了。 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是塔欧瑟星球的国圣节。埃文有幸参与。当天整个塔欧瑟星球沉浸在欢声笑语中,彩带气球鲜花蛋糕几乎随处可见。人们面带喜悦地从家里出来,拥挤在过道上,默契地互相道喜祝贺。有表演的人吹着舞着从道上经过,塔欧瑟星球还大手笔地聘请来一头大象,它长长的鼻子卷着一束鲜花,泼洒四处,人们疯狂欢呼。 埃文立于其中,似乎被这种气氛感染,露出微笑。可他没有跟其他人般,去追逐那头罕见的大象。人群渐渐远离,埃文留在原处,望着对面。对面也是同样的光景,人们一点一点向左边移动,露出被遮挡在后方的人。 那一刻画面似乎变得跟夜晚看见的河水相像,表面波纹一摇一荡,人群忽远忽近,偶然一阵风来,吹散开一头金色的头发,像只飞向自由的小鸟。 如今,这只小鸟选择归巢。 埃文睁大眼睛,差点窒息。心脏砰咚砰咚,越渐加快速度。 拄着拐杖的科林站在对面,微笑地朝他招了招手。 ——塔欧瑟星球,非常适合度假。 阿莱茵的话在脑袋中回荡。 的确,非常适合两个人悠闲快乐的度假。 埃文低下头,想笑,嘴角一挽,两颗眼泪却率先坠下来。多年来压抑的感情溃提,埃文再也忍受不住,他甚至没有跑过去,很窝囊地直接蹲在原地捂住眼睛呜呜哭起来。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不断传来,距离在缩短,埃文不敢抬头,甚至往后缩了缩,像个胆小鬼,害怕这一切不过是国圣节过于欢快环境造就的幻觉和美梦。直至彻底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畏惧才停止。 科林丢开拐杖,蹲下来抱住他,把头抵在他的头上,轻声说:“别哭了,埃文。” 埃文闭上眼睛,没出息地眼泪流得更凶猛。 他的科林,回来了。 *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五年。 s区恢复得不错,而威海利和s区一起,也恢复得很好。 新皇帝并没有多方为难这个普通人聚集地,反倒新思维地觉得这个地方能在战争中顽强存活下去,必有过人之处。不但未阻碍取缔s区的发展,有时还会拨些物资过来,s区的人简直受宠若惊。 嘉佩借此向新皇帝进言,为s区谋求更多权利。 现在s区发展的像座欣欣向荣的小镇,只不过人们住惯了此前歪歪扭扭的房屋,不然s区还能更繁荣些。 老一辈的争斗不知何时落下帷幕,充满朝气与希望的年轻人正在逐步掌握这个舞台。 “今天感觉怎么样?” 嘉佩迈上花店的二楼,向坐在窗边轮椅上的威海利提问。 “很好,小姐。”威海利摊了下手。 但为了安全起见,嘉佩还是为他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五年后,威海利大致恢复正常,说话思考走路都可以,不过骆发男人走路姿势还在恢复,神经的重新构造比想象中的要慢,尤其是他这种经过两次创伤的向导。他可以走路,但姿势怪异且慢,所以大部分时间威海利还是坐着轮椅。第二点变化是,威海利的视线严重下降,这一次的断连似乎把他身为哨兵的那一部分剥夺。他不能再看到很远的地方,视线也无法一瞬间覆盖80%的区域。可嘉佩倒觉得这样很好,威海利不需要再参加大战,也不用接受蔷薇帝国的任务,他被帝国规划成受伤老兵行列,日子很平和,拥有过远的视线反而会造成身体的负担。 “啊,嘉佩小姐你来了。” 玛琳西亚从一楼走上来,把一束挑拣好的鲜花插进威海利旁边桌上的瓶中。 “你好。”嘉佩边打招呼边收起检查器物。 玛琳西亚:“威海利,他还好吗?” 嘉佩:“一切正常。” 玛琳西亚笑道:“那就行,这是喜讯呀。” 威海利哼了声,满脸挂满了“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嘉佩:“对了,彼克·皮耶先生怎么样了?” 玛琳西亚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嗨,还是老样子。蕾雅小姐上次打电话给我,说不会再来了,我总担心一个人照顾不好他。” 彼克能留在s区的医院治疗完全是个意外,玛琳西亚没想过的意外。 战争结束,她带着艾米重回杂铺店的家,结果碰见同样带着彼克的蕾雅站在她家店的门口,不同的是,彼克是昏迷的。听说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没有死,也没醒。蕾雅的说法是想试试放在这边的医院会不会有起色,但明眼人看得出,她是想让玛琳西亚照顾彼克。 一开始玛琳西亚自觉划开界限,毕竟这么多年过去,纵然她在等,可彼克那边却是完全陌生,而且,她不知道彼克和蕾雅的关系。然而,蕾雅把彼克送进医院后几个月才来一次,就好像是想起来,才难得抽空过来,过来也不久呆,看上一眼,知道他没死,就走。