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歌之年》 第一章祝你得偿所愿 第一章 宋歌脚上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踩在酒店厚实的地毯上。 她们基金会今年真是出息了，能在这么高档的酒店里面办年度筹款晚宴兼年终总结。 她听其他同事说，往年他们都是直接在基金会的会议室，买上几斤苹果香蕉，称几斤散装的点心当作是茶歇，大家轮番上去说上几句就结束了。 她一走进宴会厅，她们部门的老大王勉便朝她走了过来。 他笑盈盈地上下打量着宋歌，“今天穿得不错，很正式。“ 宋歌身穿黑色圆领连衣裙，下面配着一双黑色一字带凉鞋，把往常扎起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发尾带着几丝俏皮的卷翘。 “你都吩咐了，我肯定得要好好打扮啊。“他们基金会的上下级关系十分轻松，彼此之间经常相互开玩笑。 “等等的演讲准备好了吧，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今年的项目做得非常好，我之前跟一些有意向捐赠的人也聊了一下你的项目，他们都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明年我们看看能不能扩大项目的规模。“ 宋歌去年刚刚入职这家基金会，任职项目经理，主要负责西南片区学童助学项目的项目策划与执行。 王勉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对宋歌说着。 说话间，他的视线越过了宋歌，落到了门外一个带着助理走进来的身影上。 他赶紧提起脸上的笑，擦了擦手心的汗，跟站在一旁的宋歌说：“哟，说人，人还就真到了。来，宋歌，你跟我一起上去，跟徐总打声招呼。” 宋歌这才转过身来，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到了那人。 她霎时间愣了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徐静身穿灰色西装，从门外走了进来，游刃有余地跟旁人打着招呼。 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人群的焦点。就算此刻没有聚光灯，只要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自发地汇聚到他所在的地方。 他从来都是社交场上的宠儿，游刃有余地在众人的目光下行动。但又时常给人一种不属于此地的疏离。 宋歌曾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能够穿破所有的迷雾，触碰到他的灵魂的人。 王勉都已经走上几步了，发现宋歌还愣在原地。 他又连忙走回来，推了推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宋歌说：“怎么愣住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徐总，他就是我刚刚说的，对你的项目很感兴趣的捐助人。“ 王勉先向前走了一步，和他握了一握手。 “徐总，你好。谢谢你这么忙，今天还赶过来参加我们基金会的活动。“ 他又转头向徐静介绍站在他身后的宋歌：“这就是我之前跟您介绍过的那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宋歌，她今年刚刚从芝加哥大学硕士毕业，暑假在我们这边做项目，我看到她这么能干，就赶紧把她留了下来。“ 而他口中的宋歌，此刻正魂游天外，就好像他介绍的不是她一般。 徐静脸上带着微笑，朝宋歌伸出了手：“你好，宋歌。恭喜你，如愿以偿。“ 老大见徐静的手停在半空中，而那头的宋歌还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连忙推了宋歌一下。 宋歌这才醒过来似的，向前迈了一小步，伸手和徐静稍微握了一下，便把自己的手立马抽了回来。“你好，徐总。“ 徐静似乎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宋歌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她撇过头去，跟站在一旁的老大说了一声：“老大，不好意思，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之后的演讲。“ 说罢，她便飞快地转身离去，就像这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徐静看着她逃跑的姿势，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刚刚入职的时候。 她走路总是比别人大步一点，走路速度又快，走起来就像是一阵风。 有好几次，她在走廊里走过去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一旁的老大连忙对着徐静解释：“刚出校园的孩子，都没怎么应酬过。再加上晚上要做演讲，肯定是紧张了。哈哈哈，徐总多包涵。“ 徐静笑着转头和他说：“不要紧，可以理解的。“ 轻轻敲打着裤缝的手指，和唇上不自觉的微笑，无一不透露着徐静此刻的愉悦的心情。 “我先带您到位置上入座。“老大弯着腰，将他引到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落座。 晚宴终于开始，老大兼任主持人走上台前，欢迎大家入座。 宋歌坐在第三排最左边的位置，方便她到时上台讲演。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前头在一群位高权重秃头白发男中间的鹤立鸡群的那人。 曾几何时，她常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脑袋出神。 他的后脑勺有两个旋，让他发顶上的头发特别容易翘起，所以他日常总喜欢戴着顶鸭舌帽，遮住不听话的头发。 经过两年的时光，宋歌本以为就算是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能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的身旁，就好像是陌生人一般。 可是，她错了。 就算到了今天，徐静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占据她全部心神。 一句话也不用说，仅是共处一室，都能让她方寸打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年后的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比陌生人还要遥远的距离，为什么她的眼睛仍忍不住飘向他在的地方。 坐在他后方的秘书似乎手里拿着平板，跟他解释着之后的行程，似乎是在催促他离开。 徐静是个大忙人，一天晚上赶两三场应酬都是等闲事，更别说是参加一个慈善基金的年终晚会这种不重要的事。 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侧过头，吩咐了秘书几句后，又把头转了回去。一点起身离开的迹象都没有。 快走吧，快走吧，宋歌在嘴里默念着。她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紧张的情绪也溢了出来。 她做不到毫不在意地将他视为一个人群中面目模糊的观众。 是他教会她如何在一分钟内做好一个开场白，是他教会他如何做一个简洁有力的PPT，是他教会她如何做一个符合行业规范报表。字体字号数据来源，就连订书针的位置都一一要求。 社工委领导讲话完了，宋歌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又过去二十分钟，基金会理事长的年度总结也讲完了。 宋歌低着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随着时间的临近，周边的空气一寸寸地凝结在一起，让她紧张到无法呼吸。 宋歌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和他共处一个地方了，她突然站起了身，跟身旁的同事说了一句，便跑出了宴会厅。 洗手间里，宋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先是朝脸上泼了几捧水，又用一旁的餐巾纸把脸上的水珠一一擦干。 多希望脑海中纷繁复杂地念头也能像这水珠一般，被轻易擦去。 她努力提起嘴角，小声地给自己鼓劲：“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台下的人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在一番心理暗示之后，她抬头挺胸地走出洗手间。 前面的那人正轻轻侧过头，和旁边的理事长沟通着什么。 连水晶灯的光都对他格外的优待。光洒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鼻梁的侧影，让他的侧脸越发精致了起来。 “下面有请我们基金会群学志林项目的项目经理宋歌来为大家总结2018年度项目概况。“ 宋歌在掌声中走上台。开口前，她带着微笑，把视线从左边移到右边，和在场观众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唯独在掠过中间那块区域时，有意跳过了那个人。 虽然没有看他，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就好像把你拢在怀中，而怀中的你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在他的目光中，宋歌愣了一愣。 过了一瞬，才想起来按了手中的触控笔，继续自己的演讲。 “大家好，我是宋歌。很荣幸今天能在这里和各位领导同仁，交流我们项目的进展与成果。“ 她的头脑里忽然浮现出从前的景象。 交往时，她总喜欢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虚虚地绕着他的脖颈，盯着他的眼睛。 而他也不会闪躲，就那么和她一直对视着，就好像是眼睛里有对无形的磁石，吸引着彼此不断地靠近。 但她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在他的目光下，羞红了脸，进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笑着在他怀里闪躲着。 PPT里的音效声打断了宋歌的回忆。 她转头看向屏幕里的孩子们无邪的笑脸，这才彻底地清醒了过来，继续着自己的演讲。 “这是我们合作的一个位于云南凉山的小学。她们有整洁的课桌，明亮的灯光甚至是电脑投影仪。但是，教育的提升并不仅仅是硬件上的提升。“ 她按下手中的触控笔，屏幕中出现了一张信件的照片，信件中的字体稚嫩，甚至是有点歪歪斜斜。 她模仿孩子的语调，念着信中的内容：“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好，我是小A。我想请问大哥哥大姐姐能不能给我送一部手机，我想玩王者荣耀。“ 台下顿时传出一阵笑声。 “我还想和我的妈妈视频电话，因为她已经两年过年没回家了，她说回家路费太贵了。我想毕业了就去工厂赚钱，我听说一个月能有四五千块钱的工资，这样子我就可以自己买手机，帮妈妈付回家的路费了。“ 宋歌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视了一圈台下的观众。她们放下了刚刚的笑容，逐渐陷入思考当中。 “孩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现实的校舍，同样也需要心灵的校舍。“ 接下来的演讲中，宋歌具体叙述了她们项目的实施过程和最终成果。 最后，宋歌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旁边的同事激动的朝她探头，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宋歌朝同事笑笑，感谢她的鼓励。 谈笑间，宋歌忍不住抬眼查看前面的那个座位。见那个座位已经空了，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此时，宋歌的室友章芸正好发来语音通话邀请。 宋歌在脑子里想了想接下来的日程，觉得并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拿起手里的包和羽绒服，准备开溜。 宋歌边和手机里的章芸聊天，边走到门口。 不知怎的，她突然停了下来，迅速地侧身把整个身子藏在了柱子的背面。 她看见本来以为已经走了的那人，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着大衣和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低着头，拿皮鞋跟磕台阶，一下两下。 那头似乎是说了个什么笑话，他微微展颜，露出几分轻松的模样。谈话间他又抬起头看了看远方的车。 宋歌想，真是一副志得意满，成功人士的样子。同时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开始担心起来。 他老是这样，明明这么怕冷，却还不肯把外套穿上。每到冬天，他总会得一场感冒。寒冬腊月，也就穿件单薄的衬衫外搭大衣。有时，不得不走出公司，他就会两只手插到大衣口袋里，缩着脑袋，快步往前走。 那时的她总喜欢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幅滑稽的样子偷偷笑。 但这又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发烧感冒，也自然会有旁的人为他倒水添衣。 在宋歌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时，徐静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转头看到了藏在柱子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她。 他顺势把手机放回裤兜，转过身，朝宋歌走过来。 他朝宋歌伸出手。 “你好，宋歌。今天天气真好。” 徐静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空，说道。 宋歌在内心深处深呼吸了一下，才鼓起勇气，伸手与他相握。 他的手心并不像他的面部表情一般镇定，似乎还渗着一层不寻常的薄汗。 她想要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却无果。 徐静似乎是吸取了不久之前的教训，将她的手握得牢牢的，就好像要把她的血肉都捏在手心，直至和他的融在一起。 “你最近好吗？”徐静的眼睛直直地盯宋歌，仿佛要望穿着两年未见的时光，将所有错过的她的样子全都补上。 “你觉得我过得好吗？”宋歌看他故作深情的样子，嘲讽地反问道。 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怕你过得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 这时，大厅里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 宋歌担心会被认识的人看见，急忙想要挣开徐静的手。 但她又生怕其他人会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不敢大幅度地挣扎。 有熟悉的人经过他们的身旁，朝宋歌微微一笑，打招呼致意。 宋歌怕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硬是牵起嘴角僵硬的微笑，欲盖弥彰地说出一些客套话。 “徐总，你好。谢谢你参加我们基金会的年度晚宴，以后还请您多多支持。“ 徐静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手上稍微一施力，把她往自己身侧带近了几步。 “徐总？宋歌，你叫我徐总？“ 宋歌看到他眼底的情绪翻滚，其间夹杂着一点点的期盼与恳求。 他手指上的戒指正牢牢地烙在宋歌的指节上，那指环的凉意，瞬间爬满宋歌的四肢。 她低下头，把视线凝固在那个冰凉的环上，她的声音似乎也被冰冻住了。 “我还能叫你什么呢？某某的先生？”宋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徐静眼神闪烁了一下，手上却仍固执地抓着宋歌的手，不肯放下。 在他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的解释的话在此刻却变得格外生疏。 过了半响，他才憋出一句苍白的“你听我解释”。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也没有立场来听你的解释。今天只是一场意外，徐总，麻烦你让一下。” 宋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徐静的话，向远处的同事那边跑去。 离开徐静的身边之后，宋歌便离开了酒店。 宋歌将自己牢牢地包在羽绒服里，试图汲取一些温暖，以抵挡呼啸的寒风与内心刺骨的寒凉。 今年冬天真冷啊。 宋歌的心在寒风下，颤了颤。 她的大脑里仍在回放着刚刚与徐静的对话。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似乎还在恬不知耻地期待着他的解释。 她以为她能够忘记，那刹慌乱的拥抱，那盏在深夜里不灭的暖灯，那双在雪地里牵起的手，那个马路旁，想要让全世界暂停的亲吻。 这么多年来，她拼了命地想要将他忘掉，却忘了他给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成为她的一部分。 人又怎么能将自己的一部分生生剥离呢？ 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后还能用莲藕再造一个身躯，可她该如何将她的心，她的习惯，她的思维方式一同切除，又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填补余下的空白呢？ 他说，如愿以偿。 宋歌用脚上的高跟鞋踢了踢路边的石头，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怪诞和讽刺。 徐静，你真的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大学毕业之后，我的梦想是有一份不错的工资，过简单快乐的生活。 遇见你之后，我的梦想是和你一起，扫除积弊，创造更好的企业，更好的药品。 再然后，我希望，在星期六的早晨，和你在一个房间里，各干各的。 也许你会坐在床对面的扶手椅上，看昨晚还没看完的项目计划书，笑着数落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那时的我一定会惬意地趴在被窝里，看着太阳一寸寸地透过白色纱帘，落在你的脸上。 结果现在，你祝贺我，说我如愿以偿。我偿得究竟是什么愿呢？ 第二章她要结婚了？ 第二章 宋歌自从参加完自己单位的年终晚会之后，终日下班就在家里摊着。 正巧从刚从美国交换回来了的戴业被章芸拱得在全市最高端的临江西餐厅预订了座位，请她们吃饭。 戴业是宋歌在X市工作时，在一场聚会之中重新遇上的朋友。过去他和宋歌章芸二人在X市组成了一个吃货小分队，每到周末就一起出去觅食。 真到了约定的日子，反倒是叫得最欢的章芸放了他们鸽子。 宋歌是在下班后坐电梯正准备往餐厅赶的时候，看到了章芸在群里发的消息。 她心里直犯嘀咕，怀疑章芸是否是故意为了撮合自己和戴业。 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早在好几天前，章芸就为了这次聚会，翻遍了她的衣柜，为她精心搭配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用来出席此次“高规格“的聚会。 于是她在微信里逼问章芸。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去，这么浪漫的餐厅，我和戴业两人怎么吃得下去？“ “你俩这么熟了，单独吃个饭有什么关系。你们如此纯洁的友谊怎么可能会经不起这点小提琴、灯光的催化。再说了，这家餐厅预定是要交定金的，我不去，你不去，你让人戴业怎么办？“ 章芸果然是做销售的，一张小嘴巴拉巴拉地，让宋歌一点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她把心一横，搭上了前往餐厅的地铁。 不一会，宋歌到了餐厅门口。 服务员将宋歌引到了戴业定好的位置上，一路上宋歌看着周边尽是些浓情蜜意的情侣们，心中的不自在更加明显了起来。 她的不自在感在看到戴业穿了一身剪裁得宜的高级西装坐在桌前时，达到了最高峰。 平时里，见戴业，大家都是一副休闲打扮，连帽衫运动鞋的，从来没有这样正式过。要不是服务员将她引到位置上，她都有点认不出来戴业了。 戴业一见宋歌朝这边走来，立马站起身，帮她拉开椅子。一整套动作优雅娴熟，游刃有余地就好像每天晚饭都是在这种高级餐厅吃的一般。 宋歌有些不自然地顺着他的动作坐了下去。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对戴业说：“你怎么还订了朝江的位置啊？“ 戴业腼腆一笑，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贴在膝头：“章芸不是说想要看江景吗？“ 宋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平时见面都是T-shirt，牛仔裤的。“ 宋歌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圆领连衣裙，只不过将系带高跟鞋换成了白色的平底鞋。 戴业看着她，真诚地夸赞：“很漂亮，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谢谢！“宋歌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抿了一口水，回了一句：“你的西装也很合适，你以后在医院多穿衬衫，白大褂加衬衫，保证迷倒医院里的万千少女，让你立马脱单。“ 戴业的脸瞬间泛了几丝红光，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什么，他抓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服务员适时地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给他们递上了菜单。 宋歌看了一眼菜单里夸张的价位，立马朝对面的戴业低眉弄眼，用眼神传达着，要不咱还是撤？ 可戴业丝毫没有发现她的目光，还在低头认真地研究着菜单，不时抬头问旁边的服务员几个关于食材的专业问题，冒出几个宋歌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宋歌见戴业没反应，便转头对站在一旁等待的服务员说：“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考虑一下。“ 服务员回给宋歌一个微笑：“不着急，等您决定了，再叫我们就行。“ 等服务员走了，宋歌才小声地对戴业吐槽道：“戴业，你订台的时候，有没有最低消费？“ “啊？“戴业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搞不清头脑。但还是老实跟她说了，“江边的桌子需要6000以上的消费。” 宋歌看着他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个数字，瞬间有些不淡定了，“6000？这是吃龙肝凤胆吗？在江滨吃跟在家里吃有什么区别，在江滨吃就能吃了变成神仙？“ 戴业看着她夸张的表情，说话间右脸的酒窝一闪一闪的，嘴角的笑更加溢了出来。 “没事，你随便点，我带够钱了。“ “下次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你做得肯定比这里好吃。“宋歌拿着菜单挡在脸的旁边，小声跟戴业吐槽。 戴业眼神中迸发出几分欣喜，他笑着回应：“行，那我们下次还是在家里吃。“ 宋歌吃着吃着便想起，有一次戴业去他们教室角落里坐着等他们下课。突然被当作是开小差的学生被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瞬间呆在原地，整整两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反倒是教授尴尬地让他先坐下。 他们在餐桌上模仿了无数遍他当时的表情，像是在游戏中突然掉线一般，卡在原地。 “哈哈哈，你是不是第一次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却答不上来的情况。” 宋歌又一次在戴业面前模仿了起来：“你当时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她边模仿边笑。 宋歌的笑声极具特色，所有认识她的人，只要听到她的笑声就能认出她的人，根本不需要看到她的脸。 她总是一抽一抽地笑，像一直被掐住脖子的鹅，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而且她一笑起来就不会停，仿佛笑声会自我繁殖一般。 宋歌笑得两颊泛红，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不好意思地把半张脸埋到餐巾里，观察着周边的反应。 徐静带着客人从包厢里面走出的时候，看到正是这一场景。 还没看到人，他就听到了几声熟悉的笑声。 当他顺着笑声，把视线挪过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宋歌和她对面衣冠楚楚的戴业。 在他印象里，宋歌鲜少穿连衣裙。 仔细一看，这条裙子还是她基金会年终总结晚宴那天，她上台穿的那件。 徐静拧了拧眉，放在身侧的大拇指不自觉摩挲着。 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看上去比她大了几岁的男性，也是一副正式的打扮。不知道对面的男性讲了什么，宋歌笑得简直要趴到桌子里去了。 徐静长时间的驻足引起了他身后助理的注意。 助理忙走上前来，目光顺着徐静凝视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坐着吃饭，看上去跟这餐厅里坐着的其他情侣并无分别。 “徐总，那桌有您认识的人吗？要不要把那桌的帐也记在我们账上？“ “不认识。“徐静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出餐厅。 大厅里，徐静一切如常地与客人寒暄告别。 客人走后，他的脸才重新回归面无表情的常态，只是略带烦躁地解开了衬衫顶部的纽扣。 他想从裤兜里面去掏烟盒，摸到裤兜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戒烟好久了。 他转头问旁边的助理：“有烟吗？“ 助理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徐静在半年前被医生严令禁止抽烟。说是再抽烟，他的胃溃疡就好不了了。 从那以后，徐静的身边就再也没有烟的出现。 就算是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投标，熬了几场大夜，急需一根烟提劲的时候，他也没问过一句。 徐静见助理没有回答，便把头转了回去。 他抿着嘴，抬头望着前方，眼睛却没有聚焦，像是想要透过水晶灯看到些其他东西。 徐静想得入神，连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他的身前，助理已经上前把车门打开，都没有注意到。 他到底说了什么让她笑得这么开心呢？ 以前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也鲜少看见宋歌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一只手扶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还不忘转过头问站在车门旁的助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助理被他突然的提问弄得摸不着头脑，连忙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没有吧？“ 徐静这才将脚迈入车中，自嘲一笑。 是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穿什么，笑得开不开心，因为谁的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呢？ 车慢慢地汇入车流之中。 S市的晚间交通总是一团糟，他们被困在了车阵里。 徐静用撑在一侧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又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 ，放在手上把玩着。 他打开了通话页，带着几分犹豫按下几个数字，又突然神志回笼，按下了锁屏键，将屏幕中的一切都匿在漆黑之中。 他转头看向窗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浪漫的江边，繁华依旧。 人潮还是这般密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天空。 徐静抬眼朝空中看去，原来是有无人机表演。 数百架无人机升空，在空中变换着形态，相继摆出音符，爱心和‘marry me’的形状。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就像是一场庸俗的喜剧，嘲笑着他内心的荒芜。 突然，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在玻璃窗前，笑意盈盈的宋歌与无人机摆出的音符字样。 他身体迅速朝前倾去，死死地抓住副驾驶座座椅的靠背。 尽管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对司机吼道：“掉头！“ 说完后，他拿出了刚刚把玩已久的手机，迅速地按下几个数字，拨了过去。 他的眉心在电话那头自顾自唱得欢快的彩铃里拧得越来越紧。 司机听到徐静的指令之后，用尽自己毕生的功力，在车阵中，左插右闪地挤到了红绿灯靠前的位置。 眼下他真的别无他法，只能绿灯再次亮起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助理见徐静愈发着急，就连被大少当面泼了一杯酒都没有改变的面色开始变得慌乱，便转过身安慰，“徐总，您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餐厅里面了吗？要不我打电话给经理，让他先收起来，别被其他人拿走了。“ 徐静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着了魔似地不停打着电话。 间或抬头查看红绿灯的倒计时。99，98，97。 徐静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情绪，低头骂了一声脏话之后，挪到了后座的另一边，径直打开了车门，将两条腿迈了出去。 他几步跨出车阵，逆着车流的方向，在人行道上奔跑起来。 被留在车上的助理和司机，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说话，但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同样的信息，徐总不会是疯了吧？ 助理愣了一下之后，才连忙跟了上去。 可就这一下，徐静早已经跑出十米开外的距离。 徐静在车流中奔跑着，解开的西装随着他的手臂摆动，在空中凌乱着，全然不似刚才在饭局中那般西装革履的齐整模样。 助理跟在徐静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终于在酒店的电梯间门口看到了徐静的身影。 徐静一只手用力地迅速敲击着电梯按钮，仿佛要把心中的焦急全部发泄在这无辜的按钮之上。 助理刚想快走几步跟着徐静进入电梯，就看到徐静已经把电梯门给关上了，就好像完全看不到正朝电梯跑过来的他似的。 电梯“叮“的一声，宣告达到目的地，电梯门缓缓向两侧展开。徐静这时反倒停在了门前，抬不起脚步。 直到电梯即将关闭前的一秒，他才把手伸了出去，卡住电梯。 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听到她笑着叫他的名字，“徐静，徐静，徐静。“ 她的声音不像寻常女生般细而透亮，反而带着点沙哑，就像清晨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喝水时发出的声音。 但这把声音却是他最怀念的。寻常叫他时，她的声音是脆生生的，嘴角还会同时蹦出一个酒窝；生气时叫他，她就会把这两个字念得飞快。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走到迎宾处，指着宋歌坐着的位置对服务员说：“麻烦你把那位女士叫出来一下，这边有个惊喜要给她。“ 此刻，他已下定决心，哪怕她恨他，他也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等待，严守规则的绅士。 他知道，他疯了。在看到她对着那个男人笑的时候，他就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嫉妒得发了狂。 他不会让那可笑的契约捆住他和她的下半辈子。 如果她害怕，她犹豫，那么就让他一个人来走完着所有的路，背上所有的债。 第三章重逢 第三章 高级餐厅的服务员见惯了各种惊喜的求婚场景，对此见怪不怪了。 她问都没多问就直接朝宋歌走去。 她还以为徐静是同桌的男士为女士准备的惊喜派送员，往宋歌身边走的时候还想着，选这么帅的派送员，新娘子爱上派送员就尴尬了。 服务员走到宋歌的身前，弯着腰在她耳边说：“你好，女士。门口有个惊喜等着你签收。“ 戴业正给宋歌讲医院里的八卦，宋歌听得正入神。 在听到服务员说的话之后，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知所措。转过头询问面的戴业：“你不会准备惊喜了吧？“ 戴业一头雾水地摇摇头。 宋歌转身对服务员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会不会是隔壁桌的？“ “不会的，我已经跟门口的那位先生确认过。“ 宋歌见服务员坚持，无奈地站了起来，跟服务员走了出去。 宋歌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等在一旁的徐静拉入了电梯里。 电梯里，宋歌试图用手一根根掰开徐静束缚住她的手。可不管她怎么用力，徐静的手都死死地将她钳住。 徐静腾开一只手，按下关门键，还没来得及按具体哪个楼层，他就回到了宋歌的身边。 他松开宋歌的手，两只手撑在墙壁上，把宋歌纳入自己的身体范围之内。 他双眼牢牢地盯在宋歌的脸上，宋歌却把头撇到一侧，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瓷砖。 三年间，这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生气的喘息声。 宋歌的背紧紧贴着墙壁，她瞪着眼睛，朝徐静叫道：“你是不是疯了？“ 徐静不顾宋歌的反应，抓起了她的手，一只一只的手指掰开确认。 左手没问题，右手没也问题，他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指揉捏了宋歌右手的无名指。 宋歌一把甩开了徐静的手：“你发什么神经？少在这里演迟来的深情。“ 徐静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把脑袋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他没有向你求婚？“ 宋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直接放弃和他进行沟通，想要从他的旁边绕出去，打开电梯门。 徐静急忙拉过宋歌的手，阻止她前进的脚步，慌不择言：“他不适合你。“ 话一出口，徐静心中就感到一阵后悔，他连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他不适合宋歌呢？ 听了他的话，宋歌愤怒地反手给徐静一巴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了？全天下最没资格的就是你这个有妇之夫。“ 宋歌再也不想跟徐静单独呆在密闭空间里，她冲到按键处，焦急地连按好几下开门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可徐静身体一闪，轻而易举地挡住宋歌的去路。 “让开。“宋歌胸膛剧烈起伏着。 徐静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牢牢地挡在了她前面。 她往左侧走，他便跟着她的脚步也往左侧挪，就好像幼稚的嬉戏。 宋歌彻底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手脚并用地推搡徐静。 可徐静就像是失去痛觉一般，堵在门前，甚至在宋歌失去平衡时，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他顺势将宋歌一把拥入怀中，任宋歌在在他胸膛扑打。 过了一阵，宋歌终于累了，她脱力地靠在徐静身上。 徐静见宋歌停了动作，他的唇慢慢地贴近她的耳尖。 宋歌的耳根被他的呼吸染红了，耳朵上面的细小绒毛都在微微颤动。 他轻声在她耳畔说道：“你猜现在是不是有很多人站在门外？要让他看见吗？“ 宋歌又开始在他的怀里拼命地挣扎，徐静却不为所动，两只手将宋歌强硬地锁在怀里。 他低下头，衔住宋歌的唇，用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的唇瓣。 光看着她对别人笑已经让他嫉妒得发狂，他无法想象，任何其他的画面。 他在惩罚她，惩罚她如此轻易地就忘记了他，留他一个人在沉溺在想念的潮水之中，而自己却轻松上岸，逍遥自在。 宋歌将头撇开，徐静却进一步腾出一只手来，固定住宋歌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电梯门逐渐打开，变成两个人能够并排进入的宽度。 他松开放在宋歌后脑勺的手，用另只手带着宋歌一起，旋转到了电梯旁，顺手按下了某个楼层键。 宋歌含混地叫着他的名字：“徐静，徐静，你放开。“ 徐静听到她支离破碎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嘴唇短暂地离开了，他用大拇指一把擦过她嘴角的水渍，“嗯？现在记起我的名字了？不是喜欢角我徐总吗？不是喜欢装陌生人吗？“ 大片大片的水珠从宋歌的眼睛里落下，她的眼里是一片漆黑的绝望：“我不当第三者。你知道的，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她放弃了挣扎，将脸埋在徐静的胸膛里。 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那块水痕滚烫着，将他的心烧灼。 他仍固执地将宋歌搂在怀中，嘴里喃喃：“我很想你。” “徐静，放我走吧。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了。即使我很喜欢你，即使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但徐静似乎只听到了那句“我很喜欢你，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他的嘴角轻微勾起。 电梯叮地一声响了，电梯外的人讶异地看着电梯里紧紧相拥的两人。 宋歌使出全力，将徐静推了开去，跑出酒店。 匆忙间，她坐上一辆在门口待客的出租车，飞快地把车门锁起，然后跟师傅报出家的地址。 师傅正想转头跟她说，这辆车已经被预定了，但看到宋歌满面泪痕，张张嘴，又转头将车启动，朝她说的地址开去。 徐静追出来的时候，正巧宋歌乘坐的出租车刚起步留给他的只有一闪而过的玻璃窗里宋歌哭泣的侧脸。 宋歌擦干眼泪回到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章芸，才想起自己把戴业落在餐厅里，她这才连忙发短信跟戴业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突然有点不舒服，就直接回家了。对不起。“ 那头仍坐在餐厅里的戴业看到手机的特殊提醒，很快给宋歌回了一条： “没事的，我猜你也肯定是人有点不舒服。我已经买单回家了。你现在人舒服点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的，我上床睡一觉就好。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道歉。“ 戴业强提起精神，发了个逗趣的表情包，说：“那我可要好好敲你一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回去了。“ 宋歌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之后，便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整个人缩到了被子里去。 客厅里章芸正看着青春电视剧，女主人公一脸朝气地跟着男主人公在招聘会上找着工作，男主人公是人中龙凤，一递交简历，边直接进入了下轮面试，女主人公在这时伸出脑袋，笑着对招聘人员说：“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买一送一，双职工，提高优秀人才对企业的忠诚度？“ 电视剧里的台词，即使隔了层墙壁，在宋歌的房间里也是清晰可闻。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和徐静的初遇，也是在校园招聘会上。 第四章招聘会初遇 时间跳转回三年前，彼时宋歌还只是一个A大大四学生，凭着不错的绩点和微薄的实习经验在秋招队伍里面厮杀。 那天晚上，宋歌一边吃着舍友从宿舍外的小平房里带来的麻辣烫和炸鸡，一边上网查找参会企业的资料。 “哇！你们快过来看，东方红药业的招聘官好帅啊！“ 任丹看着电脑屏幕里的那张照片忍不住发出惊叹。 宿舍众人闻讯，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迅速朝她的座位凑了过去。 她们的脑袋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聚拢着。宋歌弯着腰，一只手搭在任丹的肩膀上，使劲往前凑。 “我x，怎么会有人连证件照都这么好看！快看看这个公司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投的岗位！“ 王敏一看到屏幕里的照片便忍不住激动起来，用力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宋歌。 任丹往下拉了拉网页，上面清楚地列着开放招聘的岗位。 “药品测试员。“ “Pass。“ 旁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中成药产品经理？“ “你觉得可能吗？“ 众人反问。 “等等！他们招管培，轮岗一年。“ “好！就这个了！明天我们就起一个大早，争取第一个冲进他们的摊位。我就赖在那里不走了。“王敏激动地说。 “哈哈哈哈，一起摆出狼牙山四壮士的姿势吗？这一定让人印象深刻，然后直接被学校保安拖走。“ “啊！九点半了，赶快去澡堂！澡堂要关门啦！“宋歌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手表，发出一声巨吼。 众人忙四散一团，去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篮和换洗衣物。 “宋歌，不要忘了学生卡！你的学生卡还在我这里！“王敏急匆匆地从兜里拿出宋歌的学生卡，瞄准宋歌的小篮子一投。 “谢谢，谢谢！“宋歌边说着边跑出了寝室。 第二天清晨，宿舍四人起了一个大早，就往举办招聘会的体育馆赶去。 四个女生，统一地穿着黑色小高跟，白衬衫和职业套装，试图用妆容来掩饰她们的青涩，却被她们略带边扭的高跟鞋走路姿势所背叛。 似乎成长就是这样，她们想要让时间快些过去，然后在将来捂着眼睛看着过去的自己，心里却止不住地怀念。 她们或带着对成人世界的向往，对独立的渴望，努力向世界证明她们与那些所谓的陈词滥调并不相同。 或被同龄人的浪潮裹挟着，懵懵懂懂地跟着人群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无论好坏，她们总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回首自己的大学时光，感叹自己的青涩，怀念与舍友一起将白天黑夜颠倒。 当世界漆黑断电时，总有舍友的手机屏幕为你照亮通往厕所的路。 但此时的她们，只是隐约意识到离别即将来临。 亦或是对不确定的将来的惴惴不安暂时掩盖了离别的声息，来不及伤感，便急匆匆地赶往了人生的下个阶段。 她们急匆匆地赶往举办双选会的体育馆，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了拥挤的人群。 在就业市场供需极度不平衡的当下，双选会倒不如说是单单单单单选会。毕业生们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给单位留下好印象，去争夺仅有的几个或是根本不存在的名额。 她们清醒地意识到，投出的一张张简历完全有可能被面试官在走出会场后直接扔到校门口的垃圾桶内。 但她们仍需通过几个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学长学姐在双选会上被面试官看上，直接签下的故事激励自己。 用不知疲倦的热血和僵掉的微笑把会场跑遍，像送报人一样麻木地往每个档口投递简历。 暂时撇开这些丧气话，宿舍四人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场馆门口。 颇为精明的任丹在排队的同时，观察起了双选会企业分布图，发现东方红药业的摊位处在路口不远的地方。 等他们终于进入场馆，冲向东方红药业时，柜台前已经排起来长队。 东方红药业的档口有三个人站着回答大家的问题。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学生们便会恭恭敬敬地奉上自己的简历。 “哇！真人居然比照片更帅，今天就算没找到工作也值了。“王敏一手搭着任丹的肩膀，悄悄在她耳边感叹。 虽然大帅哥魅力十足，但是大学生们似乎更识时务。 在听到其他两个招聘官是同校校友之后，立马朝他们身前的队伍聚了过去。 宿舍其余三人见情况不对，赶紧调转方向，冲到旁边的队伍里去。 任丹急切地朝宋歌挥一挥手：“宋歌，宋歌，快过来！脸不能当饭吃。“ 宋歌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队伍，看到前面只剩下三四个人了。于是朝她摆了摆手说：“算了，很快就轮到我了。“ 宋歌向来是个懒汉，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穿上高跟鞋的她更是战斗力直接减半，懒得挪窝。 宋歌看前面的人似乎是在问帅哥有关管培计划的事情，便竖起耳朵，提起眼睛，更加专注地观察着。 她发现，帅哥每次与学生聊完之后，都会用铅笔在该生的简历左上角做一个标记，然后才继续与下一个学生交流。 宋歌心想，这么聊一下就决定要不要收这个人了？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的问题都是大同小异，到底是怎么通过差不多的问题来区分要不要让这个人进入下一轮面试呢？ 她赶紧偷偷拿出手机，临时抱佛脚，上网搜了搜东方红药业销售管培生的具体岗位说明。 很快宋歌就到了队伍最前排。 “你好，我是徐静。目前担任东方红药业销售三局的总经理。我们很高兴能够来到这次招聘会，与你们交流。“徐静朝宋歌礼貌一笑，说出不知道重复了几十遍的套话。 但同样的套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始终直视着对方的眼神，都显得格外真诚。 他将手伸到半空中，宋歌连忙把手递上去，和他礼貌一握。 好秀气的一把手，指节纤细，就连指尖也是尖尖的，比我的手好看多了，宋歌暗自在心里感叹。 他的握手方式是教科书式的。 保持手心无汗，握住对方的手时，要指尖用力，稍带力量感，同时眼神始终与对方保持对视。 他的目光清澈透亮，仿佛能穿透躯壳，直达灵魂。 宋歌定了定心神，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宋歌。目前就读于A大社会学系。我擅长用R、SQL、Tableau等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与处理。我之前跟老师做过一个药企生产数据化相关的研究。这次我正好看到您公司正在招聘着管培生，我认为我的经历能够让我胜任这一岗位。“ 在宋歌一连串地说出排队时准备好的腹稿后，徐静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确认她没有其他的补充之后，回答道：“宋同学你好，从你的自我介绍来看，你对我们公司的这个岗位有一定的了解。请问你在了解之后，对我们公司或者这个管培岗位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宋歌一听他主动提问，心里开始发慌，脚上的高跟鞋在瞬间变得更加难以驾驭。 她心想：凉了！凉了！我忘记准备问题了。 网上的招聘会攻略一再强调，要和对方对话，而不是一味展示自己，让招聘官没有话头可接。还要准备几个对方容易回答的问题。每一条雷点宋歌都精准地踩了上去。 宋歌捏了捏自己的裤缝线，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从脑海残存的记忆中抓去了几个问题，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朝徐静问道：“请问贵公司对管培生除了数据分析与处理能力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期待？您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这个岗位呢？“ 同样的问题，徐静一整场招聘会估计能回答个上百遍。 但他仍笑了笑，对宋歌的问题表示肯定：“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宋歌听到了他的鼓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首先，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有热诚。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宋歌点了点头，不自觉接过他的话：“我对医疗行业还有这个岗位都很兴趣的！” 徐静并没有介意宋歌突然插话，打断了他的话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似的女孩，满眼真诚地说出这句话，不自觉又将脸上的微笑放大了一点。 他继续说道：“现实的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繁琐的细节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简单机械化的工作更是不可避免的。此时能够支撑你继续前进的就是你对自己所在岗位，所处行业的热诚。“ 讲到这里，他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给宋歌思考的时间。 “其次，沟通与合作是任何工作的基础。“ 宋歌听完他的回答之后，颇为激动。 她脑子一热，完全抛弃了在脑子里准备好的套路，盯着徐静的眼睛问道：“请问您是因为什么对医药行业和销售这个岗位感兴趣呢？” 徐静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稍微停顿了两秒。 但他在顷刻间便组织好了回复：“这个问题是可以拆分成两个小问。第一，我为什么对这个行业感兴趣。第二，为什么对这个岗位感兴趣。” “对于第一问题，几乎每个人的生日愿望里都有一个希望家人身体健康。我希望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帮助我自己和世界上每一个人朝这个目标向前走上那么一小步。” 他的眼睛在回答时，一直和宋歌的眼神有所交流，显得真诚又坦荡。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很多人都会觉得销售是一个技术含量很低的职业，不需要高学历，只需要厚脸皮。特别是医疗领域的销售，外界对这个职业又很多的误解也有很多遐想。” 他在说到厚脸皮的时候，轻松地笑了一下，脸颊上的酒窝微微露出了头。这一笑，让他的年龄瞬间降低了不少。 宋歌心里想着，他如果穿上连帽衫，走在校园里，肯定是很多女生向往的学长。 “但我不那么认为。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我们并没有无限的资源可以投入到每一种疾病的研究与治疗方案的攻克之中。因此，销售这一职业便格外的重要。医疗销售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药品研究与消费者的纽带。它即能够帮助研究者判断研发方向，也能够帮助患者，拯救生命。资本是逐利的，没有足够广阔的消费市场，人们将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进行研发与投入。因此我们需要通过努力将研发的成果带到消费者面前，让消费者得到他们需要的药品，企业获得它们需要的利润，从而实现双赢。” 宋歌不自觉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她甚至感觉有点激动，跃跃欲试地加入到他所描绘的工作内容之中。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她看向徐静的双眼里闪烁着敬仰和憧憬，“谢谢您的回复。我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加入这个队伍，和大家一起，成为市场与药品研发之间的桥梁。这是我的简历，希望能有机会继续和您交流与合作。谢谢!” 宋歌说罢，双手拿着自己的简历给他递了过去。 徐静双手接过宋歌的简历，把她的简历直接放在之前收到的一坨简历上方。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水瓶，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之后，转过身来笑着对宋歌说：“希望有机会能在公司见到你。” 第五章什么情况？区别对待！路见不平一声吼 第五章 宋歌走出了队伍，然后排在隔壁的公司的队伍里。 参加招聘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体育馆就像是挤满了沙丁鱼的集装箱。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每个交谈的人都得要额外提高音量，来确保对方能够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宋歌瞥着眼，躲在另一个队伍中，看徐静与其他人的互动。 就算人群再拥挤，宋歌也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般，她的眼里只有徐静以及和他交流的同学。 徐静还是同之前一样，有礼貌地与下一个同学握手、攀谈，然后留下他的简历，在上面用铅笔稍做记号，放在收到的那堆简历上方。 等等！不对，好像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对！他给所有其他人的简历都做了记号。 唯独宋歌的简历，他只是简单地放到了那一堆的简历中间。 为什么？我还专门按照招聘会必胜秘诀里说的那样，给他写了一个cover letter，结果写了跟没写没有区别，甚至连一个记号都没混上？ 而且，我还起码看了看她们公司到底招哪些岗位，队伍里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公司会招管培。 为什么连她们都有记号，而我却什么都没有？还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希望在公司见到我”？ 宋歌越想越不解，心里仿佛有一百个小人在咆哮着。 去找他！去找他问清楚！为什么不给你的简历留记号？反正也没有被录用的可能性了，倒不如破罐破摔，问个清楚明白。 何必呢，也不差这一次了，都已经被拒绝习惯了。 宋歌内心的小人在左右互搏着。 两个小时的招聘会下来，宋歌的战斗力已经消耗殆尽。 本来她的体力就不怎么样，还不要说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在第一个档口就收到了严重的打击。 这让她的血条就直接掉了一半，另外四分之一的血条被她用在两个小时反反复复的纠结‘为什么他不给我的简历做记号’里。 她实在是累极了，高跟鞋里每一根脚趾都在尖叫着。 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就随意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蹲了下来。 招聘会的人潮仍不见少，不断有新的毕业生涌入招聘会中。 现场熙熙攘攘的，像赶大集。 宋歌心想，这跟古代的奴隶贩卖市场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的奴隶还要上赶着推销自己。 虽然学生还是不断地涌入，但是有些企业的招聘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了。 宋歌从原来蹲着的角落站了起来，逆着人群朝出口方向走去，她决定在出口处等宿舍的其他人。 入口处的四家企业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东方红药业那边还剩下二十几个学生排队。 宋歌在东方红药业的斜对角找了个椅子坐下，借着身前有挡板，偷偷把自己的脚从高跟鞋中释放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没事干，还是执念过深，她继续观察起了正在和学生交谈的徐静。 虽然宋歌单方面和他结了仇，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挺好看的。 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先看到他的鼻子。 侧面看鼻峰挺立，却又在最高处有个俏皮的小隆起。像是上帝造人时，在他鼻梁上方格外给了一个亲吻。 嘴唇略薄，交谈间漏出一个个整齐小巧的糯米牙，倒是给他增添几分可爱气息。 浓密的眉毛略微有些眉压眼，却很好中和了他下半部分脸过于纤巧的女性化色彩。 她发现这人又开始在学生的简历上，用铅笔做着标记。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等他前面的排队的人走完之后，直接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过了一会，徐静身前还剩下了零星的几个学生。 王敏她们朝宋歌走过来，对宋歌说：“宋歌，我们好了。走吧，去吃饭去！” 愤怒、不解已经占据了宋歌的主要感官，使她无暇顾及饥饿。 “你们先走吧！给我带份孜然牛肉饭！” 宋歌把饭卡从裤兜里摸出来，递给任丹。 “那我们就先走了，寝室见！” 她们三人朝宋歌挥了挥手，走出了她的视线。 等话一说完，她就重新把视线转回徐静身上。生怕一个不注意，徐静就跑掉了。 他前面的人终于走完了，宋歌穿上鞋，一个箭步往他的方向冲去。 走到一半时，徐静忽然转过身靠在身旁的圆柱上，对着玻璃窗讲起了电话。 宋歌只得灰溜溜地往回走。 期间越来越多的毕业生结束战斗，向门口走去。 转眼间，体育场里的人群变得稀稀拉拉的，每个人讲话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大约十分钟后，徐静终于结束了通话。 他走回了公司的摊位，开始收拾放在桌上的简历。 他似乎有点强迫症，要把每个边角都弄得整整齐齐，才愿意把它们塞入自己的公文包中。 宋歌生怕自己再一拖延，徐静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所以徐静一转身，她便迅速地朝他走去。 她在离徐静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在脑袋里思索着开场白。 这时徐静似乎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女生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于是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你好，徐总。我是宋歌。我刚刚跟你有过几分钟的交流，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为我解答一下？” “请说。”徐静露出了一丝微笑，鼓励宋歌继续她的提问。 “我想问问您，在这个招聘会上，一个招聘官可能会遇到一百多个有意向的学生，她们都问着差不多的问题。请问，作为一个学生，怎么样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呢？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呢？” 宋歌抬着头，双眼直视徐静的眼睛，问道。 徐静没有回避宋歌的眼神，而是弯了弯眼角，略带笑意地回答道：“像你这样在招聘会结束后，上来问这么一个问题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其次，我记得你提的问题证明你是对我们公司或者是此次招聘的岗位有过一定的了解，这点也让人印象挺深刻的。” 宋歌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问过什么问题，她在一片飘飘然之中，对徐静说了声感谢，便跑出了会场。 徐静见着眼前的小女孩，听了他的回答之后，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道谢之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体育馆。 她跑步的动作，就像动漫中的女孩一样夸张，飞扬的发丝无一不透露着她的好心情。 他低下头，笑了笑，然后才转头招呼等在一旁的同事，一起去吃午餐。 宋歌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回到寝室。 她站在宿舍中央，对在桌前低着头吃饭的舍友说：“我觉得我起码能拿到一个面试了！” 任丹“哇”的一声尖叫，扑到宋歌面前，“快说！快说！是哪家公司？怎么回事？” 宋歌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期间身边的舍友一个劲地起哄着。 可没想到，她们的重点竟然不是工作，而是徐静。 王敏提高音调，“天呐！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怎么可能！”宋歌飞快地否定。 任丹一边用卸妆棉卸掉自己脸上的妆容，一边接过话茬：“怎么不可能！你长得又不差，把眼镜摘掉，再稍微化一点妆，怎么说也是一个小美女。” 蒋晨开始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快去查查，你们公司可不可以社内恋爱。如果不行，宋歌你将会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要爱情还是要事业。” 任丹点起一个指头，往蒋晨的头上一戳：“你是不是傻？你也不看看宋歌的对象是谁！那可是东方红药业销售三局的总经理，怎么说在公司里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谈个恋爱谁能说什么？顶多他们偷偷谈，不给别人发现就好了！” 王敏接道：“就是！就是！我们肯定不会举报你的。哈哈哈，宋歌，你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要请我们当伴娘！” 话题正朝着不可预料地方向飞速疾驰。 宋歌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你们这，哪跟哪啊！我是找工作，不是找对象。” 但没有人在乎宋歌的辩白。 “帅哥的朋友肯定也是帅哥。宋歌，到时候你可要为我们好好介绍一下！”王敏继续兴奋地说。 大学女生宿舍似乎总是这样，飘忽的话题，天马行空的乱侃将一个个宿舍的夜晚填满。 第六章收到面试 寒假前的大四通常是大学四年里最忙碌的季节。 平时睡到中午才起床，慢悠悠地下床拿外卖的大学生们，开始为未知的未来而焦急。 她们或穿梭于一个个招聘会、面试之中；或凌晨六点就起床，急匆匆从食堂买几个包子就奔向彻夜开放的教学楼抢占自习的座位。不管学没学进去，仪式感都要拉满。 大四前校园邮箱对大学生来说似乎是个摆设。除了一个学期交几次作业，没有人会时常查探，是个甚至连垃圾广告邮件都忘掉的存在。 但到了大四，大家都恨不得每十分钟查看一边邮箱，生怕自己落下任何一封面试邀请。 每天晚上，寝室四人总会聚在一起，齐刷刷地打开某boss网站，一边机械性地投简历，一边齐声骂发拒信的公司没眼光。 “啊啊啊！我拿到了东方红药业的一轮面试邀请了！”宋歌在查看邮件之后，发出一阵猪叫。 “太棒啦！” 其他三人立马丢下手中的鼠标，朝她的座位聚拢过来。 “又可以看到帅哥，离老板娘之路更近一步啦！” “胡说些什么啦！” 其余三人继续选择性忽略了宋歌的解释，自顾自地调侃。 宋歌完全放弃和她们沟通，自顾自地上网查起了面试经验。 这个面试对于宋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截止目前宋歌已经投出了一百多封简历，收到的回复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拒信。 更多的则是石沉大海，多数公司连拒信都懒得发。 找工作，一方面要勇当鱼塘管理大师，广撒网。即使收到了offer，也要不能停止鱼塘管理，要货比三家。 另一方面又要抱着舔狗的精神，不管公司回不回复，都要一个劲往上冲。舔了不一定有结果，不舔一定没有结果。 宋歌在听完任丹一番经验介绍之后，哀叹道：“我哪里是不舔，我连舌头都要舔破了，都没有一个公司要我。“ 找工作确实是一个对人类心态的极大考验。 一封封拒信组成了一个自我怀疑，自我贬低的漩涡。 让宋歌每每自问，我真的有这么差吗？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呢？ 幸好宋歌的第一轮面试出奇顺利，HR只是例行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例如为什么要选择医药行业？为什么要选择东方红药业？ 面试刚结束，宋歌就收到了HR的邀请。 她们通过微信告知她，通过了第一轮面试，邀请她十天过后去J市总部进行实地面试。 实地面试分为一轮群面和三轮与团队成员一对一面试。 宋歌拉着任丹给她做了几天模拟面试之后几天，就收拾行囊，踏上了去J市的飞机。 到达机场后，有公司统一安排的大巴，把参加面试的候选人像运小猪仔一样的运回了酒店。 药企果然是财大气粗，直接给每个来参加面试的人安排了单人间，免去了大家跟不认识的人共住一屋的尴尬。 宋歌一进房间，就先把行李箱放下，拿出职业西装，稍作整理，挂在衣柜里。 折腾一番之后，宋歌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盘起腿，看起了自己来之前准备的一些资料。 根据任丹的建议，她整理好了一些面试常见的问题，以及自己根据STAR原则写的相应解答。 她进一步浏览了东方红药业的官网以及各个社交媒体的平台，更多的了解公司发展近况以及未来发展方向。 最后，她还根据HR给的面试官名字，在领英上了解了一下面试官的背景，希望能在面试中投其所好。 八卦的任丹特别留意了一下徐静的背景。 徐静，现年28岁，毕业于加州理工，生物学与经济学双学位。毕业之后在美国麦肯锡做管理咨询，两年前跳槽到东方红药业，担任董事长助理。最近才空降到销售三局担任总经理的职务。 看完徐静的履历之后，任丹不禁感叹，这人要不是董事长私生子要不就是董事长女婿，要不然怎么可能实现这样的飞速晋升。 连正经的董事长公子王浩都是大学毕业就在公司干，干了十年才升为销售一局总经理。 此时的宋歌对任丹的一番猜测不以为意，这也不会影响她的面试。 管他是儿子孙子还是女婿的，只要给她offer，就是好领导。 第七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宋歌是在城市经济学的课上收到了丁飒发来的祝贺短信。 “恭喜你，被录取啦。你今天什么时间有空，我们通一个电话。” 与她曾幻想过的拿到offer之后的狂喜不同，宋歌的心里还是一片平静。 她看了看时间，回复丁飒，“你好！感谢你在我面试过程中提供的帮助。我现在正在上课，请问您10点左右有时间吗？” 回完给丁飒的信息，宋歌才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正在课上偷偷看小说的任丹，小声跟她说：“我被录取啦!我有工作，不用再投简历啦!” 似乎找到工作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终于不用再投简历了。漂泊不定的未来，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点。 宋歌接着在微信上在家人群和宿舍群中分别告知了自己拿到offer的喜讯。 她妈妈立即打了电话过来，幸好宋歌眼疾手快，按了拒接。 她赶忙在微信跟父母解释自己还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 那头丁飒传来了新的消息，“好的，我十点钟有空。到时候我给你打过来。” 九点半一下课，宋歌就拉着舍友们飞快地跑回了寝室。 “啊啊啊啊！”宋歌的舍友们似乎比宋歌本人更加激动，发出了连连的尖叫！ “太好啦，你终于找到工作啦！” “我就说你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今天晚上，我们要不醉不归！” 宋歌她们宿舍由四个酒鬼组成，舍友几个平时没什么事也会喝点小酒，其中任丹是真正的“酒徒”。 她每天晚上的日常便是，打开韩综，再打开牛栏山二锅头，倒20毫升的酒入杯，再开一瓶肥宅快乐水，把它和酒混在一起。稍加搅拌便一口气喝下。 “好的好的！晚上我请客，北门炸鸡加南门烧烤！” “对了，你去北门买炸鸡的时候，记得要去旁边那家小卖部买乌苏，普通的啤酒不好喝！” “不要忘了朗姆酒味的八喜。” “好的好的！” 丁飒的语音邀请打断了她们的聚餐大计商讨会议，宋歌朝其余三人摇了摇手机，示意接到了HR的电话。 三人训练有素地把嘴闭上，宋歌点击接听，“你好！我是宋歌。” “宋歌你好，我是东方红药业的丁飒。首先恭喜你，成功拿到了offer，我听面试官说你在面试上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非常希望你能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去。” “关于薪水方面，我们目前能给出的是月薪1w5，13薪，年底额外百分之五的分红，具体分红还会根据团队表现进行调整，请问你这边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宋歌心里盘算了一下，1w5的月薪正好在她的心理范围之内，便直接回复到，“嗯嗯，我愿意接受这个offer。我想问一下之前在面试里有提到过团队归属，请问我之后会在哪个销售局呢？” “关于这方面，是这样的，你面试的时候说过，不管哪个局都可以，服从公司调配，所以人事这边把你分配到了销售三局。” “好的好的！如果我被分到销售三局的话，我是不是之后会在X市上班呢？” “是的，还有这个岗位会有将近百分之十的时间需要出差，请问您能接受吗？” “好的好的，没问题！”宋歌急忙回应，生怕晚了一秒offer就会被撤回。 “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宋歌想了想，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想问一下我的直接领导是？” “和其他管培生不同，你前六个月会先担任三分的总经理助理，所以你的直接领导是徐静。你在面试的时候见过他。”宋歌没想到前方还有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事情在等着她。 只能说她真的跟徐静缘分不浅吧。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这边在把合同做好之后，会交给领导们签字，会在两个工作日之内给你发正式的合同。期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在微信上找我。” “好的，好的！” 宋歌刚把电话挂下来，宿舍里就响起了尖叫。 “这下是真稳了！”任丹说。 “你的直接领导是谁，不会是徐静吧，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敏似乎是徐静的头号粉丝，发出了穿破屋顶的尖叫。 宋歌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下，直接变成了尖叫合奏。 宋歌走出宿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宋歌的家里一向对宋歌采取放养政策，一般她的父母都会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做她最坚定的大后方。 也是这样的放养政策，使宋歌比一般同龄人要来的独立，敢于尝试。 因为她知道，她有试错的资本，她不怕犯错，哪怕犯错，也会有父母在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 她的爸妈总说:“没事，最差你就回家来，总不会饿死。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养得起你。” 她的父母在电话中也难掩兴奋的情绪。 虽然平时在电话里，他们没有明说他们的担忧，但宋歌也察觉得出。 不是为她找不找得到工作担忧，而是怕她因为找不到工作，心情长期低落甚至抑郁。 每次打电话时，他们都会极力劝慰宋歌。 “这没什么的，这只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过程，凡事经历过就好，不一定要求一个结果。” “钱还够不够花？不用省钱，有时间跟舍友出去好好庆祝一下。妈妈等等再给你打些钱。工作找到了，要多出去玩玩，和室友好好相处，知道了吗？”宋歌妈妈几乎每次电话的结尾都是固定的。 宋歌有点哽咽，虽然心里有些感动，但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清了清嗓子：“钱够用的。我们今天晚上要点外卖一起吃。” “那就好，多点点，不用担心钱。女孩子不要喝酒，要注意安全。”宋歌的妈妈继续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上课。” 感动的情绪在唠叨声中很快就消散了。 唠叨，显然是不会停止的；酒，显然也是要喝的。 宋歌讲完电话，回到寝室，便和大家一起走去清真餐厅吃午饭。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歌和舍友分别行动，王敏和蒋晨骑自行车去北门买烧烤，宋歌和任丹去南门排炸鸡和啤酒。 “完了完了，忘记带书包了！这样子怎么逃过阿姨的法眼？”宋歌手捧着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啤酒，有听装的也有玻璃瓶装的。 她们刚刚一进店，就扫荡便利店门口的冰柜，发现里面只有5瓶乌苏了。 对她们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光任丹一个人就能够解决三瓶乌苏。 所以任丹指示宋歌，进一步扫荡小超市货柜。最后买了4瓶瓶装乌苏，4瓶听装乌苏。正好一人两瓶。 “莫慌！”任丹淡定地说，“幸好我们住在一楼，我们从另一边把啤酒这些从窗户里递进去，然后人在从正门进去！” “天才啊你！”宋歌跟着任丹，往宿舍的另一边走过去。 任丹在微信里呼叫已经回寝室的王敏，让她们把窗户打开。 宋歌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下，然后一瓶瓶的把啤酒朝窗户里面递进去。 任丹站在一旁，东张西望地望风。就她这望风姿态，不知道是在躲人还是招人。 幸好A市冬天，天黑得早，7点多天就已经全黑了。宿舍周围此时没什么人走动。 要不然，她们两个肯定会被认为是偷运什么了不起的违禁品。 任丹和宋丹把啤酒全都送进宿舍后，在宿管阿姨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 “快来！快来！我们已经把吃的都摆好了！” 她们在王敏的床前把两张椅子拼在一块，然后又在两张椅子上架了一张床上桌，加上从其他宿舍借来一张椅子便算布置完毕。 “我和蒋晨直接坐我床上，你们两个做椅子上就正好了。快过来！” “任丹，快把啤酒开递给我！”她们的宿舍里从来不会缺少啤酒开这样的东西。 宋歌利落地开了四瓶啤酒，分给其他人，然后自己手拿一瓶。 “干杯！”王敏一只手举起酒瓶，一只手搭着蒋晨的肩站起来。 是的，她们等不到坐下，吃一口菜就直接开喝。 她们每人喝上一大口之后，就长叹一声：“爽啊！” “冬天就是要喝冰啤酒才够味！” “快吃炸鸡！等等软了，就不好吃好了！” 宋歌把炸鸡的包装纸撕开，平摊在小桌上，因为竹签没拿够，她们就放弃了工具，直接用手抓炸鸡。 “再来一口。”任丹把酒瓶一举，其他人就自然地和她碰了一杯，仰起头来把啤酒往嘴里灌。 “嗝~”宋歌只要一喝啤酒就容易打嗝。 “嘎嘎嘎。”王敏和蒋晨听到她气吞山河的嗝声笑作一团，倒在床上。 一旁任丹抓着王敏的酒瓶，问道：“你怎么才喝这么一点？养金鱼呢？” 蒋晨和宋歌一起搭声：“养金鱼呢？” 王敏拉着任丹的手，朝她举杯：“那你陪我再喝一口！” 任丹拿着酒瓶朝她一碰，又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蒋晨和宋歌见状也不甘示弱，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她们抓起旁边的烧烤，一口酒一口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宋歌，整天对着这么一个大帅哥干活，开心死了吧？” “当帅哥变成了你的老板，每天给你布置任务，休格兰特来也变成周扒皮。” 宋歌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烤花菜。她又被花菜辣的，急忙喝一口酒来解解辣。 “有道理。”任丹举起酒瓶表示赞同。 “哎，一晃眼我们都要毕业了。” 宋歌闷了一口酒，说：“是啊，四年真的好快啊。以后估计再也不会有一起熬夜，一起睡到中午再起床拿外卖的日子了。” “哈哈哈，还有半夜上厕所不用害怕，你舍友的手机灯总会为你照亮回寝的路。”王敏接着说。 “再来一瓶！”任丹自动自觉地为每个人打开听装啤酒瓶的口子。 喝着喝着，大家都坐不住了。 宋歌斜倚床的梯子上，蒋晨带着红扑扑的脸蛋靠在王敏身上，只有任丹笔直地坐在桌前。 “继续啊，不要停，干杯！”王敏再一次举起了酒瓶。 宋歌朝前一步，拿着酒瓶和她相碰。 “你说我们几个人里面，有谁会第一个结婚？”蒋晨迷蒙着双眼问道。 “首先排除宋歌，她连恋爱都没谈过。”任丹喝下一口酒，清晰了当的给出论断。 “你可别瞧不起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抓到一个超级大帅哥，我就闪婚了。”宋歌一边嚼着嘴里的羊肉串一边说。 “帅哥，有啊！徐静！”王敏适时搭上。 “你可别瞎胡说了，他说不定现在连我是谁都忘了。”宋歌朝她摆了摆手。 “你们当时候结婚，可一定要叫我！”任丹说。 宋歌接着她的话：“对！对！对！我可是一定要当伴娘的！” 她们宿舍的话题总是转化地飞速，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天马行空的变换，让旁人摸不着头脑。 在她们的闲聊中，啤酒和菜很快酒杯一扫而光。 正当宋歌准备弯下身子，拿剩下的酒时，她发现塑料袋已经空了。 “咦，怎么没酒了？” “喝光啦！我们俩再出去买吧！”任丹说。 宋歌看了看两个东倒西歪摊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 她也懒得换衣服了，直接在睡衣外卖套了件到脚踝的羽绒服，穿着凉拖鞋就和任丹走出寝室。 床上的人虽然看上去已经有点喝茫了，却仍还记得朝任丹她们叫道：“不要忘了买冰淇淋和黄瓜味乐事！” “好的，好的，你放心！”宋歌朝身后摆了摆手。 正当宋歌她们二轮出征回归，把酒瓶子刚往地上一放，宿舍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我靠，忘了今天是周四。宿舍十一点熄灯断电！”宋歌发出一声惨叫。 那头，蒋晨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没事，我今天刚给我的台灯充上电。” 她从床头拿下台灯，往床上桌的边缘一夹，打开了开关。 她们的世界瞬间被一盏小台灯所照亮。 台灯在床上桌的周围为他们支了一座光做的帐篷，让她们彼此紧紧靠在了一起。 “继续开酒！”王敏颇为豪气地说。 “对了，我学会了用筷子开啤酒。” 只见任丹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蹲在地上，用筷子较粗的那头，往瓶盖处一翘，那酒瓶盖子就“蹦”的一声，弹了开来。 “好！”其余三人疯狂鼓掌喝彩。 “你们在干嘛呢？”隔壁宿舍的同学因为上厕所经过，听到门里的声响，便敲了敲门进来。 “张倩，一起啊，喝酒呢！”宋歌她们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你们等着哈，我上个厕所就来。“张倩也有点激动，跑着去上厕所。 在等张倩的期间，她们打开了朗姆酒口味的八喜，就拿了两个勺。两人一个勺正好够用。 任丹拿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送到宋歌嘴边。 宋歌嘴一张，把冰淇淋吃了进去。 她张着嘴，嘟囔着：“哇~哇~哇~这也太冰了。” “没事儿，喝口酒不就醒了。”任丹淡定地说。 宋歌便听她的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咦，真的耶！你们快试试，啤酒配冰淇淋超搭的。” 其他三人听了宋歌的话，也一口冰淇淋一口啤酒地吃了起来。 没有两分钟，张倩就从门外边走了进来：“你们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喝酒？” “宋歌找到工作啦!我们为她庆祝呢！”王敏半躺在蒋晨的床上，倚着蒋晨的靠枕说。 “太好了！恭喜你！” “往这儿坐。”蒋晨把屁股往里挪了挪，招呼着张倩坐在她的旁边。 任丹举着手机，从自己的桌子上拿来了她的小酒杯，递给张倩，正准备用自己的酒瓶给张倩倒一杯酒。 “等等，等等，倒我的，倒我的!”王敏连忙阻止，“我快不行了，真不行了。” 等张倩的酒杯满了，她们的精神头也似乎重新被填满。 “来，来，来，走一个！”蒋晨招呼着。 “你们有打算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吗？”王敏问道。 “我感觉都是生活在推着我走，它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一定想要当什么，一定想要干什么。我本来也没想到我会去干医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沦落到有工作要我，我就去干的地步了。”宋歌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任丹见状，赶紧跟她碰了一下：“碰着喝，一起喝，才好喝。”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从小就想在公共事务部门工作，虽然迫于生活压力，没有去真正的NGO(非盈利组织)，但是能在企业里做差不多的事也算是不错吧。” 宋歌听了她的话，转过身体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羡慕你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其他人见状也围了过来，你搭着我，我搭着你的，热热闹闹地围成了一团。宋歌闻着鼻畔传来的带着暖意的香水味，眼泪就开始网上涌。 女性是天生的共情者，眼泪是她们无法治愈的传染病过敏原。 当一个人开始落泪，眼泪像喷嚏和笑容一样传染开来。 “我们一定会找到自己想干的事的！”任丹说。 “我们一定会一起找到的！”宋歌带着哭腔补充道。 冬天的夜晚很漆黑，也很漫长。但似乎只用一群朋友，一盏小灯便可以轻松熬过，那些不确定、自我怀疑、焦急与忙慌。 似乎只要拥抱着，谈笑着，就可以等到那个原来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出。 第八章初遇舍友 六个月过去了。 宋歌回想毕业的那一天，似乎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还是赖床到不得不 出门的时刻，等着任丹来掀她的被子，其他室友仍在相互参详着妆容。 唯一的不同是，平常就杂乱的宿舍变得更加杂乱。 本来堆热水壶的地方，堆满了大家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要扔掉的书本，要带回家的床单和被罩。 到了下午的时候，蒋晨就先出发，带好所有的行李去赶火车。 晚上的时候王敏的父母也来接她，她的母亲帮她两只手帮她搂着卷好的被褥，她们朝彼此摆了摆手，就当作告别。 最后，任丹推着一个小行李箱，悄然离去，仿佛是一次寻常的出游，随时会回来。 宋歌的情绪一贯具有延迟性，似乎等情绪从神经末梢传达到大脑需要绕一个长长的通路。 等到九点多，她从手机里抬头看见一个个空的了床铺，桌面，和没有关上的宿舍门，才真正意识到这次是真的毕业了。 她们要奔赴各自的远方，或许能够各个几年在小聚一场，谈谈彼此的发展。 却不会再一起在下课后狂奔到食堂，不会再一起分享各种从网上淘来的平替化妆品，不会再一起半夜里谈天说地，全然忘却了早八的课，然后在七点五十惊醒，连夜来不及洗地冲去教室。 毕业后，宋歌回家呆了一个月，便提前两天启程前往X市，准备入职。 东方红公司的后勤保障服务不错，所有有需要的员工都可以向公司申请宿舍。 宋歌被分配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要与另一个女员工同住。 宋歌在来之前就已经加上了舍友的微信。她的舍友名叫章芸，就职于销售三局，是一名初级销售。 章芸很热情，宋歌的出租车还没到，她人便已经站在公寓楼下等待。 见了宋歌，她急忙从宋歌手上接过一个行李箱，然后跟她介绍说：“你好，终于见面了，我叫章芸。这是我们宿舍的钥匙你拿好，总共有两把，这把大的是用来开楼下大门的钥匙，这把小的用来开房间门。这是老小区，所以没有电梯，我们住在三楼，搬行李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累，但是平时还不错。” “谢谢！我叫宋歌，谢谢你下来接我。”宋歌急忙和她道谢。 章芸一边两手提着宋歌行李箱的把手，侧着身子往上走，一边跟宋歌说:“别跟我客气。以后我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小区周围还算便利，旁边就有超市和菜市场，也有直达公司的公交车，20分钟一班。”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来的时候还担心通勤的问题，我还不会开车，不知道该怎么去公司。”宋歌一想到通勤问题解决了，手里的行李箱也觉得轻了不少。 “没事，我们还有一个搭车群，我等等拉你进去。这栋楼住的基本都是我们公司的，所以平时大家都可以搭车，付个油费就行。”章芸一口气把行李搬到了三楼，正站在楼梯口粗喘气。 宋歌也搬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一阶台阶她简直是把行李箱甩上去的。 章芸见宋歌已经上来了，便拿出钥匙，走到右手边的房门口，转头跟宋歌说：“咱们住302，这个门有点难开，你来试试。” “好的。”宋歌走上前去，拿着钥匙正准备往钥匙扣里戳，感应灯一下子就暗了。 章芸用脚重重往地上一跺，灯又亮了起来。 “这楼年龄有点大了，感应灯不太灵敏，你要用力点踩下去才会有反应。” 宋歌把钥匙一直往左转到似乎有个地方有点卡住。 “你有没有有点卡住的感觉，到这个地方，再往左转一圈就行。”章芸在后面补充到。 宋歌依言，门果然一下子就打开了。 宋歌跟在章芸的后面进门，发现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和厨房。 章芸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对宋歌说：“咱们屋还不错吧，你来之前我紧急做了个大扫除。厨房我平常不怎么用，你想用随便用，里面锅碗瓢盆和调味料都是齐全的。” “哈哈，我也不怎么做饭，就是最近在家无聊，看做饭视频看多了，试了几次。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饭一起吃。”宋歌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拖鞋，照着章芸的样子，把鞋子脱在门口的地上，然后换上了拖鞋。 “你的房间在洗手间正对面，那你先整理，有什么事就问我。对了，我们要共用一个洗手间，我把洗漱用品都摆在上面，你没意见吧？”章芸似乎也是搬行李搬累了，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面。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先回房间收拾行李了，谢谢！”宋歌提着行李箱往房间里走。 宋歌从房间里出来，提第二个行李箱的时候，章芸正在沙发上边看综艺边刷手机，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问宋歌:“你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正要点外卖，多点一点分你？” “好呀好呀，谢谢!”宋歌心想，自己运气还真不错，遇到一个性格很好的舍友。 宋歌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便听到章芸在客厅叫自己的名字，“宋歌，宋歌，外卖来了，你先来吃吧，等等外卖凉了。” 宋歌高声回复：“好咧，马上来！” 她把手里的东西往箱子里一放，然后跨过敞开的行李箱往外走。 只见章芸扔了两个抱枕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离茶几有一尺的其中抱枕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快坐下来吃！”章芸朝宋歌挥了挥手。 宋歌跟着她在茶几前坐了下来。 “你应该能吃辣吧？我点了一碗水煮牛肉，一个凉拌鸡丝和一碗小炒菜。”章芸把每个外卖盒子的盖子都打开，扔到塑料袋里，再把一碗饭放到宋歌面前。 “能的，上了大学之后天天吃辣。” “那就行，要不然你在X市课呆不下去。这边的人都是无辣不欢的。愣着干嘛，快吃呀！这家店的东西还蛮好吃的。”章芸给宋歌夹了一筷子手煮牛肉放到她的饭上。 宋歌抬头看了看电视上放的节目，发现那正好是她也在追的一个韩国恋综，边惊奇地对章芸说:“你也喜欢看韩综啊，我天天看韩综。” “对啊，我每天下班基本上就是点外卖看综艺，这下好了，以后有伴一起看综艺了。”章芸边往嘴里拨饭，边回答她。 宋歌往嘴里送了一口水煮牛肉，不自觉地发出了哇的一声。 “是不是太辣了？我去厨房给你拿点水，我们家基本上都喝矿泉水，你要就去厨房随便拿就行。”章芸听到她的声音，就站起来穿起拖鞋往厨房走去。 “谢谢，谢谢！不过这还真挺好吃的。”宋歌一边道谢，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白饭用来接辣。 章芸正拿了水，往回走，看到她被辣得满脸通红，笑着对她说:“你这属于是那种人又菜，瘾还大的类型。” 不一会儿，宋歌就饱了，往后撑着手，斜坐着看电视。 一集综艺结束，宋歌也跟章芸道再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她打算明天去个超市之后，在家睡上一天。 周一上午，宋歌因为紧张，清晨六点就已经起床了。 等她洗漱完毕，整理好行装也不过是六点半。 章芸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宋歌一惊：“你这么早起床干嘛？八点才上班。” “第一天上班有点紧张。”宋歌朝章芸笑了笑。 章芸嘴里塞着根牙刷，含糊不清地说：“那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我很快就好。” “好的，好的，谢谢！对了，我昨天去超市买了一点冷冻的包子，给你也蒸了几个，等等路上可以吃。” 章芸显然是一个经历了一年上班历练的人，准备速度飞快，连带化妆也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就完全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她们七点整到达公交站台，没等两分钟，车就来了。 此时的公交车上，还没有什么人，大部分是出门买菜的老年人。因此宋歌和章芸可以舒舒服服的坐下来。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是什么岗位呢？”章芸坐下来之后问道。 “哦，对，不好意思，我忘记说了，我是销售岗的管培生，这半年会在总经办实习，应该就是给总经理当助理吧。”宋歌回答说。 章芸瞪大了眼睛：“总经理，你不会是说徐静吧1他好帅啊，他也是这个月才刚刚正式在我们这边上班。” “什么？他也是才刚刚上任，我面试的时候他不就已经是销售三局总经理了吗？”宋歌听到章芸的话，也很吃惊。 章芸显然对于单位的各种八卦都了如指掌：“我跟你说，这里面水深得很。本来的总经理被调到总部去，我们还以为肯定是副总升了，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新的总经理。他这一空降，把我们副总气得半死，依我看啊，他们之间还有得斗呢！我们这些小啰啰没关系，只要别神仙打架，我们遭殃就行。” 一下子太多的信息量让宋歌的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她缓了良久，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岂不是离城门最近的那条鱼？” 章芸拍了拍宋歌的肩膀：“莫慌，你想徐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培养自己的嫡系部队，其他人都是副总的手下，你这个应届生刚好可以为他所用。你就好好干就行。” “万一他斗输了呢？”宋歌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总是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你也只能跟他风雨与共，同舟共济了。除非你去当副总的内应。”章芸给出了另一条路。 宋歌的心里弹出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蹑手蹑脚在办公室投资料的画面，她急忙甩了甩头，说：“算了，我这段位干不了这么高端的商战。我还是领导让我做啥就做啥吧，大不了走人。” 章芸连忙安慰道：“不要慌，你不是说了吗？轮岗顶多六个月，熬过六个月换到其他岗位去就好了。” “嗯嗯！”宋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第九章上班第一天就要加班？ 不一会，公交就到了她们公司的门口。 宋歌因为还没有名牌和通行证，所以在楼下等待HR来领她上去。 章芸因为八点钟有早会，就先上去准备了。 八点整，宋歌在微信里联络了负责她的HR蓝可。大概两三分钟，蓝可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下来。 “你好，我是蓝可，第一次见面。” 蓝可友好地朝宋歌笑了笑，然后递给了宋歌她的名牌，“我们进出公司都需要刷名牌，考勤也是根据刷卡时间来定的。记得要带好名牌。” “好的。”宋歌接过名牌之后，依样画葫芦，把名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接下来，我直接带你到你的工位。你的座位就在徐总的办公室外面，你的对桌就是徐总的秘书张欣，欣姐人很好，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问她。”蓝可步入电梯之后，按下了10层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她便往右转，直行到茶水间：“每一层有个公共的茶水间，里面有冰箱，速溶咖啡和一些零食饮料。对了，还有冰箱和微波炉，你如果带饭的话，可以放到冰箱里。这可是徐总刚刚给我们谋的福利。” 宋歌看了看零食种类，心想：“果然是大公司，免费供应的零食还不错。” 蓝可继续往前走，“沿着茶水间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右拐，第一个办公室就是徐总的办公室。” 蓝可走到办公室门前，发现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门帘也拉了起来，便走到张欣的桌前问道：“徐总在开会吗？这是新来的管培生，我想给徐总介绍一下。” 张欣身着浅粉色长袖丝质衬衫，下身搭配灰色过膝西装裙。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面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十分亲切。 张欣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对蓝可说：“徐总在和总部那边开视频会议，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开完，我等等带她进去吧。” 说完，她转过脸来，对宋歌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张欣，是徐总的秘书。以后我们俩可要通力合作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 宋歌赶紧伸出手，和张欣握了握。 “你好，我是宋歌。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工作，有很多东西都要向您学习。” “客气了，一起学习。等等徐总开完会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带你 进去跟徐总做一个自我介绍。你先去收拾一下你的桌子吧。”张欣主动说道。 “好的好的。”宋歌的座位就在张欣的正对面。 蓝可继续跟宋歌介绍：“IT已经把你的电脑和鼠标送过来了，你如果需要耳机，也可以像IT申请。对了，你要设置一下你的电脑密码，然后如果在公司外使用电脑的时候，需要连一下V P N，才能上公司内网。公司内部主要通过邮件和叮叮交流，你的邮箱我们已经设置好了，你等等改一下密码就行。” 蓝可把一直放在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宋歌。 “这里面是关于网络、邮件等IT的具体介绍，你如果有不懂或者电脑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联络信息部。信息部的人一般比较忙，邮件回得很慢，你今日如果有什么系统上的问题，就直接带着笔记本电脑去找信息部找人就行了。” 她说完这一大串话之后，见宋歌没有新的问题，便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等等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随时叮叮我。” “好的，谢谢！辛苦你了！” 宋歌站在原地，目送蓝可走远之后，才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开始摆弄电脑的基础设置。 等到大概九点四十，张欣走到宋歌的桌前，轻轻敲了敲宋歌的桌面。 “怎么样？账号什么的都弄好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歌对着张欣点了点头说：“嗯嗯，都弄好了！” “现在大学生学东西就是快，我刚入职的时候还弄了半天呢。对了，我要 去接杯水休息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张欣颇为友善地向宋歌提出摸鱼邀请。 宋歌内心一阵感激，想不到刚来到陌生的环境，同事都这么友好，主动帮她融入。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鼠标，站起来说：“好呀！我也正想喝点水。” 张欣看了看她的桌面，发现她没有带水杯，便问道：“你是不是没带水杯？” 宋歌摇了摇头，说：“昨天去超市忘了买了。” 张欣走回她的座位，从她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个映着东方红药业标志的白色陶瓷水杯，递给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这个。这个是之前后勤发的，全新的。” 宋歌接过水杯，连声道谢。 她跟着张欣来到茶水间，张欣接了杯热咖啡，宋歌接了杯冷水。 张欣接完水后，引着宋歌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果然是大学生，都不需要咖啡，就能保持清醒。”张欣看着她的水杯，笑着说。 “估计上班半个月之后，我就要靠咖啡续命了。” 张欣接着问道：“你以后就叫我欣姐吧。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对了，你大 学是什么专业的？” “我大学是学社会学的。” “这还挺难得的，你之前有没有见过徐总？“ “见过一两次，但不太了解。” 张欣翘起大长腿，笑着对宋歌说：“你不用担心，徐总人很好，是个很专业的人，就是对工作的要求有点高。但是在职业生涯初期能够遇到这样的老板是很好的，熬几年之后，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能很好地适应。“ 张欣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你刚刚工作，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问好了， 不用不好意思，能帮的我也会尽量帮你。你工作之余也可以多找机会跟公司其他同事聊聊天，多了解一些，对你以后选择岗位也有好处。” “谢谢欣姐！以后麻烦欣姐多教教我。” 张欣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身说：”徐总的会应该快结束了，我带你进去跟他打个招呼。“ 宋歌跟着张欣回到座位，放下手里的杯子。 张欣前去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张欣听到门内的声音后，便轻轻把门推开。 宋歌跟在张欣的身后迈着小步进入办公室。 徐静的办公室并不大，十几个平方米左右，分为办公区和会客区。 一进门便是一组沙发，往左转放置着一张实木的长桌以及舒适的旋转皮椅。 他的桌面极为整洁。文件齐齐整整地摆放在他的左手边。 “徐总，这是宋歌。”张欣介绍道。 徐静身穿一件白色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裤，见了宋丹和张欣走进办公室，便在键盘里轻轻按了两下，锁住电脑屏幕。 然后才站起身，走到办公桌的外侧。 他边朝宋歌伸出手，边说：“你好，我是徐静。我们之前面试的时候见过。你给面试官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很高兴你能选择我们公司。” 宋歌赶忙伸出手，与他相握。 “你好，徐总。我是宋歌，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担任你的助理，跟您共事。” 徐静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她们坐下说话。 宋歌和张欣坐在长沙发上，徐静落坐于她们对角的单人沙发。 “我的助理按理说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工作经历。但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认真学，很快就能上手。你有不懂的可以问张欣，也可以问我。” 徐静讲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宋歌，温和地说。 宋歌在听到他说自己没有相关经验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但是，”徐静的话音一转，“有一点你要记住。公司给你工资不是付费让你来学习的，是让你为公司提供价值的。所以就算你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对工作的要求是不会变。我需要我的员工高效按时完成我布置的任务，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我会努力学习。”宋歌一时嘴快，但马上意识到徐静刚刚才说，公司不是请人来学习的，“哦不，我会努力工作的!” 徐静被她的傻态逗笑，他轻笑了两声，稍微缓和了些语气。 “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徐总。徐总，我今天需要做一些什么吗？”宋歌听了他的话，干劲满满，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工作。 “你今天先整理一下销售部每个医药代表所负责的区域、医生或者代理商名单给我。明天中午之前跟我汇报你的进展。” “好的，徐总。”宋歌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和纸，记录下任务。 徐静看着她低下头，忙着记录些什么，脸上带着刚出校园的稚气与天真。 他好心提醒道：“你对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任务对于一个刚上班，对公司架构以及同事都不熟悉的人来说，显然是十分困难的。 张欣也在一旁给了一个眼神提示。 可惜的是，宋歌并没有看到张欣的眼神，也没有领会到徐静递过来的台阶。 她听到他的问题，急忙抬头说了句：“没有。” “那好。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在叮叮上问我。”徐静最后提醒了一下宋歌，然后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面。 张欣显然是个职场上的人精，见状马上拉起宋歌，说：“徐总，那我们先出去了。” “好的。对了，张欣，你去统计一下，周五晚上销售部的同事有没有时间？帮我预定一个20人的包厢，我请大家吃个饭。” 徐静也给张欣派了一个有关销售部的活，如果宋歌够聪明的话，应该能够搭上这个顺风车。 “好的，徐总。”说罢，张欣就和宋歌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第十章卷入风波的小咸鱼 等张欣把门一关，还没等她走到办公桌，宋歌就苦着一张脸，问道：“欣姐，这个材料要到哪里拿呀？我都不认识销售部有什么人。” 张欣拍了拍她的背，鼓励道:“刚刚在里面看你还挺有信心的，这么一出来就垮了。不着急，我等等午饭后，带你去销售部认一下人，对你以后的业务展开也有好处。” “谢谢欣姐！” 午饭后，张欣果然带着宋歌，就往九楼的销售部走去。 宋歌看着销售部的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她偷偷用眼睛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章芸的身影。 张欣带着她来到销售部总监的房门口的对角，销售总监的秘书桌前。 对一个二十来岁的身穿黑白格子连衣裙的女士说：“王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徐总新来的助理，叫宋歌。” 王末放下手里的订书机，站起来对宋歌笑了笑，“你好，我是王末，是销售总监陆路的秘书。” “你好，我是宋歌。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忙。” “哎呀，别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话好了。”王末显得极为热情。 “正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呢！”张欣接过话头，“徐总要所有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和代理商，你这边有这个材料吗？” “陆总那里应该有这个资料。”王末说，“但他人出去了。要不你们先回去，等陆总回来了，我跟他说一下。” 宋歌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刚上班果然是不会给我布置太难的任务，她就直接回答：“好的，好的，谢谢你了。” 张欣见状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宋歌回了办公室。 宋歌一回到办公室便朝张欣道谢，“谢谢欣姐，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这个名单呢！” “没事，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宋歌听了便坐下，打开电脑，继续看上午还没有看完的培训课。 一个视频放完，宋歌缩小视频界面，看了看屏幕右下的时间，顿觉事情不妙。 她急忙跑到张欣桌旁，张欣察觉到宋歌的脚步，从文件堆里，抬头问宋歌:“怎么了？” 宋歌忙声说:“欣姐，怎么办？已经三点半了，王末那边还没有回复。会不会是陆总还没有回来？” 张欣镇定地说：“没事，你先别着急。你先在叮叮里私信一下王末，问一下陆总回来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回来，你就跟她说，你这个材料急着要交，问她能不能给你一下宋总的联系方式。” 宋歌听了张欣的话，说了声谢谢，便回到桌头在叮叮上给王末发私信。 “你好，我是宋歌。谢谢你愿意帮忙找宋总要一下公司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代理商的名单。请问陆总回来了吗？因为这个名单徐总要得有些急。谢谢！” 宋歌在心里默念了信息，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点击了发送键。 隔了大概十几分钟，王末才回复她的信息，说道：“不好意思，刚刚在忙其他事情，没有看信息。陆总还没有回办公室，我们明早有个会，他肯定会回来，要不我明早跟他说一下？” 宋歌这次学精明了，“要不，你方便给我一下宋总的联系方式吗？因为这件事真的有点急，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的。不过陆总今天下午应该在A医院跟她们肿瘤科的主任医生有个会，估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要不先发条短信给他，他看到短信应该会给你回电话。他的电话时候13599935882。”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宋歌在结束聊天之后，立马给陆路发了条短信。 “陆总，您好！我是宋歌，是徐静徐总的助理。徐总这边需要一个我们公司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以及经销商的名单，请问您方便给我们一份吗？如果您看到我的信息，麻烦给我回一个电话。谢谢！” 宋歌发完信息之后，心里的焦急愈演愈烈。 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要做两手准备。 她拿起手机，给章芸发了条微信：“徐总刚给了我一个急活。他要所有医药代表负责的医院医生和代理商的名单，你那边有吗？” 章芸几乎秒回：“啊？我也不知道其他人负责什么医生。你问问我们总监吧！” “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了他的秘书。她说他不在办公室，去医院了。我给他发短信，他也没回。” “这，他要是去医院，下午基本是不会回公司了。你这个材料什么时候交？” 宋歌看到章芸发来的短信，心都凉了一半，“徐总让我明天给他看个初稿。天呐，我不会第一个任务就完不成吧？我觉得我不用熬六个月，直接第一天就要说再见了。” 章芸赶紧安慰她：“你别着急。要不这样，你联系不上陆总，就直接联系他底下的医药代表？” 宋歌之前心里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又担心越过一个部门的领导直接找他下面的下属要比较核心的资料回不太好。 宋歌想了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再给陆路打个电话告知他一下。 她用办公室座机再给陆路打电话，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就被按掉。 于是,宋歌用自己的手机给陆路编辑了条短信。 “陆总，你好！我是徐静徐总的助理宋歌。徐总急着要一份我们公司销售部医药代表负责的医生和经销商的名单。如果您现在不方便通话的话，我能分别联系您的下属，找他们要吗？” 宋歌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于是从四点半开始，宋歌参照着组织架构图，开始给一个个医药代表在叮叮和手机上发了私信。 五点钟，有零星的几个人，包括章芸给宋歌发来了她们负责的医生和经销商。 但是由于她们发来的信息通常是零碎的，例如A院王xx，宋歌还是得通过百度找到该医生负责的具体科室和职称。 宋歌在excel里面新开了一张表格，里面记录着销售代表,负责医生姓名,科室,职称,医院等信息。 五点十分左右，徐静拿着一个水杯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着门口的张欣和宋歌，说了声：“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你们按时下班吧。” 然后他就一个人走去了茶水间。 张欣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一些小东西放进包里。 “我刚刚忙昏了头。忘记问你联系上陆总了吗？” 宋歌从电脑里探出头，回答说：“还没呢！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现在试着联系一下他手下的人，直接向他们要资料。” “这倒也是个办法。你也不要加班加得太晚了，差不多就行了。说不定他明天早上看到了就把东西发给你了。” 张欣收拾好了自己的桌面，提起了背包，“我先走咯！家里孩子还等着吃饭。” 张欣朝宋歌挥了挥手，离开了办公室。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徐静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拿着水杯，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 他瞥了一眼仍坐在座位上敲打键盘的宋歌之后，走进了办公室。 宋歌完全没有留意徐静从自己的办公桌前又一次路过，继续一个个联系医药代表。 她同样在excel列了一个表格上面记录着她联系过的人。 她先是通过叮叮和短信联系了每一个人，然后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倒是挺多的，但是真正提供信息的没几个。 有些推辞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无法确认你的身份，不能给你这些机密信息。” 宋歌回答说：“你可以看一看叮叮，或者你看一下来电显示。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先挂断，再给我打回来。” 那人说了句，好的，就把电话挂了。 宋歌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还有的人，还没等宋歌说完第一句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直到肚子传来一抽一抽的感觉,宋歌才看了眼手机的时钟,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她又给章芸发了个短信，问她：“你们一般应酬到几点钟？” 