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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是随了父亲,习武尚能日渐精进,可学文就……唉,他倒是也想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好让姐姐引以为傲,但那些个谋略智计根本就不是人能学会的东西!

    想到这儿,段子鸣禁不住偷偷瞄了段子卿一眼。

    ……也不能说不是人能学会的,只是他这辈子大概是学不会了。

    听段子卿这话只说了一半,田艳羽便好奇地与段子卿一起看向段子鸣,这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再瞄一眼段子卿,田艳羽调笑道:“子鸣如今这样就很好,可别跟你姐姐学那些个算计人的事情,咱不受那个累。”

    要送段子鸣去羽林军的这件事情,田行林是越想越兴奋,一想到日后总算是能有个兄弟与他共同进退,田行林就有些按捺不住,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怂恿段子鸣一起去武邑侯那里。

    段子鸣原本没想在今天去找武邑侯,可到底也是个热血少年,只听了田行林几句话就被撩拨得迫不及待,忍不住向段子卿请示。

    段子卿也没别的事情要跟段子鸣说,便放两个小子离开。

    等田行林和段子鸣走了,田艳羽才又猛地抓住段子卿的手臂,一脸担忧地说道:“我可告诉你,就算楚地是你们家的封地,这事儿你也不许掺和,没什么危险这种话你也就说来骗骗子鸣吧!圣人若要派人去,就让郡王去,你就留在京中,若实在担心,就保持书信联络,给他想些计策就罢了。”

    闻言,段子卿张了张嘴,想笑着敷衍过去,但面对田艳羽的担心,这敷衍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叹一口气,段子卿道:“封地是子鸣的倚仗,若不能叫它太平安稳、若不能叫它真正变成楚国公府的东西,我怎么能放心?

    如今是圣人掌政,我楚国公府无所畏惧,可子鸣的成败全看下一任君主,若他能受下一任君主的重用而成为京中重臣,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可若不能呢?若在京中站不住脚,他这个楚国公就只能退回封地,届时若他连封地都掌控不住,那该怎么办?”

    田艳羽愕然,看着段子卿低喃道:“你竟是先给他铺好退路了……”

    段子卿又摇了摇头,道:“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今日风平浪静,明日兴许就能翻起惊天巨浪,子鸣今年才刚十二,等到他可以入朝为官那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了,积累政绩又要花上三年五载,谁又能笃定地预测出那时的朝堂上是何种情形?未来难测,我怎敢一条路、一条路不紧不慢地铺下去?”

    退路得有,进路更要有。

    田艳羽心疼地看着段子卿,歪着身子靠在了段子卿的肩上,道:“子卿,我知道你现在不敢依靠任何人,可人各有命,子鸣也有他的天定命数,你这般费尽心机又是何苦?”

    听到这话,段子卿反问田艳羽道:“你信命吗?”

    田艳羽一怔,随即合上了眼。

    “不信。”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真巧,我也不信。”

    田艳羽叹一口气,语气转瞬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娇媚:“罢了,交了你这么个朋友算我倒霉,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支持你!”

    段子卿抬手在田艳羽的脸颊捏了一下,道:“你敢不支持我!”

    她们是多年的知己好友,明言谢意着实见外,但田艳羽的这份情她会记着。

    说了一上午的正经事儿,田艳羽心情烦闷,午饭之后便与段子卿一起到花婺院的院子里照料她那些花花草草,一忙活就是一下午,傍晚时分,两人正放下手上的工具打算坐下歇会儿,就有下人领着广陵郡王府的人寻了过来。

    领路的奴婢屈膝俯身,柔声道:“奴婢见过郡王妃、见过二娘子,这位是广陵郡王府派来的人,说有急事找郡王妃。”

    跟在这奴婢身后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段子卿在胥仁身边见过。

    “见过郡王妃,”那人拱手一拜,而后急哄哄地说道,“启禀郡王妃,宫里来人宣读圣人的圣旨,说是要郡王妃去接旨。”

    “圣旨?什么圣旨?”段子卿疑惑。

    萧诚还在宫里,圣人有什么旨意不能直接给萧诚,反倒要送去广陵郡王府?