没办法,彼克在s区无依无靠,玛琳西亚放心不下,只得去照顾。 “我所指的不是这个。”嘉佩道,“你和他的感情……” 玛琳西亚慌忙打断:“我现在想着他能醒来就是最好的。” “好吧。”嘉佩无奈地耸耸肩,也许她不该多管别人家的事。 “总之,你别给人家白当保姆就行。”威海利毒舌地提点。 玛琳西亚脸一阵发红,窘迫不已,口不择言:“你还是管好自己的走路姿势吧,威海利先生!”她提起裙子跑下楼,在楼下大叫,“今晚送饭的是老裘洛,我再也不过来了!” 接着,听见很大的关门声。 嘉佩和威海利互看一眼,不免笑出声。 从某些方面来看,玛琳西亚倒不如她的女儿镇定。 笑到一半,威海利掩下表情,严肃地慢慢开口:“摩尔小姐……” 嘉佩看到他的表情,收敛起笑意。她沉吟了一会,默默道,“抱歉……”话语滚过柔软的舌间,似粗糙的石头磨着难受,“我连他呆的医院都还没找到,是我太无能了。” 威海利:“请别这么说,摩尔小姐,我很感激你。” 嘉佩沉默下来,“你……”她小心翼翼地注视威海利,“现在还在等他吗?” “五年了……” 威海利呢喃,尔后露出个复杂的笑容。 嘉佩没能看透。 * 嘉佩下午时分离开。 下午光线转移,一楼落了许多光斑。嘉佩走时,还好心地把威海利的轮椅搬到一楼。待威海利一步步下来后,她扶着他坐好,把他推到窗户边。这是威海里最喜欢的位置。 嘉佩背好药箱,把要服用的药剂比例再说一遍,才不放心地道:“那我走了?” “快去忙吧。”威海利劝道,“你像个老妈妈似得,我耳朵都要长茧。” 嘉佩撇嘴:“我们俩谁才更老!” 威海利微笑:“你觉得呢。” 即便过去这么久,男人帅气未改,且随着岁月,带上了另一种成熟的风格。当他向嘉佩挑眉微笑时,嘉佩竟然有种被电到的错觉。 我的天,嘉佩错愕地用手贴住额头,觉得自己是疯了。 “我走了哦。”嘉佩道,“我会叫裘洛先生早点过来。” 威海利:“不用了,他们也有事要忙,犯不着为了我一个人改变,你快走吧。” “是是。” 嘉佩无法,中心区还有一堆事在等着她,只得离开。 * 午后的阳光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念头。 威海利靠在椅背上,微阖眼睛。 盖在身上的毯子刚晒过,现在还残留着一股太阳独特的干燥味。威海利贪婪地嗅着,想把这种好闻的气味带去梦里。 他现在越来越不怕做梦了,即便梦境里还跟之前那样惨——黄沙、子弹、飞溅的血液及同伴的痛吟,可一想到这些他都跟阿莱茵一齐经历,就觉得无比亲切。 威海利明白,何时何地,那个人都会陪着他。 周围很安静,威海利呼吸绵长。慢慢地,他听见一声猫叫,猫叫声细小拉长,逐渐靠近,越渐清晰。威海利起初以为是做梦,后面越听越不对,他皱着眉睁开眼,没想到眼前地上真的蹲着一只猫。 猫浑身雪白,一双祖母绿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威海利隐约想起什么,但它可比这只猫要胖上许多。威海利不由笑了笑。 白猫站起来,亲昵地在威海利的腿边蹭了蹭,喵叫一声,蹿上了威海利的膝盖,绕了一圈,安心地趴下来。 威海利哦了声,用手抚了抚它柔软的毛。 “这是哪来的小家伙。” 白猫抖抖耳朵。 “麦克!麦克!” 一个灰色头发的青年闻声寻来,看见花店,迟疑了下,但还是走上前,礼貌地敲了敲门:“你好,请问有一只白猫跑进来吗?” 当他看清店里的一切后,愕然站住。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即便他坐着轮椅,身上裹着不适时厚重的毯子,脸上还带着病容,很苍白,但青年还是觉得他非常漂亮。 骆色的微带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和白色的皮肤,微微有些强壮的身体和修长的四肢。 第123节 以及,不经意抬头时,那双蓝色的如同大海般深沉的眼睛。 简直让他心驰神往。 青年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 威海利直勾勾地望着进来的青年,五年了,即便五年,可这个人一出现,过往那些回忆就鲜活地涌进脑海,压得威海利沉闷地喘不过气来。他手在剧烈地抖,脸上却端着架子:“是这只猫吗?” 他指向窝在膝盖上的白猫。 青年懵懂地点点头。 往里走时,身体突然一晃,再抬起头时,漆黑的眼睛里涌出了别样的情感。 “威……海……利……”他震惊地叫道,“威海利……威海利!威海利!” 青年急促地叫了几遍,仿佛在确认,立在原处不敢动弹。 威海利朝他招招手。 青年立即飞奔过来,把威海利揽进怀里。轮椅剧烈地晃了晃,险些栽倒。 威海利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久别重逢的怀抱。 