章芸秒回：“不一定。你还没下班吗？” “我用办公室电话给别人打电话，怕他们等等应酬结束打回来，没人接。” “吃饭了吗？我现在要点外卖，要不等你回来一起吃？” “还没呢！你别等我了。我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搞完。” 宋歌抬头看了看徐静的办公室，日光灯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停着的车离开了大半。 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像是在迎接每一个归家的人。 她拿起手机，熟练的点开外卖软件。本想点麻辣烫，后来想到在办公室里气味太大不太好，所以就点了临近便利店的外送。 她在两款三明治之间难以抉择，索性就把两个都买了。 等外卖期间，终于有一个医药代表回了电话给她。 在确认了她的工号之后，跟她说了自己负责的医生。 电话里的他有点口音，宋歌一一确认每一个名字之后，对着电话连声道谢。 一个电话结束，宋歌才发现外卖员已经给她打了两三个电话了。 她飞快地跑下楼，对外卖员说了声不好意思，才接过外卖，回到办公室。 第十一章送她回家 当她气喘吁吁地走向办公桌的时候，发现徐静正站在自己的桌前。 他拿着座机的听筒，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一边略弯下腰，拾起桌上的便签和笔，记录着。 宋歌愣在原地，等徐静把电话挂了之后，才走上前去。 “徐总，不好意思。我刚刚下楼拿外卖，谢谢你帮我接电话。” 宋歌站在离徐静两寸远的地方，跟徐静道歉。 “没关系，我刚刚听到你这边的座机一直在响。” 他说着把手里的便签递给宋歌,“刚刚电话里的人说的，我记在这里了。” “谢谢徐总！”宋歌再次道谢。 徐静看着眼前像头呆头鹅似不断点头道谢的女孩，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 他只得再次出声提醒她：“关于这个名单，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宋歌心想，反正他已经接了电话,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拿名单的了，倒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于是她抬头问徐静：“徐总，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关于这个任务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好，到我办公室说。”徐静说着，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宋歌看着手中的塑料袋，终于聪明了一回，她问：“徐总，你吃晚饭了吗？我这边有两个三明治。” “谢谢。” 宋歌提着手里的塑料袋，一只手挎着电脑和便签，便走到门内。 正打算顺手关门，只听徐静说了声：“把门开在那里就行了。” 宋歌心想，徐静还挺有职场礼仪的，凡是跟女同事单独呆在一个房间，基本上都不会把门关起来。 她还是照旧走到长沙发上，把两个三明治摆在桌上。 “徐总，一个牛肉三明治，一个肉松三明治，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徐静顺手拿了他眼前的那个肉松三明治，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他似乎也有点疲惫，揉了揉眉心，才开口：“你先说说你是计划怎么做，执行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案。” 徐静的问题非常清晰，不漏声色地帮助宋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回答问题的逻辑。 宋歌如实说了自己从出他办公室门开始的所有举动。 徐静并没有直接给出他的解决方案，而是继续问道：“你现在联系上几个人？有多少联系上的人给你名单？” 宋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自己准备好的文档，将电脑屏幕转到他那侧。 “第一个表格是我通过电话、短信、叮叮联系的人，总共38个。我和其中23人取得了联系，截止目前只有13个人给我了信息。” 徐静用手指在宋歌电脑的触碰版上切换着页面，扫了一眼表格。 然后才抬头，看着宋歌不自觉皱着的脸，继续发问：“你觉得你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我不应该越过陆总，直接去找他手下的代表。我跟她们沟通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信任我，不愿意给我信息。” 徐静点了点头，他看着宋歌越来越低的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还有呢？” 宋歌不自觉转着眼珠子，在脑海里面回想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只能硬着头皮，再讲了一个。 “还有，还有就是，我应该让王末直接给陆总打电话，她打比我打电话更有效果.” 可没想到，徐静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还在继续发问。 在他的目光下，宋歌的窘迫的小动作简直无所遁形。 ”没有其他的了？” 徐静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宋歌把自己的大脑像洋葱一样一层层的剥开。 她实在想不到任何可以说的东西了，就硬着头皮说了句：“徐总，不好意思，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些。请您赐教。” 徐静在心里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呆头鹅认错认怂倒是挺快的。 他不再为难她，直接接过话头。 ”首先，你还记得我给你布置这个任务的时候，问过你什么吗？” “你问我对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宋歌直愣愣地回答。 “记性倒还不错！”徐静的语气就算在宋歌这么迟钝的人听来也不算夸奖。 “你第一问题就是，你其实不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干。这个任务对于第一天上班，不懂公司架构，什么人也不认识的你来说，实际上是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的。你不懂、不会是正常的。” 他看了一眼宋歌低下的头，继续说道：“所以，领导布置任务的时候，你一定要认真听，并思考。我是否拥有独立完成这个任务的资源与能力。如果没有，你就需要及时与领导进行沟通。” 宋歌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会先问明白，再去做。” 徐静看她虽然点头了，但声音里还有些犹豫，忍不住再提点了一句：“不要害怕，问多了或者说不会做，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领导把任务布置给你，他就需要确保你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去做这件事，这是他的义务。” 徐静继续说道：“其次,张欣带你去找王末没有错。但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发邮件，而不是通过叮叮跟她确认工作内容。” 宋歌惊讶地不自觉张开了嘴，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关节。 “工作上正式的交流都需要通过邮件来传达。你没有留存任何书面证据，王末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撇开，随意敷衍你。而且，是我要的文件，你完全可以cc我，这样她们会更加重视这封邮件。” 宋歌觉得他讲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确实不应该采用非正式的沟通方式，她连忙拿着便签记下了他所说的要点。 “第三，你确实不应该绕过陆路，直接去找他手底下的人要核心资料。你第一天上班，谁都不认识你，谁会愿意给你这么核心的东西呢？” 徐静只说了最浅层的原因，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意给她资料的真正原因，未必是因为这个。 但眼下并没有和宋歌说的必要。 宋歌听到这里，顿时有些慌张，她从笔记中抬头看向徐静：“徐总，那我现在怎么办？不该联络的我都联络了” “既然错了，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而且还要抱着‘我做得是对的’的底气和态度。” 徐静直视着宋歌的眼睛，仿佛在给她施加信心与能量。 “那，我明天还需要找陆总要名单吗？” 这么一番对话下来，宋歌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她继续提问。 徐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宋歌想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我明天还是应该再去找一下陆总。首先，我这边拿到的名单肯定是不全的。其次，我觉得我应该去给陆总道个歉。” 徐静点了点头，补充道：“你明天把你刚刚给我看的表格补充完整，连着从陆总那边要的名单一并发给我。” “如果明天中午之前那些人还没有回复我的话，我也直接把刚刚的表格发给你吗？” 徐静拿着三明治站了起来，回到他的桌边。 “嗯，明天下班前。有多少人回复算多少，发过来给我就可以了。” 徐静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入包中，抬头问宋歌：“你是不是住在员工宿舍？” “哈？”话题转得太快，宋歌还没有跟上，“是的，是的。” “出去收拾东西，我跟住一个小区，正好稍上你。”徐静朝着愣在原地的宋歌说。 宋歌心想，那我还不如坐公交。做你的车，要挖空脑子想话题，更尴尬。 但她嘴上连声道谢。 宋歌一弯腰，捡起桌上自己那份三明治，然后出门背上包，站在门口等徐静。 宋歌看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徐静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觉得徐静在自己心中霸总商界精英的形象顿时破灭了。 按照宋歌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总裁不都是拿着大牌手提包吗？怎么还会背双肩包? 正当宋歌开始在脑海里继续幻想着身背双肩包的徐静去上学的场景时，徐静用手指了指宋歌放在桌上的电脑,说：“虽然办公室有保安，基本不会有人来偷电脑。但是你电脑里的资料都是公司的核心机密，每天下班必须把电脑带回家。还有人一离开座位，就要把电脑锁屏。” 宋歌听着之后忙说：“不好意思!”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桌头，抓过电脑，往自己的双肩包里一塞。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她笑着抬头对站在门口等待的徐静说：“我准备好了！” 徐静听了，迈开脚步，走在前面。 宋歌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太监。 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宋歌才发现徐静开着二十来万的车，比公司里很多医药代表开的车低调得多。 徐静坐上车后，将包放到了后排座椅下。 随着动作，他看到宋歌拘谨地坐在副驾驶座，双肩包放在膝头，便在发动前,转头问宋歌：“你这样坐舒服吗？要不要帮你把包放在后排？” “不用，不用，谢谢徐总。”宋歌连忙摆手。 刚刚在办公室里还不觉得，可到了车上这个密闭空间，和徐静单独相处，还是让宋歌觉得有些尴尬。放在腿上的包正好能给她增添几分安全感。 徐静见她坚持，便直接启动车子，朝宿舍的方向开去。 车上，一股尴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第十二章单独相处，暗流涌动 宋歌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随便找个话题，说点什么。 她为了掩饰尴尬，时不时地转头看着窗外，假装看风景。 徐静看她一脸局促的样子，大发好心地开启了话题，“你记不记得你在你们学校的招聘会突然跑上来问我问题？” 宋歌心想，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记得。其实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给其他人的简历都做了记号，唯独我的没有。所以是为什么呀？” 宋歌飞快地转过头问徐静，问完之后又不好意思地把头转了回去。 徐静轻笑了两声，虽然认识她不久，但他的脑海里可以清晰地浮现出她发现不同之后，气鼓鼓的样子。 “我也不太记得了”徐静一只手转过方向盘，眼睛顺带瞟了一眼旁边的宋歌。 他继续补充道：“但你追问的勇气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当时就想一定要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 “谢谢徐总！”宋歌听到他的夸奖之后，两只眼睛闪着光。 她没想到自己的横冲直撞反倒给了自己另一个机会。 “不用谢。凭你的简历，你本来也能获得面试机会。”徐静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他把手臂撑在车门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车流。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也别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闲适与潇洒。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徐总给我机会。”宋歌转头看向徐静,衷心地感谢徐静给自己的这个机会。 其实她比较了参与面试其他人的背景，发现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医学背景，而她是唯一的“三无人员”。 进入面试，并不像徐静口中的那样十拿九稳。 “既然你那时候有勇气问我问题，为什么今天没有了呢？工作中没有蠢问题，只有不敢问问题又自作主张的蠢人。我是你的上司，我为你的表现负责。” 不管过了多久，宋歌的脑海里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天晚上他说出的那句 “I hope I can be the leader that you can feel safe to ask any questions and say no.”。 他是那样的从容自信，温和有力，一瞬间他的周身都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照之中，让他看上去不属于这凡俗的人间。 他的话在宋歌心里就像是在宋歌心里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 刚开始时，你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但它会逐渐地延伸根系，舒展枝桠。等你抬头时，才会恍然发现，它已成为你全部思考和行为逻辑的起点。 宋歌看着徐静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这段她可能会铭记一辈子的话,一种杂糅着崇拜、惊讶和感激的复杂情感,从她的心里慢慢浮了上来.这不同于以往她所体会到的任何一种情感,就这么激烈而又突然地扎在了她的心间. “谢谢徐总的指教！” 宋歌侧着头看着徐静的脸，郑重道谢。 徐静透过后视镜，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这小呆鹅还挺爱说谢谢的，还特别喜欢直愣愣地盯着别人的眼睛道谢。 不一会儿，徐静就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你住哪栋？” 宋歌刚刚搬来，还没有把地址记下。 听徐静这么一说，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着自己的备忘录，然后才回答：“6栋！” 徐静把车停在单元门门口。 宋歌再次跟徐静道谢之后，下车。 周围一片漆黑，她借着徐静的车灯走到单元门前，用力一跺脚，唤醒了楼门前的感应灯。 徐静见宋歌在单元门口掏了半天的钥匙，都没找到，忍不住拉下窗户，出声提醒：“你平时坐车回家的时候，最好提前把家门钥匙准备好，放在口袋里。” 他们小区是个老小区，安保设施并不是特别完善。加上天一黑，很难看出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 宋歌听了，书包拉链都来不及关上，连忙转过身跟他说谢谢。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从包中掉出。 徐静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宋歌的包，宋歌这才意识到，忙手忙脚地把包关上。 徐静朝宋歌挥了挥手，跟她说再见。 宋歌这才重新走回单元门前。这下她终于找到了钥匙，她转头笑着对徐静说了声谢谢之后，迈着轻快地步伐走进了门内。 徐静看到她进了单元门之后,才松下刹车驶离了现场。 宋歌回到家，换上拖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前方，背靠着沙发。 身穿蓝色长袖睡衣，侧躺在沙发上看综艺的章芸看到宋歌垂头丧气的样子，用脚轻轻碰了碰宋歌的肩膀，问道：“没什么人回复你吗？不会吧，我看他们在群里还挺活跃的。” “别提了，我今天被批了一顿。”宋歌从包里重新把三明治拿了出来，撕开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 嘴里的东西都还没有吞下，就故意沉下语调，模仿着徐静的腔调说道：“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几个错误吗？”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在说徐静教训她的事情，她模仿着模仿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搞得章芸还以为她是上班上疯了。 “对了，你们明天早上八点开销售会吗？你们头会参加？” 宋歌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基本上都会到的。你打算去拦他？” 宋歌边嚼着软掉的三明治，边说：”对啊！我明天得缠着他，直到他给我那个名单为止。”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章芸调小了电视机的音量，凑到宋歌耳边说：“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头不想给你们头名单？” 宋歌懒得理会这些复杂的办公室政治，想都没想就直接回复道：“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的老板给我的任务就是拿到名单，我就得用尽全部方法向你老板拿名单，直到他给我为止。” “祝你成功吧！我猜我们老板应该是站在副总那边的。” “等等！”一道光闪过宋歌的脑海，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很多人明明接到了我的电话,也不回答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徐静跟我说我不应该直接去找你们？” 章芸没想到火一下子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去！不会吧？我在没意识的情况下已经站队你们徐总了？”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和徐总吃香的喝辣的。”宋歌拍着胸脯说。 没想到章芸直接戏精上身一般，将上身完全倚在宋歌的身上，娇声说：”大王，奴家的下半辈子可全靠你了！“ 说罢，用手轻轻拍打宋歌的胸膛。 宋歌连忙躲开：“你这尺度太大了，家长要投诉的。” 章芸看着宋歌窘迫的反应，笑倒在沙发上。 “不说了，我先去洗澡了。明天还得一大早去堵你们老板呢。” 宋歌说着走进房间。 ”不用这么早，你八点半去九层的楼道口等就是了。他每次开完会都要去 那抽烟。” 章芸朝着走向房间里的宋歌喊。 “我可爱死你了！” 宋歌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情报，朝着沙发上的章芸连连飞吻。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宋歌和章芸就已经到了公司门口。 宋歌走到办公桌前，放下包，转头一看，发现旁边办公室的百叶帘拉起来 了。 显然办公室的主人已经回到办公室，开始办公。 宋歌一边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想，大佬果然是大佬，他难道已经进化掉睡眠和饥饿了吗？ 宋歌心有戚戚，还是当个打工人就好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弃不了躺在床上，搂着抱枕，翻来翻去赖床的快乐的。 徐静似乎注意到了宋歌的注视，眼睛往宋歌这边看了一下。 宋歌赶紧把眼神收回来，假装在办公桌前整理东西。 在听了章芸的话之后,宋歌觉得有必要在自己的医药代表联络表里加上所有人的职位以及上司信息。 为了方便徐静观看，她还在表格的后面附了一张组织架构图。谁回复了，就在那个人的头像上面标一个星号。 这样就可以清晰看出，谁回复了，谁没有回复，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歌发现，大部分回复了的人都是跟章芸一样是刚刚上班的初级医药代表。大部分老油条没有回复。 宋歌没来得及细想，一看时间，就忙着揣上一个U盘,跑下楼去。 她听从章芸的建议，径直走到了九楼的安全出口的楼梯口里。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拿着一张A4纸垫着，就大剌剌地坐在台阶上。 她嘴里小声嘟囔，准备着该如何跟陆路沟通。 陆路一从会议室出来，自动走到了楼梯口。 他摸到逃生门把手的时候，心里还在想，tm的，昨天晚上那个肿瘤科主任真能喝，喝了一场还不够，还要续摊。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KTV一只手搂着小姑娘，一只手拿着话筒，扭着唱甜蜜蜜，自己还要大声叫好。 还有那个徐静，派一个小姑娘，一上来就管自己要核心资料，冷着她还不知道，还要找其他人要。 搞得他半夜都收到手底下的人发来的信息问他要不要给。 陆路边打开门,边摸出裤兜里的烟和打火机。 正低头准备接火时，就看到一个素面朝天的小女孩，坐在楼梯口，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连自己推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他在心里纳闷，他怎么想不起来自己部门新来了个这样的人。 一群花枝招展的白骨精中间，出现一颗小白菜倒也是稀奇。 第十三章油腻的陆路 宋歌听到了门边的响动，忙站了起来。 她也顾不得掸一掸屁股上的灰，就朝眼前的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陆总，我是徐总新来的助理，我叫宋歌。” 陆路随意地伸出手一握，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撇嘴笑了笑。哦，原来就是徐静新来的那个不懂事的小跟班。 宋歌见陆路没有出声就继续说明自己的意图：“陆总，不好意思，我昨天没有联系上您，就直接找你手下的医药代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昨天徐总已经批评我了。” 宋歌生生地给陆路鞠了一躬。 陆路见她的动作，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还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连道歉都这么实在。 他张口便想说：“姑娘，咱们可还没有熟到夫妻对拜的程度哈。” 但在看了一眼宋歌嫩生生的脸后，又憋了回去。 他心想，徐静这个老狐狸明摆着派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碰南墙。 他顺势靠在墙上，把香烟点上火，然后说了句：“不介意吧？” 宋歌在心里疯狂吐槽，你都点上了，还问个什么劲呢？难道我介意你就会把烟给熄了？ 但嘴上还是恭敬地说：“不介意，您随意。陆总，我想问问您那边有没有所有医药代表负责医生和代理商清单呢？” “你昨天晚上不是联系了其他人要了吗？” 陆路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转头吐了几个烟圈，随口问道。 他看到眼前的女孩，虽然极力掩饰，但在闻到烟味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真是，哪里来的连烟味都没闻过的小孩子。 “没要到多少。还请陆总您帮帮忙。”宋歌低着头，实话实说。 “那你跟我说说，谁给你了？要不我就直接把剩下的给你。” 陆路见她好笑，起了性子，想要逗逗她。 果然一听他的话，宋歌就像个手里的松果要被抢走浑身竖起了毛的小松鼠。 虽然她极力压制自己的表情,但陆路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脸警惕,如临大敌。 陆路见状，开心地笑了，手下有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孩子，无聊的时候逗一逗倒是挺有意思的。 宋歌独自严肃，想着怎么样才能既不供出名单，又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含糊地说：”不好意思，宋总，我昨天刚刚上班，对公司的同事都不太 熟悉。没有记住给我的人的名字。要不您直接给我整个的名单，这样您也不需要花时间一个个对，哪个人给我了，哪个人没有给我。” 一番回答下来，宋歌心里悄悄为机智的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她的侧脸隐隐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小酒窝。 陆路见宋歌一脸严肃的样子，笑得一抽一抽的，过了好一阵，他才回答说：“我等等回办公室邮件发你。你先回去吧。” 宋歌虽然没搞懂陆路在笑些什么，但介于之前的教训，她还是穷追不舍地说：“陆总，我带了U盘，要不我等等直接跟您回办公室，您拷给我吧。” 陆路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今天没有拿到名单就不会走了。 徐静用人倒是有点意思，特地选一个愣头青来做这件事。一般人还真不一定做得到。 “那你等我这支烟抽完。”陆路在楼梯扶手上掸了掸烟灰。 “好的，谢谢陆总！”宋歌退到一旁的消防栓旁，静静地等着。 陆路斜眼瞥了一下，那个快要把自己融进消防栓的人。 他深吸了两口烟，就直接把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碾了几下。 他自顾自说了一句：“走吧。” 也不顾宋歌有没有跟上来，就直接朝门那边走去。 宋歌的小聪明又发动了，她先陆路一步走到门前，拉着门把手，示意陆路先走。 陆路看了一眼她不熟练的谄媚，便继续往前走去。 陆路走到办公室后，直接坐在他的老板椅上。 宋歌走在他的后面，陆路在椅子上说了句：“关门。” 宋歌回了一句好的，便转过身走回到门边把门关上。 陆路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一阵操作。 “你过来看看，你们徐总要的是不是这个？”陆路把电脑直接转向宋歌。 宋歌探头扫了一眼整个屏幕，看到文档第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销售代表及其客户关系表，心里想大概就是这个东西了。 但她看到整个文档有20页，便鼓起勇气跟陆路说：“陆总，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下拉一下页面，我进一步确认一下，以免拿错文件。” 陆路撇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你自己操作吧。” 宋歌这才拉过电脑，飞快地下拉页面，看到每一页都是齐全的而且不存在重复，就放下心来。 “是的，徐总应该就是要这个东西。麻烦陆总帮忙拷贝一份。谢谢！” 宋歌说着，把揣在兜里的U盘拿出来，双手递给陆路。 陆路拿过U盘，又起了性子逗她：“你不过来看着我拖文件，等等拖错了， 我可不负责任。” 宋歌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相信陆总。” 陆路听了她的话，差点就笑了出来，相信我，不知道相信些什么。 但还是把文件拖进U盘。 宋歌双手接过U盘，再一次对陆路表示感谢。 “陆总，真的谢谢您。还有，对不起，我昨天晚上莽撞了。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宋歌见陆路点了点头,自动自觉地退出门外。 宋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对着坐在她对面的张欣甩了甩手中的u盘绳，兴奋地说：“欣姐，我拿到啦！谢谢欣姐带我去找王末。” 张欣从文件中抬头，对她鼓励一笑：“继续加油！” 宋歌这才把u盘插到自己的电脑里，开始看里面的文件。 她顺便拿自己已经收集到的资料跟这份文件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收集到的名单里出现了很多新医生。 于是，她重新打开了一个文档，记录下着两份文件中的不同之处。 最后一次检查文件,确信没有问题之后,她把所有文件以压缩包的形式通过邮件发送给徐静。 不一会儿，宋歌桌前的固定电话响了。 她一只手伸过去接起听筒：“你好，我是徐总的助理，宋歌。请问您是？” “我是徐静，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听筒传来徐静波澜不惊的声线。 声波好像不是在震动空气，而是在敲打宋歌的心脏。 她的心飞速地跳动,不会有出了什么差错吧，所以才让我去办公室。 “好的，徐总。我马上过来。”宋歌定了定神，飞快地回答。 她站起身来，顺手捎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宋歌几步走近了徐静办公室的门，在门口轻叩两声。 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进来。” 宋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推门进入，吸取早上的教训，她自然地把门带上。 徐静懒得纠正她，就从大班椅里站起身，把朝办公室那端的百叶帘拉开。 “你坐。” 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并排摆着的两把会客椅。 “谢谢徐总。” 徐静把交叉的双手放到桌面上，身体稍稍前倾，看着眼前的宋歌，直接切入主题：“你文件里指出，陆总给你的文件和你自己搜集过来的内容上有出入？” “是的。”宋歌老老实实根据事实回答。 徐静侧过身看向电脑屏幕，一只手放在鼠标上滑动了几下、。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转过头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目光一扫过来，宋歌自动挺了挺后腰，她想了一会，回答说：“首先，可能是因为徐总这个名单是没有实时更新的；其次，可能是因为徐总这边给的可能是已经开了单的，而我这边可能因为表述问题，一些代表们把没开过单，但是已经建立联系的也报了上来。” 徐静看出宋歌的回答是经过思考的，他点了点头，接着问到：“针对你提出的第一个原因，你在文件中有没有找到更新时间呢？在你以后的工作中也是一样，你需要在文件中记录下数据的更新时间，方便后来的人查证。” 宋歌低下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他说的要点。 徐静停顿了一下，看她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原因，你认为是你和徐总关于客户的定义不同？你向陆总要资料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跟陆总确认一下客户的定义呢？还有，你认为这两种客户的定义哪种比较有用？” 在徐静的注视下，宋歌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就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回答不出来的局促。 她想了一会，回答：“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我觉得这两个数据其实都挺重要的，属于客户的不同阶段？” 徐静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把便签递到她的身前。 “你回去详细了解一下customer life cycle理论。你的客户定义在customer onboarding的阶段。各个阶段的客户转化率，转化成本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关于用户管理，现在我们公司并没有专门的数据关系系统，你了解之后，给我出一份比较国内市场上现有的CRM(客户关系管理系统)报告。” 宋歌赶紧把便签接了过来，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第十四章结果生活临了告诉她，这三座大山里 徐静往下说：“最后，如果你第一个猜想和第二个猜想同时成立，那我们又该怎么验证这个名单的可靠性？” 徐静看她不自觉地拧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像是只苦恼的小猫咪。 “可是，我们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可供比较的依据要怎么来核验真实性呢？要继续单独找每个医药代表确认吗？但你不是说不能这么做吗？” 宋歌终于忍不住，联珠串般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好了，终于会问问题了。” 徐静晃了晃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仰，笑容从他的嘴角漾了出来。 “你想想，除了销售部，还有哪个部门会有最准确的客户信息？” 徐静似乎心情不错,给了宋歌一个小提示。 “财务部？送客户礼物需要报销，还有如果开单成功需要给提成？” “是的。” 徐静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问题吗？”徐静把笔往桌上一扔。 宋歌心里还是不确定应该怎么具体实施，于是她继续问道：“徐总，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找财务部总监，然后让她把我带到负责的会计或者出纳那边去？” “不错的思路。” 徐静电脑那头有消息提示，他转过椅子，看向电脑屏幕，拧着眉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宋歌看了下自己笔记本上的要点，整理了一下思路。 “徐总，那我接下来要做的，第一继续找陆总，问清楚统计口径和数据更新时间；第二，去找财务部要财务报销清单和支出明细;第三,做一份CRM系统的行业比较和可行性报告？请问这些任务有没有优先级呢？” 徐静转过头来，见她一脸认真地捧着笔记本的样子，不自觉松了松眉头，缓下语气，回复：“就按照你现在的排序做。CRM系统的报告可以缓一缓，其他的做好了就马上给我。对了，不要加班，按时下班。” “谢谢徐总！您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徐静回复了声好的。 宋歌便转头出门，正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徐静似乎想起了什么，把头移开屏幕，看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任务完成得不错，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宋歌听了他的夸奖，心里好像有几百朵花同时绽放。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转身对徐静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比了个yeah。 徐静看着她好像马上要蹦起来的背影,不自觉地摇头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回屏幕那边。 宋歌回到座位的时候,嘴角还是咧得大大的，整个身体都在向外释放着快乐因子。 坐下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来自徐静的便利贴。她用手摸了摸徐静的字在纸上留在的印记。 徐静的字极有风骨，带有嶙峋的棱角，大气舒展，字如其人。 到了午饭时间，宋歌照例跟张欣一起去吃午饭。 临走前她指了指徐静的办公室，问道：“徐总好像也还没吃饭，我们需要帮他订外卖吗？” 张欣看了眼手机上的幼儿园的监控视频，抬起头来说：“徐总刚刚发短信给我，让我给他带一份。” 妈妈经果然是全世界通用的话题。 接下来的午饭时间，张欣一直跟宋歌讨论着育儿类话题，等她们两个回办公室时，就已经是手挽着手的好闺蜜了。 张欣在茶水间里还连声劝宋歌：“你可要吸取我的教训，迟点生孩子。刚开始工作，好不容易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衣服包包化妆品都随意买。可等到生了孩子后，所有的生活、金钱都围着孩子转，自己恨不得每天披条布就出门。” 宋歌在饮水机里接了杯冷水，转过身对张欣说：“欣姐，不会呀。我感觉你穿得很时尚，我还想问你衣服都是哪里买的呢？” “回头我推荐几个店铺给你。生孩子前还买买正版，生了孩子之后一想到这些衣服鞋子可以换几罐奶粉，几包纸尿裤，就只舍得买买原单了。” “看来孩子果然是吞金兽！” 她们说说笑笑地回到座位，继续投入紧张忙碌的工作当中。 下午，宋歌找到了财务部总监。 和他的交谈出奇顺利，他直接把宋歌带到负责出纳的同事前面。让他帮一下宋歌找相应的材料. 宋歌跟出纳说明了来意之后,请他帮忙调一下报销明细。 这让他有点伤脑筋。 他进入报销系统后,在里面点击了几下，导出最近几个月的数据。 等数据显示出来之后，他就把屏幕转向宋歌那边，对她说：“你看，我们的系统内部只有记录这张报销单是谁的，和报销单的类别。但系统内部是记录没有这个东西的详细用途和最终归属的。” 宋歌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想了一会，对出纳说：“那有没有可能看到报销单据的原件呢？” 他点了点头，然后从系统里面调出了一个原件展示给宋歌。 “你看，这上面有写着给什么客户。”宋歌指着图片里面一行黑色的小字说。 “但不一定所有的报销单据都有，而且你一张张看，得要看到什么时候呀？” “没关系的，我应该只用看礼品和商务宴请这个类别吧？有办法可以筛选一下类别吗？” 宋歌迫切地想要完成徐静交代的任务，因此并没有考虑具体工作量的大小。 “可以的。” 出纳颇有耐心地教宋歌如何操作系统，调出她所需要的文件。 宋歌在一旁用笔记录下具体的步骤。 工作了才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需要现学。 有些东西看起来复杂，但实际上手也没有那么难。 而且很多职业所谓的护城河并没有那么深，所谓的技术垄断有可能只是每天机械性的使用某几个软件的某几个功能罢了。 ”谢谢！对了，我等等回去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在叮叮上问你吗？” “当然可以，我这几天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潘世和好脾气地回答，“对了，你应该没有我们系统的权限。你可以找IT那边要个申请表，然后让你们领导签字，这样你才有权限接触数据。” “好的，谢谢！” 宋歌朝他挥挥手，便跑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楼层。 一回到座位上，宋歌就从IT站点找到了系统权限申请的表格。 等她填完表格之后，她起身探了探徐静的房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而且徐静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宋歌站在徐静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徐总，我有个申请表得要麻烦您签个字。” “进来吧，门不用关。” 宋歌这才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她一走进就看到，徐静正好把老板椅转过来。 他把袖扣松了开来，袖子随意地折了几折，露出精瘦的手臂。 桌子旁还摆着吃了一半的便当盒，估计是还没吃完就碰上了一个视频会议。 宋歌走到徐静桌前，两只手把申请表递给徐静说：“徐总，财务系统需要申请权限，麻烦你帮我批一下。” “你拿到报销数据之后，打算怎么做？” 徐静接过申请表，扫了两眼，便抬头问她。 “我打算根据附录里面的报销单据，找出礼物归属以及宴请人员。” 宋歌简单地和徐静概述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的报销系统不是实时报销的。如果你那这个数据来定义下联络期的客户的话，还是会存在滞后性。” 徐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种方法的痛点。 徐静看她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应，像是被老师上课叫起来,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缓了缓语气，继续说：“你入职的时候签了保密协议吧？” 宋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徐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到宋歌跟前：“这是统方数据，你可以用这三个数据源做一个分析对比。密码是540826。” 宋歌赶紧从桌上拾起U盘，放到自己的裤兜里。 统方数据是每个公司的核心数据，每个公司都需要用各种方法从各种途径拿到的医生处方药用量。 要是泄漏出去，自己可真要去踩缝纫机了。 但这是不是意味着徐静已经足够信任自己了呢？ 一想到这，宋歌的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巴不得马上出去干活。 徐静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直接在她的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之后，他抚了抚申请表上的褶皱，才把表格递还给宋歌。 宋歌接过表格,说了声：“谢谢徐总！我会好好工作的！” 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听见她突兀地表决心之后，徐静挑了挑眉，忍不住低头轻笑了几声。在心里暗叹着，这个呆头鹅。 回到办公桌后，宋歌还疑神疑鬼地望了望周围，发现四下无人，才把u盘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来。 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记录了各个医院半年来的各个科室和各个医生的处方药用药量。 宋歌先是把各个数据按月分开，然后用excel计算出每名医生在每种药上开了多少的处方量。 最后，把这一数据和报销表格中做比较，从而验证出医药代表和医生、具体负责销售的药品名称的列表。 哪知道做一个医院其中一个月的数据就花费了她大约两小时的时间。 要知道X市是西南地区的医疗中心，光三甲医院就有28家。 宋歌算了算按照她现在的速度，只做三甲医院就需要336个小时，也就是 说她就算24小时不眠不休也要14天才能完成仅三甲医院的数据核验。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果然，工作就是做不完也得做，人生就是过不下去也得过。 她本以为干翻中考、高考、找工，这“三座大山”之后，她的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结果生活临了告诉她，这三座大山里的“三”是虚指。正如京剧里的“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这山啊，爬过一座还有一座。 第十五章或许你也喜欢薯条沾麦旋风？ 大约四点五十左右，徐静刚从外面回来。 他走过宋歌她们的工位的时候，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便走到她们桌子的中间，敲了敲桌子前的挡板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你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谢谢徐总！”宋歌和张欣异口同声地抬头道谢。 他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就转身回到办公室里。 张欣开始起身收拾桌面，她看到宋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疑惑地问道：“怎么还不走？” 宋歌朝她无奈地苦笑，“还有点东西没有做完。” 张欣从桌头拿起车钥匙，提醒道：“那你别呆得太晚哦！这边晚上不好打车。” 夏天的日头总是迟迟落下，把天空染得一片火红。 从办公楼往外望，时常能看见排列成行的鸟群，它们大概也是家的方向飞去吧。 宋歌在做完另一家医院的报表后，抬头朝窗外看去。 心想自己已经被异化成标准的格子间打工人了吧。 拼了命地工作，只为了把座位换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 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因为那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 人类有时也是挺可笑的，要是为了风景，还不如直接辞职，归隐山林。 而不是为了一个虚无的办公位而汲汲。 反正不管坐在哪里，他们是无暇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的。 这时，徐静正巧拿着水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宋歌还坐在工位上，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但也说什么，径直走向了茶水间。 等他接完咖啡，再打完一个长电话，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宋歌还是坐在那里。 他忍不住走上前。见宋歌没有反应，便轻轻用指节敲了敲她的桌子。 宋歌正全神贯注在工作上，仿佛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倒了，不自觉发出”啊”的声音。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徐静见她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不由得说了一声道歉。 宋歌这才反应过来，“蹭”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 “徐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还没回家？”徐静瞥了瞥她手上拿着的鼠标，抿了抿嘴，抑制住马上就要浮上来的笑容。 宋歌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鼠标，急忙把它放到了桌上，然后才回答：“我还有点东西没有做完。” “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数据和报销数据的对比。” 宋歌担心办公室的监控，并没有直接讲出具体的数据名称。 在宋歌的“反侦察意识”下，徐静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笑容，他笑了几下，把手上的水杯自然地放到宋歌的桌面上，然后说：“你给我看看你做成什么样子，然后跟我说一下你是怎么做的。” 宋歌乖乖地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动作介绍：“我根据那个数据每个月每个医院做了一个pivot表，表格里面会有每个医生这个月开了什么药和药量，然后我根据陆总给我们的表格，找到这个医生对应的医药代表，最后我用出纳数据里面的支出情况，看看对不对得上。” 徐静一只手端着她的电脑，一只手滑了几下触控板，扫了几眼数据，便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公司这半年的数据量有多大？按照你这样的做法，大概需要多少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 “但，我没有想到其他办法。” 徐静见宋歌垂头丧气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刺眼。 “你站到这里来。”徐静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等宋歌让出位置来之后，徐静一手拉过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把电脑摆在桌子上。 他抬头问站在一旁的宋歌：“这样你看得到屏幕吗？” 宋歌站得有点远，并不能看清屏幕上的字，她自觉地走近了两步。 徐静见她眯着眼睛，用力看的样子，便把椅子往内挪了挪，示意她可以再走进来一些。 “明天叫IT给你配台显示屏。” 宋歌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之间近了许多，近到她甚至可以闻到徐静身上的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徐静见她找好了位置，就在屏幕上演示起来：“你看着我鼠标的操作。你之前学过VBA吗？” 宋歌听见徐静的问话，连忙把自己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赶跑，她飞速地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那你看着，我给你演示一遍。之后不会的话，自己上网搜一下教程。”徐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自动放慢了速度，操作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宋歌的反应。 “首先，我们可以直接先从整体入手，你先做一个医院和医生的pivot table，看看有没有重名的医生。如果没有，你就可以根据医生名字用vlookup对应上医院、科室、职称。其次,你完全可以先做一个总的数据的比较,不需要分月份。如果汇总数据是一致的，那么你也就没有必要分月份做了。” 他左手灵活操纵着鼠标，花了几分钟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困扰宋歌一下午的问题。 宋歌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徐静接着往下讲，“最后，你如果真的要一个月一个月做的话。你可以用VBA。VBA实际上就是excel的快捷操作。它能替代很多重复性的工作。” 徐静一边介绍着，一边移动着鼠标，给宋歌做一个简单的演示。 徐静讲完了一个范例之后，放下鼠标，转过椅子，看着正在拼命记笔记的宋歌，颇为耐心地问：“懂了吗？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吗？” 宋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如果有不会的，我回去再搜一下。谢谢徐总。” “行吧，时间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做。” 徐静抬头看了看窗外，又加了一句：“要坐我车吗？” 宋歌本来想趁热打铁，按照他的思路，再做一次，以免明天一过来，把所有东西都忘了。 徐静见宋歌没回应，猜想她肯定是想继续加班，便一只手关上了她的电脑，站起来说道：“很晚了，先回家吧。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 宋歌见他这么说了，就回了一句：“谢谢徐总！” 然后跑到桌子前，拿起电脑，装到自己的包里。 徐静拿起自己还没喝一口的咖啡，进了办公室。 他把写了一半文档的电脑合上，放进背包里，顺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便走出了房间。 徐静看了一眼站在走廊等待的宋歌，朝她说一句：“走吧。” 宋歌看着徐静和自己同样背着双肩包，走在昏黑的楼道里，听着彼此的脚步声,一瞬间有种她正与徐静并肩同行的喜悦。 她走快了两步，跟上了徐静的步伐。 坐上车后，熟悉的沉默依然存在。 宋歌在车行驶了一阵之后，终于憋出了一个话题。 “徐总，你吃晚饭了吗？” 徐静心里想了想，自己吃了中午剩下的猪脚饭，不知道算不算是吃了晚饭但是跟员工讲自己吃了剩饭也太掉价了吧，于是四两拨千斤地反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有。” 其实，宋歌根本没有想和徐静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可徐静一听宋歌也还没有吃饭，便转动着方向盘，眼神查看着四周还没有 关门的快餐店。 倒是凑巧，马路对面正好有一家麦当劳。 徐静在对面街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 停稳后，他转头问：“吃麦当劳行吗？我也刚过来不久，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就你这加班频率，肯定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吃的吧！ 宋歌在心里偷偷想着，但她面上还是乖巧地说了声：“好的，谢谢徐总。” 两人走进麦当劳，徐静看了看柜台前的餐牌，转头问站在他身后的宋歌想要吃什么。 “我要一个麦香鱼套餐加奥利奥圣代。” 宋歌看都不用看，直接报出了答案。 徐静走到柜台前点单：“麻烦来两份麦香鱼套餐和一个奥利奥圣代。谢谢！” 服务员熟练地点好餐：“你好，这是你的收据，请您收好。” 徐静接过之后，又说了声谢谢。 他走到靠墙角的四人桌坐下，宋歌跟在他的身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徐总平时也经常吃麦当劳吗？” 宋歌自然地用麦当劳开启话题。 徐静拿纸巾擦了餐自己和宋歌身前的桌子，回答：“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吃。麦当劳实惠又便捷，app上还有很多优惠券，几十个鸡翅也只用7、8美金，我通常都是买了然后冻在冰箱里，分几次吃。” “这么便宜！我也好像去试试。” 宋歌是麦门的忠实粉丝，听了跃跃欲试。 徐静给她泼了盆冷水：“国外麦当劳没有国内的好吃，起码美国是这样。它们那边没有麦辣鸡腿堡。” “什么！居然没有麦辣鸡腿堡？”宋歌十分惊讶，在她看来麦辣鸡腿堡可是 麦当劳的精华所在。 不一会，他们的餐点就准备好了。 第十六章继续麦当劳 徐静把餐盘放到宋歌的跟前，单拿出自己的那份餐点。 宋歌抬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徐静，徐静一打开汉堡包装，她便立刻开始吃了起来。 她先是把圣代的盖子打开，然后抓起了一根薯条把圣代的尖顶刮了过去，再把薯条送进她的嘴巴里。 脆生生的咸味薯条与柔软的甜味圣代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在她的舌尖绽放。 宋歌的脑海里蹦出中华小当家旋转的画面,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徐静无意间瞥到了她的动作，被她异于常人的吃法和幸福的表情所震撼，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她脸上的表情幸福得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这么容易就能够开心吗？ 徐静愣了几秒，才注意到自己长时间停留在宋歌脸上的目光有点不妥，他连忙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连自己咬到了汉堡纸都没发现。 宋歌意识到徐静的视线，但她似乎已经被美食带来的快乐冲昏了头脑，竟然又拿起一个薯条，在冰淇淋里沾了沾，递到了徐静的眼前。 “你试试，这样很好吃。” 一句话说完，她才醒悟了过来。 天呐，坐在她对面的不是舍友，是她不太熟的顶头上司，徐静。 宋歌在要不要假装若无其事，自然地把薯条送到自己的嘴巴里。 一时间徐静似乎也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犹豫了几秒之后，才故作镇定地接过宋歌手中的薯条，放入嘴里。 倒还真是挺好吃的。 在他接过薯条之后，宋歌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说真的，在她手悬在半空的那几秒，她都有想砍掉这只不受控制的手的想法。 徐静看到宋歌脸上尴尬的表情，在把薯条咽下之后，朝她笑了笑，补上一句：“挺好吃的，谢谢。” 宋歌摆摆手，连忙说：“别客气，别客气，我还要感谢徐总教我做事，又请我吃饭呢！” 她把那杯圣代准确地送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分界线上，说：“徐总，一起吃吧。” 显然尴尬地情绪并不像冰淇淋一样这么容易融化。 直到这杯圣代完全融化,也没有人继续去拿它蹭薯条了。 他们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吃着自己的汉堡。 在一阵沉默中，宋歌挑战了自己吃汉堡的最快速度，三两口就把一个汉堡解决了。 她几乎嚼都没有嚼，就硬生生地把汉堡吞进自己的喉咙里。 大块的面包胚卡在她的喉咙之中。她不得不又灌了好几口可乐，才勉强将面包咽下。 而她的着急忙慌在徐静看来显然是另一番意思。 她的吃相不禁让徐静满意于自己带下属来吃麦当劳的决定，她果然是饿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汉堡，不确定地对宋歌说：“要再来一个吗？” 宋歌囧地面脸通红，他这是把自己当成猪喂呢。 她连忙把手中的可乐放下，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徐静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自己也拿过一张擦了擦手。 他顺手用用过的餐巾纸把桌面也整理了一下。 他的动作在圣代处有了一丝停顿，抬头问宋歌：“这你还要吃吗？” 宋歌怕被老板认为自己是个浪费的人，连忙拿过那杯圣代说：“吃的，吃的，化了可以当饮料喝。” 徐静心里了然，他拿起盘子，对宋歌说：“我们走吧，你可以带着这个回家吃。” 等回到车上，宋歌还拿着那杯圣代。 她感觉手上湿湿的，又不好意思在徐静车上甩手，万一把水甩到徐静脸上，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了？ 徐静眼睛平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样子，不经意地说了句：“你前面的抽屉里有一盒纸巾。” “谢谢。” 宋歌打开抽屉，先是抽了几张纸，擦干瓶身，再把它小心地放到自己旁边的放饮料的洞里。 然后，再拿几张纸，把自己的手擦干。擦完之后，她把湿湿的纸团就直接塞到了自己的裤兜里。 不一会，就到了宋歌的单元门口。 宋歌松开安全带，侧身对徐静说：“谢谢徐总！” “不客气，钥匙。”徐静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她的背包提醒到。 “哦，对！” 宋歌把手伸到口袋里掏钥匙，结果刚刚放进去的纸团阻扰了她。 她只得先从口袋里把纸团掏了出来，再把钥匙拿出来。 她把钥匙放在眼前，笑着朝徐静晃了晃钥匙。 “徐总，我准备好了！” “好，明天见！” 宋歌打开车门，走到了单元门下。 徐静见宋歌推门进去，便启动汽车，离开了。 徐静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回想起刚刚宋歌掏裤兜结果摸出一个纸团，不自觉轻笑了两声，果然是只呆头鹅。 上班的第三天，由于徐静的点播，宋歌觉得自己终于上了轨道。 她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看了一个VBA的视频教程，然后试着自己上手做了一个快捷键，果然速度快了很多。 上手之后，她根据徐静的思路，先是算了半年的开单量。 根据销售部的信息找到医生对应的医药代表，再根据出纳的数据，找到医药代表领取的对应金额，二者之间差额大概有两百来万。 宋歌看到屏幕上的数字，心里一紧，连忙再核算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的。 虽然这个数据对于一个公司可能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件大事。 她决定继续按月分析数据，找出差额到底是出现在什么地方。 即使用了VBA，这也花费了她一个下午的时间。 等她从工位中抬起头来,已经将近五点钟了. 张欣正好在收拾东西，看到她终于把头抬起来了，对她说：“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徐总出去应酬了，让我们准点下班就可以了。” 宋歌看了看自己的待办事项，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早点回家了。 她对着张欣笑了笑：“老板不在，解放了！”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公交表，正好有辆公交在5分钟之后会到公司楼下，便飞速地拿起背包，甩在身上，飞奔起来。 她还不忘转头对身后的张欣说：“欣姐，我先走了，赶公交！” “明天见！”张欣对她说。 第十七章 宋歌终于见识到了下班高峰期的公交。 人只需要站在那里，根本不用往前动，拥挤的人群就把人推上车。 也不需要扶住扶手，任何一个突然的前刹都不会使你摔倒，因为你的四周满了人，连摔倒的空间都不存在。 上车还不算什么，最艰难的考验还是在下车的时候。 需要提前好几个站就部署好一切，一步步顺着人潮，往出口挪动。 如果动作太快，可能就在前一个路口就被下车的人一并挤了下去；如果速度太慢，又可能在车门关闭时，还陷入人群之中，狼狈地吼叫着：“等等，等等，我还没下车。” 宋歌终于从公交车上挤了下来，她感觉上一天的班都没有挤公交辛苦。 她的大脑已经搅成一团，不能动弹。 她一进门就把包往地上一放，躺在沙发上。 沙发简直是治愈打工人通勤压力最温暖的怀抱。 宋歌在沙发上躺了一会之后，才重新找回足够的力气。 她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发了条信息问章芸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章芸先是给她回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问号，紧接着发了一句：“你今天居然不用加班？” “老板不在，快乐溜号。” “对哦，你老板正和我坐在一起呢。” 章芸抬头看了看正和宾客相谈甚欢的徐静，偷偷拿出手机给宋歌拍了一张照片。 宋歌躺在沙发上，看着照片那头的徐静。 饭局似乎开始没多久，但已经有不少人喝得面红耳赤的，松开了衬衫的纽扣。 徐静像是个酒桌上的异类，他还是衬衫笔挺，衣冠楚楚地坐着。 在灯光的照耀和其他人的映衬下，整个人清隽极了。 他的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正举着红酒杯和坐在他身侧的大人物交流着些什么。 等到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章芸提着几个外卖塑料袋打开家门。 她脱了鞋，直接往客厅这边走来。 宋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章芸坐过来。 ”来，吃点！这可是我们X市最豪华的酒店状元楼的菜！“ 她把袋子摆在茶几上，从里面一样样拿出了菜品。 “你们今天有饭局啊？我老板怎么会跟你们一起？” 宋歌拿着勺子，从炸得金黄的青蟹壳里，捞起一勺蟹肉炒饭送入口中。 “哪个搞销售的不参加饭局？咱们中国人生意都是在酒桌里谈出来的，徐静也不能免俗。” “这样啊，这样的酒局要喝很多就吗？” 宋歌再往自己嘴巴里送了一口炒饭。 这炒饭真好吃，粒粒分明，鸡蛋和蟹肉的柔软配上煮的刚刚好的略硬的泰国米，再加上一点提香的葱花，真是恰到好处。 “今天还好，平时那真的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章芸看宋歌吃得这么高兴，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颗炸丸子。 “还是和你吃开心，席面上，我都没吃上什么。” 章芸嚼了嚼丸子，又拿勺子捞了一勺鸡豆花，送进嘴里：“对了，你老板他人还挺好的。有他镇场子，我们都不会被其他人灌酒。吃完之后，他们要去续摊，他还说我带着打包的东西不方便，让我直接回家就好。” 宋歌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说道：“还有，我们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不是把帘子拉开，就让我们把门打开。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你说，他该不会是怕你们扑倒他吧！”章芸突然间一个熊抱，抱住了宋歌。 “还真有这个可能！” 宋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顺势倒向另一边。 第二天早晨,宋歌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徐静也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她用一上午时间，继续昨天的工作。 在午饭前，她给徐静写了一封邮件，附上自己的分析结果。 下午两点左右，徐静通过内线，让她进办公室。 他打开邮件，看了看大概内容，又点开excel表，扫了几眼。 他转过椅子，正对着站在他面前的宋歌说：“做得不错！” 宋歌见徐静看了数字之后，面部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徐总，我们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这事你不用再管了。”徐静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理由。 宋歌有点不甘心，继续问道：“如果是真的，这不是职务侵占吗？” 徐静的声音沉了下，他直直地看着宋歌：“每个人都应该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是不是职务侵占，不应该由你来判断。” 宋歌的一腔热血霎时间冷了下来。 亏得她还满心激动，觉得自己是在帮公司找蛀虫，结果却不被重视。 难道这就是真实的职场生活吗？ 身处泥潭之中，到处是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静见宋歌直接把沮丧挂在了脸上，刻意地缓了缓语调，补充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发现。但发现问题很容易，解决问题却需要等待时机。” 他见宋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什么，便让她先出去。 第十八章公司聚餐，酒醉的蝴蝶 周五下班后，徐静宴请所有销售部的同事，从而增进对他们部门的了解。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欣问宋歌：“你别忘了，今天晚上咱们也要过去。对了，你会喝酒吗？” “还行，会一点。” 宋歌含蓄了，她的酒量在大学宿舍里可算是首屈一指的。 张欣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提醒，“今晚可别自投罗网，就说自己不会。销售部那群人哪个不是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你要是说会，明天就该躺在家里了。” 宋歌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没想到张欣会对她这样好，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 “对了，这个你拿好。上去之前，吃一粒。今晚，喝酒是躲不过的。” 张欣从包里拿出了一粒蓝色小药丸，递给宋歌。 宋歌接过药丸，放入口袋当中，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欣姐！” 到了下班时间，张欣由于要先把孩子接回家，所以就先行一步。 宋歌没车可蹭，便想联系章芸，看看她要不要一起打车。 她正要发短信给章芸，徐静就从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 徐静看到宋歌还在这里，颇为惊讶。 他挑了挑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和张欣一起过去吗？” “欣姐先回家接孩子，然后从家里直接过去。” 宋歌一见徐静，迅速地把手机塞到桌子洞里后，站了起来。 徐静见她“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徐静拿着背包，站在一旁等宋歌收拾东西。 宋歌见状，赶紧把电脑往包里一塞，背包往身后一甩，整个收拾的过程都用不了五秒。 “我准备好了！” 等两人在车上坐定之后，同样的尴尬在车上蔓延。 徐静见状打开了车载播放器。 出乎宋歌意料的是从播放器里传出来的并不是通常霸总文学里必备的高雅钢琴曲。 反倒听起来像是英文情景剧的原声台词。 宋歌英语的英语最高水平停留在准备托福的时期。 但许久没有接触，耳朵已然生锈。尽管她努力地去听，可剧中的台词在她耳朵里，就好像是丝毫没有接触过的外星语。 除了一些最简单的单词，她唯一能听懂的也只不过是几个基础的人名。Gloria，Claire，Jay，她在心里默念，记了下来。 车内的气氛被情景剧里的大笑缓和了不少，起码也有人开始讲话了。 只不过是情景剧中的人，不是坐在车上的人。 大概一集时间，他们便到了状元楼的停车场。 临下车前，宋歌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徐静似乎是有一个跨午餐时段的紧急会议，还没来得及吃上午饭。 徐静正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宋歌连忙出声道：“徐总，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徐静有些讶异地收回脚步，关上车门，转头看她。 宋歌这才拿出装在上衣口袋里的小药丸递给他。 徐静顺势伸出手来，宋歌的手落在他手掌上方顿了顿，然后她才轻轻松开手掌，将手中药丸丢了下去。 蓝色正方形的药片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徐静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宋歌进一步解释说：“这是欣姐让我给你的，她说今天晚上销售部的人肯定要一醉方休的，让您在进去前吃一片。” 不知怎么的，宋歌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想要给他，就假借了张欣的名义。 “谢谢。”徐静顺手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矿泉水，拆开包装，把药丸随水送到自己的喉咙里。 他吃完之后，转头给宋歌也递了一瓶水，还顺手将瓶盖松了一松。 “你吃了吗？这个要在喝酒之前吃才有效。” 宋歌没做多想，接过水，喝了一口后，才想起徐静大概是想让她用水送药。 但她也没有第二颗药了呀。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徐静撒了一个小谎：“吃了，吃了，我出发前吃的。” 徐静没有细想。 但临下车前，他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转头跟宋歌交代了一句：“解酒药也不是万能的，喝多了还是会头疼的。不要仗着吃了解酒药就来者不拒，能不喝就尽量不要喝酒。”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口吻，更像是一个给老朋友的建议，带着点生活气息。 宋歌也在这种气氛下，暂时忘却了上下级的尊卑，就像跟朋友撒娇似的，笑着回了句：“知道啦！” 宋歌一推开包厢门,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销售部一共38人，除了张副总和几个人有事请假之外，大部分人都到了。 除销售部的同事之外，公司的领导层也全数出席。 他们在主桌给徐静留了个主位，宋歌也顺势坐在了张欣的旁边。 徐静两旁依次坐着销售部和其他部门的大佬们。 大多数人宋歌都不认识，只认得一个坐在徐静右手边的陆路和前几天接触过的财务部总监。 张欣给宋歌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的红酒，“先自己加点，要不等等被别人发现，加的可不只这么点了。” 徐静一落座，本来热热闹闹的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静拿起分酒器，给自己加满了酒。 宋歌看着逐渐满上的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也太多了吧。 他拿着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稍微提高了音量，对着厅里的大家说：“大家好，我是徐静。我刚上任，你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人也没和我有过很深的接触，所以我想借今天这个场合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说话间，缓缓地移动着视线，与大家做着眼神交流。 “我希望，通过今天，大家能和我熟悉一点。以后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直接发邮件给我，或者直接到我的办公室来，跟我聊聊，我办公室的门时刻敞开着。” 销售部的人精们都是炒气氛的好手，徐静一说完，就有人带着大家一起鼓掌。 徐静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我先干为敬，希望大家今晚和今后的工作都能顺利、愉快。我也会把这一点，作为我的工作目标之一。谢谢！” 他的讲话简短而有力，并不像普通领导一般，先从盘古开天说起，再历数自己的丰功伟绩，然后拐到单位明年的重点工作事项，洋洋洒洒数千字起步，惹得众人还没吃饭就想睡觉了。 他说完之后，仰起头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朝着徐静的方向，干杯示意。 宋歌透过酒杯的间隙，看着人群中间的徐静，即使是那么满的酒，他喝起来也没有透出丝毫的狼狈。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气度。 待他饮尽杯中的酒之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酒杯，轻轻举起，朝四周致意。 很容易就显得油腻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则是一副浑然天生的矜贵模样。 水晶灯下的他仿佛是中世纪晚宴上的贵族领主，天生便是领导者的姿态。 徐静在敬完酒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厅内又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稀稀拉拉地坐下，开始与周边的同事谈笑。 张欣走到一旁，通知服务员开始上热菜。 徐静一起筷，大家就收到信号，纷纷伸筷子夹向自己想要的菜。 宋歌更是，她一早被张欣教导着，酒局刚开始一定要抓紧时间吃东西，填饱肚子，这样才不容易喝醉。 所以，只要是转盘转到她面前的菜,宋歌全都没有放过。 远处在和他身旁副总交流的徐静，一眼瞥到了坐在他正对面的宋歌，见她吃得正欢的样子，不由得失神一笑。 一旁的副总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也没有讲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吧。 徐静拿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副总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酒。又自然地把话题接了上去，就好像刚刚失神的是身旁的副总，不是他一般。 没等宋歌吃个尽兴，陆路就站了起来。 他举着白酒杯，走到徐静的身边，对他说：“今晚大家怎么都含蓄？反倒让我抢了个先。我先来敬敬徐总，谢谢徐总今天给大家安排了一个这么个场合，相互了解。接下来我们一定好好配合徐总工作。” 徐静也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俯下身，想和旁边的陆路碰一下。 陆路见到他手上的酒杯，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徐总，这你可就不够意思了。我喝白的，你喝红的，这可不成。” 徐静想必是并不熟悉国内的酒桌文化，被陆路这么一顶，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叫服务员拿来一盏白酒。 他放下手中的红酒瓶，一只手拿过酒盏，把白酒杯加满，然后举起酒杯，特地将杯沿向下放了一些，碰了碰陆路的酒杯，说：“平时工作中还需要陆总多多配合，我先干为敬。” 陆路这才笑了起来，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竖起大拇指说：“徐总，好酒风。连我这个做销售的，都要甘拜下风了。” 他说完，眼珠子往桌上一瞟，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宋歌。 “说到配合工作，我还真要再敬一杯徐总和他的助理。徐总的助理也是年轻有为啊，刚毕业就对工作如此热诚。那天晚上我刚应酬完，一开手机，就被夺命连环call啊！”陆路举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对着众人颇为夸张地说道。 “吓得我还以为是出来应酬忘记和女朋友报备，女朋友发飙了呢！吓得我！嗨，没想到是徐总的助理，深夜问我要资料呢。” 席上的众人，一听就纷纷笑了起来。 还有人直接调侃道：“陆总，看来你平时干了不少错事，有不少女朋友啊。一般人可不会这么接到电话，可不会这么惊慌。” 宋歌自然也听出了陆路嘴里的明褒暗贬，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裤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静站在原地，听了陆路的话，笑了笑。 他又转身提起桌上的酒扎，给自己加满了一杯白酒，对陆路说：“陆总，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毕业，太心急了，做事的方式方法上还需要多改进，还望您多担待。” 他说完，便干了杯中的酒。 宋歌见徐静的脸，在红酒白酒的交错攻击之下，浮上了一层浅红，但他的眼睛却在此时显得越发得亮。 “不敢，不敢。”陆路陪了一杯之后，继续指着宋歌说：“这小姑娘做事还真有干劲的。这不，第二天还直接追到我的办公室里去了。徐总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再敬你们两个一杯。” 陆路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酒樽，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杯白酒。 他先是和徐静碰了碰，然后又朝宋歌的方向举起酒杯，往桌子上磕了磕。 宋歌听了他的话，也不顾上其他的，忙举起眼前的酒杯，站了起来。 还好陆路似乎还有点人性，直接忽略了宋歌手上的红酒杯，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歌见他没提起，便带着几分窃喜，痛快地干了自己手中的酒。 可徐静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陆总，你这可不行。怎么能一杯酒敬两个人呢？” 他脸上带着几分黠促的笑意， 手中仍稳稳地端着自己的酒杯，杯中酒丝毫未动。 众人也乐见这种酒桌玩笑，在这些老油条眼中，徐静平常就是太正经了，显得不够贴近群众。 公司的王副总就曾光明正大地跟销售部的人说过：“徐静这种‘学院派’在国外混久了，每天讲得都是数字啊，利润率啊，实际上啊，他那套在国内的医药行业根本行不通。我们的生意，利润都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他，我看啊，连个黄段子都不会讲。有次，我讲个黄段子，叫几个小姑娘陪着，他还在那里皱眉头。” 坐在徐静左侧的财务部总监，更是出声支持，指着陆路说：“对啊！老陆，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 陆路被起哄后，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直接再斟满一杯酒。 可他非但没有朝徐静方向走去，反而转过头来走近宋歌。 他拿着酒杯笑着对宋歌说：“宋歌，这件事可都是因你而起的，要不你再陪我走一个？你要的材料我可都按时给你了。” 宋歌瞥了瞥徐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间看到徐静似乎皱了皱眉头，想要出声阻止。 宋歌还没等徐静张嘴，便直接往自己杯中加了一半的酒，举起酒杯和陆路碰了一碰。 “谢谢陆总之前这么配合我的工作.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陆总多合作.” 说完,她颇为豪气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路跟着她，也干了一杯。他将酒杯倒扣着，在宋歌眼前晃了晃。 “好说，好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喝。以后我饭局少人，可要麻烦你了。” 他说完，走回徐静的身边。 “徐总，这下可就剩你了。” 徐静二话不说，也将手中的酒利落地干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喝完杯中的酒，宋歌就落落大方地坐下。 她喝了口张欣适时递上来的白水，清一清口中的酒味。 可当宋歌正打算放松下来，以为之后的酒局就没她什么是的时候，财务部总监也站了起来。 财务部总监是个乐呵呵的中年男子，他拿了杯红酒，顶着大肚腩站了起来。 “我听说，我们徐总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精通财务，做过很多大的医疗英语的IPO，以后还请徐总多多指教我们的工作。宋助理，前几天跟我们部门也有合作，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他顿了顿，拿起酒樽把自己杯中的酒加满，说：“我可不像陆总那样鸡贼，想要逃酒。这样子，我把酒杯加满，一下子敬你们两个人，怎么样？” 宋歌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得重新放下筷子，又站了起来。 徐静换了红酒杯，站起来侧过身，碰了碰他的酒杯，说：“王总客气了，我刚来，工作能这么顺利地开展，多亏了王总的支持。” 宋歌见状，也跟着说：“谢谢王总，在百忙之中给我指导，我受益匪浅。” 说罢，三人各自干了手中的酒，坐了下去。 张欣见宋歌连喝两杯，不由得有些担心。 她等宋歌一坐下来，便俯身在她耳边关切道：“没事吧？慢点喝。” 宋歌回头朝她笑了笑：“没事，欣姐。” 显然现在的宋歌已经有几分晕乎乎了，连笑容都像是漂浮在脸上一般。 徐静瞟了一眼对面的宋歌，再把视线转向席间的众人。 他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今天大家怎么都是一起敬我和我的助理，我还以为我才是晚宴的主角呢？” 坐在一旁的陆路听了，拿起巴掌往头顶上一拍，说：“错了，错了，是我起了坏头，我敬徐总一杯，给您道歉。” 众人听了，也纷纷识趣，笑着单独给徐静敬酒。 刚刚还变成众人焦点的宋歌反倒清闲了下来，在酒场如战场的应酬中，有了尽情享受美食的闲暇。 宋歌在吃席的间隙，还不忘抬头看看被众人“连番夹攻”的徐静。 十几杯酒下肚，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和众人谈笑着。连话语间，一点迟钝都没有，说出的话依然逻辑缜密，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 真不知道是他本来酒量就好，还是解酒丸起了作用。 很快，邻桌的医药代表们也来到主桌。 她们敬酒和劝酒的路数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人带着一盏酒，一个通圈打下来，话术都不带重复的。 徐静和他们每个人碰了杯，分别表扬了每个人的工作表现。 甚至是初级医药代表前来敬酒，徐静也能准确地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指出他们负责销售的药品和地区。 例如，章芸来敬酒时，徐静就对她说：“章芸你好，你负责销售的蒲地蓝消炎片在A医院的销售表现不错。之后有个这方面的药品培训，你可以去参加一下，增进一点相关的知识。” 又一轮敬酒下来，连带着宋歌这个就稍微抿几口的人都多喝了四五杯红酒。 徐静好不容易找到空档，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碗里添了几勺蟹肉炒饭，快速地吃了几口。便走到宋歌和张欣的身后，示意她们俩拿起酒杯，跟着他一起去其他桌转一圈。 宋歌起身，发现自己忘带了酒盏，正准备弯腰回去拿时，徐静朝她走近了一步，轻声跟宋歌说：“不用了。等等你们俩站后面，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虽然距离并没有这么近，宋歌却感觉周边的空气都沾染上他身上浓郁的葡萄果实的味道。 她的耳朵和全身连带着一起被染得通红。 徐静说完便迈步走开。 宋歌回过神来后，急忙大跨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走在他身后。 他走到每桌，便拿酒樽加满手中的红酒杯和众人碰了一下。 “感谢大家一直努力地工作，我今天不胜酒力，就用这杯酒敬大家。等年终，再为大家的收获庆功。到时候，我和大家不醉不归。” 这样一圈下来，宋歌也已经是累趴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抬不起头来。 终于熬到聚会结束，也已经是十点半了。 大家叫代驾的叫代驾，打车的打车。 等到宋歌和章芸走出酒店门口，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等在门口的张欣一把拉过宋歌：“你跟你舍友一起住在宿舍楼？” 宋歌点点头，说：“是的。” “那等等麻烦你们两个把徐总送回去，他今天喝得满多的。本来是我要送的，但是我家小朋友现在闹觉，在家里哭着吵着叫妈妈。” 宋歌见状，连忙说：“欣姐，没事，我来吧，你赶紧回去。反正徐总那栋离我们那栋挺近的，我送完他，和我舍友走回去就行了。” 宋歌并没有发现，张欣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眼睛闪烁了一下。 过了一阵，徐静在几位老总的簇拥下，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张欣走上前对徐静说：“徐总，代驾叫来了。宋歌和她舍友也住在家属院，您方便带上她们俩吗？” “好。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静面色看上去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脚步略几分虚浮。 等代驾把徐静的车驶到了酒店门口，徐静率先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坐定之后，见宋歌和章芸还傻愣愣地站在车外，便摇下车窗，朝她们招手。 宋歌跟章芸坐上车后，就没敢说话，车内出奇地安静。 宋歌看着车窗外发黄的路灯，车速一起来，所有的光都连在了一起，把马路变成了一条流动的银河。 前头的徐静可能是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就把自己那侧的车窗整个摇了下来。 又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后座的两人，便转过头询问：“你们介不介意我开一点车窗？” 他的语气比平时轻松了几分，也含糊了几分，看来是真的有点醉了。 宋歌和章芸连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两人的头发顺着她们的动作被卷进来的风吹得四处乱晃。 徐静沉默了一下，转回头去，将车窗拉上去了一些，只留下一条小缝，透着点风。 等到车驶入小区门口，徐静抬起手，指着左边，对代驾说：“先往左拐，去六号楼。” 宋歌意识到这方向有点不对，抬起头来，对徐静说：“徐总，要不还是先送你回家吧？我们两个走回去就行了。” “没事，先把你们放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宋歌看着徐静说话间思路清晰，没有醉酒的迹象，便点了点头。 等到车到她们单元楼门下，她和章芸一道下了车，在车门外对副驾驶座的徐静摆了摆手，说：“徐总再见。” 徐静也朝她们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地说了声：“下周见。” 第十九章心疼比心动来得更早 宋歌一回到家里，就被章芸拉到沙发那拷问。 “你从实招来，徐静是怎么知道我们家住哪个单元门的？” “我前几天不是加班吗？他正好顺路带上我回来。” “你确定他对你没有想法？”章芸抓着宋歌的肩膀，开玩笑似的抖动着。 “他怎么可能对我有想法？”宋歌反问。 “那倒也是。追他的人肯定多了去了。”章芸放过了宋歌，绕过茶几去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 她走到一半，把其中一瓶往宋歌那边一扔。 宋歌把双手伸到半空，灵活地接过酸奶，撕开金属薄膜壳，美美地舔上一口。 章芸慢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把一条腿压在屁股下面坐着。 她用另一条腿轻轻蹭了蹭坐在地上的宋歌。 “那你对他也没想法？那可是徐静这么帅这么有能力。你天天坐在人家门口，难道就没有心动吗？” “办公室的帘子基本上都是拉起来的。”宋歌从她手中接过塑料勺子，珍重地舀起一勺酸奶往嘴里送。 “哈哈哈，你暴露了吧！你没有经常往那边看的话，怎么知道他帘子都是拉起来的。” 宋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沙发上捞起一个抱枕放在自己胸前。 “他是我的领导，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章芸放下手中的酸奶,仰着头回想着今天她给徐静敬酒时候的场景，一脸荡漾的笑容。 “他今天对我笑，让我好好加油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你居然每天跟他说话都没有动心，我真想知道你的大脑是什么构造。” “那是你没有看到过他严厉的时候！” 宋歌突然把话题一转，打断了章芸的花痴：“看来徐总跟王副总真的是不对付，你看今天王副总直接就没来。” “对啊！你想王副总一直觉得总经理的位置是非他莫属，结果突然来了个空降兵。换谁受得了？听说王副总还是王太的亲戚，我估计他们两个还有得斗呢！” 章芸进一步分享今天在席上听到的八卦. “王太?” “你不知道王太？王董的太太啊！听说她生王皓之前一直在集团里上班，之前的销售部高层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的亲戚或者之前的手下。” “这也太厉害了吧！那她后来为什么就不上班了？” 宋歌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共同创业的夫妻，妻子总是会在某一个时间段隐入幕后。 不过这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宋歌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打开电视机。 将手机里放着的摩登家庭投屏到电视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美剧了？你不是韩综的忠实爱好者吗？”章芸随口问。 “哎，最近上班太忙了。想看点不一样的。” 宋歌看着屏幕里Clarie 和Phile的互动，笑得前仰后合的。 没想到徐静会喜欢看这种片子。 章芸陪着宋歌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对了，你不会是不知道徐静是王董的私生子吧？” “什么？” 宋歌的反应没有像章芸预想的那样，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她只是看着电视屏幕里的人，怔怔地问道，仿佛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天呐，你居然真的不知道！怪不得你听到王董和王太的八卦这么淡定，你就不想想，没有这层关系，徐静是怎么空降三局总经理的。” 宋歌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章芸的声音。 她本以为他是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不堪的身世。 这就是他这么喜欢摩登家庭的原因吗？ 不同的家庭形态却分享着相同的爱。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得意时，失意后，都有家人陪着你笑，伴着你哭。 宋歌对徐静莫名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疼。 她知道他现在好得很，但又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小时候被同学发现了身份，会不会被同学嘲笑？那时候的他会是多么的孤单与无助。 要是她能在那里就好了，她一定会帮他推开嘲笑的人群，挡去那些冷言冷语，给他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告诉他，不完美的出生不是你的错。 周一，宋歌处理好了基础数据，计算了各种客户的转化率，开单率和ROI(收益率，这边指的是单个客户的开单额/单个客户的获客成本)。 周二，她又花了一天时间去做数据可视化。她根据徐静说的，把每个医院的关系架构图画了出来，然后根据颜色深浅，区分ROI。 到了周三，她把所有的东西汇总成一个文档。 等到一切成熟,宋歌把文档压缩，通过邮件发给了徐静。 并在邮件正文处，简略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徐静终于从另一个会议中回到办公室，并直接把宋歌叫了进去。 这次，他让宋歌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会客区的长沙发上。 他左手拿着一只铅笔，右手拎着一迭打印好的A4纸，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低头翻了翻文件目录后，侧着头问端坐在他旁边的宋歌：“不同CRM软件套餐的价格对比以及套餐所含项目有包括吗？” “我里面提了一点，但是没有做成比较表，我等等加上。” “嗯。” 回答间，他继续粗略地翻看报告，不时在有问题的地方，用铅笔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圈。 他圈点勾画的地方越多，宋歌就越紧张，她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拥有透视眼，看看徐静具体画的是那些地方。 “图表的用色应该统一且鲜明，不可用太跳跃的颜色。我们公司IT部门有提供PPT模板和公司标志的图片，你去下载下来，以后的文件报告都要采用统一的模板。” 徐静说着，把A4纸拿到宋歌和他的中间，他抬头向宋歌确认：“看得见吧？” 宋歌把屁股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才清晰地看到纸上的文字。她有些近视，但平常不怎么带眼睛。 在确定她看得见之后，徐静在某一个表格旁用铅笔花了一条直线。 “这个表格你做的是开发一个医生所需要的成本的柱状图。有没有想过在这边加一条全行业平均值的线。” 紧接着，他又往下翻了几页。 “还有这一处，你把医生根据他的开单金额分类，有没有想过其他分类方法？你前面做了西南地区不同属性医疗机构的市场份额，有没有想过计算一下不同属性医院医生的管理成本以及ROI？” 宋歌听了，赶紧把自己的文档翻到前几页，他怎么能做到仅仅看了几眼就比自己这个撰写者还要熟悉整个文件的？ “好的，我会加上的。” “你回去按照我说的修改，然后根据报告内容，做一个PPT。“ 徐静把文件合上，直视着宋歌的眼睛：“这次的报告做得很不错，你发现的内容我会在下周一的高层会议上面跟大家分享。” 宋歌没想到能得到他的夸奖，她听了简直向兴奋地跳起来。 她抑制不住抬起的嘴角，对徐静点头说谢谢！ “那徐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出去改了，谢谢你！” 此刻的她充满干劲，身体里涌动的能量似乎能坚持她连续化身超级赛亚人，连续干上个三天三夜也不知疲倦。 她见徐静点了点头，就飞快地拿起徐静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欢快地跑出了办公室，连办公室的门都不记得关上。 此时，徐静正拾起桌上的笔，看着宋歌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笑出声来。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里的文档。看着显示屏上的空白文档，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宋歌刚刚的举动。 就像是一只突然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小狗，咧着嘴，在主人身旁撒了欢地奔跑。 过了一霎，他才将自己的表情整理成正常上班模式，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第二十章王副总的出局 layuzha iwu.xy z 周一上午，徐静让宋歌列席旁听上午的会议。 宋歌便拿着自己的电脑，坐在靠门的边角上。 今天的会议是一个高层的会议，所有部门的总监包括王副总都参与其中。 会议开始之后，徐静打开了一个PPT，上面显示着三局所辖的西南地区分公司的药品销售情况。 他沉声说：“我今天就不说什么场面话了，各位也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式十分严峻。” 他一说完，王副总就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拿起桌前的水杯喝了口茶，再发出“撇”的一声，吐了口茶末。 在座的其他高管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徐静没有理会王副总的反应，继续讲下去：“我们公司这几年来利润率持续降低” 屏幕中显示出一个成本分布的饼状图，在一旁还有一张显示销售成本逐年增加的柱状图。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的销售成本大幅度增加，拖垮了利润率。” “你们谁来说说这个问题是出在哪里？” 徐静扫视了一圈席中的众人。 席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出声。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之后，王副总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徐总，销售这个事情，你是门外汉，不太清楚国内的情况。这么多年来，我们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一个主任医生出诊日，门口起码坐着十几个医药代表。我们没点表示，怎么维系关系？” 席间的气氛更为紧张，宋歌见两人针尖对麦芒，为徐静捏了一把汗。 王副总拿年资来压他，不知他该如何回答。 徐静淡定地翻到下一页PPT，朗声说：“正好您说到了竞争对手，那我们可以看看在获客成本上，我们竞争对手的表现。” “西南地区全行业平均一个医生的管理成本在1500元。有些流通企业的管理成本较低，只需要800/医生。” “那我们公司的管理成本又是多少呢？依据上半年的财务报销数据，我们上半年的平均每个医生的管理成本就达到了900元。”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王总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扫视了一圈席间众人的反应。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是我们的医药代表队伍不行？还是我们的药品生产质量有问题,要更多的钱去推广？” 随着他每个问句，众人脸部的表情越发紧张。 徐静看了眼生产部和质检部的总监。 质检部的总监接收到他的眼神，又看了眼王副总，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自己的措辞：“我们药品质量绝对没有问题，我们生产的药又不是只供我们地区，其他地区的销售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徐静接过他的话头，把视线转向王副总：“如果不是质量问题，那是我们销售队伍有问题？”更多类似文章：r iriwen.c om 王副总见徐静将矛头直指自己身上，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插话：”徐静，我们三局去年的销售总额是创了新高的，你这样子讲可是伤了我们销售部广大同仁的心。我跟他们一起工作了几十年，他们哪个不是为企业鞠躬尽瘁？每年都有多少个人喝进医院，大年三十都泡在医院里给医生送年夜饭，自己家多少年都没有在正日聚过。你这样质疑我们的销售队伍，他们以后工作还怎么进行得下去？我们今年的销售成绩还要不要看？” 连宋歌都听出了王副总明里暗里的要挟。 王副总是从销售部一路升上来的，现在很多销售部的老人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他现在拿销售成绩做要挟，便是打算“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徐静听了他的威胁，并不恼，而是四两拨千斤地回应了一句：“首先，一个企业的成功，是不能完全依靠员工的自我牺牲的，这是不可持续的。其次，王副总你别着急，我们现在是在研究对策，不是追究责任。” 徐静这云淡风轻的回应与王总急赤白咧的红脸形成了鲜明对比，霎时间高下立判。 “当然，如果存在问题，我们就需要改进。董事长在今年的工作会议上引用毛主席的话说我们企业要‘改良其旧’而不是‘因循守旧’，正是这个意思。” 王副总刚刚用年资来压徐静，徐静则更为高明的搬出了另一座大山，用他的逻辑，反压其一头。 他说完，他看了看坐在王副总下手的陆路，说：“陆路，你作为公司的销售总监，你有什么看法？” 王副总顺着他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陆路，他自信陆路是跟自己一头的，要知道陆路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只见陆路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前方的演讲台前。 “徐总，针对您今天的议题，我想做一个的汇报。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王副总看着陆路突然站起，顿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他狠狠地瞪着朝前走去的陆路。 陆路仿佛是没发现他的眼神，继续往前走。将U盘插到主讲台的电脑上，调出了PPT。 当屏幕上出现了“销售队伍改革应对之策”的几个大字时，王副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最近我跟徐总有过一些关于我们当前销售现状的深入讨论。我总结了一下以下几点问题：第一，我们销售队伍的培训不够。很多大学生一进公司都没有受过必要的培训，一上来就直接制定销售目标，由师父带着去跑医院。很多人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所销售的药品以及自己的目标客户，医生有问题，他们就只会拿着公司宣传册照本宣科。这就使得他们和医生磨合期较长，难以建立信任关系。” 陆路的口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他的论述上。 “第二，我们销售队伍的人才流失率较高。这一部分原因是由我们的报销机制造成的。不少大学生刚毕业进入公司，直到真正开单都需要大半年时间。这期间内他们维护关系的花费都是由自己先垫付的，对于刚毕业的学生而言，高达数万元的启动资金会让他们望而却步。” 席中有不少人听了这点，不自觉点了点头。 “第三，我们的销售策略缺乏对细分市场的重视。我们平时主要专攻大型三甲医院，而大型三甲医院的进场费和维护费用较高，虽然其具有辐射作用，但这使得我们的利润率大大降低。” 宋歌看着屏幕上的图表，终于知道了自己之前所做的调查报告的意义所在。她很兴奋，自己的成果居然会对公司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陆路接下来讲：“针对以上的三个问题，我想提出以下几个建议：第一，应用CRM客户管理系统进行客户管理，现在我们平均每个医药代表覆盖20个医生，但如果应用了CRM系统，我们可以把这个数字上升到30。这可以大大降低我们的人工成本；第二，完善我们的药代培训机制。新入行药代先进行一个月的培训，并且将徒弟的绩效和师父的绩效联系在一起，形成‘传帮带’关系；第三，采取月度报销机制，这可以降低我们的基层医药代表的负担；第四，成立专门负责诊所的药代队伍。以X市为例，目前平均每天就有两家民营诊所开业，再加上现在的政策支持，我认为这是我们不可以错过的蓝海市场。具体的实施细节我们可以在之后进一步讨论。谢谢大家。” 今天的陆路显得格外的正经，他不像以往一样，说几句俏皮话，而是说完之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忽视了旁边王副总传来的恶狠狠的眼神，眼睛直视着坐在正中心的徐静身上。 徐静收到他的视线之后，扫视在场众人，扬声问道：“针对陆总监的发言，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王副总扫了一眼销售部副总监，也是章芸的师父，胡海波。 胡海波收到他的眼风，无奈地当了个出头鸟：“我有个问题。关于这个C什么系统，这么多年有很多IT公司找我们推销这个系统，那个系统，没有一个成功的。之前还有说能帮我们拿统方的，一下子就大好几百万，这个成本我们可负担不起。还有信息安全问题，现在这么多商业间谍，等等一下子黑进我们的系统里面，把我们的客户信息全部偷走给竞争对手，或者是软件公司直接把我们的用户信息卖给竞争对手，怎么办？” 宋歌点了点头，胡海波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点子上。 陆路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当然不会被这点问题所难倒。 他从容不迫地解释：“按照我们的推算，一个医药代表的客户维持量如果能够增加到三十个，这剩下来的用工成本远远大于安装应用的成本。” “我补充一下，我们企业属于软件公司想要打入医疗市场的问路石。以我们公司的规模和业内地位，完全能拿到一个更好的价格。关于安全问题，我们可以让IT总监给我们一点更专业的意见。” 他说完之后，转而看向IT部总监。 IT部总监平时在这种会议上基本是没有机会发言的，好不容易轮到他发言，显得比较兴奋：”关于安全方面，我们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和软件公司会采取双向加密，我们的数据会加密储存在我们自己的数据库里。” 王副总见徐静在无声无息间招揽了许多公司的新生力量，已然形成了一股自己的力量，面色有些泛白。 他到底还是轻敌了。 财务部总监在这时候发言了：“我觉得月度报销这点不错，也有利于我们做预算管理与实际收支管理。” 王楠一发言，其他表示中立的总监也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王楠一发言，王副总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王楠是公司的老人，曾在公司成立初期，和王董并肩作战，就算是在总公司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似乎现在的局势早在徐静的料想之中，他的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欣喜或胜券在握的自信，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 “看来目前大家对于陆总监的销售部改革建议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现在只是在初步构想的阶段，接下来，需要各部门合作，拿出具体的落实方案。接下来我们每周的例会上会对具体的方案进行讨论，希望各部门积极参与。大家会后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也可以直接找我聊。今天的会议到这里就结束，散会。” 王副总率先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后一甩，怒气冲冲地走出了会议室。 宋歌跟在徐静的身后走出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正当她边整理会议纪要，边在脑子里回放这场经典的交锋时，徐静一个电话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徐静见她走近，便从文件里抬头看她：“会议纪要整理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宋歌心理作祟，她感觉徐静看她的眼神比以前更加犀利了。以往他看人的眼神仿佛是用绒布裹了几层的宝剑，虽然能隐约看出其中暗藏的锋芒，但在今天的会议上，他四两拨千斤地反驳王副总的时候，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宝剑出鞘，光芒四射。 她无法想象，徐静是怎么做到的。 她已经自我感觉做得很好了，每做一件事，都已经往前想了一两步。 可与她相比，徐静简直就是往前想了一百步。 当他提示她不同属性的医院转化率分类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私人诊所细分市场的发掘；当她整理报销单据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基层医药代表报销频次少，自我承担的成本过大；当他让她收集CRM系统的相关资料的时候，他已经和IT开完会讨论完系统安全以及找到了相应的公司进行初步讨论。 徐静看呆在原地，不知道脑子里想着什么，便对她说：“没整理好的话，继续整理吧，下班前把会议纪要交上来。” “徐总，我想问……” 宋歌话说一半，有些踌躇，她想问但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你想问为什么你做的PPT会被陆总用了？” 徐静看着她，似乎能读懂她内心的纠结。 宋歌还没出声，门就被“叭”地一声打开。 王副总一脸怒气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只留张欣尴尬地站在门口。 他丝毫不顾宋歌还在场，直接指着徐静的鼻子骂：“徐静，你还嫩着呢！觉得给点好处给陆路，就能撇开老子稳住销售部？我告诉你，我这么多年在公司不是白呆的。你以为凭着王董的那句话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当个三分总经理就能从狸猫变成太子了？” 宋歌尴尬地愣在了原地。 徐静似乎没有被王董的无理所激怒，只是听到“王董”两个字后,稍稍皱了皱眉。 他朝宋歌颔首：“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干嘛把门带上，让所有人听听啊！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人听的吗？是你妈当小三，插足别人家庭的事？”王副总继续叫嚣着。 宋歌的脚步顿了顿，她的心在听到“小三”两字之后颤了一下。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徐静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停留会让他更加尴尬。 她快步走到门前，想要把门关上，似乎这样就能帮他阻隔所有外界探寻的目光与冷箭。 徐静面上仍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只是双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用力地捏着文件夹的边缘，手上青筋尽显。 他忍了一会，才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说：“你要开着就开着吧。” 他接着朝正在往门边走去，打算关门的宋歌说：“宋歌，门不用关了。” 只见门口被帘子挡住的视觉盲点里已经躲了几个同事，门外本来热热闹闹的办公场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如果能向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的话，此刻，他们的耳朵一定都竖得高高的，不放过办公室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等到宋歌一走出办公室，徐静就往王副总前方的地上甩了一个文件夹。 他走到王副总的身前，往下俯视着王副总。 “如果我是你，就安安静静捡起文件夹看看。” “你以为我会怕你？” 徐静轻笑了一声，单膝蹲下，拿起了一张纸，在王副总眼前晃了晃。 然后迈步转身回到办公桌，拿起桌上的电话。 “那我就只好请警察过来看看这份文件了。” “等等。”王副总瞥了一眼文件，霎时间脸色变得苍白。 但他毕竟是在公司干了几十年的老人，知道这时候不能慌了阵脚。 他稳了稳声线：“我不明白你拿这个帐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的话，我建议你把文件拿回去好好看看。” 徐静看着王总近乎荒诞地瘫坐在地上，用两只手收拢着撒了满地的纸张，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到后来握着纸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着。 “你，你想怎么样？” 他抬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徐静，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我想你冷静一下，从我的办公室出去。”徐静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见王副总仓皇胡乱抓起地上的纸张，走出他的办公室。 徐静坐在老板椅上，两只手放在扶手上，仿佛像个王者坐在自己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待王副总讲讲要走到门边时，他才淡然地说了一句：“请把门带上。” 王总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击垮，他灰败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刚进来时的倨傲。 只见他，弯着腰，依徐静所言，把门带了上去，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第二十一章让你心动的是窗外的云还是窗内的 显然，销售部是八卦最畅通的地方。 宋歌晚上一回家，章芸便抓住宋歌问：“快说！快说！你们今天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王副跟徐总两个人杠起来了呗！”宋歌含糊地说。 “会后，王副是不是冲到徐总的办公室里面去兴师问罪了？”章芸接着问。 “是啊，吓死我了！我那时候正好在徐总办公室里面。” “这下厉害了，徐总和王副总算是正式开战了。我听他们说王副总从徐总那边回来，就一直关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还让秘书定了回总部的票，你说他是不是去找王太帮忙了？”章芸兴奋地猜想着。 “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部门还有人传陆总倒戈徐总了，在会上直接反驳王副总。你真是太幸运了，在第一排看大戏。” 宋歌听她说起这件事，隐约间有点担心。 所以有意地问了句：”你说你领导是站在哪边呀？” “他不应该是站在徐总这边吗？之前都带徐总去见医管局的人。” 章芸似乎没有领会到宋歌的提示，她接着兴奋地问：”对了，他们说当时王副总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后来徐总不知道甩了个什么文件夹，王副总看了脸色立马变了，直接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室。你说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呀?” “这些我们这种基层工作人员怎么可能知道啊？” 章芸的每个问题都超出了宋歌能够解答的范畴。 她们接着聊了一会，便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晨，徐静临时通知宋歌，要去总部出差述职两天，让她跟着。 徐静给了她两小时时间，回家收拾行李。等等直接在机场汇合。 这事情之所以会落在宋歌头上，还是因为张欣的孩子生病，临时请了两天的假。 所以徐静只得临时带上宋歌，充当自己的秘书。 宋歌临危受命，还是要去总部，参加大场合，心里不免慌张了起来。 她急忙发短信给张欣取经。 “我这次去要干些什么啊？” 张欣可能在照顾孩子，不方便打字，就给宋歌发了个语音。语音的背景里还夹杂着孩子哭闹的声音。 “别着急，机票酒店什么的，我都订好了。等等把信息发给你。其他行程也已经订好了，我等等把日历的权限也发给你。其余时间，你跟着徐总，听他吩咐就行了。” 宋歌在听她已经准备好大部分的事情之后，心才略微定了一点。 她急忙打了辆车回家，扔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到行李箱里，便算是准备完成了。 她一看时间，便急忙又打了辆车去机场。 三点二十，宋歌站在取票口等待着徐静。 她不时看眼手表，飞机三点五十五就要起飞了，徐静还没有到。 过了大概十分钟后，徐静才出现在宋歌的视野里。 他匆匆提了个一个小的行李箱朝她跑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忙乱，徐静跑过来的时候，头上的毛翘了起来。那几撮头毛，随着他的步幅晃动着，给他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特别是下午的阳光透过机场大厅，斜着洒了下来，给他的周身加了层柔光滤镜，给他挺括冷硬的衬衫都增添了几丝柔软。 他跑到宋歌的身前，嘴里还在讲着电话。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箱，从西装口袋里面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到宋歌身前，指了指柜台，示意她先过去办登记手续。 等宋歌换好登机牌，跑回徐静那边时，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看了看手表,对跑得上起不接下起的宋歌笑了笑，说：“我们可能还得要跑一段了。” 说罢，他自然地提起了宋歌和自己的行李箱，朝安检口跑去。 他俩正好在登机时间截止前，将将赶到登机口。 等他们登机时，宋歌才发现，徐静要和她一起坐经济舱。 大概是因为这班飞机是小飞机，头等舱有限，再加上临时订票的原因,头等舱早已客满。 宋歌排在等待入座的队伍里时，心里就开始嘀咕。 要徐静那大长腿缩在经济舱那狭窄的一方空间里，真是难为他了。可经济舱座位几乎是没有一点距离，她还从来没有跟徐静离得这么近过，这要是突然尿急，要出去上厕所，不小心摔倒，摔到徐静的身上，她可怎么办？ 宋歌心里的小剧场已经紧锣密鼓的开演，她兀自严肃着，想着相应的解决方案。 等等千万不能喝水，实在想上厕所，也得要硬忍着！ 宋歌和徐静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动，终于到了他们的位置。 18A和18C。 徐静拿起宋歌的行李箱，一把把行李箱放到了行李架上。然后再把自己的行李箱也放了上去。 一切就绪后，坐回了宋歌的身旁。 他一落座，宋歌就感觉自己旁边的空气紧了一紧，她全身的汗毛也不自觉立了起来。 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水味飘到了她的鼻尖，倒是怪好闻的。 相比于宋歌的紧张，徐静倒是一副轻松模样。他先是松了颗领口的纽扣，然后从放在座椅下方的背包里拿出Ipad，带上耳机，看起了视频。 宋歌偷偷斜眼瞥了他一眼，发现即使他整个人锁在不符合他身体大小的座椅里，他的手也没有撑在与宋歌相邻的扶手上，就连他的腿也是斜放在过道里。 宋歌逐渐放松了下来，学着他把包放在了前排座椅下方。 以往宋歌在大众交通工具上，若是碰到旁边做着一位男士，即使座位再狭小，也要把包卡在两人之间，以此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已经跟徐静熟悉起来的关系，宋歌对于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并没有感到不适。 飞机起飞后，宋歌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手里举着飞机上随机发放的杂志，借着缝隙，偷偷瞄了一眼隔壁的屏幕。 原来，他还是在看摩登家庭。 飞机起飞后，她还是拿着那本杂志，左翻翻右翻翻，直到上面的字开始在她眼前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在临睡前，她还用坚强的意志力提示自己，千万不能往徐静那边倒，要倒只能往窗边倒。 显然她的意志力并不可靠，要不她也不会睡着。 她越睡越舒服，再飞机又有点轻微的转向，她的身体就自然地一点点往另一边倒去。 徐静刚开始还沉浸在剧情中，并没有发现有一颗头渐渐朝自己靠近。 直到“啪”地一声，她的头碰到了他的肩膀。 徐静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肩膀上的脑袋。 她睡着的时候，嘴巴会微微张开，还是一副呆样。 只有离得这么近，他才发现，她右眼角的下方有颗小痣。 这算是泪痣吗？但看上去，她像是生下来就没有哭过的样子。 为什么能有女孩子会这样无忧无虑，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工作上的纰漏或烦心事也不会长久地堵在她的脑海里，往往一出他办公室，她就可以全然忘却，继续跟张欣兴高采烈地聊了其他东西。 她的笑容就像打不完的地鼠，刚压下这边，另一边又翘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喜欢给她布置一个又一个任务，又不顾忙成一团的工作，硬生生挤出时间，给她指出问题的原因吧。 他享受着她那几瞬的懊丧，听起来真像是一个摄取她人懊丧为乐的大变态。 徐静看得有些出神，甚至没听到耳机里那个名叫gloria的人物，出了名的鬼叫。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 伸出另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把她的头往另一侧一推。 看她头顺势往另一边倒之后，徐静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盯着自己的ipad屏幕。 他借着屏幕上的倒影，观察着宋歌。 幸好她似乎睡得很深，连头倒到另一边，都没有发现。 徐静看着，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直到机舱里响起落地广播，宋歌才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她似乎睡得很舒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意识才逐渐回到她的大脑。 她有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用手迅速擦了擦嘴角，心里暗叹，幸好没有睡到流口水。 在结束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徐静。他似乎全程都没有变过姿势，还沉浸剧集里，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第二十二章尴尬的饭局，各自心怀鬼胎 飞机落地后，宋歌跟在徐静后头出了机场。 只见徐静径直走向了一台黑色的车前。 驾驶座上的司机，见徐静靠近后，连忙走下车来，帮徐静打开了车门。 徐静坐上车后，宋歌连忙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司机见两人坐定后，便将车发动起来。 他望着后视镜里的徐静，笑着说：“徐总，王董说先让你去一趟家里。一起吃晚饭。” 徐静将头转向窗外，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这可把宋歌给惊呆了，不是说汇报工作吗？怎么会去家里吃晚饭？ 宋歌将整个身子转向后排，问道：“徐总，要不你们在方便停车的地方把我放，我先回酒店？” “不用。我们不吃晚饭，待几分钟就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跟宋歌交代日常应酬一般，不带一丝情感。 “好的。” 宋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转回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行驶三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一个三层红色别墅前。 司机下车拉开徐静的车门，徐静一条腿迈出了车门，侧头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薛叔。” “哎，徐总。” 司机收到徐静的感谢之后，似乎有些感慨，他停了一下，才壮起胆子，又劝上一句：“王董他其实。。” 还没等司机说完，徐静一反常态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薛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司机听完他的话，愣在原地，叹了一口气，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这时，一旁的宋歌也下了车,，她走在徐静的身后。 直到大门打开，宋歌才得以窥得别墅内部的繁华。 从外面看，这座别墅只是一个简单的三层小楼。 但一走近大门，就可以看到内部的别有洞天。 进门处，是一条曲折的小径。名贵的青苔穿插期间，左手边还有一个池塘，锦鲤在其中环绕。 花园里夹杂着假山与寿石，甚至远处还有一道游廊，真正是做到了所谓的三步一景。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大门口。 佣人已经把门打开，并贴心地将拖鞋摆在了门口。 徐静带着宋歌穿过前厅，走到了大厅里。 大厅完全是中式风格，四根立柱配上全套的中式红木家具，让宋歌不禁感叹，果然是搞出东方红广场的人的家。 宋歌用眼睛四处瞟着，心想说不定还能找到几幅毛主席的字画呢。 这时，一位看上去七十来岁的老人，将脊背挺得直直在的，从红木雕花楼梯上，缓缓走下。 他看了一眼徐静，便直接走向饭厅。 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就开饭吧。” 站在厅里的徐静仍站在原地，淡漠地回了一句：“我等等还有应酬。” 老人走向饭厅的脚步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略过徐静，眼神直直地射向徐静身后的宋歌。 “他接下来有什么应酬，重要到不能推掉？” 他的眼神像把利剑，仿佛能击穿金钟罩铁布衫，更别说是宋歌这禁不起普通一击的小马甲。 宋歌顿时愣在了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徐静侧身一步，挡在了宋歌和王董的中间，眼睛直视着王董，打断他探寻的眼神。 “我等等要和医保局的人吃饭。” 还没等徐静说完，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穿着打扮却十分年轻时尚的女士从饭厅里走了出来。 “哎哟，徐静回来了呀。这么久没回家，怎么说也得留下来吃顿饭。管他是医保局还是天王老子。” 她又走上前来，揽过宋歌的手说：“你是徐静的秘书吧，他们爷俩有话要说。我带你到处逛逛，等等你也留下来吃饭。” 说罢，她牵着宋歌的手，便往外走。 宋歌回头看了一眼徐静，见他没反应，便跟着她一起走了。 宋歌心里猜想，这肯定是王董的太太。 看她长袖善舞的样子，果然是传闻中那个掌管过大半个销售网络的女人。 等她们一圈花园逛下来，回到饭厅，徐静和王董也已经站在饭厅里。 王董在主位落座后，王夫人自然地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 她指着对面的两个位置对徐静说：“来来来，你们坐。自家人，别客气。” 徐静直接坐在了王董右手边的位置，宋歌自然跟着他，坐在他的下方。 还没等他们屁股坐热，王皓就提着一个公文包，西装革履地从外面走进来。 他把公文包和外套递给一旁的阿姨之后，直接坐在王太的旁边，对着上首的王董说：“爸，不好意思。今天有个会开迟了。” 一旁的阿姨见人到齐了，便开始上菜。 宋歌心想，好戏就要开场了。 果然，这厢王太就拿公筷，夹了块鱼眼睛，放在王董的餐盘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意味，缓缓道来。 “你最喜欢鱼眼睛。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刚创业，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砖厂房，那时候工期紧，哪有什么老板和工人的区别。你都直接下场自己干，没日没夜地干。有时候没力气了，一些工人就拿渔网去河边捞鱼。捞着鱼了，你就让我给大家做鱼汤喝，算是补补身体。” 王董喝了一口手边的白酒，眼神稍微柔缓了一些。 他夹起小碟子里的那块鱼肉放到嘴里嚼了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浩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到王太的碟中，接着朗声说：“所以爸爸才一直让我们好好对待老员工吧。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药厂的今天。就像爸爸在三十周年致辞里面说的，我们不能忘记来时的路，也不能忘记陪我们走过的人。” 宋歌听着，只觉得有钱人家吃饭说话就是费劲。 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不就是为了明里暗里讽刺徐静刻薄老员工吗？ 徐静并没有出声，只是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青菜。 王浩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宋歌，突然说：“你是不是我们新来的管培生？我记得我在面试上见过你，你叫宋歌对吧？被分到三局去了？” 宋歌见话题猝不及防地转到自己身上，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 “是的。我现在在三局，当徐总的助理。” “你在公司干得怎么样？对我们的管培项目有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都可以跟我说。” 此时一贯保持沉默的王董也发话了。 “你们这个管培项目搞得怎么样？”他看了一眼王浩问道。 王浩连忙接过话说：“我们总共录取了10个人，淼淼也在这个项目里面，现在在二局陈岐手下。” 王董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碗筷说：“陈岐是个有能力的。” 他话音一转，眼神在王浩和徐静身上打转。 “你们一局，三局这个季度销售情况怎么样？” 王浩听到这个问题，轻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徐静，然后转头对王总说：“我们一局最近开始利用大数据进行精准化营销。根据医院病人的具体需求，调配我们的药代队伍，这个季度我们成绩预计会同比增加二十个百分点。” 王董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他见徐静没说话，便转过头去，看着他右手边的徐静。 “你们三局情况这么样？” 徐静似乎这才听到他的问题，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回答说：“这个季度大概会有百分之五的增长。” “你们三局的业绩一直垫底，问题出在哪里？” 王董拿起桌上的白酒杯，轻轻酌了一口。 ”出在有些人监守自盗，还自称老臣。出在公司固步自封，关系大于能力。” 徐静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碗筷，转头看向王董，说出这讽刺意味十足的话。 王董听了，径直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 酒液洒了满桌，霎时间，桌上绵香的酒气四溢。 他怒视着徐静，而徐静在他的目光下，毫不示弱，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王太急忙挥手，让阿姨拿条毛巾来。 她笑着拍了拍王董的手臂，娇声说：“徐静还年轻，没什么销售经验都没有，你就把他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去，难免会有点过失。年轻人心急，还不懂销售部历来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 她的话里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宽慰王董替徐静开脱，实际上却是刺了徐静一道暗箭，意指他并不够格，担任三分总经理。 徐静面上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重新拾起碗筷，往嘴里送了一口饭，似乎全然不在乎饭桌上的其他人说了些什么。 宋歌看了一眼旁边的徐静，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其实，他也渴望着能同摩登家庭里一般的家庭聚餐吧，所以他才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那里的饭桌上，没有夹枪带棒的话语，没有令人难以下咽的追问。 他们总是一家人呆在一起，庆祝着各种的节日。即使，偶尔也会因为愤怒地扭打，但矛盾总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忘了矛盾，重新依偎在一起，摘下彼此身上因为刚才的打闹沾上的菜叶。 而在徐静这边，则完全不是这样。他面前的三人才好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个人迎接着饭桌上的风霜雨雪，明枪暗箭。 王董怒视着丝毫不当回事的徐静，把手中的筷子往饭桌上一砸。 “吃？你还吃得下去？大人说话你没听到吗？” “你要动王有能，你知不知道王有能在那边干了这么多年，经营了多少关系？他一走，我们西南地区的销售网络起码垮了三分之一。你能补上这些份额？当年我们厂开拓西南地区的时候，我派他去那边。他二话不说，提起行李就走。后来我才知道他老婆当时生了孩子才两天，见他要走，就差跟他闹离婚了。” 徐静不徐不缓地用公筷夹了一颗青菜放在自己盘中，举止优雅淡定，似乎正在被王董逼问的并不是他。 “王有能勾结代理商，用自己外甥的名义建了一家公司，把大量药品卖给跟自己合作的代理商。然后再让这些代理商以原价转给自己的公司，通过关系网络卖给医院。这家公司到底是为谁赚钱呢？哦，对了，还是为姓王的赚钱，大概也没有差吧。” 徐静最后说了一个笑话，但席上所有人都没有笑。 他放下碗筷，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王董的面前。 王董直接忽视了那个文件夹，再次拿起碗筷。 席间的众人自然演得一手好戏，见王董就此揭过，便也装得刚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吃饭。 过了大概十分钟，王董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拿起腿上的餐巾把嘴一擦，便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他不顾徐静仍在吃饭，斜眼对他说了句：“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然后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走了出去。 王太见他动作，脸色微微一变，又瞬间恢复，笑呵呵地说：“对啊，徐静，陪你爸爸好好聊聊。你都好久没有跟他聊天了。” 徐静起身跟着，他走前对坐在饭桌上如坐针毡的宋歌轻声说了一句：“你去偏厅坐着等我。” 等他们走上楼梯之后，王浩把玩着手上的手机，连头都没抬，对着隔壁的王太说：“妈，我先出去一趟。有个应酬。” “知道了，少喝点酒。” 王太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继而站起身对宋歌说：“来，我带你去偏厅喝点茶。刚刚你吓坏了吧。” 偏厅倒是摆放着一组西式的沙发，她们刚一坐下，佣人便送来了水果和热茶。 “宋小姐今年几岁呢？” 王太笑起来很亲切，但宋歌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我今天二十二。” “平时工作忙吗？徐静这个人对手下的要求很高吧！” “徐总对手下宽柔并济，我们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宋歌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小心回答道。 她生怕自己的话被她抓到什么错处来对付徐静。 “你们那边发生了大事。你刚上班就遇到这种事情，吓坏了吧？” 她话题一转，绕到了核心内容上。 宋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不留意把茶杯磕在了骨碟上，发出清脆一响。 王太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表现，笑了一下，便跳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她亲切地给宋歌递了一根叉子：“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来，吃点水果。” 宋歌接过叉子，对王太斯文地笑了一下，说：“谢谢王太。” “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笑起来真好看。不像我这个老太婆，笑起来全都是皱纹。” 宋歌连忙摆手，对王太说：“您看起来很年轻。” 话刚一出口，宋歌就直想抽自己嘴巴子。这难道不是在说她实际上不年轻了吗？ 楼上突然传出“砰”地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 王太若无其事，嘴角微微一笑。 她假装没听到地问宋歌：“小姑娘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 王太一手托着瓷碟，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感叹道：“那可太好了，我们公司多得是青年才俊，看上哪个就去追。我们公司没有那种不允许办公室恋爱的规定。那太不人性化了，大家都是青年男女，每天在一起的，难免产生感情。” 宋歌见王太的话题逐渐转向八卦方向，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抓到喜欢的就赶紧上，到时候我给你们证婚。” 她话音一转，带着一点调皮劲，朝宋歌眨眨眼：“别像你们徐总，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宋歌猝不及防被她喂了一嘴徐静的八卦。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太继续跟宋歌唠着些有的没的。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徐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了宋歌身后，对她说一声：“走了。” 便直接提起脚步，向大门口走去。 宋歌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对王太说了声：“谢谢招待。” 她快走了几步，才跟上了徐静的步伐。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 徐静在门口从司机讨过车钥匙，便直接坐上了驾驶座。 宋歌也走到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了车。 宋歌一落座，刚系上安全带，徐静便松了刹车，猛踩油门，整辆车忽地向前冲去。 空气中弥漫着徐静的愤怒，宋歌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徐静抿得紧紧的嘴角，飞快地收回视线。 她低头玩着自己手指的指节，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静的车速一路飚高，朝山顶冲去。 宋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不由得抓紧了自己身前的安全带。 第二十三章我们是两颗会痛的石头 等宋歌意识过来，徐静已经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头。 他打开了窗户，让四面八方的风吹了进来。 若这风能够像带走炎热一般，带走他的烦忧该有多好。 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转头对宋歌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一点时间。明天早上给你放半天假。” 宋歌看着他眉角强压下的阴郁，连忙说：“徐总，我没关系的。我之前都没怎么好好逛过J市，还得谢谢徐总带我来这个小众景点看夜景。” 她想徐静应该想一个人待一阵子吧，便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徐总，我出去看看。” 没想到，徐静一下子把身子倾了过来，一把关上了车门。 宋歌的身子不知所措地朝后仰着，陷入了皮椅中。 徐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眼睛寂寥地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过了半响，才说了一句：“陪我坐一下吧，就一下。” 宋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四周。 其实这就是一个土山包，附近安静得出奇。 从这里看下去能一览整个城市的灯火，从远处的霓虹灯、高楼大厦到内城五六层高的民房全部尽收眼底。 把头再探出去些，还可以看到闪烁的星星。 虽不像照片里的银河那样辽阔，却也有几分零星的美。 宋歌见徐静不再说话，便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光动着眼珠子，四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 徐静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点，这才想起旁边的宋歌。 宋歌没多想就回答道：“我在看窗户。每盏灯下面是不是就有一个故事？说来好笑，之前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晚上跟舍友去城里玩。我站在桥上，看着两岸的高楼大厦里亮起的灯光，就想着，为什么这么多办公室，这么多工位就容不下一个我呢。” 宋歌转过头来看向他，坚定地说：“现在，我的烦恼解决了。所以，我把我的运气借给你，你的烦恼也很快就能解决的。” 徐静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目光过于灼灼,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所有的阴霾，让他无处可遁。 他闪躲着宋歌看过来的视线，看向窗外：“为什么你永远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能解决的呢？你每天都好像很开心，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他没等宋歌回答，便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小时候也喜欢到这里，看一盏一盏灯亮起。一盏灯的后面，可能是一家人在和乐融融的吃完饭。母亲说自己最喜欢吃鱼尾巴，实际上却是因为孩子和丈夫喜欢吃鱼身子。也可能孩子在学校调皮了，回家绕着桌子跑，父母在身后拿着家法追。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幸福的家庭，就不能多我一个呢？” 徐静在说完之后，自己也感到诧异，为什么会跟她说出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话。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宋歌，远处的灯火漾在她的眼珠里，熠熠生辉。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远处看到了小时的自己。 “我很小的时候，觉得我的家庭很幸福。有温柔的妈妈，威严的爸爸，虽然爸爸不经常回家，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可有天，我放学回家发现，我妈妈正跪在客厅里哭泣。两旁站满了骂骂咧咧的人，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们，叫骂着。他们闯进了家里，砸烂了家里所有可见的东西。骂我的妈妈是小三，骂我是贱种。我妈妈拿出衣柜里放着的婚书拼命解释自己不是小三。那张婚书却被夺人一把夺走，撕碎。更荒谬的是，此时我的爸爸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她们的行动。仿佛只是一个看客。多可笑，一个女人的歇斯底里，一个女人的无助哭泣，这一切悲剧都是他造成的，而他反倒变成了局外人。” 徐静淡淡地叙述着，宋歌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那个惊慌的少年，无力地拦在母亲的身前，用小小的身子阻挡着来自周遭的拳打脚踢，他的手上是母亲住不住的泪水，而他眼前的却是远处无动于衷的父亲。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是我爸下乡的时候认识的。我妈是村长的女儿，他和我妈结婚后，拿了生产队里一个当兵的名额，就离开了。他走前跟我妈说一定会回来的。结果他退伍了就回到原籍，开了家小工厂,娶了一个对自己体制内的老婆。“ 宋歌听来，只觉得内心一片寒凉。 男人啊，连婚姻都要权衡利弊，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编织起自己的锦绣前程。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老婆辞去公职全心投入公司之中。当他和这个跟他分庭抗礼的能干的老婆有了越来越多的争执，他就开始怀念起那个乡下梳着两捆麻花辫，对他满心依赖,百依百顺的女孩。所以悄悄把我妈接来了城里，我妈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佛祖，佛祖把她的夫婿送回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地跟他进了城。” “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 徐静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后，他反倒光明正大地有了两个家。那边的女人被家人劝导少管点生意，要专注家庭，抓牢自己的男人，便退出了公司。而我妈呢，以夫为天，随便他编几个可笑的谎话就轻易原谅了。” 不知不觉间，徐静的双眼变得通红，他两只手用力地攥紧了方向盘。 “等我稍微长大点，我还问了我妈，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你知道我妈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 宋歌摇了摇头，但她知道徐静其实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当时放下手中的毛线，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说我还能去哪里呢？” 这个画面在他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徐静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母亲当时的神情，和嘴角翘起的幅度。 “从此我就知道，也许她也知道那是谎话。但她宁愿相信或是逼迫自己相信，从而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一点。青春期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她，甚至骂她软弱、不敢独立、害怕吃苦。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她所处的困境。” 宋歌看了看徐静，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他的背还是挺得直直的，像是他僵着的神经，时刻戒备着，向外界宣战。 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她突然觉得此刻的他仍是那个青春期敏感脆弱的孩子，有着一碰即碎的慌乱与无措。 她下意识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徐静，就好像环抱住那个小时候只敢在夜里蹲在床脚偷偷哭泣的自己。 她把头斜靠在他的背上，缓缓地叙述着，就好像是在讲着另一个人的故事：“每个人见了我的人，都跟你一样，觉得我每天笑嘻嘻，没心没肺的，肯定是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其实不是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父母并不相爱，他们每天在我睡下之后，在客厅努力压低声音争吵。好几次，我起床上厕所时，都看到我母亲在黑暗中啜泣，我父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烟。” 无数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交错着，她没有章法地一股脑向徐静倾诉着，仿佛他的肩膀是她最好的告解室。 “有一次，我妈妈带我出去玩，途中有个叔叔，一直开车带着我们。我妈妈一直笑得很开心。吃完晚饭后，我妈妈把我送回了房间，说她很快就回来。我看着电视，一直等，一直哭，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声音却还是被泪水打断：“那次之后，我妈又回归了家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我爸继续在我面前扮演着好夫妻的角色。而我呢，就开始扮演着无忧无虑的开朗小孩。我们相互在对方面前演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了这脆弱的平衡。所以我喜欢笑，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也要笑。” 徐静忽然地转过身，将宋歌搂住自己的怀中。 他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想要把宋歌融入他的体内，把所有的缺憾填满。 她将头搁在徐静的颈窝里，试图用他的肩膀，挡住自己溢出来的眼泪。 这拥抱是不带任何情爱色彩的，只是两头受伤的幼兽相互舔舐着，给予对方温暖。 他们一次，一次揭开结痂的伤疤，试图用着自我剖解安慰对方，你不是一人。 仿佛是两根浮萍，从往事中逃离，被恐惧、不安，自我怀疑推动着停歇地漂泊着。 它们在黑夜中相逢，决定做彼此的根系，从此落地生根。 它们相互依靠，相互补全，长出希望的枝桠。 第二十四章心动 第二天，宋歌在早上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 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会把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她顶着红肿的双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徐静。 可徐静临时用短信通知宋歌，他们今天要飞到北京去参观一个软件公司。 十一点半，宋歌在酒店大堂和徐静汇合。 专属于那个夜晚的脆弱的徐静随着太阳的升起便消失了。 他重新穿起了那副无坚不摧的铠甲，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战斗着。 宋歌走近，他一边查看着手中的信息，一边头都没抬地对宋歌说：“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宋歌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程的飞机十分顺畅，而宋歌也没有了睡觉的闲暇，她等飞机飞平稳后，按照徐静的要求，再次修改起了有关CRM软件公司的报告。 落地之后，对方公司派了一辆车接上徐静和宋歌，到他们公司的总部。宋歌还是照例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徐静一落地便收到了一堆信息和邮件，他一上车，便开始低头回复信息与邮件。 旁边的司机见宋歌穿着一身大衣，在车上瑟缩着身子，便开启了话匣子。 “姑娘，从南方过来的吧。北京这两天一下子就降温了，我看你这衣服肯定带得不够。” “没事，我也不会在户外呆很长时间。” 宋歌朝司机友好地笑了笑,可后来她才发现，她严重低估了北京的强风。 “也是，你们基本上都呆在开暖气的地方，应该不打紧。” 接下来的旅途，宋歌充分见证了北京司机的热情好客。 他从北京必吃的美食聊到北京的雾霾，从必去的旅游景点聊到北京的堵车。 而徐静全程埋首工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前排聊得正欢的两人。 他们一下车，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的人便迎了上来。 那人大概四十左右，见了徐静便热情地与他握手。 “徐静，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徐静朗声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你这个大忙人居然亲自下来接我。” “我等了这么久，才把你等过来了，可不得下来接你。晚上我已经约好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那人跟徐静并排走着，边走边说。 等他们走到电梯，那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早就机警地把电梯按好，他们一到，便直接可以进电梯。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大概二十人的中型会议室。 等徐静入座之后，A公司的一个产品经理就站起来给他们做了一个演示。 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次会面是高度重视的。 这不仅仅是对于他们原有产品的介绍，更是添加了许多适合他们公司需求的功能，例如他们的软件可以同微信链接在一起，方便医药代表计算回复率。同时他们的数据还可以直接在软件内建立可视化面板，方便他们实时了解销售情况。 徐静边听他的汇报，便在纸上记下了几个要点。 等汇报完毕之后，徐静便抬头望着那名产品经历，问：“谢谢你的汇报。可以看出你们对于我公司的需求有过一定的了解。我这边听了你的汇报之后，也有几个问题。第一，关于你上面提到的信息回复率，我想问一下回复率或者其他KPI的计算是系统内置的还是我们公司后期可以根据我们的需要自行调整呢？因为我们公司会包含许多面访，单纯地计算短息回复率对我们来说可能还不太够；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这些数据能否通过API与我们的财务系统相连接？这样子我们可以更好地计算用户转化率，以及转化成本；第三个问题是安全问题，你们公司的云储存功能以及加密设置，如何能够保证我们公司数据的独立性。” 那名产品经理一见徐静的问题提的有的放矢，便更加严肃地对待起他的问题。 他针对徐静的问题，逐一解答。 徐静听了，不时点头。 对面的那人接过话头说：”徐静，这可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产品经理。我都给你弄过来，负责你的项目。” 徐静放下手中的笔，笑着对那人说：“我们三分现在规模可没这么大，付不起你们的服务费。你们别到时候看了我们的订单，觉得数额太小，直接给我们指派小客服团队，一个小问题十天半个月都得不到解决，逼得我们要另外找外包服务商。” 徐静的话道明了很多创业公司的艰难之处。很多创业公司为了进一步规模化，采购了一些办公软件。但人家大公司的员工一般都看不上这类创业公司的小单，他们的王牌团队都会直接选择利润率高、名气响亮的大厂，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而小的创业公司往往只能被指派到工作能力稍差的团队。这类的团队往往需要同时服务好几个小公司，这就使得他们的回复率较低，提供的服务质量往往达不到客户的要求。 因此，小公司很多时候被逼无奈只能另外采购服务商，在原有软件的基础上为他们解决个性化问题。 对面的老板哈哈大笑：“我糊弄谁，也不会糊弄你徐静。如果他们不行，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张敏亲自上门服务，这待遇总行了吧？” 宋歌知道对面的人来头不小，可是没想到他就是这家国内软件巨头的CTO张敏。 会议结束后，徐静和宋歌直接上了张敏的商务车。 “去公司会所。”张敏一上车便对司机说道。 宋歌本以为会所应该会在三环开外的地方，可看司机直接将车驶入了二环的巷口。 他们稍微下车走了一小段路，才走到位于深巷之中的会所。 宋歌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会所竟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她不免心里感叹，这做软件也太赚钱了吧，比他们卖淀粉丸子还要挣钱啊。 今天的晚饭设在正院里。 一踏进正园，便是一个堂屋。堂屋的正首放着两张扶手椅，椅子的上方挂着一副巨幅中国山水画。 张敏知道他们是中午的飞机，肯定没吃好午饭，所以就没留他们在堂屋多待，直接让他们上座。 他们一落座,席上就已经摆好了冷盘。 张敏笑嘻嘻地提起一个酒壶，往徐静杯里加酒：“徐静，你一贯嘴刁。今天你来，正好帮我们试试新请的厨师。据说他的师傅以前是御膳房的总管。” 席间，徐静和张敏没怎么聊生意，更多的是叙旧。 张敏本人有着北方人的海量，而他带来的手下跟销售部的同仁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看来，不管你是买药的还是买软件的，只要是涉及销售，酒量就不能浅。 饭局开始一个小时之后，张敏的兴致更加高昂了起来。 他拍着胸膛对手底下的员工说：“你们可不能怠慢徐总的单子，我能有今天有徐总的一半功劳。” “当年经济危机，我被裁员了。家里老婆又正好生二胎，湾区那个地方真是美国海淀。你一个月不赚钱都不行。孩子上私立要钱，兴趣班游学哪哪都要钱。我本来想着算了，去当一个基层程序员就好了/结果那时候徐静，这个没跟我说过话，我就在校友会上见过一次的人看到我领英上的消息，跑来联系我，说有个工作机会。” 说着，他朝徐静举起了手上的酒杯。 徐静也抬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好兄弟！” 他伸出右手揽过徐静的肩膀，“你们知道他给我介绍的那个公司是干嘛的吗？” “是网络d b公司，哈哈！还是墨西哥黑帮家族的私产，他们的四代想着要把家族带向新的时代，所以想要来美国搞网上赌博，搞上市。徐静那时候在帮他们做IPO，他们当时的CTO是墨西哥人不太行，徐静立马就带我去了墨西哥，拜访那个客户。“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们现在这四合院跟他们都没办法比，他们那简直是金碧辉煌，花园里面养狮子老虎。徐静在他们面前给我背书，就这样，我拿到了那份工作。然后公司IPO上市，我赚到了第一桶金，回国创业。” 张敏的下属也极为有眼色，立马站起来给徐静敬酒：“没有徐总，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老板了。这么说来，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徐总。” 徐静陪着他喝了一杯，然后对旁边的张敏说：“我听说你们接下来打算搞线上医疗？” 张敏一拍他光亮的脑袋，发出一声“啪”的一声：“你瞧我这脑袋，我正想跟你说，要不咱们俩搭伙，我出技术，你出人？” 徐静笑着给他加满了酒：“我们改天详细聊一聊，这方面确实有很大的潜力。” 大家有了进一步合作意向之后，酒便喝得更欢了。 虽然张敏喝得更多，几乎需要手下搀扶着才能跨过门槛，但徐静喝得也着实不少，让宋歌看了也不免担心又自责。 早知道这次要喝酒，她就应该让跑腿去买一盒解酒丸来。 但徐静这人有点怪，他喝酒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上脸，涨得满面通红的。 他是越喝越面色沉静，一贯深邃的眼珠在此时愈发像黑色的幽潭，直把人往里吸。 他们的四合院离停车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 下午来时还有点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怎么觉得冷。 可到了晚上，北方冷冽的风顺着水面，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足以让人瑟瑟发抖。 率先从暖气房里走出来的宋歌，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打寒颤。 她连忙把两只手插在兜里，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等徐静。 徐静稍慢一步拉开门帘，从房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站在一旁像企鹅一样被冷得直跺脚的宋歌，便不自觉地把自己挎在手上还没来得及穿上的大衣递给了她。 “穿上吧！” 宋歌也喝了点酒，此时的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她手臂僵直地接过大衣，没有往前递，也没有往里收：“徐总这，外面冷得很，你还是穿上吧。” 徐静没有理她，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衫，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衬衫在风中飘摇着，显得身型更加单薄。 宋歌看到徐静冷得不自觉地搓手，不禁莞尔一笑。 明明这么怕冷，还要把外套借给别人。 她愣了两三秒之后，便不再矫情，把徐静的外套披上，跑着追上徐静的步伐。 徐静没等宋歌就先坐上了车，大概真的被冻坏了。 前排还坐着张敏，宋歌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把外套还给徐静。便在车外把外套脱下，挎在手臂上，上了车。 徐静吩咐司机，把座椅加热打开。 他旁边的王总已经靠在扶手上，发出了呼噜声。 坐在副驾驶座的张敏助理听到声音，转头对徐静尴尬一笑，说：“王总今天见到您太开心了，喝多了。” 宋歌把徐静的大衣放在膝头，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发热。 不知是那高级的座椅加热功能烧得她屁股慌，还是徐静的大衣太过保暖，暖得她满脸通红，心脏乱跳。 第二十五章觉得一个人可爱又可怜，就是喜欢 徐静周四晚上在S市还有个重要的应酬，所以他们第二天一大早便乘飞机回到了S市。 徐静让宋歌先回到公司，根据昨天的会议内容整理一个PPT。 他自己则是坐上了公司派的车直接去了应酬的地方。 宋歌看着汽车飞扬的尾气才想起来，她忘记了从行李箱里面拿出外套还给徐静了。 下午，宋歌根据徐静的要求，做了一份简单的PPT用于介绍A公司的CRM系统。 同时她还在PPT的结尾，加上了A公司所能提供的产品和价格与同行业其他公司的对比。 不得不说，徐静谈下来的价格远低于同类产品的平均价格。 宋歌看离下班还有一些时间，就上网查了查有关于线上医疗的资料。 她把搜集来的资料整理成了一个PPT，并指出了他们公司入局的优势与劣势。 晚上回到家后，宋歌把从北京带回来的烤鸭蒸了蒸，和章芸章配点小酒，席地坐在茶几前，边看着电视边吃晚饭。 章芸拿着手机，打开视频软件准备投屏。 “你看我对你多好，特地等着你回来一起看恋综更新。这几天好奇得我啊，抓耳挠腮呢！” 宋歌是一个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人，哪怕是特别亲密的舍友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听了章芸的话，心下十分感动，却怎么也说不出感谢的话。 她们俩专心地看着屏幕里故事的发展。故事里的女一跟男一，一起去玩滑翔伞。在路上，男生就着女生的手，吃了女生吃剩的鸡蛋。 这一场景让屏幕前的两人兴奋不已，尖叫连连。 “我靠，这是成了吧！” 宋歌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用左手掰开一根鸭腿，啃上一口。 “咦，这烤鸭不对劲啊？怎么软趴趴的，是我们的做法有问题吗？” 章芸听了，把注意力从屏幕里转向餐盘上。 她夹了一块肉，嚼了两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确实不太好吃。” 宋歌放下筷子，跑去零食柜里，捧着好几包零食回到了沙发上。 “零食配酒，快乐无穷！” 章芸拿起自己的马克杯跟宋歌的杯子碰了碰。 随着配乐响起，屏幕里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 不得不说，韩综的剪辑是极强的。 把微小的看似无意义的举动剪辑在一起，一种都市爱情所缺乏的宿命感油然而生。 章芸和宋歌借着氛围谈起了舍友之间必谈的话题，恋爱经历。 章芸夹过一筷子薯片放入嘴中，边嚼边说：“男人果然是大猪蹄子。” 宋歌一听，觉得这简短的话语里头肯定蕴藏着深刻的故事。 于是她立马抓住章芸的话头，追问：“怎么？怎么？你碰上什么渣男了？” “嘿，就我初恋。”章芸的口吻有一种千帆过尽，无波无澜的平淡。 “我们大一就在一起，毕业了我留在这边上班，他去S市当程序员。一年前，我们分手了，因为他嫌弃我是一个医药代表/” 宋歌听到这里，忍不住替章芸抱屈：“医药代表怎么了？又没吃他家的大米。既不偷，又不强，他凭什么瞧不起医药代表。” “他身边的同事和家人都说，女医药代表都是靠出卖色相赚钱的。我一生气就甩了他一巴掌。别人都说程序员喜欢集体嫖娼呢？我都没有看不起你。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为什么你不能信任我呢?” 章芸说道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宋歌拍了拍章芸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跟你说，还没降到最气人的地方呢！分手之后，我视奸他微博。发现分手前一个月，他就经常给一个女孩子点赞。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可我们分手没几天，那个女孩子就在微博上官宣谈恋爱了，还@他。” 章芸越讲越气，眼泪簌簌地淌了下来。 宋歌把她的马克杯送到她手上，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马克杯跟她碰了一下。 “喝！为了劈腿男伤心，不值当。” 章芸拽过一旁的纸巾，恶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她回过头来问宋歌：“你呢？之前谈过恋爱吗？” 宋歌摇了摇头。 “我是一个母单。” “天呐！你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章芸飞快地把自己的伤心事抛到脑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追问起了宋歌。 “连暗恋或者暧昧都没有过？”章芸感到不可置信。 “没有。”宋歌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沉迷于小说,觉得三次元的男人简直是没法看。” 或许这种本能的对稳定情感的不信任与反感来源于她的家庭，但她从不去触碰，也不敢深想。更别说是跟朋友分享了。 “就没有人追过你？不可能吧？”章芸盯着宋歌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 宋歌的脸看上去绝对不会是没有男朋友的样子。她的眼睛大大的，配上小巧又挺直的鼻子和自然翘起的嘴唇，显然是个直男斩。 再加上她皮肤白皙，不用阳光洒过，就自带光泽。 野蛮生长又疏于打理的眉毛给她的脸又带来几分纯真之感。 更别说她笑起来，或说话间，一闪一闪漾出的两颗酒窝，不自觉地就把他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我发誓，真的没有。” “话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说起来，宋歌又有点好奇。 “真的会像小说里写得那样。见到那个人，心脏就好像被雷击中一样，疯狂跳动吗？分开就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章芸听了这句话，终于理解了宋歌为什么没有谈过恋爱了。 过于理想化的爱情是无法在现实生活中落地的。 “没有那么玄乎吧？应该就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起干无聊的事情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章芸说完又颇为现实地补充道：“但是这仅限于交往初期和暧昧时期。刚交往的时候，打电话是想要把生活的全部都分享给他。打个两三个钟头都是常有的事情。明明是刚约完会回家，还要打电话，怎么聊也聊不够。到了后期，每天打电话就像是例行公事，确认对方死了没有。” 宋歌对血淋淋的恋爱现实感到震惊。 “这恋爱后期，还会有爱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被称作是爱。我感觉就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在你生命中的存在。我也搞不太清，我分手之后是被欺骗的愤怒更多，还是失去了这个人的伤心更多？” 章芸喝了一口酒，补充道：“可能还有点隐隐的窃喜。当时我们已经谈了五年，要准备结婚了。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点不确定我是否已经准备好和他一起进入下一个阶段。” 宋歌点了点头，觉得章芸说得颇有些道理。 “对！我也觉得像歌词里面说的什么‘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情太扯淡了。以前大家都在村里还好，一辈子可能有机会碰到的男的也就一两百个。但现代社会，人口流动这么剧烈，再加上互联网发展，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数不清的男的，怎么可能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在一个歪脖子书上吊死呢？” 章芸听了宋歌一本正经的分析，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你果然是学文科的，这人口流动，互联网发展，术语一套一套的。指不定哪天你就喜欢上一个人，咬定他一辈子了呢！” 章芸笑着笑着，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宋歌问道：“话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长得帅的。”宋歌明快地回答。 “怎么样才算帅？徐总这样的算吗？” 在章芸看来，徐静算是她现实生活中遇到过长得最帅的人类了。 “徐总，长得还行吧。”宋歌的回答有几分含糊。 章芸见自己心目中最帅的人就得到一个‘还行’的评价，忍不住尖叫道：“这都还只是‘还行’，究竟怎么样才算帅呀？你这要求也太高了点吧？” “我喜欢的，我就觉得他帅。” 宋歌真是唯心主义的忠实信徒。 ”你这简直是典型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问题。如果你不觉得他帅，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如果你不喜欢他，又怎么会觉得他帅？哎呀，不对，不对。“ 章芸被自己的话给绕晕了，绕到最后逻辑也没转过弯来。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你前任的？”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们连队在他们连队的旁边站军姿。我看他走正步就像鸭子走路，同手同脚的。我既他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可爱。他因为老是走不好，被教官罚站。我看着他汗一颗颗地从脸上挂下来，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即使结局不怎么样，章芸现在回忆起初遇的场景，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浮上了脸。 宋歌若有所思地总结：“所以，觉得一个人可爱又可怜，就是喜欢？” 章芸飞快地捕捉到宋歌脸上的迷茫，扑上来问：“现在你的脑子里想的是谁？” 宋歌的脑海里闪过了徐静在黑夜里穿着衬衫奔跑的样子，又闪过他坐在车中看着山下灯火的样子。 她赶忙摇了摇头，将徐静的身影赶出脑海，欲盖弥彰地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灯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只剩下泛黄的路灯，和路灯下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转着的小飞虫仍在不停歇地工作着。 宋歌带着疑惑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上班上班上班 r o u wen wu 5.c 由于昨天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宋歌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感觉，头还是晕晕的。 早上到办公室，看到正埋首工作的张欣，她才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忘了发短信问候了。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把包放到自己工位底下之后，拿着水杯走到张欣旁边。 “欣姐，要一起去接杯水吗？” “好呀！”张欣听了，立马拿过桌前的水杯，站了起来。 张欣边往前走，边问旁边的宋歌。 “这次出差累吗？” “还好吧，就是之前没有做过秘书的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些紧张。”宋歌回答说，“对了，欣姐，你小孩退烧了吗？你这几天肯定很累吧！” “哎，一个小孩子生病，全家受累。现在医院儿科里面挤满了人，我们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轮到。小孩子半夜又烧起来，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张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怨道。 “欣姐，我今天不太忙。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尽管出声！” “哎哟，那可太好了！我今天下午得早点走，孩子还不能去上学，只能在家里让婆婆看着。我得赶回家换班，到时候你能帮忙接一下电话，以防有什么临时的事情。” “没问题！如果有什么急事我就打电话给你。”宋歌一口答应下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ouw enwu7. co m 她想着都周五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了。 “多谢！咱们快回去吧，徐总刚出差回来，今天有得忙了。” 张欣一接完咖啡，就准备抬脚往回走。 宋歌用一个早晨的时间完成了昨天写了一半的有关于线上医疗问诊的PPT，打算和之前的CRMPPT一起发给徐静。 下午三点左右，徐静把宋歌叫进了办公室。 徐静正在翻阅着宋歌发给他的文件。”CRMPPT可以，周二你负责主讲。有没有问题？” 他说完，抬头查看宋歌的反应。 “没有问题！” 宋歌立马回答到。像是个下军令状的小兵，既兴奋又紧张。 “第二个PPT？”徐静又低下头，翻了翻PPT的大概内容，转头看向宋歌。 宋歌及时接过他的话头：“那天吃饭的时候，张总提了一下互联网问诊平台，所以我也做了一点资料搜集。” 徐静手指交叉，放在桌前，微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看？” 宋歌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互联网医疗，主要有两种模式。第一种是“医院+互联网”模式。这种主要是医院设立线上问诊平台。这种模式的优势在于背靠医院的丰富的医疗资源以及医保报销，但是这往往局限于单个医院，而且大部分医院缺乏专业的互联网运营团队，他们的运营能力有所欠缺。” “第二种是‘互联网+医院’模式。这种模式通常是以互联网公司为出发，连接医院与患者。其优势在于运营能力与覆盖性，但这种模式政策风险高，行业准入门槛也比较高。“ 徐静扬了扬下巴，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公司进入的优势在哪里？” “这可以分为可行性和必要性来分析。可行性在于，我们是全国领先的药企，在全国都建立了比较完备的销售网络和渠道。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药代队伍，吸纳医生。传统的医院+互联网模式对医生回答问题的激励较小，而我们可以通过提高激励的模式来广泛吸纳医生，特别是低级别的医生。他们的基础工资往往比较低,经济激励对他们来说应该挺有吸引力的。其次我们有充足的初始资金进行烧钱大战，就像共享单车一样。而且我们赚钱的主要来源在于药品销售，直接通过互联网平台销售，有利于减少经销商等流通成本，扩大利润率。” 索性她已经习惯了徐静的提问方式,所以每次在搜集材料和整理文件之后都会在私底下先问自己几个为什么，来准备徐静突如其来的问题。 宋歌一连串地说完自己准备好的腹稿。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徐静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宋歌感受到了他的认可,一股喜悦直接从脚底冲到头顶,且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她的四肢，就像这地板下藏着无限再生的热能。 她更加自信地继续讲道：”至于必要性，我认为互联网问诊平台是时势所趋。医保局目前正在探讨带量采购，如果我们赢得投标，这固然好。但如果我们没有赢得投标，这就意味着我们将会损失非常大的一个市场。再者，施行带量采购之后，医药代表的作用大大减少。我们会有一个很大的医药代表的冗余。” 徐静听她讲到“带量采购”的时候，稍微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带量采购势在必行？” “我之前的导师主要研究卫生经济学。她正好是国家医保局的顾问专家。他们一年前就针对带量采购频繁开会讨论，所以带量采购政策可能很快就要实施了。” 徐静敲了敲笔尖，抬眼示意宋歌坐下。 “互联网问诊平台对我们公司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这中间存在很多不确定的风险。” “首先，你讲得很多，这中间有很多政策风险。首先，公立医院医生是否能够在互联网平台上收费回答问题？这算是副业吗？他们能从事副业吗？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和咨询。“ 徐静有意识地将自己的语速放慢，方便宋歌记录。他看着宋歌的笔速逐渐放慢，才继续说道。 “第二，我们的医疗平台能否取得线上开处方的权利，获得相关执照的成本要多少? 第三，如果我们以东方红的身份参与其中，怎么提高我们的可信度。医生开的药方都是我们的药，老百姓会不会买账？” 徐静瞄了一眼手上的表，他马上就要出发去下个会议了。 于是抬头对宋歌说：“你这次表现得很好，之后有问题也随时可以和我交流。你回去可以继续找一些相关的资料。” “首先，你这个PPT里面只有国内现存企业的模式比较，欧美虽然医疗体制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国内企业的创收模式很大一部分是借鉴了欧美企业的，比如teladoc这个案例你需要去重点研究。其次，你可以找一下我们公司政府关系科的人，和他们约一个coffee chat，多了解一下相关的政策法规。” 宋歌一一记下了他的建议。 “谢谢徐总，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保龄球 周一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上午，王副总走到徐静的办公室门口。 宋歌刚开始看到王副总走进办公室，还以为王副总休息了一个星期，重振旗鼓，准备继续跟徐静大闹一场。 对面的张欣显然也是跟宋歌同一想法，她站起身，不那么明显地拦了一下王副总。 她陪着笑脸跟王副总说：“王总，不好意思。徐总现在在开会，不方便见你。” 王副总一反常态，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拐了个弯，坐在张欣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张欣说：”你进去跟徐总说，我找他，问他有没有时间见我。“ 张欣顶着他的目光，见他一副没见到徐静就不走的态度，硬着头皮敲了敲徐静的门。 “请进。” 过了大概一分钟，张欣从门里走出来，对王副总说：“王总，徐总请您进去。” 不一会儿，王副总就从门内出来，走了人事部。 宋歌和张欣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拿起水杯，走到了休息室里。 “张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宋歌一走到休息室里，看附近没有人，直接问了。 张欣贴在宋歌耳边轻声说了句：“我估计王总要离职了。” 宋歌大惊，没有控制住音量：”怎么可能？” 张欣连忙把手放在唇边，提醒宋歌控制音量。 “我只是猜测。” 到了午饭时间，张欣从人事部的朋友那边收到消息。 “王副总果然辞职了。” 宋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啊？” “销售部还有好几个人也一起辞职了。” 张欣两只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边回复对方边和宋歌说。 “什么？” 这下宋歌的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张姐，这徐总可怎么办？我们不是就要准备年底最重要的研讨会了吗？他们都走了，我们还请得到医生吗？年底的业绩要怎么办呀？” 张欣从手机里抬头，看了一眼宋歌，有些诧异地说：“没想到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这么快就跟公司产生感情，开始担心公司了？没事，我们公司倒不了的。” 宋歌讪讪地笑了：”我这不是担心我们的年底分红吗？我可以加购了好多东西到购物车里，等着年底的花红呢。” “放宽心，徐总肯定有办法的。” 宋歌回到办公室后，偷偷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徐静。 办公室里的徐静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销售部一些人的离开而感到惊慌，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宋歌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徐静公司全体员工发了站内信，大意是感谢王副董和其他同事这么多年来的付出，祝福他们接下来的旅程一切顺利。同时，强调了公司未来前景，给了其他同事打了一针强心剂。最后，他在信中鼓励同事们，对公司的人事变动或是其他方面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和他约时间沟通。 上午，徐静还给了宋歌布置了一个任务。 他让宋歌组织在周五组织一场销售部的团建。 宋歌心想，他这是要稳定军心啊。 她一收到命令，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楼下的销售部。 宋歌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销售部里的低气压。 工位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在闲聊着。 昨天部门内部才有巨大的变动，再加上熟悉的同事离职，大家心里有一些什么想法也是自然的。 宋歌在门口探了探头，看到章芸也在工位上，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她连跑带蹦地靠近章芸的工位旁，看章芸正在低头玩手机，故意用两根手指敲了敲她的办公桌。 章芸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手机塞到衣服口袋里，然后才抬头看一眼立在桌子旁的人。 她一看是宋歌，顿时将神色放松了下来。 “嗨，是你啊，差点把我吓死了。你怎么下来了？” 宋歌被她的一连串举动逗笑了。 她乐得前仰后合的，捂着嘴，笑了半天才绕回正题。 “徐总说，周五要组织销售部团建，放半天假。所以我想下来问问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 章芸一听说放假，便来劲了，“徐总，能处啊，周五团建。” 一般来说，一些国内公司的团建都设置在周末时间，不耽误上班。 可这样的团建对于打工人来说，无疑是加班。既要在周末早上起一个大早，又要在团建活动中好好表现。既不能表现太好，赢了老板，又不能表现太差，显得无能，简直比正常上班还要累。 章芸站了起来，朝周围的同事招了招手：“大家快过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徐总的助理宋歌，她刚刚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咱们这周五有团建，团建结束可以直接回家。” 大家一听周五团建的消息，连忙聚拢了过来，笑着和宋歌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宋歌。徐总让我下来问问大家，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销售部众人都是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他们一听说可以带薪玩乐，便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头脑中同事离开，部门动荡的烦恼暂时消散了。 他们最终决定了，周五下午一起去打保龄球，保龄球里面还会供应吃食。 这样子，团建一结束，他们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下午，宋歌做好活动预算和活动策划之后，把文件拿给徐静审批。 她站在门口，见徐静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便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向徐静示意。 徐静正弯着头夹着电话，一只手拿着文件，一只手拿着在文件上勾画着，和电话那头交流着。 不时，发出几声轻快的笑容。 他的心情似乎完全没有被王总带着大批人跳槽的事情所影响，也没有为业绩烦忧的焦躁不安。 他的人就如同他穿的浅蓝色衬衫一般，透露出一股沉静安稳的感觉。 又像波澜不惊的大海，偶尔泛起的白色浪花，也只不过是他淡然的微笑罢了。 宋歌原本悬着的心，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落到了实地上。 徐静朝她瞥了瞥眼睛，示意她坐到他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 不一会儿，他就把电话挂了下来，合上了手中的文件。 他对着宋歌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宋歌也抬起了微笑，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 “徐总，这是周五团建的预算和活动规划。” 徐静接过文件之后，翻开文件，低下头扫了几眼。 “保龄球？” 他抬起眼，望着宋歌。 不知为何，宋歌在他的眼神直视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连忙说道：“是的，我早上下去问了一下他们，他们一致推选保龄球，而且这个球馆还提供吃食，这样就不用单独再去找吃晚饭的地方了。” 因为害羞，她的语速与平常相比，更快了一些。 徐静见状，自然地把视线重新挪到文件上，他提起笔，在文件下方刷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然后才把文件合上，递给了宋歌。 “让他们周五上午也不用来公司，直接在保龄球馆集合就可以了。你也是。” “好的，谢谢徐总。” 宋歌两只手接过徐静递过来的文件夹，把文件夹放在自己的身前，转身走出了徐静办公室。 宋歌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喝了几口水，镇定一下自己直跳的小心脏。 她这才坐下，在叮叮的群聊里，告诉大家周五上午不用上班的好消息。 群聊里，群情激动，纷纷发出排队发着“感谢老板”的表情包。 周五，宋歌和章芸提早一些到了保龄球馆门口。很快，其他同事也渐渐到达。 陆路一到，同事们都举手欢呼着。 陆路笑着，双手合十，轻轻朝四方鞠了一下，然后说：“今天大家吃好喝好，全部费用徐总买单。” 然后他直起身子，拿出放在口袋里面的钱包说：“续摊我买单！” 众人这才笑着鼓起掌来。 徐静这时也慢慢从远处走来。他身上还是穿着平时的常穿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只不过是将袖口挽到了手肘处，就透露出几分风流。 见他走过来，不少女同事眼睛都亮了，有大胆的直接拽着朋友，感叹：“真的好帅啊！幸好我没有离职，要不然就看不到帅哥了。” 陆路有双顺风耳，他听了便转头对着女同事们调侃道：“你们可不能这么区别对待，我刚刚掏钱包这么帅气的举动，怎么也没见你们感叹一下。” 章芸头脑转数够快，马上就接道：“每天吃鲍参翅肚也会习以为常啊，我们每天见到您这么帅气的脸，偶尔也要换个口味，调剂调剂。” 陆路笑着弹了一下章芸的脑袋：”就你会说话！“ 他进而转过身去，对着正走上台阶的徐静说：“徐总啊，我看你都不用花钱请这些女同事出来团建了。把你办公室的窗帘一打开，让她们坐在你窗外看着，她们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了，立马对公司忠心耿耿。” 徐静挑了挑眉，没有反驳陆路的玩笑。 他扫了一圈人群，露出可亲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来迟了。今天大家尽情玩，当然以后如果想来我办公室，跟我聊工作，也随时可以找我的助理约时间。” 他说着，将视线移到了宋歌身上。 陆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宋歌，接着打趣道：“宋歌，你现在可是全公司女同胞最羡慕的人了。” 宋歌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便伸出手，将大家往预定好的座位上引去。 “大家跟我来，我们的座位在这边。” 陆路见宋歌害羞的样子，还想在说点什么。 走在他旁边的徐静，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重新闭上了嘴。 现有的销售部员工全部参加了这次团建，再加上宋歌和徐静，这次团建一共有三十个人。 张欣因为家里有事，所以没能参与其中。 他们点好了吃食之后，陆路提议，将所有人分成5组进行比赛。 “赢的那队有什么奖励？”胆大的同事直接问了出来。 徐静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期待的表情说：“赢的那组人今年年假加两天，不需要上级批准。” 假期可是打工人最珍贵的礼物，尤其是不需要上级批准的奖金。要知道很多人年假花不完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放假，而是因为有假领导也不批。 众人自然地把视线转到了陆路的身上，好事者直接喊了出来：“陆总，加码！” 大家应和着，一起喊着：“陆总加码！” 陆路张开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又故技重施，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朝众人摇了摇，说：“有假了，也得有钱吧。赢的那队，我每人赞助五百块钱休假奖金。” 人群中爆发的掌声变得更加地热烈。 在随机分组之后，大家便积极练习了起来。 没接触过保龄球的人也纷纷寻求同组组员的指导。 有一组甚至找不出一个玩过的，只能纷纷散开，跑到其他组的教学现场，试图偷点师。 也有人，开着玩笑，将这些来偷师的人推了开去。 宋歌正巧被分到了徐静组，更凑巧的是，他们这组除了徐静，其他全都是对保龄球颇为熟悉的男同事。 他们一听分组名单，便游刃有余地笑了，走到一旁练习起来。 宋歌正坐在座位上，咬着饮料杯里的吸管着急。她偷偷瞥着隔壁组的教学，试图学点什么。 第一次，所有组都派上了最厉害的人，他们都不负众望，打出了个好成绩。 很快就要到宋歌的轮次了。 宋歌想先拿球练一次，总比等等站在那里抓瞎强。 她有些犹豫地挪到了持球处，对着一堆的保龄球发蒙。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选哪个球。 她头左晃右晃地试图找一个相熟的人帮忙。 这一看，正好对上了徐静的眼睛。 徐静似乎是听到了她在心里默念的求救声，走了过来。 他走到宋歌的身旁，拿起另一个稍轻的保龄球递给宋歌。 “把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放在这个孔洞里。” 宋歌跟着他的说明，将手指插入了对应的孔洞。 “左手放在另一侧，球的大部分重量放到左手上。” 待宋歌把左手也放到保龄球上，徐静便挪开了双手。 他引着宋歌走到轨道前，给她演示了一遍。 “走四步半，第一步，想象你右手像一个钟摆，像前摆。”他放慢了动作，每一步都加以仔细地说明。 宋歌站在他的身后，拿着球，认真地盯着他看。 “第二步，手自然下垂。第三步，右手向后摆。最后一步，稍微有一点滑步，在手摆到最低点时，将球送出去。” 他自然地将球送出，球呈直线滚出，咣当一声，所有球干净利落地倒下。 徐静演示完之后，便走到一旁，对站在旁边的宋歌说：“你试试。” 宋歌依样画葫芦，摆着动作，走出一步，两步。 “等等！”徐静叫了暂停，朝宋歌走近了一些。 宋歌感受到他靠近的脚步，拿着保龄球的手臂变得更加僵硬，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仿佛就要冲出体外。 徐静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这边要放松，要不然球走不远。双眼要直直地看着前方中心位置。” 说完之后，他便继续退回原来的位置。 宋歌深呼吸几下，她在心里默念着，第一步，第二步，直至在最低点，将球送出。 球摇摇晃晃地甩了出去，她一看，球倾斜地滚了出去，便觉得没希望了。 可她再定睛一眼，球斜着撞倒了几个瓶子之后，又反弹到了另一边，把其他几个瓶子也带着倒了下去。 宋歌激动地跳了起来，兴奋地跳着朝身后徐静的方向跑去。 她举起了双手，徐静见状笑着把手举了起来，和她击掌。 在她的手与徐静的手相碰的那一刹那，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激动下居然和徐静击掌了。 慌乱间，她的手指穿过了徐静指尖的缝隙，扣了下去。 天呐，这简直就是她单方面和徐静食指相扣。 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连耳根处都不能幸免。 她飞快地把手抽了出来，欲盖弥彰式地跑到另一边，跟剩下的几个人也击了一次掌。 坐回座位之后，她连忙拿过桌上的冰可乐，贴在自己发红的脸颊上。试图用冰镇的方式，让越来越烫的脸稍微退点烧。 接下里的轮次里，宋歌似乎处在新手保护期，每一次都运气爆棚，不是全部击中，就是只剩下一个瓶子。 她每回兴奋地跑回他们的桌前时，徐静便会先一步举起双手，和她击掌。 很快，她也就变得不再尴尬，自然地和组员们享受着兴奋和喜悦。 比赛结束后，宋歌已经精疲力尽，她和章芸决定不去续摊。 她们在门口摆着手跟去续摊的大部队告别后，便直接坐上了出租车。 宋歌朝车窗看去，一看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徐静。 他穿着白衬衣，旁边有个人走近了一些，和他握了握手。 握完手后，两人不知聊着些什么，他便往前走去，便转头看向那个人，不时点头微笑。 宋歌看他伸出手，想起了刚刚激动下与他击掌的瞬间。 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脸上的红晕又爬了回来。 第二十八章心跳乱了阵脚，你愿意当我的ment 宋歌今天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去公司旁边的咖啡店买咖啡。 今天早上她约了政府关系部的一个同事做coffee chat。虽说只是名义上的coffee chat，但带上杯咖啡总是更好一些。 国内的政府关系部门，有很多人都是从政府部门跳出来的。 所以他们收到宋歌的邀请邮件的时,都挺吃惊的。 因为他们并没有接触过这种文化。 再加上就要到年底了。政府关系部门的忙季到了，所以仅有一个人回复宋歌，表示愿意在周二的早上的八点半在公司和宋歌聊二十分钟。 宋歌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心里庆幸自己早出门了20分钟。 要不然肯定来不及。 当她正案子暗自庆幸的时候，她突然在人群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徐静。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衬衫，手里搭着西装外套。 估计是刚从家里出来，头顶还有一缕不听话翘起的头发。 宋歌陷入了纠结，到底要不要和徐静打招呼呢？ 从小，她在路上碰到熟悉的人，一贯采取的策略就是低下头，默默降低存在感并在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又或者是飞快地跑过，让他们来不及认出她来。 一番纠结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定，朝在队伍里刷手机的徐静，叫了一声：“徐总，早上好！” 徐静听到了宋歌的声音，把头抬起来，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要在队伍里发现宋歌并不困难，这并不是说因为她长得有多出众，而是她的肢体动作总是比常人要夸张上一点。 就像现在。 她从队伍里面探出一颗头来，还挥舞着手臂。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说话间两颗酒窝一闪一闪。 当然宋歌最特别的就是看上去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 在这满是垂着头,充满疲惫感的社畜咖啡厅里，她自然是格外得显眼。 徐静也朝宋歌挥了挥，但还是留在了队伍里，并没有向前与宋歌汇合。 宋歌似乎没懂徐静的意思，继续探着头问道：“徐总，你喝美式，对吗？我一起帮你买好了。“ 徐静见她坚持，便离开队伍，走到了她的旁边。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对宋歌说：“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一起等吧。” 他突然的靠近让宋歌无端心跳加速，仿佛只要稍微一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对，咖啡因过敏，肯定是因为自己对咖啡因过敏！ 徐静见她突然没了声响，便挑起话头：“之前好像没有看你喝过咖啡？” “哦，“宋歌这才反应过来，回答说：“我有点咖啡因过敏，心就噗通噗通地跳。” 徐静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她眼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歌毫不费力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回答说：“你之前不是建议我找政府关系部门的人聊聊吗？所以我今天约了一个人谈一下，所以打算给他带一杯咖啡。” “我上学的时候也做了很多的coffee chat，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自己未来想工作的领域到底是怎么样的。”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排到了宋歌。 宋歌点了两杯美式和一杯星冰乐。 她说着便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可徐静抢先一步，直接递出了自己的付款码。 宋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机：”徐总，不好意思。本来是我要请别人，结果让你破费了。” 徐静把手机和小票一起塞到自己的裤兜里，走到一旁。 “没事。我也打算鼓励大家进行跨部门的交流，从而增进各部门之间的合作。你跟政府关系部门的人聊完了之后，写一个总结给我就当是抵了咖啡钱。” “好！”宋歌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咖啡就做好了。 宋歌双手捧着杯托，跟在徐静身后往办公楼走去。 “哦！对了！徐总，不好意思，我又忘记把你的衣服带过来还你了。” 宋歌看着徐静的背影，才想起徐静的大衣还挂在自己房间的门上。 “没事，我不等着穿。你想起来的时候带过来给我就行了。” “好！” 宋歌决定晚上回去，就把大衣挂到大门口。她就不信这样她还能忘记。但要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把衣服还给他吗？ “几楼？” 徐静站在电梯的按钮旁，扭头问出神的宋歌。 “5楼！谢谢！” 宋歌这才回过神来。 电梯“滴”地一声响了，宋歌想也没想径直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身后的徐静突然上前扶住电梯门说：“等等！” 宋歌听了，急忙停住脚步，慌乱转身。 她这一转身，让手上的咖啡都险些滑落。 还是徐静眼疾手快，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一只手稳住杯托。 等她站稳之后，徐静才略带无奈地从杯托中拿过自己的咖啡。 他忍不住用手敲了敲宋歌的脑袋，笑着对她说：“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再次进入电梯。 宋歌被他脸上的笑容震在了原地，连电梯门都已经合上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轻松。这笑容里没有丝毫伪装，没有空洞的礼貌。 像第一缕穿透乌云的阳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洒在了宋歌的心上。 宋歌很快便结束了和那人的聊天。 她在电脑前绞尽脑汁地试图从刚刚的对话中，找出有价值的信息写进报告里。 可这实在是太难了。会议的前五分钟，他俩在一阵尴尬中自我介绍，就好像参加面试一般。因为双方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不知道该如何拉近与对方的距离。 后来，她问了有关互联网医院的问题，对方倒是夸奖了一下，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但是由于这不是他平常的业务，他只能依据自己的经验大概地说了一下。 宋歌想了一会，在文档中写下了自己的看法和未来可以改进的地方。再三检查，没有错别字和病句之后，宋歌将文档发给了徐静。 徐静今天似乎比较空闲，在一收到宋歌的邮件后，便直接把宋歌叫了进去。 宋歌一走进办公室，徐静就指着会客区的长沙发，让她坐了过去。 他自己则是单手拿了好几个文件夹，走了过来。 宋歌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拿着文件夹的手上。 他的指节匀称纤细，诗里的“纤手破新橙”大体就是这样吧。但这样的手,写出来的字却又遒劲有力，内含的风骨跃然纸上。 连普通的蓝色文件夹在他手下，也显得格外的高级。 他单手解开西装纽扣，坐在了单人沙发上。随手拿了最上面的文件夹，边翻开文件，边问：“聊完了？聊得怎么样？” 他飞快地翻了两页，发现没什么问题，就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歌把手放到膝头，规矩得像小学生。 “刚开始有点尴尬，我们都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静听了，侧头看她：“第一次，是这样的。去之前有准备一些话题或者自我介绍吗？” “准备了，但感觉网上推荐的一些问题或者开场白，其实用起来还是有点尴尬。” “网上的很多经验都是植根于西方的语境，毕竟中国很少这样的文化。还有什么感受吗？” “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了他们日常主要干些什么，还有一些互联网医院的政策。但是我今天聊得这个人不是负责准入门槛这块的，所以对于具体的法律法规和政策风险不太熟悉。我想之后应该在邀请前，应该深入了解一下对方，然后在邀请信中写清楚对他的那些经历感兴趣，这样对方也能有的放矢。” “不错。”徐静点了点头。 他随手翻开了下一个文件，进一步补充道：“如果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认识熟悉这方面的同事，可以介绍给你。“ “嗯嗯，有道理！他肯定会比我了解！” “聊完之后，最好给对方写一封感谢信。” “这我还没来得及。等等回去马上写！” “如果你觉得跟这个人聊得比较好的话，可以在一两个月之后给这个人再发一封邮件，约下一次对对话。这样子，你说不定还可以找到自己的职场导师。” 宋歌听了，眼里闪着光，盯着徐静问：“那你可以当我的导师吗？” 徐静把手中的文件，放到一旁，盯着宋歌的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宋歌的紧张和期待就像是一张白纸，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铺开。 圆溜溜的眼珠，给她平添了几分毛茸茸的可爱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过了一瞬，徐静用手中的笔顺势敲了敲她的脑袋。 他笑着反问：“如果我不是，那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每天和你聊这些东西？“ 霎时间，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同时在宋歌心中绽放，每颗碎片里都藏着欢喜。而这欢喜太过强烈，才让它们迸裂成花。 她的嘴角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看着她的笑，徐静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丢开那只作怪的笔，胡乱地翻动着桌角排放整齐的文件。 他无来由地轻咳一声，硬生生地补充了一句：“一个人也可以有好几个导师。和导师相处的时候，自己也要把握好分寸。不要过度崇拜，也不要完全听从，还是要保留自己的判断。” 宋歌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嗯嗯！我会注意的，谢谢徐总提醒！” 徐静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回应她的视线，而是拿起了已经签好的文件，再次翻看了起来。 过了半响，他的声音才从文件里传出：“你跟人事那边的联系一下。一起合作搞个活动，鼓励公司的每个人和其他部门的人对谈，不强制要求，但是参与的人，以凭着咖啡店的小票，报销两杯咖啡。” “好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徐静仍埋首文件。 ”好的，徐总。那我先出去了，谢谢导师！” 宋歌在往常的结束语里，斗胆加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一出口，不知徐静有没有反应，她的心倒是先乱了阵脚。 带着羞红的双耳，宋歌跑出了办公室。 第二十九章我想我是喜欢上徐静了 晚上回到家，宋歌就给任丹发了个微信。 “我想我是喜欢上徐静了。” 这是一个不可动摇的陈述句。 “！！！！”屏幕里迅速弹出了几个感叹号。 宋歌正想要说些什么，那边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对徐静没感觉吗？”光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此刻兴奋极了。 “就觉得他可爱，哪哪都好。” 宋歌这人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有一个优良品质就是对于感情十分坦荡。 “徐静？可爱？”任丹很难把这个人和这个单词放在一块。“你能具体地描述一下，他哪里可爱了？我是真想象不出来。” “有一次，他把外套借给我，自己冻得忍不住直搓手，坐上车明明耳朵都冻红了，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让我把外套留着下车穿。” 她的脑海里自然浮现出那时的场景，说着说着，她就仍不住笑了起来。 “早起来公司的时候，他的脑袋上总是翘着一缕头发。还有，他笑起来，特别特别的好看。” 任丹听了，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恋爱的酸臭味隔着手机都传到我这边了。不行，我得要开窗通风。” 宋歌一本正经的纠正：“不是恋爱，是单相思。”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去表白，说不定就变成恋爱了。女追男，隔层纱。你没有听说过吗？而且你是他助理，你俩日夜相对的，很容易就互生情愫的。你记得我们上的心理学课程吗？那上面就讲助理会和老板越来越像，人都会不自觉地喜欢上和自己相像的人。” “他今天明里暗里地暗示我，要和老板保持距离，不要对老板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宋歌这才想起徐静话里的意思，低落了下来。 “所以，他知道你喜欢他？”任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我也不知道。“ 宋歌把头埋在枕头里，原原本本和任丹复述了一遍今天在徐静办公室发生的事。 任丹从百分之九十犯花痴，百分之十的事实陈述中剥离出了有效信息：“他只是提醒你不要被其他人骗了吧？不过这样看他人品还是靠得住，起码不会利用小姑娘的无知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他就是我的导师啊！他都这样说了，肯定不赞同这样的关系。” “你喜欢他是因为他可爱，又不是因为他很厉害！” 任丹果然是打辩论的一把好手，一下子转移了问题的焦点。 “对哦，我是觉得他可爱，又不是觉得他厉害才喜欢上他的。”宋歌一下子就被任丹给说动了，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还不忘在后面补充上一句：“虽然他是挺厉害的。” “再说了，你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地位差而迷恋上位者的人。你小时候也没喜欢过任何的老师，教官之类的人吧？” “对哦！”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表白？” 任丹思维着实有些跳跃了。 “啥？” “现在我们排除了道德的风险，你们之间不就没有任何阻碍了吗？既然没有阻碍，你为什么不表白？” 任丹的逻辑环环相扣，而宋歌的大脑在此时已经完全放弃工作，生生被她的逻辑所捕获。 ”对哦，你说的有道理！“ ”那就行动起来！“ 和任丹通完电话的一个月时间里，宋歌手头上好几个项目同时进行，忙到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告白了。 尤其是CRM项目，几乎每天都要花费她大部分时间。 由于销售部的人基本上没有编程的经验，他们的很多需求在A公司看来是难以事先的，而A公司那边又缺乏医疗的背景知识。 二者之间的沟通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而宋歌夹在两者当中，就需要不断地同两边开会，寻找共识。 开会，就需要有领导参加，而他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领导是陆路。 陆路一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就意味着，很多时候宋歌都得要抱着电脑，堵在陆路办公室门口，逮他说上几句话。 至于coffee chat项目倒是进展得十分顺利。 公司近年来招聘了很多的年轻员工。 特别是销售部这边，很多人都愿意参加这个活动。有了这群乐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也跟着行动了起来。 由于徐静并没有严格的规定每个参加coffee chat的人都需要提交报告，所以大家这种聊天也没太大压力。 但也因为这样宋歌有点担心，大家都是聊着生活上的事情，对公司或者员工个人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反而浪费了咖啡钱。 她还记得，当她和徐静表达了她的担忧之后，徐静从文件堆里面，慢悠悠地说：“不要只着眼于眼前的这笔帐，很多跨部门的合作是从闲聊开始的。就算是闲聊，也能增加彼此的熟悉度。之后有跨部门的合作，彼此之间的工作效率也能提高一点。” 他接着说道:“我们接下来十一月底要办一个年度预算最大的研讨会,你现在跟销售那边熟了,等等和我一起预算会,看看他们医生邀请情况和预算.“ “好的.”宋歌答应道.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准备吧.” “好的.”宋歌转身离开办公室. 十一月，他们公司会举办一个占了全年广告预算百分之六十的大型医学研讨会。 宋歌列席参加了筹备会。 结合着他们药厂新上市的仿制药奥美沙坦酯，今年的会议议题主要集中于心脑血管领域。 在此之前，她曾暗暗担心，由于销售部的人事变动，他们今年的嘉宾邀请会遇到很多的困难。 但随着会议的开展，她的担心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离会议还有一个月，他们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所有的与会嘉宾和论坛主讲人。 会议的主讲人几乎都是西南地区赫赫有名的心脑血管大拿。 由于好奇，宋歌私下里还问了一下章芸，为什么今年会议邀请这么顺利，而且预算还没超标。 章芸一说到这个就来劲了：“我跟你说，这次真的超级顺利。往年的会议那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出场费给满也没有大拿愿意来。今年不一样了，大家一听徐总请了几个国际医学期刊的编辑过来参会，马上就愿意来了，还问我们能不能多给几个名额，他们同事都想参加。再加上陆总请了那个刚做了全球首例的大脑中动脉蹼手术的周振华教授做主题演讲，他们就更感兴趣了。“ 宋歌在心里暗暗惊叹徐静的能力与人脉，怪不得王副总走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办会是他们公司最近的头等大事。 宋歌负责协调工作，一直在销售部和总经办两边跑。 由于销售部和市场部做的所有物料都需要徐静做最终的确认，所以最后的几天里，宋歌每天就穿梭于各个部门之间递送文件，回到家都只能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动了。 会议的前两天,所有参与会议筹办的同事都由公司派大巴送到骊山脚下的一个五星级温泉度假酒店里。 他们公司大手笔地包下了整个度假村，给每个医生都配了单独的房间。 有些医生还会有特殊的要求，比如只喝依云，或者是房间内部需要空气净化器。 还有些医生会携眷出席，这就要求他们在举办会议之余，还要为家属们准备一些休闲活动。 宋歌把这些需求汇总之后，再做成一张含有房间号和特别要求的表格发送给酒店的客房服务部。 他们提前两天到会场踩场，确保所有布置到位。 徐静和陆路这几天都带着几个国际医学杂志的编委去逛了逛西南地区的医科专业院校和医院，做了一些交流。 并且由徐静牵线，几名专家在X市X大的这个全国最大的医学院做了一场学术讲座。 一天检查下来，宋歌已经累得连外套都懒得脱下，就直接躺在床上。 幸好他们公司还算大方，给员工订的了标间，宋歌照例还是跟章芸睡一间房。 章芸在和销售部的人开完会回到了房间，对正趴在床上躺尸的宋歌叫：“快起来，去泡温泉了！这家酒店有半私汤，还好我聪明，昨天一来就跟前台预约了19:00–19:30的时段。专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段哦！” 宋歌翻了一个身，把身体滚到离章芸更远的地方：“放过我吧，我动都动不了了。” 章芸站了起来，抓起宋歌的手臂就往上拉：“快起来！这个温泉号称是和华清池的水同源的。杨贵妃听过吧？温泉水滑洗凝脂，你泡半个小时，我保证你疲劳尽失。” 宋歌顺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可懒洋洋地靠在床沿。 章芸已经起身走到行李箱旁，里面拿出泳衣和浴巾。 她见宋歌还没有起身，便转头继续催促：”快点啦，等等时间到了，我们就不能泡了。你再不收拾，我来帮你收拾。” 宋歌突然想到自己的行李箱里面还有徐静的大衣，她立马弹了起来。 走到一旁把行李箱打开一个小缝，从中抽出了自己的泳衣和浴巾。 章芸还以为是自己的催促起了奇效，满意地哼着小曲走进了浴室。 宋歌看她进了浴室有些疑惑，隔着浴室的门大声问：“干嘛现在就换衣服？温泉那边没有换衣服的地方吗？” 章芸边换衣服边回答：”幸好我上网查了，这边的汤跟日本的温泉旅店一样。一边靠山，左右两边是甘草和木栅栏做成的围墙。一进去就是温泉池，没有换衣服的地方。再说了,我们等等直接把酒店的浴袍一套，冲去温泉不就好了。” “要是碰到熟人，就直接社死了。” 这酒店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他们公司的人，万一碰到同事，还不尴尬得原地再见了。 “没事，我刚刚开完会。她们嫌酒店里的菜又贵又难吃，开车去外面的农家乐吃饭去了。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宋歌听了章芸的话，放下心中的犹豫，拉好窗帘，在外面直接就把衣服给换了。 章芸一出来，见宋歌已经准备妥当，给她比了一个大大的赞。 等章芸画好全妆之后，她们就飞奔进了电梯。 这家酒店的设置有些不合理，去温泉的路上，需要穿过酒店的大堂。宋歌拉着章芸的手，低着头就往前冲。 当她在酒店大堂看见一身西装革履，正引着客人往酒店里走的徐静时，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霎时间，宋歌真的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酒店的棉拖，裸露在外的脚趾，更加地无地自容了。 宋歌连忙一个闪身，躲到了酒店的立柱后面。 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的话，她希望用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去换一件隐形衣。 徐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正好背对着宋歌，和一旁的客人一边交流着，一边往前走去。 而陆路分明是看到了她俩。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们这边，带着一脸坏笑，走了过去。 见徐静终于走进了电梯，宋歌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拉起还僵在一旁的章芸，往温泉那边走去。 宋歌把头沉入了温泉之中，即使温泉再舒服，此刻的她也无法放松下来。 她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自己刚刚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衣和拖鞋，在酒店大堂里飞奔的场景。 徐静，究竟看到她了吗？ 反倒是章芸，虽然当场就宕机，但她一到温泉池，又好像重新活了活来，疯狂地自拍了起来。 宋歌一回房间，就跑到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们是不是完蛋了？徐静肯定看到我们了！” 宋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章芸不紧不慢地翻看着自己的照片：“看都看到了，还能怎么办？你现在在这里纠结也改变不了结果。”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好难受啊！” 宋歌把脸一下一下地往枕头里砸，她真是后悔万分。 “没事，有我陪着你呢！你还好，徐总起码有素质，不会在你面前提起。陆路这人说不定明天就直接在内部会议上拿这件事来笑话我。” 章芸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划动，专注于P图大业，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着宋歌。 “啊，咱们的情况不一样啊！”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和在上司面前丢脸能一样吗？ 她继续用脸敲着枕头，就像是在敲木鱼。 第三十章危机 lamei3.com 会议倒计时最后一天，各部门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昨天徐静带着贵客们爬了一天的山，直到晚上十点钟才有时间审阅的会议日程册。 她们这次别出心裁地为每位来宾都定制了皮制活页笔记本，内部用了最好的日本白纸，她们只需要在笔记本的首页加上一张打了孔的会议日程单就够了。 早上七点，宋歌起床收到了徐静昨天半夜给她发送的确认无误的信息，便直接把文件拖到信息部已经排杀过的U盘里，准备直接把U盘交给负责最后印刷的同事。 她们所有涉及机密文件的电脑都没有连接上酒店的网络，文件通常依靠U盘来传递。 宋歌从会议室里面正准备往外走，张欣正巧从外面进来。 她把宋歌拉到一旁，小声说：“宋歌，你身上带U盘了吗？我这边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马上拷给会务组的同事。能不能先借我一下？” 宋歌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发现时间还早。就口袋里的U盘递给了张欣：“欣姐，你需要多长时间？我跟小胡说好了，20分钟之后把U盘给她，让她去外面打印。酒店的打印机只有黑白的，打不了。” “给我十分钟就行了，我电脑在房间里。你要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去房间？”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宋歌话音刚落，就看见张欣穿着小高跟鞋，快步往房间走去。 不到十分钟，张欣就已经把U盘交还给了宋歌，连呼吸都没有喘匀。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i 3.co m 宋歌接过U盘后就直接递交给了市场部负责打印的同事。 那个同事拿到U盘，就直接出发去市内的打印店。 虽说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但是她们要把东西打印出来，再夹到每个笔记本里面，时间还是有点紧张的。 到了上午，销售部的同事就陆陆续续地出发去各个地方接来宾。 宋歌则是留守临时办公室，机动待命。 销售部的同事接到客人之后，会给宋歌发一份签到表。 宋歌收到后，需要和总的邀请表进行比对，看看有没有客人临时爽约，或者是有些客人多带了几个亲属，她们需要依此来调整房间和餐食。 对于亲属，她们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例如女性亲属在入住时，将会收到她们公司新研发的医美面膜以及大牌洗护套装一份。 除此之外，他们还策划了许多的游玩活动，供与会人员进行选择。比如说，汉服夜游长安城的活动。他们准备了汉服、化妆师、摄影师供与会人员选择，力图将其打造为夜游牡丹，留下完美的旅行记忆。 同时还有适宜全家出行的骊山攀登旅游路线，配备专业的导游为她们讲解景点。 当然玩累了，还有五星级温泉SPA，为他们疏解疲劳。 宋歌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有时间吃上饭。 她领上一份盒饭，顺手拿了一份已经打印装订好的会议册回到自己的房间。 宋歌回到房间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这才想起来，章芸今天晚上有接待饭局。 她一回到房间，便直接冲进了洗手间洗漱。这一天搬搬抬抬的，汗液都已经干在身上，令人格外难受。 等她洗漱完，穿着睡衣，干爽地走出洗手间后，她才有心情，打开饭盒，一边看着《摩登家庭》，一边吃起了晚饭。 她一吃完晚饭，就往床上一趟，抬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钟，原来已经十点多了，怪不得她有点想睡了。 临睡前，她躺在床上，瞄到床头带回来的活页笔记本，便随手拿了起来翻看。 果然是进口的纸，摸起来就跟普通的不一样，手感格外顺滑。 但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宋歌盯着新打出来的会议日程页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终于，在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她发现这个版本里面一个分论坛的主讲人周雎教授的名字被打成了周睢。 但这不可能啊，她明明反反复复确认过。 甚至她在和销售部的人在确认最后嘉宾名单的时候，她还跟他们再三确认过这个名字。 宋歌立马就坐了起来，干爽的背后顿出一身冷汗。 周教授是西南地区的心血管科的学科代言人，把他名字打错了，可是件得罪人的大事。 但现下所有人都下班了，她该怎么办呢？ 她赶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徐静报告情况。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每一声都是对她的拷打，要是她能在打印前，最后检查一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正当她打算挂断电话，直接冲去徐静房间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徐静的声音。 “宋歌？”徐静叫她名字的时候尾音带着疑惑，大体是不知道为什么宋歌在此时会打电话给他。 “徐总，是我宋歌，您现在方便讲话吗？” 宋歌的语速很快，隐隐地带着哭腔。 “宋歌，你先冷静下来，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徐静眉心一拧，从办公椅里站了起来。 徐静平稳的声线，像是有股特殊的魔力，一下子将宋歌焦急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她深呼吸几下，在脑海里组织措辞：“会议日程册上有一个主讲人的名字打错了。现在我们可能需要换掉所有的内容。” “不用着急，还有时间。你现在带着你的电脑，到临时会议室去，我们在那里汇合。” 徐静听了，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简单明了地给宋歌下达了指令。 徐静说罢，走到门口，拿过挂在衣柜里的外套和房卡，走出门与宋歌汇合。 宋歌的头脑现在已经一片空白，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地执行徐静的指示。 她从桌上拿过电脑捧在手里，径直跑去临时的会议室。 徐静一进会议室，就看到身穿浅色睡衣，光脚穿着酒店拖鞋的宋歌，双手捧着电脑，呆呆地站在会议室中央。 “来的路上，我已经打电话给市场部的人，让他们确认其他物料是否有问题。他们会先去主会场，把摆在门口的笔记本收起来，抽出日程页。” 徐静拉过一张椅子，示意宋歌坐下。 他坐在宋歌的旁边，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你电脑里面是不是有最终版本的日程表，你现在打开来，给我看一下？” 宋歌一下子把电脑打了开来，放在膝盖上，调出相应的文件。 徐静最后确认了一下，发现她电脑里的版本是正确无误的。 他看着身旁的宋歌，放缓声线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不需要自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弥补这个问题。” 他起身拍了拍宋歌的肩膀，瞥见她脚上的拖鞋，和漏在外面的脚趾，皱了皱眉。 “你先回房间，换好衣服，穿上鞋子，带上手机的数据线。我在楼下大厅门口等你，我们现在出门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还开着的文印社。” 宋歌听徐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所有事情，心里绷着的弦也逐渐开始放松。 仿佛有徐静在，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临，她也不需要惊慌。 她只需要跟着他的指令一步一步做，便能找到那艘莫亚方舟。 即使人潮拥挤，徐静也能带她找到登船的路。 徐静看她冷静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擅长安慰他人。 他总认为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让其影响工作是一个人职业精神的体现，他没有安慰下属的责任和义务。 但看到宋歌穿着睡衣，眼眶含泪孤零零站在大堂中央的样子，还是让他不自觉放缓了语调。 徐静刚把车停到酒店门口，穿戴整齐的宋歌就已经从大堂那边跑了过来。 她一坐上车就弯下身子试图寻找数据线的插口. 徐静看她的情绪恢复地差不多，心里松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上的数据线说：“我来吧。” 宋歌把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徐总，我刚刚在电梯里用手机找了一下。这附近是山区，好像没有什么文印店。” 徐静给她递了一张酒店的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我问了一下酒店工作人员，他们给我指了一个地方，我们先去这边试试看。” 徐静开着车在黑漆漆的山路之间穿行，宋歌不时给他指一下方向。 很快他们就到了第一家店，但是卷帘门已经拉了下来。 一路抱着希望的宋歌，叹了口气。 “徐总，我看一些地图上面有写着店家的联系方式，要不我们分头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关门？” “嗯，好想法。” 在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宋歌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开着的打印店。这家打印店在附近的中学旁边，由于高三下晚自习的时间比较晚，店通常会到十一点钟。 正当他马上就要关门的时候，店主接到了宋歌的电话。 宋歌在电话里面恳求他迟点关门，并允诺按照平常两倍的价格来结算。 店主才勉强同意迟点关门。 宋歌在听到店主肯定的回复，转过头，对身旁的徐静开心地摇了摇手机，示意他，自己已经找到了还开着的店铺。 车上的暖灯，照映着她的瞳孔，闪耀出炫目的光。 徐静一时间愣了神。 刚刚那个委屈得落泪的小女孩一瞬间就被她赶跑了，她身上仿佛有无限的热情和积极，追打着不良情绪。 又像是动漫里永不言弃的浪漫角色。即使无数次被打倒，下一次，又能重新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进. “你做得很好。” 徐静真心实意地被她的热情与永不言败所打动。 心中坚硬一角，在她的微笑下，悄然融化。 宋歌猝不及防地收获了徐静的夸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一旁的徐静似乎有点不自在。 他夸完之后，就刚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拉起手刹，双眼目视前方，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前方的道路上。 操作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徐静瞥了一眼手机上闪烁着的名字，对宋歌说：“你帮我接起来，点外放。” 宋歌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努力伸长手，把手机递到徐静的身前。 电话那头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徐总，我们把所有的物料都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 “好的，辛苦你们了。你们把笔记本内页的日程页先抽出来，我们正赶去打印店。”徐静回复道. “都是应该的。” “好的，我们尽快赶回去。明天有比较繁重的接待任务的同事，把日程页抽出来之后就先回去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宋歌听徐静讲”我们“时，一股喜滋滋的感觉一直从心里溢了出来。 “好的。谢谢徐总，徐总再见！” “再见！” 通话已经结束了，宋歌还傻愣愣地把手臂举在半空中。 徐静无奈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宋歌。 她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两颗圆滚滚的酒窝在脸上闪烁着。好像在时刻诱惑着他人，让人有戳一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 徐静一只手虚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着自己的笑意。 过了一会，宋歌才把僵硬的手臂收了回去。 她边单手握拳，轻敲着麻掉的手臂，边抬头望着徐静，轻快地说：“徐总，太好啦！既然其他物料没问题，只要我们把新的彩页带回去，危机就正式解除啦！刚刚我还以为天都要塌下了，如果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会议出现问题，我估计要直接收拾包袱走人了。” 她说到“收拾包袱”，还委屈地撇了撇嘴。 徐静见她活泼的样子，流出了一缕微笑。 很快他就把笑容收了回去，正色道：“以后遇到事情不要慌张，你今天做得很好，知道先跟我汇报。然后要做的就是和所有有可能收到影响的部门通气，合作解决问题。””知道啦~“ 宋歌在危机解除后，太过兴奋，甚至是有点忘了场合和对象，不自觉用起了撒娇的音调，把尾音拖得软绵绵的。 二十分钟后，徐静就把车停到了打印店的门口。 整条街就只剩下几盏路灯，形单影只地闪着黄光。 拉下一半的门帘中透露出几丝白光，估计是店主为了省电，只点了一盏日光灯。 徐静刚一把车停下，宋歌就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冲了下去。 她敲了敲卷帘门，对里面喊：“老板，我们到了！我把门拉上去，进来了哦！” 老板从板凳上站起来，把卷帘门往上拉了一点，向他们招手：“进来吧，我刚刚看天气有点冷，所以先把卷帘门拉下来了。” 虽然老板已经把卷帘门往上拉了一些，可徐静走进来的时候，还是需要弯下腰。 他走进来后，站直了身子，低头问旁边的宋歌：“你带空白U盘了吗？” 宋歌从外套的兜里掏出U盘，在徐静面前比了一下：“带啦！” 打印店的电脑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病毒。 从自己的电脑里导出文件到U盘上，再把U盘插到店里的电脑上。 她打开文件，对老板：“老板，用A3彩打纸，这个文件要打500份。” 老板说了声好的，走到后门那边的仓库里，拿出了好几打彩打纸。 把它们整理整齐，放入了打印机中。 “对了，老板你这里有打孔的机器吗？我们要放到活页本里面去的。” “有的，现在的学生都流行用这种活页本。” 老板在电脑里简单地操作了几下，打印机就开始发出隆隆的工作声。 “姑娘，你到这边来。” 老板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等等你看纸快用完了，就把旁边的纸放进去。 徐静自觉走到宋歌的旁边。 老板看了看旁边的他，招手说：“小伙子，等等打好的纸，你就送到我这里打孔。咱们分工合作，大家就可以早点下班。” 宋歌偷偷在心里笑着。 一直都是徐静吩咐别人干活，原来他也有这么乖乖听话的一面啊。 小伙子，哈哈哈。 过了大概一小时，那台老式打印机才吭哧吭哧地印完所有的东西。 当然中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次卡纸的现象，那时，老板就熟练地翻开打印机的顶部，用力把卡住的纸抽出来。 十二点半，宋歌和徐静才带着打印好的东西回到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面还坐着十几个人。所有人都没有选择提前回去休息。 她们这一簇那一簇地坐着，有些人在玩手机，有些人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宋歌走了进去，对她们说：“不好意思，来迟了，大家辛苦了。” 她说着，把手里的日程页分成了十几份，发到每个人的桌前。 市场部中有个活泼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蓝牙小音箱，放起了凤凰传奇的歌：“大家嗨起来！等事情干完，明天让老板请客！” 徐静在“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的歌声中走了进来。 大家看到徐静，连忙捞过桌上的手机，按下了暂停键。”辛苦大家了，今天晚上会按照两倍的金额算大家的加班工资。大家如果肚子饿了，就叫客服服务。” 他笑着看了看在场的人，接着说：“音乐也可以继续。不要影响到其他客人就行。” 徐静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坐到了宋歌旁边的座位上。 他自觉从她那边分了一半的日程页，然后又去会议室的入口，拖了一个装满笔记本的箱子，放到他和宋歌的中间，方便两人拿取。 夜渐深，大家手上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到了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会议室里哈气连天。 有的同事做着做着，头就低了下去。 徐静大概算了一下，笔记本已经够了。 他拍了拍手，唤醒所有将睡欲睡的人：“这边就只剩下收尾工作了，大家先回去睡吧。” 众人听他这么说，就稀稀拉拉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房间走去。 可宋歌仍留在原地，边打着哈气，边继续干活。 等她干完手中的活，就帮着徐静把处理好的笔记本放到箱中。 等箱子装满了，她见徐静正忙着打包，便打算自己尝试着将箱子拖到门欧。 装了一百多本的箱子看上去没有多重，可不管宋歌怎么用力，尝试了各种姿势，那箱子就是丝毫不动。 徐静忙完回来，看她滑稽得就好像在演卓别林式默剧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宋歌正奋力往前推着箱，突然听到背后的一阵笑声。 不自觉地转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然后朝他招了招手：“笑什么，快过来帮忙呀！” 徐静松开自己的袖口，把袖子往上折上几折，走到宋歌旁边，示意她让开。 宋歌见徐静来了，也不打算休息。 她走到箱子的前面，倒着身子反拉着纸箱盖。 她对弯着腰，准备推箱子的徐静说：“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推。” “一，二，三！” 她正打算扎紧马步，整个人往后倒，把箱子往后拉。 可没等她用力，箱子就开始动了起来。 她一个重心没抓好，整个人直往后倒，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徐静见她发出一声惨叫，连忙放下手中的箱子，上去查看。 只见她一只手扶着屁股，一脸痛苦地侧坐在地上。 他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拉了一下西裤，蹲了下去。 宋歌正打算从地上爬起来，他却抬头按了按她的肩膀。 “别着急起来，你看看身上还有哪里痛没有？” 宋歌苦着一张脸：“没有，就是屁股痛。” 徐静这才一把托起宋歌的手肘，把她拉了起来。 “你去旁边坐着吧，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宋歌此时也不跟他客气，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椅子处，坐了下去。 很快，徐静就把所有的箱子搬到了主宴会厅的门口。 他走回来，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到宋歌身前。 宋歌一只手撑着头，睡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什么。 “好一点了没有？我送你回去休息。” 椅子上的宋歌，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她睡眼惺忪的，整个人仍好像浮在梦中。 “嗯。” 徐静下意识伸手扶她，却又在触碰到她手臂肌肤的一瞬间，把手缩了回去。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走在了前头。 宋歌跟在徐静的身后进了电梯。 徐静照例站在电梯安检前，转头问旁边的宋歌：“几楼？” 宋歌的精神已经回来了一点。 “6楼。” 徐静按下6层的按键之后,再按下自己所在的9层. 宋歌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徐静的背影说：“徐总，你后天会议结束之后还在这里吗？你方便的话，到时候我把你的外套还给你。” “嗯，七点多的时候我应该会在，你直接送到我的房门口就行了。” “知道了！”宋歌点了点头。 6楼到了，电梯发出老式地提示声。 徐静往前一步，侧身用手拦着电梯门，对宋歌说：“今天辛苦你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宋歌走出电梯，转身朝对电梯里的徐静挥了挥手 “晚安！” 说罢，便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十一章告白 研讨会顺利地召开了。 为了研讨会的独立性，公司没有安排独立的新药宣传和背书活动。 更多的是通过医药代表私下里跟医生私下里的交流，这就意味着销售部在这两天的研讨会中忙到飞起。 而宋歌，在会议正式开始后，便不那么忙碌了。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和张欣一起，跟在徐静身后。 一天的接待活动结束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徐静的大衣。 尽管她打包的时候已经再三小心，可大衣还是有了几分褶皱。 她把大衣摊在床上，用手比划着衣服的肩部。 一寸，两寸，他的肩膀真宽啊，就像她经常在他身后看到的那样。他的肩膀仿佛可以撑起一个小小的世界。 纵使外面有任何的风霜雪雨，她仍能在他支起来的小世界里安稳入睡。 两天的研讨会很快就过去。 有些嘉宾选择在当天晚上直接回去，也有些嘉宾依依不舍，想要多留一个晚上。 几乎所有的与会人都对这次会议很满意。医生们觉得收获了不少行业前沿的信息，而医生家属也对这次的活动安排特别是“夜游唐城”，赞不绝口。 今天下午，重要客人由徐静和几个高管一起送到了机场。 八点钟后，徐静有一场应酬，但宋歌不用参加，她也乐得清闲，呆在酒店房间里。 大概六点左右，宋歌帮着市场部的人做完了收尾工作，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看时间刚刚好，就从衣柜里面拿出了徐静的大衣。 她深吸一口气后，走出了房间门。 她走进电梯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电梯里显示的数字。 8楼，9楼，10楼。 数字越变越大，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电梯终于到了11楼。 电梯门开了后，宋歌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了出去。 而是做了几次深呼吸，直到电梯门即将合起来，一步跳出了电梯。 她穿过走廊，在徐静住的1106的房门停下。 借着金属的门牌，她踮起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 四周安静极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跃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了一下门口的门铃，往后退了一步，等在门前。 徐静听到门铃声，看了下手表，想是宋歌来还外套了。 便也没有换衣服，直接走上前，打开了门。 徐静看着宋歌满面通红的样子，有些迷惑地挑了挑眉毛。 他一只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将门开了一道只够容纳他一个身子的小缝：“来啦？” 见门外是宋歌，他便放松地走了出来，顺手把门带上。 宋歌这才看见他的全貌。 头发凌乱，头心还有几束不听话的毛翘起。 身上穿着灰色的套头连帽衫和运动裤，脚上套着酒店的棉白拖鞋，眼睛里罕见地透出了几分刚睡醒似的惺忪。 见他这样子，宋歌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手里的大衣往前一递。 徐静看着她郑重的模样，就好像是在交换国礼。 不免笑了一下：“这么客气干什么，就是一件外套罢了。“ 他单手接过外套，碰到衣服口袋处，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多留意。 他把外套往另一只手一搭，又看了宋歌一眼，有些担心地说：“你是不是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宋歌正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任何的变化。 但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不知是有些失望，还是有些庆幸。 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强抬起笑脸，对着徐静关心的眼神说了句：“没有，就是刚睡醒。谢谢徐总！” 便跑了开去。 她没做坐电梯，而是一个人在楼梯间里慢慢地走下台阶。 她只觉得心就好像被一根细线牵着，挂在半空中，找不到落点。 无数的年头充斥在她的脑袋里。 他会一进门就会检查大衣口袋吗？还是直接把衣服挂在衣柜里了？他能感觉到衣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吗？ 想着想着，不经意间，宋歌已经走到了一楼。 但是脑子里的念头还在折磨着她。 她想要冲上去找徐静问个清楚，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她又继续往上爬楼梯，企图用大腿的酸胀和喘气声把那些恼人的胡思乱想赶出自己的脑海。 一阵发疯之后，她拖着疲惫地双腿回到房间。 可当她大脑一闲下来，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徐静。 她试图打开一篇小说，将自己沉浸其中。 但她总是看上一页，就把手机划到微信界面，看看徐静有没有给她发信息。 明明设置了特殊的消息提醒，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微信。他是不是故意假装没看到东西呢？或者是故意不懂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把手机抛到一旁，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听任丹说的暗示徐静自己喜欢他了。 戳破了窗户纸，尴尬地留在原地，还不如任由那朦胧的窗户纸笼罩着她的暗恋，至少这样，她还能隔着窗户，远远地望着他。 她扯过杯子，把整个身子蒙了起来。莫名的忧伤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噬，眼泪不知停歇地从她的面上滑落，渗入枕中。 宋歌的性格一贯便是这样，还没等到结局，就已经悲观地宣告自己的失败。 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等章芸的进门声将她吵醒，她才睁着红肿的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一把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发现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可徐静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章芸显然是已经累到不行了，她一反常态地一句话没说，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宋歌却在此时，拿着手机，从床上站了起来。 在床脚，拿着手机，来回地走动着。 在床上躺了一阵后，章芸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 她靠在床头上，看着宋歌的怪异举动，忍不住开口问：“你在干嘛呢？” “等短信。” 章芸没多想，就直接说：“等不来就直接找人问呗。” 宋歌霎时间好像被章芸的话所点醒，对啊，与其在这里纠结他是不是看到自己留下的东西，他是不是假装不知道她的情意，还不如直接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宋歌听了章芸的话，外套都来不及穿上，便直接跑出了房间们。 只留得章芸一人在房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 宋歌一路冲到了酒店后院。 她坐在花坛边缘给徐静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那头的徐静恰巧刚从酒局上下来，回到房间，准备洗把脸清醒一下。 他接起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感觉酒后的大脑有点迟钝。 “宋歌？” ”是我。“宋歌轻声回了一句，“你方便带着我刚才还你的大衣到酒店花园里一下吗?” “好的，我现在下去。” 徐静的大脑好像已经被酒精彻底麻痹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答应了。 徐静往脸上泼了一把水，拿过旁白的手巾擦了一把脸，便拿起大衣往下走。 宋歌看着徐静从灯火处，缓缓地向她走来。 他有时什么时候走进她的心里的呢？ 徐静带着几分放松的语调，还没走近，就对宋歌说：“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外套里面了，还让我给你送下来。胆子大了？” 宋歌略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真的还没有检查过大衣？ 但眼前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把心一横，抬头看着徐静说：“你摸摸看口袋里面有什么东西？” 徐静没多想，就直接伸手往口袋里面掏。 他先是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蓝色盒子。 他似乎是喝得有点多了，连眼睛都迷糊了。 他把盒子拿到眼前一看，才知道是口气清新糖。 跟他车里常放着的是同样的牌子。 大概是自己什么时候放到衣服里面忘了吧，他没多想就直接把口气清醒糖直接递还了宋歌。 “这个？”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宋歌怎么也不敢相信精明一世的徐静居然会在此刻犯糊涂。 “你再翻翻另一个口袋！” 他听了宋歌不耐烦的语气，并没有恼怒，只是笑着在花坛边缘上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西裤是不是会被弄脏。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宋歌坐到旁边来。 可宋歌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这个老板做得是越来越没有威严 了。” 他说着把把手伸到了另一个口袋里。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宋歌，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盒子。 打开一看竟然他常用的品牌的钢笔。 他眉心皱了皱，有些犹豫地把盖子合了起来。 徐静站起身来，不复刚刚的轻松模样。 他朝宋歌走了两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没等他张口，宋歌就连忙说：“还有两个口袋。” 她的眼里已经聚了几丝水光，盈盈地波动着，挡住了徐静还没说出口的拒绝。 他依着宋歌的话，从胸袋和内袋里面分别掏出了剩下的两件礼物。 是一盒摩登家庭的周边贴纸和一盒醒酒药。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宋歌往前一步，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远。 她抬头仰视着他的眼睛。 看了无数遍摩登家庭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情窦初开的manny邀请自己心仪的对象来家里作客。 女孩把大衣落在了他家。 Manny想要借还大衣的机会，向女孩告白。 但所有人都告诉他，最受欢迎的女孩是不会喜欢又矮又胖的还爱念诗的geek的。 Manny并不理会他人的劝阻，只是往女孩的衣服口袋里放了四样女孩最爱的东西。 宋歌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猜你喜欢的四样东西还真的挺困难的。” 她拿过徐静手上握着的口气清新糖，摇了摇。 “我看你喜欢吃完饭就吃一颗口气清醒糖，困了的时候也会吃一颗；思考的时候喜欢转笔，生气的时候喜欢扔笔；上车就要就要放摩登家庭的原声。你总是一脸严肃地听着令人捧腹大笑的剧情；你不喜欢喝酒，但由于工作需要，必须得喝。明明酒量不好，喝酒却不上脸，所以就一直灌你。” 宋歌说到最后，长吁一口气。 她踮起脚，望着徐静的眼睛，郑重地对他说：“徐静，我喜欢你。” 不需要你猜，也不需要你明白。我会直接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徐静像雕塑一般，愣在了原地。 他那下垂的眼睛迅速地眨动，像是蝴蝶在振动翅膀，又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拿着礼盒的手紧了一紧，终于还是发出一声叹息。 他转过身重新走到花坛边坐下，将礼物盒子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仰着头看站在他面前的宋歌，努力组织着脑海里的话语。 “我很感谢你的喜欢，这说明我这个老板做得不错。”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但好像又做得不够好。” 他看着宋歌的眼睛：“如果我的某些举动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我应该向你道歉。我对你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对我每一个下属都是这样。” “我不想听这样的官话。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对我好，不是因为你能力强，就是因为你是你而已。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宋歌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她弯下腰，将头伸了过去。远处看，两人的距离极近，就如同一双交颈的天鹅。 徐静的心动了动,但也只能是动了动。 任何人都会为这种赤诚和坦荡所打动，但他不能无耻地利用女孩的天真、未经世事来满足自己内心卑怯的喜欢。 他双手紧紧捏着花坛的边缘，任粗粝的石子刺穿他的手掌，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不喜欢。” 他用最平静的声线，说出最残酷的话语。 宋歌抿了抿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掉下来。 她走到徐静的身边，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他的侧脸问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敬仰，是初入社会时青涩的依赖。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爱？“ 徐静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说：“我也不知道。爱究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还是疾病苦难都无法拆散的坚守？” “爱是当下的情感。让全部的所有的借口、规则统统失效。我是个成年人，我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只需要告诉我，现在，此刻，你喜不喜欢我？” 那三个字再次滑到了嘴边，但当徐静看着她倔强的目光，”不喜欢“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末了，他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生活中除了爱，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如果接下来和我一起工作会对你造成困扰的话，我可以把你调到销售部去主力跟进CRM项目的落地。” 终于，眼眶里的泪还是留了下来。 她慌乱地用胳膊蹭掉脸上的泪水，可这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只能转过身去，背对着徐静。 过了良久，她才勉强说出一句：“这不会影响我的日常工作。” 勇气是稍纵即逝的光束，宋歌再也抓不到第二道。 徐静提着手上的大衣，站了起来。 他走到宋歌的面前，曲膝蹲了下来。 “谢谢你给我的礼物，作为你的导师，我很喜欢。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宋歌看着他变回那个游刃有余的假人。 难道他就不能犹豫多一秒，失控多一秒吗？哪怕只有一秒，也不会显得她的告白如此可悲可笑。 在他眼里，她大概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吧，没有资格谈爱。 仿佛她刚刚的表白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下说出的傻话，不需要当真。 宋歌很想上前撕碎他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像常人一样惊慌失措，愤怒犹疑。 她突然推了一把徐静，然后立马起身朝酒店大堂走去。 而徐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坐在地上愣了愣，不经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跟上了宋歌的脚步。 夏夜的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周遭的绿植被黑夜蒙上了一层黑纱。 在石头铺成的小径上，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发顶的璇和步伐间跃动的发丝。 徐静跟在宋歌后头，看着宋歌走进电梯。 他便侧过身，站在电梯旁，假意查看手机里的信息，等着电梯门一寸一寸地合上。 等到电梯门彻底闭合后，他才再次转回电梯口，仰头看着显示屏里电梯数字跃动，然后在“6”上停止。 然后他才按下电梯，回到了自己房间。 徐静先将大衣中口袋中的礼物一件件拿了出来，摆在桌上。他用手指一一触碰着那些礼物，过了良久，才拿起那盒口气清新糖，学着宋歌的样子，晃了晃。 第三十二章他带着黑眼圈，给她上了一场职场 周一，众人回到办公室。 徐静并没有忘记那次错别字时间，他在公司展开了一次严肃的调查。 最终，市场部的一名女生承认是自己把原本正确的名字改成错误的并自行辞职了。 其实，宋歌心里怀疑的反倒是另一个人。 可眼下有人自发站出来，证明她的怀疑是错的，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反常的是，徐静似乎也对当前的调查结果十分满意，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讨论了许久的统一带量采购终于尘埃落定。国家医保局公布了统购试点城市清单。 他们公司所在的X市正巧在试点名单当中。 总部针对此次改革，特地召开了一次全公司的统筹会议。 徐静将宋歌和张欣叫到他的办公室里面。 他的桌头文件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处。 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宋歌后，就将眼神固定在张欣身上，吩咐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周要去总部开会。你帮我安排一下行程。我会在周四晚上赶回来。周五的应酬你记得准备两个包，席上带一个，一个交给他太太。” 徐静说完之后，视线不自然地在宋歌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掩饰性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文件。 “宋歌，你这周继续跟进CRM项目。通过我们已有的数据，分析医生的用药习惯。在此基础之上，找销售部合作，完成医生画像。他们喜欢什么，家庭状况，爱好兴趣全都要包括在内。有什么问题不懂就找陆路。” 宋歌头都没抬，直接将他说到的记到本子上。”明白了。“ 徐静抬头看了看她，忍不住又添了一嘴：“他要是叫你一起参加应酬的话，你可以不用去。” 宋歌的视线这才转到徐静的脸上，她看着他的眼神，清澈坦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知道了。“ 就像是上司下属间，最普通的对话。”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徐静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便将目光转到了一旁。 “没有。” 张欣见徐静没有再接话，便又说了一句：“徐总，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徐静点了点头，就低下头埋首工作。 等到她俩走出办公室后，徐静才推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拿起里面放着的口气清新糖晃了晃。 张欣见宋歌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参加总部会议而难过，便把她拖到一旁的茶水间。 “怎么啦？不能去总部难过了？” 宋歌在听到“怎么了”三个字的时候内心一惊，难道张欣已经发现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张欣说出了后半句话，让她心里一松，幸好。 宋歌摇了摇头，可张欣似乎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继续安慰道：“徐总不带你去，是有他的考虑的。下次说不定就带你去了。””再说了，你知道咱们公司什么部门最重要吗？销售部。徐总让你做的东西，可是我们公司最核心的客户网络。” 宋歌点了点头，她并不想谈及徐静，便岔开话题：“欣姐，你这次要出差三天，家里小孩怎么办？“ “哎，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的。” 张欣抿了一口拿在手上的咖啡：“秘书就得要老板去哪我去哪儿。以前没孩子的时候还好。现在有了孩子了，每次出差回酒店，孩子晚上打电话过来，哭着要妈妈，我就受不了。真想马上就订机票回家。” “欣姐，你考虑过换工作吗？”宋歌经常听她谈起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平衡有多不易。 张欣笑着，抬起指头戳戳宋歌的额头：“果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你知道我这个年龄换工作有多难吗？一出去别人就问你孩子几岁，要不要二胎。况且，其他工作的工资也没有这么高。我还要赚钱养家呢！小孩子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明年还得读小学，学区房又是一件难事。” 宋歌听着张欣一箩筐一箩筐地倒出生活的苦水，不由得说：“还是不结婚不生孩子比较好。” “是啊，我还没结婚的时候，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多潇洒自在。”张欣应和着。 她们两个聊了一阵后，才挽着彼此的胳膊，亲密地往回办公室。 宋歌吃完午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偷偷瞥了一眼前方的房间。 看到里面没人，她骤然松了一口气。 尽管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被拒绝了，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日常工作。 但实际上她连踏进办公楼，都需要做反复的心理建设。 要不是休假需要徐静本人批准，她早就赖在床上，假装高烧不退了。 她正准备打开电脑，开始干活，就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日程邀请。 徐静邀请她下午四点半在他办公室进行一个三十分钟的Coffee Chat。 刚开始宋歌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才确认这封邮件竟然是真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单独和徐静见面。 宋歌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整个下午。 四点二十，这几个数字仿佛是一双无形的巨手，直接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地在胸腔里跳动。 如果心跳能用来发电的话，她现在已经可以变身皮卡丘，发放十万伏特的光波，让整座大楼陷入瘫痪。 四点二十八，宋歌小范围地抬头张望，发现四周并没有徐静的踪影。 一颗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她心想，徐静肯定是发错人了， 他一般不会迟到的。 正当她放下心来，准备开始干活的时候，徐静拿着两个纸杯，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在宋歌的工位前面站定：“不好意思，刚刚有个会，迟了一点。进我办公室谈吧。” 还没等宋歌反应过来，他便抬腿走到了门前。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座位上的宋歌，朝她挑了挑眉毛：“还愣着干嘛，过来帮我开门。” “哦。” 宋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就走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徐静就走到单人沙发处坐下，把其中一个纸杯放到宋歌的跟前。 “不是咖啡，是热巧克力。” 他见宋歌没有反应，还特地补充了一句。 宋歌看着他一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个关心下属的上司的架势，莫名觉得眼前的额场景有点荒诞。 她就好像是一个在演独角戏的小丑。 以为的对手实际上只是一个看戏的人。 哦，也许他连戏都没认真看。 一场戏下来，不但一滴眼泪都不会掉，更有可能连开头的第一幕戏的剧情都说不上来。 这场戏对他来说，很可能只是一个催眠的背景音乐罢了。 徐静见宋歌久久没有出声，只得硬着头皮按照自己昨天半夜在网上搜集来的资料，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反应失当了。我不应该直接否定你的情感，认为那是不成熟的表现。关于这点我向你道歉。” 徐静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U盘，放到了宋歌跟前。 “我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也搜集了一些资料。我把资料放在U盘里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下。” 他说着，偷瞄了一眼眼前的宋歌，看她表情并没有明显地没有抗拒，便继续讲了下去。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是，人类会自然喜欢上和自己长期相处的人。因为长期相处容易使人变得相似，人天生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还有一种说法是，一部分人喜欢上自己的同事或者上司，是因为觉得他/她对自己很好。” 徐静似乎是怕宋歌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答复，一反常态地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给她留，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指导你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这是因为你的工作对我来说有价值，能帮到我，而不是因为我人好。” “再者，对于下属来说，权力不对等的爱情是很危险的。我当然可以轻松地接受你，甚至可以轻松地和你分手。但你有想过，一旦这段感情开始，你有可能被同事孤立，你的生活中会充满流言蜚语。他们甚至会认为你所有的成就都是通过非常规的手段得来的，而忽视了你自身的努力。” 他从来不会如此没有停顿的长篇大论,像无人倾诉又极度缺乏自我认同的空巢老人。如此长篇大论，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拼命说服自己那个躁动的心。 “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地考虑清楚这些问题，然后我们再谈谈。你有什么看法吗？” 此刻的徐静，青涩的就像是一个第一次表白的毛头小子，激动地把自己打好的腹稿说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查看对方的反应。 事实上，宋歌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跟自己讲这么一番话。 无数情感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一种情感被正视的感动盈斥在她的心头。 就如同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习惯于被父母或是师长教导压制自己的情感。潜意识里认为，愤怒、悲伤等情绪是有害的，是需要克制的。 而有人却在她自我否定，自我鄙夷的时候，拥抱她，用下巴抵住她的头，一遍一遍地轻抚她的脊背，告诉她愤怒是正常的，是不可避免的。 徐静等了一阵，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我，我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他慌忙地站起身，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借口，连电脑都没有带上，就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三十三章可以把不断上浮的心按下吗？ 徐静从总部回来后，把整个销售部聚在一起，开了个会。 “大家都知道了，我们X市接下来会是统一带量采购的试点。我们公司受到影响的药物总共有11款。”徐静边说，边看着席间众人的面部表情。 被纳入统一带量采购意味着这11款药物将会以市为单位进行统一购买。由所有X市卫生局统辖的医院上报药品需求，然后药企投标，价格最低的药企中标。政府用以量代价的方法，促使药企降低药品流通价格，从而让老百姓从中获益。 “我知道很多人都担心，如果政策实施，自己是不是就没工作了。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大家有很多药代可能会失业。“ “但我希望被市场淘汰的不会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我们公司接下来会有一系列政策帮助受影响的员工，无论是转换其他药品或者医疗器械赛道，还是转向私营医院诊所都是可行的。公司也会提供各种资源上的帮助。” 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容，翘着二郎腿的陆路，适时开了个玩笑：”大家担心什么？咱们中国企业最不怕的就是价格战。浪来了，也是那些昂贵的原研药先死。要失业也是那些平时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的外企员工先失业。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看徐总这个原来穿鞋的，现在都弃暗投明，跟我们一起光脚。“ 听了陆路的话，本来就放得开的男同事们直接就笑开了。 女同事也纷纷捂着嘴偷笑，不时观察徐静的反应。 徐静听着陆路的调侃也不恼，只是淡淡地一笑。 然后自然地接过陆路的话，往下讲：”接下来就是泥潭混战，光着脚反倒更好办事。干净的、不干净的手段，我们都会碰到。投标这件事情大家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关于此次投标，还需要各位同事加油努力，摸清市场需求量。其次，了解对手。当然，我们会通过各种方式去了解对手的报价的同时，对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他讲到这里，抬眼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 虽然他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但眼神里暗含着气势极为强烈的威压与警告，如雷霆万钧。 “我在这里重申一下，任何人违反了保密协议，出卖公司利益，公司都会付诸法律，严格追究相关责任人。” 给了众人当头一棒后，他又及时送来一支胡萝卜：“当然，如果拿下了这张订单，今年年底大家的奖金增加百分之二十。”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活了过来。 什么样的管理风格，不管光着臭脚丫，还是穿着手工皮鞋，都不及现金的激励管用和实在。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静带队组建了一只专项小组，负责此次投标。 大家都忙于各种各样的准备事项之中，宋歌反倒因为专门负责CRM系统项目，显得有点清闲。 她天天往销售部那边跑，抓住任何能够抓住的医药代表让他们填表或者是直接拿着电脑坐在他们面前。 但一个月的奔波下来，宋歌的项目进展并不像预期中的那么顺利。 陆路见她整天在市场部上蹿下跳地抓人，忍不住调侃：“还不如直接给你在销售部安排一个工位，省得你天天跑来跑去的，看得他眼睛都累了。” 宋歌已经渐渐了解了陆路的办事风格，便也没脸没皮地回应：“好呀，谢谢陆总。我明天就到我的新工位报到。” “那可别，这不成了我抢了徐总的人了。”陆路见她当真，连忙摆手拒绝。 宋歌心想，有空在这里跟我瞎扯，还不如做点实事。 她从旁边直接抓过一张椅子，放到自己身旁，请陆路坐下。 “陆总，既然你今天有时间，就帮我填一下表格呗。” 陆路正想抬腿就跑，可宋歌立马反应过来，不经意用椅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路这才无奈地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有什么问题，你问吧，我说你打字。我懒得看电脑屏幕，看得我眼睛疼。” 陆路虽然喜欢嘴贫，但也都认真回答了宋歌所有的问题。 一番对话下来，宋歌发现，陆路对每个医生的了解程度，远超过了销售部其他人。 他甚至能讲出很多现在不归他负责的医生的生活细节。 比如A医院心脏内科Q医生的妈妈喜欢吃藕粉，B医院骨科的C主任喜欢手办，A医院的介入科主任“好为人师”，最喜欢劝退医药代表，让他们“改邪归正”。 他虽然平时看起来没正经的样子，但看到宋歌在问其他医药代表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路过。在插科打诨间，补充些其他医药代表没有提到的内容。 宋歌听他这次终于放开话匣，便开始在笔记本上疯狂打字记录。 陆路的嘴霹雳吧啦说了半个小时没停之后，终于有点渴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眼睛看了看宋歌，又看了看空了的水杯。 宋歌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拿起水杯，站起身。 “陆总，我去帮你接杯水。” 陆路把身体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瞥一瞥宋歌，开玩笑道：“你还挺会察言观色的，真是一个做助理的好料子。我看咱俩合作地挺愉快的，你还不如之后来给我当助理，不，徒弟。我对你肯定比徐总对你要好。” 宋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说了一句：“全靠陆总提点。” 说罢，便拿着水杯，急匆匆地走向饮水机。 回到工位上，陆路从她的手里接过水杯。 他一反常态，有些严肃地对宋歌说：“宋歌，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用户画像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宋歌见他突然严肃起来，还有点不习惯。 她带着几分犹豫说：“其实我也有点感觉到同事们都有点不太愿意说。” 陆路直起身子，看着宋歌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些信息都是他们一点一点摸索过来的，是他们的核心资源。你说换谁愿意一五一十地跟你说呢？” “我有想过在系统里面加一个权限，每个人的权限仅限于查看自己负责的医药代表。” 宋歌说出了自己在心里酝酿了一阵的方案。 陆路不紧不慢地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这不仅是同事之间的竞争，还有公司和医药代表之间的博弈。如果他们把这些信息告诉公司，公司掌握了这些信息随时可以找别人取代他。说白了，我们就是一个打工人，不能要求每个员工为公司抛头颅洒热血，毫无保留地奉献。”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实践，宋歌深知他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是的，我也理解大家的想法。但有些时候基层的医药代表流动性大，很多人干了一阵之后就干不下去了。如果他们在入职后，能获取一些基本信息，而不是全靠自己盲人摸象，说不定就能降低他们的流动性。” 陆路点了点头：”确实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正因如此，很多公司才会采取老带新政策，新人往往都是从老师口中得知一些秘诀。“ 宋歌眉头紧皱：“但是有很多师傅也留一手，不告诉徒弟怎么办？”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公司会在刚开始的时候，把徒弟的开单成绩纳入师傅的绩效考核里面。” “那这个用户画像的功能不就是没有意义了？我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宋歌一下子就把脸耷拉了下来，像条撒娇的小狗。 陆路正想要抬头拍宋歌的脑袋，却被宋歌一下子避了开来。 宋歌见陆路的手停在半空中，才意识到眼前的尴尬。 她笑着打哈哈：“我都好几天没有洗头了，头太油了，等等沾得陆总一手油，那该多不好意思。” 陆路顺着她给的台阶，把手收了回去。 他故作正经地绕回了原来的话题：“尽管他们没有告诉你最核心的东西，但不是还跟你说了一些吗？就算这些只是皮毛，但也是有价值的。” 宋歌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和陆路讨论着相关的话题。 过了一阵，陆路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要不晚上跟我一起去一个饭局？我们正好少了一人，我上次看你还挺能喝的。” 宋歌一时间把徐静的叮嘱忘在脑后，直接点了点头。 她心想陆路刚花时间跟自己讲了这么多，自己如果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可就太没劲了。 不就是喝酒吗？等等吃颗解酒药就没事了。 直到宋歌看陆路从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拿出了四瓶茅台，她才顿觉头皮有点发麻，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 “陆总，今晚哪位领导要来赴宴啊，这架势。” “A院主管药房的副院长。这次带量采购A院这边由他负责向医保局申报他们医院明年的药品量。今天晚上把他哄开心了，我们就可以知道A院大概的情况了。” “陆总，你说我们花这么大的架势去搞定这个带量采购，有没有想过现在大家给出的只是一个预估的采购量。如果最后还是靠医生开药方，医生不开我们的药，这药卖不出去，到头来还不是需要药代吗？” 陆路又从柜子里面拿出几个空的矿泉水瓶，一边往水瓶里面装茅台，一边回答宋歌：“你觉得带量采购的实质是什么?国家为什么想要推动带量采购?” 他的动作极为利落，似乎这种事已经干了无数遍，甚至还有专门的漏斗用来分装。 “减少流通环节，降低药价，为人民谋福利。”宋歌想都没想就直接报出了官方文件里面的内容。 ”你倒像个新闻发言人。你再想想你现在上医院看病的钱是谁付的？” 陆路用手指刮着不小心漏在瓶子外的茅台，心疼得连连咂舌。 “我自己和医保？” “哦，医保！”宋歌这才恍然大悟，“医保资金缺口增大，所以国家也要也想要省钱，这就意味着国家会大力推动带量采购的实施以及落实医生用药。” “对了！”陆路拧紧手中的矿泉水瓶盖，”如果医生没有开到一定的数额，国家完全可以砍掉医院明年在这块药上的预算。医院为了不被砍预算，任务一定会派到每个医生的头上，甚至直接跟医生的绩效挂钩，医生就会优先开带量采购中的药品。” 宋歌转念一想，这次难道真的会是不成功便成仁？ “所以，如果我们投标失败的话，我们明年的销售额就会很难看？”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没投上，我们明年就要喝西北风了，你的徐总说不定得要走人了，所以今晚你可要好好干。” 陆路看着宋歌越来越严肃的表情，忍不住逗逗她。 他把装满酒的矿泉水瓶装到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递给宋歌：“拿着。” 宋歌脸上的神情，就像上战场前的战士一般，下定了决心。 陆路动员自己脸部所有的肌肉，试图忍住爆笑。 但尝试未果，还是笑了出来。 “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宋歌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接着：“像我以前课本里面画的，狼牙山五壮士。” “走吧，壮士！”陆路率先走了出去。 他俩跟其他一起去应酬的4个同事集合后，有说有笑地走去电梯间。 其他人看到宋歌之后，调侃道：“宋歌，这下可是你正式加入我们销售部了。我们销售部又添一名猛将啊！” 正当他们一行人打算正打算往外走时，徐静带着张欣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刚从其他地方开完会，赶回办公室。 为首的陆路跟徐静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宋歌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说了声：“徐总好。” 徐静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与他们点头致意。 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宋歌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上停顿了一下。 叮，电梯到了。 徐静直接走进电梯，张欣跟在他的后面，跟宋歌摆了摆手。 宋歌朝站在徐静身后的张欣，笑了笑，与她挥手告别。 进了电梯后的徐静还是埋首于手机之中，似乎在回复重要短信。 回复完之后，他将手机收回了口袋，看似不经意地吩咐了句：“你去问问陆总的秘书，陆总今晚有什么局？” “好的。” 张欣听了立马拿起手机，在钉钉里面给王末发信息询问。 王末那头很快便回复：“徐总今天晚上在状元楼宴请那个A院主管药房的副院长。那个人可能喝了，陆总把销售部所有能喝的都带上了。” 张欣看了不由得为宋歌捏了一把汗。但还是如常地回复徐静：“徐总，陆总今天晚上是要状元楼宴请A院主管医院的副院长。” 徐静听了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嗯，知道了。” 他径直走进了办公室，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但奇怪的是，过了一会儿，张欣又收到了徐静的信息，吩咐她临时把晚上的应酬改到状元楼。 第三十四章因为喜欢，而且不止一点。 r ou 宋歌这边已经到了酒店。 陆路亲自到楼下把客人迎了上来。 他们一行人，为首的是A院的副院长。大概五十来岁，别人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这个副院长则是未见其人，先见其肚。 一行人里，有男有女，经介绍，一个是药剂科的科长，另外两个女生则分别是药剂科和急诊科的护士。 陆路把院长安排在了首位落座，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院长的旁边。 见为首的两人已经落座，其他人这才纷纷找位置坐了下来。 刚刚和宋歌开玩笑的大哥拉了拉宋歌的衣服，示意她坐在自己的旁边，靠近上菜口的位置。 那名院长看到宋歌这个生面孔，正准备说话。 一旁的陆路看到了他的眼神，抢先出声，拿出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瓶：“何院长，我们今天吃饭，主打养生。大家都喝‘矿泉水’、‘王老吉’。” 他把瓶子放上桌后，亲自打开了其中一瓶，给何院长的酒杯满上。 何院长闻言拿起酒杯问了问味道，抚掌大笑：“对，对，对。就喝矿泉水，所有人都满上。” 可他似乎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准备说的话，转头看着陆路，指着坐在末座的宋歌说：“小陆，你介绍一下这个小姑娘，我怎么见她眼生得很。” 陆路笑着说：“何院，这是我们公司徐总的助理。这不今天知道要和您喝酒，徐总让她也跟过来，好好跟何院长学习学习。” 陆路说着，给了宋歌一个眼色。 宋歌立马会意，自己把酒杯满上之后，站起来朝着何院长的方向举起酒杯：“何院长，今天陆总有个重要的会，实在来不了，所以派我过来。我先敬您一杯，以后还请你多指教。” 她一口气把杯中的就全部倒入自己的喉咙之中。 宋歌平时没怎么喝过白酒，只觉得酒精火辣辣地从她的喉咙一路烧到肠胃之中，忍不住皱了皱眉。 何院长带着笑意，看宋歌把酒喝下后，被辣得将头转到一旁，直吐舌头。 “哈哈哈，我就喜欢年轻人这股劲。“他拿着手上的酒杯，干了一杯。 “指教谈不上，就是多交流。我和你们企业交流，就是要多了解了解你们的药品研发和销售情况，看看能不能一起合作，为患者谋取更多的福利。“ 陆路这边连忙把何院长杯中的酒再一次满上。 他两只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与何院长的碰了碰：“这我可要替我们公司和广大患者敬一敬何院长了。您能这么替患者着想，真是患者之福。”想看更多好书就到：wa nbenge.c c 旁边的大哥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宋歌的衣服，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宋歌刚一坐下来，就端起桌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嘴里的酒味这才稍稍淡了一点。 还没等宋歌拿起筷子夹菜，何院长带过来的几个人就站起来连番敬酒。几轮下来，宋歌难免又被灌了好几杯酒。 酒意渐渐浮上了她的脸，把她的脸烧得通红。 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们这边的几位大哥也不甘示弱，站起来给何院长和其他的三个人敬酒。 宋歌见对面的两位女护士几轮喝下来，面色都丝毫未变，不由得咂舌感叹她们的酒量。 正当宋歌感叹着，何院长又发话了：“小张，你今天还没做运动吧。你给我们小宋做个示范，女同志做运动，就是要左三圈右三圈。” 他双手叉腰，扭着自己肥厚的身躯，就像在摇呼啦圈。 宋歌看了看他的腰间，心想他倒是真的连呼啦圈都不用买了，这不是身体自带吗？ 她想着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又连忙拿过桌前的水杯挡住自己的笑脸。 只见那名被何院长点名的护士，提着酒杯站了起来。 “陆总，我酒量浅。这左三圈右三圈，我就只能半杯半杯的来。但陆总你可要一杯干哦！” 陆路吃了口菜，笑嘻嘻地放下筷子，对她说：“小张，你这就开玩笑了。谁敢说你酒量差，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歌这才明白，他们嘴里的“左三圈,右三圈”是指从左往右开始喝三个来回，再从右往左喝三个来回。 她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是多少杯酒。等算出一个具体数字来了，她便赶紧低下头，希望席上的人能自动忽视她的存在，要让她喝这么多，她估计得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几轮下来，虽然宋歌没有再被点名叫起，可还是陪着喝了不少的酒。 她的舌头已经渐渐麻木到感受不到酒精的辛辣，只觉得酒越喝越顺口，越喝越香甜。 何院长的兴致也随着他胀得通红的脸逐渐高涨起来。 他提了提嵌在肚子里的腰带后，举起酒杯，站起来，对众人说：“来，今天大家喝个痛快，我们一起走了个。” 大家听了也纷纷站了起来，同他又干了一杯。 何院长喝完这一杯之后，就越发来劲。 此时，另一名护士正好打通圈打到陆路的身前。 他凑到俩人的身旁，一只手抓着一个人，让他们朝彼此靠近。”来，小王，我们陆总可是青年才俊。今天给你一个机会，跟他来一个交杯酒，好好跟他学习学习，亲近亲近。” 小王护士，显然不像小张护士一般，能够玩转酒局。 她在听了何院长的话之后，脸唰地红了起来，愣在了原地。 陆路见她尴尬，便拿起酒杯，好心解围：“何院长谬赞了。我也多亏了何院长一路的支持与帮助才能走到今天，我再敬您一杯。”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刻意把手中的酒杯放得更低一些，去碰何院长手中的酒杯。 何院长灵活地往另一个方向一躲，用手挡住陆路的酒杯：“你和我先等等。女士优先，你没看到人家小王可是举着酒杯在这里等着你呢。你可不要唐突了女士。” 陆路见他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只能无奈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说了声：“小张，咱来大的就行了。” 宋歌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个被拱着站在酒桌前无助的小王护士。 上位者用女性的尴尬和他人的曲意逢迎来佐酒，满足着他们日益空洞的躯体。 他们享受的不是酒局本身，而是那能够把人当成猴戏随意驱使，不得不低头的权力。 宋歌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何院长直接见小王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便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厉声训斥：“女孩子要主动一点。这么害羞可成不了事。” 小王护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看了一眼席间的众人，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屈辱，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最后的求救。 席间众人或闪躲着眼神，更有甚者竟然还出声催促道：“快！” 正当宋歌想要站起来，带她离开时，一旁的大哥看到了她咬紧的牙关，赶紧用手把她的衣袖用力往下一拉。 他见众人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便把筷子宋歌身边的地上。 他低下头拾起筷子的时候，小声警告宋歌：“别惹事，这个院长对这次投标很重要。” 宋歌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起徐静已经为这次投标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终于还是将眼神撇到了一边。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居然在今日变成了这卑劣的沉默帮凶。 “我要是碰到那些酒局上动手动脚的老逼登，一定冲上去给他一个耳刮子。” 往日的豪言壮语在脑海中回响，倒像是狠狠地甩了她自己一个耳光。 另一边，小王护士求助无果后，无奈向往前挪了一步，朝陆路伸出手臂。 陆路往旁边站了一步，虚环着小王护士的手臂，他俩看似亲密，实则一点实质上的肢体接触也没有。 陆路快速地仰头把酒一干，还没等小王护士反应过来，便笑盈盈地撤回手。 他再次拿起酒盅给何院长加酒：“何院，这下能和我喝一杯了吧。我可等您这杯酒等了很久了。” 小王护士见状，也赶紧喝完了手上的酒，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唯恐被何院长抓到。 何院长这才重新漏出笑脸：“哎哟，我今天才知道陆总也会害羞呢。” “何院长见笑了，我也是良家妇男呢，怎么就不能害羞了。” 陆路没脸没皮地接着何院长的调侃。 众人听了他的话，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仿佛刚刚席间的尴尬只是宋歌的幻觉。 何院长更是差点被自己的笑声呛到，笑到停不下来。 在笑声中，宋歌还是忍不住站起来。 她走到小王护士的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好，我大概是有点醉了，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小王护士点了点头，立马站了起来，挽着宋歌的手就要往外走。 坐在旁边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张护士，看了一眼正准备开门的两人，朗声说：“小宋，你先别急着走啊。” 她转头对何院长娇笑道：“何院，陆总不会标准的交杯酒。你和小宋给他示范一个呗，现场教学。” 宋歌听到她的话，浑身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而何院长这头则是给了小张护士一个赞许的眼神，立马便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就差没有迎过来了。 小张护士还特意走过来，甩开小王护士，推着宋歌朝何院长的方向走去：“小宋，麻烦你当一个大体老师，跟何院长示范一下标准的交杯酒是怎么喝的。” 宋歌向坐在何院长左手边的陆路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陆路收到她的视线后，揽过何院长的肩，将宋歌和他自然地隔了开来。“何院，都说是实践出真知。要不您亲自来教我一下？” 何院长笑了笑，并不接陆路的话。 一旁的科长，显然是领悟了他的意思，走上前来，抓住陆路说：“兄弟，这交杯酒是男的和女的喝的，两个男的喝怎么能行？” 陆路见这招不成，便举着酒杯，对小张护士说：“小张护士，那能不能麻烦你教一教我，什么是标准的姿势？” 那边的小张护士显然是身经百战，她朝徐静抛了一个媚眼：“陆总，你先别急，先让何院长和小宋示范，然后我们再来。” 宋歌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屈辱。 原来这就是报应，谁让她刚刚如同帮凶一般，看着他人欺辱小王护士，这不，马上就轮到她了，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时，服务员突然打开了包厢的大门。 身穿黑色大衣的徐静从门口笑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宋歌涨红了脸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央，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径直走到了宋歌的旁边，拦过她的肩，把她带到位置上坐下。 他边走边说：“何院长，不好意思来迟了。我刚刚跟楼上卫生部的巡视员有个局。那头刚结束，听说你在楼下，我就赶紧下来了。” 宋歌坐下之后，他一只手扶着宋歌的椅背，弯下身子，把头贴在宋歌耳边低声说道：“怎么了？我来迟了。” 这一亲密举动，无疑是在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宋歌是他的人。 何院长更是尴尬地举着酒杯，站在了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说完之后，他才缓缓把身子直了起来。 没等服务员送来新的餐具，他就直接拿起宋歌抓在手上的酒杯，朝何院长致意。 “何院长，我来迟了，先敬您一杯。” 说着，他用椅背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宋歌的肩膀，像是无声的安抚。 何院长这才反应过来，一口饮尽手中的酒：“徐总你客气了，不迟，不迟。你来了就是我天大的荣幸，不知道楼上的巡视员走了没有，要不我跟您上楼和他们打声招呼？” 何院长讪笑着，一改之前的傲慢，摆出了一幅讨好的姿态。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巧，他们刚走。” 何院长马上回复：“不急，不急，以后有机会，还希望徐总能给我介绍介绍。” “有机会的。” 服务员在宋歌身旁给徐静添了一个位置，摆放好了碗筷。 何院长连忙站起来，斥责服务员说：“怎么回事，赶紧把餐具拿到我这边，徐总怎么可以坐在上菜的位置。你有没有脑子？” 徐静却朝服务员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他对着何院长说：”不用麻烦了，我在这坐一下就行了。“ 他坐下后，把酒杯放在桌上，侧身对宋歌说：“把我的酒加上。” 宋歌耳朵蹭地红了起来。 他说话间的呼吸，一下两下，搅动着空气，拍打在她的耳朵。耳上的绒毛一瞬间立了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她仿佛能闻到他刚刚咽下的酒气随着他话语，送到了她的鼻尖。 一见到徐静，宋歌不知道怎么的，刚刚强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徐静见状，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宋歌的面前：“你去车里帮我拿一个充电宝。” 宋歌知道徐静是给自己离场找了个借口，便一把抓过桌上的钥匙，跑了出去。 宋歌出去之后，徐静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加了一杯酒。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众人，笑着说：“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我的助理站在那里，不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见笑了。还望你们以后多包涵，多担待着点。” 他虽是笑着说的，可谁都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警告意味。 何院长连忙接过话头，仿佛刚刚刁难宋歌的并不是他：”没什么，没什么。我刚还跟他们说呢，小姑娘这么能干，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其他人纷纷赞同，“就是，就是。”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徐静在众人的调侃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酒局的气氛逐渐达到高潮。 没有人注意又或者是没有人傻到指出宋歌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到酒局。 酒局结束之后，一行人走出包厢，在酒店大厅里话别。 何院长喝得满面通红的，一只手搭在旁陆路肩上，两人好得跟八辈子的拜把兄弟一般。 他另一只手在空中飞舞，嘴上说着些酒后的豪言壮语。 坐在大厅里等候的宋歌见徐静来了，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 徐静听到她的脚步，撇过头跟她交代了一声：“你在这等着我，我送你回家。” 他走到身后还在跟陆路哥俩好，打算继续去KTV续摊的何院长说了声抱歉：“何院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今天晚上有个紧急的文件要赶。时间上实在不能配合。” 他的眼睛在远处的宋歌和徐静身上来回打转。 不一会，他笑了起来，像咧开嘴的蟾蜍，摆着手说：“你去忙你的，我这边有我的陆兄弟呢！” 还特意在“忙”字上面，加了暧昧的重音。 徐静伸手和何院长握了一握，便转身离开。 他转身后，皱着眉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纸，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把纸巾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宋歌看到徐静从她的身边走过，便连忙跟了上去。 大约是酒劲还没有散去，宋歌直直地往前冲了过去，,连徐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都没有注意。 徐静看着她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走去，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车还没到。外面冷，站在这里等就行了。” 尽管已经喝得很醉，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已经失效了，可宋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 她转头看着徐静。 他单手拎着大衣，穿着黑色的高领针织衫。两颗眼珠子黑溜溜的，亮得出奇。笑起来时，嘴角会漏出了两颗虎牙，给他的面容平添几分孩子气。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不笑时，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宋歌走回了徐静的旁边，徐静也就松开了她的手腕。 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低头看着眼前的大理石方块。 不一会儿，代驾就把车停到了门口。 “车到了。”徐静说了句，便直接朝前走去，打开了车门。 他示意宋歌先坐进去，自己则是绕到车的后备箱，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一步跨入车内，坐到了宋歌的身旁。 宋歌仿佛可以感受到身旁座椅的下陷，和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酒味。 很奇怪，平时最讨厌酒气的她，在这时，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代驾看他坐定之后，就启动了车辆，朝目的地看去。 徐静拧开了瓶盖，看似不经意地旁边的宋歌递了过去，就开始闭目养神。 宋歌接过徐静递过来的水，喝了口，转头看向旁边的徐静，陷入了思考。 司机把车停到了徐静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后，便离开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想着推开车门离开。 宋歌望着徐静有点疲惫的侧脸，犹豫了片刻，才张口：“徐总，其实，其实你今天可以不用过来的。” 徐静一听她的话，脑子里浮现出她无助地站在酒桌前被人调笑的画面。 不知为何，一阵怒火顺着酒劲涌了上来。 他朝宋歌吼道：“不是让你不要跟着陆路去酒局，让你学会保护好你自己吗？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还让我不要去，我不去，你要怎么办？你要跟陪他喝酒？” 宋歌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可被他这么一吼，她突然感到委屈极了，一大长串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想去呢！”她的脾气也上来了，朝徐静吼了回去。 “他跟我说，何院长对这次投标很重要。我看你，每天为了投标，东奔西走的，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衣服都变得宽松了。我只是，只是想帮你。”她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抽噎。 徐静看着她激动得哭诉，连鼻涕都滴下来了都没察觉，心立马软得一塌糊涂。 他用手揩去她的鼻涕，柔声说：“再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你重要，知道吗？” 他说完，伸手拿过旁边的纸巾盒，先抽了几张纸递给宋歌，然后又抽了一张，擦拭自己的手。 宋歌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帮自己擦了鼻涕，一下子羞红了脸，把头扭到傍边去。 过了一会，徐静见宋歌已经冷静下来，便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宋歌还是把头缩在座椅里：“徐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徐静听了她的回答，没有作声，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宋歌见状，也跟着下了车。 她对着正拿着车钥匙锁车的徐静摆了摆手：“徐总，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见！” 她说罢，抬头四处望了望，似乎是有点分不清自己家的方向。 徐静把车钥匙放到兜内之后，看她四处张望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抬腿走到了她的面前。 “跟着我吧。” 宋歌也就不再坚持，跟在他的身后。 她见路灯下他的影子，一时兴起，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地踩着他在路灯下的影子，往前走去。 多希望，这条回家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永远都走不到头。 徐静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突然回过头来。 宋歌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脚，就愣在了原地。 徐静笑着摇了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的背影，宋歌突然又有了几丝勇气。 她张口问道：“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所以才赶过来？” 徐静脚步顿了顿，后又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去。 事实上，他听到了她的问题。 说实话，他也想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看她手上拿着黑色塑料袋跟着陆路走出公司之后，就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跟着陆路去参加饭局了？为什么在知道她跟着陆路去参加饭局后，会不自觉让秘书改了原先的应酬地点？为什么会在席间频频失神,以至于找借口直接从席上溜走，跑去她所在的包间？ 其实答案他一直都知道。 因为喜欢，而且不止一点。 第三十五章爱是最勇敢的小女孩的宝藏 “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歌看着继续往前走的徐静，借着一股冲动，快步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肘不放。 徐静转过身，看着宋歌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宋歌再次鼓起勇气朗声问道。 她不敢问喜欢，只试探着加上“有点”。其实，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是。” 一时间，直觉瓦解了所有的枷锁和防备，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不想承认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宋歌清楚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还不敢确信。 直到徐静肯定地再说了一句：“是，我喜欢你。” 宋歌的眼睛刷地一下，灿若星辰，爆发出绚烂的光。 她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他的怀里。再牢牢地用手臂环绕着他的腰。 她抱得很紧，似乎生怕一切是自己在做梦，下一秒自己的手就会被徐静无情地掰开。 徐静伸出手，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用身体的温度解除她所有的不可置信。 她侧过头靠在徐静的胸膛上，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宋歌在徐静怀里，抬头望着徐静问：“那我们算不算是开始谈恋爱了？” 她问完，忍不住害羞地笑了起来。 徐静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宋歌听到他的问题，高兴地在他的怀里蹦了起来。 一个不留神，头就直直地撞在他的下巴上。 她连忙伸手，轻抚他的下巴，还点起脚给他的下巴呼呼，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的疼痛。 她的手凉凉的，带着空气中的寒意，没有章法地徐静的下巴上抚摸着，让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 他伸手抓住那只在他下巴作乱的手，强忍着心里的冲动，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问了一次：“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说一次还嫌不够，宋歌连说了三声。 路灯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灿烂，甚至不需要灯光，他都能看到她眼里溢出来的光和喜悦。 他还看到了她眼里映着的他的脸，那笑容即使在倒影中也清晰可见。 他不再克制，立马俯下身，将唇贴上了她笑着的嘴角。 她的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瞪得更加大了。 一瞬过后，他便站直了身子，故作正经地说：“已经签字画押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往后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宋歌感觉自己处在一片云雾之中，晕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家，躺在床上。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他告别，分开，走回房间的，一切都好像在梦中。 她全身的感官都仿佛还停留在他亲吻她的那一刻。他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一切都好像漂浮在云端之上。 她痴痴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在上面的温度。 宋歌在床上来回翻滚着，心中的喜悦无法遏制。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电视里主人公在表白成功后会笑个不停了，因为真的太快乐了。 她的身体仿佛有无数的快乐气泡，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宋歌一边笑，一边拿起了手机。 她要第一次行使女朋友的权力。 她躺在床上，举起手机，来回翻找着自己的表情包库。 终于挑出了一个可爱猫猫的表情包，给徐静发了过去。 后面接上一句：“你的女朋友问你，到家了没有？” 正当她一阵傻笑，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女朋友、女朋友的时候，徐静直接给她拨了一个微信电话，弄得她措手不及，慌乱地点接通键。 点是点对位置了，可一个不小心，手机脱手了，直直地砸向了她的脸蛋。 宋歌发出一声“啊~”的惨叫，引得电话那头的徐静连声发问。 宋歌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脑袋，点击了外放。 “没事，刚刚不小心，手机砸到脑袋了。” 电话那头的徐静轻笑了一阵。 “呆头鹅！” 宋歌听到这个熟悉的笑声，回想到之前他轻笑的场景，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朝着电话那头发出撒娇般的控诉：“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呆子，所以老这么笑我！” “你说呢？” 徐静笑着回复道，头脑里浮现出她鼓着脸，做出气呼呼的表情。 “算了，看你今天表现不错，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不许你嘲笑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知道了。谢谢我的女朋友，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静放下手中的笔，从办公桌处站了起来，坐到自己的床上。他倚着床头，将自己完全沉入和宋歌的对话里。 宋歌听他念着女朋友的声线，从电话里传来，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哦，对了！”宋歌想起他之前给自己的资料，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之前发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我觉得咱们谈恋爱的事情还是要保密，不能让同事知道。” “我明白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但你不能老是在你的座位上看着我发呆。” 徐静想起来还有些想笑，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的人。他总能发现宋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偷看自己，而且一看就是很久。起初他没在意，选择忽视。到后来他反倒是习惯了在工作间隙，抬头瞥一眼窗外，看看那人会不会也在偷偷看自己。 “你怎么知道的？我自认为看得很隐蔽。” 宋歌从小就是动作幅度夸张到让人无法忽视的人，老是咋咋唬唬的。但她似乎在这方面，自我认知能力低下，经常会因此闹笑话。 电话那头，徐静的笑声不断。 “你的动作明显地全天下都知道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宋歌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我记得我以前就闹过这种笑话。高中的时候，老师上课讲‘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我偷偷在下面自言自语：‘要心不动，那不就死了。’ 结果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听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老师叫起来罚站。她还说我，你要是这样，你就永远都学不好哲学。”宋歌有模有样地模仿起她老师当时的语气。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徐静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想象出她被老师叫起时，懊恼的表情。 “你那时候心里肯定在想，我明明都已经这么小声了，为什么他们还能听到？“ “你这么知道！”宋歌惊讶地回应显然让徐静更加得意了。 “徐静，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是哦！所以你平时上班的时候，偷偷在心里骂我，我可都听得见。” “哪有！” 宋歌抵死不认，满满的心虚透过她的声线传递到徐静那边，一圈又一圈地坏绕着。 “对了，还有一次快要放假的时候，我在语文课上偷偷赶作业。想着回家就可以不用做作业了，结果上课还没两分钟就被语文老师抓起来罚站。他还让我滚出教室。” “你不会真的走出教室了吧？你老师肯定被你气死了。” “你这么知道的！老师让我滚，我肯定得滚啊。要不然不就是忤逆老师，让他更加生气吗？我当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走出教室，心里委屈极了。” 宋歌心里仿佛有数不清的故事，想要跟徐静分享，她越说越起劲，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傻瓜！”徐静的声音柔柔的，连傻瓜两个字在他的嘴里都变得格外的温柔缱绻。 “你要是在教室里哭，而不是走出教室的时候哭，老师就不会让你出去了。” 徐静愈发放松地把灯光调暗了一点，斜靠在床上。 宋歌从床尾滚到床头，把自己埋进杯子里。 “我也这么觉得！我总觉得老师对待我和对待其他女生不一样。” “你把自己搞得跟皮猴似的，老师当然很难发现你纤细敏感的内心。”徐静一针见血地吐槽，内心暗自庆幸，只有自己发现了这枚珍宝。 “哪有，我超级会撒娇的，好吗？”宋歌嘟着嘴，下意识地反驳。 ”比如说？“徐静恰有趣味地反问。 他把一条腿交迭在另一条腿上，这个姿势显得他的双腿更加修长了。 宋歌戏瘾大发，模仿电视里台湾女生的腔调：“你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这么可爱！嘤嘤嘤！” 徐静听见她字正腔圆地一个个念出“嘤嘤嘤”，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笑容。 他过了一阵才缓过来，清了清嗓子说：“有待加强。” 宋歌却也不气恼，肚子里继续冒出一个又一个故事，就像不停吐气泡的小金鱼。 “我小时候还真养过兔子！一个雨夜，我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发现一大堆亲戚在我家。厨房的高压锅筏子不停歇地往外冒着蒸汽。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我的兔子，所以跑过去问我妈妈，我的兔子去哪儿了？” “你这描述的就好像是雨夜杀人现场的悬疑片。” “你说对了！确实是雨夜杀兔现场！我妈跟我说，兔子被雷劈死了，所以得快点吃掉，要不然不好。” “兔子被雷劈死和要被吃掉中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哎呀，我那时候还小，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嘛。对了，你这个周末要去总部吗？” 在筹备统一带量采购投标期间，徐静每周日都会赶去总部参与周一的闭门会议。 “这周应该不用过去了，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有呀，等我的男朋友找我约会。”宋歌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 徐静在脑海里搜索着城市附近的景点和美食，发现自己实在是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 不仅是这座城市，就连他自己在那里长大的城市也是如此。 在生活上，他是一个颇为无趣的人。 除了上班应酬，就是回家继续加班。 唯一的娱乐就是播放《摩登家庭》充当加班的背景音乐。 他突然想起，之前的酒局上有人推荐了一个农家乐，有道温泉鸡特别出名。 便对宋歌说：“要不我们周六晚上去华清山那边吃温泉鸡？我听他们说那边的鸡都是散养的，吃的都是山里的虫子。” ”好呀！但是听你说这些话，感觉好不现实，就好像在梦中一样。”宋歌一想起周末的约会便激动了起来。 夜渐渐沉了，可两人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所谓的恋人絮语大体就是这样吧。 两个人饶有趣味地聊着生活的琐事，再无聊的小事都能作为谈资，让对方哈哈大笑。 话题就像没有终点的漫游，绕来转去的，永远不会终结。 第三十六章第一次约会 宋歌几乎花了一周时间准备这个周六的约会。 她翻看着自己的衣柜，简直选不出一件合适的衣服，更别说要化妆了。 此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电视声。 宋歌这才想起来，对呀，可以让章芸帮忙。 她跑到章芸的身边，讨好式地摇晃着她的手臂,。 像只向主人讨好卖乖的白色小狗。 “你周六上午有没有时间？” “有啊，怎么了？” 宋歌小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带着几分心虚：”我周六有晚上有场相亲，你能不能帮我化个妆。之后你让我干啥，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有啥难的，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迷倒相亲对象。” “是口吐白沫那种吗？” 宋歌见她没有追问细节，便放心地开起了玩笑。 “也不是不行。”章芸起了兴致，坐直身子问宋歌，“你准备穿什么衣服去？你们要去哪里吃饭呀？” “还没。他说要去山上吃土鸡。” 章芸听到土鸡两个字的时候，顿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傻？第一次约会请女生去山上吃土鸡。” “他倒是不傻。”宋歌下意识地反驳。 “哟，哟，哟，你这还没见面呢，就先维护上人家了？” 章芸上下打量着宋歌一脸害羞的样子，突然想到：“你要不就别买。,现在的淘宝简直有病，什么衣服都是预售。都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等衣服到了，相亲早八百年就结束了。我这边有一件驼色的大衣，你不是有件牛仔衬衫吗？你里面穿件白色的T-shirt，迭穿牛仔外套，再套上大衣。下面穿一件浅色的牛仔裤。这样以来，不论是爬山还是抓鸡，你都可以灵活应对。“ 周六早上十点多，宋歌一起床，在洗手台前看到自己的肿胀的脸，便发出一声哀嚎：“章芸，你快看我的脸！没得救了，你看看这黑眼圈。” 宋歌从洗手间里跑出来，苦着一张脸，用手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皮给章芸看。 章芸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回了洗手间：“没时间了，你快去把头给洗了！” 等宋歌洗完头出来，就看到章芸已经把自己的化妆品摆满了一整个茶几。 宋歌乖乖地坐在地上的抱枕上，对着章芸说：“还有时间，现在才十一点半，我一点钟到小区门口就可以了。” “哎，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化妆哪有这么快。“章芸一只手勾着宋歌的下巴，把她的脸往上一抬，仔细端详着。 宋歌乖乖地闭上眼，任她在自己的脸上涂涂画画。 大概三十分钟之后，章芸终于完成了脸部的作业，开始给宋歌烫头发。 “我还没帮你涂口红，你就趁这个时间吃点喝点，免得你还没有上山就被饿晕了。对了，你想要丸子头，还是头发放下来，稍微加点内扣？”章芸拿宋歌的头发在镜子前比划着。 宋歌正忙着往自己嘴巴里面塞煎饼，她昨天晚上跟徐静聊得太晚。 聊完了又在脑子里面反复排练今天的约会，做各种的紧急预案，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我想要渣女大波浪！”宋歌摆出了一个小学生似的举手发言动作。 “你的头发长度不够。要不我还是帮你弄个内扣好了，丸子头显得你太幼了，不合适。“ 说话间，宋歌已经把半个煎饼吞下肚子。 嘴巴里塞满了食物的她只能朝章芸竖了一个大拇指。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就已经到了十二点四十。 宋歌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跑到玄关。 她一边单脚站立穿鞋，一边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章芸说：”亲爱的，全靠你！我先走了啊，东西你先放着，等我回来给你收！“ 章芸正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往化妆袋里面放东西，听到宋歌的声音，转头和她摆摆手：“你快去吧，成功了记得给我包一个大红包！” 手里传来消息提示，她拿出手机一瞥。 “我在小区门口，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宋歌一看短信，一把抓住放在门口柜子上的钥匙，往口袋里一塞便夺门而出。 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小区大门外冲去。 因为太过匆忙，她连大衣的腰带都来不及系。 跑动间，大衣被风鼓起，让奔跑的她看上去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过了一个转角，她已经可以看到徐静站在车旁。 她慢下脚步，嘴上还在不住地大喘气。 她忍不住高举着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跟徐静打招呼。 徐静转身见到她，就笑了。 他缓缓地朝她走来，她也慢慢地向前走去。 她觉得这个场景里的他们，就像小时候玩过的小玩具。 两个陶制小玩偶的腹中藏着一根白色的细线，尽管无数次地被分离，他们总能沿着那根细线，吭哧吭哧地朝彼此靠近，不知疲倦。 望着徐静一点点向她靠近，终于有种两人真的恋爱了的感觉。 不再需要患得患失，担心这是否只是一场悠长的梦境。 徐静走进后，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入了自己的兜里。 她手上的凉意，一碰到他皮肤便四处逃散。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他的温度和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她低下头看看被两只握紧的手填充而隆起的口袋，又抬头看了看他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的笑脸，抬头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虽然在电话里，她已经可以完全暴露本性，毫无顾忌地跟徐静谈天说地。 但在现实生活中看着徐静的脸，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还是让她有点害羞。 也是这点害羞让她的声音带着点平时没有的娇滴滴。 宋歌的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微微翘起的鼻尖透着几分孩子气。 徐静看着她仰着头的模样，忍不住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尖：“不是让你不要着急吗？跑得这么急，是怕我跑掉？” 宋歌听了他的话，把另一只手也缠在他的臂腕处：“对啊！我就怕你跑了，所以赶紧跑来缠住你。” 徐静没有意料到她突然地靠近。 她发间的柑橘味，顺着空气毫无保留地进入他的鼻腔，让他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 他握紧了兜里的小手，对她说：“那你可要缠住了！” 他带着她在阳光下跑了起来。 恋爱中的人真是奇怪，就这么几步距离，他们也要用跑的。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珍贵。 第三十七章老天王，这样开车，要慢一点 宋歌一坐上车，就把人埋进暖暖的座位里。 徐静适时递过来一杯热巧克力。 她直接喝了一口，等嘴巴离开杯盖之后才看到自己留在上面的口红印。 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徐静，趁他不注意，偷偷用舌头把它舔了去。 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对徐静说：“我如果变胖了，你要负全责。” 徐静早就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举动，有些好笑地回应她：“你要我怎么负责？” 宋歌听懂了他言语中的暗示，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停了半响后才故作镇定地抓起肚子上的肥肉，做了一个扔给他的动作：“我要把我身上的肥肉全部扔给你。你睡觉的时候最好小心点，等等哪天一起床就便成大胖子了。” 徐静精准地抓住宋歌落在半空中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宋额转头看着他的侧脸，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你这可是危险驾驶。” 她用还能活动的手指，轻抠徐静的手背：“我怎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哦，对了！郭天王不就是这样官宣恋情的吗？” 她装模作样地盯着徐静的侧脸，一字一句说出那句经典官宣语：”这样开车，要慢一点。对吗？徐天王！“ 徐静抓紧她作怪的手，让二人的掌心不带一丝缝隙：”你再这样，开车可就真不安全了。” 宋歌放弃了继续调戏他的念头，转头看向窗外。 道路两旁，立满了嶙峋的树。 他们落光了枝叶，孤身去迎接冬的严寒。却仍拼着身子去盛难得的雪，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 宋歌用空闲的手，指着旁边树上的雪，兴奋地叫：“徐静，你快看！树上有雪！” 徐静听着她声音中的雀跃，笑着回应说：”我打电话问了老板，他说山上有点积雪。” “我们可以堆雪人！还可以去向老板借胡萝卜，这样雪人就有鼻子了。” 车继续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农家乐的停车场。 说是停车场，只不过是一块石子铺成的空地。 宋歌在车上就看到了地上一层薄薄的雪。 等车刚一停稳，她便急着下车。 她正要伸手去松安全带，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呢。 她举起和徐静交握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徐天王，停车了，现在能松手了吗？” 徐静看着她俏皮的模样，顺着握紧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一拉。 顺势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把头贴在她耳边说：“不松，要抱得更紧一点。” 一层又一层的粉红浮上宋歌的耳朵，直到她整个耳朵都变成熟透的虾红色，徐静才放开她。 “走吧！我们先去爬一会儿山，山上雪更多。等肚子饿了，再下来吃饭。” 宋歌还沉浸在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在一阵迷糊中下了车。 直到冷风往脸上无情地一刮，才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徐静。他显然也是被冷到了，漏在外面的脖子不自觉地往里一缩。可他马上又装作一点都不冷的样子，仰着脖子，往前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朝宋歌伸出手。 宋歌快步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他还是一样，把她的手往自己的兜里一放。在兜里将握姿改为十指紧扣状。 宋歌跟在他的旁边，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 有时风大了，便微微一侧身，躲在他的身后。 宋歌平日里疏于锻炼，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 “徐静，爬山真是比跑八百米还累。我读大学的时候跑八百米是要了我半条命，在冬天爬山简直要把我整条命都拿过去了。“ 徐静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她的后方，一只手抵着她的腰窝，给她施一个向上的力，推着她往前走。 宋歌借着他的力，继续往上攀爬，嘴上还在不停念叨着：“我看小说里面，女主角爬不动了，男主角就背着女主角走呢！” 她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徐静，俏皮一笑。 “你刚刚都说了，我是天王级别的老人物了。等等背你一下，不仅腰骨都要折了，一个不小心，两个人一起摔倒，滚下山崖。”徐静接过她的话茬，说笑道。 这时平日里没有见过的徐静，轻松自在，还带着几分毒舌的自嘲。 ”那我们就变成神雕侠侣了。在思过崖下快快乐乐地过我们的小日子。”宋歌走在前方，展开双手，就像雕伸展双翅一般。 只要两人在一起，她的身体里面好像就有无数的乐观因子，不停地往外冒。 谈笑间，他们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山顶的风光。 宋歌看终点就在前方，一下子来劲了。 她深吸一口气，朝前奔去。 大约跑了二三十米后，她跳着转过身，对着落在后面的徐静招手：“徐静，你快看，是云海！还能看到夕阳！“ 徐静看着她站在夕阳的光里笑着，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他的眼里只有那一个人，身后的夕阳在她的笑容下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一人永远勇敢地跑在他的前面，无论前方是否有荆棘，她都欣然前往。 但她不会跑远，总是停下脚步等待落在她身后的人，直到单影成双，不再寂寞。 徐静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和她掌心相贴，一起走向山顶处。 宋歌看着眼前的景色，发出赞叹。 群山延绵，云层堆迭在一起，连成一片。 这云就像孩童迭罗汉一般，一个压在一个的身上，一直蔓延到天边。 远处日头沉沉落下，把靠近的云朵都染得橘黄，好似恋爱中羞红了脸的女孩。 雁群从天的那边，叫唤着飞到天的这边，夕阳的美景也不能延缓他们归家的脚步。 宋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风景照之后，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把徐静的背影也纳入了自己的取景框中。 镜头下的徐静身体边缘被夕阳镀了一层金黄的光，整个人像是浸在光中一般。 徐静这边正想去抓旁边那人的手，结果抓了一个空。便转头看到了正在偷偷照相的宋歌。 他后退一步环过宋歌的肩膀，把头往她那边靠了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拿过她的手机，拍了几张两人的合影。 “你站在这里，我给你单独拍几张照片。” 徐静又往后退了几步，从裤兜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蹲下身子。按照昨天晚上在往上看到的教程，把宋歌放在九宫格左下角的四格里，脚尖对准最下面的一条线，快速地按了几下快门。 宋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对着镜头比了一个Yeah。 徐静迅速捕捉到了她嘴角扬起的那个瞬间。 徐静轻抚了两下屏幕上的笑脸，就快步走回到她的身边，再次抓起她的手。 感觉到些微的凉意，就用两只手包裹着她的手，低头问：“是不是有点冷，要不我们下去？我让老板先把鸡准备好。“ “我还想再看一会，太阳还在呢！”宋歌的鼻子都已经被冻得通红，但她还是不愿意下山。 ”嗯，那我们再呆一会儿。“ 徐静看了看从背后吹来的风，松开她的手，往她身后斜挎一步，挡在她的斜后方。 山顶的风格外的大，哗啦哗啦的刮着。 宋歌忍不住小碎步跺脚，换取一些额外的温暖。 徐静见状，又靠近了几步，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用大衣把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嘴里念着：“实在太冷了，你帮我暖一暖。” 宋歌笑着侧过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在他的怀里转了一个身，用双臂怀住他的腰身，把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嵌在了他的怀里。 她抬头看着他问：“这样是不是更暖了？” “嗯。”徐静笑着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里，“谢谢你，宋歌。” 周围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他们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跳起，交汇。 宋歌把头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幅度。 太阳刚开始还是缓缓地沉入云层。 可从某个瞬间开始，似乎是打卡下班的点到了，它咻得一声，彻底消失在了云层之中，只留下半边被染黄的将暗的天空。 “我们回去吧，再迟就看不到路了。”徐静轻声对怀里的宋歌说。 宋歌被他怀里的温度熏得有点晕晕然，迟钝地点了点头。 徐静往前走一步，半蹲了下来，朝她露出整个背部。 ”要不要上来，趁老天王现在还有点力气，能够背着你下山。“ 宋歌弯下腰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站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不是站在前方，惴惴不安地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你，也不是站在你身后，受你隐蔽，是携手并肩，一起走下去。 她伸手握住徐静的手，抬头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好，我们一起走下去。” 第三十八章打雪仗接吻 等他们回到农家乐，包厢里已经打好了暖气。 徐静拿起茶壶，给茶杯里加满了水。 他拿筷子在中间涮了涮，再把水倒到一旁的水桶里。这才又把宋歌的茶杯加到七分满，放在她的面前。 宋歌把茶杯握在手里，充当暖手宝。 “冻坏了吧，我下次买点暖贴放在车里。”徐静边往自己的茶杯里加水边说。 “哈哈哈，怎么你的约会指南里面没有这一点吗？” 宋歌刚刚拿徐静的手机给自己传输照片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他的浏览器界面，才知道他今天的反常举动出自何处。 徐静见她笑得酒窝深陷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没有反驳：“可能这个指南是夏季版的吧，我下次找个冬季版的。” 宋歌一下子把脸凑在他的眼前：“你仔细看看，我也做了准备的。章芸花了好多时间帮我化妆呢，你还没有夸过我好看呢！” 徐静盯着宋歌的脸，圆溜溜的眼睛，配上野生的眉毛。 长长的睫毛紧张地一眨一眨的，小巧的鼻尖微微翘起，透着几分平日里的调皮劲。 