    “小的不知,”那人一脸焦急,“可小的瞧宣旨公公和胥长史的脸色都不太好,还请郡王妃即刻回府。”

    “我知道了。”

    这事似乎是十分紧急,段子卿也急着想要知道圣旨的内容,于是也来不及去跟太夫人以及武邑侯夫妇拜别,段子卿只叫田艳羽代为赔罪,便跟着来人匆匆回了广陵郡王府。

    ☆、34. 第 34 章

    快马回到广陵郡王府,段子卿面无表情地跨进大门,疾行步入万浔堂时,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而段子卿到时,来宣旨的太监正坐在万浔堂里与胥仁说话,只是脸上完全没有了以往谄媚的样子,倒是难得摆出一副凛然的表情。

    见段子卿来,那太监和胥仁便都起身行礼,不失恭敬。

    段子卿的眼神一闪,朗声道:“公公在这儿坐了多久?这也真是不巧,今儿是我回门的日子,故而一大早就跟郡王一起去了武邑侯府。”

    那宣旨的太监依旧弯着腰,不冷不热道:“是奴婢思虑不周,没打听好郡王妃的行程。奴婢心知郡王妃为了不误圣旨而匆忙赶回必已十分疲累,只是奴婢在广陵郡王府里已经耽搁了许久,不知可否劳烦郡王妃即刻接旨?”

    一听宣旨太监这语气,段子卿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公公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段子卿冲那宣旨太监笑笑,而后转头问胥仁道,“侧妃她们呢?”

    胥仁忙答道:“侧妃她们正在偏厅候着,卑职这就去请。”

    话音落,胥仁立即转身往偏厅快步走去,不一会儿就将谷心柔几人领了出来,一行人又匆忙与段子卿一起在院子里跪下接旨。

    宣旨太监将圣旨抖开,尖着嗓子拿腔拿调地诵读道:“广陵郡王萧诚性情鲁莽、处事不周,有损皇长子之气度,令朕心忧,今责其急躁冒进,令其杜门面壁,束身修行。”

    宣旨的太监念完,便将圣旨对折,双手捧到段子卿面前。可段子卿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宣旨的太监轻咳一声,提醒道:“郡王妃,请接旨。”

    段子卿猛然回神似的抬起头,问宣旨的太监道:“这就完了?”

    宣旨的太监一愣,点头道:“完了。”

    段子卿这才摆好姿势,叩首谢恩。

    那太监将圣旨交给段子卿,领了赏钱之后就快速离开了广陵郡王府,而拿着圣旨的段子卿依旧是一头雾水。

    圣人特地差遣太监来广陵郡王府宣旨,她还以为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结果就只是为了责备萧诚几句,然后罚他闭门思过?这算什么?父子吵架?

    段子卿轻轻松松地就将这件事情总结成了父子吵架,可另外几个女人却被这一道圣旨吓破了胆。

    白铭和宫馥蓉只是微微白了脸色,柳妹君却咋咋呼呼地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儿郡王不是陪郡王妃回门去了吗?怎么人都还没回府,就先给圣人罚了闭门思过?咱们郡王以前可从没给圣人罚过啊!”

    谷心柔睨了眼段子卿,而后温声安抚柳妹君道:“别急,看郡王妃这模样似乎是心中有数,郡王应该不会有事。”

    “心中有数?”谷心柔这话说完,柳妹君喊得更大声了,“难不成这事儿与她有关?她这才过门几天啊,就闹得郡王被罚闭门思过,再过一段时日她得闹出什么事儿来?”

    一听柳妹君这话说得过火,谷心柔立刻瞪着眼睛呵斥柳妹君一句:“柳充仪,不得对郡王妃无礼!”

    正在思考这圣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段子卿被吵得恼了,转头看着柳妹君冷声道:“柳充仪也是在郡王府内院里待了许多年的旧人了,竟还是这般没有规矩,真是叫我失望。我记得我才罚你抄写《女诫》,是罚得还不够吗?我不知道郡王以前是如何娇宠你的,但如今给内院立规矩的人是我,柳充仪可当心些!再出言不逊,可就不是抄抄《女诫》就能了事的!”

    “你!”柳妹君气得涨红了脸。

    连谷心柔都没敢这么跟她说话!