欢迎回来,阿莱茵。 窗外的植物猝然绽放,一只穿着绿裙子的小精灵飞了出来,灵巧地绕着植物一圈,快乐地往天际飞去。 * s区,小医院。 二楼,左拐第一间病房。 艾米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荡着腿,而她面前躺着一个紧闭眼睛的男人。 荡了一会,艾米无聊地停下,开始歪着头观察面前的男人。妈妈还没来,但吩咐她到这里等,艾米无处可去,只能乖乖呆着。听大家说,这个人是她爸爸,可她倒没看出,和这个人哪里像。 艾米泄愤似的踢了下床沿,末了又害怕地俯身摸了摸。 虽然她讨厌他,可还是希望他能醒来。 无所事事,艾米开始四处张望。沿着病房边角绕了圈,她仿佛被什么吸引住,盯向门口。空无一人的大门口,从右侧开始,竟缓缓爬出来一只小猴子。艾米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依然可以看见。 小猴子长了一身黄毛,小小的,非常可爱。它爬到门中间时,开始窝着不动,朝艾米眨眨眼,挠挠脸,格外活泼讨喜。 艾米被挑起玩心,特别想下椅子一探究竟。 然而手被拉住,艾米猝不及防地回过头,躺在床上的男人居然睁开眼,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光。 “别过去。” 他的声音很虚弱,却很清晰。 艾米露出疑惑。 “这是精神体,哨兵向导觉醒时的证明。你今年十岁了吧,是时候该看见了。” 艾米:“你的意思是……” 男人面露自豪:“我有信心,你会是一位厉害的女哨兵。” 艾米不可置信,再看向门口时,那只小猴子不见了,待她急切地想向男人求证,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男人依然闭着眼,仿佛刚才的全部都是在做梦。 楼下隐隐传来脚步声,艾米居然能分辨出,是她的母亲,玛琳西亚来了。 艾米镇定下来。 “兴许你是对的。”她开始重新荡腿,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不想离开妈妈,也不会离开妈妈。这是个秘密。”艾米努力凑到彼克耳边,悄声道,“除了你和我,谁也不会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会保护好妈妈。” 艾米紧紧握住拳头。 走进门的玛琳西亚亲切地叫道:“艾米。” 艾米侧过头,眼睛弯弯:“你来了,妈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关于阿莱茵的番外w 第99章 九九 誓言 一开始阿莱茵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小腿被压断时那种无法描述的剧烈疼痛阿莱茵永生都不会忘, 并且,他是亲眼看见锐利的变异藤蔓劈头而下,加之和威海利的联系越来越淡。 阿莱茵在满是黑暗的精神领域内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 他完全听不见威海利的声音,也找不到出口, 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年轻哨兵讨厌这种一个人孤独的滋味,以至于后来他都想就地坐下对一切不管不问。然而不行, 因为有人在前面一直盯着他。 说实话,由肉眼看见,茫茫无光中, 那仅是个发光的人影,没有五官,没有独特的相貌特征,但阿莱茵心里明白那个站在前方像盏路灯的人代表着谁。同时, 他也记得,在变异藤蔓劈下来时, 是这个人奋力从身体里涌出来帮他挡住致命一击。 阿莱茵·艾德并没有死。 但失去向导需要自我修复的生活过于痛苦, 他为此感到疲倦从而想要逃避。不过阿莱茵心里清楚,只要这盏“路灯”一天不散, 他就不能停下前进开辟的脚步。 距大战结束的三年后, 躺在中心医院的哨兵阿莱茵在某天早晨睁开了双眼。 再度望见光线的感觉非常的好,而在睁眼的瞬间,身体里的那个人影终于消散,并且好像消散的同时, 把阿莱茵过去二十年的记忆也一起带走。 恢复意识的哨兵只隐约知道一些大致的信息,比如自己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在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读过书,除此之外,都不记得。他模糊地觉得在某个地方有人等他,他和那个人还做过约定。这个约定应该很重要,不然为何每次想起都会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情绪在身体里蠢蠢欲动,想要喷薄而出。