徐静俯下身去，让自己的脸离她更近了一点。 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鼻尖被粉底液遮了一半的小痣，褐色瞳孔中映着的自己的脸。 近到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她快速眨动双眼时，睫毛扇出的风。 “很漂亮。”他轻轻说了一句后，便俯下身亲住她微微张开的唇。 他只轻轻啄了一下，就拉开了点距离。 他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用左手的大拇指捻了捻宋歌的嘴唇后便把身子往后一撤，看着呆呆愣愣的宋歌。 这时，门被敲响了。 老板双手带着棉质手套，端着土陶锅的两端把手，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服务员把燃气炉往桌子的中心一放，点起小火，老板这才把手中的陶锅放在燃气炉上，掀开盖子。 “你们快尝尝，我这可是正宗的农家鸡。平时都是散养在山上，吃野菜和虫子长大的。你看看这腿肉，都是爬山锻炼出来的，一般的鸡根本没法比。”老板用自己带来的加长公筷，把鸡腿夹在半空中展示了一下，放到了小碗里，加上两勺汤，便把碗转到宋歌的身前。 宋歌接过汤，对老板说了声：“谢谢！” “对了”老板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壶酒，“这是我们自己酿的梅子酒，你们试试。” 老板给他们分好酒之后,便识时务地说：“那你们吃，我先去厨房忙了。还有一个小鸡炒蘑菇，也是我的拿手菜。” 说完，他便带着服务员退出门外。 土鸡的香气一下子冲淡了两人间弥漫的暧昧气息。 宋歌实在是饿慌了，她直接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勺鸡汤，没放在嘴边吹两下就送到嘴里。 徐静看着她被烫得直哈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给她递了一瓶开了盖子的矿泉水。 等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服务员适时送上几盘小炒。 都是老板自家种的菜，有腊肉炒菜心、白灼芥蓝以及老板刚刚提到的小鸡炒蘑菇。 徐静转动餐台，把菜转到宋歌的面前：“需要吃点饭吗？我看这个腊肉挺下饭的。” “嗯嗯！” 徐静对着旁边的服务员说：“再上两碗白米饭，谢谢。” 服务员应了声好的，便出门去。 没两分钟，他便端着两个陶瓷碗走了进来。 里面盛着冒尖的颗颗饱满的白米饭，直往外散着热气。 徐静把其中的一碗递给了宋歌。 宋歌接过饭碗之后，用筷子把米饭分成两半，她对着徐静眨了眨眼，徐静就自觉地把饭碗递了过来。 宋歌用筷子把本来就已经冒尖的饭再次压实，然后把本属于自己碗里的一半米饭再堆在上面，整了一个违章建筑。 “男朋友守则第一条，必须无条件解决女朋友的剩饭。”宋歌笑着看着徐静接过自己手中的饭碗，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把我喂胖了，你可要负全责。”徐静笑着用她上午说过的话，回敬她。 宋歌继续往他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的小鸡炒蘑菇：“我负责，等你胖到裤子都穿不下了，我给你买新的。” 经过一下午的锻炼，两人显然都胃口大开，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饭菜佐着小酒，消灭的七七八八。 宋歌两只手放在桌上，身体朝前探去，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徐静。 徐静领会到她的意思，对她说：“老板刚刚跟我说，后院还有积雪。等等后院的灯点起来，我们就可以去堆雪人了。” 宋歌见心愿达成，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徐静，你怎么这么聪明，都知道我想说什么。果然是我的男朋友！” 徐静看她咧着嘴笑着，脸上的酒窝深得可以盛满一口酒。另一边脸上还隐隐地漏出了一个梨涡。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酒窝：“卖乖讨巧。” 他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下去，有一个缺憾就会有另一个美满来填补。 纵使人生缺憾不可避免，但总有快乐可以依仗，伴她把困难度过。 宋歌用两只手抓住徐静落在她脸上的手，撒娇道：“你把我拉起来，我吃太饱，都站不起来了。” 徐静稍稍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顺势牵着她的手，走到庭院里。 漆黑的庭外四周立着四根竹竿，竹竿之间缠绕着无数黄色的小灯泡。 开关一开，小灯泡们就为他们在黑暗中照出一片温馨天地。 宋歌看见地上的积雪，什么也不顾地直接蹲下身子，光着手把雪聚集在一起。 同时间，还不忘发声指挥徐静：“徐静，你去拿水桶和胡萝卜，最好再弄点可以当眼珠子的东西！” 在宋歌还在努力给雪人做半圆形底座的时候，徐静带着所有东西回来。他给宋歌递过来了两颗龙眼：“你把这两颗龙眼吃了，吐出的核就可以当眼睛了。” 宋歌用手抓过徐静递来的剥了壳的龙眼，在嘴里嚼了几下，便打算伸出另一只手来盛吐出来的果核。 可徐静却先一步伸手过来，把手放在了她的下巴前，等着接果核。 宋歌有些害羞地把脸靠得更近了些，轻轻吐出了嘴里的果核。 徐静自然地收回手，把果核往兜里一放。 很快一个雪人便做好了，宋歌在雪人脸蛋的中间处，插了半个胡萝卜。 又伸手从徐静的兜里掏出了那两颗果核，放到鼻子的斜上方。 她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雪，后退了几步，欣赏起他俩的作品。 徐静仍停留在原地，先是用大拇指在雪人的右脸处挖了一个小洞，又用小拇指在雪人右脸偏下的位置，挖了一个更小的洞。 宋歌怎么看怎么奇怪，最后才察觉出来，推了徐静一把：”徐静！这雪人嘴巴都没有，哪里来的酒窝和梨涡。你这样弄的，感觉像是雪人的痘坑。“ 她越看越觉得像是痘坑，气得蹲下身子，团起一个雪球朝徐静扔去。 徐静灵巧地侧身一躲，雪球便落在了地上。 宋歌见一击不成，就直接蹲在地上，拿起雪团就往徐静那边扔，主打一个速度，让他避无可避。 徐静也不避开雪球，只是快步向宋歌走进，然后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 宋歌的手被抓住后，灵机一动，把身体往后一倒，利用惯性，将徐静也拉了下来。 徐静的身体骤然失去了重心，不免得往宋歌的方向倒去。 他又害怕砸到宋歌，便在即将落地时，松开牵制住宋歌的手，用手撑在了她的身体两侧。 他们两人之间就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近到彼此骤然加快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宋歌见徐静稍一愣神，调皮一笑。 趁他不注意间，用单手团了一个小雪球,再用另一只手拉开他的毛衣领子，飞速地将雪球塞了进去。 徐静是个怕冷的人，宋歌看到在雪球接触他皮肤的瞬间，他脖子上顿生的鸡皮疙瘩。 徐静的报复接踵而来。 他跪坐在地上，把撑在雪地里的双手缩回来，对准宋歌的腋下一阵挠痒痒。 宋歌左躲右闪，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得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徐静！”宋歌的声音因为痒意而断断续续的，中间还夹杂着笑声。 偶然间，她抬头一望。 星星三三两两，松散地挂在天上。 闪烁间好像是从外太空发来的信号，又好像是忽隐忽现的微笑。 她转头看着徐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示意徐静躺在她的身边. 徐静顺势躺在她的左手边。 宋歌自然地用左手环过他的臂腕，指尖向下，找到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徐静笑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然后把交握的手一起放在他身上。 她们转头看向彼此，可以看到对方瞳孔倒映着自己的笑脸，和身后一片昏黄的灯光。 徐静的内眼角狭长而下垂，当他把额间的碎发散下来的时候，常给人一种天真无辜的感觉。 他的眼睛周围的肌肤似乎格外的薄，一点的寒冷刺激就能让他下眼睑处泛红。 宋歌像是被着红所蛊惑了一般，支起上半身，凑到徐静身边，轻轻地在他眼睛上落了一个吻。 她可以感受到徐静睫毛的颤动，给她的嘴唇带来一阵酥麻。 又好像是蝴蝶轻振翅膀，在她的心底泛起不会消散的波澜。 徐静任由她斜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只是把手臂环住她的腰间。 宋歌感受到他的手从腰间传来的温度，似乎在鼓励她进一步行动。 她把头稍微往下挪了一点，拿自己的睫毛对着他的睫毛，眨眼睛。 两人的睫毛交织在一起，像是缠住的丝线，又像是恋人间的絮吻，一个接着一个。 她笑着附在他的耳边说：“butterfly kiss，我在看摩登家庭的时候就想试试到底什么是butterfly kiss。” 她说完又飞速地在徐静的嘴角轻啄了一下，才打算躺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不料徐静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离开，反倒是加深了这一吻。 他进一步攻略她的齿间，诱得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与他交缠。 这吻吻得宋歌两颊通红，头脑发涨，耗干了她身上所有的氧气。 她原本撑在徐静胸膛的手，也渐渐软了下来，直到她的上半身完全倚在了徐静的身上。 徐静见她的样子，笑着停止了亲吻。 又好像不过瘾，刚一离开她的唇，又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两下。 一阵冷风吹过，徐静用自己的大衣将宋歌包裹起来，将她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中。 第三十九章归家 夜风骤起，催促着他们回家的脚步。 因为在席间喝了点小酒，所以徐静请了个代驾，送他们回家。 山路两旁的灯光无力阻挡黑暗，黑黢黢的山野里，两行大灯孤独地照亮着眼前的路。 宋歌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在回去的路上，仍不知疲倦地跟徐静说着自己小时候打雪仗的趣事。 “你知道我今天见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吗?”宋歌的手支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望着徐静。 徐静用手拍了拍宋歌的脑袋，轻笑了两声：“是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流氓，把我的衣领拉开，往里头扔雪呢？” “我这次真的很仁慈了，都只有用手。我之前都是用水桶的。我记得我初二的时候，南方人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雪。老师就放我们去操场旁边的空地上去打雪仗。我拿着一水桶的雪，一不小心没拿住，水桶飞了出去，全倒在对面的人的身上了。” 徐静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宋歌当时的窘态。她定是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傻傻地站在那人前面。 宋歌见徐静笑得好看，用手撑着脑袋，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不知是不是宋歌的错觉，她看见徐静的脸逐渐红了起来。 徐静微微俯下身子，回望着宋歌。 他的眼神深邃又闪着光芒，就像是能把宋歌整个人都吸了进去一般。 他有一双含情眼，他看着她，就好像眼前便是他的世界，眼前的人便是这世界里他最宝贝的珍宝。 宋歌在他的眼神里害羞了，她先是用手捂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脸，仍嫌不够，伸直了双手挡在他的眼前。 “别看了。” 徐静两只手扶在她的手上，引着它们向下，降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进一步揽过宋歌的腰，缩短着两人的距离。 这期间，他注视着宋歌，好像要把宋歌牢牢地刻在他的视线里。 宋歌害羞得拉近与他的距离，两人额间相抵，凝视着对方。 回程的交通似乎是通畅了许多，很快代驾就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里。 他转身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折迭电瓶车，飞快地离开了虐狗现场。 徐静转过头来，看着宋歌被空调暖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她眼里还闪烁着刚刚给他比手划脚讲故事时的神彩。 “嗯，到了。” “你下周是不是就没有时间了？” “下周有很多应酬，下下周要投标，下下下周要出差。” 徐静抓过宋歌放在扶手上的手，一根一根把玩着她的手指，跟她列述自己的日程。 宋歌听着他一件件数着自己的日程，难免有些着急。 怎么连一点没有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呢？ 徐静笑着看着她眼里的失落，伸手戳了戳她的酒窝：“骗你的。你忘了，我会从酒会里偷偷溜走。” 宋歌抓住他的手指，送到嘴边，啄了一下。 “这是给灰姑娘的奖励。” 没谈恋爱之前，宋歌经常对于宿舍门口依依不舍，亲吻拥抱的情侣感到不解。 为什么这么喜欢肢体接触呢？宿舍楼外没有空调不热吗？接吻这种交换口水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思？ 现在宋歌终于懂了。 就像此时，她不需要任何的教程或指导，凭着本能就想和徐静靠近。 总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亲吻拥抱更是身体本能，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般。 情人之间，就像是为亲密行为而生的小兽，彼此倚偎便成一个小世界。 徐静进而扣住她的五指：“喝醉酒还向你跑来的灰姑娘，难道不值得南瓜马车接送吗？” 此时的宋歌却很有逻辑，一本正经地回复他：“你忘了，我还没有驾照呢。”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把自己考驾照的始末全部复述给徐静，从怎么在科目二处疯狂踩实线，到科目三红绿灯过早起步，差点把前面的车给撞了。 她想要把自己全部的过往都一股脑地抛给他，不管是有趣的，还是窘迫的，通通都要跟他分享。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更早的遇见他。 徐静总是笑着听她说，再不时用手指扣扣她的掌心。把她的手当成是猫咪最爱的玩具，即使睡觉时也要不时确认的存在。 直到她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讲了有多久。 “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章芸都发短信催我啦！” 她嘴上说着，身体却丝毫没有动弹的迹象。 徐静回了声：”好的。” 他走出了车门，绕到另一边去等她。 宋歌走下车，自然地把手放在徐静的臂腕，跟他一起朝家走去。 第四十章集体相亲，重遇竹马 一听到宋歌开门声，章芸就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门口来迎接宋歌。 她带着一脸坏笑地接过宋歌手里的包，问道：“老实交代，这么晚回来，你俩都去干嘛去了？” 宋歌转过身去脱鞋，含含糊糊地说：“就之前跟你说的，一起爬了山，吃了鸡，然后还堆了一下雪人。” 章芸看到她脸上泛起的红晕，调侃道：“哟哟哟！还害羞了呢！” 她继续追问：“怎么样？人高不高？帅不帅？职业是什么？” 宋歌把外套迭放在沙发扶手处，想都没想就回答：“很高，很帅，就普通上班的。” 宋歌心想，说是普通上班的也没有说谎吧。徐静确实就是一上班的，只不过职位有点高罢了。 “这还没谈恋爱呢，滤镜就这么厚了！女大不中留啊！”章芸摇着头感叹。 章芸没想到，需要宋歌帮忙的时候来得如此之快。 周三下午快三点，章芸十万火急地给宋歌打了个电话。 第一次打的时候，宋歌还在一个沟通会里，没接到。 等宋歌从会议室出来，手机里已经有好几个的未接来电，不免有些担心。 她连忙跑去楼梯间里给章芸回了个电话。 铃声没响两下，章芸就接起了电话，足可见她的着急。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章芸一接起电话就问，“你晚上有没有事情？” “没有，怎么了嘛？”宋歌想了想，自己晚上应该是没有事情，徐静今晚要跟B院的领导应酬。 “你可得救救我。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医院工会的大姐，她给医院里的适龄青年办了一场相亲活动，这不是女的不够吗？她就想起了我。还让我再带一个人去。我这不是知道你上次相亲进展不错吗？我就没算上你。叫了我一初中同学。结果她今天临时有事，放我鸽子。宋歌，你可得救救我，要是得罪了这工会大姐，我以后连医院大门都进不了了。”章芸没有绕弯子，明明白白的把情况说了出来。 “可是，”宋歌有点犹豫，她之前说过如果章芸需要帮助，她会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我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适合去相亲。” “我知道。但这不实在没人，找你去凑个数吗？你就当是去吃个饭。参加个活动，没什么的。有人对你有意思的话，你就直接拒绝不就行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几乎都要把朋友圈里面未婚的在本地的女的全都找了一遍，大家好像约好了一样，今天都没时间。” 章芸像连珠炮一样，不停歇地说了一大长串话。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我现在在医院，等等我们在公司门口汇合。” 电话里章芸连声感谢，发誓说之后要请宋歌吃满汉全席。 等宋歌和章芸到了宴会厅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适龄的男女。 章芸拉着宋歌的手，前去跟门口签到处的工会肖阿姨打招呼。 身穿黑色长袖碎花连衣裙的肖阿姨看到章芸，连忙说：“章芸啊，你怎么才来呀！可把我给等急了。朋友带过来了吧？” 她说着看了一眼章芸身旁的宋歌。 章芸忙笑着说：”带来了，带来了。“ “一般药代抢着来，我还不给她们来呢。阿姨就看你是个本地人，平时挺热心肠的，所以才想着让你也参加一下。” 肖阿姨说话就是典型的中年工会妇女的画风。 她们热爱八卦，任何单位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同时又自持是医院或其他机关单位领导的亲属，讲话间难免带着股清高劲，看不上这儿看不上那儿的。 宋歌听了她的话，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舒服，但章芸还是陪着笑脸回应：”是，我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还要多谢肖阿姨提携。” 肖阿姨对她的“知恩图报”表示满意，笑着招呼她们在签到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签完到后，肖阿姨给了她们一人一张上面带着数字的姓名条，让她们贴在胸口。 “快进去吧，活动要开始了。” 见主持人已经上台讲话了，宋歌和章芸急忙佝偻着身子，跑到指定的位置上坐好。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着第一个环节的规则。 自由聊天环节一共三十分钟。 每轮限时三分钟，每人跟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参与者聊天。三分钟过后，女生坐在原地，男生需要移动到下一个位置。 “活动正式开始。” 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现场的人群便开始动了起来。 宋歌和对面的一号男嘉宾在各自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 等对面的男嘉宾红着一张脸，憋出了一句：“你是哪里人？” 大屏幕里的倒计时已经归零。 主持人指挥着男嘉宾们站起来，往前移动5个位次。 还没等新的男嘉宾坐下，宋歌就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还没等她想起来，对面的男嘉宾一下子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宋歌！”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确定。他表现得就像是昨天才见过宋歌一般，也只有这样的熟悉，才能凭着一个模糊的侧脸就把她认出来。 宋歌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心想，原来真的是认识的人啊。 这下尴尬了，她可叫不出他的名字。 男嘉宾一看宋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叫对人了。 他一只手拉开椅子，立马坐了下来，指着自己的姓名条说：“你忘记了吗？我是戴业。“ 他看到宋歌眼神里的困惑，也不气馁，进一步说道：“你还记得希望小区吗？我们以前是邻居！” “你是，小笼包哥哥！”听他这么一说，宋歌立马就现在的他跟脑海里的模糊印象对上了号。 戴业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还记得这个绰号啊？” “我怎么会忘记，这个绰号还是我取的呢！” 宋歌现在都还能回忆起小时候和戴业一起吃早餐的场景。 他们小区门口有一个很有名的早餐店。宋歌妈妈每天早上上学前都会带她去那家店吃早餐，而戴业每天一个人坐在店里吃早餐，连背上的书包有时候都忘记放下。 “你每次一口气都能吃完一笼小笼包，而我总是坐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半天都吃不了两个。我妈每天都看看我，又看看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每次都说让我跟你好好学学。” 宋歌见到戴业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兴高采烈地说起过去的事情。 “哈哈，你还记得！”戴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也在这边工作吗？来这里多久了？”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问题，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咬了一下嘴唇。 “我朋友拉我过来凑人数的。我今年刚毕业，来这边工作。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家经常调侃你待业，待业，没想到你不但找到了工作，还成了大医生。” 戴业从小到大都是在别人的夸奖中长大，对此早已习惯。 可不知为什么，听到宋歌夸奖他是”大医生“时，他还会不自在地低下头笑了笑。 “都是运气好。我本来想当兽医的，可是家里不同意，所以我就只能折中选了医学。” “你小时候都没有到我的肩膀，吃饭就像小鸡啄米一样，我还担心过你能不能长高呢。我刚刚在远处看到你，我还不敢相信你已经变成大姑娘了。”戴业用手在肩膀处比划着。 事实上，戴业刚刚在远处看到一个正在低着头发呆的侧脸，觉得像极了自己记忆中的小女孩，就想着走上前来看看。 其实，按理说他轮到的并不是宋歌，可他就是厚着脸皮，跟前面的人换了次序，刻意制造着偶遇。 “哈哈哈，其实我现在站起来说不定还到不了你的肩膀呢，不过我现在可能吃了。” “能吃是福，我知道这里有很多好吃的餐厅，等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戴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说出这种谎话。 他的生活，食堂、办公室、家三点一线，哪里能知道好吃的餐厅呢。 “好呀！不过我最近在减肥。小时候真好，怎么吃都不胖。现在是不吃也胖。”宋歌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带着几分懊恼地说。 “现在刚刚好。” “三分钟时间到，请男士们继续往前移动五个座位。” 戴业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被主持人给打断了。 后面的人群开始往前挪动，队伍里的人见戴业仍坐在椅子上不动，还催促了声。 戴业无奈地站起身，被人群往前推着走。 他这才想起来，两人连联系方式都还没交换。 他在队伍里狼狈地回头看了坐在原地的宋歌，朝宋歌比划着。 可宋歌此时正巧接到徐静的短信，正低头一脸甜蜜地回复着，全然忽略了嘈杂的现场。 见宋歌没反应，戴业便直接从队伍里脱离了出来，逆着人群往回走到宋歌身前。 他侧过身对刚在宋歌面前坐下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对着宋歌说：“要不咱们出去聊？这时间也太短了，连联系方式都来不及交换。” 宋歌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她没太听清戴业说了什么，就下意识地点头说好。 戴业笑着直起了身，朝宋歌比了比手势，让她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去。 他俩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了无人的角落。 宋歌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唉，幸好碰见你，要不然跟不认识的人硬聊，简直就像在坐牢。” 戴业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瓶水，他选开了其中一瓶的瓶盖，递给了宋歌。 “幸好我今天来了，要不然就遇不上你了。” 宋歌显然没有领会到戴业的潜台词，她正为找到“同病相怜”的人感到兴奋：“你也是被别人拉过来的呀，我也是。我舍友在做药代，跟你们医院后勤小阿姨很熟，人不够，所以拉我来凑数。” “我的导师下了命令，让我一定要过来。“戴业想起自己导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你也在医药公司上班？” “嗯！我现在在东方红公司当管培。刚上班，今年找工作真的时候太难了。你找工作的时候难吗？医生也要投简历吗？”宋歌开始大吐找工作的苦水，一点也没有把戴业当外人。 重遇小时候认识的人就这点奇怪，明明已经好久不见了，两人理应跟陌生人一样。 但一旦把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影子对上号，熟悉感就扑面而来，一点预热的时间都不需要有。 “我是直博之后，就一直跟着我现在的导师，毕业了就直接跟他留在这个医院。”戴业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的经历，完全没有丝毫的炫耀。 要知道他现在的导师可是学界泰斗，而他作为他导师的关门弟子，更是毕业没两年就被破格提拔为副主任医师。 “对了，我正好有点东西想要问医生。”宋歌突然想到了自己工作上的一些困惑。 戴业卷着衬衫，露出半截精壮的小臂。 他一听宋歌的话，便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作出倾听的姿态：“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我，我要是知道的就告诉你。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问问其他同事。” 宋歌看戴业一脸严肃的摆出副专业咨询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哎呀，你放松点，你这样别人还以为你是在医院问诊呢！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医生是怎么看待统一带量采购的？” “我们会议上有说过几次，但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 戴业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药价能够降下来，那当然好。但我们医生还要关心药品的质量，疗效。“ “不是有一致性检验吗？”宋歌脱口问道。 戴业扬了一下眉角，似乎是有点意外宋歌还知道这个。 他顺着宋歌的疑问往下说：“有一致性检验会好很多。但生物等效性不等于临床等效性。在实验室里通过一致性检验，并不代表着药品在临床上就能跟原研药起到一样的效果。” 戴业娓娓道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即使讲了一些比较专业的术语，也不会让人有一种听课的无聊感。 “其实我还想问问你们医院是怎么上报预定的计划呢？比如今年这种药品大概会开多少盒？” 其实统一带量采购现在并不属于宋歌的工作范畴，但她总想多知道多了解一些。 私下里，她也额外找了很多的资料。不仅如此，她还厚着脸皮约过一次之前的导师，了解相关情况。 “院方上报的具体流程和判断依据我也不太清楚。”戴业见宋歌的眼神里有一瞬的失望，连忙接上一句：“我明天上班帮你问问具体负责的同事。我问到了之后微信发你？” 他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都聊忘了，要不咱们加个微信？” “嗯嗯，好的呀！谢谢你！”宋歌扫了一下他的二维码，给他发去了好友邀请。 戴业马上就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你知道S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宋歌瞄了眼微信界面，徐静还没有回复她之前的短信，应该是还在饭局上，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又一直灌他酒。 宋歌的眉头皱了起来。 等她想起对面的戴业时，早已错过了戴业的问题。 “不好意思，刚刚没太听清你的问题。”她带着歉意，把手机塞进口袋。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X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咿，是不是有想要带出去玩的女孩子了。”宋歌随口调侃。 没想到戴业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宋歌接着问：“不对呀，你在X市的时间比我长多了，怎么还要问我这个刚来的人？” “平时不上班我基本上就在家里呆着，还有论文、课题要忙。” 宋歌看着戴业一脸腼腆的样子，顿时想到了小时候的他，熟悉感扑面而来。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那时我们一大群人在小区里疯玩，就你一个人放学就直接回家做作业。当时我们看到你背着书包直接往家里走，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居然真的有人这么喜欢写作业。”宋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其实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的，就是不好意思走上去跟你们说。所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回家。对了，你还记得有次我跟你两个人在小区的鱼塘里面一起捞金鱼吗？” 戴业看向宋歌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那是一个傍晚，戴业在学校打扫完卫生回家之后，看到宋歌一个人趴在小区的鱼塘旁边，看着池塘里的鱼。 他本身就好奇大家嘴里说的那个在小区里呼朋唤友的女霸王，这么突然安静下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了。所以他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跑到了宋歌身旁。 而宋歌见有人走近，自来熟地拉过站在后面的戴业，指着塘子里浮起来的金鱼说：“这条鱼死了，我们要不要给它办个葬礼？”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分陌生，就像是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探讨课间要去小卖部买什么零食一般自然。 戴业被她的熟稔以及她口中再平淡不过的葬礼所震慑，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还愣着干嘛，跟我一起先把尸体捞起来。”宋歌不愧是小区里的孩子王，与生俱来的领导者气质让她跟戴业没熟起来几分钟就开始对她发号施令。 平时最爱干净的戴业，听了她的话，连忙把书包往草丛里一甩，拉起袖子就把手往长期无人打理的水池里伸。 他们尝试了几次，非但没有够到鱼，反而在扑腾间，让波纹把鱼带得更远。 最后还是宋歌想了个办法。 她在小区里捡了个一次性纸杯。 她把纸杯递给戴业后，指示戴业身子尽量往前够，用纸杯捞鱼。 而她本人则是在后头拉住戴业的另一只手，以防他摔进池子里。 在无数次艰难的尝试之后，他们终于捞到了那条鱼。 宋歌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给鱼选了一个完美的“葬身之地”。 “我们就把鱼埋在这里吧。这可是落花之地，古有黛玉葬花，今有我们埋鱼。” 宋歌一声令下，戴业便吭哧吭哧地用小树枝挖起了坑。 宋歌嫌用小树枝太慢，直接用手把坑里的土往外扔。 等坑挖完，他们跪在地上，戴业用两只手虔诚地把鱼的尸体放入坑中，再一点一点地往坑里填土。 最后，宋歌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块小木板，煞有其事地在上面写上“鱼之墓”三个大字。 她在落款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转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戴业。戴手表的戴，事业的业。” 宋歌“哦”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写着。 可很快她的笔又停住了。 她有些尴尬地问：“戴字怎么写？要不你还是自己写好了。” 她把笔和小木板都递给了戴业。 不知为什么，戴业没有将名字写在她的名字下面，而是整整齐齐地写在了她的名字旁。 宋歌并没有仔细看，等从戴业手中接过木板，她便直接将其插在了小土包上。 宋歌听着戴业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几丝模糊的回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情，我记得我们后来还说要去撒花，结果去摘小区里的花的时候，还被保安骂了。” “最后我们还约定了，如果接下来又有鱼死掉的话，我们要继续给它们办葬礼，你还说要火葬呢！” 戴业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正鲜活地指挥着他跑这跑那。 对后来的事，宋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有些好奇地问：“我们后来还有弄吗？火葬，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戴业笑了笑，有些怅惋地说：“没有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鱼就不会死了。说起来挺残忍的，但我还希望能有鱼死去的。” 戴业没有说的是，那时候他不仅仅是期待鱼死去，他甚至不惜去那片池塘里”投毒“。 那时候的他，每天上课听老师抱怨，自己是多么多么的辛苦，每天为他们吸有毒的粉笔灰。 他自此受到启发，每节课件都自觉地去讲台上清扫粉笔灰，把他们收集起来。 不是为了老师的夸奖，而是为了能把它带回家，撒入池塘之中，毒死里面的鱼。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时起，鱼就出奇的坚强，一只也没有死去。 “所以你才想当兽医吗？” 宋歌想起他刚刚说他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想要填兽医系。 戴业没想到她能一下子联想到那边，连耳朵都变得通红：“是有一点这个原因。” 但显然，宋歌只想到了表面这一层，没有往更深处想去。 相亲会就结束了，人群陆续地往外走。 章芸终于在最后一排找到了没回消息的宋歌。 章芸在后头拍了拍宋歌的肩膀，一脸促狭地笑着对宋歌说：“相亲会结束了，你俩还在这里热聊呢？” “胡说什么呢？”宋歌下意识地反驳。 她见章芸正上下打量着宋歌，赶忙站起来给她介绍：“这是戴业，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很久没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章芸笑着和戴业握手说：“戴医生，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如果我今天没有带她过来，你们就没有机会再见了，你可一定得要请我吃饭。” 戴业伸出手来，与章芸握了握。 “一定。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晚？” 宋歌见戴业当真了，笑着打了下章芸的手说：“她说笑的。今晚我们都已经吃饱了。” “一定要的。你们这周末有时间吗？这周末我没有班。”戴业询问式的看了眼宋歌，再看向旁边的章芸。 站在一旁的章芸，眼珠子在宋歌和戴业身上转悠了两下，笑着答应了下来。 “有空的，有空的。我们两个周末一般都没有事情，那就提前感谢你了！” 宋歌见章芸都已经答应了，也就只能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投标意外 po1 8i.c om 在回去的路上，章芸又开始调侃起了宋歌。 “哎哟，今天又碰到一个帅哥，而且还是旧相识。你俩是不是有故事？”她们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章芸顶了顶宋歌的肩膀。 “这能有啥故事啊。我俩那时候才多大，而且我后来搬家了，再也没有联系。”宋歌一上车，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捣鼓了起来。 “那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肯定是从小就喜欢你。”章芸言之凿凿。 “我从小到大长相根本没有变过。”宋歌见徐静还没有回信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口回答道。 在睡前电话里，宋歌跟徐静复述了一下今天遇到戴业的事。 宋歌听到电话里徐静的沉默，开心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你是不是嫉妒了？” 那头的徐静似乎是刚从门外进屋，他把手中的钥匙放在茶几上，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 徐静的语气中带着点游刃有余：”我对你很有信心，也对我们的关系也很有信心。“ “真的吗？我看偶像剧里，男主角知道女主角身边有青梅竹马都会嫉妒、吃醋的。爱情里真的会有四平八稳的笃定和确信吗？我还以为都要像走钢索一样，晃晃悠悠，搅得人心七上八下的，才算是爱情呢。” 徐静听了她小女孩的发言后，轻声笑了笑：”如果每天都像是在走钢索的话，很快就会心肌劳损了吧。” “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情是会有那么一个人，跟她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在一起本身，就足够让人快乐。”徐静想了想，才回答宋歌。 他温柔的声线顺着电波，轻轻触到宋歌的心头，在她的心头荡漾。 睡前聊天成了他们恋爱的日常。 尽管白日里他们可能一天都聊不上一次，短信也是只有简短的几个来回。 但每天晚上，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给彼此打电话，听听彼此的声音，漫无目的的瞎聊。 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聊天，却是恋爱本身的意义。 “我爱你。” 宋歌冷不丁地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 不知道那边的徐静是否已经收线，还是已经去干其他事，但这三个字就突然从她脑子里蹦了出来，而她没有半分犹豫就把它们说了出来。 “我爱你。” 那头的徐静在听到的瞬间就给了她全部的回应，没有一丝的停顿。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 k.co m 不是一句敷衍式的附和“我也爱你”，是完整的真诚的“我爱你”。 过了几天，便是最后的投标日。 那天早晨，徐静亲去投标处交了标书后，回到公司和众人一起等待投标结果。 投标结果是在下午三点钟公布。 公司的所有高层领导和投标项目组的成员都聚集在大会议室里。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徐静接到前方的电话，并按下了扩音。 “徐总，我们除了A药品没有中标以外，其他两种药品都中标了。” 徐静并没有惊讶，他只是不动神色地扫视着会议室里众人。 大部分人的脸上浮出了惊讶。 他们公司在参与投标的三种药品的生产制造和流通上都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且他们在价格上已经给出了很大的让步。他们很有自信最终给出的价格是小药企无法匹敌的。 徐静收回审视的目光，继续问道：“A药品是哪家企业中标，中标价格是？” “A药品是岷江药业中标，中标价格是1.07元/盒。” 房间里众人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加精彩了。 因为他们公司的投标价格是1.08元/盒。岷江药业这个报价明显就是知道了他们公司的报价之后，故意向他们挑衅。 再加上本地的医药行业圈子极小，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心知肚明，王副总的下家实际上就是岷江药业。即使他现在碍于竞业协议，并没有正式入职。 即使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徐静的声音和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他沉着冷静地对电话那头说：“好的，辛苦了。” 他收线后，对着下头或小声交头接耳，或不知所措的众人朗声说：“大家这几个月辛苦了。大家也都听到了，我们公司有两款药品中标，这是一个不错的成绩。晚上我请大家庆功。” 众人没有想到，徐静如此沉得住气，竟然还要请客庆祝。 徐静沉下自己的声线，环视着众人：“其次，关于A药品的中标价和我们的投标价如此接近，我们会开启内部调查，查看此次投标过程中公司内部是否有违规行为。“ “我再次强调，我们所有人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希望各位同事自检自纠，自主上报，公司可以从宽处理。但要是被公司查出来，那可就只有移交司法机关一条路了。” 散会后，徐静合上桌前的笔记本电脑，率先走出会议室。 留下众人在会议室里或面面相觑，或小声地交头接耳。 办公室里的风声传得是最快的。 不一会儿，全公司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更别说是处于风暴中心的销售部。 宋歌这时正好在销售部，跟一些销售人员和IT沟通CRM系统的测试问题。 他们这头正聊着，那些从会议室撤出来的人就走进了办公室里。 “怎么样？投标结果出来了？”还没等他们踏入办公室的门，就有人开口问。 “中了两个标，A药流了。”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了他的回复，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朝他们聚拢过来。 有心急的人直接问了：”怎么会呢？我们在A药的销售上可是占统治地位的。” “你们猜也猜不到，最后价格只差一分钱。”那个知道内情的同事夸张地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分钱，就一分钱。而且你们猜猜看是哪个公司中标了？”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他这么说了，自然会往熟人那边猜：“不会是王副总的那个公司吧？肯定有内鬼泄漏了我们的投标价格。” 没有参加投标项目组的同事，把心一宽：“刚开始没进项目组，我心里还偷偷嘀咕呢。现在，幸好没进。要不然就有可能公安局见了。” “我们公司是不是要开始抓内鬼了，可别误伤了我们良民啊。年底了，没了工作多可怜啊。” “话说，这会不会影响我们年终奖？””你们猜是谁泄的密？“ 众人听到了他的话，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开始讨论了起来。 还有阴谋论者已经发展出了一套更加严密的说法：“要我说，这可不仅仅是投标这么简单。我可听说了一分那边前几天参与的投标可是全中。我们徐总这下可是输惨了。” 销售部的消息比其他地方灵通得多，集团老总年事已高，总有一天要退休。 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可不就是龙争虎斗吗？ “你是说，我们公司有那头的人，故意消息泄漏给王副总。这以后王浩上台，我们三分的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宋歌的脑子早就被药品没有中标的爆炸性消息挪为平地。 她已然听不见其他人热火朝天的讨论，满脑子只想着快点回到办公室，见见徐静。 她不敢想象他内心该有多失望。 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都要聪明。 这几个月来应酬加班不断。一次又一次地飞总部、跑工厂，喝酒喝到胃抽筋，第二天还要如常上班，甚至继续参加应酬。 她不是不愿意看到他失败，而是害怕他失败之后会难过。 宋歌只觉得自己此时像个游魂，一丝精神都提不起来。 她顾不得跟身边的同事交代两句，就直接跑到了电梯间。 可今天的电梯似乎都不随她的心意，她等了几分钟，见电梯迟迟不来，就再也等不住了。 她匆忙跑去了电梯间，即使知道电梯很可能马上就到，她也受不了再浪费时间在原地等待上。 她知道即使回到他的办公室外，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不能打电话给他，现在这个时候他有更多更重要的电话要打。 她也不能直接进入办公室里，安慰他，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年不中，还有明年。 可她就是想要马上跑回办公室，即使只能坐在和他一墙之隔的地方看着他。 宋歌紧赶慢赶跑回办公室之后，发现徐静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她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正想问问张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抬头一看才发现张欣也不在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蓝可走了过来。 宋歌朝蓝可比了比眼色，小声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蓝可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突然收到电话，让我来处理一些事情，我估计是要炒人了。先不跟你说了，我先进去。”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宋歌发现张欣红着眼眶和蓝可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个人物品。 而蓝可则是公事公办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收拾，以防她拿走除个人物品意外的任何东西。 宋歌坐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欣的一举一动。 等张欣收拾完东西，准备去搭电梯的时候，宋歌拉了拉蓝可的衣角，小声对她说：“我来送欣姐出去吧。” 蓝可拍了拍宋歌的肩膀，表示同意，就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区。 张欣双手拎着箱子，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的互动，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径直往前走去，宋歌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出了电梯，到办公楼外，宋歌才走快几步，拦下张欣问：“欣姐，有时间去旁边喝个咖啡吗？” 张欣站在原地，侧着头看了一会宋歌，然后才开口：“不用了，你想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吧。” 宋歌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了良久，才抬着头对张欣说：“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你对我很好，教会了我很多。欣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可以跟你一起向徐总解释的。” “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事情是我做的，甚至那次宣传手册的事也是我做的。”张欣利落地承认。”为什么呢？“宋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她跟自己之前认识的张欣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张欣腾出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头发：“宋歌，你别这么傻了好吗？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钱。你知道我做秘书一个月多少钱吗？每个月不停的加班，家里头也顾不上，也就这么点钱。你又知道学区房多少钱一平方米吗？张总答应把我的孩子送进最好的小学。” “但是这是经济犯罪啊，而且徐总，徐总对你也不错啊。”宋歌无力地反驳着。 张欣满不在意地笑了：“宋歌，你别这么傻了好吗？只有你才会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把同事当作是朋友。工作这么多年，谁不知道点公司的肮脏事，他要告我也得掂量掂量。” 她伸手拦了一辆远处的出租车。 出租车在眼前停了下来。 宋歌见张欣手上拿着的纸盒，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帮她开了车门。 张欣坐上车后，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转头对门外的宋歌说了一句：“不要对上司产生公事以外的任何情感，最终受伤的只有你。“ 宋歌听了，一下子愣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喜欢徐静的事情。 载着张欣的出租车已经驶远了，但宋歌仍站在街口，看着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发呆。 X市一下子就入冬了，十二月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成人世界让人措不及防的残酷。 宋歌用外套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可依然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第四十二章狮子会示弱吗？ 宋歌回到办公室后，徐静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在临江楼订一个能容纳百人的大厅，餐标大概五千元一桌。 宋歌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她老实回应：“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还没等宋歌继续发问，他就把电话挂了。 大概是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人正在商谈着其他重要的事。 宋歌也想尽快找一点事情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继续胡思乱想。 这些事情通常是由张欣负责的，因此宋歌并不知道酒店的联系方式，只能自己前往酒店订桌点菜。 到了晚间，大部队下班后便直接从公司开到了酒店。 陆路还是跟往常一样，笑嘻嘻和下属开着玩笑走进来，似乎并没有收到投标失利的影响。 徐静是在开席之后，才匆匆赶来的。他面色如常地和众人颔首致意。 本来张欣的离职在公司员工的心里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但当大家看到领导们的表现，悬着的心也就逐渐放了下来。 徐静赶到后，整个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后，就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话筒，走上台。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今天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在投标过程中发现有公司员工涉嫌以泄漏公司机密的方式牟利。关于案件细节，我们会在整理后正式递交公安机关。其次，关于今天的投标，我们共有三种药品参与到投标当中，其中两种药品中标。很多人会遗憾我们在A药品上的失利，但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对我的同事有信心，对我们的消费者同样充满了信心。即使没有集中采购的份额，我们同样能在A药品的销售上独占鳌头。希望今天大家尽情享受自己努力的果实，我也在这里保证，今年的年终奖不会令大家失望。谢谢！”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众人一听到今天的年终奖，连饭都不用吃，就再次充满了干劲。 今天的酒席上，徐静面对敬酒的同事，来者不拒。 宋歌看着徐静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倒酒，不免有些担心。 但她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帮他代劳，只能坐在原地，攥紧了手心。 桌上的领导们喝欢了，看着坐在原地的宋歌，就开始起哄：“宋歌，你怎么还不去敬徐总，这下你可算是升职了。” 宋歌无奈之下，站起身拿着杯子走到徐静的跟前：“徐总，接下来的工作还请您多多指教。” 她感到一阵的别扭。徐总，多久没有用这个称呼了。私下里，她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徐静，只有偶尔跟他闹脾气的时候，才会阴阳怪气地叫几声“徐总”。 徐静见宋歌走来，神色一点变化，动作上还是跟接待普通下属一般。 但他看向宋歌的眼睛里，却漾着隐隐的笑意，和旁人察觉不到的调侃。 他用酒杯轻轻碰了碰宋歌的酒杯说：“接下来辛苦你了，宋歌。” 他特意将宋歌这两个字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然后才仰着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徐静的举动，又看了看宋歌的酒杯里的透明液体。 财务部的主管率先站了起来，拿着酒盅走过来，正打算给宋歌加酒：“宋歌，你这可不行，敬酒怎么能拿着水敬呢？我们徐总大气不计较，可这在我们这可过不了关。” 他举着酒盅，对着席上的众人问：“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是，就是。” 宋歌见状，只得弯下腰把杯子放低了，去接他倒过来的酒。 此时，站在一旁的徐静却一个侧身挡在了财务总监和宋歌的中间。 他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了财务总监的酒盅之下，笑着说：“今天大家都随意，想喝酒的喝酒，想喝水的喝水。” 财务总监被阻了动作也不恼，他顺势给徐静加了满满的一杯酒，两只眼睛在宋歌和徐静的身上来回打量着，语义不明地说：”我敬徐总，徐总真会怜香惜玉。我要是学会徐总的一星半点，就不会老是在家里被老婆骂了。” 人事部主管插了一嘴：“老吴，这哪是会不会怜香惜玉的事情。你看你的啤酒肚，再看看我们徐总这长相，那是玉树临风。追徐总的千金小姐，从J市排到我们这，那可是跨越大半个中国啊。” 财务总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用喝得发红的手掌一拍自己发亮的脑门：“瞧我这脑子，你说的有道理。” 主桌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酒席过后，大家都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口等车。 就连一向注意仪态的徐静都放松了许多，甚至需要一只手搭在宋歌的肩膀上才能走出宴会厅。 宋歌已经叫好了代驾，将徐静直接送到了他家楼底下。 宋歌扶着徐静一路踉跄地爬着楼梯。 幸好徐静醉后，十分的安静听话，宋歌怎么指示，他便怎么做。 宋歌搀扶着他一路向上，倒也并没有特别的费劲。 终于爬到了徐静家门口了，宋歌让徐静倚着墙站着，自己从包里掏出徐静的家门钥匙，准备开门。 一时间楼道里没了动静，楼道灯便黑了下去。 怕黑的宋歌顿时有些惊慌地伸手去触碰旁边的徐静。 此时，徐静似乎是清醒了点，他一把抓住宋歌摸过来的手，轻轻跺脚，点亮了响应灯。 灯亮了，宋歌的眼前是斜倚在墙上歪着头微笑着看她的徐静。 恍惚间，她觉得被点亮的不仅仅是楼道灯，还有她的心也一同，随着他的步伐颤动。 她终于把门打开，她走到徐静身旁，拉过他的一只手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带着徐静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旁。 而徐静又像是喝醉了一般，完全地将身体重量倚在了她的身上。 宋歌把徐静在沙发上放下之后，转身到厨房，想给徐静倒一杯温水。、但徐静的厨房里空空如也，甚至连一个饮水器都没有。 她只好打开冰箱，索性里面还放着几瓶矿泉水。 她拿出矿泉水，走到客厅，坐到了徐静的旁边，把开好的矿泉水瓶放在了徐静的手边。 徐静见宋歌回来，便稍稍坐直了一点，把嘴角的笑意收一收，礼貌地说声：“谢谢。” 宋歌绷了一整天的情绪，突然被这一声“谢谢”所点燃。 她骤然侧过身，双手环抱住徐静的腰。 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休息一下吧。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带着那副‘徐静’的面具，可以难过，可以不开心的。” 徐静的怀里有她平时最讨厌，闻到就要皱眉头绕着走的酒味。 但此刻，她却不想躲开，只想把他抱得更紧些，直到融入自己的怀里，血脉相连。 徐静把手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沉沉地笑了一下：“我不累，真的，不用担心。” 他侧过头去，吻了一下她的发梢。 宋歌可以感受到他笑起来时，胸膛的震动。 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了下来：“那你就抱着我，让我休息下。” 徐静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自然地回抱宋歌，把她嵌在自己的怀里。 但当他感受到自己肩膀处一片湿漉漉时，他才察觉到宋歌的不对劲。 他两只手抓住宋歌的肩膀，把她往外一拉，才看见她淌满眼泪的脸。 一贯天塌下来也能淡定一笑的徐静在此时却有些慌张。 他弯下腰来，用大拇指刮走她脸上的泪水，跟她的眼神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 “我觉得你很累，但你从来也不会跟我说。”宋歌用力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直视着徐静的眼睛，仿佛要击穿他所有的伪装：”徐静，你真的不累吗？” 徐静把她再次拥入自己的怀中，头枕在她的头顶。 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宋歌的脊背，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地答了一句：“累。”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习惯了说不累，久而久之，我把所有人都骗到了。” 他说着，无所谓地笑了笑：“甚至把我自己都骗倒了。” 宋歌的心随着他自嘲的笑一阵阵地缩紧，难过到连呼吸都有些困呐。 她只得将他抱得更紧些，试图通过拥抱将自己全部能量都传递给他。 “小时候，妈妈逼着我学习。让我不能比那边的小男孩学习差，说只有这样爸爸才会喜欢我。她有时看到我半夜做题，做那些其实我并不擅长却总是用题海战术刷题，换来几个奖项的奥数题，就会突然哭泣，然后问我累不累，我总是笑着跟她说，妈妈，我不累，我喜欢的。” “后来，我因为违背了他的意愿，出国读书，被砍断了所有经济来源。甚至妈妈在那几年里都拒绝跟我沟通。她总让我听他的话，听他的话。为了继续学业，我不但要在学校里做助教，还要偷偷去中国餐馆打黑工。半夜里骑着自行车送外卖。白天上课的时候还不敢睡觉，因为一睡过去就听不懂，听不懂期末考差了就拿不到奖学金了。那时候我也会问自己累不累。我总是骗自己说：‘我不累。’” “很抱歉，宋歌，我应该更坦诚地和你表露我的情绪。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难，但我会努力去做的。” 徐静感受到宋歌眼泪一滴一滴的在他的胸口处汇集。 很奇怪，眼泪是冰的却把他的心烧得滚烫。 其实，这次徐静真的不累，甚至有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和兴奋。 这是他专门为了抓内鬼而设置的一个局。尽管被王副总夺去了一部分订单，但他并不担心。 王副总所在的公司生产能力有限，如果要在短期内大量供货，必然无法保证药品质量。 而此次投标对于一致性检验有严格的要求，如果药品质量在无法通过一致性检验，那么王副总的公司大概率会丧失本次中标名额，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囤积过多原材料而破产。 但既然宋歌担心他，他又为什么不适当示弱呢？ 如果她希望他能够展开心扉，毫无顾忌地倾吐烦恼，那么他愿意脱下所有的铠甲，把柔软的角落暴露在她的面前，任她抚触。 只要她快乐。 第四十三章吃货小分队 宋歌蹑手蹑脚地回到家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宋歌心想，幸好明天是周末，可以不用早起。 哦，不对，是今天。 怎料十点多章芸就敲响了宋歌的房门。 “宋歌，宋歌快起来！”章芸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宋歌顶着一个鸡窝头从床上坐起，愣了几秒钟之后，才站了起来，给章芸开门。 “怎么了？我快困死了。” 开完门后，她看了没看章芸，就走回床上，把被子往头上一盖，继续躺了回去。 章芸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摇晃着她的手臂：“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戴业要请我们吃饭！”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虽然知道了有吃饭这件事，宋歌还是不紧不慢地在床上转了个身，钻进被窝里，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昨天我拉了一个群，他在群里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吗？我就说周六就可以。” 宋歌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果然就像章芸说的那样。 她昨天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就更别说查看群聊记录了。 “啊，我想在家里睡一整天。”宋歌看完聊天记录后，把手机往床边一甩。 章芸走近到她的床头，蹲下身下，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她：“拜托，拜托，他可是个医生。没有药代会放弃任何和医生打交道的机会。” 宋歌从被子里面把头探出来，问道：“可是，你不是主要对接普外的医生吗？他是骨科的，应该跟你负责的药品没什么关系吧？” “谁说没有关系的。我之后说不定就负责其他药品的销售了呢？而且就算他不负责这块，他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肯定有普外的吧。” 章芸果然是一个做药代的料，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 “好吧，好吧，你再让我睡一会。十一点，我十一点钟就起来，跟你一起去。” 宋歌知道不答应章芸，她就没想睡了，只得先答应了下来，换一时清静。 “我们约的十二点，从我们这边过去要三十分钟，你三十分钟准备来得及吗？不需要化个妆？” 被窝里面传来宋歌闷闷地回答声：“见戴业哪里需要化妆，我等等刷个牙就可以出门了。” 十一点后，宋歌在章芸的拉扯下做好了出门准备。 十二点出头两分钟，她们终于到达了餐厅。 她们一进餐厅门口，就看到戴业坐在位置上跟她们招手示意。 “不好意思，临时约，搞得你们这么匆忙。”戴业看着宋歌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 他拿过水杯，给两人分别倒了水：“喝点水，缓一缓。” 章芸灌了一大口水才有力气回答：“没有，没有，是我们来迟了。都怪某个人说好十一点起床，还赖床，五分钟又五分钟的。” 说罢，她给隔壁的宋歌飞去了一个眼刀。 宋歌双手捧着水杯：”哎呀，我那不是昨天晚上睡太晚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戴业可是熬了一个夜班之后来跟我们吃饭的。”章芸一下子击穿了宋歌的借口。 宋歌这才知道戴业是刚下夜班，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你刚下班？怎么不回家多睡一下？” 戴业见宋歌和章芸面前的水已经喝完了，就起身拿起水壶，把她们的水杯又满了上。 “没事，我刚在值班室里面睡了一会儿的。我们做医生的都已经熬习惯了。倒是要谢谢你，周末陪我出来吃东西，要不然我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写论文了。” 他说着，按下了服务铃，招来服务员点单。 ”你们肯定都饿坏了吧。“ 服务员过来之后，只拿了一份菜单。 戴业顺手接过菜单，递给对面的两个人：”你们看一看想吃什么？“ 宋歌接过菜单之后，把菜单放在自己和章芸的中间，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对于食物，她可是认真的。 章芸属于不允许任何一句话落在地上的类型，她见宋歌专注于菜单，连戴业的话都忘了回，赶忙开启了下个话题：“我们想吃这家很久了，但是看网上都说要排队很久，所以就没成行。你是很早就过来排队了吗？周末大中午的有位置真不容易。” 章芸的话传进了一旁的宋歌耳朵里。她在心里悄悄想，章芸可真是会说话，她们明明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家店。 戴业听到章芸的话，有几分欣喜，还以为自己碰巧选中了她喜欢的餐厅。 可他嘴上还是说着谦辞：”没有排很久。正好这家店老板的孩子之前玩滑板骨折，到我们科室看过病。所以我让同事帮忙打了个电话，订了位置。“ “这样啊，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呢。我们下次多来几次。” 章芸用手肘碰了碰旁边都要把头埋进菜谱里的宋歌，示意她加入对话。 宋歌猛地一抬头，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章芸说了什么，就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附和。 戴业看着宋歌，眼睛笑成了弯角：“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多来几次。你们如果有什么其他感兴趣的店，我们都可以一起去试试。” 宋歌听了，习惯性地说笑：“怎么，餐厅老板和他的家属都这么容易骨折的吗？” 戴业听她说话间的口吻，与小时候丝毫未变，感到颇为熟悉。 他温和地回复：“没有认识的也可以去。我早点去排队就可以了。” 他们点完菜之后，戴业从兜里掏出一张迭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宋歌：“你上次问我的统一带量采购，我回去问了问同事，也找了一下医院的规章制度。这事我看在大医院里面实施，可能会有一点阻力。毕竟医生都有自己的用药习惯，一下子让他们改成另外一个牌子，很多同事都担心疗效是不是一样。我在纸上面大致写了一下整体的预算流程，你可以参考一下。” 宋歌展开纸条看了一下，戴业的字写得极为工整，他在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下了一些关键点，甚至还画了一个流程图。 她把纸条收进包里，然后转过头对戴业说：“真的谢谢你！我回去和同事们商量一下。” “哎呀，你们都周末出来玩了，怎么还聊公事呢！菜都上来了，快动筷子吧！我都饿得不行了。”章芸见菜上来了，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宋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入嘴中，瞬间翘起了大拇指。 “好吃！肥肉一放到嘴里就化了，肥而不腻。” 戴业看着宋歌眼里放光的样子，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连小笼包里面的肥肉都要挑掉，才肯继续吃的。” 宋歌继续用勺子和筷子并用，把肉连带着汤汁，一起往嘴里送。她闭着眼睛享受着美食，过了几秒才回答道：“我已经被生活毒打得什么都喜欢吃了。” 她说完微微皱了一下眉。 戴业注意她表情的变化，招手叫来服务员：“不好意思，麻烦你，这边加三碗饭。” 宋歌又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边嚼着嘴巴里的肉边说：“我刚像说，这汤汁单吃有点咸，配饭却是再好不过的。” 饭很快就送到了，宋歌用公勺往自己碗里舀了几勺汤汁，淋在香喷喷的米饭上，又用筷子搅拌米饭，确保汤汁均匀地覆盖在所有的米饭上。 戴业放下筷子，一脸满足地看着对面的宋歌一个劲的往嘴里播饭。 他又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我小时候看你在家楼下吃炸鸡柳的时候，你也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没人看见我偷吃呢。”宋歌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那哪里是偷吃啊，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吃。桌上摆了一大堆零食，你头都不抬，拼命把零食往嘴巴里塞。”戴业失笑地说，那时候看着她的样子，真觉得她就像武侠小说里潇洒恣意的女侠，无惧他人的目光，率性而为。 “哈哈哈，你是不是也想吃？直接来跟我说多好呀，干嘛站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我肯定分你一点。”宋歌豪气地拍了拍胸膛。 “对啊，早就知道就应该走上去找你要。毕竟我算是你的‘小弟’。”戴业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谈到‘小弟’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哪有？你明明比我大！我一直把你当大哥哥，小区里的榜样！”宋歌听了这两个字也是一惊。 “你那时候可拉风了，每天都有一大群人跟着你一起玩，听你发号施令。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很多朋友，所以很羡慕你。”戴业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宋歌想起戴业一个人回家的背影，头脑中的保护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咱们不就是好朋友吗？以后常聚聚，一起出来吃饭！” 一旁的章芸附和道：“对啊，我们以后常聚！” 戴业见宋歌的嘴角沾了一块饭粒，给她递了一张纸。 “宋歌。” 宋歌转头看他，对他突然叫自己的名字有点摸不着头脑。 戴业见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宋歌这才明白过来，大大方方地接过纸巾，囫囵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谢谢提醒！“ 章芸见她大大咧咧的，全然没有在异性面前的自觉，就知道她显然对戴业没有那个意思。 而对面戴业，一副深情款款，无论宋歌做什么说什么都积极回应的样子，倒像是很喜欢宋歌。 却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章芸见席间对话暂停，连忙换了个话题：“小学门口的垃圾食品都是最好吃的。我们小时候学校门口还有卖那种一角钱一串的肉，浇上掺水的蕃茄酱，小时候觉得那就是人间美味。” 宋歌激动地回复说：“对！对！对！怎么全国各地学校门口卖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们学校门口也有，老师还故意骗我们说，那些肉是老鼠肉，吓得我三天不敢吃。” “三天之后又继续吃？”章芸猜都不用猜，按照宋歌的性格，能坚持三天都已经是极限。 “对啊，老鼠肉配上地沟油，那香味。“宋歌一脸回味。 显然戴业一向对这些垃圾食品敬而远之，他只能笑着看着章芸和宋歌一唱一和的。 “说起这个，你记不记得小学QQ空间还经常传肯德基的鸡有十几只鸡腿，那个超恶心的图片。” 宋歌放下筷子，拍了拍大腿，激动地说：“我也看到过！” 章芸见对面的戴业都没怎么说话，便转头问他：“你是不是没有看过？学霸应该不玩QQ空间吧？” ”对哦，我好像都没有你的QQ。“宋歌这才想起来戴业。 戴业摇了摇头说：“我也玩的，但是没加上你，你就搬走了。” 戴业也曾加入过小区小孩的建立的QQ群，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她，也曾在群里主动问起过她的近况，可是无人知晓。 她好像真是一个来去无踪的女侠，在戴业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消失不见，渺无音讯。 ”哦，对哦，我都忘了这茬了。“宋歌听他提及搬家的事，心中一沉，她不习惯于跟朋友们讲起自己的家事。 她掩饰性地笑了几声，装作一切如常地往碗里舀了一大勺的芋头羹，低头吃了起来。 这个芋头羹做得极好，芋头和羹融为一体。里面还加了一些猪油，使得羹的整体丝滑无比，又充满巧思地在里面加了炸得酥脆的油渣，让人吃了一勺接着一勺，根本停不下来。 宋歌心想，下次一定要带徐静来吃这家店，他口味清淡，一定会喜欢这道芋头羹。 戴业见自己说完之后，宋歌就不再说话，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一时之间坐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宋歌吃完一碗之后，抬头看坐在对面的戴业，碗里还是空空的，筷子也没有抬起来，就热情地招呼着他：“你这么不吃啊？多吃点，你等等不是还要回医院值班吗？” 她说着，拿过戴业的碗，给他舀了几勺芋头羹：“这个真心好吃，你试试。” 戴业接过她递来的碗，说了声：“谢谢。” 一顿饭下来，宋歌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她一只手摸着肚子，身体靠在座椅靠背上：“这家店真好吃，我都吃得要解裤子的纽扣了。下次来我就穿连衣裙，吃多少都没关系。” “你们下周有空吗？要不我们再来？”戴业听宋歌提及下次，精神一振，忙发出邀约。 宋歌在脑海里算了下徐静的下周日程，笑出了一个酒窝：“下周，我估计是不太行。” 章芸接着说：“要不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在群里约时间。咱们三就组成一个美食小组，吃遍整座城市。” “行啊！我负责开车和预约！“章芸的想法和戴业一拍即合，他马上应和着。 ”我负责找饭店和协调时间。“ “你们俩把活都干了，那我就只能负责吃了。” 宋歌看来真的是吃撑了，到现在还用右手在自己的肚子上画着圈。 章芸充满了行动力，立马就拿出手机，把三人群的名字改成了C市美食探索小纵队。 第四十四章这次换我来告白 很快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 这期间，宋歌还是忙着在跟CRM系统的研发沟通工作。 徐静也一直在出差，不是去南方看一些原料厂，就是回总部开会。 好不容易在C市的时候，还要被陆路拉着去各种各样的饭局。 这样下来,宋歌能和徐静单独外出的机会就更少了。 一个月下来，宋歌说了好几次要带着徐静去吃上次吃过的那家店，也没有最终成行。 他们之间的交流全靠微信，好几次宋歌都抱怨他们这是在网恋。 宋歌在语音里嘟囔着：“明明都在一个城市，可是我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徐静刚从外面回到酒店房间，把钥匙放在玄关上。 他换了拖鞋，走回窗户旁边的沙发上。 听到宋歌这样讲，他忍不住笑笑说：“真的不记得了吗？那我们视频吧！“ 视频里的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衣冠楚楚，不是刚从哪个应酬上回来，就是刚刚开完跨国会议。 他的直接反倒让宋歌有些措手不及。 “我都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了，这不公平。”她说着，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去洗手间的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仪容。 “我一个人开着就行了。” “你怎么都不想看见我？”宋歌不自觉地撒娇。 徐静乐得见她撒娇，时常惯着她。 “我也想你。” 他清朗的声线顺着手机传到宋歌这里，瞬间让她红了两颊，止住了所有的抱怨。 “徐静，你变了，你油嘴滑舌。”宋歌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却还忍不住说上两句。 这指控在徐静听来格外软绵绵的，不是遏制，反倒像是在鼓励他鼓励继续努力。 徐静笑了笑，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摄像头的宋歌，没有说话。 他这幅模样，倒让宋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笑着说：“当时我们宿舍的人可迷你了，都抢着要去你摊位门口排队。好像招聘不是重点，看帅哥才是重点。” 徐静坐在沙发上，倚着靠背。他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松了松领带，露出几分闲适。 “那你呢？” 宋歌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她最无法抵抗徐静这样故意放低了声音逗她。 可她害羞归害羞，还是诚实地回答：“我也觉得。” 徐静见她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然后绯红就浮上了她的脸。 他下意识地拿手抚了抚手机屏幕里她的脸。 “但是后来我就生气了。你给其他排在我前面的人的简历上都做了记号，就只有我的简历上没有做记号。后面的招聘我都没怎么认真参加，就想找你问为什么。“宋歌又想起来了那时候的事情。 或许也正是这个小插曲，把他俩牵到了一块。 徐静笑了笑，回想起那时候。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就感觉有道视线在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 等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刚刚交流过的那个小女孩，坐在对面摊位的椅子上望着他。 他看她似乎有问题想要问，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来，所以故意放慢了收拾招聘材料的速度，等着她。 ”我后来不是补充说，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吗？我还把你的简历递交给HR了。“ 宋歌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说：”怪不得我拿到了面试。我当时还奇怪，我一个没有任何医学背景的人，是怎么拿到面试机会的。我看我们年级第一都没有收到面试邀请。” “我并没有在面试过程中帮你，只是给了你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而已。你很优秀，能进公司靠的是你自己的能力。”徐静一改刚刚轻松的语气，和她解释道。他不想让宋歌觉得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他的关系，而忽视了自身的能力。 一阵感动在宋歌心中涌起，她明白徐静的用心。 但她并不擅长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习惯于温情的氛围。 宋歌挤眉弄眼地转化了个话题：“那我最后怎么到了你的部门？是不是你贪图我的美色，早有图谋？” 徐静深知宋歌和他一样，下意识地会对深刻的情感产生恐惧，所以往往选择回避。 他便也顺着宋歌揭过这个话题。 徐静被她古怪的表情逗笑了，她做这个表情就像脸部在抽筋：“因为我递你的简历给HR这件事，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宋歌显然没有懂其中的逻辑，有些疑惑：“有心人？” “他们可能是觉得我对你有兴趣，所以特地想把你放在我的眼前吧。”徐静简单解释了一句。 他也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和宋歌分享着生活中那些他从来不曾也不愿倾吐的灰色地带。 “哈哈哈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我都有资格当‘美人’了吗？那君王什么时候为了我不早朝啊？” 宋歌对这些公司里的权力斗争，尔虞我诈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徐静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明天回来。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吃你说的那家店？” 徐静看她笑嘻嘻的样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行程。 再熬一个夜，应该就可以赶在明天下午的时候登机吧。 “好啊！那我明天下班了就去排队。”宋歌听到徐静明天就可以回来，高兴地简直就要从床上跳起来。 第二天晚上，宋歌一下班便跑去赶地铁。 她在餐厅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进到了餐厅里面。 服务员把她引到一张四人座上坐下，放下了餐具和菜单，就离开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徐静。 连最无趣的等待在此时都变得甜滋滋的。 因为她知道，那人正跨越山海，朝她奔来。 过了一会，她偶然间转头看到镜子外面，匆匆跑来的徐静。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匆忙的样子，他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拎着西装外套。衬衫上面的纽扣已经解开了几颗，他大概是跑过来的，平日里板正的衬衫上多了几丝皱褶。 看着看着，她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她举起手朝徐静的方向挥了挥。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徐静朝她这边直直地望了过来，在看到宋歌的一霎那，他就把行李箱放到了地上，朝她笑了起来。 像是风尘仆仆的旅人，见到家门前守候的那盏黄灯后，露出安定的微笑。因为他知道门内有人在等他。 “等很久了吧，今天飞机晚点了，不好意思。”徐静把外套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屁股，他就站起来拿过一旁的水壶往宋歌的水杯里添水。 宋歌双手支在下巴上，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的动作。 “一点都不久，你怎么是跑过来的？” “飞机晚点，坐车肯定会遇到晚高峰，所以就直接坐地铁过来了。” 宋歌看他额间还有点汗，就把他递来的那杯水又递回去给他：“你先喝点，我刚刚喝了很多了。” 徐静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接过水杯时，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 “你刚刚不是说才来没多久吗？” 宋歌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说漏嘴了。我不想你有负担。” “对了，你肯定饿了，咱们得赶紧点吃的。”宋歌想起徐静是中午的飞机延误到了晚上，肯定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赶紧按铃叫来了服务员。 “我们人到齐啦，可以点菜啦。” 宋歌的眼睛忙得很，她一边要看菜单，一边又要抬头看几眼徐静，仿佛少看一秒，徐静就会有些变化似的。 “这里东西可好吃啦！我上次都吃撑了，红烧肉要点，芋头羹也要点，还要点个蔬菜！你要吃什么蔬菜？” 徐静看着她手指在菜单上点来点去，一一报菜名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白灼生菜？干锅花菜？” “点太多吃不完怎么办？”宋歌嘟了嘟嘴，有些苦恼。 他说的那两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而她最讨厌选择。 “等等打包带回家吃去，你想吃的都可以点上，不怕浪费。” 徐静记起那天她吃完饭回家之后在电话里跟他抱怨，只有三个人去，好多想点的菜都不能点。 “要不，再加一个家烧鲳鱼？你上次不是说没吃上吗？“徐静瞄了一眼菜单问道。 ”嗯嗯！我刚刚都忘了，还好你记得！”宋歌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再加一个家烧鲳鱼。” 她转头对着徐静假装恶狠狠地说：“你今天可要多吃点，等等吃不完你要打包带走。我可不吃剩菜。” “嗯，我来吃。”徐静尤为喜欢看到她娇憨的样子，她一撒娇，他的声音就不自觉软了下来，原先清冷的音调里也充满了欢喜与纵容。 “那就好。” 宋歌有了他的保证，继续开心地低下头看菜单里面那些她还没有点过的招牌菜。 “那再来一个螃蟹炒年糕，还有炸耦合。”这下她才终于舍得把菜单合上。 “够了？” “够了！我又不是猪！”宋歌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哦，不对，再给我们一碗米饭。“ 一顿饭下来，宋歌又吃撑了。 她捂着肚子，对徐静说：“早知道刚刚少吃几口饭了。饭一吃完，就已经饱得差不多了。” 徐静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要不，我们去散步消食？” 宋歌低头看了一下他脚旁边的行李箱：“行李箱该怎么办？” “等等出去打个车先送回去就行了。” “好呀，我们去哪里逛？” 宋歌正觉得遗憾，吃完饭就要回家，她才和徐静一起呆了没多久呢。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个公园，要不我们去那？“ “好呀！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和你在一起。 结束后，徐静站在收银台处结账，宋歌乖乖地站在他的旁边。 她撇着头看徐静在信用卡账单上签下名字，再把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真奇怪，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徐静的脸，每次看，都会忍不住得赞叹造物主的精妙，怎么会有美得如此恰到好处的人，连鼻子上隆起的幅度都格外精巧。 徐静放下笔之后，自然地牵起了宋歌的手，和她一起走到店外。 行李箱被送上车，两人手拉手走在街道上。 徐静下意识地把两人牵着的手往自己的大衣兜里一放，可他手臂动作做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住，把两个人交握的手放了下来。 粗线条的宋歌自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她见两人的手落在半空中，就开心地将它们前后甩起来，就像小学生走正步那般。 她似乎从这简单到幼稚的动作中获得了了不得的乐趣，边甩边咯咯笑起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从街头走到街尾。 在周末的人潮中，牵着彼此的手，就好像是走过了漫长的时光。 任身旁人影变换，灯光浮动，可在他们眼中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了他们两个。 宋歌突生感慨：“我前几天看到一个综艺，有个老先生和老太太也是这样，每天晚上吃完饭后，牵着手出门散步。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变故，各自嫁娶。直到男的老婆病死，女的和老公因为性格问题离婚，他们才又走到了一起。离他们最后分手已经过了四十年。老太太说：‘每当他们一起牵着手散步的时候，她就会有种突然回到从前的错觉，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走散过，就这么一直牵着手，从以前到现在’。” 她感性得可以，说着说着，就眼泛泪光。 她把另一只手也缠在徐静握着她的那只手上，从远处看就像是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般，挂在徐静手上。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仰头看向徐静：“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也会走散呢？” 恋爱中的人情绪就好像山间的天气，阴晴顷刻间就能瞬间转换。 或许是因为太幸福了吧，幸福到害怕老天嫉妒。就像是一个在乱世侥幸夺得宝藏却无力守护的人，幸福却又时刻惴惴不安。 徐静看着她瞳孔里闪着的泪光，觉得她既可爱又好笑。 他忍不住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呆头鹅，瞎担心什么！我会一直把你的手握得紧紧的。” 宋歌听了他的保证，心中瞬间放晴。 她鼓起勇气，踮起脚，轻琢了一下徐静的侧脸，又马上红着脸撤回身子，拉着徐静继续往前走。 “你过年要干什么？”徐静引着宋歌走向绕着湖的小径。 “回家呀，我好久没回家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吃海鲜吃个够。” 宋歌在石头小径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徐静前面去，她单脚跳着，就好像在跳格子：“刚刚的螃蟹年糕虽然好吃，但总少了一股家的味道。我们那边的螃蟹年糕都是用刚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螃蟹炒的。一口咬下去，蟹肉就挤了出来。每一块年糕都沾满了螃蟹味，弄得人不知道是在吃年糕还是在吃蟹肉。“ 宋歌站在路灯下，笑着转过身来：“下次你过来，我带你去吃个够。一般人可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呢！” 那些徐静在应酬里吃腻了的菜色，在宋歌的描绘下仿佛又被蒙上了一层家的滤镜，又重新变得诱人了起来。 “好！” 徐静超前迈了几步，与宋歌并排站立着。 他有些突兀地把手上的黑色大衣递到宋歌的手上。 宋歌下意识地接过大衣，可脑袋还是没转过弯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徐静。 徐静出声提示：“你看这件大衣眼熟吗？” 霎那间，有个念头闪过宋歌的脑海，但她不敢相信。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其中一个口袋，摸到了一个带着棱角的盒子。她这才敢确信。 感动、欣喜、不可置信多种情绪在宋歌心头交织，她的头脑里仿佛有一阵白光，什么想说的话都被心头强烈的情绪所夺走。 她没想到徐静会给她一个这样的惊喜。 徐静看着愣在原地的宋歌，半天都没有把盒子拿出来，忍不住说：“拿出来看看。” 宋歌拿出盒子，才看见这是一个正方形的白色珠宝盒。 徐静接过她手中的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你紧张的时候，喜欢眨眼睛，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 恋爱的人仿佛有特殊的联想天赋，他们能够将世界上一切美的，好的与自己的伴侣连接在一起。 分隔两地的恋人把每一寸呼吸都化成想念的味道，把任何一个小事物都换成想念的诱发器。 末了，徐静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补充：“还有，还有就是butterfly kiss。” 他屏住呼吸，直直地盯着宋歌，试图想要捕捉她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像是个用攒了好久的钱买礼物，和喜欢的女生告白的青涩男孩一般，暗自期待着女孩在收到礼物后的欣喜表情。 眼泪毫无预警地涌出宋歌的眼眶。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擦了把眼泪，在徐静期待的目光下继续把手伸向另一个口袋。 这次是一个蓝色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开口的手镯，开口的两端有一大一小两只蝴蝶般飞。 宋歌知道，他这是在还给她一个同样的告白。 用这个夜晚将那个略带苦涩的夜晚覆盖。就像是印象派的画作，将更多更柔和的色彩，堆迭在深色的背景之上，留在眼眶里的便是幸福和甜蜜。 她把盒子递给徐静，继续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这次的是一只小小的指缘油。 宋歌不喜欢涂护手霜，到了冬天指甲边缘总是会长很多倒刺。 而她又是一个手欠的人，一看到倒刺就喜欢拔，所以手指边经常有红色的伤口。 下一个口袋里放着的是刻着宋歌名字的签字笔。 出乎宋歌意料的是，最后一个礼物居然是jellycat的企鹅钥匙扣。 宋歌平常没有用钥匙扣的习惯，总是东一根，西一根地将钥匙随意往包里一扔。使得她每次回家前，都要在单元门前，将背包掏个底朝天才能找到需要的钥匙， 她两只手指夹着企鹅的头毛，在徐静的眼前晃了晃。 “企鹅？” 徐静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小企鹅，和那个拎着企鹅的“呆头鹅”。 他含笑说：“本来想买呆头鹅的，但是没有，只能买企鹅了。“ 宋歌看着他的眼神，立马就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她呆呢！ “你才像呆头鹅！”宋歌嘴上不服输地反驳，可手上颇为爱惜地顺了顺企鹅玩偶的头，把它好好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徐静拉着宋歌走到旁边的长凳坐下。 “我帮你把东西带上。” 宋歌听话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把头发撩起来，头径直往徐静的身上装。 徐静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不用这样子，你坐直就行了。” 他从盒中拿起项链，走到宋歌的身后，一只手从前方穿过她的脖颈儿。 其实徐静对于这么帮别人戴项链也不甚熟悉，中间好几次不小心碰到了宋歌颈部的皮肤，惹得宋歌的红晕从脖子浮到了耳朵。 晚风扬起宋歌散落着的碎发，淘气地逗弄着徐静的脸，惹得他的心跳一阵加速，手上动作也不似往常一般灵敏，让他足足扣了好几次的项链扣，才把它成功扣上。 “好了。” 他又绕到正面，拾起宋歌的手腕，帮她戴起了手镯。 宋歌这时才有空注意到盒子上的品牌名，她在徐静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镯，像是在撒娇：“徐静，我这样出去会不会被人砍手？” 徐静顺势一把握住她的手，二人掌心相贴，十指相扣：“不会，我帮你遮着。” “谢谢。”玩笑过后，宋歌敛起脸上的笑，郑重地看着徐静的眼睛说。 徐静正低眉把玩着她手镯上的两只蝴蝶，看似不经意抬眼与宋歌对视：“是我该谢谢你，比我勇敢，跟我表白。其实，那次我差点就答应了。回去之后，我就想着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考虑清楚之后还喜欢我的话，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告白。这些东西我攒了好久，看到一样适合你的，就不自觉买回家放在家里，想着以后总会用到的。可没想到，你又抢先了我一步。” 说到最后，徐静无奈地笑了笑。 宋歌从没有听他说起过他的心路历程，原来这爱情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强求，而是两个人的奔赴。 她不是那踽踽独行，凭着一腔孤勇衔石填海的精卫，而是那追逐太阳的夸父在无意间发现，原来心中的太阳也正朝他奔来。 宋歌一下子整个人扑进了徐静的怀里，两只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谢谢。“徐静用手环住她，就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再低头看着宋歌。 没有比着更好的时节了。 他在宋歌的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自然地拿下巴蹭着她的头发。 宋歌突然仰头看他，一脸不好意思地笑：“我昨天没有洗头，头油得很。” 徐静下巴抵在宋歌的脑袋上，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他出差时，她旁边发生趣事。 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只要两人在一起，一辈子仿佛也就是一瞬，在一个个故事里溜走。 宋歌突发奇想，抬头望着徐静提议：“徐静，要不等等你骑电瓶车带我回去。” 对她的想法，徐静从来都是赞同的，他抚了抚宋歌的后脑勺说：“好啊，还好你不是让我偷电瓶养你。” 结果他们真的在公园门口找到了可以扫码租借的共享电瓶车 徐静握住电瓶车的把手，一只脚撑在地上，示意宋歌上车。 宋歌单脚跨上车，稳稳地在徐静的后方入座，她用两只手牢牢地环住了徐静的后腰。 “坐稳了。”徐静侧过头对后方的宋歌说。 他将车发动起来，朝前开去。 虽然车速不快，但这场景在宋歌看来简直就像电影中走出来一般。 宋歌的胆子大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与风玩耍。 但很快冷冽的风就给了宋歌一个教训。 宋歌很快就认怂了，把手收了回来，将头斜放到了徐静的后背上，看着周遭飞驰而过的风景。 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徐静在美国送外卖的经历。 “你在美国晚上一个人送外卖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我之前去美国交换，晚上都不敢出门。那里的夜晚太黑了，连路灯都没几盏，还要担心是否有人抢劫。”她趴在徐静身后喃喃自语。 宋歌的双手把徐静环地更紧了些，似乎想要将身上所有的温暖都通过拥抱传递他。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中国的路灯很多很亮，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 或许是风太大了吧，徐静的眼眶被吹得发红。 又或许是风不够大吧，宋歌说的那些话，一点都没被带走，一字一句地融入了他的心里。 大概骑了三十多分钟，他们就抵达小区门口。 徐静将车停在门口的人行道上。 徐静刚一把车停稳，宋歌就一溜烟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宋歌定睛一看站在车旁的徐静，笑着说：“有这么冷吗？你的眼睛都被吹红了！就像一只小兔子！” 她说着，把两只手放在一起揉搓着，直到手心传来温热。 她踮起脚尖，将两只手平铺在徐静的双眼上。 徐静微微弯了弯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徐静的眼睫毛不时地眨动，在她手心里留下一阵的悸动。 宋歌实在被痒得不行了，她收回了手臂嘟囔着：“现在好多了吧，早知道就直接坐车回来了。” 徐静顺势牵过宋歌的手，往前走去：“好多了，谢谢你。” 他俩在小区内走着，奇怪的是平时只用五分钟就能走到的路，今天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情侣之间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却又只争朝夕，一点也不舍得说再见。 宋歌仿佛有讲不完的话想要跟徐静倾吐，尽管刚刚在公园里已经讲了一大长串，可现下那些琐碎的日常又如小气泡一般，一阵又一阵地冒了出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宋歌终于看到了自己楼门。 她依依不舍地从兜里翻出钥匙，在徐静的眼前晃了晃钥匙上挂着的小企鹅：“我先进去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徐静站在离楼门口十步远的地方，朝她挥了挥手：“晚安。” 宋歌走了几步到楼门口，却又在把钥匙插入洞口的那个瞬间，回头朝徐静跑去。 她知道徐静一定还在原地。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扑进徐静的怀里。 她笑着抬头对他说：“刚刚忘记说了。徐静，今夜月色真美。” 徐静在她扑向他的一瞬间，就直接回搂住她。 他低头看着她黑色的眼珠里倒映着的自己和远处的月亮，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一吻之后，他缓缓离开了宋歌的唇，漾开了一个微笑：“今夜月色真美。” 说罢，他又重新吻了上去。 与之前的浅尝则止不同，他先先是吮了吮宋歌的上嘴唇，又缓慢地移动到了下唇，像个冷静的猎人。 等宋歌将嘴张开呼吸时，他就立马探入自己的舌头，舔舐着她牙冠上下。 他又逗引着她的舌头，等她彻底晕头转向，伸出舌尖之时，他便大举进攻，将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一起，细细编织着爱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歌都感觉大脑缺氧，双脚发软，徐静的唇才离开。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拉远，他的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宋歌的鼻子。 然后徐静用大拇指抹了一把宋歌双唇间的水光：“回去吧，晚安。” 他的声线在此刻格外的缱绻，像是寂静夜空中的夜莺来信，把黑暗都温柔了几分。 “晚安。”宋歌踮起脚尖，迅速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又飞快地逃了开去。 第四十五章过年 j izai 25 .c om 春节期间，徐静出国和一个美国的医药公司谈一种新疫苗的中国大陆地区的独家生产和经营权。 宋歌则是高高兴兴地领到了自己的年终奖回家过年。 回家后的她就是一条躺在沙发上只会呼吸的臭虫，一动不动的。 要什么东西都只会大喊一声“妈”，仿佛这是一个实现愿望的魔法咒语。 可到了第三天，咒语开始失效了。 她妈妈光是看到她在眼前空着手晃荡或者是玩手机，就开始心烦。 “别整天捧着个手机，等等近视手术白做了，又得要重新戴眼镜。” 这些话宋歌早就听了几百遍，她现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听了，只是沙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妈。 她妈走进些，拍了拍她的背，嘴上说着：“躺过去一点，给我留点地儿。” 宋歌像条毛毛虫一样，往旁边挪动两下。 她妈妈在她头顶旁的沙发上坐下来，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用手梳着宋歌油成一团，散在沙发上的头发。 她嘴上不停地念着：“你看看你！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整天头都不梳，你看看头发都打结成什么样子了？这样子下去，还怎么谈朋友啦？”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i 9.c om 宋歌一时嘴快：“谈朋友的时候就会洗头梳头了。” 妈妈一听她的话茬，就意识到了什么，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脸蛋：“哟，哟，这是有情况呢？” 宋歌心里一惊，连忙解释：“我刚刚是说如果谈朋友的话！哎呀，我头油得很，你碰了我的头，再碰我的脸，脏死了。” 她妈妈也是个老江湖，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她也不逼着宋歌坦白，顺着她转移了话题：“你也知道你的头油啊！抓紧起来，跟我出去把头洗了，剪个头发。过几天理发店就要排队了。” 春节里，每天见得都是差不多的人，吃得都是差不多的菜。这样你请来我回过去，一圈圈地吃下来，把宋歌累得恨不得能够早日回去上班。 初十的夜里，她偷偷从酒桌上溜出来，说是要出门和朋友放炮，实际上是则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给徐静打电话。 “你那边现在是不是早上九点？我这几天胡吃海喝的，都吃胖了一圈。”宋歌有一堆的话想要和徐静说。 这几天因为时差，又因为在家不方便打电话，她鲜有和徐静煲电话粥的机会。 “是的，在家好玩吗？”徐静似乎是在公司的走廊里，他刻意压低了声线。 “哈哈，看来我高中地理知识还没有还给老师。我刚刚掰着手指算了好久呢！我这过年，吃席的话题就那么几个。今年赚了多少钱呀？有没有对象？酒一喝多了，就开始吹牛了。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去外婆家一起打扑克了。我小表弟居然还出老千，但被我一把抓到了。”宋歌越说越兴奋。 但突然想到徐静在外面连年夜饭都没吃上，她硬生生地转了个话题：“对了，合作谈得怎么样？” 徐静在电话那头都可以想象得出她是怎样大叫着，抓住那只出老千的手。 他笑了笑，说：“我这边一切进展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回国把方案交给董事会。如果顺利的话，下次就可以带你来这边签合同。” “真的呀！那太好了！”宋歌高兴得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跳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元宵节那天就可以到X市了。” 宋歌翻出手机，看着日历，默默地算着时间，还有六天。 “知道了！” 徐静那边似乎是在一个会议间歇，他们聊了没一会，就有人走到徐静边上说了句：“excuse me, we are heading to the next meeting, will you join us, Xu?” “Sure, wait a minute.” 徐静捂着电话，走到一旁跟宋歌说：“我这边还有个会。等你醒了，再给你打回去。” “嗯嗯！好的， 你赶快去忙。” 宋歌回到家里时，家里的亲戚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开始帮着她妈收拾饭桌上的碗筷。 “妈，我公司有点急事，我十三就要回公司。” 她妈正把所有的剩菜分开放置在一个个塑料袋里，准备给剩下的亲戚带回家。 听了她的话，抬起头来问：“你之前不是还说你们公司放假放到端午吗？” 宋歌有些心虚地端起碗筷往厨房里走：“哎呀，我刚不是说了吗？公司有急事。” “你别是在家里呆不住了，赶着回去玩呢！” 宋歌妈妈跟着她走入厨房当中，见宋歌直接往洗碗机里面放碗筷，连忙打了一下她的手。”会不会帮忙？这碗啊，都得往水里过一下，再放到洗碗机里去。” “你这跟先把衣服洗一次，再放到洗衣机里有什么区别？” 她妈妈见她坚持，便也放弃了阻拦。 她转念一想，看着宋歌的侧脸问：“你该不会是赶着回去见什么人吧？合适的还不如直接叫到家里来。” 宋歌心里一惊，急忙避了开去。 她走到旁边，打开冰箱门，不知道在里面找什么东西还是用里面的凉气来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别胡说，哪里有什么人！” 到了正月十三，宋歌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装到机场的推车上，准备去退运。 她止不住地抱怨着：“干嘛要带这么多东西过去，这些网上都有得买。我想吃，直接买不就行了？” “就怕你这个懒鬼，连买都懒得买。再说了，网上卖的哪有我们本地买的那么好？” 她妈妈还往她包里塞了把梳子：“还有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记得梳梳头，通经又活血。” 她爸爸站在旁边，听了她的话，突然拿出手机一阵操作。 “你倒是提醒了我，在外面不要省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知道吗？” 宋歌嘴上嘟囔着：“我都工作了，还拿零花钱呢？” 可手上收钱的动作却还不犹豫。 “能拿，能拿。不管多少岁，都是爸妈的孩子，都能拿零花钱。” 宋歌托运好行李后，走到安检口，对父母挥了挥手：“我先走啦！” “一下飞机就打车，知道吗？不要省钱，坐地铁坐公交的。我说要送你过去，你还硬说不要，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得动？”她妈妈站在一旁，提着宋歌背包上的带子，即使是一刻，也想帮她减轻点重量。 “你现在知道东西多了？好啦！你这么舍不得我就过几个月来看我呗！”宋歌拉过她妈妈的手撒娇。 “知道了。又不是多远的地方，你要是想家了，就周末买个机票回家。妈给你报销。实在没空，妈就过去看你。” 她妈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 “拜拜！”宋歌看似潇洒，头也没回地走到安检口。 可当她快进入安检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就在不知不觉间变老了呢？ 染了又染的头发里又出现了恼人的白丝，努力挺直的身子也无法阻挡地心引力，逐渐佝偻了下去。 眼泪又不小心涌了出来，宋歌举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才抬起一张笑脸，转身朝她爸妈挥挥手。 宋歌提早回来，就是为了给徐静准备一桌菜，和他一起过元宵。 她想着，虽然不能和徐静一起过除夕，但是元宵是年的尾巴，一起过了元宵，也算是一起过了个年。 正月十五，宋歌一大早就起来出门买菜。 菜场里，人挤人的。 等到她挤进去的时候，都不剩下什么菜了。 她走了整整两个菜场，一个超市，还额外叫一趟外卖才买齐她手机备忘录里的菜。 但宋歌的厨艺显然是匹配不上她的雄心壮志的。 虽然这几天，她每天都在循环播放厨艺教程。 可实际操作起来，她连刀都握不稳，更别说是把菜切得跟视频里面那样薄且细。 至于蒸鱼，这道菜看起来简单，可处理鱼对宋歌来说却是一个大难题。她从来没有杀过鱼，甚至连她妈也没有杀过鱼。 南方菜市场里的鱼都是菜市场的人帮忙现杀的。那里甚至还有专门处理鱼鳞的机器，把鱼往里面一扔，出来便是一条干干净净，一点鳞片都没有的鱼。 宋歌看着水槽里活蹦乱跳的鱼伤透了脑筋。 正想要用手去抓鱼，就见那鱼直愣愣地瞪着自己，鱼的尾巴重重地往不锈钢案板上一拍，整个鱼身都弹了起来。 宋歌被惊地往旁边一跳。 幸好她手上没拿刀，要不然指不定是谁杀谁呢。 她深呼吸几次，拿起放在炉灶旁边的手机，走到餐桌前。 她拉开一把餐椅坐下，又一次打开了厨艺教程。 宋歌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走到洗手台前。 她拿毛巾包住鱼的眼睛，两只手握住刀柄，用刀背往鱼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两下，这才终于把鱼敲晕。 紧接着，她把毛巾放到鱼背上。一只手扶着毛巾，一只手握着刀从鱼腹处横着切进去。 切出一道口子之后，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把口子掰大，用手掏出鱼腹中的内脏，扔到一旁。 最后便是刮鳞片了。 她还是一只手固定着鱼头，一只手拿刀背在鱼背上哗啦，顿时鱼鳞飞溅，整个料理台一片狼藉。 等她终于处理好鱼，闲下来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 徐静的飞机应该已经落地。 宋歌心里想着，最艰难的一道菜都已经准备完毕了，其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吧？ 可没想到，等徐静敲门时，宋歌也才将将做好黑色的番茄炒蛋，咬不动的糖醋排骨结晶，以及还在锅里蒸着的不知道生死的鱼。 宋歌听到门铃响，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锅铲，就直接跑去给徐静开门。 她一开门，便看到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挎着大衣的徐静，带着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你回来啦！” 她张开双臂想要给徐静一个拥抱，却在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锅铲，和围裙上沾满的鱼鳞。 徐静见她停在半空中的动作，放下行李箱，丝毫不在意地双手绕过她的腋下，把她抱在怀里，侧着头在她耳边说：“我回来了，宋歌。” 他说完，还轻轻啄了一下宋歌的耳垂。 