    谷心柔连忙抓住柳妹君的手臂,替柳妹君向段子卿求情道:“请郡王妃息怒,柳充仪就是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并无恶意。”

    段子卿又转向谷心柔,声音依旧冰冷:“我昨日是不是对侧妃说过,若内院之中再有人言行不妥,我便要向侧妃问罪?这才过一日,内院里竟没人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四个女人心中一凛,齐刷刷地跪下。

    段子卿挨个看了看,冷哼一声,道:“郡王闭门思过期间,内院姬妾不得随意踏出各自的住处,每日抄写一遍心经,与郡王一起修身养性,违者,杖责十五。都退下吧。”

    四个人再不敢多说话,灰溜溜地回了内院。

    胥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目送着四个敢怒不敢言的女人回到后院,这才问段子卿道:“郡王妃,立威虽然重要,可您这手段是不是过于强硬了?”

    段子卿撇嘴道:“吓唬她们的,能不能施行,还要等郡王回来再说。”

    主要还是看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单纯的父子吵架,那内院里怎么闹都不妨事儿,她应付得了,可若这闭门思过的圣旨是为了替其他事情做遮掩,那内院的言行就要格外慎重,若她能用十五杖的责罚吓住那四个女人叫她们老实一些,倒也不错。

    说着,段子卿就在万浔堂里坐下了。

    见段子卿坐下了,胥仁疑惑地问道:“郡王妃这是要在这里等郡王吗?”

    “恩,”段子卿点点头,“胥长史去忙吧,不必管我。”

    “……是。”

    嘴上应下,胥仁却也不敢离开,只得跟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起站在旁边守着,暗自打量着气质相仿又同样面无表情的长孙若言和黑锦。

    他一直都对这两个人十分好奇,可惜因为这两个人总是跟在郡王妃身边,所以他没什么机会与这两个人攀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先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一下吧。

    萧诚回府时天色已黑,即便是已经夜禁了,也不妨碍萧诚在长安城中来去自如。

    意料之外地在万浔堂里看到了段子卿,萧诚加快脚步,喜滋滋地停在了段子卿面前。

    “在等我?”

    “恩,”段子卿仰起头看着萧诚,还晃了晃手上的圣旨,“怎么回事?”

    一瞧见段子卿手上的圣旨,萧诚就蹙起了眉:“你接旨之后就一直拿着这玩意坐在这里?”

    那她是等了多久?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吃过晚饭了吗?”

    听萧诚怠慢地管圣旨叫“这玩意”,段子卿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下一个问题,段子卿只下意识地摇头,道:“还没呢。”

    萧诚好像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段子卿又问了一遍:“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儿?”

    萧诚依旧没回答段子卿的问题,只弯腰抓住段子卿的手,将人拉了起来就往内院走去。

    “胥仁,让人将晚饭送到猗月院去,立刻。”

    “是。”

    坐在猗月院的堂厅里,段子卿早就将圣旨交给黑锦收好。

    这一路上她一直想要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偶然瞥见萧诚微扬的嘴角,她便也不担心了。

    既然萧诚未受圣旨影响,那这道圣旨似乎也并不重要,或者说让圣人颁下圣旨的那件事也并不重要,至少没重要到会让萧诚介意。

    而萧诚是在吃上了饭之后才发现段子卿的沉默不语。

    “你方才不还急着问我那圣旨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怎么回到猗月院里反倒不吱声了?”

    段子卿瞄了萧诚一眼,道:“反正我是已经问过了,郡王您想回答的时候自然会回答,我不再提,您这不也想起来了吗?”

    听了这话,萧诚只当段子卿是因为没立刻听到答复所以闹别扭了。

    轻笑一声,萧诚道:“楚地的事情有些复杂,父皇希望我能亲自去暗访一趟,为了不让楚地那边有所防备,此行需秘密进行,这一道圣旨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淡出人们视线的合理理由。”

    “原来如此,”段子卿点点头,“难怪理由那么牵强,幸好这圣旨是不用给别人看的,不然必叫人看出破绽。”

    萧诚道:“圣旨的内容不重要,旁人的有意和诋毁和无意夸大才是关键。”

    纵然他跟父皇还没有想好“闭门思过”一事的前因后果该如何设计,可只要是他被父皇罚了闭门思过,那有些人就会帮他们想好理由,又何须他们自己费神?

    “那郡王什么时候启程?”段子卿放下碗筷,盯着萧诚的眼睛看。