遗憾的是当想要追溯记忆时,大脑就像要裂开般,疼痛折磨着他必须停止。 尽管沉睡三年的哨兵醒来在中心区成了个爆炸性的新闻,但在医院的阿莱茵却没有获得一个人的探望。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下床,无法进食,每日只能靠营养剂过活。这样连续躺了一个星期后,无聊的阿莱茵忽然听到一声柔软的猫叫。 ——你赋予我生命,我因你而存在。只要你内心想见我,自然就见得到。 猫叫传至窗台,窗帘垂下,白光在后,很轻松的,就把小小的形态勾勒出来。阿莱茵居然看见一只猫的影子,然后风起帘飞,露出了被遮挡住的正主。通体透白的猫轻盈地从台上跃下,攀上了阿莱茵的病床。 阿莱茵确定能够看见,可白猫踏来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力度,轻飘飘的,仿佛根本不存在,阿莱茵非常想伸手用力捏下脸,可惜没有力气,只能光看着白猫。 这只猫似乎比印象中要瘦削,可阿莱茵细究后,脑袋空空,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本能觉得能和这只猫亲近,而事实上也是,白猫对他无半点矜持,像块牛皮糖般黏在他身上不愿下来。 至从有了白猫陪伴,阿莱茵总算觉得医院的生活趣味些。有时候他不能动弹地躺在床上,就会盯着白猫看。动物天性永远是人不能估量的,它们热情活泼,带着一些幼稚和天真,阿莱茵非常享受与白猫在一起的日子。并且,通过几天的观察,阿莱茵惊奇地发现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及护工,都看不见这只白猫,甚至是,偶尔会经过的哨兵——要知道,双方对待同类的精神体总是充满敌意。 这样的特别使阿莱茵有种在藏匿秘密宝藏的感受,哨兵奇怪的占有率使他欣喜若狂,对白猫也越发疼爱。 阿莱茵为白猫取名麦克,麦克亚当,缘由来自于小时候喜欢的超级布偶,麦克亚当是超级布偶的伙伴。 随着时间推移加之药物治疗和哨兵本身的恢复,阿莱茵渐渐可以下床,同时,对过往记忆有了些印象。非常遗憾,原来父母已经去世。以阿莱茵目前状况,完全不能出院看望。而女仆罗拉,因为身份,被禁止进入阿莱茵所在医院。阿莱茵听闻,愤怒又无奈,暗下决定,等身体恢复好后,离开中心区。但去哪呢,丝毫没有头绪。而始终占据脑海的,那个与别人有着莫名的约定,却找不到任何踪迹。但凡思想有一点的介入,就疼痛剧烈,久而久之,阿莱茵便放弃了继续固执找寻答案的念头。 能够下床后,接踵而来的是各种检查和复健,一开始的复健训练全是大强度的,阿莱茵看得出来,帝国是希望他能重新回归正常哨兵的程度,可惜他有意思身体却接受不了,几次下来,完全无法适应的阿莱茵被直接累垮,只得再回病床上躺着。一个星期后,他再度回来复健室,得到的训练比之前轻松一百倍。 阿莱茵松了口气,猜想大概是帝国放弃他了。 对上头抛弃他这点阿莱茵奇异地没感到难过与挫败,大概年轻哨兵的心愿并不在此,比起森冷中心区内的等级与多金,他更喜欢呆在某个宁静的地方,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觉得无聊的话就开个花店解解乏。 花店? 阿莱茵难能可贵地从混沌记忆中找到一丁点的线索,然而等他再迫不及待地顺着那点线索往前时,才发现线索早已坠入记忆的洪波里。 徒劳而反,阿莱茵难免失望,所幸“花店”这个关键点倒一直留在脑海里。 复健的生活十分艰辛与烦闷,麦克一直在身边陪伴,即便现实中帮不上任何忙,但总比一个人被丢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封闭房间里要好。有时阿莱茵坐在墙角地板上,望着麦克无忧无虑地踩地板上的光斑,觉得它就该永远这么欢乐下去。至今麦克还没表达出一些交流信息,兴许是它不具备——纵然阿莱茵认为它会,又可能是阿莱茵自己的缘故。 一年后的某天傍晚。 这天夕阳如血,云朵被镶了金边,太阳将坠未坠,投影下来的景色格外壮观。 阿莱茵穿着病号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很少有人在这里走动,阿莱茵坐的很规矩,微挽着嘴唇看与蝴蝶打闹的麦克。蝴蝶翅膀一挥一扇,阿莱茵盯着出神,隐约从中看见一双绿色的羽翼。人很小,像只可爱的小精灵,但脾气却坏得要死,好看的湛蓝色眼睛总是怀着愤怒的情绪瞪着他。羽翼一挥一扇,似乎还散落下绿色的荧光…… “喵——!” 麦克急促的叫声打破阿莱茵的幻想,回过神的哨兵只来得及看见一团影朝自己扑来。很快,这团影消失在领口,病号服瞬间鼓起个包。 