宋歌两字在他嘴里都变得格外的缱绻，他的尾音在空中绕了几个圈，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宋歌身上的血液刷地一下全部涌到了耳垂上，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宋歌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徐静的背，不好意思地说：“你快进来去沙发那里坐！我锅上还炒着菜呢。” 宋歌说完，就像是个害羞的小媳妇一般，跑回了厨房。 徐静面带笑意，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他用手在鼻尖扇了扇风，故意夸张地问：“你做了什么菜，这么香？” 宋歌一边用锅铲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抬头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徐静，你不会是在美国呆太久，嗅觉出问题了吧？” 宋歌说话间，徐静刚好走进厨房。看到厨房里好像遭遇过几轮世界大战一般，一团狼藉。 而罪魁祸首仍在手忙脚乱地翻动着锅铲。 他忍不住挽起衬衫袖子，打算走过来帮忙。 宋歌转头一看，就把火一关，走过来两只手把徐静往外推：“出去，出去，我这马上就好了！就差鱼和元宵。” 徐静顺着她的力道后退几步，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要帮忙就出声。” 宋歌这才放下心，走回厨房里。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超市里买过来的小圆子，倒在沸腾的水里，搅动几下之后，盖上锅盖。 起码有一道菜能吃。元宵节的重点不就是吃元宵吗？ 元宵能吃就行了，宋歌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 等锅又一次沸开后，宋歌就把打散的鸡蛋倒入锅中。 最后加上几块冰糖，就可以关火，用锅里的余温把鸡蛋煮熟。 她趁着这时间，把其他的菜都挪到餐桌上。 她对着坐在沙发上假装再看文件的徐静招手：“开饭啦！快过来，你肯定都饿坏了。” 徐静转头对她一笑，便把根本没看进去的文件往旁边一放，走到餐桌前坐下。 他看着桌上“卖相惊人”的四道菜说：“让我瞧瞧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宋歌这边端着小丸子的锅，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徐静，你去帮我拿一块抹布垫在桌上。” “是的，大厨！”徐静走去厨房不仅拿来了抹布，顺便带来两副碗筷。 宋歌坐下之后，两只手放在桌上，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徐静，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土拨鼠刚出土的样子。 “你快试试，看我这鱼做得怎么样？我自己都还没尝过呢！” 徐静在她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还颇有仪式感地沾了沾汤汁，才慢悠悠地把鱼肉送到嘴里。 他稍一停滞，可又飞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将鱼直直地咽了下去。 宋歌看徐静颇为享受的表情，还以为是发生了奇迹。 “怎么样？好吃吗？” 徐静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她自己也夹起一筷鱼肉，放进嘴里。她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徐静连忙把自己的碟子举到她的面前，她“呸”地一声，把鱼肉原原本本地吐在里面。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矿泉水，连灌了好几口，才勉强把嘴里的恶心劲儿给压下去。 “实在是太难吃了，这鱼怎么这么腥！”宋歌边说着边张大嘴巴，用手直扇风。 “这么难吃，你干嘛要咽下去？” “还行。”徐静淡定自若地回答。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被这道“地狱鱼”给吓到，反倒还伸筷子去夹其他的菜。 宋歌一着急，拿筷子撇开他的筷子：“别吃了，剩下几道菜估计更难吃。” 她站了起来，用自己的碗给他打了一汤勺的小圆子，递给他：“吃这个！这个应该能吃，这是我超市买的。” 徐静仰着头看着宋歌，他的眼睛里不停地闪烁着笑意。 “谢谢。”他接过她递来的碗，舀起一勺小圆子放入嘴中。 还没把园子吞下，他便忍不住说：“好吃！” 他为了表示好吃，全然忘却了平时的仪态，两三下就把那碗小圆子吃完。 宋歌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他的吃相，宋歌扑哧一笑：”这肯定好吃的。毕竟是我从超市里面买来的速食，只用往水里过一下就行。“ 徐静又用大勺子舀了一勺圆子放在碗里递给她：“你也吃一碗，团团圆圆。” 宋歌把碗往他那边推：“我再去拿一个碗就行了，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一个碗。” 徐静喜欢她说“我们”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本就该是一家人。 人们常说，有人才有家，原来真是如此。 第四十六章波澜 年后第一天上班。 宋歌刚走进销售部，就看到同事们围在一起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宋歌正想走过去八卦一下，就见一个相熟的同事，朝她招招手：“快过来！” “什么事啊？”宋歌看着她们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一分那边买医院统方数据被抓住了！” “啊？怎么抓住的？” “医院报警说自己数据被偷了，警察查到是一个黑客团伙作案。这个团伙在招供的时候，把一分好多人都供出来了。” 在集团里，一分属于嫡长子，皇冠上的明珠。一分的人在集团里面走路都趾高气昂，目不斜视。 他们提及三分的时候，总会带几分城里人看乡下人的轻蔑。 “哦，三分那群人啊。” 这回三分的人可不就逮找机会，使劲嘲讽。 “哎呀，就是这个事情年后才报。要不咱去年年底开年会的时候，可不得好好阴阳怪气一下那些眼睛长脑门上的人。” 突然有人插上一嘴：“你说说，徐总这边刚在国外谈了一个大合作，那边大房就跌份了。徐总是不是上位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宋歌，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站在宋歌旁边的同事，用胳膊肘捅了捅宋歌。 宋歌听了一惊，还以为他们是发现了什么。 索性还没等宋歌回话，另一个同事就接过话头说：“你也不想想，人家王总的妈是谁。有他妈在，王总犯得这点小错影响不了大局的。” 宋歌有些好奇地探头追问：“王总妇人很厉害吗？但她现在不是没在集团里面任职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销售部里有位资历深的同事喝了口茶就发话“当年王总夫人可是跟王总一起打天下的,当年王总办厂的时候,认识了当时在体质内工作的王总夫人,听说当时夫人帮忙跑了很大一笔的无息贷款,就是这样我们公司当年才有钱去欧洲那边买机器,后来公司发展好了,夫人就直接辞职,跟着王总一起干,还用家里的关系帮王总批了厂房,现在公司里好多骨干都是夫人当年的手下.但是男人嘛,有钱就变坏,搞医药行业的在外面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夫人就急了,要闹离婚,结果王总也没挽留,直接给了一大笔钱给夫人.后来,夫人的家里意识到事情不对,要两人复合,王总那时候可能还需要夫人家里的帮助吧,倒也同意复合,但是两人签了婚前协议.”资历深的老同事在说完这么一大长串话之后,拿起手中的陶瓷杯,喝了两口茶. “照这么说,谁是继承人就完全取决于王董了?那不是王董想选谁就选谁?说不定人家王董喜欢我们徐总呢?我们徐总年轻有为的.” 老同事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伸出一根只手,虚指着发问的那位同事的脑袋,“哎哟,你这人,没听见我刚刚说,这公司很多骨干都是在夫人带出来的吗?徐总上位,人家会服吗?再说了,你想想徐总进公司几年,小王总那可是大学一毕业就马上进公司,从基层开始到一分总经理,这可不就是太子的锻炼路径吗?“ 那名同事不服气地反驳:”不就是一分总经理吗?我们徐总现在不也是三分的总经理?“ “这不是明摆着是康熙和他太子的故事吗?你怎么都不懂?”老同志并没有把话说清楚,而是意有所指地用了一个典. “啥意思?”一名新进来的医药代表,冒出头问了一句.到底还是年轻人,有不懂就马上问,也不怕丢脸.在场不懂的人多了去了,但人家就是不想丢着脸,就等着别人发问呢. 他这一问,老同志就更加来劲了:“就说你们小孩子,整天读书不知道读些什么东西,就你们这水平,等等跟领导喝酒,都不知道领导在讲些什么,拍马屁都不知道怎么拍.” 他说着故作姿态地又拿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才继续解释:“这天子还没老,还不肯人老,太子就长大了,想独当一面了,你说天子这时候会怎么办?总不能说我不认老,你给我继续等着吧,当然是引入一个人,让他跟太子斗着,自己坐收渔利咯.” “这有钱人家啊,钱都把亲情给腐蚀了.”一名同事感叹. “那谁能拿钱来腐蚀腐蚀我爸,我愿意承受这种痛苦.”另一名同事马上接过他的话头. “做销售的,消息不能不灵通啊.”老资格同事继续炫耀着自己的总部消息源,“你们要知道,徐总这个mrna项目,可没那么简单,据说董事会投票最后是6:5,将将通过,你们猜谁是那决定性的一票?” “徐董?”还是那位年轻的同事,轻易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资格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我刚刚不白说了吗?这王董明显就投得是反对票啊?” 宋歌的心沉了一沉,她不知道徐静是报着什么样的态度去承受这一切.被自己的父亲视作一枚棋子,还是随时可以抛弃可有可无的棋子,抑或是一块帮助自己真正重视的孩子成长的磨刀石,没有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天赋,他的努力,他的成就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没有人会为了他的成功而喝彩.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这些而收获本不该有的猜忌与冷枪. “那还有谁支持我们徐总啊?” “温董.” “就是那个平常都不怎么参与咱们集团日常经营的外部董事?他这次怎么会出来了?” 资深同事放下水杯,把手一摊开,“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晚上宋歌和徐静在小区旁边的公园散步时,宋歌想起了早上同事间的讨论,走着走着便突然环住徐静的腰,问道:“徐静,你会难过吗?” 徐静自然地将她抱在怀里,但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感到好奇:“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人说,王董在mrna项目上投了反对票,你明明那么努力,连春节都没有过,一个人去美国谈的项目.” 徐静低头看着她眼里的含着的泪光,仿佛只要一眨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弯着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门:“瞎担心.结果是这项目通过了,过程中谁投了反对票,谁投了赞成票,根本不需要在意.” 宋歌不知道徐静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一次又一次的伤口上结满了厚厚的痂,像铠甲保护着自己,又恼人地记录着曾经受过的伤,让人无法轻易忘却.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宋歌盯着徐静的眼睛,坚定地对他宣告. “无论对错?” “无论对错.” 我愿意做那个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的人,哪怕不能为你冲锋陷阵,哪怕不能为你排忧解难. “那我们约定好了,”徐静低下头在宋歌的额头上,珍重地落下一个吻,“这是证据,你以后可不许抵赖.” 世人都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但爱情总会让人便成盲目的不自量力的忧愁者. 即使你的对象富可敌国,而你两手空空.来不及担忧自己明天的吃食从何而来的时候,却会为他任何一点损失而皱眉苦思. 第四十七章芝加哥 在董事会通过方案之后,Mrna合作方案的进展迅速,到了叁月份,徐静便带队到芝加哥签约. 这次出行,徐静带了来自总部的研发部和技术部两个总监,再加上来自叁分的陆路和宋歌. 飞机一落地,宋歌便真切地感受到了网上说的“芝伯利亚”是什么意思了.叁月,在他们所在的X市,都已经是小阳春,繁花盛开的时节,可在芝加哥,漫天飘着的雪和远处湖里的薄冰,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里还是严冬. 宋歌拢了拢自己的羽绒服,在后面提着行李箱的陆路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已经和来自总部的人混成了好兄弟,他看到宋歌瑟缩的样子,笑了笑,走到宋歌后面,拎着她羽绒服的帽子往她脑袋上一扣:“妹妹,你还是把帽子带上吧,别老了头痛.” 他说罢也全然不顾风度地带上了自己羽绒服的帽子,双手插着兜,走了出去. 对方公司派来接待的商务车正停在机场门口,宋歌联系上对方之后,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其余同事跟在后来推着行李箱. 由于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一出机场就被堵在了车阵里. 坐在徐静旁边的陆路笑着说:“看来芝加哥跟我们家里没什么区别嘛,都堵车.” 后排的同事接过他的话茬:“大城市哪都是一样的.” 坐在副驾驶座的宋歌看了看手机里的导航,转头对后面的人说:“我们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达酒店.” 徐静从文件里抬起头来,跟她对上了眼神,嘴角提起了一个微笑. “今天晚上我们没有行程安排,大家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时间.” 陆路举着手机,“我刚在手机上刷到,我们住的酒店旁边,有个很好的酒吧,能够看到整个芝加哥的夜景,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吗?” 后排的两人疯狂点头,说:“正好,我们等等喝点酒,就回去睡,时差就倒过来了.” 陆路见宋歌没有回应,便把身子往前伸,拍了拍宋歌的座椅:“怎么样,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宋歌转过头,瞥了徐静一眼,然后对陆路说:“陆总,我还是别了,我喝了酒,明天说不定就起不来了.” “你这酒量啊,还得练!要不你下个轮岗,到我们销售部来,我保管你半年之后,喝遍天下无敌手.”陆路捕捉到了宋歌看徐静的眼神,但他继续没正形地调侃着. 很快他们便到了酒店,宋歌拿着大家的护照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这次跟着他们出行的都是高层,所以住宿标准颇高,一人一间房,只不过宋歌在5楼,其余四人在9楼. 在她把房卡分发给其他人之后,大家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宋歌进入房间之后,放下了行李箱,把外套一脱,便将身子砸在了床上.十几个小时的经济舱实在是太累了.她本想着就躺下休息几分钟,可眼睛却不自觉地闭上,等到她被酒店的酒店的电话铃声吵醒时,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钟,才知道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翻到床的另一端,接起电话,没想到电话那头竟然是徐静. “喂,宋歌,醒了吗?刚刚打了你的手机,你没接,我估计你是手机关静音了,人在睡觉.” “嗯嗯,我醒了.”虽说是醒了,可宋歌的声音里面还带着久睡之后的迷糊. “晚饭想吃什么?想要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徐静不说宋歌还没察觉,他一说,肚子就条件发射式的发出抱怨. “要不我们还是叫外卖吧,这边实在是太冷了.”宋歌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全黑了的天,和空中飘着的雪花,又赶紧把身子缩回了被窝里. 徐静轻笑一声,脑子里浮起她像小仓鼠一样,把身子团在一起,“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徐静的声音好像被酒店发黄的灯光染得更加的温柔,宋歌不自觉地撒娇:“你决定嘛,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芝加哥的粤菜挺不错的,西餐的话,我们可以吃他们的深盘披萨,是他们这的名菜.” “深盘披萨会不会很腻,那我们还是吃中餐好了,接下来几天估计都得吃西餐.你那时候在美国读书每天叁明治到底是怎么过下去的,我感觉我一天不吃绿色蔬菜就会觉得少点什么.” “好,那东西到了,我再叫你,你到时候到我这边吃.” “我现在就上去吧,我都饿了.”其实是宋歌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点害怕. “好,我到你房门口接你.“ 宋歌在纠结一阵之后,才缓缓起身洗了把脸. 她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徐静. 她恶作剧似的,扑上去,双手环住徐静的脖子,盯着他问:“你怎么没有按门铃?” 徐静自然地把手放在宋歌的腰间,笑着说:“让你多赖一会儿床.” 她点起脚,亲了亲徐静的嘴角,“这是给你的奖励.” 徐静一下子起了促狭的心思,“你的口水印还没擦掉呢.” 宋歌下意识地撤回手,在自己嘴边擦了一把,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洗过脸了,便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说:“你骗人!” 她假装生气,往前走去. 徐静在身后拉住她的手,又往前迈了一步,跟她并排走着. 他侧着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越发像一个呆头鹅了,心里觉得有趣,不经意说了一句:“流口水的样子,我也喜欢.” 宋歌低着头,悄悄露出了一个微笑. 徐静的房间比宋歌的要大上一点,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和一张圆桌,可以供他们吃饭. 卧室里,床旁边放了一张黑色的皮质塌子,正对面放着办公的桌椅,桌上的小台灯还亮着,估计是徐静刚刚在办公时打开的. 宋歌走到塌子上,一屁股坐下,拿过身后的抱枕,往后靠了下去. “你去忙你的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就行了.” 徐静看着她眯着眼安逸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便做到办公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在嘀嘀嗒嗒地响着,但宋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不耐烦. 仿佛只要两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就算是各干各的事,她都觉得好像心被熨平了一样,很熨帖,可以就这么呆上一辈子. 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背影.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不像她,一看文件就喜欢小声地念着文件里的内容,遇到不理解的地方,还喜欢用手抠着脸上的痘痘. 他也会有看文件看累的时候,到那是,他就会微微侧过头,用左手揉揉鼻尖,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台灯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不过这灯光太偏心了,让他脸上的轮廓更加鲜明地显现出来,隆起的鼻梁和尽头出的小凸起,给原本的面孔更添了高贵,像是远方的不可触碰的神祇.但这柔和的光又勾起平凡的世人有了几丝遐想,仿佛,仿佛只要点起脚,再把手伸高一点,就能触到他低下的鼻尖. 徐静似乎感受到了宋歌长久的注视,他转头看向双手抱着腿,光着脚坐在沙发上的宋歌,笑了笑,又转身回去. 已经陷入了幻想中的宋歌,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徐静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氛围,他接起手机前,对她说了句:“准是外卖来了,快去洗手,我下楼拿.” 宋歌听了,下意识便站了起来,跑去了洗手间. 徐静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床头,拿了一双新的拖鞋,走到洗手间,放在已经在洗手的她的身前,“把鞋穿上.” 宋歌这才感觉到脚上传来的凉意,看到站在她旁边的徐静,玩心四起,拿沾满水的手朝着徐静的方向,弹出几串水珠. 徐静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宋歌急忙往后躲去,可还是逃不过. 徐静展臂一身,将宋歌牢牢地裹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够了一些水,那只手中指和大拇指并在一起,放在她的脸前,作欲弹水状. 宋歌在他的怀里东躲西藏地扭来扭去,嘴上不停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徐静听了,还是往她脸上轻轻弹了几滴水珠,然后又双手捧在她的脸颊两侧,一下一下吻去了落在她脸上的水珠,最后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这才放开她,笑着说:“我去拿外卖了.” 留宋歌一个人红着脸站在原地. 宋歌吃完晚饭便回到房间继续补觉,明天早晨他们还需要起一个大早去H公司签约. 第二天早晨,众人神采奕奕地穿上正装,站在酒店的门口,等着接送的车辆. 徐静站在前头,转头对他们说:“咱们这次来,除了签约之外,你们还需要跟之后你们要对接的人建立联系,晚上他们会办一个简单的晚宴,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沟通,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由于前期已经谈好了所有的合约细则,这次签合同的时候,气氛就轻松了许多.签好合同之后,对方公司高管那边更是笑着说:“Xu,I Heard Chinese People can handle their liquor well. Are you gonna show off tonight?” 徐静指了指身边的陆路,笑着说:“Oh, you know, I'm more of a tea connoisseur. I'll leave the impressive alcohol feats to the experts.” “You're too modest. I heard from Celine that you've got quite the drinking prowess.” “Well, Celine might be exaggerating a bit. But I'm always up for a good time. Let's see how the night unfolds! 他们说完彼此握了握,走出了房间. 中午,徐静带着他们去旁边的咖啡馆吃了顿简餐. 席间,陆路嘟囔着:“徐总,你这可算是把我给卖了,那德国佬一看就很能喝,我晚上要是被喝趴下了,明天能不能休息一天?” 徐静拿着水杯,碰了碰旁边陆路的杯子,又对着他举了一下酒杯说:“可以.” 桌上其他的人都被逗笑了. 一旁的技术总监感叹道:“咱们这会可真算是干了件大事,大中华区独家的生产销售权,而且还是以建立合资公司的形式,他们还得跟我们分享核心技术和供应商渠道.” 陆路在一旁搭道:“大哥,我们和他们合办公司,他们技术入股百分之五十,我们资金和有形设备入股百分之五十,我们可是要真金白银的拿出五个亿美金来的.如果他们是以成品供货的话,我们还得跟他们分享35%的销售毛利,而且我们还要承担所有涉及药品审批和上市的费用.” 生产总监跟技术总监一样,对此次的合作非常兴奋:“要不是他们眼馋中国市场,又对中国环境没那么大把握,才不会找我们呢.这次他们会跟我们分享生产管理经验,对我们公司生产线和国际接轨,真正实现现代化全自动制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再说有些药,咱们缺的不是技术设备,缺的是原材料,这次他们给我们对接的几个德国和加拿大的公司,平时就是供不应求,就算你举着钱到别人门口,别人还不一定搭理你.” 徐静放下手中的刀叉,适时跟他们说了一下之后的行程安排:“这次你们先回去,我和宋歌会跟他们直接飞一趟德国,跟那边的公司初步谈一谈,供应链那边的人会直接从国内飞过去.” 陆路拿着手中的水杯,碰了碰徐静的杯子:“徐总效率真是高.” 他接着又转过头,对着桌上的大家说:“要是我们公司能上市就好了,这合作一公布,我们公司股价马上涨停.” 生产总监瞥了一眼徐静,看他没反应,才摆摆手说:“这话你可别在总部说,等等谁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有你好看的.” 陆路看着宋歌一眼疑惑的样子,还怪好心地跟宋歌解释:“我们董事长坚持不上市,谁提上市,他跟谁急.” 生产总监补充说:“你才刚进公司不知道,之前小王总被几个券商缠着,说动了,拿了个上市方案给王董,王董直接在会上,把计划书给扔了,说我们公司永不上市.” “为什么?”宋歌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旁边的徐静,“这几年国内的头部药企不都上市了吗?” “问就是咱们公司不差钱.”陆路一句话结束了讨论. 午餐时间也很快就结束了,美国公司基本上只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并没有午休,所以下午的会议都设置在了一点钟. 第四十八章云泥之别 下午的会结束之后,公司先派人他们会酒店休整,约定好七点钟直接在餐厅见面. 宋歌回酒店之后换了一条明黄色无袖及膝的连衣裙,外面加了一条白色的披肩,再最后套上了到膝盖的羽绒服,脚上穿了一双基本款的包趾黑色高跟鞋,大概10cm高,她本来想买3cm的款,但是章芸极力劝阻,说是她在欧美人里面肯定算矮的,要是再穿个低跟的高跟鞋,那简直是在人群里面都找不到了. 宋歌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跟的鞋子,所以走路时,都几乎是低着头,要把每一步都踩实,生怕还没出门就摔一个大跟头. 到酒店门口集合的时候,陆路朝宋歌吹了个口哨:“哎哟,没想到小姑娘打扮起来还不错嘛,下次轮岗记得要来我们销售部,我肯定给你一个优加加的评价!” 宋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往徐静身后站了站. 徐静拍了拍陆路的肩,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我也很少看你穿得这么正式的样子.” 陆路看了一眼反常的徐静,又看了看站在徐静身后的宋歌. 这时,他们的车正好到了门口,徐静就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他们在餐厅门口把大衣交给侍者之后,就自然地以徐静为首,走了进去. H公司颇为豪气地包了整件餐厅,宴会整体像是一场鸡尾酒酒会,中间一个舞池,旁边设置了十几张站立式桌子,供客人聊天,只有在最角落的位置,设置了几张沙发. 餐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徐静一登场,今天早上的签合约时见到的墨西哥裔总裁,便过来给了徐静一个拥抱,他挨个跟宋歌和其他几个人握手,表示欢迎,然后领着徐静去跟一些其他合作公司的高管打招呼. 宋歌一见到满场几乎没有几个座位,心里就直打颤,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刑具,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她出去找别人聊天吧,她也不知道她那考试专用的英语能跟别人聊点啥,大概率是别人问一句:“How are you?” 她回一句:“I‘m fine,thank you, and you.”就结束了. 索性她也没有其他人的社交任务,只是过来凑个人数.这么一想,她便随手从路过的侍者那边拿了一杯香槟,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桌子,半倚在上面,看着人群中的徐静. 徐静似乎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晚上他换了一身西装,虽然还是普通的白衬衫配黑西装,只是摘掉了领带和戴上了一副袖扣,便从白天西装革履的商场精英变身成在社交场游刃有余的贵公子. 他用三个手指捏着香槟杯的杯梗,碰到人上前打招呼,便轻轻地朝那边露一个笑脸,身体微微前倾前倾,拿着杯子跟人碰一下,再侧过身来,举着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最后向那人举杯致意. 旁边的胖总裁仰着头跟他说着些什么,因为场边的音乐有点响,他便弯下腰来,把手搭在那人的耳边,笑着回了几句. “在看什么,这么着迷?”陆路拿着一杯红酒,走到了宋歌旁边,这个鲜少有人问津的地方. 宋歌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发呆而已.” 她换了一只脚做支撑,刚刚还没觉得,现在被陆路那么一打搅,她就开始感到小腿有些酸痛,“你怎么会到这边,晚上不应该是你的主场吗?” 陆路自嘲一笑,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我的破烂英语不顶用啊.” “你又骗人,我今天下午还看你跟老外聊得正开心.”宋歌无情地揭穿了陆路. 陆路没接她的话茬,用红酒杯指了指徐静的方向说:“你看到站在徐总旁边的那个中国女生了吗?” “看到了呀,长得很漂亮,还在这种大公司工作,应该很厉害吧.”宋歌从端着托盘走过她旁边的侍者那里,接过一个三文鱼杯,有一勺没一勺地吃了起来. “她就是上午老墨口中的Celine,也是我们这次能合作的关键.” 宋歌还在低头吃着手中的东西,随意问:“为什么?她是H公司的高层?” “哪里有这么年轻的高层,她是我们公司高层的女儿.你猜猜看,是谁?”陆路总是喜欢说一句,藏一句的. 宋歌把勺子放下,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那头的三个人正不知道聊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而且不是那种社交场合的浮在表面的假笑.那个女生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打了一下徐静的肩头. 宋歌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重新拿起勺子,却也没有再舀什么,只是回了一句:“没心情猜,你直接说吧.” “她的中文名叫温思琳,是徐静的小学同学和中学同学,听说当年她还是追着徐静才来美国读书的,她爸爸本来不想她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陆路转头看着旁边的宋歌,眼里意味不明. 宋歌把干举着的勺子放下,抬头迎着陆路审视的眼神,“你怎么这么八卦.” 陆路收回自己的眼神,目视前方,笑了一下说:“咱们销售部不都是靠信息吃饭吗?这你得好好跟我学学.” 这时舞会旁边的灯光被调暗了,几盏聚光灯刷地一下往舞池中间打去,场边适时响起了音乐. 徐静旁边的总裁看着徐静和他旁边站着的温思琳,便笑着说:“Xu,As our honored guest, why not take the lead in the opening dance? I have to admit, dancing isn't my forte, especially for this old-timer here. However, how about you starting things off with a lively dance with Celine? It could be a delightful way to mark the beginning of our fantastic collaboration. What do you think?” 徐静朝温思琳微微一笑,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掌朝上. 温思琳回他一个自信的微笑,把手搭在了他邀请的手上. 徐静稍一施力,便将她带入了舞池.徐静的左手虚环在温思琳的背上,留着几寸的距离,右手扶着她的手,引领着她的舞步. 他的视线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宋歌的踪迹,边引着温思琳往旁边转了一圈. 温思琳也是一个妙人,见徐静的眼神并不在她的身上,便借着舞步,稍稍靠近了徐静,在他耳边用中文问道:“徐静,你这时在找谁呢?” “找我的女朋友.”徐静将她的手往旁边一带,顺势让温思琳做出了一个往外旋转的姿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温思琳又沿着两人伸直的双手转了回来,两人之间的姿势便成了徐静贴着她的背,她转头朝徐静一笑,说:“你也会担心女朋友吃醋?” 徐静笑了笑,他已经找到了偷偷躲在角落坐下,拿着根银勺子吃蛋糕的宋歌. 他没有回答温思琳的话,只是引着她慢慢地移动到了舞池的边缘,此时舞池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加入舞蹈中间,他们的消失则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徐静对着温思琳做了个礼貌谢幕的姿势,转身朝宋歌的方向走去. 宋歌低着头,想着陆路刚才跟自己说的话,她努力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但大脑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越不想,它偏偏要把你往那个地方引.徐静和温思琳在舞池里面起舞的身姿在她脑海里面循环播放,他们多么登对呀,是社交场里的金童玉女,她能在他的世界里面游刃有余地帮助他,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助力.她白色的裙角随着舞姿般飞,这大概才应该是徐静眼中的蝴蝶吧. 而自己呢,只是一个连双高跟鞋都穿得不稳当的,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小城女孩罢了,很多时候她并不明白徐静的抱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她总是满足于生活给予她的.因为喜欢,她愿意小跑着追赶徐静的步伐,即使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她以为,只要她跑快一点,就能跟上徐静,就能够从背后抓住他故意落下的手. 但她是个懒汉,跑个八百米都需要提前两天做好心理准备,更何况是这种不知道终点的狂奔呢? 她有点胆怯了,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于她和徐静,是否是正确的.她一直天真地相信,爱能磨平所有的差异沟谷,但也许现实不是这样呢?她和徐静之间的并不是沟谷,而是山海,就算她是不知疲倦的精卫,日复一日地衔着石块,把嘴磨得血肉模糊,也无法敌过地壳的巨变. 宋歌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徐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徐静看到眼前的宋歌,一只手拿着盛着糕点的陶瓷盘放在膝头,一只手拿着叉子,悬在空中,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翘起的双脚,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这呆头鹅,总能在各种场合里自成结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而他只要进入她的身旁,就能够躲到她的小世界里,忘记外面的风雨喧闹,勾心斗角. 他沉溺于专属于她旁边的轻松气氛,仿佛只要一靠近她旁边,他就可以变成另一个徐静,他幻想中最好的徐静,真好. 他弯下腰,向愣了神的宋歌伸出手,说了一句:“May I?” 宋歌听到他的声音,慌忙从千头万绪中抽出身来,抬头看着他邀请的姿势,瞬间脸上一红,都来不及把手中的叉子放下,便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她说着,脸就变得通红,眼泪也随之涌了上来,她不想让徐静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便匆匆放下手上的东西,冲了出去. 徐静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看到她从自己身侧跑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他转身追去,却看见她已经拿了自己的外套,往门口跑去.他急忙给旁边地侍者塞了一张纸币,希望他能够快些将自己的外套拿出来. 可世界就这么奇怪,宋歌能这么快速地拿到她的外套,而徐静的外套却迟迟不来.徐静垂在裤沿的手,不自觉地敲击着,让他的心更加慌乱,他没有办法在站在原地等着侍者给他送来外套,便直接顺着宋歌的背影奔了出去. 此时的宋歌忙乱地在奔跑中套上了自己的外套,也顾不得拉拉链,便直接继续在街头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一直向前,不要被徐静抓到就好了. 第四十九章酒吧跳舞 灰姑娘在午夜失去了高跟鞋,而宋歌无师自通驾驭高跟鞋的魔法也很快在芝加哥结着薄冰的沥青路上失效了. 鞋跟落在化雪结冰的路面上,她一滑,便感觉到天旋地转,等她意识过来时,她的双膝已经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她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没能成功,便自暴自弃的坐在了地面上,无视着两旁好奇的目光. 徐静冲出门外之后,凭着直觉跑到了一条街上,从远处看到了一个坐在地上的身影,便觉得那一定是宋歌,就急忙跑到她的身边. 正想要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却到脱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根本顾不得拿上外套,就跑了出来.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绕到宋歌的身前,蹲了下来. “地上冷,先站起来.”他双手握在宋歌的大臂上,给半缠半扶地将她搂了起来. 宋歌站起来后,想要甩开他扶着她的手,徐静却毫不动摇地将她拢在了怀里,带着点可怜的语气说着:“出来忘记带外套都快冻死了,你行行好,帮我暖一暖.” 宋歌这才把僵硬的手慢慢放松下来,垂在自己的身侧. 徐静一只手跨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见旁边有个小酒馆,便引着她,走了进去. 酒馆是一个典型的美国都市小酒馆,点着昏黄的灯光,放着蓝调的背景音乐,吧台处放着的高脚凳上已经坐满了人,或三三两两的聊着天,或一人独酌. 徐静把宋歌带到旁边的双人桌上坐下,手上还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看了看宋歌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伸手用大拇指擦去,有意识地缓和了自己的声音,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摔疼了?让我看看你的膝盖.“ 他放开宋歌的手,打算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仔细看一看. 宋歌的手被松开后,就用裙子挡住了自己的膝盖,说:”膝盖没摔到,就是屁股有点疼.“ 徐静见她说话了,便将悬着的心松了下来,用手轻轻扣了扣她的脑袋,”让你穿着高跟鞋在大街上跑.“ 他又把她的手抓在手里,放在自己的膝头,“是不是冻到了,要不要喝一杯热巧克力?” 宋歌抬眼看着灯光下的徐静,“徐静,你是不是只知道请女孩子喝热巧克力?我要喝威士忌.” “好,你要喝哪种威士忌?”徐静好脾气地问她. 宋歌根本没有喝过威士忌,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什么品牌或者类型.再加上刚刚的尴尬,她有些恼了,便说:“什么样的都可以.” 徐静握了握掌心里她的手,就好像在安抚她,又用另一只手招来站在一旁的服务生,“Hello! I'd like to order two glasses of Jameson Irish Whiskey, please.” 点完单后,大概是有点热,徐静便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随手搭在椅子后面. 很快桌上就端上来两杯威士忌,宋歌挣脱徐静的手,一只手拿起了杯子,便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这酒一下去便烧得宋歌从喉管到肠胃火辣辣的.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徐静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解开了自己袖扣,把衬衫的袖子往上折了几圈.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问:“心情好一点了吗?刚刚是怎么了?” 宋歌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徐静表达自己的心情,也许他会觉得她的担心是无关紧要,自寻烦恼吧,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有,就是因为我不会跳舞,所以有点不好意思.都怪芝加哥太冷了,还没有太阳,搞得人心情不好.” “我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能教你跳舞.”徐静一把把宋歌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拽着她来到了酒馆舞池的边缘. 酒馆里正在放着一首抒情曲,舞池中间有几对情侣正随着音乐慢慢摇摆. 徐静把宋歌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双手环在宋歌的腰间,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宋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手透过裙子的布料传来的温度. “跟着我的脚步走,我往前,你就往后.”徐静用托在宋歌腰部的手,指引着她的脚步. “前,后,前,后”宋歌跟着徐静的指令,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步伐. 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加快,徐静的指令也逐渐加快,宋歌慢慢地从步伐的变换中获得了一些乐趣,特别是在她看到自己不小心擦到徐静的脚上,徐静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顿时暴露出几丝无法掩藏的痛楚时,她浑然忘却周围的人群和刚刚的担忧,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徐静似乎为了特地逗她笑一般,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随着音乐扭动起来,跳着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电视里流行的迪厅舞蹈. 宋歌实在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用一只手捂着嘴,不住地笑了起来. 徐静不顾宋歌的笑,继续舞动着.但他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宋歌的脸,他看着她终于绽出了笑脸,天真无邪从弯弯的眼角溢出,他放松的脸部肌肉终于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牵起了嘴角. 随着背景音乐切换到爵士音乐,他把宋歌的手引到自己的脖子,让她环着,而自己则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两人随着音乐慢慢摆动. 徐静低下头,贴近宋歌的耳朵,问道:“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宋歌本想抬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话,却不小心用嘴唇擦过了他的耳朵,徐静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下次我不开心,你也要跳舞给我看.” 徐静把扶在她腰间的手换成直接用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他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只眼睛盯着她的双眸,轻声说:“好.就罚我跳到走不动路,站也站不起来的时候.” 她的眼泪不自觉盛满了眼眶,满到她不敢眨眼睛,害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两就像不知疲倦的大学情侣,随着音乐,在人群里欢畅地舞动着,渴了累了,便趁音乐间隙,拉着手,快速地跑到吧台处,点上一两杯鸡尾酒,在下一首歌曲的前奏响起前,一饮而尽后又快速地融入人群之中去. 宋歌一点也没有印象自己和徐静喝了多少酒,跳了多久的舞,只记得两人你倚着我,我倚着你的,走到了门口. 徐静给宋歌披上了她的外套,蹲下将她的拉链自下而上地拉到尽头,然后再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币,递给帮忙叫出租车的侍应,这才揽着宋歌走出酒吧,坐进了出租车里. 徐静报完地址之后,便看到宋歌趴在出租车的窗户那里,看着窗外的灯光. “徐静,你看,这河两边的灯真好看.”夜晚的芝加哥,霓虹闪烁,两岸立着的高楼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与近处缠绕着亮光装饰物的树木交相呼应. 徐静上半身稍稍与她贴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同样的景致,他侧过头看向她的脸,答道:“是啊,真好看.” 随后,又把脸转了回去,跟她一起看向窗外. 此时,宋歌就像有心电感应式的,转头看向了凝视窗外的他. 第五十章 yuzhaiwu.pw 徐静把宋歌送回房间,打开了灯,才看到宋歌膝盖上的擦伤和已经凝固了的血. 徐静板着下颌俯视着坐在床沿,满不在乎晃脚的宋歌,问:“刚刚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宋歌陪着笑脸去拉他的手,抬头望着他说:“没多大事,这点伤,我都习惯了.我哪天身上没有莫名其妙的乌青,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徐静放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便转身出门. 宋歌急忙从床上站了起来,追上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生气了?换我跳舞哄你?” 徐静失笑地转过身来,弯着指节,给她头上来了一个爆栗,“就你这腿还跳舞呢,快去坐着,我去旁边买点药膏和贴布.” 宋歌这才放心坐了回去. 徐静很快便带着一袋子东西回到了房间. 他随手把袋子放在宋歌脚前的空地上,然后单膝跪地,拿出袋子里的棉签和碘伏. 他仔细地用棉签沾上碘伏,在她的伤口附近打转,等到清理完周围之后,他再从袋子里拿出叁根棉签沾满碘伏,压到她的伤口处. 他扶在她腿上的手感受到她的腿因为痛而微微颤抖着,他稍微加大了点力道固定住她的腿,然后抬头望着她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穿着高跟鞋在冰上跑.” 宋歌扯开笑脸,对着他说:“不敢了,下次我就像企鹅一样,一步一步挪着走.” 她看着他头顶的有两个发旋,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老人都说这样的人容易有反骨,她只觉得,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头发老是容易乱糟糟的,蓬松地像刚睡醒的小狗,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两下. 她想着便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头顶,在他的发旋处,格外停留了一下.她又想起他在山顶时跟她说过的话,那时的她只是觉得诧异,他竟然也会有这样伤痛的过往,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止不住的心疼.在他身边呆得越久,就愈发能够明白他处境的艰难. “徐静,你说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很不一样?”宋歌缩回了手,把手撑在身体两侧,弯着腰看着徐静. 徐静索性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俯身向前的她. “哪里不一样?” “你做人认真负责,我做人呢,就有点散漫,得过且过的,就像这伤口一样,你会仔细把它清理干净,而我呢,顶多洗澡的时候多冲两下.你遇到挫折,不会放弃,即使有再多的不利因素,只要你认定了,你就会坚持做下去,但是我呢,碰到挫折,就望而却步,小时候每天练琴都在哭,到后来就直接不练了,估计喜欢你是我坚持了最久的事情吧,毕竟被你拒绝了,我都还继续坚持着,没有直接跑路.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你一口流利的英语,跟外国人都可以谈笑风声的,而我一看到外国人就怕,就想躲到角落里,你有远大的目标,想要实现企业的现代化,国际化,不依靠那些轻技术重营销的药品,突破外国药企在尖端技术上的垄断,而我呢,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每天晚上睡前想的是第二天要吃什么,可能还想组建一个小家庭,每天晚上吃完饭的时候跟老公抱怨一下今天上班遇到的烦心事.” 宋歌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我们两可能真不太合适吧,你应该娶一个像温小姐那样的太太,可以自信坦荡地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实现理想,而不是像我这样,连你们说什么都听不太懂,更不要说给你提供帮助了.”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d k.c om 徐静听着听着跪坐了起来,双眼牢牢地盯着他,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把她纳入自己的身体范围里,但他没有出声阻止,任由她继续说着. 宋歌无法在他的直视下继续自己在他出门时想好的话,她不想自己下定的决心被他眼里的水雾所动摇,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远处立着的台灯,继续说着:“徐静,你说我们要不就算了吧?” 还没等她说完算字,徐静便扑上去用嘴堵住了她的唇,他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试探,一上来便激烈啃噬着她的嘴唇,似乎在惩罚她刚刚说出的话.等她仍不住吃痛,将齿关打开时,他便挟着舌头,长驱直入,在她的嘴里,将她的舌头连同思绪搅得天翻地覆. 他的身体慢慢向她压去,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地向后,直至触到床铺,他才把放在她后背的手伸出,用两只手撑着上半身,覆在她的身上. “世界上有的是聪明的,能干的,但那些都不是你.”他说完之后,又俯下身,轻轻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又随着泪珠,顺流而下,将一寸又一寸地吻落到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胸口. 他的手也不得闲的,将她身后的衣物揉得不成样子后,才找到了她裙子的拉链. 他俯身在她的胸口处,顿了一顿,然后抬头看着她,低声问道:“可以吗?” 宋歌没有说话,但是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借着他的力道,仰起了身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她不再犹疑,不再庸人自扰,她也许不是最聪明的,最能干的,最配得上他的,但她是被他爱着的,那她便是最好的. 徐静在得了她的确信之后,愈发激动,嘴上衔着她的唇不放,还来回啃噬着她的上下唇,惹得她心里直发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她身上爬过,她只能凭着直觉紧贴着徐静,蹭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她的痒意. 徐静一只手将她上半身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脖颈,一直向下,直到触碰到她裙子的拉链.他没有一点犹豫,一次性将拉链,拉到了底部,然后将她的上半身从裙子里面剥了出来. 明黄色的裙子,映着日光灯,将她身上的皮肤衬得雪白,就像一件上好的瓷器,他亟欲在上面用嘴盖上一个有一个的红色印章,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宋歌的手原先是虚虚地环在他的肩上,但在他一下又一下用细密的吻润湿着她裸露的上半身时,慢慢抬起手腕,抓住了他的头发.短而粗的发丝刺激着她的手,各种各样的触感在她身体里交汇,让她浑身的痒意找不到出口. 她先是并拢双脚,蹭着徐静的大腿,后弯曲双腿,盘在徐静的腰部. 徐静突然起身,用双手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去之后,又将上半身和她贴在了一起,他继续吻着宋歌的唇,一只手顺着她内裤的边沿伸了进去,把宋歌的那两块小东西来回揉捏着,直到宋歌的唇里不自觉溢出了支离破碎地喘声,他将唇微微离开她的嘴,得意地笑了笑. 宋歌不满似地用脚跟来回磨着他的后腰窝,在徐静看来着无疑是无声地邀请甚至是催促. 他俯下头去,用舌头从她的嘴唇滑到她的胸口,留下一道潺潺的轨迹,然后用下巴顶开她胸口碍事的布料,张嘴含住了她胸口的红蕊. 同时,他的手也没有闲着,他用大拇指悄悄试探着宋歌微微张开,溢出水珠的端口,用指上的握笔留下的茧子,一点一点摩擦着那端口上娇嫩的肌肤. 宋歌在他的身下扭来扭去,不自觉地用腿将他的腰夹得更紧了一些,在喘气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徐静,我痒.” 她不知道她的声音在这时已经娇得不成样子,她的反应直接将徐静点燃了,他再也耐不住腹中的火焰,缓慢试探了,他把手从她的胸口挪走,快速地将他的裤子拉链拉开,便挺身蹭到了宋歌的穴口.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宋歌的湿润沾湿了他的内裤.他将内裤中鼓囊的一团放了出来,把手放到宋歌的臀下,把它稍微抬高了一点,然后又故技重施,用自己的顶端代替原先的大拇指在宋歌的端口试探着,浅浅地插入又退开. 宋歌终于按耐不住,抬起头来,亲吻着他下巴上微微冒出来的胡茬,两只手在他的背上没有章法地抚摸着. 徐静用双手紧抱住宋歌,臀部肌肉收紧,坚决地往上一顶,冲破所有的束缚,将自己的生殖器整根没入宋歌的身体. 宋歌在晕晕乎乎中感受到了疼痛,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抵在他的胸前,将他往上推.她倒吸一口气,感觉身体的全部感官细胞都集中于那处,挤压着,试图将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的器官排出. 她的冗道本身就狭长,再加上这一挤,徐静几乎都要失守,他连忙用手用力揉摸着宋歌的胸口与穴口,嘴上也不闲着,一点一点厮磨着宋歌的耳垂,用舌头扫过她的耳廓,然后往她的耳道里面钻去. 宋歌带着哭腔,“你快出来” “你呼吸,放松一点,让我出来.” 宋歌听他的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徐静感觉身下的挤压有所缓解,却又起了坏心,退一下,又进一下,退的过程中,又淘气地碰着宋歌冗道里的小凸起. 急得宋歌抬起头,咬住了他的肩膀,她的汗水落在他的肩上,和他身上的汇在了一起,顺着他背部的沟,流到了他的腰窝. 徐静又一挺腰,冲到了最深处,宋歌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填满了一般,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整个人就像漂浮在云端,她从紧咬着徐静的肩膀,变成用舌头轻舔着徐静肩膀的肌肤,就像小猫喝水一般,一口一口地将他的肌肤卷进嘴里. 徐静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撩拨,他一下两下地挺动着腰腹,每一下都好像要插入最深处,囊袋撞击着她的穴口,就好像要把囊袋也撞进去才肯罢休似的. 此时的宋歌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在去舔舐徐静的胸膛,她的头无力地倚在枕头上,嘴巴微张,不成声地随着徐静的动作唤着. 徐静见她微张的嘴,好似无声的邀请,便轻笑着低头吻去,用舌头带着她的舌头,一起舞动,水声四溅. 他双手从后面环抱住宋歌,往下一按,再用力将臀一停,把什物推到了最深处,射了出来. 宋歌此时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气力,她从言情小说里学到的已经完全不够了.她只得任由徐静的摆布,想要出声,所有的声音却被徐静吞了去,只能发出“呜,呜”声,就好像撒娇一般.他喘着粗气,却仍没有把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撤出. 过了一阵,徐静环抱着她,转了个身,瞬时间宋歌便躺在了徐静的身上,宋歌整个人不着片缕地紧贴着徐静,两人身上的连接处却丝毫没有分开,就像卡死了一般. 徐静用手扶着宋歌的胳肢窝,将她撑了起来.宋歌感到她身体里的那东西又膨胀了一圈,就在他的顶尖马上就要离开她的穴口的一刹那,徐静又把她的身体重重地往下按了下去,她沿着身体惯性,坐了下去,感觉全身都好像要被徐静贯穿了一般,尖叫了出来. 徐静的手还握在她的身体两侧,她无力地向前倒去,徐静顺势利用腰腹的力量,从床上坐了起来,上半身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衔住了她的唇珠,一阵唇齿纠缠之后,他还嫌不够地往下挪动着他的唇,咬住了她的右乳,她的乳房并不是十分的丰满,倒像是隆起的小馒头,他用舌头搅动着她的乳头,就好像她们今晚跳的舞一般. 宋歌无力地靠在了徐静的肩膀上,手虚环在徐静的腰上,一阵一阵地抚摸着他.他的臀还在不停地向上顶着,而他的手则是挪到了宋歌的臀部,托着她,配合着他臀部的节奏,这头将她往上一抛,那头便用力往上一顶,迎合着身体的惯性,一次又一次的深入,直到又一次释放了出来. 徐静缓了缓,用手搂着宋歌的腰部,将她斜放到了床上,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部,然后吻了吻她汗湿的额间碎发,她的鼻尖和她的嘴角良久后,才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嘴慢慢离开她的唇角,笑着说:“你就是最好的.不同才能把我们牢牢地嵌在一起,融为一体,不离分.” 宋歌将头往下挪了一挪,听着他胸口的跳动,咚,咚,咚. 徐静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说:“以后不能随便说分手了,开始是由你开始,但分开不能由你说了算.” 宋歌实在是太累了,她渐渐沉入梦乡之时,听到耳边的徐静,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么,呼吸间惹得她的耳朵直发痒,便敷衍地哼了两声. 第二天上午,宋歌醒来的时候,徐静就已经坐在床上,敲击了笔记本电脑. 宋歌一睁眼,听到旁边嘀嘀嗒嗒的声音,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徐静感受到随着她的动作而挪动的被子,意识到她醒来了,便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左手撑着床,右手搭在宋歌的胳膊上,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宋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居然和徐静睡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把被子撑到头顶,埋住自己的头. 徐静把她从被窝里面拔了出来,还顺带理了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笑着说:“别把自己憋坏了.” 宋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几点了.” 徐静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快十点钟了,肚子饿了吗?我们要不叫客房服务?” “其他人都已经去机场了吗?”除了徐静和宋歌,其他人都乘早上酒店的飞机回国. “嗯,他们坐车去机场了.”徐静回应着,上下轻抚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你转过来,好不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宋歌依言在被子里转了一圈,仰头看向坐着的徐静. 徐静看着她的模样,就好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蚕宝宝,他也跟着躺了下来,侧过身看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确信,但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去比较,感情不是变量清晰的公式,也没有明确的度量衡.所谓的配得上,配不上,只是人给自己的枷锁.我喜欢你,就足够了.至于你说的,你喜欢轻松的生活状态,我们可以一起调整,找到适合我们彼此的步调和相处方式,你说的人间烟火,我很向往,也会去融入.” 他看着宋歌的脸,一贯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在此刻却丝毫读不出宋歌沉默背后的内涵,他只得用手再理了理宋歌整齐地不能再整齐的头发. 他把头挪近了一点,近到两人的鼻尖相碰,呼吸相闻.“你倒是给我一点反应呀.” 宋歌飞快地抬起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又躲回被子中去.“喏,你要的反应.” 徐静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抱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头顶落在了一个吻,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以后可不能随便说分手,我不同意.” 宋歌可以感受到他说话带来的胸膛的震动,与此同时,她的灵魂似乎也与之同步震颤,她伸手回搂住徐静的腰,在他的怀里找到了最为适宜的位置,笑着说:“好.” 第五十一章漫天星光 宋歌又趴在徐静的怀里睡了一会,直到中午才慢悠悠地把头抬了起来. 她侧着头看向他,发现他下巴长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她好奇着拿着手去触碰他的下巴,来回摩挲,“真扎人.” 徐静一手抓住她作乱的手,顺势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宋歌一只手被他握住,便换了另一只手,用食指的指尖在他脸上逡巡,从他的额头开始,她轻轻一点,便笑了起来,“悟空.” 她的手指顺着一直往下,来到了他的鼻梁,停在了他鼻梁的凸起处,“真好看,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人的鼻子长得太好看,太秀气了,不应该长在男生的脸上.” 徐静眼睛看着趴在自己胸膛的她,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描绘着自己的五官.正当她的手指马上就要移到他的嘴唇时,徐静抬起头来,吻上了宋歌的唇.他两只手环抱着她,转了一个身,将其压在身下. 宋歌自然地双手环在他的脖颈儿处,看着她. 徐静上半身悬在半空中,离宋歌一尺的距离处,他先是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宋歌的额头,然后抬起身来,“你有时候看文件,总是不自觉地用手抠脑门上的痘痘,非得要抠出血来才肯罢休,有时候我看到了,都想给你打个内线电话,叫你把手放下来.” 宋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承认了吧,你也在偷看我,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有时候在偷看你.” 徐静将唇慢慢往下移,吮了吮她的鼻尖,“小姑娘,每次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呢,鼻子就已经通红了,任谁看了都忍不住问一句,被谁欺负了.” 然后是她的嘴唇,他用牙齿轻轻啃了啃她的上唇,宋歌不满意地发出哼声,他笑着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贴着她的耳朵:“伶牙俐齿的,说喜欢就喜欢,不开心了就要说分手.” 宋歌将头侧过去,和他对视:“你怎么气性这么大啦,这一早上你已经说了我好几次了.” 徐静又亲了亲她的嘴,一只手支着头,看着她绯红的脸庞,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又低下头,深吻去. 过了一会儿,直到宋歌感觉自己所有的呼吸都要被他夺了过去,他才翻身躺到床的另一边,站起了身,走向洗手间,边走着边对宋歌说:“快起来洗漱,下午我租了车,我们滑雪去.” 宋歌惊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徐静的背影问道:“去哪里滑雪啊,我还没滑过呢!” 距离他们去德国还有三天的时间,宋歌本以为这三天他们要在工作中度过了. “密州,开车四个半小时就能到.我们先去住一晚,明天再滑雪,后天早上赶回来就可以了.”徐静站在厕所的门旁边,转身看着宋歌激动的样子,突然觉得早晨的时光没有白费,和对的人一起,就算是什么都不干,荒废光阴都是一种幸福. 他们吃过午饭之后,从车行取了车,便沿着高速一路向北开去. 宋歌自觉地坐在副驾驶座,把手机链接上车上的蓝牙,放起那集经典的摩登家庭.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山里的民宿,大概开了三个小时之后,他们便从高速上下来,走到普通的城际公路上.说是城际公路,实际上就一条单车道的路.美国的路一贯是没有路灯的,可以依仗的就只有同行的车,但这种小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车来回. 宋歌突然感觉,他们就好像是在大海上漂泊的孤舟一般,在漆黑的夜里前行,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车上放着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车里没有点灯,但宋歌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你爱的不告而别,一生是多长时间,随着女声的缓慢吟唱,宋歌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徐静,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我被人抓去整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徐静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故意逗着她,拉长了语调:“这,让我想想,如果你被科学怪人,整成了阿凡达,那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你?” 宋歌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烦死了,你把这么浪漫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你应该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来.” “有句歌词不是这样唱得嘛,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宋歌的五音不全,平时遇到团建或者是聚会,总是躲在一旁,从来不开声,但此时却自然地唱了出来. 徐静听着她完全不在调上,似乎是重新创造了一首歌曲的歌声,笑着说:“你的左眼皮上有个小疤,你的右手大拇指上有颗小痣,你写字的时候,头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上,你喜欢仰着头看远处的东西,不熟悉的人会以为你很高傲,实际上你只是因为近视又不喜欢戴眼镜.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你喜欢大口大口地喝水,就像暑假最后赶作业一样,好像要一次性喝完一天所需的水量,然后很快就要跑去洗手间.” 宋歌在他的叙述里发现了一些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小细节,她重新握住他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紧扣. 她抬头看着他,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那些日常琐碎在他的嘴里都变得生动异常,仿佛把这些片段拼一拼,就能凑成一个完整的她. “我最近才发现我大拇指上的这颗痣,我之前看电影里面有个大富翁因为脚上长了一颗痣没有及时发现,结果是黑色素癌晚期,吓死我了.” “没事,我查了一下,你手上的那颗直径比较小,没有在短期内迅速扩大就不需要担心,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下次带你去皮肤科再检查一下.”徐静转头看着她,他知道,她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内心里其实是一个充满担忧的小女孩,她害怕打针,打针前总是会在脑海里面幻想冰凉的针筒刺穿她的皮肤与血管的瞬间,她害怕黑夜,因为视力不好,看东西总是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便老是容易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害怕不可控制无法预测的未来,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 宋歌放松地把身体靠在车窗上,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她这才发现,今夜天上的星,多得出奇,就好像是上帝撒翻了自己储存纸星星的玻璃罐,千万个愿望同时掉落到人间. 宋歌赶忙拍了拍徐静的胳膊,“徐静,你快看,看天上的星星.” 她嫌车窗太小,无法将漫天的星星引入眼帘,便蹲在座椅上,仰头看着天窗里的天空. 徐静放慢了车速,透过挡风玻璃抬头往上瞥了一眼,便马上理解了宋歌的激动,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一转方向盘,便把车停到了道路附近的田间小路的路口. “下车吧.“徐静把车上的灯打开之后把大灯给熄了,免得这光线阻挡他们的视野. 他下车后,绕到宋歌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往路边的草地走去.这附近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天上的星星提供的,徐静只得慢慢地牵着宋歌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 被徐静前者的宋歌,则是放心地抬头看着天上,一点都不担心地跟着徐静的脚步往前走. 差不多走到听不到马路上的车辆行驶声时,徐静便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宋歌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停了下来,还继续往前走着,直直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宋歌也没有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便顺势点起脚,从后面一只手绕过徐静的脖子,一只手贴着他的手臂向上,在他胸口交握在一起. 他们二人一起抬头看着天空,一时间被漫天的星光震撼到发不出声音. 在这里,她仿佛能看到整条银河,漫天的星海坠入眼帘,她从前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形容星星,都要用坠这个词,知道今天看了,她才明白,真正的星星是会动的,当你抬头仰望时,就会有种无数颗星马上要在忽闪忽闪间堕落凡尘,直直地砸入眼帘. 她突然发现远处有一颗星,从远到近地飞来,托着闪烁地尾巴.她激动地原地蹦了一下,抬起手来,指着那颗星的方向,对徐静说:“徐静,你快看,是流星.” 徐静蹲了蹲自己的身子,顺着她手臂指引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一个流星.他转头看向自己侧后方的宋歌,已经双手合十,低着头,嘴里念叨着“希望他一切都顺利,希望全家身体健康平安”. 徐静的眼里突然涌出一股湿意,他不想让宋歌察觉,便又抬头向上望去,他看不到漫天的星星,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女孩的祈祷. 宋歌许好愿之后,晃着徐静的手,问:“徐静,徐静,你许愿了没有.” 徐静揽过她的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还没来得及.” 宋歌再自然不过地用双臂环着他的腰,抬头继续望着星空,“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许好了.” 徐静也抬头望着头顶的那片星海,“你许了什么愿望?” “说不来就不灵啦!” “那我的愿望是,你所有的心愿都能实现.” 过了一会儿,宋歌的头仰累了,她旋转着脑袋,做着放松脖颈儿的运动,突然间她发现远处的森林里有两点亮光,就好像动物世界里,黑暗中在丛林里伺机观察捕猎的猎豹,她下意识用两只手抱紧了徐静的手臂,把声音降低到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徐静,你看哪里是不是有些东西.” 她还没有等到徐静的回答,便颤抖着说道:“是不是獐子?它是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快,语调向上飞扬,还没等说完,她便一把抓住徐静的手,往车的方向狂奔. 徐静被她所营造的恐怖气氛所感染,即使根本就没有看到她口中的两束亮光,也跟着她一起奔跑. 他迅速地打开了车门,让宋歌上去之后,自己绕到车的另一边,上到了驾驶座上,点开了车的大灯. 宋歌把整个人缩在座位里,两只手牢牢地抱着徐静的手臂,不敢睁眼,嘴上还喊着:“徐静,徐静,你快看,它是不是朝我们跑过来了.” 徐静定睛借着大灯往远处一看,才发现宋歌口中的动物发光的眼睛,只不过是农户装在屋子旁边的夜视灯罢了 他不禁失笑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宋歌说:“你再睁眼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歌睁开眼看到远处的夜视灯,尴尬地笑了两声,依然乐天望着坐在她旁边笑得分外开心的徐静说:“徐静,刚刚我们像不像是亡命天涯的情侣,我看电视剧里,男女主惹了事,后面一群人追杀,就是我们刚刚这么跑的.” 徐静忍了忍笑意,抬头拍了拍她骄傲地抬起来的头说:“谢谢女侠,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记得拉着我一起跑.” 他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的光,那远比刚刚的星光更加美丽绚烂,在他的心里划过一条永不磨灭的弧线,是她燃烧过的痕迹. 后来的宋歌回想起这段旅程,对滑雪的印象已经模糊殆尽,但那晚的星光,,星光下奔跑的他们,和他们交握的手心里潮湿的汗意却仍清晰地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就好像是刚刚发生过那样,即使是回想了千百遍,嘴角仍是仍不住翘起. 第五十二章董事会 徐静和宋歌在H公司高管的陪同之间,去德国参观了两三家关键的原材料生产商,并与他们达成了初步的供应协议. 他们没有一刻停留,直接飞回了国内.到了S市之后,宋歌转机回到了X市,而徐静则是由司机在机场接上,直接坐车回了总部.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徐静一直在总部和X市之间来回奔波,董事会决定新长厂址仍是设立在J市. 总部例会上,徐静汇报完厂房改建升级、机器采购以及药品审批的进展,最后总结道:“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和H公司合作,在国内进行大规模的试验,根据现在的进展以及政策支持,我们有信心可以在今年10月份之前获得审批,同时我们的生产线也将在那时做好充分的准备,每年可以生产多达10亿剂相关药品.” 徐静话音刚落,坐在王董下手边第一个的温总就鼓起掌来:“好,好,这可是我们公司走向现代化的开始.” 王董仍是面无表情的,咳了几声,然后给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小王总一个眼神. 小王总便抬头说:“近期,我们对恩特药业的垄断纠纷有了新进展,一审结果很快就会宣判,根据一些内部消息,我们很有信心能够赢得审判,获赔超过七千万元.”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徐静也面带微笑地鼓起了掌. 其中一个王姓副总鼓掌鼓得尤为起劲,他开口说道:“法律果然是公正的,这么多年了,他们就仗着只有自己有原材料的批文,就卡着我们的脖子,逼我们签不平等条约,什么五年内一定要采购多少量的原料,不然就要罚款,还有每年涨价百分之三十,而且还不让我们自主研发原材料,这简直就是强盗的行为,这协议签得真是‘丧权辱国’.” 正在说话的他,无暇顾及老王董放在座椅把手上的手握紧了一些,眉心的褶皱在听到丧权辱国那四个字的时候,骤然加深. 这项协议是徐静刚进公司的时候和恩特药业续签的,当时的徐静还是王董的助理,协定签订时,公司内部就有一些争议,认为这项协定太过苛刻,可氯雷他定的生产和销售占他们公司年利润的百分之十,一旦原料断供,他们不但将暂时失去这一收入来源,而且有可能改变他们通过长久的努力而实现的消费者日常用药习惯.“流感过敏胃痛等日常小病,就认准东方红药业”,他们作为药店日常销售药品的王者,是不能失去这一至关重要的市场. 显然,这位王副总忘记了,和恩特药业的合作,并不是从徐静开始的,而是老王董从90年代开始就一直维系着和恩特药业的战略性合作,当时也是因为恩特药业的老总慧眼识珠,认为老王董是个厉害的人物,所以才和老王董签订了长三角地区的氯雷他定的原材料排他性采购协议,从而促成东方红药业在这一药品领域内,长三角区域内的垄断. 但这名王副总显然不是一时嘴快才会用那四个字来形容这个协议.他这一番话实际上是对徐静明显的攻击,不仅仅是攻击徐静之前签下的协议,还暗指徐静这次主导的和H公司的合作,同样是丧权辱国,仰人鼻息. 协议签订之后,他就曾在部门会议里,公开宣称:“哪有咱们苦兮兮地去跑审批,搞生产,结果赚来的钱还要分给洋鬼子一半的道理,这不就是洋买办吗?咱们改革开放了,国家富裕起来了,可有些人的骨子里还是老一套,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还是见到外国人就跪.” 此时,被明摆着攻击的徐静却一声不吭地微笑着,似乎没听懂这位王副总的弦外之音. 小王总笑着看了一眼周围鼓掌的人,继续说道:“关于这一年,我们要感谢我们政府关系部门这两年来的不懈努力,才能够让我们获得了氯雷他定的原材料的生产批文,从而实现了独立自主,不再仰仗别人的鼻息.” 前年由王总高薪从政府相关部门挖来的政府关系部门的何总适时插话:“这还要仰仗王董,王总和董事局各位对我们工作一贯的支持.” 法律部的肖总是个聪明人,他注意到了老王董的神色,再加上这次诉讼中法律部本来应该是先锋的角色,却被王浩边缘化了,另请了外部的事务所做主导,他们只是干点打杂的活儿,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发了出来,“这次我们赢是赢了,但这只是一审的结果,他们肯定是要上诉到高院去的.而且最近很多业内的人都说我们是忘恩负义,过了河就拆桥,破坏了行业的潜规则.这不,我们这几天就收到消息,外面已经有好几家公司准备一起像市场监管总局举报我们涉嫌垄断.” 王浩心里烦这个老匹夫,正打算张嘴接话,却被上首的老王董用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没必要跟他们关系搞得那么僵,看看有没有私下和解的可能性.其次,关于其他公司的举报,温总你能不能帮忙探听一下局里面的一些消息,看看我们要如何应对?“王董嘴上带着微笑,看着坐在自己左手旁的人. 温总同样是个老油条,他嘴上应承着:“为了公司,我肯定回去问一问,不过我也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看啊,我们新招的何总这么能干,这事还是让他主导最合适.” 他一说完,王浩心里一喜,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王董,接过话来:“爸,哦,不,王董,这事啊,就让我和何总来办,我们近期多跑跑那边的关系,这反垄断法啊,估计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至于那些举报的乌合之众更是不用担心,他们自己裙子底下也不干净.“ 王董并没有理会王浩,而是一直盯着下手的温总,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无奈地转回了头对着王浩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还有公司上下都要引起重视,自检自纠,有什么问题,自己先解决了.” 他扫视了一眼底下的众人,继续补充着:“全公司上下都要引起重视,自检自纠,有什么问题,自己先解决了.” 第五十三章父子对峙 徐静这边一切进展顺利,该药品的三期临床试验数据喜人,他们有信心能够提前获得批文.同时间,也有两三家国内的药厂在针对这种药品做自主研究,但通过一些消息,他们正处于二期临场实验的阶段,且临床上的表现并不能与H公司研发的这款药品相匹敌.徐静并不担心来自他们的竞争,只要他们能领先与国内其他对手,率先推出这款药品,市场会给出一个公平的答复. 但,王浩那边事情进展则不太顺利.3月初的时候,温总突然造访了王董的办公室,他们密谈了三个小时之后,温总离开了办公室. 温总一离开办公室,王董便马上通知秘书召开了公司全体高层的会议,要求全体高层不管在不在总部,都得要参加,如果不在总部的就线上出席. 等众人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王董就已经坐在座位上,神情凝重. 办公室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只剩下王董下手的第一位位置空着,那是王浩的座位. 等王浩一脸轻松的走入会议室,众人已经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坐了十分钟了. 王浩刚刚一场午餐饭局中回到办公室,便被秘书拉到会议室来,显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进会议室里的时候,还面带笑容地说:“今天人怎么这么齐?”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着王董说:“爸,我刚刚和市场监督局的人吃了个午饭,看他们的表现,我们问题不大,基本上不会被立案.” “不会被立案?”王董声音低沉,就好像在复述王浩的话,他转过椅子,正面对着王浩. “不会立案,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立案?”王董将手上拿着的文件砸向王浩的脑袋.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王董会在这种场合落王浩面子,他们更没有想到市场监督管理局会正式立案调查,一旦企业被立案调查,就没有轻拿轻放的道理,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浩愣在了原地,连脸上的微笑都来不及收拾.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蹲到地上去拾起王董刚刚朝他扔过来的文件,快速翻看了几下,仍否认现实地摆了摆头:“不可能呀,不可能,刚刚我们吃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下周一,市场监督管理局就会正式发布公告,依法对我们涉嫌达成并实施垄断协议行为立案调查.我估计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一些证据,全公司这段时间所有涉及部门的业务全部暂停,各自处理好自己的烂摊子.散会.” 王董说完,便走出办公室,边走边交代自己的秘书,把徐静,王浩,财务总监,法务部主管,政府关系部主管全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会后,王董似乎是有些疲惫,他把自己陷在大班椅之中,背对着坐在他办公室里的众人,众人只能看到他右手雪茄的烟,慢悠悠地飘出椅子,升腾到空中. 过了半响,他才把椅子转了过来:“王渠,我们现在手头有多少流动资金?” “大概三十亿左右,但这里面有二十亿是不能动的,H公司那边我们马上要打款,如果延期的话,就算违约.还有几个房地产项目在建,这些都要一直往里面投钱.”财务总监给王董递上了一个文件. “房地产?哪里来的房地产?”他拿过文件,看都没看就用手拍起了桌子.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我们制药就老老实实地制药,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他们现在要查我们15年到现在所有的账,这次肯定是要从严处理的,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政府关系部门的何总,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王浩,他似乎还没有改变以往在单位上班的习惯,打着一口官腔:“王董,我看这中间说不定能有斡旋的余地,要不要罚,怎么罚,罚多少都是可以谈的.” 王董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徐静,“徐静,你有什么想法?” 徐静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被点到名之后才抬头说道:“我建议我们要做多手准备,首先,我们要请一个经济咨询公司,帮我们准备相关的材料和文件应对调查和听证,其次,我们要进一步做好财务上的规划与管理,以应对未来有可能的大额罚款,降低其对企业日常运营的影响.” 王浩讥笑道:“查账,哪家药企经得起查?还配合,你在国外读书读傻了吧?以为拿着国外那套在国内能够行得通?‘ 王董沉吟了一阵之后,开头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等徐静和众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王董突然补充了一句:“徐静,你先留下来.” 徐静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走到王董办公桌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最近我常想起你妈妈.” 徐静听到这话,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恨我把你妈妈害死了.这点上我不否认,我是真的做错了,我欺骗了她.” 徐静的母亲在7年前,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 徐静突然觉得很讽刺,,这个仅仅在葬礼上出现了十分钟的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认错了. 王董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走到了徐静的身旁,他似乎想用手搭一下徐静的肩膀.但徐静微微一侧身,避开了. 王董的手,落在半空中,停了停,终是落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在利用你,我把你当作试金石,去锻炼王浩.” 徐静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了远处,不知道心里在想这些什么. 他慢慢地走回了座位,坐了下去,两只凹陷的眼睛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徐静:“你跟我长得不像,你大部分五官都十足十像极了你妈妈,特别是这个鼻子.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还嫌弃过这鼻子太过秀气,像个小女孩一样.” 他说着说着,脸上又挂上了一点的笑意. 徐静觉得眼下这个场合真是讽刺极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才来跟自己闲话家常? 王董不顾徐静嘴角讥讽的暗笑,举起两只手指,弯曲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了一下徐静的眼睛:“只有这对眼睛,像我.尤其是年轻时候的我.那么锋利,里面藏满了野心与干劲,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拍了拍自己的座椅把柄:“我老了,这个座位是你的了.你想要吗?” 徐静转头看了看他,他真的是老了,老到竟然发现不了王浩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徐静还是没有作答. 父子间似乎仍存在着点奇妙的心电感应,王董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王浩身上:“王浩跟那些老油子混旧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让一个企业转型,你一直是我儿子里最聪明的那个,我知道你去国外读书之后很生气,冲去你家打短了一根鸡毛掸子,我都已经为你安排好最好的路了.但你出去之后我又有点开心.觉得你和我很想,都不是听别人安排的人,走自己的路挺好的.学点国外好的东西回来也不错.” 徐静想起自己刚高考完的那年,是的,他照常参加了高考,为了迷惑所有人.谁都不知道,他自己偷偷攒了钱,去考了托福和SAT,和国外的教授套辞,争取最基础的资料整理的助研机会.但最后却被他妈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他妈立即就打电话给了自己的主心骨,他电话里说着马上赶回来. 可最后是在他妈让他跪在地上一整夜之后,才匆匆过了来,拿起了他妈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朝他身上抽去. 现实多么的讽刺,他拿到了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换来了一顿毒打,而在今天,他却居然说他其实很高兴? 王董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绎着父慈子孝,“你出去之后,我勒令你妈妈不能给你一分钱,我要让你苦着过,就像我当年一样,为了一分钱去摸爬滚打,而不是像王浩一样,躺在妈妈的怀里,翘着脚,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徐静不想听他再继续讲下去,他站起来,转过身,径直往门旁边走了过去.他拉开门的瞬间,转过头,对那个坐在大班椅上的老人,不带一丝情感,说了句:“我姓徐,不姓王,这个位置,我要的话,我会自己取,不需要你给.” “如果你想取到的只是一片废墟的话.” 第五十五章病危 调查组正式进驻公司之后,徐静作为三分的主要协调人,大部分时间驻守在三分之中. 这段时间,徐静更加忙碌了,他恨不得每天能有48小时.宋歌作为徐静的临时秘书,同样也不得清闲.每天需要帮他安排各种各样的会议,准备会议材料,整理会议纪要. 徐静眉心皱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宋歌时常在办公室外看到他用两只手指按压着自己的眉心,从前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情,他大多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使是连轴转,他也不会在明面上露出丝毫疲态. 大约是调查组进驻的第三个月,徐静在办公室内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大为失态地摔了杯子. 陆路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示意宋歌进去打扫一下. 宋歌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站了几个徐静平时器重的高管,大家都神色凝重的样子. 徐静并没有避讳宋歌在场,他沉下声对众人说:“这烂摊子这次是彻底兜不住了,调查组那边拿到了很多总部和一分下游经销商的合同.王浩居然傻到在这个时候派人销毁合同,伪造合同,现在我们罪加一等,说是我们不配合调查,且故意拖延.” “这个局就是为他而设的,打从举报开始,就应该知道他们手上是拿着东西的.王浩这么些年干的那些乱七八糟事可不少.平日里,一有事就把下属退出来背锅,这回大家逮着劲,可不使劲踩吗?”陆路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拿手拾陶瓷碎片的宋歌,继续说下去:“温董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徐静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插了句嘴:“把东西放哪儿就行了,你不用收拾了,你先出去吧.” 宋歌听了他的话,便自觉退出了房间. “他,这个局他有没有份都不一定.” 当天晚上,徐静加完班,正开车送宋歌回家时,收到了老王董在公司里和王浩大吵一架之后脑溢血,紧急送医的消息. 徐静听着电话那头的话,将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连大灯都顾不上熄了. 徐静在一串电话的间隙,让宋歌赶紧订两张去J市的机票.宋歌订到了四个小时之后起飞的凌晨五点钟的机票.她举着手机屏幕上订票成功的信息,对着徐静晃了晃,示意他已经定好票了. 徐静左手举着电话,神情自若地跟电话那头交谈着的同时,他伸出右手握住了宋歌的手. 尽管他极力保持着脸部的镇定,不想让人看出分毫的慌张,但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他的手轻轻地颤着,手心里还浮着一层冷汗. 宋歌两只手抓住他的手,又握紧了些,试图给他以力量和安慰. 徐静在打完最后一个电话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慌乱间,连大灯都光机关.他关了大灯之后,顺势趴在了方向盘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过了半响,宋歌才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地从方向盘那边传出,“宋歌,我可能要没有爸爸了.” 这是宋歌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老王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复杂情感,爱无可爱,敬不能敬,一边鄙夷着自己小时候对父亲的向往,却又在这种时刻无法抛弃着血脉亲情. 宋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空出一只手抚着徐静的背部. 徐静还是把头埋在方向盘里,淡淡地叙述着,一些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话,甚至连长期咨询的心理医生都没有听过这些话. “在那个女人突然闯入我家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我家是再普通再幸福不过的家庭,虽然我的爸爸经常出差,但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还会给我带很多的礼物.小时候我喜欢搭模型,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各种各样的模型,他会直接把公文包放下,就坐在地上和我一起搭模型.我妈妈烧完所有的饭,叫了几遍,我们两也都顾不上吃.那之后,我没有教过他爸爸,甚至绝食抗议,想要把姓改成我妈妈的姓,试图脱离和他的一切关系.他赶过来,在我床前放了一碗粥,说:‘吃了,我就带你去派出所’.到他发现我想偷偷去国外读书,他拿了录取通知书,打了我一顿之后,居然又笑着打电话跟老家的亲戚朋友闲谈炫耀,天知道他多久没跟那些人打过电话,聊过天了.后来我找工作,我知道他透过关系,跟很多人打好了招呼,但我偏偏不去,自以为选了一家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公司.” 徐静在方向盘上,转过头,宋歌看到他眉角的青劲凸显,满眼通红,泪都已经盛满眼眶了却始终眉心用力,试图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我是不是很可笑?他是一个很差劲很差劲的丈夫,他让我的妈妈郁郁寡欢,他害得我妈妈自杀,我应该恨他的,但同时,他却又是我的爸爸,给了我很多的爱,这是我无法否认的.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其实割舍不掉这份情感.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我的骨和肉是分开的,它们撕扯着我.” 宋歌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擦去他眼中就要滚下来的泪,然后侧过身子,用双手环着他的腰,头斜靠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徐静挪过上半身,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用力地搂过她的腰. 等到徐静和宋歌赶到医院的时候,王董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到了加护病房里. 徐静没有理会站在病房外的众人,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 他转过头对坐在他旁边的宋歌说了一句:“你一夜没睡了,要不你先回宾馆休息一下?” 宋歌见四处无人,便把手盖在他握得紧紧地放在膝盖的手上,“我想陪陪你.” 徐静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中午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徐静却丝毫没感到温暖,他全身依仗着宋歌那只手传来的点点热度,才不至于瑟瑟发抖. 到了第四天早晨,王董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一醒来病房门口就再次挤满了人. 徐静在病房门口听到消息之后,便合上了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摇了一摇身上披着徐静外套睡得正香的宋歌说:“走吧,回去睡.” 宋歌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意识到他口中的‘回去睡’,到底是回哪里,便任由他牵着手,往前走着. 宋歌在医院门口看到了一家点心店,店门口摆着两个煤球炉子,上面放着两大锅牛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将香味飘得老远. 徐静见宋歌在店门口站住了脚步,便笑着拉过她的手,走进店里. 店里已经挤满了人,客人们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医院门口的世间冷暖都汇聚在这一家小店里,仿佛只用一碗热汤下去,就能够又拾起一点力量,去咽下生命中所有的意外. 宋歌看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菜单之后,招了招手,对老板说:“老板点单,我要一碗小馄饨加蛋散.徐静,你要吃什么?” “我也一样.”徐静在饮食上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宋歌的喜好. 王董的病情好转,宋歌的心也轻松了一点,她笑着跟徐静开玩笑,“你以后要是离了我,你可怎么点菜?” 徐静从筷子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纸巾擦了一擦后,递给宋歌,“那你以后就不要离开我,要不然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宋歌听了他的话,脸一红,还没想好怎么接话,老板便端着两碗馄饨上来了. 馄饨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宋歌先拿调羹,舀了一勺汤汁,放到嘴里.汤汁顺着食道,一下子便滑到了胃中,让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她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饮食男女,果然如此.一碗热汤下去,好像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宋歌见徐静还直愣愣地看着她,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筷子都还没拿起来,便从旁边又拿了一根汤勺,从他的碗里舀了一口汤,递到他的唇边,“你快试试看,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徐静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汤,然后再从她的手中接过勺子,一连舀了好几勺的馄饨,吞了下去. 宋歌笑嘻嘻地看着徐静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都顾不上吃. “怎么样,好吃吧,我在外面看到那个牛骨汤,就知道这家店一定好吃.” “嗯,好吃.” 他们吃完饭后,徐静便带着宋歌打车到了一个老小区.这个小区跟宋歌他们宿舍楼的架构差不多,都是五六层楼的没有电梯的单位. 徐静拉着宋歌的手,走到一扇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从门口的鞋架上拿了一双女士拖鞋,递到宋歌的脚下,示意宋歌换鞋.随后自己也换上了一双拖鞋. 这套房子内里装修的十分温馨,沙发上都铺着女主人手工制作的沙发布,像是妈妈那辈人最喜欢的花色.房子一点都看不出是许久没有住人的样子,甚至茶几上的鲜花都像是刚换过一般,更别说是阳台上放满了的绿植. “行李,等等司机会送到这边,我们可能要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了.住酒店可能会不太方便.”徐静接过宋歌脱下来的外套,挂在了门边立着的衣架上,然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了宋歌的衣服之上. 徐静带着宋歌,走到一个房间,从衣橱里拿出新的被套和床单,放到床旁边的一把欧式椅子上. 宋歌帮着徐静,把床单和被套换上. “这是我们之前的房子,我妈走后,我就没怎么回来过,没想到这边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休息一下.”徐静说完,便转身准备走到客厅. “徐静”宋歌站在床边,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也睡一下.” 她见徐静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动静,便走上前去,牵着徐静的手,走到了床旁边,按着徐静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 自己走到床的另一边,掀起床单躺了下去.她侧过身来,枕着徐静的一只手,一只手放在徐静的身上,在他的怀里找好了位置,便闭上了眼睛. 徐静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背,一只手迭放在她的手上,听着她的呼吸声,闭上了眼睛,他这几天不停运转的大脑和撕扯的心,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第五十六章父父子子 下午徐静接到电话,说是王董已经醒来,点名要见他. 徐静一只手抬着宋歌的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把手从她的身下抽出来. 可没想到他一动身子,宋歌就眨巴着眼睛,迷蒙间,见他要起身,就问道:“怎么了?要去医院了?” “嗯,他醒了,要找我.”徐静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儿吧.” 宋歌一听王董已经醒了,便来了精神,坐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再睡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好,那我们一起走.” 宋歌和徐静一到医院,就看到病房门口还是挤满了人和礼物.王浩和他妈妈站在人群中心,忙着招待所有的客人. 王浩一见徐静来了,便哼的一声,走到了一旁跟自己的下属说话. 反倒是王夫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她见到徐静和宋歌,便走上前来,笑着说:“你可算是来了,他一直念叨着你呢,来,快去洗个手,消个毒,进病房.” 她亲切地拉着徐静的胳膊,把他往病房自带的洗手间里面推. 徐静自然地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说了声谢谢,然后转头跟宋歌说了一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他洗完手,扶着门把手,正打算往里推,却又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躺在病床上的王董,一听到开门声,眼睛就马上转到了门上,见到徐静走进来,眼光中露出几分欣喜.再强悍的老人,在面对生死关头时,总是希望儿女绕膝. 他努力抬着颤抖的手,示意徐静坐在自己床边上.但却又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四肢,目光中闪着几滴浑浊的泪,他把头瞥到一边,努力不让徐静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徐静坐在了他的病床边上,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就已经伸出,将王董的手再次放入被子里. “徐..静..”王董用歪着的嘴叫他的名字. “我在.”徐静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却感受到他枯槁的皮堆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指正试图握住他的手. 徐静的手僵在了原地,他不忍心将手抽回来,却也没有气力去回握他. 王董终于抓住了他的手,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 “你...能不能答应爸爸”他努力地用自己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徐静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的青筋一条一条地暴起,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徐静清楚的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指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回应,只是低下了头. 他能感受到王董的目光灼灼,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们之间似乎在进行着无声的角逐,谁都不肯轻易放弃. “每临..大事..有静气..”王董见徐静久久地不说话,便又重新开口说出了这句话,眼眶里泪珠打转. 徐静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那时候,他的手很大,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手,他每写一遍,就会看着他的眼睛,说:“每临大事有静气,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那时的他,还对大事的概念,懵懵懂懂,抬着头望着背后的他问:“爸爸,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大事啊?” “大事就是重大的事,比如说你的小学面试,如果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可就没书读了.” 没书读就意味着不能跟小朋友一起玩了,那时的徐静一想到这里便哇地哭了出来. 他见徐静哭了,就一把把徐静抱在怀里,摸摸徐静的脑袋,笑着说:“没事,爸爸会一直在你的身后.” 徐静终于抬起头看着王董的眼睛,回了一句:“我答应你.” 王董无声地笑了,但又因为嘴巴咧开,口水不自觉地从嘴角滴落下来. 徐静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给他擦了一擦. 接下来的一天,王董会见了自己的律师,在病房里召开了临时的董事会议,宣布徐静将成为代理董事长. 站在一旁的王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旁边的母亲再三拉扯着他的衣袖,便直接开口问站在一旁的医生:“你确定我父亲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可以做独立思考的吗?” 王董一听他的话,便全身颤抖起来,使劲抬起一只手,指着王浩的方向,大叫:“滚,滚,滚!” 王浩已经全然不顾场面上的和谐,抬起腿便往外走. 王夫人却快步走到王董的床前,一只手在他的背后帮他顺气,一只手却用力将他抬起的手压了下去,嘴上说着:“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王浩也是熬了几个夜,没闭过眼,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罢了.你也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公司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一旁围着的一帮亲戚和亲近王夫人的高管也忙着搭腔附和着. “是啊,是啊,你这身体刚好转,还能够再干个十年呢.” “就是,就是,没必要着急.” 王董不理会众人,硬生生把手从王夫人的控制下,挪了开. “徐静,你...扶我..坐起来...”他出声叫站在一旁的徐静. 徐静走上前来,站在王董的病床旁,对挡在王董床边的王夫人说了声:“不好意思,麻烦您让一让.” 王夫人见王董执意要挣开自己的手,脸上表情变了变,她不自然地松开控制王总的手,拿手捋了捋自己的大波浪,退到了一旁. 徐静用一只胳膊环过王董的肩膀,一旁的护士在一旁按着按钮,将床抬高了一点,徐静另一只手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床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王董的上半身慢慢放下,把他的头放置在枕头上. 王董看着站在一旁的律师和医生,缓缓出声:“我现在..精神..很清楚..我宣布徐静..就是我们..公司的代理董事长..” 在担任代理董事长之后,徐静便更加忙碌了,他每天要跟公司的各个部门开会,商讨即将在下个月到来的第一轮听证会,晚上也不得闲,常常要在各个饭局见穿梭,求爷爷告奶奶,试图探听一些风声. 宋歌反倒清闲了许多,在王董原有的秘书班子负责徐静大多事务的安排之后,宋歌只需要负责徐静的日常.但徐静从来不让宋歌跟他一起参加饭局,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司机一起坐在车上等待.也是因为这样,她时常看到徐静从饭局回来之后坐在车里,久久不出声,看着窗外的样子. 有人出来参加饭局,肯灌徐静的酒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宋歌常常见到徐静和一些高管们,几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酒桌前,打电话给那头,那头却久久未接听,等到菜都已经上齐了,那头才派秘书给徐静打了个电话,说是实在不好意思,这头还在开会. 