受惊的白猫躲在里面不出来,阿莱茵奇怪地往前望,发现面前原本麦克在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小男孩有一头卷曲的深棕色短发,一双金色的眼眸像山角太阳的镶边般耀眼夺目。 小男孩巴眨着眼睛,伸出一只肉肉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道:“猫咪。” “你看得见?”阿莱茵惊奇地询问道。 小男孩懵懂地点点头。 真神奇,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能看见麦克的人,阿莱茵忙向小男孩招了招手,想让他坐到身边来。小男孩往前踏了两步,又向后倒退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阿莱茵猜想大概是他父母叮嘱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起了阻止作用,心想这家父母教育的真好。 “赫兰——赫兰——” 背后传来女人的呼叫声。 小男孩迅速转过头回应:“妈妈!妈妈!我在这!” 草丛处转出来一个深棕色卷发的女人,穿着正统的蓝色向导服,慵懒的长发被女人束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很舒服又充满干练。 “我的老天,你居然跑到这里来!”女人无奈地捂住额头,待注意到阿莱茵时,脸上顷刻换了个表情,“你——”她震惊地眨眨眼,半天才合上张开的嘴,“阿莱茵·艾德!你醒了!” 阿莱茵不明所以。 皱着眉往空空荡荡的大脑内搜寻一番,找不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 女人拉着小赫兰走近,自然熟地坐在阿莱茵身边,阿莱茵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女人注意到哨兵表现出来的抗拒,不在意地笑了笑:“今天注定是要充满‘惊喜’的一天,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阿莱茵还在认真辨析。 忽然,他迟钝的嗅觉闻到罕见的一点甜味,这甜味似乎不是从外表散出,而是与生俱来,一经发觉,身体就自然发出追捕。但现在的阿莱茵对这种反应感到困惑与不解,他还记得一些关于相容度向导素的知识,按照书上来说,这个女人就是与他相容的向导。哨兵的身体在蠢蠢欲动,心情却沉闷得能滴出苦水。 “嘿,别摆出一张苦瓜脸行吗?!虽然你现在不比此前,但你可是拯救了蔷薇帝国的大英雄,别在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人爽朗地宽解。 哦,如果英雄就是受伤后一个人默默又孤单地躺在床上,他情愿是个普通人,阿莱茵古板地想。 “既然你记不起来,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毕竟再次见到你,我可是很高兴的。”女人安置好小赫兰,对着阿莱茵微笑,“你好,我叫金丽娜·卡特,哦,现在改叫金丽娜·费因了。”女向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阿莱茵:“你结婚了?” 问出时哨兵竟然感到微妙愤怒,天性和相容度在作祟,哨兵急忙压抑这种莫须有的感情涌动。 “对。”金丽娜幸福地说道,“蔷薇星球和基曼星球发生大战时,我和费因刚好分成一组,战斗中他帮了我许多……” “恭喜你。”阿莱茵诚恳道。 “谢谢。”金丽娜腼腆,“说真的,那次失败我差点以为是世界末日降临。”她转过身摸了摸把玩植物的小赫兰。 阿莱茵:“那次?” 第124节 金丽娜惊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莱茵皱起眉:“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家人和……” “okay。”金丽娜急忙制止。她如今是名合格的医用向导,接触过一些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哨兵。这类情况通常是发生在与向导断了联系——及向导因故先行死亡——的哨兵身上,由于连接断裂太过痛苦,哨兵往往会借由战争创伤封锁过往的一切。假如现在阿莱茵贸贸然想起,反而会适得其反,加剧身体的负担。“你不要太着急。说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虽然你不记得,可我还想说,和你的那次配对是我人生中遭遇的最大挫折。但我现在依然过得很好,有费因这个好丈夫,还有赫兰如此乖巧的孩子。不过我还是要跟你道歉。”金丽娜真诚地看着阿莱茵黑色的眼眸,“那时候我太年轻了,难免争强好胜,所以擅自进入了你的精神领域,要真实的谈论起那场风波,其中也有我的原因,你能原谅我吗,艾德?” “哦不……” 阿莱茵想不起关于金丽娜所述说事的丁点,但他不希望看见女人露出愧疚和妥协的表情。金丽娜·卡特应该是高傲的象征,比如骄纵的花孔雀,这样的低声下气非常不合适。 “谢谢你,艾德。” 远处传来叫金丽娜的声音,两人一并望去,医院大门处,站着一个颀长人影,朝他们不断招手。 小赫兰跳下长椅:“是爸爸!” 说着便踉踉跄跄地往那边走。 “赫兰,等等!”金丽娜一边担心,一边朝阿莱茵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和他爸爸约定好这个时间……” 阿莱茵理解地点点头。 短促地说了声再见后,金丽娜追随小赫兰而去。 夕阳余晖,光线萦绕着远处的两人,半明半暗,阿莱茵的视线并没有撤离,他看见那位叫费因的哨兵一手抱起小赫兰,一手搂住金丽娜的肩膀,一家三口,十分甜蜜与温馨。阿莱茵还隐约听见费因的询问,似乎是关于他儿子小赫兰来医院的事,金丽娜微笑的答“别担心,医生说赫兰很健康”。 阿莱茵无端生出一股羡艳,他想起自己独自躺在医院床上的那些岁月,要不是还有麦克相陪,他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孤单的滋味非常难过,它折磨得往往不是简单的身体。 通过与金丽娜的简短对话,阿莱茵认识到过往的重要,重拾起继续探寻过往的希望。然而此时,阿莱茵缓缓地怀抱住躲藏进衣服里的麦克,希望借此汲取点微弱的温暖。 属于他的人,何时才会来。 * 加上昏迷的三年,五年已经过去。 后面的两年,阿莱茵近乎是发疯般的训练,对精神领域的修复达到了偏执的程度。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阿莱茵下了床,人造小腿磨合着肌肉,哨兵仍感到轻微的别扭与不适。 整理好一切,他背着一个小包,穿着帝国下派的哨兵服,走出居住了两年的病房。白猫麦克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还在酣睡。 阿莱茵拿着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看着医生在他的个人简历上按下d级的印章。 哪个领域都有分级之说,尤其是哨兵这种同类相斥的领域,从s、a、b、c、d不等,s是特级称誉,此后依次下降,d级大多是战争中受过重伤的哨兵,其能力与普通人相似,他们各方面的灵敏度急剧下降,身体也大不如前,如果帝国再做得绝情点,d级可以完全不被称之为哨兵。 按章的医生感受到阿莱茵的目光,带着公式化的冰冷腔调说道:“抱歉,我们是公事公办。” 阿莱茵沉默地将表收走。 出了医院,他先回了家。 阿莱茵拒绝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徒步而行,沿途细细看着周围景象,视线漫过在光线下闪着冰冷气息的高大建筑,淌过周围那些来来往往强壮的哨兵。他现在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到关于同类散发出天生好斗的讯息,大概是灵敏度下降所致,不过这样也好,阿莱茵呼出口凉气,觉得很轻松,仿佛压在身上的架子哐当落下,尽管他不知道那些架子是什么。 来到大门外的白色小栅栏前,阿莱茵抬起头望着眼前建筑,房子前的草坪长得不像样,像是许久没得到修剪一样。门没有锁,阿莱茵推开,往里面走去。 走过的每一处,对于阿莱茵来说都是陌生的,心中没有半分的怀念与感动。周围安静得吓人,阿莱茵踏上台阶,推开房门。大厅内的摆设一如当初,一种莫名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阿莱茵顿时感慨万千,脑海里似乎闪过些许。他的视线落在正对的墙壁,在微微泛黄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画,画面略显灰暗,但镶嵌的画框却十分干净,看来房里的人格外看重,每天都有细心擦拭。 “少、少爷……” 画上是三个人,艾德夫妇和年幼的小艾德,阿莱茵正观察时,一声呼唤把他拉回现实。阿莱茵侧过头,女仆罗拉局促地搓着身上围裙,眼睛里满是泪水。 “少爷,我以为您不会再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罗拉走近两步,极快地抹掉脸上的眼泪。 阿莱茵:“罗拉?” 罗拉:“对,是我,少爷您这么久才回家,我一直很担心,听说您受了很重的伤?” 