徐静只得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上几口菜,对着下面一起来的高管说:“那头来不了了,菜都点了,我们也就吃点.” 即使是这样,他也鲜少在宋歌面前流露出颓唐的样子,就连喝醉了酒,还是将领带系得四平八稳的. 有时,他应酬结束之后,还需要去王董的病房里,跟他说一说最近工作的进展和商讨如何应对听证会的策略. 那时,宋歌便会站在病房门口等他.他走进病房时,通常会先去一趟洗手间,换一身西装,再洗把脸,洗去自己身上的酒气和沉重. 等他走出病房的时候,脸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他看到在病房门口拎着他原来那套西装,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宋歌时,又会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勾勾宋歌的鼻子,说:“没什么,走吧,咱们可以回了.” 说完,便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西装外套,牵过她的手,回到车上. 他总是很晚才睡,在宋歌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了下来,把宋歌搂在自己的怀里. 有时宋歌半夜转身一摸,发现自己的旁边空无一人时,便起身去客厅,看到他站在窗户前面,一盏灯也没点的,看着远处. 宋歌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试图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他则是用手摸摸宋歌扣在他身前的手,再转过身,抱住她,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过了一会儿,才笑笑,抓住宋歌的手,拉着她回房睡觉. 他们面对着面侧躺着,徐静看到宋歌皱着的眉头,便抬头揉了揉她的眉心,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傻丫头,没事的,别担心.” 宋歌看着他眼里积满的红血丝,很想出声反驳,我才不是担心什么公司,我是担心你. 她想了想还是没出声,只是抱紧了他,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控制不住的眼泪. 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宋歌的后背,嘴上轻叹道:“睡吧,睡吧,都是我不好,打扰你休息了.要不,我之后还是睡在另一个房间好了.” 宋歌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咬了一口他的胸膛,表示反对. 他叹了一声,又笑了起来,继续拍抚着她的背,说:“好,还是在一起.” 第五十七章进退维谷 po18n ow.c om 徐静在车上沉默的时间一天比一天久,呆在王董病房里商议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 宋歌知道,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调查组那边来势汹汹,已经掌握了很多实质性的资料,准备拿这个脍炙人口的企业立威,以显示国家对于反垄断法施行的决心,而王浩那边则是混招不断,不停地给徐静下绊子. 原先进展十分顺利的Mrna疫苗的临床审批也陷入停滞,而其他两家国内企业自主研发的疫苗却获得了延迟提交试验数据,紧急授权的批准.但根据原有的与德国两家供应商的协议,他们将在十月份就需要给他们提前打款,十一月份供应商就会开始分批交付原材料.但按照目前的审批进度,大规模生产是遥遥无期的事. 公司内部也人心浮动,同事之间站队的站队,打算跳槽的打算跳槽,寻求自保的寻求自保,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安心干事. 一天,徐静在王董的病房中,看着王董在护工的搀扶下,练习走路. 王董两只手扶着栏杆,艰难地一步两步地往前走着.他正打算再往前迈上一步时,早已劳累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躯体,让他往前倒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徐静和护工连忙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他却愤怒地撇开了他们的双手,双眼间热泪流淌,嘴上说着:“废人,废人.” 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徐静和护工一起将他抬到了病床上. 他转过头问徐静,“今天是几号了,昨天是不是开第一次听证会了?结果怎么样?”看好文请到：p o1 8uu. c om “他们批驳了我们的论点,我们这边认为对经销商和连锁要点设置的固定和限定价格条款不具有惩罚性,而且我们并没有采取惩罚措施.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材料显示,我们曾以扣发奖金、停止报销费用、断货等手段,对不遵守价格管控的经销商实施惩戒.” “反了,反了,全反了.”王董握着拳,一下下地敲击着床面.“查出是哪几家企业,哪几个人吗?” “查出来了.”徐静回答了,但没有说出具体的名字. 王董了然,“是王浩手底下的人吧.” 徐静转了一下话题,“各个路子我们都试过了,没有用.放出的风声就是这次要严查.” 王董把眼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才睁开眼看旁边的徐静:“你去找温董了吗?” “找了,但他没说什么.” 王董眼睛往病房外的客厅里瞟了一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宋歌. 徐静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我们查了一下,很有可能这次的事情也有他的参与.” 王董哼了一声,并没有去接徐静的话,反倒是有点莫名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他女儿之前是不是喜欢过你?” 徐静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听证会上,“目前他们坚称我们违反了第十四条,要求处罚罚金为涉案期间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十.” 王董再次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对了,让你的秘书帮你下个礼拜五空出半天时间,温董那天会来看我.” 周五,徐静走进病房的时候,温董已经坐在了病房里的沙发上,王董也出乎意料地穿着一身西装坐在沙发上. “来了?”王董抬了抬眼,看向正准备坐在他旁边的徐静说.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耽误,来迟了.”徐静解开西装纽扣,坐在了王董旁边的沙发上. 温董笑着朝徐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现在是代理董事长,忙是应该的.” 徐静起身,拿起茶壶,往温董面前茶盏里,加了一些水. 王董看了一眼徐静,然后继续刚才的对话:“他们这些小孩子不顶事,还需要你多支持.” “支持,那我是百分之一百的支持啊.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温董接过徐静给他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温董,你看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想着法律条款上写着‘处上一年度销售额1%以上、10%以下的罚款’,我们是不是有空间谈成18年一年销售额的2%呢?”徐静把准备好的材料递给温董. 一旁的温董接过材料,却没有翻开看,直接把材料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王董见状,岔开了话题,“你看,我刚说小孩子不懂事,今天我们不谈这些.对了,说起孩子,你们家的思琳都博士毕业了吧,我听徐静说,她都已经在H公司工作了.” 温董笑着接过王董的话茬,“哎哟,提起这个女儿我就心烦,让她回国,什么工作没有,一定要留在外面.说起来,那时候她可是看到徐静要出国,所以也跟我哭着闹着,说要出国.” “我记得他们小时候玩得就好.这长大了关系也不能生疏了.思琳什么时候回国,我让徐静去机场接她去.” 温董放下手中的茶盏,徐静又起身给他加了一回的水,他用两根指头轻点桌面,示意徐静够了,徐静便放下茶壶,坐了回去. “这可巧了,她下个月放大假,说要回国.”温董说着,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夹,随意地翻动了几下. 温董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实在对不住,老王,我这S市还有点事,还得赶回去.” “徐静,你快起身送送你温伯伯.”王董坐在原处,对着徐静说,然后又转头,笑着跟温董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看我如今不中用了,都不能站起来送你了.” 徐静一路把温董送到车上之后,转身回到了病房. 王董已经在护士的搀扶下,躺回了病床上,但嘴上还喘着粗气. “他走了?”他抬眼看到徐静走进病房里. “走了.”徐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了温董落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 王董哼了哼,“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会跟他谈你跟温思琳的婚事.” “我不认为我需要用卖身的方式来坐稳这个位置.” “你拿什么来坐?是你那个天真的计划还是毫无根基的社会关系?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一年的营业额还是5年的营业额,百分之一还是百分之十的罚款,一年的营业额是到底多少,是可以谈,但人家看得是跟谁谈,跟你没得谈.明白吗?” “我计算了一下我们的现金流,我们有能力撑下去.” “过得了这关,过得了下一关吗?你的那个疫苗获批了吗?王浩搞得一堆污糟事你能解决了吗?你手上的筹码还不够上桌的.” “就算我娶了温思琳,你觉得他就会全心全意的帮我?”徐静反问道. “这几年,我们得罪了太多的人,他们要的是我低头,你低头.低了头才有喘息的机会,我们不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帮忙,只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我会加速推进疫苗的审批,下个月我会去美国和德国那边跟他们再谈一谈.”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五十八章退缩- 一天宋歌在工作的途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传来的王董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宋歌吗?我是王明.” “是的,我是,王董您好.请问你是找徐总吗?徐总现在在开会,等他会议结束了,我让他给您打回去.” “我找你,麻烦你现在来医院一趟,我的司机在公司楼下等你.” 宋歌一只手捏着手机,不知道王董为何要找她,但也没办法推脱,只得跟秘书室的其他人交接了一下工作,说临时有事要请半天假,便拿着包,离开了座位. 宋歌走到病房门口时,病房门就从里面打开,王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笑着对宋歌说:“你来了,快进去吧,正等着你呢.” 宋歌朝着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进了病房里. 她站在床角的位置,对着王董打招呼,“王董,您好,我是宋歌,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董摆了摆手,示意宋歌坐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宋歌走过去,把包放在地上,人坐在了椅子上. “你是去年才毕业来我们公司上班的吧?”王董想要伸手够病床旁桌子上的茶杯,但怎么也够不到. “是的.我是去年九月份入得职.”宋歌连忙抬起身,打开茶杯盖子,把茶杯递到了他的手里. 王董接过茶杯,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之后,把茶杯递了出去. 宋歌接过茶杯,放回原来的桌子上,并盖上了盖子. “你最近跟着徐静很忙吧,一个女孩子不应该这么忙碌的,要不我把你调到其他岗位上去?徐静现在的工作性质需要更有工作经验的人来帮助他.”王董一双眼睛直视着宋歌. 宋歌听到他的话,一愣,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来看着王总的眼睛说:“我会努力的.” 王总突然抬起了嘴角,笑了一下,说:“你这孩子,还没长大呢.这世界上的事啊,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宋歌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徐静努力吗?你觉得他的努力有用吗?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吗?” 宋歌的脑海里回想起徐静半夜矗立在窗台边的单薄的身影以及他被别人灌得醉气醺醺,连提起脚走上车都难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跟他去芝加哥的时候见过温思琳了吧?她是温董的女儿.” 宋歌点了点头. “温董是这次事情的关键,甚至是徐静今后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的关键.而温思琳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徐静,甚至追着徐静去了美国.他明确说了,只要徐静和温思琳结婚,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宋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小说里的情节居然发生在她的人生当中,她看小说的时候,总想自己要是遇到这种情节,肯定会大声斥责男主的父母,你们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凭什么左右他的人生,他又不是你们手下的商品.成功只有一条道可以走吗? “你知道他一直以来的理想是什么吗?他小时候,以我为榜样,想要开创自己的一方事业,后来因为家里的变故,他想报复我,报复这个家,但始终不变的是他对制药这个行业的热爱,即使在他最恨我的时候,他大学仍然选择了生物制药这个专业,毕业后仍然选择了去医疗方向的咨询公司工作.” “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他的眼前,他却因为你不去选最好的路,而非要去走那些弯路,受那些罪.” 宋歌脑海里的那些话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到徐静在和H公司签订合约之后是如此的兴奋,志得意满,仿佛世界就在他的脚下.同时她也看到徐静坐在他人的办公室门口,从早上坐到晚上,也等不来一个接见,看到他向公司里的一些人询问往年的资料,不是被人糊弄推三阻四,就是拿着一大堆无关材料夹杂在其中,耽误他的时间. 她弱弱地反问道:“难道快乐就不重要了吗?” “成功不是没有由来的.人只有舍弃掉一些快乐,才能享受到一些其他人享受不到的快乐.” “你还年轻,生活并不是只有爱情,你想想,就算你们一直相爱,甚至进入婚姻的殿堂,你能忍受你的丈夫,终日在外忙碌,不着家,一个月见不到几次人吗?你敢担保,几十年后,徐静回过头来,看着碌碌无为的自己,不会为他现在的决定感到后悔,甚至于对你产生怨恨和厌烦吗?” 他说完这么一大长串的话之后,叹了一口气,延伸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也年轻过,有过很美的爱情,以至于在分开了十几年后,我仍然念念不忘,想着再续前缘.但爱情,实在是太脆弱了,它拦不住欲望的搓磨,抵不过茶米油盐的侵蚀.” “我不是要求你离开他,而是希望你也能好好的想一想,你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你是否愿意为了爱情,做一个他人的附庸,生活围着别人转.到临了,发现自己原以为心甘情愿的付出其实什么都不是,换来的只是彼此的怨恨与蹉跎.” 王董看着宋歌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着裤子,淡淡地说了句:“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怎么决定是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宋歌愣愣地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王董“,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连包都忘记拿了,正想转身回去,就看到王太太笑着把包送了出来. 她亲昵地把包递到宋歌的手上,“你这孩子,王董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弄得你连包都忘记拿了.“ 她拍了拍宋歌的后背,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人生的路啊,要靠自己走,别人的话总是别人的.” 宋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只是说了句“谢谢”便径直往前走去. 宋歌走出医院之后,不自觉地走到了她和徐静曾一起来过的那家面店里坐了下来,照旧点了一碗馄饨. 可直到汤的热气都消散了,馄饨也坨成一团,她也没抬起筷子.她的脑海里无数念头交织在一起,从她的童年,到徐静叙述里他的童年,从初见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显露出游刃有余的样子的徐静到最近虽然强撑着却还是漏出几分焦灼无力的徐静. 馄饨店里人来人往,老板也习惯了坐在店里许久不买单的客人,谁没有难处,谁不想暂时找一个歇脚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呢,特别是在医院门口,这个人世间最多悲欢离合上演的地方. 夜色渐渐深了起来,医院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到近,再由近到远,响了无数个来回. 宋歌从包里拿出响了好几次的手机,她看着屏幕里显示的好几通来自徐静的未接来电,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语气接起电话,是跟他如实说明今天发生的一切呢,还是该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自己只是临时起意翘了一个班.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远处的桌面上,任来电显示的图标一直跳动着. 到了十点多,宋歌才把那一碗早已不成样子的馄饨吃完,她接起了电话,告知徐静自己在医院门口的那间点心店里. 徐静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今天没有应酬,所以自己开得车. 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宋歌正点了一杯瓶装的热豆浆,握在手里. 徐静走了过来,坐在宋歌的旁边,看着她. 宋歌见他来了,便松开握着豆浆的手,一只手握住他,笑着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徐静看着她笑得夸张的脸,只是说了声:“走,我们回家吧.” 两人坐在车上时,宋歌转头看向车窗外,来来回回的车将整条马路染得五光十色的,再往远处望去,是一栋一栋的高楼,楼里星星点点地亮着灯.楼里住这些什么人,他们又在干些什么,?是正抓着孩子写作业的父母,还是为今天谁洗完而吵架的夫妻,是加班回家后脱力的躺在沙发上饭都不想吃的青年,还是嫌长夜漫漫,早已熄灯上床的老人. 但任她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到她和徐静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五十九章温思琳归来 温思琳于月中的时候回国了,徐静带上宋歌和司机前往机场接她. 宋歌原以为从机场里走出来的会是带着十个行李箱的大小姐作派的温思琳,可没想到她就随身带了一个登机箱,穿着一身舒适的运动服就从闸口里面走出来.白瞎了宋歌特意让公司准备的商务车. 她刚一出来,看到闸口站着的徐静和宋歌,便大笑着朝他们挥手:“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接我啊,我爸跟我说你来接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她看了看徐静旁边站着的宋歌,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对着宋歌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温思琳,我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但是好像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 宋歌忙伸出手,和温思琳握了一下,“你好,我是徐总的秘书,我叫宋歌,我们在美国H公司的晚宴上见过一次.” “很高兴认识你.”温思琳说罢,朝徐静俏皮一笑,把手中的行李箱往徐静的方向一推,“喏,给你一个机会表现一下,来接机不得帮忙扛行李箱吗?早知道你来接机,我就扛个十个八个的行李箱回来了.” 她极为自然熟,把行李箱递给徐静之后,便环上了宋歌的手臂,拖着宋歌往前走去. “你们车停哪里了?我都快累死了,年纪大了,真不能坐长途机.” 宋歌有点不习惯和刚认识的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但也只能由着她环着自己的臂弯. 走到车边上后,司机快步走下车,接过徐静手上的行李箱,把它放入后备箱中. 温思琳拉着宋歌就往车的后座走. 宋歌推了推她的手,说:“温小姐,这于理不合,我还是坐前面比较好.” “没事.”温思琳把宋歌往车里推,宋歌没有办法,只能先走入车厢,但她并没有坐在前排,而是直接往后座走去. 温思琳撇了撇嘴,坐在了前排左手边的位置.她转头对宋歌说:“我们年龄差不多,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又不是你的老板.” 宋歌对她回以礼貌一笑,指了指正在上车的徐静,说道:“可是我的老板还在这里呢.” 徐静深深地望了宋歌一眼,然后坐在了离门最近的位置. 宋歌无意识间闪躲着他的眼神,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两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知道徐静经常欲言又止,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但每当徐静终于想要开头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突然岔开话题,强撑着微笑. 只是徐静每天晚上抱着她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用力,就好像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血肉相连,永不离分. 徐静以为她早已睡着,发现不了他每天深夜里的凝视.却不知,宋歌在他悄悄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就已醒来,又或者是根本没睡着,只有意识在黑暗中逡巡. 他用四肢将她牢牢捆住,宋歌感觉这就像农人嫁接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物种,仿佛只要将他们捆在一起,就可以让它们的血脉杂糅在一起.但他们碰撞在一起的骨骼传来的刺痛,却清晰地提醒着宋歌,翱翔的鲲鹏与安于水洼的游鱼本不合适,他属于远方的醴泉,她只是他一个短暂的停留,在饮水间发现的意外,而不是他的终点.浅浅的水洼并不能维持他们长久的生活,相濡以沫,只会让爱枯竭得更快一些. 温思琳侧着头看着身旁的徐静:“咱们要去哪里呀?我好久都没有回国了,天天看朋友圈大家这里玩,那里玩的嫉妒死我了.” “先送你回家,你刚刚不还嚷着累吗?”徐静淡淡地回答道,手里不停地翻着文件. 温思琳伸过手去,一把拍下他的文件,把文件夹合了起来:“知道你现在厉害了,当了代理董事长了,可也不能忙到好好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她认真地看了看徐静的侧脸,“你倒是瘦了好多,下巴都能用来据木头了,你来美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好意思,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徐静把合起来的文件夹放入包中,用手拧了拧自己的鼻梁. 在温思琳独自说说笑笑间,车终于在她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徐静从司机手中接过温思琳的行李,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中间走着温思琳,而宋歌小心地控制着身位,走在温思琳的斜后方. 徐静走进门,将行李递给了门口的佣人. 大厅里坐着的三人看到了门口的动静,便停下谈话,其中坐在主位的一个人更是直接站起来,迎了过来. 他朝徐静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向刚进门的温思琳,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抓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 “你看你,都瘦了,整天在国外,呆在实验室里面,要什么什么没有,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哎呀,爸你怎么就这么一句话.”温思琳挣开他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我哪里瘦了,我回国前还刚称了体重,明明都胖了.你看看徐静,那才是瘦了的样子.” 温董牵过她的手,往餐厅走去,对着旁边的仆人说:“小姐回来了,开饭吧.” “今天我特意让徐姐准备了一些你喜欢吃的,还有你微博里点赞的那些菜,我都让他们买回来,给你做上了.” 温思琳一听,就两只手牵着温董的手,直晃着他的手臂撒娇,“爸,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你要是肯回国,我每天都让他们做.” 远处的大厅里,一个女士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宋歌这才发现,今天王董居然也来了这里. 温思琳看到王董,一脸惊喜地说:“王伯伯,你怎么也来了?” 她看到王董手里的拐杖和他蹒跚的步伐有些疑惑,但也直接将疑惑咽了下去. “我听你爸爸说你回国,他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所以来你们家蹭顿饭吃.”王董笑着回应她. “王伯伯你又说笑了,你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快过来坐.”温思琳给王董移开了主位下首第一把椅子. 她余光间,看到站在远处正准备出门的宋歌,朝她叫了一声:“宋歌,你也来吃,来都来了.” 宋歌正准备拒绝,只见王董也朝她招了招手,还说了句:“小宋,你也来.” 她只能慢慢地走到了饭桌旁边,坐在王董旁边的王夫人拉了宋歌一把,说:“来,你坐在我旁边.” “徐静,你坐思琳旁边吧,这边的位置给宋歌坐.”一直站在一旁的徐静便只能走到温思琳的旁边坐下. 菜陆续上桌,温董站起来拿着公筷,不停地给温思琳夹菜放到她的餐盘里. 温思琳看到眼前的餐盘都快堆成小山了,就开口对着她爸撒娇:“爸,我自己来,你这样子,大家都笑我呢.我都多大了,自己会夹菜的.” 温董这才坐了下来,他还不满意地说:“多吃点,你看你在美国呆的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温思琳往嘴里塞了一口糖醋排骨,嚼了好几下,吐出一块骨头,才回答:“你真是睁眼说瞎话,你看看我的脸都胖成什么样了,还说我瘦了,要我说,徐静才是真的瘦了.” 温思琳说着,用公筷往徐静的餐盘里夹了一块排骨,“你试试,这是我们家阿姨的拿手菜.” 王董看了一眼温思琳的举动,满意地笑了笑.他微微抬肘,碰了碰旁边的王夫人. 王夫人会意,笑着说:“还是我们思琳会疼人,阿姨是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之前我们买了一颗漂亮的钻石,你王伯伯还说啊,要留给以后的媳妇.要我看啊,我们都得要问思琳的戒圈大小,开始订做戒指了,免得来不及.” 温思琳害羞地低下了头. 徐静抬眼盯着坐在他斜前方的宋歌,宋歌面上似乎是对王夫人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拨白饭. 温董看到席上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地放下了筷子,说道:“思琳啊,你老是说回国没人陪你玩,我说我陪你,你还觉得没意思,这次就让徐静多陪你出去玩几圈.” 徐静刚想开口说话,对面的王董就抢先在他前面说了句:“是啊,让你徐静哥哥陪你玩就是了,公司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安排,宋秘书,徐总最近的日程安排紧吗?” 王董把话题抛给了一旁的宋歌,全桌人的目光仿佛都集中到了宋歌的身上. 宋歌放下碗筷,抬起嘴角,笑了笑说:“徐总最近虽然日程很紧,但是是有空间的.” 徐静撇嘴,嘲讽地笑了笑,拿起桌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温思琳听到了宋歌的回答,开心地用手抓着徐静的胳膊肘处的衣角,晃了晃,说:“这下你可不能有借口说工作忙了,我有好多地方打算去呢.” 徐静喝酒的时候,仰着头偷瞄着宋歌的反应,气她的无动于衷,也气她居然和其他人合起伙来将自己像木偶一样推给另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对坐在他旁边的温思琳,笑了笑,说:”好的,你把你的计划发给我,我让宋秘书尽量把我的日程错开.“ “哈哈,”坐在上首的温董满意地看着温思琳娇俏的样子,“这就对了嘛,小年轻应该多出去玩玩.” 他拿起旁边的擦手巾,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巾扔在一旁,继续说道:“徐静啊,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有了眉目了,我和他们下周二晚上约了个时间一起吃饭,你到时候也过来一起吃.” “谢谢伯父帮忙安排.”徐静站了起来,朝温董的方向弯下腰,敬了一杯酒. 温董也端起酒杯,坐在位置上,跟他碰了一下酒杯,然后微微抿了一口. 徐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坐了下来. 温思琳看着徐静把酒喝得又快又急,便把放在自己旁边的矿泉水,递给了徐静,“你别全干了呀,你看我爸才抿一下口.” “哟,你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温董笑着调侃道. “爸~”温思琳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向温董撒娇. “哪有什么内外,咱们都是一家人.”王董笑着接了一句. 第六十章游乐园 在参加完温董组织的饭局之后,徐静获得的提示是全力配合调查.他和温董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来了一点. 但与H公司联合申报新药审批至今仍卡在最后一轮审核,其余国产自主研发该药的公司的审核进度甚至是后来居上,他们的先发优势几乎被蚕食殆尽. 徐静在月底的时候要去德国,和供应商谈一谈延期的事情.他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紧张,调查的事情也上了轨道,便和宋歌提议:“要不我们去德国的时候,多留两天,就像我们上次去美国一样.办好事情,我们出门玩一趟.” 他深知这段时间,宋歌的心里积蓄了很多的情绪,但他不知道该这么让她开口,抑或是他也羞于开口让宋歌配合自己和温思琳的接触,他想告诉她,那只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双方父母,从而获得温董的帮助. 但这显得他太过无能,只能把自己当成是商品或是工具,放弃自尊从而获取他人的帮助,他不想在宋歌心目中变成这样的人. 讽刺的是,即使他没有清楚的说出来,但他正在做的事情,谁都明白. 他知道他可以更清楚的面对自己的欲望,不让宋歌夹在中间,还她一个自由.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跟宋歌提分手,也做不到割舍下公司的一切. 他胆怯地回避自己的良心,假装不知道宋歌的煎熬,也假装只要自己不提,什么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事情告一段落,他和宋歌便能像原来一样,做彼此最亲密的朋友. 可以继续灵魂相照,在每一个黑夜,月光照应着他们的交握的影子,直到白发苍苍,直到身子佝偻,知道彼此都老得记不清上午吃了什么,却仍记得抓住身边的那双手. 事实上,宋歌也正在寻求一个契机,但她看着徐静好不容易展开来的眉角里透着一丝期待,她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好呀,我来订机票和行程!” 她讨厌看到徐静小心翼翼到卑微的神情,最近他和她说话前,都要先看她几眼,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她每一个动作,他似乎都在要心里解读上千万遍.她说完好的之后,他的表情就好像是从来没做出过最后一道数学答题的人有一天突然在考试时做出了一个答案,欣喜间却又惴惴不安地反复检查题干,看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哪个条件. 他们出发前,徐静得到消息,他们的新药审批文件已经放到了某个关键人士的桌头,只等待着他的签字. 到了德国之后,他们很快就和德国的供应商谈好了延期事宜,供应商们并没有过多的纠缠,毕竟他们的原材料在市场上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就算徐静他们不能够及时接收这批产品,他们也可以在大批等候的公司中,找出一个幸运儿,欣喜若狂地接收这批从天而降的幸运. 当天晚上在酒店的时候,徐静从背后环过宋歌,把头搁在正在电脑前做攻略的宋歌的肩膀上,一只手附在宋歌的握住鼠标的手上,上下滚动着屏幕.“让我看看,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玩.” “我之前看the grand tour,看到他们说这附近有一条婚姻之路,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漂亮,要不我们就去哪里?” “From wank to Kissing, then on to Petting, then F*cking, and then wedding?”徐静特意用暧昧的语气,念了一遍他们行程上途径的小镇,转头看向宋歌红透了的脸颊,觉得可爱极了,便轻啄了一下. 他想了一下,又把宋歌连人带椅子的转了一个面,他弯下身子,双手扶在椅子双边的扶手上,看着宋歌的眼睛,略带郑重地说:“我们就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 宋歌抬起眼睛来看他,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里的认真和话语中的暗示,这漫长的时间来,她暗自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崩塌,她闪躲着将眼睛瞥到了另一边,蹩脚地捡起另一个话题:“哎呀,我的行李箱还是乱糟糟的,我得赶快去整理一下,要不然我们明天不能按时出发了.” 宋歌推开了徐静,走到了放在床边的行李箱边上,开始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徐静还以为宋歌是害羞了,便也由得她不知道整理,还是把那摊“废墟”弄得更加无法拯救一点.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早就出发了. 道路两旁,立满了绿油油的树,他们的顶上是好像是只存在在童话故事里面的蓝天白云,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后面的高耸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的白雪. 在这样的风景里,让所有的烦恼停留在心间都是对这么美的风景的亵渎.宋歌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握住了徐静放在档位上的手,带着一丝笑意地望向窗外. 徐静低头瞥了一眼两人附在他手上的小手,又瞥了一下宋歌的侧脸上带着的笑,转头看向前方,嘴角浮出了久违了的诚心实意的笑. 他们上午的目的地是一个游乐园. 徐静挑了挑眉,看着旁边的宋歌. 宋歌有点吃惊地推了推徐静的手,说:“你不会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吧?” 徐静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转身去拿过宋歌放在后座的背包,拿在手上. 他们下车后,徐静牵着宋歌的手,正打算去售票处买票,就被宋歌拉住了. 宋歌举了举手上的手机,说:“我早就买好票啦,我们直接进去就行了.” 这下两人就变成是宋歌拖着徐静走在前面.宋歌在入园处,朝工作人员出示了一下二维码,便拉着徐静走了进去. 徐静迈着大步子,走了一步,两人就变成了并排的姿势. 宋歌转头看来看去的,看到旁边有卖动物头箍的店,就拖着徐静快步跑了过去. 她把架子转了几圈,挑了几个来回,才找到了一个她觉得适合徐静的小狮子发箍. 她转向徐静,徐静正在旁边不知道干什么地向四处张望,她点起脚,举着头箍想要给徐静带上. 徐静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低下头,却又不敢置信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说:“我?” ‘“嗯嗯!”宋歌坚定地点了点头,就把头箍带到了他的头上. 徐静也顺手拿过货架上的一个小企鹅头箍,你来我往地给宋歌带上. 宋歌看着他,带着头箍的违和模样,刚开始还想忍住笑,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那爆发出来的笑声,便直接弯腰笑了起来. 她看着徐静窘迫的样子,便踮起脚,用手跨过徐静的肩膀,把他揽到货架上方的小镜子面前. 镜中的两人,头凑在了一起,头上的小狮子小企鹅也相互依偎着,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带着笑. 两人付好钱之后,继续往前走着,宋歌的第一站就是过山车. 游乐园里面人不太多,所以他们排了没多久的队,就坐上了座椅. 安全扶手扣下之后,宋歌顺着缝隙看向旁边的徐静.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些紧张,两人握住的手,也变成了十指相扣. 其实宋歌也是怕的,她听着过山车爬坡时,发出的卡茨卡茨声,心跳地愈发明显,她闭上了双眼. 等到卡茨声停止,他们在最高点停顿了一下,宋歌睁开双眼,看向旁边同样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徐静,他一只手紧扣着宋歌的手,一只手有些过度用力地抓着安全扶手,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宋歌笑了,但与此同时,眼泪也不自觉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过山车突然一下从最高点往下俯冲着,一时间宋歌感觉天旋地转,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俯冲向地面,就好像是殉情一般. 一圈过后,过山车缓慢地驶向终点,徐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头看向旁边的宋歌. 宋歌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伸手去擦宋歌脸颊上的眼泪,温柔地问:“怎么还哭了呢?” 宋歌抓住他的手,抓头朝他笑了笑,说:“迎风泪啊,你刚刚是不是把眼睛闭起来了,所以才没有眼泪,我可是全程睁着眼的,这眼泪是勇敢者的证明.” 徐静这才放松地笑了出来,他侧过头对宋歌说:“刚刚吓死我了,等等下去,你可要扶着我点,我脚都软了.” 后来,他们又去玩了飞天大摆锤,旋转秋千和海盗船,徐静的腿真的软了,脸上的笑都透露着些许虚弱. 宋歌把徐静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之后,自己起身去旁边的小商店里买了一个棉花糖和一瓶水. 她一边舔着棉花糖,一边往回走.走到座位上,便把水递给了徐静. 她有些埋怨地说:“干嘛硬撑着,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徐静抓住宋歌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然后开口说:“没有,我也玩得很开心.” 宋歌把手上的棉花糖递到他的身前,徐静也便低头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宋歌侧着头问他. “好吃.” 他们稍事休息之后,宋歌便拉着徐静的手,继续跑起了其他的行程,他们就好像是世界末日前的一天一般,不知停歇地在游乐园的四处穿梭,谁也没有喊累,谁也舍不得喊停,仿佛只要一喊停,这美妙的时光就会马上破碎,散落四周,再也拾不起来. 最后,宋歌将脚步停到了鬼屋前.她从小就最怕鬼,大白天的,看了鬼故事,都会疑神疑鬼的,怀疑身后有人,到了晚上就更加不敢上厕所,常常要央着还没入睡的舍友,陪着她. 她转头笑着对徐静说:“我就是人菜瘾大,我小时候跟同学来游乐园就想要鬼屋,但是我一害怕就会抓着别人不放,要是不小心抓到男同学的手就尴尬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在门口等他们.不过,现在我可以进去啦.” 宋歌抓起徐静的手,仰头看着他笑. 徐静低下头来,看到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带着笑意的眼眸更加闪闪发光.他突然担心这落在他心头的阳光会悄然飞走,毫不留恋. 这一瞬的没有来由的担忧让他心头一震. 他很快收回了思绪,和宋歌十指相扣说:“等等把我抓伤了,你可要赔我.” “我可没钱.”宋歌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宋歌的话立马把徐静心中的担忧赶跑了,他重新带上笑说:“那就从你工资里面扣.” 宋歌佯怒地抬脚,想要踩他. 徐静灵活地躲了开去,手上却还牢牢地攥住她的手. “你杨白劳啊你,你这万恶的资本家,压迫我等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作者.” 他俩在鬼屋门口,旁若无人地打闹了一阵之后,才走进鬼屋里. 宋歌一走进鬼屋,就两只手牢牢抓住徐静的衣袖,跟在徐静的身后,亦步亦趋的. 徐静转头看着她,眼睛紧闭着,却又出于好奇,飞速地睁开,又马上闭了回去.一时起了戏弄的心思,把她带到从黑暗中深处的触手旁. 宋歌一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碰到,就“哇”的一声尖叫了出来,忙顺着徐静的手,跑到他的身边,将他整条手臂都抱在了怀里. 徐静这才后悔,拉着宋歌的手,飞快地跑出了鬼屋. 马上要跑出鬼屋的瞬间,徐静转头去看身后的宋歌,真好,阳光还在.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的慌张,中间又夹杂着一些兴奋,知道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才放下心来,重新把眼睛睁开,一只手扶着胸口,粗喘气. 夕阳的光将整片天空染得温柔,让人想起了傍晚归家时,餐桌上点起的那一盏发黄的灯. 徐静载着宋歌回到了酒店,然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旁边的小城里闲逛着. 小城里还留着不少石砌的矮房,房子的中间开了一扇窗户,上面摆着一些手工艺品和旅游纪念品. 宋歌拉着徐静的手,一家一家地走进去,拿起那些小东西把玩着.徐静看着她弯下腰,近乎趴在桌子上一般,仔细地看着满桌的工艺品,不时拿在手上把玩一下,回过神来,已经拿了一大堆在手上,想要撇下一些,但左看右看,那一个都舍不得放下. 徐静悄悄走到店角落里的收银台前,拿出了一张大钞,指着宋歌,对着店主说:“enough?” 店主点了点头,然后又从收银的机器里面拿出几张纸币,想要找钱给徐静,徐静却笑着摆了摆手. 店主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异常精美的手工编织的布袋递给徐静,用手势比划着,示意自己要把这个送给徐静,给他留着装东西. 徐静接过袋子,对着店主笑笑,便回到了正在苦恼的宋歌身边. 他把袋子的口袋撑开,对着宋歌说:“把选好的都放进来就可以了.” 宋歌听他的把东西都放进了袋子里,徐静收起口袋,牵过宋歌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宋歌着急地拉了他一下:“徐静,我们还没买单呢!” “在你纠结的时候,我就已经买好啦.”徐静拉开厚重的玻璃门,站在门口朝里面的宋歌说. 宋歌这才从门里面走了出来,两只手抓着徐静的手,抬头笑着对他说:“谢谢资本家先生.” 随后,他们找了当地的小饭店,就直接走了进去. 席间,宋歌还点了两杯红酒佐餐.他们慢慢地吃着,席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就好像要把这段时间以来的沉默都填补上一般. 末尾,宋歌放下手中的刀叉,举起酒杯,朝着对面的徐静,笑着说:“徐静,我很高兴.” 不知是徐静的幻觉,还是红色液体的摇曳,他一瞬间感到宋歌笑着的眼睛里仿佛有几滴眼泪在晃荡着. 但他再一抬眼,那眼泪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举起酒杯,和宋歌碰了一碰,“我也很高兴.” 第六十一章天长地久有时尽 他们吃完饭之后,牵着手沿着小城的石子路走到了河边. 这座小城似乎在过一个夏季节日,河上飘满了河灯,一盏盏点亮的祝福与期盼在河水上摇摇晃晃地飘着. 宋歌低头看了一眼河岸的石阶,便拍了拍屁股坐了下来. 她抬头看在站在旁边的徐静,抬手拉了拉他,让他坐在她的旁边. 徐静依言坐了下来,扶了扶裤子上的褶皱. 两人的胳膊之间似乎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身体晃动间,随时可以手肘相碰.宋歌两只手圈着腿弯,看着河上飘着的灯出神. 过了半响,她才略带轻松地开口说道:“徐静,其实我们两个挺不合适的吧.” 她不敢转头看徐静,只得含着眼中的泪,将头转向另一边. “哪里不合适?”徐静的眼神追着她转过去的脸,和远处的河灯. 他后来曾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一幕,那河灯晃荡着,将他的记忆变得影影绰绰的.他明白,无论他如何努力地伸手去够,也够不到这片镜花水月,它只会跟他开一个玩笑,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到,当他真正伸手的时候,却又转一个圈,向远处飘去. “有个诗人说:‘你今生的任务不是寻找爱,而是移除你内心构筑起来的,抵挡爱的障碍’.但我好像太胆怯了,我不断地往内心里添加砖块,试图用他来抵挡所有可能的侵袭,我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任何一点异动就可以吓得我缩回脚步.” “你跟我聊天,肯定会觉得我家庭幸福,大家都很爱我.是的,我的父母都很爱我,甚至因为太过爱我,所以放弃了他们自己,勉强自己做一对怨偶,也要为我保持一个完整的家庭.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妈有一个出轨对象,我妈妈甚至带我去过他的城市,和他一起带着我玩,晚上我们吃完饭回酒店,我妈妈让我先回房间,说她等下就回来,但是我哭着哭着睡着了,都没等到她回来.到后来,那个男人离婚了,但是他却没有娶我妈妈,他娶了另一个没有结过婚的有正式工作的女人.多可笑.” 他抬了抬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宋歌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害怕沟通,从来不肯正面面对问题,只要我不去提它,就可以假装问题并不存在.这次也是这样.我知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你在竭力支撑,你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 “我不会和温思琳结婚的,只要把这关过了,我们就结婚.”徐静掰过宋歌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他的音量比往常大了许多,不知道为了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宋歌. 宋歌撇开了徐静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淡淡地笑了:“徐静,你知道的,没有这么容易.” “你一直都想问我,你父亲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她看着徐静,碰到了徐静静默的双眸中无数情绪的翻滚.她没有直面徐静的宣言,而是转了一个话题. “他没有拿张支票给我,让我走人.只是问我,如果你为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一切,现在不会后悔,但三年以后,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等到你变成了碌碌无为的中年人,每天和我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下班后宁愿呆在车上一个人坐着享受片刻清净也不想回到家里,你也许会极力抑制,但会不会在酒醉后让思绪出逃,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样想着想着,有一天,吵架时,这些话就不自觉地破口而出.” “徐静,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们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喜欢自己吓自己的人,每到做决定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最差的可能,从而不敢迈出步伐,做出改变.” 宋歌看着徐静眼眶里打转的水光,努力扯起她的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对着徐静说:“不是你的问题,徐静,真的不是你的问题.我是太胆小了,我不敢赌.” 宋歌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走到岸边,转头看着徐静,故作轻松地说:“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明天你就送我去机场吧.这条浪漫之路,我们不会走到婚姻那站了,婚姻的终点不一定是白头偕老,这途中少不了对日复一日的寻常的厌倦,怨恨,分居,诱惑,出轨,仇恨,恨不得把爱过的过往全部从心里挖出来销毁.我们就停在最好的这里,说不定以后老了,我还可以看着电视里你成功的样子,跟我的子孙炫耀,我以前还跟这么帅气,这么成功的男人谈过恋爱呢.” 徐静不敢想象她穿上嫁衣走向其他男人的场景,他站起身,抓住宋歌的手,延缓她离开的脚步,他就这样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的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承诺想要做,但那些都是徒劳的,他不敢保证,也无力承诺. 宋歌低头看着他紧抓不放的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挣开了徐静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第二天早上,宋歌收拾好了行李,带着行李坐在酒店的大厅里等待徐静,兜里揣着一封信. 她给徐静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带上了行李,在大厅里等他,飞机在下午两点起飞. 徐静带着满眼的红血丝走到宋歌跟前. 宋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站了起来,说:“辛苦你了,你等等送完我再回来睡一觉吧,我给你订了明天的飞机.” 徐静的嘴角沉重地抬不起来,他甚至无法像宋歌那样牵起一个勉强的微笑.他只是走上前接过宋歌的行李,往门口停车的地方走去. 汽车缓慢地行驶在路间,今天的太阳依旧灿烂,透过两侧的树叶间隙,撒下斑斓的光影. 宋歌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徐静抿着唇看向前方的道路,沉默的迷雾在车间弥漫,那是再灿烂的阳光也穿透不了的. 只留得导航提示声在自顾自地兴奋地播报着终点的临近. 路上的交通好得出奇,连平常喜欢作怪的红绿灯都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全都是绿色的.一路通畅,让人找不到让时间暂停,让旅程一直继续下去的理由. “前方还有3公里,即将到达本次出行的目的地.” 徐静突然握紧方向盘,将它往旁边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两只手握住方向盘,看着前方,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三年好吗?等我三年.”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个“恬不知耻”的请求,尽管他昨晚在心里推演了一万遍,这一万遍里每一次宋歌的回答都是不,他仍抱着最后的期盼,期盼宋歌能像出乎意料地闯入他的世界一样,出乎意料地答应他的请求. 宋歌面带哀伤的转过头,看向徐静. 就在宋歌马上就要开口的时候,徐静却连忙否定着自己原先说过的话:“不,三年太长了,两年,两年就够了.” 他像是一个慌乱的孩子,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宋歌,又伸出一只手握住宋歌攥得紧紧的双手,想要阻止她即将讲出的拒绝. 宋歌任他握着,但嘴上却说出再清醒不过的话:“徐静,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宏愿,一个又一个的愿景,在征服了一座山峰之后,还有无数座山峰,对于你这种登山者来说,肯本不存在登了就结束的珠穆拉玛峰.我们之间只会三年又三年,我起初会怀抱着希望,后来则是怨恨与希望交织,不知道是爱还是恨支撑着我享受一个二分之一的你.”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把头转了回去.他的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佝偻了起来. 宋歌淡淡地继续说着:“我是一个经常后悔的人,也许我有一天生活不顺的时候,回想起,现在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吧.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宋歌看了一眼双眼直视前方的徐静,又低下眼,“我也想过,如果我不管不顾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会变成一个深闺怨妇吧,每天猜测你跟我说过的情话,是不是跟另外一边也说过,你牵起我的手时,我会想起这只手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进教堂,交换戒指,或许我们会有个孩子,我也会控制不住在心里暗暗比较,究竟是我的孩子比较聪明,还是那个孩子比较聪明,你到底比较喜欢哪个孩子.” “你知道的,我不想成为我妈妈,你也不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你妈妈.”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徐静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画下了不可挽回的句点. 他的眼睛黯淡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也松了松. 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呵,多可笑,我一生恨我的父亲,却又在此刻试图变成我的父亲,将你变成另一个我的母亲.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不得不报的仇,也不是什么经世致用的愿景,我只是不想再当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棋子,不想再当备选选项.我想变成那个掌控棋局的人,我想创出一番事业.当然,我也可以抛弃这里的所有,去创业,或者回到我的老本行,我都能干得很好,我们都能有不错的生活,但那太慢了,又太多不确定.到头来我可能只是一个干得还不错的中层.我自己也不敢赌,却自私地想用爱困住你,让你牺牲,来成全我.” 他转过头来,看着宋歌,他的脸上有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宋歌看着他,伸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不是的，不是的。” 宋歌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话,但眼睛怎么用力也收不回流出的泪水.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过各自的生活.或许哪一天我又会碰见一个对我很好的人.我一睁眼见到他,就会觉得很开心.两个人处在一个空间里,就算什么话都不说,各做各的就会觉得很心安.“ ”也许我不会再谈恋爱,那一定不会是因为我还忘不了你,只会是因为我没遇到合适的,又或者是我一个人就很开心.” 徐静抬了抬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嘴上有千斤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把眼泪往眼眶里逼,过了良久,才勉强抬起一个笑容说:“嗯,我知道了.” 然后才把车又重新发动起来,往机场开去. 车停到了机场门口. 车一停下,宋歌就打开了门,然后回过头把一封辞职信递给了徐静. “我先走了,你不用下车了,这边不让停车的.” 她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之后,便推着行李箱径直往前走.寻常的几步路在今天仿佛格外地费力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要回头,却又在自动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身后的车一眼,副驾驶座的窗户已经被摇下来,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徐静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他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打开车门的冲动,以至于太阳穴旁的青筋尽数爆出. 他看着宋歌慢慢地走进自动门,直到他再也触不到,看不见. 第六十二章戴业 宋歌在辞职之后,没有回公司的宿舍,而是直接回到了家中. 至于留在宿舍和公司的东西,她让章芸帮忙整理,要紧的证件寄回家中,不重要的就直接丢了. 章芸问宋歌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突然辞职. 宋歌也只是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之后,回复自己要准备出国读研,要专心备考托福. 章芸一颗琳珑心,宋歌一沉默.她就瞬间明白了许多,但既然宋歌没说,她也不会继续追问. 她只是开玩笑地说了句:“话说,你走了,戴业可怎么办,他天天在群里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你也没回复.要不我跟他说一声,你辞职回家,准备出国去了?” “嗯,那你跟他说吧.” 章芸很快就在群里发了一段话. 戴业那边估计可能再忙,并没有回复. 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就直接私聊了宋歌. “方便打个电话吗?” 宋歌看到戴业的信息还有点吃惊,但是也不能回复不方便,就直接发了一个“好的”的表情包. 戴业的电话吗马上就拨了过来,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点熬夜过后的沙哑和疲倦.“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看到章芸在群里发的信息,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怎么了?是工作得不开心吗?” 不知怎么的,听到戴业的问候,眼泪就突然从她的眼睛里冒了出来.辞职回家之后,她收到的更多的是不解与困惑,很多人甚至父母都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辞职,他们甚至抱怨着为什么自己不和他们商量就做出这种决定,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在唠叨着成年人了,做决定要慎重.只有戴业,问了她是否开心. 宋歌用手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就是想出国留学了,觉得自己不太适应工作,还是想回到学校里面去.” 戴业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哭腔,但见她不太想仔细聊,便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想去哪个国家,有目标的专业和学校吗?” “我还没想清楚,大概是要去美国吧,但因为我本科专业的限制,去到那边可选的专业不太多.” 戴业沉吟了一声,回复着:“我记得你本科是读社会学的?” 宋歌有些意外他居然知道这个,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否跟戴业讲过自己本科的专业. “是的,但是我不想读社会学的研究生,感觉我并没有做研究的天赋,所以可能只能选MPP了.” “MPP是什么?”戴业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说来惭愧,除了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之外,他一整年都不一定打开一本书. “Public Policy,公共政策吧.” “这我还真不太了解,”戴业尴尬地笑了笑,但他很快补充了一句:“等我有空了,多看看这方面的书籍,充实一下自己.对了,你选好学校了吗?“ “我还没有想好呢,不过开设mpp项目的好学校就那么几个,哈佛,普林斯顿这两个我估计够不上,录取的概率比买彩票还低,要是能上,我都不只是祖坟冒青烟,简直就是祖坟爆炸了.剩下的就是芝大,哥大,沃顿之类的学校.纽约生活费太贵了.” “是的,纽约房租太高了.你接下来是准备考托福吗?”戴业不想对话停止,他绞尽脑汁地抛出了又一个问题. “是的,我之前在大学里面的时候考过一次,但是分数不太高,只有九十几分,要申请的话,我听人说起码要105分.“ 戴业的声音变得兴奋了一点,“太巧了,我也正好要考托福,我准备去美国交流一年,有语言的要求,咱们可以一起准备.你有学习的资料能够发我一点吗?” “好的,我等等微信发你.” “谢谢!太感谢了,我回家请你吃饭.“戴业那边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戴医生,有个急诊.” 戴业边跑着,边捂住电话轻声跟宋歌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事.” “你先去忙吧,正好我也有点想睡了.” “那行,咱们明天再聊.”戴业讲完,便迅速地把电话挂了,看来是已经到了急诊室. 宋歌这边还在疑惑着,什么时候约了明天聊天,心想戴业这人还真自来熟. 此后的几个月里,宋歌一直在准备着托福和申请的事宜.期间戴业作为她的学习搭档,自动提出可以每天相互监督彼此的学习进度,他们会相互发送作文,相互点评,一起练习口语,没时间的话就各自录音,然后发给彼此,给对方提意见. 戴业每次的点评都会特别仔细,他会把宋歌讲的话写下来,用其他颜色的笔标注出哪个单词宋歌的读音需要改进,哪边可以采用连读,哪边逻辑上有点问题,并没有踩到听力里的关键点. 除了学习之外,他们鲜少交流生活上的琐事,有时宋歌也疑惑戴业平时上班就已经够忙了,哪里有时间来学习英语,但她的思绪也总是被各种各样的其他事情所打断,仿佛什么事都能让她联想到徐静,让她瞬间变得沉默. 只有沉浸在学习之中,才能让她暂时把头脑清空,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宋歌的努力有了回报,她很快就考出了语言成绩和GRE成绩,根据一些网上的攻略,她自主撰写了文书和准备了其他申请材料. 十一月初,她便收到了来自芝大和哥大的录取通知书.收到通知书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她像往常一样查收邮件,她的心在看到一封来自芝大的邮件之后就开始疯狂的跳动,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之后,才打开了邮件.她没有看全邮件,只看到了一个congratulation便激动地叫了起来. 她的妈妈听到了她的叫声,连手上的筷子都来不及放下便跑了过来.她们两人在电脑桌前抱着又哭又笑的. 宋歌的妈妈一开始不理解宋歌为什么要辞职,但是听宋歌说想要出国读研,她沉默了一阵,继续干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宋歌的心里有些失望,像往常一样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宋歌起床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坐在自己的床头. 她看见宋歌醒了,便摸了摸宋歌的头,柔声说:“我知道你最近有些不开心,上班不开心的话,去读书也可以.爸爸妈妈会全力支持你的,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昨天晚上一直都没睡着,突然想起你小的时候就说要长大后要开法拉利,上哈佛.” 宋歌从被子里滚了起来,扑过去抱住妈妈的腰,把头埋在妈妈柔软的肚腩肉上,带着哭腔地说了声:“谢谢!” 妈妈轻柔地拍打着宋歌的背:“这有什么好哭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没申上,家里也不缺你这碗饭,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歌抽抽嗒嗒了半响,才回复说:“知道了.” 妈妈继续拍了几下她的背,眼睛一瞥手机上收到的信息,突然站了起来:“哎呀,我忘记我预约了美容了,你在家好好学习吧,我先出门了.” 一天里宋歌的手机里被祝贺短信充满了,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说,但是管不住她妈妈的嘴,一时间整个家族都知道了她成功被世界名校录取的消息,看来面膜并没有将她妈的嘴封住. 她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给戴业发个短信,通知他并感谢他长久以来的支持和帮助. 戴业收到她的短信之后,很快就拨了一个电话过来:“恭喜你!你等我一下,这边有点吵” 背景里还是那片医院的嘈杂声,他小声地捂着话筒,对旁边的同事说:“你帮我顶一下,我这边有个重要的电话.” 他很快就走到了医院楼梯的走廊里面.“现在好点了,所以你是打算去芝大了吗?” “应该是的,芝加哥的生活成本应该比纽约要低上许多.” “嗯嗯,我知道了!真的恭喜你!” 宋歌听了有些疑惑,他到底在知道一些什么,但也没有细究,就说了声“那你先忙吧.” “好,等下班了联系你.” 宋歌挂了电话之后,脑子里突然回想起自己在芝加哥的雪天里,从俱乐部里冲了出来,摔倒在街上的场景,想起那天晚上,徐静教她跳舞时,嘴角的坏笑,她明明没有喝几杯酒,却始终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被他专注的眼神,两人握紧的手一起顶在云端. 第六十三章章芸 po18pro.com 宋歌很快便结束了第一年的学业,她在冬天的时候就顺利在国内找到了一份NGO的实习. 6月份学期结束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飞回了国,到了S市. 章芸在看到她的朋友圈之后,发来了信息. “你回国了,怎么也没提前和我说,我来给你接风洗尘啊!” 宋歌蹭着机场的wifi,一只手推着推车,一只手给章芸回信:“我刚落地S市呢!” “我也在S市,我调到S市来了,晚上一起吃饭,不能拒绝!” 宋歌刚想说自己才下飞机,想要先回酒店洗个头,好好地睡上一觉,结果章芸就直接发来了餐厅地址的链接,附上一句“不见不散,医生出来了,不聊了.” 宋歌只能认命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推着车去搭乘地铁. 她在酒店里面稍事休息了一阵,就急急忙忙出了门,乘地铁和章芸约定好的地方. 国内只要是稍微好吃一点的店门口就会排上长队,就像芝加哥的火锅店一般. 此刻正好是下班时间,门口已经密密麻麻排满了人,好一点的能有个小板凳坐坐,手里拿这个小碗,里面放着店家门前摆放的免费零食,再晚点来的,就只能够站着或者蹲着,更可怜的是,有的人趁着排队的功夫,还拿出了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快速敲打着,希望晚上回家能少加点班. 正当宋歌在人群里面左摇右晃着寻找章芸,章芸便站在店门口高举着双手,朝宋歌的方向大叫道:“宋歌!宋歌!我在这里.” 宋歌望去,章芸还是一点都没有变的样子,她快速地走到章芸身边,给了她一个拥抱.看好文请到：kanmeikan.com 章芸也激动地回抱住宋歌.即使她们平常不怎么在微信上面聊天,更多的只是相互点赞彼此的朋友圈,但见了面之后,却丝毫感觉不到陌生,仿佛她们昨天才见过面一般. 章芸兴奋地跟宋歌说:“为了欢迎你回到祖国的怀抱,我特意了一个小时的班来这边排队,这家云南菜可火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芋头羹,这边的销魂土豆跟芋头羹差不多,拌饭一绝!” 宋歌在听到芋头羹的时候,心头一抽.她还记得她和章芸吃过那家店之后,心心念念地想要带那个人去吃. 失恋似乎比过敏更恐怖,过敏会有特定的过敏源,只要你离开了它,便可以相安无事,但失恋不同,一瞬间生活中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过敏源,让你联想到本该深埋心底的那个人,让心重新开始跳动,一抽一抽地疼痛. 它不是抽筋拔骨的大伤,让你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但它是日常生活中挥之不去的浓云,如影随形. 章芸没有注意到宋歌的异常,继续拉着宋歌的手往前走去.宋歌一落座,便将一整杯的水吞入腹中,以此将自己的意识唤回这烟火人间. 这是她想出来的对抗思念的方法,刚开始的时候,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那人,她就一直拼命地喝水,有时甚至能喝到吐. 那时她就会冲进厕所里,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个干净,顺便将眼泪也排个干净.这样之后,她只需要洗把脸,对着镜子扬起一个微笑,便可以走出厕所,继续做众人眼里那个乐观开朗的宋歌. 章芸用菜单戳了戳宋歌的胳膊,“别发呆了,快点菜啊,是太久没回国,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吗?” 宋歌这才回过神来,把脸埋在菜单里,快速地翻阅着,“是啊,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了.” 服务员正好在给隔壁桌上菜,章芸晃了晃宋歌支着菜单的手说:“你快闻,那桌在上销魂土豆,是不是超级香?我没有推荐错吧?” 宋歌点了点头:“嗯嗯!好香啊,这一定很下饭.” “你今天就放开肚皮吃,我请客.”章芸大气地对宋歌说. “好的,我多看看菜单,什么贵点什么,把你的钱包吃空.”宋歌一本正经地继续低头看着菜单. 章芸佯怒着伸出双手,想要绕宋歌的痒痒,宋歌在她的双手之间左躲右闪地,不停求饶:“大人,我错了,还在外面呢,别人看我们呢.” 章芸这才收回手,嘴上还叫嚣着:“让他们看,看怎么了,我又不会少块肉.” 一番打闹之下,宋歌终于把不该有的感情赶出了脑外. 她们快速地点好单之后,宋歌无聊地把弄着自己面前的碗筷,“对了,你怎么会调过来S市?” “自从徐总,哦,不,现在应该叫徐董了,上台之后,我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路被调来S市当销售总监,就把我也带了过来.” “公司,”宋歌下意识地想要问,却在脱口而出之后,又停了下来,理智告诉自己不该问下去. “你是想问那个罚款?” 此时服务员先把米饭端了过来,这家店也是奇怪,正菜迟迟不上,米饭倒是上得快. 宋歌接过米饭,无意识地用筷子一个劲儿地戳着米饭的中心. “我当时都吓坏了,还以为公司要破产了呢,结果调查了一年,也就罚了那么一点钱,说是公司营业额的百分之三,可我们公司营业额哪只有这么点,早几年不是宣称年销售额超过七百亿了吗?” 宋歌夹起一块被她戳烂的米饭,放入嘴中. 章芸笑着看着她的举动,“你是不是太久没吃过米饭了,这菜都还没有上呢,光吃白米饭啊.” “跟H公司合作的疫苗还好吗?我听说到现在都还没有通过审核.” “哎,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不过幸好徐董当时签得是大中华地区的独家代理,我们现在生产的疫苗可以提供给港澳和台湾地区,不能说多赚钱吧,起码不会亏钱.” “那就好.”宋歌笑了笑,便继续低头戳着碗里的米饭. “对了,你在芝加哥有没有见到过徐董?你辞职之后,他跟温董的女儿火速订婚,我们当时都说徐董这是卖身救公司,公司里未婚女性的心都碎了.结果他们俩好像并不是纯粹的商业联姻,徐董非但没有让她辞了国外的工作,还很支持她的工作,常常飞去芝加哥看她呢.” 宋歌手中的筷子停滞在了半空中,她尴尬地笑了笑说:“芝加哥这么大,我哪里能遇到她们啊.人家有钱人都是在城里或者城郊的高级住宅区住着,我那边属于比索马里还要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遇到他们呢!” 这时,章芸说的那道销魂土豆终于上菜了,宋歌急忙拿过大调羹,往自己的饭碗里面舀了两勺土豆泥,都顾不得搅拌,便开始使劲往自己嘴里拨饭. “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国外的饭有这么难吃吗?”章芸顾不得继续上面的话题,看着她的举动感叹道. “咳,咳.”宋歌吃得实在是太快了,饭粒不小心滑入了她的气管,让她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 “慢点吃.”章芸拍了拍她的背,然后突然想到一个话题,饶有兴味地看着宋歌说:“你没碰到徐董,可总碰到了戴业吧.我可是听说人家是知道你要留学,追着你过去的.” 宋歌不知道是被大米呛到了,还是因为章芸的话,整张脸变得红扑扑的,她推了一把章芸:“你别乱说了,我跟戴业就是普通朋友,他正好医院有项目,可以派他去那边交流,他在西北大学,我在芝加哥大学,我们两个住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距离.” “哟!你都知道他住在哪里了,看来你们两个没少来往啊.”章芸看着宋歌红着的脸觉得更加有趣了,继续往话里加了一把火. “我们就是平时周末的时候会一起吃餐饭,但都是一大堆人一起的.再说,他就交换一年,很快就要回来了.”宋歌老老实实地跟章芸解释. “你没兴趣,不代表别人也没兴趣啊.话说,你们两个不是也是青梅竹马吗?徐董和温思琳也是青马竹马,你看他们现在过得这么幸福,你们也可以的.” 还没等宋歌做出反应,章芸就继续说道:“看来啊,我也得回去翻翻我的朋友圈,看看有没有长得帅的老邻居,旧同学.” 宋歌给章芸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碟子里,“你快吃吧,别乱说了.” 她们俩安静地吃了两分钟都不到的饭,章芸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什么时候毕业啊?” 宋歌往嘴里拨了一口饭,机械性地咀嚼着,她的口腔仿佛在此时失去了味觉,她知道她已经不应该在意,也没有立场在意,但听到章芸说,徐静常常飞去芝加哥看温思琳时,她的心还是仍不住地跳动,还是仍不住地难过,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着酸水. 真可笑,她明明说好了,希望徐静过得幸福,可当她真的听到徐静过得很幸福,而且是跟另一个女生一起的时候,她反而更加难过了.原来,留在原地的把自己埋藏在记忆里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章芸见宋歌久久不回应,便用手推了推她,“跟你说话呢,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 宋歌这才抬起头来,扬了扬嘴角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正忙着吃呢,没听清.” 章芸故意贴近她的耳边,放大了音量,“我问,你这次要待多久?什么时候毕业?” “哦.”宋歌想再夹一筷子米饭,但是由于心不在焉,筷子连碗都没有碰到,就夹了一筷子空气.她尴尬地放下了筷子,“我这次实习三个月,然后回学校再上一年的学.” “你毕业打算回国吗?回国吧,国内的饭菜多好吃啊.”章芸继续问. 宋歌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回答着:“不知道啊,看在哪里能找得到工作吧,现在经济不好,国外的NGO都因为没有经费,不怎么招聘.” “回公司呗,我罩着你,实在不行,我找陆总罩着你,那时候你不是也跟他很熟吗?就他一句话的事情.” “嗯,谢谢,我考虑一下!” 第六十四章穷追不舍 （时间线接第三章） 从那天在餐厅重遇徐静之后,宋歌的微信里面就多了一个人的好友申请,宋歌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也无从拉黑他,他便每天晚上拿好友申请理由当聊天渠道,乐此不疲地汇报着自己的日常生活. 宋歌就当没看到,彻底忽略了通讯录那栏.日子还是继续前进. 到了五月份,宋歌飞到了云南,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实地探访.近年来,很多村子里的适龄儿童逐渐减少,有的学校整个学校也就只有十几个孩子,通常是一个老师教所有的课程.针对这种情况,政府正逐步尝试关停部分村级小学,将学生划分到附近的城镇,以此提高入学人数,提升教育质量. 但云南地区多山林,处于交通考虑,部分小学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宋歌这次考察的就是这部分学校.这就意味着她每天都要在山林里面穿梭. 一整天的山路走下来,宋歌连鞋上的泥点都懒得擦,更别说是花心思看徐静的短信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也是最偏远的学校,宋歌他们需要开车到最近的山脚下,然后步行五个小时山上,才能达到学校,她们决定在这里住上两个晚上,以此更好地了解孩子们的需求. 第二天早上,徐静和助理踩着泥泞走到学校时,看到宋歌正领着孩子们在操场上玩耍. 说是操场,实际上就是稍微平整一点的黄土地,因为云南开始进入雨季,黄土地在雨水的冲击下,变成了泥土地.刚开始宋歌还是带着孩子们在泥地里面捏泥巴,不知是怎么的,捏泥巴游戏逐渐演变成了泥团大战. 孩子们在泥土里面翻滚着,拿着泥团扔向彼此,宋歌非但没有试图维持秩序,反而加入到了这团混战之中,她一只手拎着一个孩子,转动着身子,将孩子们甩了出去.顺着惯性飞出去的孩子们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兴奋了. 他们接二连三地涌到宋歌身边去,很快宋歌的身上的颜色就和泥地没什么区别. 宋歌的脸上沾满了泥土,有几块是之前蹭上的,已经逐渐干裂,又有几块是刚刚孩子们用手摸她的脸,新沾上的. 徐静就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宋歌和孩子们玩作一团,笑容灿烂地就好像能驱散笼罩在山间的浓雾. 站在他身后的助理有些好奇地探头探脑,可任他怎么努力地去看,也看不出眼前这个泥猴一样的女人是他之前在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徐静见宋歌有些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泥堆里,便走上前去. 在宋歌旁边,不知疲倦地蹦跑着,继续用泥土作战的孩子们,一个不小心正撞在了徐静的身上. 徐静把冲到他怀里的孩子拉开一点,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有没有撞疼了?” 那孩子倒也皮实,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之后,便逃走了. 宋歌一见孩子撞到了人,就连忙从泥地里爬了起来.正准备冲过去,可一看来人,就慢下了脚步. 徐静见她站在原地,就朝她走了过去. 孩子们一见徐静朝宋歌走去,还以为是大人的阵营来了新的帮手,便玩得越发起劲了.他们重整旗鼓,拿起泥巴,以宋歌和徐静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扔出自制的泥巴炸弹. 宋歌下意识伸手阻止,想要说些什么,可没等她说出口,孩子们的泥巴就先到了,她只能左躲右闪的. 徐静此刻却分外机灵地一只手把宋歌拉了过来,护在自己的身旁,同时也不忘弯腰,从地上捡起泥巴,朝小子们的头领扔去. 孩子们见徐静把宋歌护在身边,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哇”地起哄声,手上还不停地朝两人扔着. 宋歌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她再次蹲下,两只手抓满泥巴,朝四周扔去. 站在旁边的助理目瞪口呆地站在操场外围看着中心和孩子们玩得起劲的徐静,心想徐总真的是疯了.同时还不忘,稍稍后退了几步,避免自己也被卷入战局. 一场“战斗”下来,就连徐静都有点疲惫,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靠着彼此.宋歌开始将孩子们从地上拉起来,领着他们去操场旁边的水龙头那里把手和脸洗干净. 操场上还剩下两个散兵游勇仍不可停歇地玩着,徐静无法,只能一只手抱着一个,一只手牵着一个,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把他们送去洗漱. 孩子们都是村里的小孩,等洗漱完了,宋歌便让他们直接回家换衣服. 宋歌这才有时间站在水龙头前,用水清洗着脸上的泥土,这水龙头的水是直接从山泉里引出来的,格外清冽.她用手掌朝脸上泼了几回水之后,把心中设下的墙又重铸回来. 她转身问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徐静说:“你来干什么?” 徐静走上前去,想要用大拇指擦去宋歌脸上还残留着的土渍,却被宋歌扭头避开了.“我们公司赞助了你们的活动,自然要来探察一下活动开展的情况.” 还没等宋歌想要要怎么回复他这个颇为正当的理由,云南的雨没有预警地“哗”一下撒了下来. 宋歌连忙往旁边的校舍里面跑过去,徐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这点雨在他看来也算不上什么. 宋歌跑到校舍里的时候,里面和她同行的两位同事正好在下了课,坐在教室里面聊天. 他们看着宋歌和徐静前后进入教室,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宋歌无奈之下,只好向他们介绍:“这是徐静,东方红药业的董事长,他们赞助了我们这次的项目,所以来视察.” 原先随意地坐在课桌上聊天的那两位同事连忙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徐静面带微笑地伸出手,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说:“你好,谈不上视察,我就想来孩子们的生活环境,以及还有哪些地方我们能够帮忙的.我很欣赏你们项目的理念,我们所要提供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东西,还需要扩展他们的眼界,增强他们的自信,让他们知道未来并不局限于自己生活圈层里的某几条路径.” 那两位同事连连点头,“是的,我们这次来看到很多孩子,跟他们交流的时候,我们发现,有些孩子说想要辍学,我们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回答我说,读书有什么好的,我现在去工厂上班的话,一个月就能拿五千块钱呢.”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两位同事请徐静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徐静修长的双腿坐在儿童的椅子上颇为局促,但他脸上的神情却看不出丝毫的局促,反而自若地跟宋歌的同事们聊了起来,从他们项目的运营状况、难处谈到他们这次考察的发现的问题与体会. 宋歌则躲到教室的角落里跟领导发起了短信.感谢中国移动的建设,即使在偏远的山区,瓢泼大雨中她仍能用仅存的一个信号与外界联络. “老大,怎么赞助商来视察,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那头的回复很迅速,一看就是正拿着手机在开小差.“人家也是昨天才联系的我,说要来看看你们工作的情况,还让我保密.你知道的,我们这行,给钱的就是老大,这年头要点捐款不容易啊.” 他说完这句话,还颇为形象地发了一个两只手捧着饭碗的乞丐表情包.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他发表情包还不过瘾,还给宋歌发了一段语音,语音里他特意用苍老的声音,唱着悲伤的歌谣. 宋歌调低音量,一点开语音,便马上又把语音关了掉. 可这已经无济于事了,教室那头正在聊天的三个人一齐转头看向宋歌,徐静脸上的笑意几乎已经藏不住了,另外两个同事由于听出了自己老大的声音,不由得带着一脸尴尬的神色. 宋歌见他们转过头来,连忙把头低下,假装沉浸在聊天之后,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目光.她在心里默念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夜色渐深,可雨势没有丝毫放缓的趋势.学校里原先的老师看宋歌他们过来便拜托宋歌他们帮忙代一天的课,让他们好有时间下山采买一点必需品. 可现在看来,他们应当是赶不回来了. 宋歌继续给领导发短信请示,“那他们晚上住在哪里啊?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哪里都去不了.” “哈哈,我让他们带了睡袋.我跟他们说过了,这边条件不好,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就让他们跟一杭一起,睡教工宿舍的上下铺就可以了.表现一下我们基金会艰苦朴素的作风.” 宋歌给他发了个满脸黑线的表情包,心想怪不得我们基金会募资这么艰难. 他们看着窗外的雨,商量着晚上还是拿着睡袋一起睡在教室里好了,彼此警觉一点,这种雨是有可能把房子下塌的. 宋歌他们穿着雨衣,顶着大雨回宿舍拿睡袋和干粮的时候,还发现了带着两个睡袋,跑到其他教室的徐静助理,便让他也到他们教室集中. 由于雨下得太大,电力也变得不稳定,校舍里低瓦数的日光灯昏暗地一闪一闪的,他们担心日光灯爆炸,就直接把灯关了,点起了应急灯. 他们把几张课桌围在一起,把应急灯和所有的食品放在了桌子的中间,几个人围着桌子坐着. 徐静坐在了宋歌的旁边,他适应良好地从桌子中心拿了一包小面包,拆开包装袋,抓了一半的面包,扔向嘴里. 旁边的小助理好不容易跟大家汇合,马上就和宋歌的同事混成了一团,几个人说说笑笑的. “你们觉得这氛围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看的鬼故事.雨夜学校怪谈.那个名叫一杭的男同事故意放低了音调,拖长了语调,悠悠地说. 这时,窗外爆发了一阵惊雷,配合着他的语调. 徐静明显感觉到坐在他旁边的宋歌身子瑟缩了一些,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宋歌放在桌子下的手.他还记得宋歌怕黑,怕鬼. 小助理兴奋地搭话:“而且我们还在山上,等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我们哇一下地四散逃开,跑到雨幕中,殊不知窗外的黑暗里,有无数只闪着亮光的眼睛.” 宋歌本想直接把徐静的手甩开,可听到小助理这样说,脑海里也不自觉想象起了相应的场景,不由得握紧了徐静的手. 徐静的嘴角隐秘地往上抬了一抬. 宋歌另一位女同事也极为胆大,她开心地加入他们的讨论,“我小学的时候,学校举办夏令营,那时候我们就半夜偷偷起床,在宿舍里面讲鬼故事.” 他们三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将故事慢慢地拼凑完整,随着外面的风雨,气氛也越来越骇人. 宋歌感觉身后有一阵风吹过,吹得她后背心直凉,她感觉她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她这样想着,想着,越想就越觉得身后有人,便双手都抓住了徐静的手. 徐静见状,用屁股将自己坐着的椅子朝宋歌身后挪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都是假的,别害怕.” 宋歌感受到徐静在她的身后,心里逐渐地安稳了下来,不再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从背后看,徐静的影子迭着宋歌的影子,就好像徐静从背后环住宋歌的身子一般,亲密无间. 其余三人正讲得起劲,也顾不上两人之间隐秘的小动作. 第六十五章给我三年好吗？不，两年就够。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凌晨四点才停了下来. 早上六点,村长跑到了村里的小学,通知宋歌.昨天晚上的大雨引起了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现在上山的路已经堵死了,山下有不少地区受灾严重. 同时村长请求宋歌帮忙代两天的课,现在村里的大人都要忙着清理自己受灾的土地,没时间管家里的小孩. 宋歌连忙点头答应,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孩子们. 他们一行人在教室里面开着小会,宋歌和其他两个同事急得抓耳挠腮的. “这可怎么办,我们准备的课程昨天就已经上完了.今天要上什么东西?教数学,还是教语文?” “你可别算上我.这一个班里2个一年级,3个二年级,1个叁年级,5个四年级,2个五年级.这让我们怎么教学科性知识啊?” 那个名叫一杭的同事正用手抓挠着头皮,瞥眼看到在窗外站着正打着电话的徐静,一拍大腿,说:“有了,咱们不有现成的对象,可以做讲座吗?” 另一个同事应和道:“一杭,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有点急智.” “要不,我们每个人上一节课,课程内容就是分享一下我们在大学的专业,以及毕业之后的工作.这也算是帮助孩子们开拓视野,看见原先无从了解的世界.” “对了”女同事用手肘碰了碰旁边一杭的手臂,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大学学的是什么呢?” “我大学学的是会计.稍有不慎就进去了的职业.” 他们商量好了课程内容之后,决定分头去找小助理和徐静,请求他们的帮助. 一杭刚说完要分头去找,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宋歌留下,他立马接上:“我的兄弟那边就让我去说好了.” 宋歌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才认识一晚上,就变成兄弟了. 女同事往后缩了缩身子,“我可不敢跟徐总说,宋歌,你上.” 作为项目经理,宋歌只能接受.她点了点头,就朝屋子外面走去. 徐静正和站在他旁边的助理交代着些什么,听到后方的脚步,转头看了看.见到来人是宋歌之后,他跟宋歌做了一个“稍等一下”的嘴形,便快速地跟助理把谈话收了一个尾. 大概一分钟之后,小助理便假模假式地拿着手机,走到远处,装作自己在找手机信号的样子. 宋歌站在门边上,见他们谈话结束,便走上前去,在离他十寸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徐总,不好意思,由于村里的老师被山下的泥石流困住了,现在暂时回不了学校,所以想麻烦我们代几节课.我们想着能不能请你也给孩子们上一节课,讲一讲您大学的专业以及现在的工作.” 徐静看眼前的宋歌低着头的样子,突然想到她刚进入公司的时候.整天素面朝天,走路风风火火的,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别人,好像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答案一般. “好.” 第叁天上午,宋歌站在教室后头看着徐静和孩子们交流的样子,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那个招聘会上. 时光好像对他格外的仁慈,此刻的他只是多了几分大权在握的从容. 旁边的同事看着宋歌盯着徐静发呆,便凑到宋歌耳边小声和她说:“被帅到了?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明明都是在这里被困了一晚上的人,结果人家洗一把脸,换件衬衫,就能像刚从宴会厅里面出来的一样.你再看看我们,哎.” 也不知道宋歌听没听清同事的话,她只是怔怔地回答了一句:“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宋歌中途从教室里面走了出去,她沿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走着,头脑里思绪纷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身体里所有的细胞仿佛就像蛊虫接近了伺主一般,重新活跃了起来. 任她一百次告诉她自己,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陌生人,也只能是陌生人. 但在他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心还忍不住跃动,还是会在害怕时不自觉地向他靠近,哪怕那个怀抱已经不再属于她. 她害怕自己一步步沉沦,变成一个让人鄙夷的人.她害怕自己的自制,自尊会在他面前全然瓦解、融化,甚至融化后还会不自觉地流向他在的方向. 徐静在讲台上看到了宋歌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手表之后,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仿佛一切如常. 在结束了问答环节之后,他引出了助理,给孩子们做下一节的分享. 他快步从正门口走出了教室,拿出手机,走到操场. 宋歌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圈接着一圈地走着,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徐静正把手机贴在耳边,一直跟在她身后五步远的位置. 此时,如果教室里的人出来,便会发现这个景象格外的滑稽. 因为山体滑坡影响了山上的信号塔,所有的手机信号在此刻都归零了,连条短信都发不出去,更别说是通话了. 而徐静却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举着手机,一圈又一圈的跟在宋歌的背后. 太阳在宋歌的正前方时,他稍微把步子迈大一点,就会不小心踩到她头部的倒影,他想走进些,仿佛进入她的倒影里,就像两人还像过去那样的亲密,又不想踩到她的头部的倒影. 记忆中,他曾听说过,踩到别人影子的头部,会带来坏运气.通常,他对这些都是采取嗤之以鼻的态度,可对于宋歌,他害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愿去冒险. 其实,宋歌在绕了几圈之后,就已经发现了身后的他.她偷偷撇着他弯道处他的影子.脚上小心翼翼地不知道在躲着些什么,手上又要装模作样地举着手机,像极了滑稽剧里的木偶人. 他们俩心照不宣地享受着此刻彼此的陪伴,谁都不愿意开口打破着来之不易的和谐. 宋歌知道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但她仍羞耻地希望这瞬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让她可以短暂地忘却道德的界限,停留在他的身边. 她会逼着自己开口,但只要一秒,再一秒就好. 徐静听到了下课铃声,教室里的孩子们如猛虎出闸一般,一个接一个地从教室里面窜了出来,甚至在狭小的门板处,还有一些推搡. 徐静一把牵过宋歌的手,往学校外面跑去. 宋歌下意识地跟着他跑了起来,全然忘却了两人牵着的手. 他们跑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宋歌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牵着的手,她把徐静的手甩了开去. 徐静见状却没有生气,反倒是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宋歌,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可能的,徐静.我们不是永远待在这个地方,不需要接触外面的世界的.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支教青年.路很快就要通了,通信也要恢复正常,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去.” 宋歌像是在说服徐静,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你再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就够了.” 徐静捧起宋歌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只眼睛炽热地望着宋歌. 宋歌抽开手,避开他的眼睛,背过身去,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已经订婚了徐静.” 徐静一步绕到宋歌的身前,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是你先放弃我的，刚开始我让你不要随随便招惹我，等我爱上你，你却不负责任地逃走。” 徐静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如果这时告诉他，只要不顾一切地在地上打滚耍赖，就能和宋歌重归于好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躺下。 徐静见宋歌久久没有回应，语气越发急切：“我和温思琳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相信我，我跟她有过约定。” 宋歌看着徐静的样子,一瞬间清醒了,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笑话.她挣开了徐静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退开了几步. “徐静,我们已经结束了.” 徐静快步走进她,两只眼睛带着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一年,一年而已.” “我们两个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觉得你和温思琳没什么,所以我就会在经受了所有之后,再次回到你怀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都要沿着选择的路走下去.” 宋歌说着,便沿着原路往回走去. 徐静在此刻放弃了自己的全部涵养,他脑海里浮现起宋歌举着酒杯,在灯光下对着戴业巧笑倩兮的样子. 他从背后强抱住宋歌,不肯放手,口不择言地说:“你选择了什么路?你的选择就是和戴业在一起?” 宋歌试图用力地挣开徐静的双手,但无果.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因为戴业?” 徐静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抱住宋歌,他从未感觉宋歌离自己那么遥远,即使人在他的怀中,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 宋歌放弃挣扎,任徐静抱着. “对,我和戴业在一起了.我刚到芝加哥的时候,什么人也不认识,还发现自己生病了.是戴业,一个星期开两个小时的车,到我公寓,帮我收拾家里,带我去看医生,让我融入新的朋友圈.他甚至会坐在我的旁边,跟我一起听讲座,说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她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有无数细密的针扎进她的心房。 她甚至还逼着自己轻笑了两声：“你知道他有多好笑吗?回去之后,我问他你觉得这个讲座有意思吗?他还疯狂点头,说下次有这类的讲座一定要叫上他.实际上我都看到他因为熬了一整夜写论文,讲座一开始没几分钟,眼睛都差点闭上了.” 其实宋歌一直是一个不擅长演戏的人，特别是眼下，她的笑龇牙咧嘴的，显得尤为滑稽。 但徐静却相信了。 他的眼眶里盛满了痛苦压抑的红，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用力鼓起。 徐静一直都知道宋歌擅长讲故事，经她口一说,那些她和戴业相处细节就好像投影在他脑海里一般，他甚至能听到宋歌转头对戴业轻快的笑。 徐静再也不想听宋歌的嘴里,讲出那些他错过的,她和戴业一起共处的时光,他用力将宋歌的身子掰了过来,低头堵住宋歌还在讲述的嘴. 他伸出舌头,拼了命地想要钻进宋歌紧闭着的牙齿。 宋歌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沾湿了两人贴在一起的脸庞。 徐静用手头在外围逡巡着,一处一处地啃噬宋歌的嘴唇,仿佛是在惩罚它们在一闭一开间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语. 徐静似乎是被这滚烫的泪滴所惊醒,他慢慢地离开了宋歌的唇,松开了束缚住宋歌身体的手臂. 他惨笑了一笑,用轻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你是故意骗我的,对不对?” 宋歌见他逐渐松开了手，便一鼓作气地挣开他，快步跑回了学校. 徒留徐静的问话在风中飘散。 第六十六章只要一点点的爱，就足够他自欺欺 宋歌一回到学校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一群人.里面有他们基金会的领导和终于回到学校的老师.其中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戴业. 其余同事都已经提着行李,站在校门口. 他们看到宋歌连忙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其中他们的老大尤为热情. “你上哪里去了,我和你朋友看新闻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就赶紧飞过来了.”老大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宋歌,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戴业. 一旁的同事把背在肩上的包,递给宋歌:“你的包,可重死我了.我们刚刚在学校里没有找到你,就帮你把行李收拾起来了.” “我们这就要走了?”宋歌看着大家都背着自己的行李,有些好奇. 老大在一旁插话:“他们这也忙得收拾,我们就不留下添麻烦了.“ 同事一杭在旁边搭话:“老大,是不是住宿经费没有申请下来啊?” 老大在一旁连忙摆手:“我们这是节约,节约.” 一番沟通之后,宋歌才把视线转到一直带着浅笑,站在老大旁边看着她的戴业. 她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的旁边,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那天看到新闻,发现上面写的正好是你出差的地方,所以想打电话给你,问问情况.结果怎么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我就在网上找电话,试着联系你的单位.”戴业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自然地接过宋歌手上的背包. 他没有说,自己看到新闻是怎样的惊慌,径直跑到主任办公室去就说要请假.值了48小时的班后,连家都来不及回,便直接坐上出租车赶去机场,连飞机票都是在出租车上现买的.直飞的机票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飞昆明,然后包车的路线.他在机场联系上了宋歌的领导,然后在昆明与他汇合之后,驱车了十几个小时,路上走走停停,才到了这里. 老大他们虽然嘴上在跟老师告别,实际上几双眼睛都偷偷地瞥着宋歌和戴业. 远处的徐静缓缓走了过来,从远到近,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宋歌和戴业的身上. 老大一看到远处的徐静,连忙迎了上去. 他堆起脸上的笑,伸出双手:“徐总,辛苦你了.没想到您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还遇上泥石流了.没耽误你很多事情吧?” 徐静机械式地抬起手和他握了握,他眼睛暗示式地瞥了一眼宋歌那边.“那位是?” 老大立刻会意,笑着解释道:“那是我们单位小宋的男朋友.” 他边说着,边摇头感叹,丝毫没有注意到徐静沉下来的脸. “男朋友?”徐静的声音像是紧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 “不是男朋友,又怎么会一看到新闻就连夜赶过来.我们坐在车上的时候,我让他睡一会,他都不睡,一直拿着手机,给宋歌打电话呢.真难得,我回去要可得跟宋歌说说,这种男朋友,世界少有,可要好好把握.哪天他们婚礼,请我去证婚,我就把这次的故事讲出来,保证全场宾客都感动到落泪.”老大顺着徐静的视线看向站在远处说话的两人,越看觉得越般配,一时间便把话题扯到老远. 徐静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裤缝,把裤缝拧成一团，仿佛他抓着的不是他的裤缝，而是他的心脏。要不然他的心脏怎么会这样一抽一抽地疼痛呢？ 徐静不自觉发出呵的一声冷笑,到头来,傻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宋歌感受到了徐静投过来的探寻。 她把心一横，在他的注视下，突然牵起了戴业的手. 一旁的戴业在触到她的手时,不自觉放大了瞳孔,有些意外地转头看着她。 宋歌抬头朝戴业笑了笑,故意抬高了音量，娇声说:“你就是瞎着急,你看,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戴业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连头脑转动都变得不那么顺畅,“我,我就是担心.” 可他的手却不自觉地将宋歌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些。 一旁的同事们看到宋歌如此主动,便忍不住八卦的心,开始打趣:“哟,宋歌,你这就秀上了.看看你家男朋友,在看看我家那个现在说不定还躺在床上睡觉的懒鬼,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这边老大见徐静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没有说话,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有钱人都是这么高傲的.他再接再厉问道:“徐总,你等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小宋的男朋友包了一辆七座车.” 这时,从远处驶来了一辆阿尔法.小助理从远处跑了过来,拿着徐静的行李. “徐总,司机到了.”商务车的门打开了. 徐静收回视线,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老大说:“不麻烦了,我车到了.咱们回头联系.” 老大一听到徐静回头还要跟他们联系,顿时来劲了,觉得自己这次舔得很到位,看来肯定还有下一笔捐款. 他连忙跟徐静又握了握手,脸上带着笑:“好的,好的,下次您来我们机构看一看,我们跟你汇报一下项目的进展.” “好的,回头我让我助理和你们约时间.”徐静还在竭力保持着礼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朝宋歌和戴业的方向看去. 他目不斜视地上了车,还没坐定,就按下了关门键.他似乎是嫌车门闭合的速度太慢了,又用一只手大力地将车门甩上. 宋歌见徐静离去,便把握着的手,松了开来. 戴业在和宋歌的同事们聊天的间隙,看了一眼看着车离去方向发呆的宋歌,又返回去如常一般,继续聊着. 他们回到S市之后,宋歌约了戴业好几次,想和他解释清楚上次的事情,但是戴业似乎变得格外的忙碌,连微信都很少有时间回. 他解释说是因为之前临时请了假,所以现在得要给同事还班.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戴业才重新活跃了起来. 他给宋歌打了一个电话. 宋歌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语气颇为轻松,似乎是刚刚值完夜班,正从医院里面走出来. ”你上次说在外面吃,太贵了,这次要不我们就在我家吃?“ 宋歌心里急着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没有想太多,就直接答应了他,还问:“我要不要带几道菜过去?” “你人过来就行了,我的手艺你又不是没吃过.”戴业在留学的时候常常下厨,无论是海鲜还是大肉,他都擅长,特别是卤猪蹄,一煮一大筐,没有一次吃剩下过. “知道了.” “等你下班了,我去你公司接你?”戴业说话间,向早餐店的老板要了几个包子和牛奶,因为不想打断和宋歌的对话,便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零钱递给老板. “不用了,我直接做地铁去你家吧,你专心做菜就行了.” “那行,我家楼下的密码你知道的,你直接进来就行了.”戴业轻松地笑了一下,拿起吸管在牛奶瓶子上戳了一个口子. 宋歌一下电梯,便闻到了从戴业家里传过来的卤猪蹄的香味. 她站在戴业家门口,敲了敲门. 不一会,戴业就一只手举着锅铲,把门打开,嘴上还念叨着:“直接输密码进来就行了,干嘛敲门.” 宋歌把鞋子拖在门口的地垫上,穿着袜子就直接进入了房子,在客厅里乱逛着. “你这房子,跟之前在芝加哥的没什么两样.”宋歌拍了拍沙发,坐了下去,顺手拿了一个抱枕放在腿上. “你这抱枕怎么都跟在芝加哥时候的一模一样?” “我特地上网买的.”戴业拿着锅铲往厨房赶,“桌上的零食水果,你自己拿.” 戴业一贯是热爱生活的,即使工作很忙,他也会花时间整理家里,把家里的储物柜里塞满好吃的零食. 茶几上摆着些可爱的小摆件和精致的盛放零食和水果的小托盘.房子里到处都是鲜活的绿植,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将整个房子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 宋歌自然地斜躺在沙发上,顺手拿过一袋真空包装的豆腐牛肉,用嘴撕开包装,把内容物一口两口地塞到了嘴里. 戴业家里的零食总是特别对她的胃口,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在转运上,在芝加哥时,他家里也充满了国内淘宝上一些新奇的零食,她有次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来自她家乡的连淘宝上都很少有店铺卖的特产. 戴业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提醒道:“宋歌,你少吃点零食啊,我今天做了好多菜,你等等别一上桌,没吃几口就说自己饱了.” 宋歌闻言悻悻地放下了正往桌上探着拿零食的手. 等宋歌从沙发里爬起来,戴业已经在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戴业给宋歌递了半碗米饭,“喏,这是你常用的碗,饭少吃点,今天菜太多了.” “呀,还真是.你不会是把所有的碗筷都快递回来了吧?”这个碗是宋歌在芝加哥常用的,她每次去戴业家吃饭都是用的这个碗,她一见到这个碗就觉得好看,戴业就说这个碗以后就是她的专用碗了. 宋歌一直觊觎着戴业的碗柜,里面有她喜欢的各种各样的碗碟,通常她在小红书或者喜欢的博主那边看到一些好看的碗碟,过段时间就会在戴业的碗柜里面发现一样的款式. 她常常问戴业,是不是把所有的工资都花在这上面了,又经常和戴业开玩笑说:“戴业,你要不领养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合法继承你的所有碗碟了.” 戴业总是笑一笑,不回答. 宋歌吃饭总是很快,没过几分钟,她就把碗里的饭全部吃完了.她抬头看戴业,还在不紧不慢地往碗里夹青菜. 戴业没有抬头,就可以感受到她正盯着自己的视线.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宋歌把筷子放下,把脑海里放了好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戴业,不好意思,我那天利用了你.