阿莱茵微微挽起唇角:“别担心,帝国的医院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治疗,我现在已经痊愈。” “那么……”罗拉刚想说,看见阿莱茵还站着,忙说,“您快坐下,饿了吗,吃饭了吗,您先休息一下,我马上为您准备。” 阿莱茵:“不用忙了……” “妈妈?” 楼上传来两声稚嫩的呼唤,两个小孩穿着短衣短裤的睡衣,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对下面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罗拉窘迫,提着裙子往二楼跑去,把孩子们拽下来。孩子刚睡醒,突兀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出现,感到畏惧,躲在母亲的裙摆后面不敢出来。 “抱歉,艾德少爷。”罗拉连忙说,“我今天就把他们送回去。” 阿莱茵:“他们是你的孩子?” “是的。”罗拉道,“对不起,我丈夫要管理农活,实在忙不过来。而我一个人要守着空荡荡的艾德家,就想着是不是能让他们住在这里……我为我鲁莽的举动深感歉意,不过您放心,我平时都让他们睡在杂物间,老爷太太和您的房间没有任何改动……” “你不用这样。”阿莱茵解释道,“你和我,马虎得说可以是一起长大,平日里你就像我姐姐一样照顾我,我们之间不需要介怀等级。谢谢你一直守护着这个家,以后别让孩子们睡在杂物间了,可以让他们住在我的房间里。” 罗拉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劲:“您要去哪,少爷?” “有人在等我。”阿莱茵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要去找他。这个房子,这里面的回忆,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画,就拜托你了。” 罗拉没忍住,眼泪流下:“那您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她还能想起艾德夫妇在时的情景,想起和小艾德嬉戏时的画面,如今这一切再也不能经历。 “一定会的。” 阿莱茵笃定。 * s区,古妮丝花店。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堆小孩窝在花店门口嘻嘻哈哈,小精灵詹妮芙坐在麦克身上耀武扬威。 现在麦克的体态急速向当初发展,纵然阿莱茵有意识地克制,还故意警告它如果长得太胖就让它重新回去,气得詹妮芙特地找他理论一番。不过s区的生活过于悠闲,麦克的减肥之路进展困难。 “你那边好吵。”通讯器内传来科林怪腔调的抱怨声,“那些小孩又跑来看麦克?” 早起的阿莱茵穿着围裙在花店里整理鲜花,听见科林的声音抬起头,答了声是的。 从通讯器里可以看见科林周围很暗,大概是在一间酒店,科林咋咋呼呼地坐在床边,他身后埃文裹着被子背对着在睡,酒店内,窗帘紧闭。 阿莱茵:“你那里才几点?就醒了?” 科林摇晃身体:“我都睡了一天,实在无聊。” 阿莱茵哼笑:“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悠闲。” “你不也是。”科林反驳,“天天在s区养养花,溜溜猫,跟老爷爷一样。” 阿莱茵:“你是在怀念以前的生活?” “那倒不是。”科林恶寒地耸耸肩,“你这发问可真恶趣味。不过我还蛮羡慕你的,可以和s区的居民在一起,还能够逗麦克,我在这里只能和埃文在一起。” 阿莱茵:“你们还在塔欧瑟星球?” 科林点点头:“但我们马上要启程去别的星球。” 阿莱茵:“不打算回来?” 科林迟疑:“嗯……我那个家你也知道,中心区陵园里都有我的墓碑了,我再出现不得把他们都吓死……我有跟埃文提过,但他没说话,兴许是我的私心,我觉得暂时先陪他出去逛逛比较好,毕竟我们分开了那么久。” 阿莱茵表示赞同。 科林:“你和唐恩最近怎么样?” 阿莱茵摊手:“老样子。” “真好呢。”科林拖长声音,大吐苦水,“埃文最近越来越怪了,就像哨兵学校那些臭脾气的老教授。限定我自由,不让我出去,也不许我带宠物回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把我拴住身边,上次我趁他睡觉偷跑出去,回来后他居然对我大发雷霆,还嘲讽我的手臂冷,老天,我的手臂是机械好吗,要是像普通人类那般滚烫才可怕。” “别这样,凯奇可能只是……”阿莱茵宽慰他。 科林打断:“所以我要想出个花招整整他。” 阿莱茵自觉闭嘴,避免惹祸上身,同时在心里祈祷科林好运,因为他透过通讯器看见埃文悄无声息地转了个身,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散出如野兽般可怖的光。 