我不应该为了让他死心,就自私地利用你,这样对你不公平.” 戴业细嚼慢咽地吃完了碗中的青菜,这才放下碗筷,两只眼睛直视着宋歌:“没关系的.你可以一直利用下去.” 宋歌一时间没有明白戴业的意思,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戴业. 她下意识地扣了扣手指甲，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假装听不懂呢？ “既然骗了,为什么不骗得彻底一点呢?”戴业缓缓地说道.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黄钻的戒指,黄色主钻的周围围绕着一圈白色的细碎钻石. 他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宋歌的跟前:“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听过一场讲座,里面讲了各种形态的婚姻,婚姻为什么要以爱情为前提呢,为什么不能把婚姻看成是两个合适的生活伙伴的契约呢?” 戴业单膝跪在宋歌的面前,小心地抬起了宋歌的右手。 “我们两个不是很合适吗?你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我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我们都喜欢锅碗瓢盆,喜欢出去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想象一下,我们两,待在一个空间里,就算是各做各的,但却会彼此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心安.” 戴业叙述中的生活正是宋歌所向往的. 但可耻的是，就算是在想象中，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人，明明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丈夫，父亲。 想到这里，她仿佛认命似的，任凭戴业拿起自己僵硬的手，就好像是在默许他的举动。 宋歌在心里拼了命地说服自己：那就这样吧，或许，或许和戴业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也很好呢？等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就可以慢慢地忘记他，很多年过去，或许那时他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却懒得伤脑筋去想究竟是谁的名字吧？ 戴业感受到她全身就好像是在冰窟中一般，冰凉而僵硬，但他还是毫不动摇地把戒指套入了她的中指。 等到戒指的冰凉终于传到宋歌的神经末梢，宋歌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抽回了手。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地利用戴业，不负责任地企图利用跟另一个人的温柔与付出呢？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假笑说：“差点就被你骗了，今天是不是愚人节，我都忙到忘记看日期了。” 戴业两只手按住了宋歌的肩膀，拦住了正准备往外跑的宋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宋歌。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隐隐的颤抖。 “宋歌，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但请你原谅我，我不想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边。” 戴业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宋歌带着戒指的那双手。 他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有迷茫，有不知所措，有几丝化不开的哀伤，唯独没有被所爱的人求婚的欣喜。 他知道,他全知道,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漫长的陪伴在那个人的面前毫无效力. 也许,这是卑鄙的趁虚而入吧.即使如此,他也希望老天让他成功地做一次坏人,只要在一起就好. “我已经找回了我8岁那年喜欢上的奇奇怪怪的小女孩,接下来我们会一起过更幸福的生活,28岁,38岁,48岁,一直到我们都老得不记得自己的岁数.” 宋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像是获得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挣开了戴业的手，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宋小姐吗?这里是XX酒店行政酒廊.” “我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尽管宋歌连去都没有去过这个地方，但不妨碍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个人能提供一个借口让自己溜走。 “是这样的,徐先生在我们这边喝醉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来接一下他.” 宋歌一听,声音冷了下来,“你让他的助理来接他吧,我跟他没关系.” 她说完,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戴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不想逼得宋歌太紧。 此时的宋歌就像是一张已经绷到极致的弓，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它断裂。 宋歌两只手紧握着电话，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戴业。 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自私，在无法给戴业回应的情况下，却恬不知耻地享受着他的陪伴与温柔。 即使知道自己会给戴业造成伤害，但她仍是装傻充愣地想继续和戴业当朋友。 过了良久，宋歌才回到座位上。 “戴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生活到老,不是现在最流行的生活方式吗?”戴业说着俏皮话,试图活跃气氛. 宋歌终于下定决心，直面戴业的情感，即使这有可能让她失去戴业这个朋友。 “这对你不公平，我无法给你对等的情感回应。” “情感上有对等吗?就算你是一个吝啬的人,只肯给我百分之一的爱,但这百分之一也许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呢?从绝对数来说,这已经是我心目中完整的一了呢?” 苦苦寻求爱情的人就好像是一头蠢笨的驴，他们带着自欺欺人的期盼，只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让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的万丈悬崖。 “戴业，我。。我真的” 宋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将她好不容易在头脑中聚合的思绪又打散了。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最近的新闻。 一个喝醉酒的人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 她捏紧了手中的手机，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戴业，我做不到。” 她冲到沙发处，拾起自己的包，匆匆离开了戴业的家。 宋歌走后，戴业一人呆坐在原地。 他摸了摸留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戒指盒，苦涩地笑了笑。 那开口的戒指盒就好像是个裂开的嘴，嘲笑着他的愚蠢与白费心机。 原来这三年的陪伴还是不够啊。 只要那个人有什么事，她就急得连戒指都忘了还，就跑去了他身边。 只要轻轻松松的一个电话，就能消解掉这两年来他所有的努力和心思。 戴业一口喝光了酒杯中的酒，站了起来。 他从厨房中拿出保鲜膜,将桌上的饭菜一点一点装到保鲜盒中，放入冰箱。 他走到客厅里,重新摆好被宋歌杂乱地堆在一起的枕头,迭好宋歌盖过的毯子,再把她忘在茶几上还没吃完的零食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足以震破任何人的耳膜的程度，任电视里的人独自热闹着. 多希望这电视声能再大一些，能够盖掉他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第六十七章爱不是合适，是遍体鳞伤仍抑制不 宋歌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发呆。 霓虹闪烁的城市，是如此寂寞。 而是不是正因为这寂寞，人们才想将城市点满了灯呢。 就像用爆竹声驱散野兽，可用什么才能赶跑她身上那已经融入血脉的爱呢？ 徐静，徐静。 她和戴业是那样的合适，只要她下定决心，她相信他们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那人就算再合适，也不是徐静。 也许宋歌心里清楚的明白，她要的不是合适，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和徐静在一起。 宋歌按照酒保说的地址,在酒店一层酒吧的卡座里找到了徐静. 徐静正侧身趴在卡座的桌上. 宋歌站在远处愣愣地看了徐静好一会儿。 久到连路过的人都对她投来侧目时，她才鼓起勇气走到徐静的身边。 她伸出手去，推了推徐静的肩膀。 “起来。” 徐静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宋歌,自嘲一笑,说:“宋歌?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宋歌走到徐静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她看着徐静颓唐的样子，忍不住凄楚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 她在提醒自己蠢蠢欲动的内心，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一旁的服务员见她落座，给她端来了一杯冰水。 宋歌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徐静的视线顺着宋歌的动作，落在了宋歌拿起杯子的手上。 他看到宋歌中指处刺眼的亮光,眼睛一缩,“你要结婚了?” 他还没等宋歌回答,抑或是不敢听到宋歌的回答,便飞快地接过自己的话：“你跟他真的不合适.你真的了解他吗？” 他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宋歌的右手，用指头硬生生地把戒指从宋歌手上扣了下来。 宋歌吃痛地嘶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惊慌地揉了揉她的手指。 徐静改成用两只手抓住宋歌的右手，像是抓着随时就要从指缝中溜走的珍宝一般。 他的双目通红，眼眶中有隐隐的泪光闪烁。 他眼里埋藏着一切脱离掌控的慌乱，又含着一些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们家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的.” 宋歌手上用力，把自己的右手从他的束缚中挣开了去。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呢?”他突然话题一转,指着周围的装饰,直起身体斜靠在背后的沙发上,“你知道这像哪里吗?这像你们学院旁边那个小酒馆.“ 他的声音又缓了下来，好像陷入到回忆之中， “那里经常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在想,这么难吃的菜,怎么会有人来呢?” 他说着笑了笑,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喉咙里倒.“可我去了一次又一次。” 宋歌听了，突然想到有好几次，她在学校里都曾见到过他的身影，她还以为是自己发疯了，出现幻觉。 突然间，一股眼泪从她心底的裂缝间涌了上来。 宋歌把头别开，拭过眼角的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徐静,我不是来这里听你发酒疯的.“ 她声音哽咽：”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徐静似乎是没有听到宋歌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看着你急匆匆地从教学楼里面跑出来赶公交车,坐在铺满木头的台阶上吃午饭,你也真是糊弄,每次都是一个三明治就解决了午餐.” “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那边，是高思琳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多高兴呀,恨不得马上就跑去告诉你,但我不敢，我害怕你说来不及，害怕你说不愿意。“ “我等啊等,怎么就等到你要结婚了呢?” 徐静坐直了身子往前倾，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宋歌的脸:“结婚也好,结婚了也可以离婚,这下咱两各一次,谁都不欠谁.” 宋歌的眼泪在脸上流淌着，沾湿了徐静的手指。 徐静就像在擦拭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别哭。”他的声音里带着强忍住的哽咽。 宋歌咬了咬下唇，她竟然又一次险些在徐静的温柔里沉沦。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当年母亲带她和那人出去玩后，坐在回家的大巴里的场景。 母亲滞滞地看着窗外朝她挥手的人，她用手指碰了碰冰冷的车窗，嘴角微扯，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她转过头，面带哀伤地强撑起一个微笑，摸了摸宋歌的头。 宋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知道她不能成为第二个她的母亲。 她撇开了头，躲开徐静的手。 徐静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慌乱地抓起自己的大衣。,“对,我跟你换,你把这个戒指换上.” 他的手慌乱地试图从口袋里面掏出什么东西，可是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仓皇失措地说：“明明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啊,这件衣服就是我那天去见你时穿的衣服啊.” “怎么就不见了呢？明明在这里的啊？” 旁边的人看到这桌的动静，或若有若无地扫视查探，或直接站了起来，毫不遮掩地看着热闹。 徐静像是浑然不觉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他走到一旁，扯过宋歌的手，把大衣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来找找。” 宋歌不想再跟他做没有意义的纠缠，她一把把大衣扔到地上，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徐静见状，堵在宋歌的面前。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弓着腰，满面讨好的样子:“你别生气。我真的是喝多了,戒指肯定是在家里。咱们回家取好吗？” 宋歌从未见过他弯腰。 他怎么能弯腰呢？她印象中的徐静是那个天塌下来，都会直挺挺受着的人，怎么能弯腰呢？ 宋歌顺着他的脊背看去。 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浮在他的嶙峋脊背上。 他又瘦了，瘦到她甚至能透过衬衫看到他凸起来的肩胛骨。 有那么一瞬间，宋歌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他的肩膀。 可当她碰到他的衣裳的时候，她就像被火烧伤一般，立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那声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宋歌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清醒点！” 像是在对徐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卡着嗓子，试图将声音变得更加强硬一些：“徐静，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去看我，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你做的这些事情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她的尾音止不住地颤抖，眼角的泪水都似乎被这颤动所感染，滑落了下来。 “我们回不去了，徐静。你放过我吧。” 说完句话，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支撑，摇摇晃晃的身子顺着墙壁，一路滑落。 她蹲坐在墙壁前，把头埋在了双膝和手围成的空间里，止不住地啜泣。 徐静这才发现宋歌的异常，他慌乱地半跑半爬地靠近宋歌，丝毫顾不上脚上的踉跄。 当他的手即将放在宋歌的肩上时，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触碰她，生怕这一点点的外界刺激会再一次击穿她心里的防线。 他坐在一旁，两只手放在一起摩擦着，直至温热，才缓缓地用手轻触宋歌的肩膀。 他的手一落在宋歌的肩膀上，宋歌便疯狂地挣扎起来，甩开他的手。 徐静连忙把手撤回来，后退了几步。心被她的挣扎狠狠刺痛，千丝万缕地碎片化作刀刃，让他体无完肤。 他的声音颤抖着，眼里闪烁着绝望，两只手飘在空中，承诺着：“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他转过头去，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定下心神，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颤抖的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聊天记录里滑动了几下便找到了章芸的对话框。 他直接给她打了过去，请她帮忙，过来接一下宋歌。 在电话快要结尾的时候，他沉默了一阵，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攥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地有些发青。不管在心里如何强迫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是对宋歌最好的选择，他还是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电话那头的章芸不知道这边还在不在线，不确定地喊了几声，“宋总？宋总你还在线吗？” 徐静这才强压住自己的内心，“也麻烦你叫一下戴业，你一个人来可能不太方便。”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走到一旁，拜托一名女服务生将宋歌扶起，送到一旁的有格挡的半包里。 宋歌在服务员的搀扶下，坐到了包间的沙发上。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服务员给她递来的温水，眼神虚浮在水面之上，一言不发。她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破布娃娃，精神涣散地游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徐静坐在她身后的包间里，透过木质的镂空雕花屏风，看着她单薄的双肩，挣扎间散落的头发。 他已经没有立场再向前走一步，任何关心都是多余的。他放在腿间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他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知道手机再次响起，章芸发信息告诉他，她已经到了，问宋歌现在具体在哪里。 他让服务员去门口接章芸和那个人，却把自己隐在了屏风背后。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章芸跑到宋歌旁边，看见宋歌的样子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问着。 戴业则对这种状况熟悉了许多，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宋歌，一只手揽过宋歌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斜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帮宋歌扶着牛皮纸袋，嘴里轻声地念着：“吸，呼，吸，呼，放轻松。” 徐静就静静地坐在他们的身后，看着戴业熟练的举动，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他想要站起来，往外走去，但却发现双脚早已失去力气，他徒劳地用双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却仍迈不开离去的步伐。 他的眼里是浓厚的吹不散的哀伤，一行清泪在他的脸上蜿蜒着，顺着鼻尖，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一便有二，他已顾不得眼泪在他脸上蔓延。 他仍望着，望着。那咫尺的距离却是永远也越不过的鸿沟。前方不是万丈悬崖，也不会粉身碎骨，但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该再往前迈一步，一步都不可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不能看到她在日渐干渴的水洼里搁浅，挣扎着呼吸着微薄的空气，哪怕离开意味着华发满头亦不复相见的天涯。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 等宋歌的呼吸平顺下来，眼神也渐渐活了起来，徐静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拍了拍戴业扶着呼吸袋的手，用苍白的唇扬起了一个微笑，宽慰旁边的两人说：“我好点了。” 徐静看着戴业扶着宋歌的肩膀，宋歌倚在他的身上，两人相偕，一步一步，由近到远，走出走廊，拐弯，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就到这里吧。 他伸手招来服务生，又叫了一瓶Jameson Irish Whiskey。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两人搀扶着走出去的情景，无论他怎样不断地往喉头灌酒，祈求酒精能够让他短暂地意识模糊，这个场景却像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越发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头发丝的翘起，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将手全然信任地交托在戴业手中，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点犹豫。 第六十八章他生病了 这天下班，宋歌在地铁上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宋歌，我是陆路，你今晚有空吗？” 宋歌本能地想要拒绝，她想要逃离一切与徐静相关的事物。 既然做不到见面不闻，何不再也不见呢？ 陆路见宋歌良久没有答话，一如既往地夸张地调侃道：“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怎么说我之前还算是你半个师傅吧？” “我真不是，就是，就是有点忙。”宋歌还是跟以往一样，连说个谎都不熟练。 “再忙也得吃饭吧。你公司在哪里？要不就去你楼下的咖啡店坐坐？” 几番来回下来，宋歌根本无法招架陆路的套路，只要和他约定在一个地铁沿线的商场星巴克里面见面。 陆路还是一点都没变，即使是迟到了，仍是不紧不慢地甩着车钥匙，从门外走进来。 他看着两只手紧紧抓着杯壁出神的宋歌，边落座边调侃道：“这么紧张干嘛？我可是正人君子，别看我外表风流倜傥，我可是很纯情的。” 宋歌这才意识到他的到来，她勉强抬起嘴角，对陆路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陆路也不嫌场面尴尬，继续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宋歌放下手中的杯子，低眉看着桌上的水渍。 “还行。” “你这就跟我见外了吧，我可是听说你要结婚了。” 宋歌一听，顿时将台面上的手收到了桌下。 那晚之后，她早已约时间和戴业坦白一切。她很感激戴业为她所做的一切，但她的心实在没有余力去接纳另一个人。 戴业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见宋歌手上的举动，原本的几分怀疑才此刻已经变成了确信。 他在心中暗暗嘲笑着聪明绝顶的徐静居然也有如此傻透了的时候。 他见宋歌没有回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倒是好了，可惜我了。我的老板最近跟发疯了一样地干活。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他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这个可怜人。我这工资啊，简直就是买命钱。你在的时候，我也没发现他这么疯啊。” 陆路故意撇了一眼对面的宋歌，见她近乎漠然地听着自己说的话，仿佛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这说客还真难当，陆路撇了撇嘴。 他只能再加一把火：“幸好啊，我这种工人阶级的人就是耐操。徐总这种身娇肉贵的人可就不一样了。这不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要不然我也没这个空闲来找你聊天，你说是不是？” 宋歌在听见那人住院的消息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些，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才勉强用生涩的声音开头问道：“他。。。他还好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自然，就像是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即使到了如今，她还是忍不住关系。是啊，心还在跳动，关心又怎么停止呢？ 无数次在深夜里翻来覆去，任眼泪滑落在枕巾上的时候，也曾怨恨地诅咒，希望他过得不好。 可真正听到他过得不好时，却还是忍不住心痛。 放弃了那么多的他，怎么能够过得不好呢？ 陆路见面前青涩的小鱼终于上钩了，赶紧又往火上加了一把油。 “怎么会好呢？都喝到胃穿孔住院了，医生说再喝下去准是胃癌没跑了。” “胃穿孔？胃穿孔？”宋歌忍不住复述他的话，她的指甲已经透过布料深陷自己的大腿肉上，但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她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医生是在吓他吧，这么大药企的老板什么医生不认识，什么药没有，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低声喃喃，与其说是在和陆路对话，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那可说不准。这人哪里能和老天爷斗呢！”陆路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嘴上啧啧作声：“你瞧瞧这人，都住院了，这个点还要让我跑去汇报工作。” 陆路扫了一眼短信内容之后，就随意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怎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前上司。”陆路假装不经意地提出邀请。 宋歌下意识地摇头：“不了，不了，我还得坐地铁回家。” “你这个点坐地铁，活生生被挤成肉饼。我等会汇报完工作，顺路把你送回家不就得了。” 宋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拒绝，陆路就拿起宋歌放椅背上的外套径直往前走。 陆路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他看着副驾驶座紧张地把手揪在一起的宋歌说：“走吧，来都来了。” 宋歌不知道被什么蛊惑，倒也真跟在陆路身后走进了医院大门。 她向来是讨厌医院的味道的，一走进医院，空气中便飘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是这样的浓，仿佛要把空气中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掩盖掉。 宋歌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实在无法将医院与徐静联系在一起，更不敢想象他此刻正形销骨立地躺在病床上。 她早该发现他的不对劲的，那天她就应该看出来他是那样的瘦，瘦到是一张被衬衫撑住的白纸。 就要走到徐静病房前，宋歌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她突然有一种近乡情切之感，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徐静。 她做不到如同普通探视的人一般，说一些不痛不痒的”早日康复“之类的话语。 走在身后的陆路见宋歌的步伐停滞，便轻轻推了她一把。 宋歌一个不留神，身体失去平衡，就往门内倒。 门外的动静引起了门内人的注意，徐静正坐在病床上，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 他转头看扑进病房里的那人，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惊喜的微笑。 他抬了抬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将一双眼定在宋歌的身上。 宋歌的视线往上移。 刚进入眼球的是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 她把眼睛移向病床，很快就看到了徐静手臂上的一片青黑。 那是长期打针留下的痕迹。 进来前，她多希望这只是陆路和徐静一起耍的小把戏，为的只是把她骗过来，那样她就可以毫不顾忌地朝徐静发火，跟他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徐静，她又能怎么办呢？ 宋歌眼头一热，站在病床床脚转过身去，背对着徐静。 陆路从门外走进来，看着两人相顾无言的戏码，自觉自己的多余。 他朝徐静挤了挤眼睛，便拿起手机，假装接起电话，走到外间。 徐静贪婪地望着宋歌的背影，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次。 过了良久，他才出声打破这宁静，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瘦了。” 宋歌一听他的声音，眼中的泪便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强装镇定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才转过身，走到徐静的床边。 她把病床旁的餐盘放到病床上的小桌上。 “你才是真的瘦了。” 徐静抬头看了眼宋歌红红的眼圈，他想伸手去抓宋歌的手，可是被她一个侧身，避了开去。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餐盘上的筷子，故作轻松地说：“陆路是不是又骗你了。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明天就能出院了。谢谢你来看我。” 宋歌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手背上的青黑。 过了半响，她才强压住喉中的哽咽：“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吃饭。” 宋歌刚一转身往外走，徐静就从病床上下了来，他不顾手上的导管，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赤着脚往前急走了几步，抓住了宋歌的手。 宋歌转过身来时，才发现他的脸色比几分钟前更加苍白，左手不自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胃。 宋歌一切心理建设在看到这一幕后，瞬间崩塌。 徐静望着宋歌的脸，苍白一笑，说：“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能陪我一起吃点吗？我一个人没胃口。” 宋歌看着他卑微的口吻，就像是一个自觉提出非分之想却又期待着奇迹的孩子。 那无数被强压着的情意，在她心中翻江倒海，让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 她什么都没有说，重新转过身，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 徐静见状，在原地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才一步一步挪回病床上。 他把筷子递给宋歌：“你试试，这家医院VIP病房的伙食还不错。” 他怕宋歌拒绝，又瞬间拿起勺子，笑着说：“一起吃。” 说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米饭，就要往嘴里送，丝毫不顾及之前吃就吐的肠胃。 宋歌只是默默地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在他的饭碗上。 他像是收到了鼓励，立马把那根青菜也送到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任别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在吃什么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吃了几勺，徐静便感受到胃中涌上来的酸涩。 他硬生生地将其压了下去，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 咀嚼间，他还不忘朝旁边的宋歌笑了笑，说：“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米饭了。” 宋歌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勉强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医院的饭再好吃也要少吃。” “是，是。”徐静连连应答。 宋歌见他快把一碗饭吃到底，便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她假意看了眼手表，硬生生把视线从徐静身上移了出去。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徐静还没来得及出声挽留，腹中的食物就开始翻江倒海，顺着他的食道，一路涌了上来。 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头朝床旁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宋歌听着身后他呕吐的声音，强逼着自己，朝病房外走去。 一步，两步。 徐静似乎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一般，呕吐声中含着抑制不住的痛苦。 宋歌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打。 徐静的呕吐渐渐止了下来，他接过宋歌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才抬头对她一笑：“没事，刚刚一开心，吃多了。缓一缓就好了。” 宋歌扶着他躺回了床上，哽咽着说：“不能吃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每次都要假装自己很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说了，难过就要说出来。” 她的眼泪，一颗，两颗落下来，融入医院白色的床单上消失不见。 “你都走远了，我能跟谁说？” 徐静勉强抬起上半身，拉住宋歌垂在身旁的手：“别走了，好吗？” 宋歌用尽全身的气力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将徐静的手放回了病床上。 徐静明白了她的拒绝，顿时就好像被人抽走了全部精神，颓唐地将身子落在病床上。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宋歌不敢看他，撇过头去说了一声，便朝门边跑了出去。 她刚一打开门，便迎面撞上了一直站在门边的温思琳。 温思琳还没等宋歌开口，便用手比了比嘴巴，示意宋歌不要说话。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徐静，把门合了上。 等门合实了，她才引着宋歌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 宋歌顿时有些慌乱。 她张口解释：“我跟着陆路来看徐总，陆路刚刚才走出去打个电话。” 温思琳不做声，她只是用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打量着宋歌。 她的目光里没有挂霜，也没有淬毒，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 但宋歌却觉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她仿佛在温思琳的注视下被剥光了全部的衣服，就好像是那些在新闻中被人撕扯的见不得光的第叁人一般。 宋歌只觉得羞耻，她连对都不敢对上温思琳的眼睛，就那么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她不知道温思琳在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想解释，却又觉得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她又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呢？也许她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插足别人感情的人吧。 过了半响，温思琳才开口说道：“宋歌，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 宋歌瑟缩着身子，点了点头。她像是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罪人，早已自行带上了枷锁。 她不敢拒绝温思琳的任何提议，哪怕是她当面给她泼上一杯咖啡，她都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 温思琳带着宋歌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店里坐下，她有涵养地给宋歌递了一份菜单：“你看看，想喝什么？这边美式还不错，我最近常来。” 宋歌连翻都不敢翻菜单，就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我也要一杯美式。” 温思琳接过咖啡，跟服务员道了声谢。 她看着她对面的宋歌，无措地将手放在桌面上，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她拿起咖啡勺，搅动了一下，又无故放下勺子。 她终于开口：“徐静有跟你说起我的事情吗？” 宋歌愣愣地摇了摇头。 “他啊！”温思琳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他”夹杂着多少说不清的依恋与惆怅。 宋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是垂着头，像是临刑前安静等待审判的人犯。 “他就是个傻子，就算这么喜欢你，难受到失去引以为傲的自控，靠饮酒度日，却还是一直遵守着和我的约定。” 宋歌听了她的话，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思琳。 宋歌急忙张口反驳：“我，我跟徐静真的没什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温思琳喝了一口咖啡，把两种苦涩一同吞下了肚子。 她对宋歌的解释充耳不闻，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他一早就跟我说了，他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 “可我不甘心啊，我就骗他。我跟他说，我是蕾丝，但是不想出柜，我求他跟我假订婚，叁年之后，我就会跟他解除婚约。” “你知道那是他脸上的表情吗？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溢于言表的欣喜，仿佛是一切都有了出口。”温思琳笑了笑，笑声中的寂寥就像秋日的孤雁望着落日悲鸣。 “他听了之后马上就飞来芝加哥，我以为他是来看我的。没想到他就跟我吃了顿饭，席间连问都没有多问我，就相信了。然后他人就消失了。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问都懒得问我呢？明明只要他一问就能发现，其实我是骗他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蕾丝边，也没有所谓的同性爱人。我只不过是不想他像防备敌人一样防备我罢了。我以为叁年时间足够了，足够我呆在他的身边，把你的全部痕迹抹去。” “实话说，我刚开始是有些瞧不起你的。那时候你站在他的身边，连跟外国人交际都坑坑巴巴的，又何谈帮他实现他的梦想呢？我有自信，我才是那个能够帮他实现梦想，我才是那个有资格和他并肩站立的人。” 宋歌沉默地低下了头，就连她自己都认同温思琳说的。 温思琳端着咖啡杯的手颤了颤，尽管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是，刚刚我在门外看到你和他。他是那么卑微地想让你留下，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光着脚跑下床。“ 温思琳自嘲一笑：“他那么骄傲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跟谁低过头，哪怕是伯父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连他妈都不许给他打电话。可他居然在你面前示弱，甚至拿病弱当武器。” “这么多天来，我用尽全部办法，买最好的食材，让最好的师傅给他做菜，就是为了他多吃一点，可他连看都懒得看那些一眼。可今天，我看到他拿着勺子，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塞医院的饭菜。”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他。不管叁年，还是叁十年，我都无法将你抹去。” 温思琳含着眼泪，硬生生地将套在自己右手的戒指取了下来。 她将戒指放到桌上，推到宋歌面前。 “你把这戒指拿回去还给他吧。告诉他，我跟他的婚约就到这里了。” 宋歌此刻却出奇镇定地将戒指退还到温思琳那边。 “我不能帮你把戒指还给徐静，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仿佛有数百种情绪在宋歌心里交织着，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站了起来，拿起包，朝温思琳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座位上，只留温思琳一人呆滞地看着眼前闪烁的戒指。 她将戒指拿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温思琳习惯性地将戒指重新套入自己的无名指，就想这叁年来，每一次的洗漱。 可将戒指推到关节处时，她就停滞了。 她呆呆地望着手指上的戒痕。 她以为这是她数十年追逐着徐静的脚步所赢得的冠冕，可她要的不是冠冕，是徐静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就足够让她自己骗自己，继续傻下去。 可徐静太吝啬了，他连那么一点点的爱都舍不得分给她。 从前她只以为徐静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是情感世界里的严监生，任何的情感上的回报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尽管这样，她还是可以义无反顾地用她的全部热情去换取一根烛丝。 可原来徐静不是这样的。 他竟可以把全部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别人。 温思琳无法再欺骗自己，做一个可悲的乞讨者。 她下定决心，将戒指扔进面前空了的咖啡杯里。 多可笑，连戒指都能换来一点声响，可她这么多年的追逐却始终没有回应。 她不再等了。 第六十九章如何诱惑前女友 温思琳下定决心后，迅速和徐静解除了婚约，飞回美国。 而双方家长虽然有些失望，但大体上还是尊重两人的决定。 徐静仍坚持不懈地给宋歌发微信，即使宋歌仍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他仍每天乐此不疲地不停给宋歌发着邀请，并在邀请中分享他生活的点滴。 宋歌看着他发短信的频率，甚至怀疑他们公司是不是马上就要倒闭了，所以领导才会这么闲。 徐静从来都不是一个很会和别人分享生活的人。 他只得拼命地从记忆中搜寻宋歌曾和他分享过的事，一一加以模仿。 那时候他也曾疑惑，为什么宋歌的生活能过得如此有滋有味，再普通的一天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能变得格外有趣。 早上一起床，他就会发上一句“早上好”，附上自己早餐的图片。 过了二十分钟，他坐在车里又自然地掏出手机，给宋歌发：“今天早餐的粥很好喝。是潮汕那边的做法。大米是一颗颗分明的，裹着油脂。干贝和虾米放得恰到好处，给粥增添了许多海的鲜甜。最惊喜的就是配粥的小黄瓜，是酸甜调得恰到好处。一咬下去，汁水就迸发出来，惹得人立马就要再吞上一口米汤。” 宋歌在工位上看着他的信息，瞬间就觉得自己手中从楼下便利店里买来的鲜肉包没了滋味。 她看了一眼时间，把手上的包子放了下来，拿着笔记本电脑，进入了会议室。 老大王勉坐在首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相比也是刚吃完早饭。 “今天呢，我们来讨论一下暑假的新项目。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和东方红的徐董联系，他有意向支持我们暑期游学项目，并且他们愿意开放工厂和研发基地供孩子们参观。” “宋歌这个项目就由你来负责。” “我？”宋歌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对啊，就是你。你也不早跟我说，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在东方红药业做过徐总的助理，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俩看起来像旧相识。” “知道了。”宋歌虽然不想在这个阶段和徐静有过多的接触，但不得不承认，这个项目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会议一结束，宋歌回到座位上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徐静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可颂。这家刚出炉的可颂层次分明，一口下去，是无数层的酥脆。再里面是融化的巧克力，跟面包里的黄油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看到这里，宋歌忍不住咂巴了一下嘴。 徐静最是了解宋歌的口味不过，每发一样，都正中她的心脏。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发短信问徐静店名。 可她想，徐静肯定是为了引她回答，故意不在短信里提及店名。 口水不自觉在她嘴巴里堆积。 宋歌拿起水杯，灌了好大一口水，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肠胃。 她醒了醒鼻子，感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极香的黄油味，像极了新鲜出炉的可颂发出的味道。 宋歌拍了拍的脑袋，觉得自己肯定是馋疯了。 可她一转头，就看见他们办公室门口站着一名快送员，他的手里端着好几个牛皮纸盒。 “你好，请问宋歌女士在吗？” 宋歌愣愣地喊了声“到”，就朝门口走去。 “哟！这是谁送的呀？”同事们一看到有吃的，就马上聚拢在宋歌周围，就连办公室里的老大都格外灵活地跑了出来，冲到了第一排。 “这还用说，肯定是宋歌的医生男朋友啊。你上次没跟我们一起去云南，那叫一个登对啊。” 宋歌签收之后，把盒子放在茶水间里，让同事们自取。 她取了一个可颂之后，就在众人的调侃声中匆匆退场。 “我还有个文件要赶，先回座位了。“ 宋歌回到座位上，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徐静发了条恶狠狠地回信。 “以后不要送东西到我公司了！！！” 徐静似乎极为悠闲，他飞快地回：“送到了？你快吃，热的好吃。” 宋歌看着放在桌上的可颂，传来阵阵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味，拿了起来。 她一口咬下去，果然像徐静在短信里描述的那样，层层酥脆，黄油的甜香巧妙地中和了巧克力的苦味，让味道更富层次。 她没几下就解决了一个可颂。 肚子里塞了喜欢的东西，宋歌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她开始打开文档，进入到工作模式。 又过了没一会，徐静大概是看到宋歌没有继续回信息，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你知道陆路在跟谁谈恋爱吗？” 宋歌看到这条短信提醒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浮出了一句央视着名导语：“一夕之间，一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精英企业家变成了满脑子只有吃和八卦的村口大树下拿着蒲扇的大妈，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堕落。” 她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拿着手机在工位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笑了一阵后，她才醒悟过来，转头看了看周围，幸好大家都在忙于项目季度评估，没空理她。 她偷偷把头埋进工位里，打了几个字，可头脑里还是忍不住的好奇。她控制不住一直往手机那边瞟的眼睛。 等她回过神往屏幕一看，自己打出的竟是“陆路到底是跟谁谈恋爱呢？”一行大字。 等删完了这行字，宋歌终于忍不住给徐静回了条短信。 “谁？” 如果说宋歌是只猫，那么徐静就是最适合的饲养员。他深知这会儿要是再继续卖关子，宋歌可是要恼怒地亮爪子了。 他直接回复道：“章芸！” 宋歌看了他的回复，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同事再也不能对她的异常视而不见，纷纷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宋歌故作镇定走出了办公室，假装自己只是正常地想要起身上厕所。 一出办公室门，宋歌就快速地跑到楼梯间里，给徐静拨了个电话。 那头的徐静看着宋歌打来的电话，得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向后仰了仰，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挥挥手，示意正在报告日程的助理出去。 等助理把门合上后，他才接起了宋歌的电话。 “喂。”他故意将声线压低，模仿着宋歌平时最爱的播客主播。 此刻的徐静，重新变回了那个游刃有余的猎人，拿着宋歌最爱的八卦和食物，等待着她的上钩。 “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宋歌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徐静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些虚无缥缈的套话。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的？”宋歌一头咬住了勾子。 “晚上一起吃饭吗？吃饭的时候告诉你，我5分钟之后有个会。”即使宋歌看不见，徐静仍装模作样地抬手，看了眼手上的手表。 见宋歌仍在犹豫，他继续加码：“晚上，有新鲜的大仓鱼哦。今天早上刚上岸的，还活蹦乱跳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宋歌，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一句“好”字就滑出了嘴角。 电话那头的徐静忍不住笑了笑。 他眯着眼睛缓缓说了声：“晚上见，我等等去你办公室楼下的停车场接你。” 徐静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兴奋地在大腿上弹奏着欢快的乐曲，刚刚的谈定从容在听到宋歌一声好字之后，全然被抛到了云外。 此刻的他反倒是一个第一次成功邀请到心仪女孩的愣头青，独自傻乐着。 全然忘却了办公室的窗帘没有拉上，门外坐着一堆惊讶得嘴巴张得能放下鸡蛋的下属们。 过了半响，他才想起来，家中的冰箱空空如也，一切调料厨具全不具备。他赶忙按了一个内线电话，吩咐助理去商场采购。 徐静正准备放下听筒，他转念一想，又一次叫住助理说：“不，还是我自己去好了。帮我把叁点之后的会给推了，你等等直接去码头把鱼送到我家就可以下班了。谢谢！” 宋歌一到下班时间就拿着包挡着脸，小跑到路口。 她看到了徐静的车，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一溜烟地钻了进去，生怕被认识的人撞见。 徐静看着她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笑。 “笑什么笑，启动。”宋歌边把包扔到座椅下方，边吩咐着徐静。 “收到。”徐静转回头，又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她。 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自然，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叁年的分割。 他就如茫茫人海中最普通的男朋友一般，赶着晚高峰接女友下班。 到车启动起来了，宋歌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这是往哪开？” 宋歌见徐静没有上高架，而是在街口掉了一个头，往她们公司旁的商场驶去。 “还差点东西，得一趟超市。” 下车后，他俩一前一后地走在超市里。 徐静的手上推了一辆购物车，而宋歌则是在徐静一米外的地方，亦步亦趋的跟着。 任谁来了，都看不出两人是一起来逛超市的。 宋歌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跟章芸交代一声，她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这时，出口处突然有一个小孩，两只手撑在购物车上，带着加速度朝宋歌的方向冲来。 出口处正好是一个下坡，等他意识到连忙用脚刹车时，已然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徐静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身后的宋歌拉到自己的身边。 宋歌抬起头来时，人已撞到了徐静的怀里。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尽管隔着不知多少个日夜，宋歌却不得不承认这习惯性的依恋。她以为他们本该像陌生人一般，可在他怀里，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陌生与不适。 仿佛她本该嵌入他的怀抱里，就像最有天赋的工匠造就的榫卯一般，严丝合缝。 宋歌愣了一会，才用双手推开了徐静。 可推开时，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徐静的胸膛，又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她又赶忙把手放了下去。 徐静正转头对着连连抱歉的调皮男孩说着话，另一边，连看都不用看的牵起了宋歌的手。 “你看，姐姐没事。以后要小心点。” 今天的徐静仿佛格外好说话。 就连他身边最熟悉的人也无法把此刻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的他和前段时间那个冷面煞神，见了面都要绕道走的人联系在一起。 男孩的父母也赶了过来。 父亲更是直接揪着男孩的衣领，把他拉到了宋歌的身边。 “你要郑重道歉，在商超里这样是很危险的。” 男孩的眼里已经盛满了泪水，他抽抽噎噎地朝宋歌鞠了一躬。 “姐姐，对不起。” 宋歌看到眼前这阵仗也顾不得撇开徐静的手，她连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拜了拜，说：“下次小心点就可以了。” 男孩的父亲再次跟宋歌道歉之后，一只手搭在孩子的肩上，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男孩朝出口走去。 徐静见他们走了，也没打算把宋歌的手放下。 他垂着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笑了笑，另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去。 他握得很紧，紧到宋歌无法轻易地挣开。 宋歌挣了两下，转头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奈地叹口气，跟上徐静的步伐。 宋歌目瞪口呆地看着徐静从货架上不停地往下搬东西。 她忍不住开口：“你这是买一点东西？你这是搬家吧？” 徐静还在不停地从货架上拿着各种厨房用品。 他两只手各拿着一个锅，左看右看，表情严肃地就想在做一个重要的商业决策。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宋歌看都没看就直接把他左手的那个放到购物车里。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场景就像是新婚夫妻在超市里大采购，一样一样地填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可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做这样的事呢？ 宋歌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不要在这幻境里沉沦。 但她刚想出声就看到徐静蹲了下去，在最下面一排的货架上，仔细地比对着两种锅铲。 涌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仰着头，努力把溢出眼角的泪收了回去。 就当是最后一天吧。 宋歌在徐静的身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拿起徐静右手的锅铲。 徐静惊喜地转头看向宋歌，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微笑。 “你也觉得硅胶的比较好？” “木头的容易长毛。” 徐静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站起身，顺带着扶着宋歌的手肘，将她也拉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徐静的膝盖发出“啪嗒”一声。 宋歌忍不住调侃：“徐静，你老了。” 徐静笑着摸摸宋歌的脑袋，宠溺地弯下腰对上宋歌的眼睛：“是啊。以后散步的时候，还得靠你扶着我。” 以后，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宋歌不敢多想，她将头撇到了一旁。 她嘴上仍努力着说笑：“我没洗头，你再摸摸，等等都不用买油了，直接拿手放锅里擦两下就行。” 明明是个无聊的笑话，徐静却笑得极为认真，就好像是听到了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一般，一路笑个不停。 等他们将所有的东西拎回家时，夜幕早已落下。 徐静一进家门就赶着宋歌往厨房走去。 “你过来帮帮我，我一个人来不及。” 他从购物袋中拿出一件围裙走到宋歌的面前。 “我帮你戴上吧？”徐静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地问询。 宋歌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在收到她肯定回复的霎那，徐静的眼睛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光彩，就像是收获了意想不到的珍宝。 宋歌将自己的头发撩起。 徐静先是将围裙套入她的脖颈，然后再绕到宋歌身后，屏气帮她系上了腰带。 他一贯灵巧的手指，突然在此刻罢了工。试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打上了一个松垮垮的结。 他急促的呼吸拍打着宋歌的后颈，惹得那里泛起一片红晕。 恍惚间，宋歌想起了那年，他在月光下为自己戴上的项链。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们还以为，那只是开始。今后，他们会分享无数个特殊的夜晚，一起牵着手，将月光看腻。 就想夏日的鸣蝉，自以为夏天永远不会停止，狂妄地挥霍着生命中所有的热切与幸福。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徐静，却发现徐静也正朝她看来。 目光交汇间，那一幕幕仿佛又重新在眼前展开，连那时的笑声都清晰可闻。 宋歌匆忙地收回视线。 她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不要犯傻，这是最后一次。 宋歌走到一旁，切起了砧板上的胡萝卜。 他拧了拧眉，看着宋歌两只手握住刀柄，直直地往胡萝卜上砍去，胡萝卜顿时飞出了砧板。 “你走开啦！你这样站在我后面，让我怎么切？”宋歌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徐静，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将飞到远处的胡萝卜拾了回来。 徐静这才笑着摇头，走到一旁处理起其他食材。 等徐静干完所有的事，走回宋歌身后查看时，他才愕然发现宋歌面前形状各异的胡萝卜条和胡萝卜块。 他笑着拍了拍宋歌沮丧地垂下的肩膀，接过她手中的刀：“你去帮我看着火吧。” 他拿过另一根胡萝卜，眼睛连看都没看手下，熟练地切起丝来。 徐静感受到宋歌从身后投过来的视线，他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两年我一闲下来就会想，你在美国吃什么呢？厨艺会不会好一点呢？煮饭的时候会不会烫伤，会不会不小心切伤自己的手指。” 说话间，徐静手下的刀突然停了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气氛开始变得冷凝。 这两年是他们之间无法触及的伤口。 哪怕是不小心提及，伤疤也会再次崩裂，往外刺啦刺啦地冒血。 还是宋歌先反应过来，她顶着内心的天翻地覆，假装若无其事地擦把手，转身走到厨灶旁。 过了好久，她才说了一句：“多亏了你当年教我的麦当劳大法。” 徐静看着宋歌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近在咫尺的她好像陷在遥远的天涯，仿佛一阵风就能让她消失。 他猛地从背后抱住了宋歌。他用下巴抵着宋歌的颈窝，转头望着她呢喃着：“回来我身边吧。” 宋歌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徐静屏住的呼吸，和他炽热的视线。 她避开徐静的视线，咬了咬下唇，才开头：“徐静，我们。”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徐静双目通红地就撤回了身：“虾熟了。” 慌乱间，他竟连隔热手套都忘了戴，就直接伸手从烟雾缭绕的锅里把盘子端了出来。 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温度一般，把盘子放到了桌面上。 “你去客厅里坐一下吧，这边我来就好了。”徐静尽量用最寻常的语气对站在原地的宋歌说，就好像他刚才的提问只是宋歌的幻觉。 很快徐静就把准备好的四菜一汤端上了桌。 是最普通的菜色，西红柿炒蛋、清蒸虾、耗油生菜、家烧鲳鱼和冬瓜排骨汤。 “你试试！不知道跟你家的味道一不一样？”徐静夹了一筷子鲳鱼肉放到了宋歌的饭碗上。 他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宋歌拿起筷子，把鱼肉送入嘴巴。 宋歌略嚼了嚼，就把鱼肉吞下了喉咙。 是家的味道，而且还是家门口深夜大排档的味道。 宋歌点了点头，抬起头对上徐静的目光，逼着自己扬起了嘴角。 “很好吃。” 徐静听了，显得很兴奋。 他一边拿勺子挑起了鲳鱼背部最肥美的肉，一边说：“之前听你说起你家乡的鲳鱼新鲜得很，上岸了还是活奔乱跳的，我就很想去试试。试了之后，我就想着回家做做看，能不能做出一样的味道。” 他没有说，她离开后，他去了好多次她的故乡。 去了她的学校，去了她口中的大海，去了她家门口的大排档。 他觉得她是个大骗子，在她的描述里令人垂涎的海货只是普通，就想她嘴上说的永远也只是一瞬，她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在脑后。 可他仍是将这普通的家烧吃个一干二净，连碗里的汤汁都没放过。 甚至还举起支票，求着老板将这再普通不过的家烧食谱传授给他。 他接过食谱时，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那时候，我在想，或许有一天，有一天我能有机会做给你吃。可想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自己。哪里还有机会呢？” 听他说完，宋歌的泪已经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将徐静的身影映得影影绰绰的。 “别说了，徐静。”宋歌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徐静。 她怕，如果他再说下，自己就会忍不住同意。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忘记横梗在他们中间的两年时光，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他一起。 明明一切阻碍都已不再存在，可她就是感觉他们回不去了。 那破碎的镜片，不管怎样努力拼接，裂痕始终都在。 宋歌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强笑着对徐静说：“今晚的饭真的很好吃。” “但，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徐静紧紧握住手中的不锈钢勺，边缘陷入他的手掌，隐约间有些许血迹渗出，可他却无知无觉。 他惨笑着说：“做个普通朋友好吗？偶尔见个面，吃顿饭的普通朋友就好。” 宋歌摇了摇头。 摇头间，盈睫的泪珠垂落下来。 她狠下心肠，断然拒绝：“不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吧。就算凑巧碰上了，也不要打招呼。” 第七十章又生波澜 rou r ou wu2. co m “哇！宋歌你快过来看。”宋歌刚走进办公室，一个同事就招呼着她。 “怎么了？”宋歌凑到同事的电脑屏幕前。 屏幕上“东方红药业”几个大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一旁的同事看着视频，不断发出啧啧声。 “这也太恶心了吧。” 视频里，男男女女坐在KTV包厢里。 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男子以一种不雅的姿势举着酒瓶朝身着超短裙跪在地上的女性口中灌酒。 其他几个男子则是站在那名男子的身后，不断叫好。 其中一人更是兴奋地拿着一大把人民币往空中洒去。 好事的网友很快就根据互联网公开信息扒出了那个医生的身份。他正是A市某叁甲医院的药剂科科长。 人们还根据视频角落里放置的单位发放的公文包，发现了其他几名起哄的男子是来自东方红药业的销售人员。 这个视频以极短地速度引爆了整个互联网，占据了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爆料起东方红药业的销售乱象。视频底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这算什么，我还知道一个药代为了开单，每天给医生的小叁开车呢。” “我之前去医院看病，那些药代就直接挂号进门诊。说着说着就直接上手给医生按摩，门都不关的，我也是惊呆了。” “都说医生的第一任老婆是同学，第二任老婆是护士，第叁人老婆是学生，中间是流水的药代。怪不得现在药价这么贵，原来都是医生的嫖资啊。”想看更多好书就到：w u y ezh en.c om “楼上的真相了。稍微懂行点的人看看国内药企的财报就知道，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支出在销售上，还有什么钱研发？给你吃点淀粉丸子，吃不死就算是他们有良心了。”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新闻说，东方红药业违反反垄断法，被罚款12亿吗？看来还是罚得不够多啊。” “我听说国家一直没有批准东方红药业和国外药企一起生产的疫苗。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是帝国主义的走狗，拿我们中国人做生物实验。” “同样的疫苗步生药业就是自主研发的，早就上市了。国家卡着他们肯定是有道理的。” “细思极恐。 PS，不过他们的代理董事长长得真帅。” “宋歌，你之前不是在东方红干过吗？他们真的这么乱吗？”一旁的同事问道。 可此时的宋歌早已魂飞天外，听不到任何问题，只是盯着屏幕上自动跳转的视频。 视频里，记者们早已聚集在东方红药业的总部门口。 徐静一下车，便有一群人涌了上去。 他的司机和助理奋力地试图在人群中为徐静挤开一条通道。 可那些记者还是长枪短炮地对着徐静。 镜头和话筒几乎都直直地朝他的脸撞去。 “徐董，请问针对这个视频，您有什么回应的吗？” 即使被推搡，徐静也没有露出分毫的不悦。他径直走到公司门口，然后对着媒体记者回复道：“关于此事，公司内部会彻查到底，给公众一个交代。谢谢。” 他言简意赅，说完就径直走向了电梯。 徐静一回到办公室，便召集了所有部门级以上的经理开会。 他坐在首位，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经理们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 “徐总，从拍摄视角来看，这个视频肯定是我们内部人员泄漏出去的。” “除了我们自己的员工，谁能一眼看出来我们公司7年前送的公文包，这肯定是有内奸。” “视频底下的评论看上去是有专业的水军公司在带风向。这肯定是有人有预谋地攻击我们。” “徐总，我查了一下，视频里面的员工已经全部离职了。”说话的正是销售一局的副局长。 这个会议本该是由销售一局的局长王浩参加。 可自从叁年前，徐静变为代理董事长之后，王浩因不满便开始拒绝参加任何徐静参加的会议。 随着年前徐静将其手下的心腹调离核心岗位，逐渐将他架空之后，他俩更是直接撕破了脸。 王浩更是连公司都直接懒得来了，终日在家游手好闲的。 众人听了销售一局副局长的话，面面相觑。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静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开口：“公关部和IT部一起查一查视频的发布者以及底下的评论。看看是哪家公司在背后捣鬼。” 公关部的主管进一步问道：“徐总，我们要想办法把视频屏蔽掉吗？我这边会尽量地降热度。” 徐静十指交叉放在桌前：“堵不如疏。我看了你交给我的舆情热点，现在对方一门心思把我们往和国外企业合作的角度引，破坏民族企业的形象。我们倒不如直接把话题聚焦在桃色新闻上，这最吸睛，相对而言的危害性也比较小。” “还有，派人把水搅浑。不要让舆论聚焦在我们一家上面。” 徐静正说着话，外头的助理突然敲门走进了会议室。 他俯身在徐静耳边轻声说了句：“王浩提出要召开临时董事会，已经向其他八名董事发送了1点召开董事会的通知。” 徐静皱了皱眉，沉声说：“知道了。” 便转过头继续安排着相关事项，面上表情丝毫未变，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消息所影响。 直到十分钟后会议正式结束，他才带着助理缓步离开会议室。 徐静踏入临时股东大会的会场时，坐在前排的王浩正与温董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 王浩见了徐静，便停止了和温董的交流，后仰着靠在座椅上。 温董则是温和地朝徐静笑了笑，仿佛即使徐静和温思琳解除婚约，双方也没有丝毫地芥蒂。 出乎徐静预料的是，坐在王浩身旁的另一个人，王太。 一直以来，王太几乎没怎么出席过董事会，一直由王浩代行其职权。 “今天召集这个会议呢，我是想提出罢免代理董事长。你说说咱们这徐董在位叁年究竟办成了什么事呢？说要生产疫苗，结果疫苗迟迟过不了叁期试验；说重视政府关系部门，可咱还是被罚了12亿。就这两天还搞出一个大新闻。你们说这样一个人，能够领导我们公司吗？” 他一脸得意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徐静笑了笑，说：“徐总，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吗？” 徐静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王浩比了比手，请他继续发言。 王浩似乎被徐静的漫不经心所激怒，他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那我们就直接举手表决吧。“ 他说完便率先举起了手，不出所料，王太跟在他的后头慢悠悠地举起了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手。 紧接着，和王太关系紧密的两位董事也举起了手。 徐静好整以暇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 除王董外剩下的叁人中，两人是王董的老部下，为他马首是瞻，自然是徐静坚定的支持者，其余一人则是着名的墙头草，哪里有利往哪里钻。”还有人要举手吗？“ 王浩见剩下的众人面色间仍有几分犹豫，不免有些焦急地瞪着他们。 徐静淡然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吹了吹浮末，才送茶水入口。 他抬起一个轻松的微笑，用仿佛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眼神看着王浩。 一旁的支持徐静的董事接收到徐静的信号，朗声说道：”大家时间宝贵，既然票数不够叁分之二的话，提案失败。“ “等等。”一直坐在一旁的温董突然发声。 徐静不自觉拧紧了眉头，虚扶在座椅把手上的手瞬间收紧。 “王浩，要不你说说，如果你担任了董事长，你有什么计划？” 王浩见温董终于出声，便不再紧张。 他自信一笑，侃侃而谈：“我已经同步生药业谈好初步合作的意向，我们将在中医药疗养小镇，中药材专业市场、重要物流配送中心以及中成药制剂研发几个领域展开全面的合作。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A股市值最高的医药企业，我们能够搭上他们的东风，自然是财源滚滚。” 其实，对于那名墙头草来说，王浩的计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温董突然的发言让他意识到了温董已然掉转枪头。 他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至此，8名董事中已有5人举手表决，同意罢免徐静的代理董事长职位。 徐静将目光投向温董，等待着他的最后决定。 温董脸上仍是笑意盈盈地，他缓缓举起了双手：“这公司啊，都是你们两兄弟的，谁当董事长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两兄弟以后一起好好干，不要让你父亲操心。” 王浩一听温董的发言，就觉得胜券在握。 他拍了拍旁边王太因为紧张而紧握着的双手，站了起来。 “票数过叁分之二，我正式宣布，罢免徐静的代理董事长职务。” 说话间，他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徐静，似乎在期待着徐静挫败的表情。 可他失望了。 徐静仍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 等王浩说完了话，他才沉着地结过话头：“根据我国公司法规定，罢免董事长的董事会必须有过半股东出席。今天到场的股东算上我也只有九名，我们公司可是一共有19名董事。因此，这次临时董事会的决议是无效的。” 王浩似乎早有准备，在他眼里徐静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不慌不忙地说：“众所周知，我们其中一名董事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正常行使表决权，因此我们只需要9名董事出席就达到了过半数的要求。” “关于王董是否能否正常行使表决权有待争议，但公司法明确规定，召开股东大会必须通过监事会提案，本次临时股东大会并没有通过监事会提案，且我本人并没有收到书面的召开通知。程序上存在重大瑕疵，对决议有实质性的影响，因此我认为本次决策是无效的。如果你们强行通过，我将提起诉讼，要求撤销本次决议。” 王浩怒视徐静：“徐静，别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了。输了就得认，别跟你妈一样，上不了台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一旁的温董此时站了起来，拍了拍王浩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王浩坐下后，温董看了一圈席间众人脸上各异的表情，打了个圆场。 “徐静，你说的有道理。王浩，你也别着急，那么你就按照正式的程序来，大家该这么投票还是这么投票。” 温董的话就想一针强心剂打在了王浩的心上，他定了定心神，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开口说道：“那好，我就先向监事会提案，我们按照法定流程来，一旦监事会通过提案，代理董事长您可要在十天召集董事会哦。我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借口。” 他说罢就站起身，走出会议室，将门一甩。 第七十一章挺身而出的女侠 宋歌这一天过得就像游魂一般，飘荡在办公室里。 而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下班后，她坐在沙发上，尽管开着电视，可她对电视里做着什么的节目却毫不知情。那些画面就好像虚浮在她的眼前，刚一入脑就被什么其他东西所吞噬了。 宋歌等了好一阵，章芸才带着满身的疲惫，从门外走进。 章芸一进门，宋歌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不等章芸换好鞋，宋歌就冲了上去，焦急地问道：“事情严重吗？我看网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你们要罢免徐静。” 章芸把手中的包递给宋歌，径直走到沙发上躺了下去。 “唉”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觉得徐总这次真的悬了。我听说他今天把所有的会都取消了，呆在办公室里，谁都不让进。连陆路都不行。” 宋歌一听徐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顿时就慌了神。 她慌乱地跑去茶几上，想要拿起手机给徐静打电话。 可当她输完那串熟悉的号码之后，她又犹豫了。 他们约定好了要过自己的生活，自己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一个个删掉手机里的数字，将手机背面朝上，盖在了茶几上。 宋歌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前的空地上。 她有些无助地抬头望向章芸：“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之前公司还不是发展得很好吗？” 章芸有些激动地坐了起来，将手中的抱枕往远处一扔。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这肯定是个阴谋。你说这么会突然有人把这么久之前的视频放到网上，然后舆论一下子就发酵了。王浩又能第一时间召开临时股东会议，提议罢免董事长，还凑够了票数。” “什么！”宋歌听了立马坐不住了，“他怎么会凑够票数呢？” “陆路说是温董倒戈了。”章芸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快，她有些担忧地瞥了眼宋歌。 宋歌听了章芸的话，全身的气力都好像被抽走了一般，滑落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破布娃娃，苍白无力。 过了良久，宋歌才怔怔地问道：“是因为他们两个解除婚姻的原因吗？” 宋歌的内心仿佛有双强力的手在揉捏着她的心脏。 一股强大的自责铺天盖地，仿佛将她笼罩在一个透明塑料袋之中，让她无法呼吸。 尽管内心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可她就是忍不住去设想。 如果她能果断一点地拒绝徐静，如果她真的接受了戴业的求婚，如果她那天不和陆路一起去看徐静，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不同了呢？ 无数种如果折磨着她，令她几近崩溃。 章芸小心翼翼地靠近宋歌，用手轻轻拍了拍宋歌的背，安慰道：“说不定是因为王浩不知道从哪里和步生药业搭上线。商人嘛，总是利益为先的。你先别着急，他们这不是还没成功罢免吗？徐总搬出了公司法，拖延了十天时间。徐总这么厉害，这十天内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她故作轻松地自嘲：“再说了，徐总这种人，就算被罢免了，也多得是地方要他，不至于饿死。像我这种打工的，就不一定了。” 宋歌突然抬起头来，她紧紧地抓住章芸的手腕就好像抓住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步生药业？你说步生药业？” 章芸有些莫名地看着她：“对啊，步生药业。” 宋歌眼中突然涌起一股热切的光芒：“你说，如果我们能够组织步生药业和王浩合作的话，那么徐静是不是就还有希望。” 章芸听了宋歌的话，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宋歌，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你指的是我和你？我们哪里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宋歌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电脑前。 她就像是一个回光返照的人，死死抱住一点的希望不撒手。 如果连这点希望都没了，她仿佛就会随时陷入崩溃。 章芸看着宋歌几近癫狂的表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走到厨房，给宋歌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桌前。 “你想怎么做？我能不能帮忙？” “如果我们能找到步生药业的漏洞，让他们自顾不暇，说不定就能帮到徐静了。” 章芸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居然能如此淡定地坐着听宋歌如此异想天开的解决方法。 凭着她们两人找步生药业的漏洞，这难度不亚于让她们两个在十天之内造一艘火箭登陆月球。 等到凌晨四点，章芸实在熬不住。 这期间，章芸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 “我要再不睡觉，连命都没了，还要这工作干嘛。宋歌，你也先回去睡一下吧。” 都说哈欠会传染，可宋歌却丝毫没有被章芸影响。尽管双眼熬得通红，可她仍神采奕奕地盯着电脑屏幕。 “你先回去睡吧，我再看一阵。” 等到早上十点，章芸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宋歌仍像化石一般坐在电脑前面，连姿势都没有一点改变。 章芸吃惊地跑上前，推了推宋歌：“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我刚刚打了电话，给领导请了一周的假期。” 章芸这才看到电脑屏幕里的时钟，她抢过宋歌手中的鼠标说：“天呐，你已经几乎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你先回去眯一会儿吧。你这么累，看东西效率也不会高的。” 宋歌紧紧地抓着手上的鼠标，仍章芸怎么用力也不能把她和鼠标分离开来。 “我就再看一个小时，就一小时。”宋歌举着一根手指，可怜兮兮地望着章芸。 她的头发早已乱作一团，脸色蜡黄地就像是放久氧化的生姜。 章芸叹了一口气，回复：“好，就一小时。” 她走到厨房去，打算给宋歌倒杯牛奶。 章芸这厢一放手，宋歌重新抓回鼠标，转头沉浸到屏幕当中。 “找到了，找到了。”第二天中午，宋歌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兴奋地大叫。 一旁的章芸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来：“找到什么了？” 章芸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可以步生药业的证据。 宋歌指着屏幕里的一句话说：“你看，这里有个网友爆料说步生的股价虚高，内部存在工程延期、造假虚高、存货存疑等问题。” 章芸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听了宋歌的解释之后，她又一脸失望地坐了回去。 “唉，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呢？这就是一个网友的猜测，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我可以去找啊。你看这是步生药业这几年的财报，里面提到的最大的物流配送中心的建设成本高达十亿。” 章芸还是没有领悟到宋歌的意思，她一脸迷惑地看着宋歌：“这个数字不正常吗？” 宋歌又翻开了另一个页面：“你看这是苏宁的物流中心建设成本，苏宁这几年里，在一二线城市建设了8家物流基地，而这八家物流基地加起来对应的资产也只不过是10亿左右。步生的物流配送中心在广东普宁，这么一个叁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地方，怎么可能需要10亿元去建一个物流中心。” 章芸的眼神从迷惑转为了崇拜：“天呐，还真给你找到了。对了！陆路跟我说过，我们要跟步生合作的其中一个项目就是中药物流中心建设。”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又给宋歌泼了一盆冷水：“可是，就算知道数据有猫腻，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啊？” 宋歌从电脑里调出一份清单：“你看，这是步生财报里面提到过的土地建设。大部分都在他们总部普宁附近，我已经订好了5点的机票，直接飞过去看看。” “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我可以跟公司再请一天的假。” “不用了，我就是去现场看看，用不着这么多人。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我马上通知你。”宋歌嘴上回复着章芸，手上也不闲着。 她把电脑放到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冲回房间拿上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准备出门。 “宋歌，你就这么去？”章芸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站在门口穿鞋的宋歌。 “对啊，怎么了嘛？” “你还穿着睡衣呢！” 宋歌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叁天，早已变得皱巴巴的睡衣。 “哦，我都给忘了。”她把背包往地上一甩，又冲回房间换上了一套运动服。 临出门前，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面带难色地对章芸说：“章芸，你能和我保证，不会把我去普宁的事情和其他人说吗？” 章芸立马就意识到了宋歌忧虑的原因，她单手指天：“我保证，我连陆路都不说！” 宋歌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消失好几天的笑脸：“谢谢！等我消息。” 第七十二章女侠落难 第二天一大早，宋歌就直冲政务大厅国土资源局的窗口。 “你好，我想查询一下02106号土地。” “好的，请稍等。”工作人员很快就在系统内部找到的相应的信息。 “咦，上面先是这个土地证号已经作废了？” 宋歌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立马就想要跳起来。但她还是强压住内心的兴奋，耐下性子继续问道：“能再帮忙查一下00098号和01727号土地吗？” “好的。” 工作人员很快就调出了第二块土地的信息：“你刚刚说的是00098号土地？叁个零没有错？” 宋歌低头确认了一下手上的纸条：“没有错，叁个零，00098号土地。” 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疑惑：“这就奇怪了。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土地批号的？我们系统上显示这个土地证号根本不存在。” 听到他的话，宋歌已经完全抑制不止笑容，开始傻笑了起来。 宋歌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那请问这第叁个土地号有问题吗？” 工作人员听了宋歌的问话，有些警觉地抬头看了看宋歌。 宋歌还沉浸在自己惊人的发现中，完全没有发现工作人员的异常。 “这第叁块土地是属于步生药业的。”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请问村委会能签署土地出让或者买卖合同吗？” 那个工作人员头都没抬就直接回答：“不可以。根据规定只有县级以上土地主管部门才能签署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 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宋歌迅速地在她清单中的中药物流配送中心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好的，谢谢您。对了，能麻烦您给我出个证明吗？” 工作人员越发狐疑，他抬头审视了宋歌一阵，才同意下来。 “麻烦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一下。” “好的。”宋歌没有分毫犹豫，就直接从包中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工作人员拿到宋歌的身份证后，对照着在电脑里打出了宋歌的名字，以及她所查询的叁块土地证号的详细信息。 老式打印机吭哧吭哧地吐出纸来，可这在宋歌的耳朵里，无异于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 工作人员将证明递给了宋歌。 宋歌拿到了证明却没急着走，她把证明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几遍，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宋歌的内心隐约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 哦！是公章。 宋歌老老实实地将证明双手递回给工作人员：“不好意思，您能帮我在这上面盖个公章吗？” 工作人员一脸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然后才接过证明。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都忙忘了。” 他拿过桌上的公章，在纸上重重地盖上一个印。 “谢谢，谢谢！”宋歌接过证明后，激动地直接给工作人员鞠了一躬。 宋歌小心翼翼地把证明放到包里之后，就一股脑跑到了门外。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跑出去，她所处的柜台就停止服务，刚刚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则是一脸焦急地回到办公室里。 宋歌在政务大厅的门口，兴奋地给章芸发了语音：“我跟你说，你简直不敢相信我有多顺利。财报上面写的‘和村委会签订物流配送中心土地使用权合同’根本就不成立，我刚刚跟工作人员证实，只有县级以上的土地主管部门才有资格签订这个合同。更别说是财报上另外两个土地，批号，一个不存在，一个已注销。章芸，我们真的挖到料了，步生有大问题！” 宋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等等详细跟你说，我现在要去财报上面写的物流中心的实地去看看。” 等到宋歌从出租车下来，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在她眼前展开的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地，不要说是厂房了，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天渐渐黑了下来，宋歌仍在荒地里寻找着项目的奠基碑。她在步生药业的官网上曾经看到他们的高层出席奠基仪式的照片，只有找到这个奠基碑并拍照，才能够证明她确实是找对了地方。 她点开手机的手电筒，时不时用手驱散周遭的细蚊，专注地弯下腰，在及膝的杂草从中翻找着。 找着找着，她突然听到草丛间，零星的声响。就像是一群人尽量压低了声音，在草丛间行走一般。 宋歌心中的警铃顿响，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在论坛里无意间看到的闲话。“步生可是我们这边的地头蛇，打黑都打不到我们这儿。” 她当机立断，关闭了手上的手电筒，将背后的包往远处一扔，然后就近找了一处杂草茂盛的地方蹲了下来。 搜寻的人发现光源消失，自然是意识到了对方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这反而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逗弄将死猎物的快感。 “姑娘，出来吧。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没事跑到我们这，问一些有的没的干嘛呢？嫌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我们哥几个陪你玩一玩啊！” 说罢，身边的人发出一阵淫邪的笑声。 “王哥，你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尿在草丛里。” 他们打开了手上的强光手电，一边漫不经心地搜寻者，一边调笑。 宋歌的听觉越来越灵敏，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群人正离她越来越近。 她闭上眼睛，努力环住自己的手臂。 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发抖。 可她全身还是仍不住地发颤。 一束强光照到宋歌的身上。 “哟，在这呢！小姑娘吓得全身发抖呢！不要怕呢，哥几个很温柔的。” 宋歌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开始不管不顾地朝大道上冲去。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脏仿佛也要直接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可不管她怎样努力地向前奔跑，她和身后追击的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短。 她几乎马上就要到大道了。 啪的一声，她感到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原来是身后那群人追上了宋歌，其中一人拿着木棍，朝宋歌的膝盖使劲一敲，宋歌便向前扑倒在了草丛中。 那人手中拿着木棍，不紧不慢地踱步向前，看着宋歌仍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向前爬。 他踹了一觉宋歌的肩膀。 宋歌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她看着不远处大道上发黄的路灯，绝望地合上了眼睛。 那人蹲了下来，两只手指使劲捏着宋歌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旁边的人毫无顾忌地将强光手电打在了宋歌的脸上。 “哟，王哥！这小妞长得还不错啊！” “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事了，还害哥几个跑这么远。”王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宋歌的脸蛋。 “你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来这里干嘛呢？你来了，我们哥几个可不得好好招待一下你。你说说，是谁派你过来的？” 宋歌嘴上喃喃了几个字。 王哥似乎是没有听清，他将头凑近了一些。 怎料宋歌突然挣脱他的控制，一口死死咬住他的耳朵。 血一下子漫了出来，顺着他的耳朵，流满了宋歌的嘴和他的肩膀。 王哥一边怒吼，一边猛烈挣扎，可宋歌就是不松口。 他身后的小弟见到这景象，连忙拿过王哥手中的棍子，往宋歌的身上狠狠地打了一棍。 宋歌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嘴巴稍有松开，立马就被王哥甩到了一旁。 王哥踉踉跄跄地捂住耳朵站了起来，他怒视着宋歌，就好像恨不得食她血肉。 他站起来朝宋歌的胸口狠踹一脚：“md，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查，你要是敢把你查到的发出去，我保证第二天你的小视频小照片就传遍互联网。来，把我们的演员带回去。” 他身后的小弟得到命令，一人一只手将宋歌拖了起来，朝他们停在路旁的面包车走去。 宋歌在一番挣扎之下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气力，她认命地垂下了头。 也许就这样了吧。 索性她给章芸留了线索，徐静知道了应该也能找到扳倒步生的线索吧。她无力地笑了笑，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滑了下来。 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王哥的血。 正当他们几人像扔破布娃娃一般的将宋歌往后备箱一扔后，准备上车时，一辆黑色的驾车飞速地驶了过来，拦在面包车的前面。 驾驶座上的人将头伸出窗外，骂了一声：“叼你老母，谁敢拦王哥的车。” 车上的众人拿起座椅底下的钢棍就冲了上去。 那头的徐静和助理也赤手空拳地走下车来，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徐静一偏头夺过一人的攻击，他反手一拧，夺下那人手中武器。 另一头的助理则是像受过专业的武术训练一般，即使被叁人包夹着也丝毫不落下风。 徐静在乱战间，趁众人不注意跑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他轻轻拍了拍宋歌，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宋歌，宋歌！” 他的手颤抖着，惊慌由甚于被众人围堵时。 宋歌这才反应过来，她刚一睁开眼，就看见徐静身后有一人正举着铁棍朝徐静挥了过来。 “徐静！”徐静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转身，他将整个身体附在宋歌的身上，替她挡了一棍。 徐静闷哼一声后，迅速反身一踹，将那人踢飞出去。 他趁着这一间隙，将宋歌扶了起来。 “能走吗？” 宋歌咬了咬牙，扶着徐静的肩膀，从后备箱跳下。 “到我背上。” 徐静见宋歌连下车都吃力，便直接弯下了腰。 宋歌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她俯在徐静的背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接过徐静递过来的钢棍。 徐静带着宋歌左挡右闪。 正当身后的人又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打上来时，徐静两只手在半空中抓住那人劈下来的棍子，宋歌接机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往那人头部一敲。那人便往旁边倒去。 徐静回头，赞许地看了宋歌一眼。 紧接着，他一只手扶着宋歌，跑到了面包车的驾驶座上，取下他们的钥匙，往旁边的田埂一扔。 一旁的助理还在与剩余的叁人搏斗，徐静将宋歌放倒在后座上，自己一脚跨过控制室，爬到驾驶座上。 他飞速地将车一转弯，甩开往车上扑的众人，朝助理大喊：“上车！” 助理便不再恋战，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抓稳！” 还没等助理把门关上，徐静就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将众人甩在了身后。 第七十三章不再抵抗，那是爱 徐静一停下车，就冲到后座将宋歌横抱起来，冲进了医院的急诊室。 跑动间，血流顺着他的脸潺潺流下，乍眼一看，格外骇人。 可徐静顾不上自己，一把宋歌放到急诊室的病床上，张皇失措地找医生。 “医生，医生。”徐静顾不上其他，在通道里拉过一个医生就推到宋歌的面前。 那医生见他中气十足的样子，还以为他身上的是宋歌的血，便仔细给宋歌检查了起来。 “她哪里受伤了？” “她腿上和腰上都受到了重击。我刚刚把她抱过来” 徐静还没把话说完，暴脾气医生就直接打断他，训斥：“腰受伤的话，这么可以随意挪动病人！” 徐静眼下已毫无在公司里那般唯我独尊，挥斥方裘的气势，他不住点头。 “是，我下次回注意的。” 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语义错误。他就像个迷信的小老太，连忙接过自己的话，郑重地说：“没有下次了。” 医生估计是觉得这人怪逗的，在给宋歌检查的间歇瞥了一眼他，才看见他头顶处的伤口仍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缝针！” 在徐静的强烈要求之下，医生给宋歌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除了右腿有轻微地骨裂之外，宋歌并没有受其他特别大的伤。 宋歌做完核磁共振后，被推回病房就看到满头纱布的徐静拧着眉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 宋歌这边正要在护士的帮助下站起来，往床上移动。 徐静就站了起来，他一把把抱了起来。 宋歌感觉身体突然腾空，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徐静的脖颈，瞪大了双眼看向他。 徐静见其动作，不自觉翘起嘴角，但又马上放下去，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他轻柔地把宋歌放到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徐静没有像宋歌想象的那样，退回沙发上坐着，而是直接坐在病床的空位上。 他伸手摸了摸宋歌的头：“痛吗？” 宋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 “伤到头的又不是我。” 过了一阵，宋歌才想起自己藏在草丛里的包。 她一着急就坐了起来，拉住徐静的胳膊。 “徐静，我的包！我的包还在那里。里面有步生虚增资产的证据。” “嘶！”过大的动作牵动她腿部的肌肉，引起了一阵疼痛。 徐静双手撑着她的肩膀，让宋歌又躺了回去。 他嘴上硬邦邦地回应道：“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包。” 宋歌见徐静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气急：“我说了，那里面有普宁市国土资源局给我开的证明，足以证明步生财报上面写的两个地块根本没有土地证号，还有他们两年前就说在建设中的物流配送基地根本就是一片荒地。你一把证据拿出来，王浩和步生的合作肯定就告吹了。” 宋歌还在自顾自地跟徐静反复强调着她包中文件的重要性。 可徐静对此却充耳不闻。 徐静牢牢地盯着宋歌的眼睛，目光炯炯，内含着无限柔情，就像是春蚕密密织成的情网，将宋歌网罗其中，无可遁逃。 过了良久，他才开头问道：“不是说要和我一别两宽，各奔东西吗？为什么还要关心我？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 不同于他语气中的笃定，他握着宋肩膀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面对徐静的一连串质问，宋歌仍不肯承认。 “我，我那是不想章芸失业。”宋歌瞪大了眼睛，试图用眼睛的大小来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徐静看着宋歌梗着脖子硬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轻叹一声：“呆头鹅，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他低头飞速地啄了一下宋歌的嘴唇，打断宋歌正要冒出口的违心话。 “你不用担心我。公司和你从来不是零和博弈。如果我需要放弃你才能坐稳这个位置的话，那就说明我根本不配。” 宋歌还想出口反驳，徐静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低头深吻下去。 他用舌头强硬地撬开她的牙齿，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 宋歌刚想挣扎，正想用手掰开他的头，却不小心碰到他满头的纱布，心中柔情顿生，挣扎的手转了个方向，也便虚虚地环在了徐静的肩上。 徐静感受到她手的变化，他的身躯在一片狂喜中颤了颤。 他不敢置信地略微抬起头，看了看身下闭上了眼睫毛止不住抖动的宋歌。 她的嘴还微张着，上面沾染了几分水泽。 徐静又一次俯下头，不同于之前的急迫，这一次，他反复用最轻柔地吻描摹着宋歌的唇边，缓缓地探出舌头，细细舔舐过她嘴里的每一寸地方，像是最柔情的抚摸。 一吻完毕，他带着笑意地轻啄了一下宋歌的鼻尖。 他直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沙发上，从外套里拿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 徐静走到宋歌的病床前，单膝跪地。 宋歌抬眼望去，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澄黄的方形钻戒。 “宋歌，嫁给我好吗？” 宋歌看着他满头白色纱布，斑斑血迹在衬衣上凝结成暗红色的色块，可他却单膝跪地，满脸郑重。 此情此景有种荒谬的好笑。 宋歌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可她笑着笑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从眼里滚落了下来。 她知道，她这一生，已经是非他不可。 不会再有任何的人能踏入她的心房，也不会有任何事能够磨灭他的痕迹，哪怕是时间。 徐静看着她又哭又笑的，一之间丧失了原本的气定神闲。 他朝前挪了一步，将钻戒举得离宋歌更近了一些。 大有几分宋歌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嫁给我好吗？” 宋歌这才点了点头。 徐静恍惚间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刚才，你刚才是点头了是吧？”他愣愣地又问了一遍，全然没有平时那般精明能干的样子。 “我愿意！”宋歌坚定地回应道。 徐静在狂喜之下，手一抖，险些把戒指摔到了一地上。 他拾起宋歌的右手，轻轻地将戒指带到了她的无名指处。 徐静牢牢地握住了宋歌的手，深情地凝望着宋歌：“以后都不会再让你逃走。” 第二天，他们便乘飞机回到S市。 徐静通过一家国内的权威媒体公布了步生药业财报造假的证据，除了宋歌获得的证据之外，经徐静调查发现，步生药业在土地购买和项目建设上涉嫌造假，至少虚增了18.47亿元的资产，这几乎是公司2011-2019年九年净利润的总和。此外步生药业董事长还将集团有价值资产低价转让给自己妻子旗下公司，涉嫌隐瞒关联交易。 消息一出，步生药业股价应声跌去18.21%，当日市值蒸发了约61亿元。 随后，证监会宣布对康美药业财务报告涉嫌虚假陈述展开调查。 叁天后，徐静召开了新一轮的股东大会。 这次，王浩连面都没露，针对徐静的不信任投票自然以流产告终。 事后，徐静回家看到宋歌正坐在沙发上精精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恋爱综艺。 宋歌看得极为入神，连徐静走进来，坐到她的旁边都没有发现。 等到电视里的真心话环节结束后，宋歌才扭了扭头。 她突然看到自己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大活人，吓得差点摔下沙发。 幸好徐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到了怀里。 “你在看什么？” 徐静拉过她右腿，把手搓热了，摩挲着她的膝盖处。 “这个综艺是讲男女朋友分手之后一起上节目找新对象。我告诉你，可刺激了。在前男友面前，和另一个男的牵手牵了一整晚。”宋歌一讲起这个综艺就激动起来，她眉飞色舞地跟徐静描绘起刚刚的修罗场。 徐静手上动作一听，宋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不也做过类似的举动吗？还拿着戴业送的戒指在徐静面前晃了一圈。 宋歌赶紧讨好似的双手环着徐静的肩膀，她在他的怀中略微直起了身：“董事会结果出来了？” 尽管宋歌如此讨好卖娇，徐静仍绷紧了面皮。 面对宋歌的提问，他只是点了点头。 “哎呀，你别生气了嘛”宋歌在他的怀里跳了两下。 徐静脸上表情不变，可手却连忙按住了宋歌：“脚还伤着呢，注意点。” 宋歌这才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对了！”宋歌突然挣出他的怀抱：“你那时候求婚的戒指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徐静见她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摸了摸宋歌翘起的头发：“一直在口袋里放着。” 宋歌突然伸手朝他外套口袋里摸去：“让我看看，是不是把我骗到手了之后，口袋里的礼物就消失了？” 没想到她竟真在里面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掏出来定睛一看，竟是和他当年送她的钥匙扣挂坠同系列的小炸毛小企鹅。 她举起钥匙链，在徐静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知道我还留着那个的？” 徐静双手环住宋歌的腰，得意地笑出了两个酒窝。 “那天你去酒吧找我，后来他们带你回去，我跟在他们的后面，看到他们从你包里面拿出那个钥匙扣。” 宋歌在徐静的怀里蹲久了，膝盖处隐隐作痛。她自然地在徐静怀里躺了下去，头枕着徐静的大腿。 宋歌手上还在不停地把玩着那个炸毛小企鹅，她反复将小企鹅的毛梳顺，又用指头捏着毛尖，让它们一根根挺立起来。 宋歌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仰头看他：“你如果没看到那个玩偶是不是就要放弃了？” 徐静将手放在宋歌的膝盖上揉捏着：“不会，我会一直追着你。” “所以，从那天以后你就一直把戒指放在口袋里？” “嗯。” “你就不怕戒指丢了？” “我又不是你。”徐静一时口快。 宋歌听了，又张牙舞爪地从徐静的怀里扑腾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徐静！你胆子肥了！” 徐静一把握住宋歌的腰，将她固定住，笑嘻嘻地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