果然,在科林叫了几声阿莱茵后,画面开始混乱,偶尔夹杂着科林的呼救,阿莱茵几乎没脸看。很快,混乱平息,镜头明显往上移,背影依旧是黑暗一片,埃文的半张脸露了出来,轻微的呜呜声烘托着埃文刚醒时沙哑却又吐字准确的音:“抱歉,科林他说想睡了。” 阿莱茵忙摆了个ok的手势,通讯飞快切断。 年轻哨兵面对漆黑画面翻了个白眼,希望口无遮拦的科林能熬过“惩罚”。 大门那里一阵哄闹,麦克大声地喵喵叫提点阿莱茵,它和詹妮芙每次到这个点都会跑出去玩,雷打不动,阿莱茵照例提点他们小心点,早些回来。 詹妮芙:“知道了,真啰嗦。” 穿着绿裙子的小精灵虽然有着翅膀,却赖在猫背上不走,驾着稍肥的麦克如同驾马,趾高气昂地出去。原本围观的小孩也哄闹地跟随,瞬间花店内安静不少。 阿莱茵起身伸了个懒腰,离关店还有很久,他得留点神等待下位来访的客人。 下位到来的客人是一对兄妹,哥哥妹妹都很腼腆,窝在店门口不敢说话,阿莱茵笑了笑,主动过去询问,兄妹俩立即一人抓住阿莱茵一边衣袖,把要求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通,阿莱茵哭笑不得,把他们领进花店,按到他们的要求挑花。 古妮丝花店,二楼。 威海利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 他大汗淋漓,心有余悸,觉得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一点都不温暖,刺眼得如同警察拿来拷问的利器。威海利下意识地往旁一摸,人不在,骆发男人慌慌张张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往下跑。 五年的时间差,造成患得患失的毛病。 特别是男人此前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大战情景,鲜血弥漫,锈味横生,他穿着破旧的向导服踽踽前行,怎么也找不到阿莱茵,仿佛对方从未出现,这使他害怕至极。 一楼的阿莱茵正蹲下来跟兄妹俩讲话,听到脚步声站起来抬头,望见睡着头发蓬乱的威海利直跑下来,毫无犹豫地扑向他的后背。 阿莱茵发出一点点戏谑的哼笑声。 他想起刚从医院出现的情景,那时候哨兵想不起过往,却总认为有人在等他。凭着感觉走进s区,来到这家花店前,怀里的麦克挣脱,不顾劝阻地溜进了残留一条缝的花店。束手无策的阿莱茵只得跟随。 他敲了花店的门,推开时,看见床旁坐在轮椅上的威海利。 即便记忆未归,哨兵仍对骆发男人一见钟情,这是个秘密,他羞涩的未曾向威海利提起。 幸运得是,当他进入花店,不知是触碰了哪个关键点,过往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阿莱茵想起全部,想起等待他的人。 “怎么了?”阿莱茵轻声,“做恶梦了?” 始终亲密的相处,让阿莱茵对威海利的一切都很熟知。 威海利发出点呢喃,像小猫般蹭阿莱茵的头发,含糊道:“我梦见战争,醒来发现你不在。”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不会离开花店。”阿莱茵安慰,“都结束了。“ 威海利:“那就好……” 第125节 他似乎还贪恋着睡眠,闭着眼睛,不说话,没过多久,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阿莱茵伸手拦住威海利越渐歪斜的身体。 “他怎么了?” 来买花的兄妹俩蹬着圆圆的眼睛。 阿莱茵把手抵在嘴唇上:“做恶梦了。” 兄妹俩接收到信息,压低声音:“那他现在又睡着了?” “大概是。”阿莱茵笑道。 兄妹俩忙朝他招手,示意他下来,阿莱茵不明所以,却不想直接拒绝可爱兄妹的要求,艰难地往下矮身。 哥哥见状连忙踮起脚,伸手往趴在哨兵背部威海利的头发上轻柔地抚了抚。 “我们做恶梦时,妈妈就这样做,然后恶梦会跑掉。对他有用吗?他还会再做恶梦吗?” 阿莱茵微笑:“应该不会了,我代他谢谢你们。” 就算拼命转头,也仅能看见骆发男人紧闭的眼睛和卷曲的睫毛,可阿莱茵对此心满意足。叮嘱兄妹俩稍等片刻,哨兵重新直起身,把威海利整个托起,转身往楼上走。 稍沉的重量代表着真实。 阿莱茵把再次入睡的威海利安置好,为他盖上薄被,然后虔诚地吻了吻男人的额角。 安心睡吧,威海利。 恶梦已经终止。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番外完-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